Actions

Work Header

Sansûkh - 【中文翻译】真知灼见

Summary:

源于一个Hobbitkink的提梗求文

战争结束,梭林•橡木盾赤裸而战栗着,在他先辈们的殿堂里醒来。
死去的新鲜感很快消逝,注视着他的远征队成员们很快让他心中充满悲伤和愧疚。奇怪的是,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起,体现在他最年幼的同胞——一个流着都林血液、有着火红头发的矮人身上。
(遵循魔戒战争的故事。)

(Bagginshield, Gimli/Legolas)这个故事里,痊愈需要时间;远征队中死去的成员喜欢上了像看肥皂剧一样看着吉姆利;生者被留在世间挣扎;莱戈拉斯很迷惑;矮人语被滥用;梭林是一台四英尺十英寸高的矮人形自走愧疚愤怒机。
 
(翻译自determamfiddSansûkh

Notes:

作者注:

嗨,大家好!我又遇到了另一个kinkmeme的提梗——正如我的《不可调和的分歧》一文,看起来这篇也会像怪兽一样庞大。
 
这个梗是这样:
 
于是为什么矮人吉姆利被选中参加埃尔隆德的会议?嗯,我愿意认为那是因为有人逼着他这么做,然后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但是是谁呢?哎,当然是梭林•橡木盾的远征队中死去的成员了。
他们的鬼魂/灵魂/幻象/幽灵跟上了吉姆利(或许他在梦里见到他们),因为他们听说弗罗多,他们的比尔博可爱的小(堂)侄子,会最终踏上摧毁魔戒的征途。死去的矮人们是怎么得知的呢?也许是奥力在他们死后告诉他们的,我不清楚。但是他们发现了,天呐,他们有多抓狂/担忧/等等等等!
所以为了帮助他们还在世的霍比特飞贼,他们发誓要竭尽所能保护弗罗多,这一点最终就靠吉姆利了。很不幸的是,虽然不是吉姆利的错,他和年轻的霍比特人没有如他的长辈们所乐见的那样,待在一起很长时间,而只要霍比特人和矮人没在一起,他们就很暴躁很烦人。
就是这样。保护欲过盛的橡木盾远征队搅扰吉姆利去确保弗罗多的安全。
额外加分项:
+成员们(说实话大概是菲力和奇力)时不时喋喋不休地议论弗罗多;
+远征队意识到比尔博在他们的旅程中捡到了什么(魔戒)之后的反应;
+他们抵达墨瑞亚矿坑时,欧瑞插嘴说:“噢看呐!那是我!大家看呐!我变成的骷髅还不错吧,不是嘛?”;
+1000分 Gigolas配对,远征队义愤填膺,大惊失色,迷惑不解。他是个精灵,吉姆利。你在想什么啊,不不不不不——!

所以,我还是我,这自然就变成了一个大长篇,有大量的焦虑,考据,原著和矮人历史,哇哦。配对是Gigolas和Thilbo。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会有非常多的焦虑和情绪,但我保证会是圆满的结局。我喜欢圆满结局:)
如果你想找我了解更多圈子里的乱舞和平常意义上的脑子有洞,我有个汤不热
废话不多说,非常希望你们喜欢这篇文。

Chapter 1

Notes:

作者注:(鼠标悬停在矮人语/精灵语上可以看到解释。)

 

 

译者注:为行文一致,译名采用文景版译名。感谢Squeak姑娘就译名提供的支持。还有完善中的魔戒中文维基站点也是个好用的工具站。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FlukeofFate所绘的封面

a-sirens-lullaby所绘的封面

梭林•橡木盾,山下之王,突然醒来,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周围完全是一片昏暗,他的喊声回荡在令人窒息的漆黑之中。他试着眨眨眼睛,感觉没有什么差别。

“放心,都林的子孙,”一个声音说道,他咬紧了牙关。

“这里是哪儿?”他问道,那个声音轻声笑了起来。

那个霍比特人在哪儿?那片冻结的湖水在哪儿?他最后能记得的是,他正在寂静的战场边流血而死。他的疯狂已经过去,但已经造成了太过高昂的代价。他已经家破人亡,他的外甥们混身僵冷,遍体鳞伤。他们那个宽厚重义的飞贼在他残破的身躯上哭泣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他。

他配不上这样的宽宏大量。

“你已经来到了安息之地,梭林,瑟莱因之子,”那个声音说道,梭林狂怒地眨着眼睛,试图在幽暗中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他那矮人优异的暗视觉似乎并不起作用,他开始用手肘支撑起身体。他没穿衣服,皮肤在冰冷的黑暗中颤栗着,刺痛着。

“说清楚,”他吼道。“你给我出来!”

“耐心点,”那个声音责备道。它听来并没有因为梭林的不敬而生气。反而听来充满喜爱之情,几乎有种父亲般的感觉。“你得冷静下来。你的视力会恢复的。”

“我在哪儿?”

“我刚刚说过,你来到了安息之地。你在这里最终可以找到安宁了。”

“安宁?在你回答我之前我不可能安宁!”梭林咆哮道。他烦透了这些谜语。“直接说!我这是在哪儿?我最后是在埃瑞博山门前凋敝的荒原上。你把我挪动了?你干了什么,把我双眼的光明偷走了?”

“或 许我把你造得这么鲁莽是个错误,”那个声音思索着说。“我再说一遍:冷静一点!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三次就够多的了。你年纪也不小了,问这种傻问题 之前要好好想想,而不是像你唧唧喳喳的外甥们一样。你是怎么做到控制住你那脾气的?他们几乎像霍比特人一样好奇心强,那可不算是低估他们。“

“有个窍门,”梭林说道,一个奇怪而恐怖的猜想开始浮现。“你仔细听他们没说的话。那些才重要。”

“啊。那是自然。”

梭林狠下心来,接着问道:“我是死了吗?”

一阵停顿,然后那个声音并不冷酷地说道,“是的。”

他的肋骨在胸腔周围抽紧,梭林的头低下去垂在胸前,他喃喃的说,“我在我的先辈们的殿堂里。”

“是的。”

梭林紧紧地闭上双眼。当然,这不可能是他的双眼,并不真的是。这颤抖着在他身侧攥成拳头的,也不是他的手。这剧烈跳动的、快要把他的胸膛捶裂的心脏也不是他自己的。这躯体是重新塑造的,去除了所有凡人的缺陷和弱点。怪不得他看不见——他的眼睛以前从来没用过。

他会在这里一直等到世界崩塌,那时矮人会重建受损的阿尔达世界,恢复她全部的荣光。他会在这里为他的妹妹和外甥们悲恸,他们被留下面对他的疯狂和骄傲带来的后果。他会在这里俯身承担愧疚的重压,知道自己抢走了他外甥们鲜活的生命,他们甚至都还没活过一个世纪。他会在这里在自责之下崩溃,一个乐观平和温柔的造物,一直以来所寻求的只是帮助他,他对他又做了些什么。

“你是我的创造者吗?”他最后声音沙哑地问道。

那个巨大的存在离得近了一些,它内部蕴含的力量触摸到他的心灵,拂过他新生的皮肤,他颤栗起来。“是我。”

梭林睁开他崭新未曾用过的双眼,注视着黑暗。“那我能问问么,你为什么把我造得有这么多缺点?”

那个声音沉默着。

怒火在梭林的胸膛里一闪而过,随后熊熊燃烧起来,他颤抖的新腿虚弱得像一头刚出生的鹿的腿,他用这双腿站立起来。他盲目地向前探出下巴,把他的愧疚、悲痛和狂怒都扔进黑暗中。“为什么我要有该死的骄傲?为什么我要有坏脾气,有怨忿——为什么我要有愚蠢顽固的傲慢?为什么要有在我们的家族里蔓延的疯狂?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希望的一切,都在我根本还没抓住的时候变成灰烬?为什么我的家族一次又一次地破败?”

强大的掌管石头和工艺的维拉沉默着。

“告诉我!”梭林咆哮道。

“你忘乎所以了,山下之王,”那个声音说道,听起来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悲伤。“我的作品并没有缺陷。你被造得强壮坚硬,难于改变,忠于友谊,不忘仇恨。你的手能轻易掌握各种工艺,你能感受到身下的土地,听到她的歌唱,不是吗?”

梭林的指甲剜进手掌柔软的新生皮肤里。“你知道我可以。”

“我就是这么创造的你,”他的创造者的声音说道。“这是无法改变的。相反,是敌人的所做作为将它染指之处玷污了。”

梭林皱起眉头。“什么敌人?魔多在都林四世时期就被最后联盟捣毁了,在那之后除了龙以外就没有强大的势力崛起了。”

那个声音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他在同某种古老而严重的伤口作斗争。“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戒指吗?”

梭林眨眨眼睛。“嗯哪,力量之戒。怎么了?”

“以前曾经有七枚。四枚被火龙吞噬。但是余下三枚,包括你父亲的那枚,回到了它们铸造者的手里。”

梭林沉下脸来。“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那个声音——玛哈尔——充满了远古的忧伤。“我把你造得强壮坚韧,我的孩子。你确实是这样的。面对强大邪恶的种种所为,矮人们从来没有屈服,从来都保持了自我。从来没有哪个矮人沦为戒灵。从来没有哪个矮人被阴暗夺去意志。但是敌人始终是诡计多端的;他找到了其他的方式来实现他的意图。所以七戒以另外的方式,看不见的方式,给我的孩子们施加影响。因此多少年过去,我赋予你们的对工艺和美的热爱,被慢慢扭曲成了对珠宝和金属的渴望。”

“我从来没戴过那枚戒指,”梭林说道。

“但是你的父亲戴过。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也戴过,自从凯勒布林博把戒指给了第三生的都林以后,他们都戴过,”那个深沉悲伤的声音说道。“我看着你的家族慢慢地趋于服从它的魔力,我感到悲痛。我的第一个孩子,七个儿子里最伟大的一个,他的后人们强壮,坚韧,踏实——尽管如此敌人最终还是影响到了你们。”

“我从来没有,”梭林从紧咬的牙缝里重复道,“戴过那枚戒指。我的疯狂来自我自己。”

“是吗?”那个声音温和地问道。“戒指的事暂且不提,不要忘记:龙睡觉时枕着的黄金也有它自己的魔力。这些巨虫是远古时一个更为黑暗,更为强大的邪恶所创造。创造它们就是为了让矮人衰落,它们仍是你最大的挑战。”

梭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微微抬起头。“我父亲的戒指只是枚戒指而已,龙也只是条龙而已。为什么每次我都在本该强大的时候迷失自己?”

玛哈尔发出一声叹息。“这是长久以来隐藏的秘密,不久就会显露出来。你很快就会明白。放下你的愤怒和愧疚,梭林,瑟莱因之子。这里有很多爱你的人。”

梭林的喉咙突然哽住,他的牙几乎都咬疼了。“你不打算解释了吗?”

“这件事与我关系太切近了,我的儿子,”玛哈尔说道,那种父亲般的,强有力的声音开始离去,隐没进压倒性的黑暗中。他说话的时候,悲伤在岩石中回荡。“一个我曾亲爱的人完全背叛了我,他全部的作为现在都变成了黑暗和欺骗。我没法说起这件事。”

一阵顿悟闪现,梭林大声说道,“是那个做了这七戒的人?”

“对,”玛哈尔说道,他轻轻的笑声在空气中颤抖着,仿佛远处隆隆的雷声。“感谢一如我把你造得敏锐。放下你的自责。它在这里无处容身。你的弊病并非出于自己的选择,也不是出于我的设计。这件事就过去吧。”

“这件事永远不会过去,”梭林冷冷地说,虽然他的内心此刻翻江倒海。“除非我做出弥补。”

“在亡灵的处所弥补有什么用呢?去问候你爱的人们,等待这一切的重建。你的旅途和艰苦都已过去,你的故国也已光复。你死得很光荣,我的孩子。”

“我活得并不那么伟大。弥补不是为了有用,”梭林啐了一口。“弥补的目的不在于这个!”

“对!”玛哈尔再次大笑起来。“非常对!”这位强大的维拉安静下来,思索了一会儿,怒火的力量让梭林呼吸粗重。然后玛哈尔说话了,他的声音摇撼,充满力量:

“那么很好。出于我对你抱有的爱,也由于阴暗对你造成了不幸,我该给你一条做出弥补的途径。”

梭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种奇异的温暖蔓延开来,充满梭林的胸膛,让他充满了无法熄灭的火焰,这时玛哈尔继续说道。“我所有的孩子们都能透过迷雾,看见他们仍然活在凡间的的同胞和朋友。我会赋予你企及他们的力量。”

“企及他们?”梭林盲目地向前跨出一步,一只手按在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方,在那奇异的火焰燃烧的地方。“你是说,我可以跟他们说话?真的吗?”

“不,你不能和他们说话。我无法收回伊露维塔赠予的礼物。你不可以越过迷雾去触摸到生者。”

“就连乞求他们的原谅也不行?”梭林带着某种下沉的无望问道,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只巨大的坚硬的手,因为劳作而粗糙,温柔地放在梭林肩膀上,他因为那感觉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创造者的手——如此有力,那触摸里包含了如此多的爱。“我很难过你无法放下悲痛,我的孩子。”

“如果你记得的话,你还把我造得很顽固,”梭林反驳道,以此来掩饰自己发抖的敬畏之情,玛哈尔的微笑可以从空中寂静的雷声中感觉得到。

“对,是这样。”那只手拿开了,梭林微微地摇晃起来,沉溺于惊叹、悲伤和恐惧。

“但是,”工艺和岩石的神接着说,“你将能够触及他们最深沉的内心。在清醒的思想下面的内心,他们自己的潜意识流——这些你可以触及。”

梭林长出一口气,其中充满苦涩。睡着的内心,潜意识。这可不太理想。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现在,这里有些人急切地等着想见你。”

“菲力?奇力?”愧疚是他脖子上绕着的绳索,梭林崭新的双眼因为突然涌上来的泪水而刺痛着,他没让它流出来。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等待了更久的其他人,“维拉说道。“好好保重,梭林•橡木盾,山下之王。我会再来看你的。”

随后他的那种充斥周遭的存在感消失了。

黑暗向他迫近,梭林犹豫着向前又走了一步。他赤裸的脚下是结实的石头,他脚底的拍击声在虚无中回荡。

“菲力?”他试着喊道。“奇力?”

一片全然的黑暗和寂静,只有他肺里呼吸的刺耳声音。梭林又走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然后年轻激动的声音回响起来,穿过黑暗朝他来了。梭林勉强发出一声半是呜咽的笑声。

“舅舅!”

“大家这边走!终于找着他了,这个地方有多少坟墓啊?“

“只有玛哈尔知道。实际上,他大概真知道。我们应该问问。”

“梭林,你肯定不信!”

“我们见到都林了!真的是都林!他在这儿!”

“是又在这儿了。这种安排还不赖——出生,生活,死去,休养一阵,然后过几个世纪之后再来一次。”

“说起来,你看见我在战场上的那一箭了吗?很惊艳吧,不是吗?我敢打赌会名留青史。就算是巴德也没法干得更漂亮了!我倒想看看那个黄毛精灵白痴比得过我那一下。”

“奇力,”梭林哽咽道,在黑暗里蹒跚着向前走去。“菲力……”两个熟悉得如同他自己双手的身体冲进他怀里,他踉跄着退后,一边紧紧抓住他们。

“现在得当心点,”一个亲爱的粗哑声音说道,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肘。“父亲,给他一些衣服吧,他的眼睛还看不见呢。”

“哎呀,你自己找去,懒家伙。”瑟罗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粗哑,梭林转向他,看不见的眼睛睁大了。

“爷爷,你……”

“嗯哪,”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山下之王说道。“我在这儿。看到你也犯病了。”

梭林朝着他的外甥们垂下头去,灼热的羞耻感飞快地冲上来越过了他。“是的。”

“不是你的错,年轻人,”握着他胳膊的矮人说道。“不是你的错。又不是说你要让这些事发生的。”

“而且,”瑟罗尔说道,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古老的羞愧感,“你最后还是克服了它,不是吗?你死时心智是属于自己的。你比我要强大。”

“也比我强,”他身边的矮人安抚他说,有力且非常熟悉的手握紧他的手肘,让他安心。

“不,不是我。是……”梭林想反驳,想提起比尔博,这时握着他手肘的矮人清了清嗓子,把他的另一只胳膊环绕在梭林颤抖的肩膀上。

“我们看到了,年轻人,”他温柔地说。“我们明白。”

他手肘上的那只手毫无瑕疵,崭新得一点伤疤也没有,但错不了。梭林用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这只手,耳朵里低沉的轻笑声让他的眼睛刺痛起来。“父亲,”他虚弱地说。“父亲,我很抱歉。我抛弃了你,'adad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现在平复一下,inùdoy,”瑟莱因温柔地说道。“平复一下。不用担心我。你一路走来漫长又艰苦,但是现在你有时间休息了。”

他的父亲。他伟大而杰出的父亲,一位领主和王子,额头上刺着一个战士的刺青。他的父亲——他的头高贵而骄傲,他的胡子长而强硬,他的那只好眼从不懈怠,他的双手就像钢箍一样有力。他的父亲——他可怜的、疯狂的、半瞎的父亲,受困挨饿,无知地在多尔格尔德的地牢里待了漫长的九年。

“休息,”梭林用压抑的声音重复道。“不,我不……”

“不,你可以的,”他的父亲说道。“别再想这件事了。换做是我也会放弃我自己的。让件事过去把,我的儿子。有时间在这里休息。有时间疗伤。”

“你做得很好,nidoyel,”瑟罗尔说道。“你把我们的家园还给了我们的人民。你把他们的希望,他们的骄傲,他们的传统还给了他们。这份遗产不错。这样告别世界也不错。”

“我让他们面对多少世纪以来的仇恨,一片充满腐臭的家园,一座被诅咒的宝藏,还有一个死掉的君王,”梭林苦涩地说,瑟莱因突然攥紧他的胳膊,他的手像岩石一般坚强有力,正像梭林最早的记忆里一样。

“你忘了自己所有的教训吗?我们不是家族里唯一的分支。现在是时候把你的重担留给别人了。“

“但是……”

“梭林,”瑟莱因说道,他的声音里染上了笑意。“别逼我对你发火。现在这是干嘛?眼泪,我的儿子?好吧,它想掉到哪儿就掉吧!这里也有时间来掉眼泪。”

“你们这些多愁善感的老家伙们说完了吗?”另一个人打断了他们。“让我过去,要是让我自己动手的话,玛哈尔作证,你们不会喜欢那样的!”

“最好让开路,”瑟罗尔咕哝道,瑟莱因又轻声笑起来。

“嗯哪,她的耐心持续不了多久。”

“你的意思是说她也能有耐心?”

“别侮辱我妻子,你这个老傻瓜。”

“别唠叨啦,你们俩,让开。噢,看看你,”这个新的、柔软的女性声音喃喃地说,奇力叫喊起来,他从梭林紧抓的手里被撬走了。“长大了这么多。也更强壮了。噢,我英俊的孩子。我多么勇敢,多么勇敢的孩子啊。”

梭林感觉到那手伸过来放在他脸上,他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包裹住他的气息就和这手一样真实而温暖:她用在手上和胡子上的油的甜味,她从锻炉那边带来的强烈的铜和烟火的气味,她皮肤的活生生的暖意。他的整个灵魂因此而呐喊起来。“母亲,”他说道,知道自己正当着大庭广众流下泪水。她紧紧地把他拥抱在怀里,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

“我很为你骄傲,我的梭林,”她用她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她把他拉近时他贴向她的手。“非常为你骄傲。”

“对了,姥姥有点可怕,”奇力说道,然后他叫喊起来,因为弗瑞丝夫人——埃丝之女,山下公主,瑟莱因之妻——估计是拧了他一把。

“别闹,年轻人,”她严肃地说,收回手又抚摸着梭林的脸颊,手指穿过他剪得短短的胡子。“马上就到你俩了。”

“好可怕,”菲力仰慕地说。“我现在有点明白妈妈从哪儿遗传的了。”

“我们暴躁的小狄丝也当妈妈了,”一个年轻嘻笑,铃铛一般的声音说道。“颤抖吧中洲。”

梭林愣住了。弗瑞丝的手抚慰着他,抚过他的头发,就像抚摸着一匹易受惊扰的小马。

“嗯哪,他在这儿呢,”她低声说道。“受不了他,一直以来都在等着你。”

“我非常生你的气,nadadel,”山下王子弗雷林说道。“你是不着急。怎么,又迷路啦?你让我等了一百四十年。你知不知道这有多没礼貌?”

“梭林,没礼貌?”菲力大笑起来。“忘了这茬儿吧。”

梭林说不出话来。他母亲的手在他脸颊上,他的外甥们抱着他的胳膊。他的父亲几乎把他抱离地面,他的祖父拍着他的肩,他弟弟的胳膊随意地环着他。弗雷林,弗雷林。

Jeza-Red所绘的弗雷林

“你在哭鼻子,”弗雷林带着一种温柔的调皮说道。“我完美无缺的哥哥在哭鼻子。就像个爱哭的精灵。你是把头发弄乱了?还是谁把树枝弄折了?”

“闭嘴,”梭林呛住了,弗雷林把头往后仰去,发出白银般的笑声,噢,梭林一直都在想念他,非常想念他。

“你才闭嘴,”他温和地说,然后弗雷林拉着他的辫子,梭林突然被一个鲜明的回忆击中,这回忆的力量让他眩晕,让他又回到了那个朦胧的黄金岁月,他五岁,那个新生的婴儿总是对他的头发又啃又拽。

“弗雷林,”他喘着气,他弟弟温暖的手拽着他的辫子,把他拉近,直到他们的额头贴在一起。弗雷林,梭林是黑夜,他就是白昼,如此年轻,如此幼小,只有五十八岁。他的皮肤没有皱纹,梭林的手指摸索着他又粗又直的眉毛,他像刀刃般锋利的都林家族的鼻子,他欢乐的眼睛,他短短的全副山羊胡子,在脸颊上梳起辫子。

“你看起来老了,哥哥,”他说道。“而且很累。”

“确实是这样,”梭林叹了口气,由着弗雷林从瑟莱因那里分担走了他一部分体重。“我特别累。我以为我还会有,至少几十年的时间……”

“看吧,我不在你身边防止你钻牛角尖就会这样,”弗雷林温柔地说。“你变成了个爱哭的精灵。这真是相当可悲啊。”

梭林哼了一声。然后他头往后移开一点,突然用头撞了他哥哥一下,他母亲柔和的笑声响起来。

“小子们,”她说道,用的正是她过去那种语调,那时梭林只有二十岁,弗雷林十五岁;两个小孩子本该照看他们六岁的妹妹,却在吵架斗嘴。

“你的头变硬了,”弗雷林抱怨道。“或者说你的头变软了,”梭林反驳道,奇力扑哧地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大笑。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吧?”他问道,并没有针对某个确定的人。“梭林从不开玩笑。重新造他的时候没造对。玛哈尔犯了个错误。”

“噢,你觉得你俩够坏了?”瑟罗尔扬起眉毛。“这俩可把你俩比下去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已经知道你大部分的伎俩?”弗雷林又加上一句。“我们比你俩早一个世纪就想出那些了。”

“主意永远是你想出来的,”梭林嘀咕道。

“而你总是在前面带头,”弗雷林说道,用肘顶了顶他。“好一位称职的王子!”

奇力大声哀叹起来,梭林简直能想象到他脸上受到背叛的表情。“我所知道的全是错的,”他呻吟道。

梭林含着泪微笑着,菲力扑哧一声大笑出来。“可怜的奇力。他又在拽自己的头发了。”

“跟他说让他停下。他没剩下多少头发了,”梭林说道,奇力愤慨的叫喊让他笑得更厉害了。

“你看起来挺可怕的,”弗雷林主动聊起来。“泪流满面,脸色通红,你的辫子都要散开了。”

“这都怪谁?”梭林立刻反驳道,随后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觉到了弗雷林的嘻笑。

“我和你有账要算,”菲力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和我妈为什么都没告诉我我长得像你妈妈和弟弟?我一直以为我是家里的怪人!”

“在这个家里?”弗瑞丝哼了一声。“说到怪人,我们可是有大把选择。”

“亲爱的,”瑟莱因说道,相当不自然。“别当着外孙们说。”

“自然而然地就失去尊重了,”瑟罗尔说道。“习惯了就好。瑟莱因,nidoy,你的母亲在哪呢?”

“拦着其他人呢。她不想让他一下子应接不暇。”

“你们对我们可没这么好,”菲力控诉道。“把我们团团围住,你们这些人!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们遭到袭击了呢!我给我爹鼻子上来了一拳!”

这话让梭林惊讶地大笑出声,虽然这让他的胸膛疼痛起来。“你打了维利?”他说道。

“他打了。我狠狠地踩了姥爷一脚,”奇力说道。

瑟莱因清了清嗓子。“还咬了我的手,”他严肃地说道。

“喂,你试试瞎得跟蝙蝠一样,光着跟鼹鼠一样,你死掉的外祖父还对你缺少胡子这点评头论足,看看你有多喜欢这样,”奇力抱怨道。

瑟莱因喷着气大笑起来,瑟罗尔发出一声忍受了很久的声音,梭林模糊地想起漫长沉闷的议会会议,方丁似乎永远在滔滔不绝。“你以前也不认识我们任何一个,曾外孙,”国王耐心地说道。“只听过我们的故事。但是我们的梭林要见他几个世纪以来都没见到的矮人们——他的叔爷,他的族亲,他的朋友们。”

“通常是先问候直系亲属们,”弗雷林解释道。“否则就会有点吃不消了。奶奶一会儿就过来了。”

奇力嘟囔着表示赞同,梭林听出那是一句勉强的“哦好吧”。他向着黑暗伸出手,伸手寻找他最年轻的外甥,奇力轻松地走进他的怀抱里。“奇力,”梭林说道,把奇力狂野蓬乱、像往常一样没有梳起来的头发捋到后面,同时也把菲力拉近靠着自己。他怀抱里的矮人们年轻而强壮,高挺笔直,正如他记忆中他们的样子。而他们的脸庞毫无血色,他们的身躯遍体鳞伤,那景象还一直在他脑海里闪动。就像有一大块石头堵在他喉咙里,让他难以呼吸。“菲力。我很抱歉,”他贴着菲力脑袋的侧面低声说道。“我很抱歉,我的孩子们。原谅我,噢,我的nidoyîth。有很多东西我都想让你们能得到,undayûy。我想让……”

“噢,又成瑟罗尔了,谁来让他停下,”弗瑞丝呻吟道。“我们为重建阿尔达世界还没垒起一块砖,就先在都林家族合起来的愧疚里淹死了。”

“现在他在这儿了,”弗雷林温柔的说道。“他会平复的。”

“这需要时间,”瑟罗尔说道,语调悲观。

“永远需要时间,”瑟莱因叹了口气。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为Dwarrow Scholar神奇的矮人语资料,向他们致以所有的感谢。

Nadad – 兄弟
Nadadel – 兄弟中的兄弟
Nadadith – 弟弟
Nidoy – 男孩
Nidoyith – 年轻男孩
Nidoyîth –年轻男孩们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Undayûy- 最棒的男孩们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Sansûkh(ul) –完美(真实/纯粹)的视力
矮人王的七枚戒指:这是原著。七戒中的四枚毁于龙焰。三枚最后回到了索隆手中。矮人们自己,顽强坚忍,难于改变,从未屈服于戒指的魔力而沦为戒灵。戒指只是增强了对于黄金的热爱。
请告诉我你们怎么想!非常乐于听到你们的想法。

Chapter 2

Notes:

作者注:

噢。

我的。

天。

非常感谢你们的评论!大家喜欢这篇我十分激动。告诉我你们的想法!我随时准备好开启狂热模式,就托尔金圈相关乱舞一番。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在汤不热上找到我 :D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他被裹进一件柔软没型的长袍,引到一间较小的房间里。他能感觉出这间房间比较小,因为回声叮当悦耳。闻起来像是质地优良而深邃的石头。那里有一张床。

他睡得像死人一样。

他醒来时,他的母亲在那里。他视力模糊的双眼勉强辨认出她的脸庞,但是她的微笑在闪耀,穿透了他眼前的黑暗,就如同一直以来一样光彩照人。她柔软的麦金色头发仍然在她脸颊旁边打卷,她眼睛的形状和颜色仍然同他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他很高兴——他曾经怀疑过,是否那古老、长期培养起来的悲痛已经歪曲了他的记忆。弗瑞丝帮他穿上衣服,拉过他的手,然后拉着他走出去,走进一间巨大的带扶壁的大厅,走进让人头晕目眩的人群、热度、喧闹和欢笑。

这需要适应一下。

死去好几百年的矮人们来问候他,他的视力恢复了,他时不时发现自己因为一张熟悉的脸庞,或是因为一种模糊的、家人间的相像而突然停下脚步。那肯定是个都林家的鼻子——那肯定是家里的耳朵!他四处走动,笼罩在认清和困惑的迷雾之中。

梭林的祖母,赫雷拉王后,对着他一通大惊小怪,啧啧咂嘴,比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还要严重。他得调动全部的耐心,让自己忍住别去提醒她,他现在实际上比她还要年老,白头发和白胡子比她曾经有过的还要更多。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不会听的。他家族里的女性总是比男性更顽固。她每次设法堵住他,拧他脸的时候,菲力和奇力都坏笑不止。

他们的报应也来了,赫雷拉转而对付他们,她马上开始编起奇力的头发。

一个有很多蜜色辫子的矮人,带着一脸调皮捣蛋的神情走近前来,梭林张开嘴,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抓住那个矮人的肩膀,用力地拥抱住他。“维利。”

他的妹夫无言地把他们的额头靠在一起。“谢谢你把他们带大,”维利,瓦尔之子说道。“谢谢你在我没法在的时候在那儿。”

梭林摸索着维利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们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部分,”他说,维利扬起眉毛,他顽皮的嘻笑曾经俘获了狄丝的心,那笑的幻影从他嘴唇上掠过。

a-sirens-lullaby所绘的维利

“那我们或许该去把他们从赫雷拉手里救出来。”

梭林回头看看正在呻吟的菲力和哀号的奇力。“不用,这对他们有好处。”

维利轻声笑着抱起胳膊,看着他的儿子们叫苦不迭。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喜爱之情,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变得和奇力继承下来的那种嘻笑一模一样。“确实如此。”

他祖父的好朋友,隐忍可靠的纳尔(出于对瑟罗尔的爱戴而勇闯墨瑞亚),紧握住梭林的手腕,告诉他他是矮人中的矮人,他的人民的英雄。他的老叔爷格罗尔,铁丘陵的第一任领主,拍着他的背,跟他说“干得不错!”他的另一位叔爷弗罗尔,在梭林出生前被一条冷龙杀死,冲他咧嘴笑到耳朵根,跟他不住地握手握到他手指都麻了。

他的堂叔纳因和芬丁,二人都火化于阿扎努比扎之战,立马围住他,热切地求他讲述他们儿子们的消息。尽管玛哈尔提到过,殿堂里的每个矮人随时都可以往下看到他们的同胞,看起来他直观的故事还是受到了欣赏和追捧。尽管这撕扯着梭林的心,他还是给他们讲述了他记得的所有。他的老堂爷法林,芬丁和格若因的父亲,沉默而平静,嘴唇上带着一丝微笑,听着远征队中他的四个英雄般的孙子——巴林,杜瓦林,欧因和格罗因的故事。

然而格若因是这么多人里最不可救药的。他对他的孙子的骄傲之情都要爆棚了,不放过任何机会问菲力和奇力一切有关他们小玩伴的故事。这种时候,梭林就会抓住机会溜掉四处探索。

玛哈尔的殿堂所用的岩石带有悦耳的回响,镐头和锤子忙碌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尽管有成千上万的矮人聚集在各个厅堂里,没有哪个厅堂看起来很拥挤,每个都有足够的空间满足矮人们的需要。这在梭林看来全都是谜团。这些厅堂坐落在哪里?阿门洲,是的,很明显——但是是阿门洲的哪里呢?这些巨大的矿井和作坊是在曼多斯,这位维拉中的审判者的殿堂里吗?还是说矮人们要在他们的创造者玛哈尔的山岭里,度过他们漫长的等待时光?

这么说的话——锻炉的木柴是从哪儿来的?做衣服的布料是从哪儿来的?做饭的食材是从哪儿来的?没有矮人能回答他,看起来大部分都不情愿地接受了永远也无法知道的现实。梭林的脾气不大适应这样的谜团,他开始怀疑地打量每顿饭,直到他母亲跟他说让他别看了,吃饭。

随着他力气和视力的恢复,神奇非凡的事物向他显现出来。这里有典雅的走廊,扭曲的石头雕刻得非常复杂精巧,看起来像是雪花或是羽毛做的,然而它们又比龙鳞还要坚硬,比卡扎督姆的基础还要古老。他的父亲向他展示了高大的带穹顶的厅堂,它们的天花板上布满弯曲的金色纹样,柱子是最纯净的白色大理石,雕刻有古代的设计图案。维利,菲力和奇力拉着他走过水晶的岩洞,只要有一星半点灯光闪烁,洞里的黑暗就会碎裂成舞动的光的棱镜。他的祖母向他展示的一个岩洞里,跌落的水帘发出音乐般的声音,就像成百上千的小小银铃一齐鸣响。他的母亲带他到深邃、天鹅绒般幽暗的矿井里,这里出产他所见过的最为翠绿的翡翠,还有如同大地纯粹而明亮的灵魂一般的秘银,都捧在他拢起的手中。

他的弟弟拉着他走过一间间作坊,梭林面对着一件件锻造精巧、体现美和技艺的作品,差点失去冷静,这些作品在他们民族最杰出的工匠们手中绽放。卡扎督姆的纳维,在贝烈戈斯特的巴尔和诺格罗德的铁尔哈身旁工作,大理石在他们的锤子和凿子下面开出花朵。他的震惊遭到了弗雷林毫不掩饰的嘲笑,然后他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还有另一个奇迹会让他目瞪口呆。

Aviva0017所绘的弗雷林

终于他的弟弟在一扇巨大的拱门前慢下脚步,门边环绕着珍珠钻石和秘银,他弟弟的肩膀僵硬起来,好像是要钻过火焰一样。他拉起梭林的手,引着他穿过拱门,进入一间圆形的石厅。墙壁罩着一层沉积的石灰岩——颜色洁白,形状奇异,让他想起织物做的帷幕,甚至是柔软的白色翅膀,带着凹凸纹路,显得典雅大方。屋顶布满白色钟乳石,如同融化的烛蜡,朝下垂向一大片波平如镜的地下湖泊。矮人们围坐在湖水四周石雕的长凳上,深深地凝视着湖里面。

有些矮人温柔地微笑着,同时另一些矮人的泪水滑落进胡子里。

“这里是真知厅,”弗雷林轻声说道。“这是星光池,水池里满溢的星光并不是来自凡间的天空。我们可以在这里看着我们所爱的、留在阿尔达的人们。”

梭林飞快地瞥了他弟弟一眼。弗雷林通常欢快的神情很严肃,他明亮的蓝眼睛颜色深沉。他察觉到了梭林在注意他,嘴角凄然地扯动了一下。“我很多时候都会待在这里,”他说,“坐在那张长凳上。就是那边那张。我看着你和狄丝,还有杜瓦林和巴林,看着你们所有人变老。变得更老,更坚强……也更冷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揪着他自己枝枝杈杈的胡子。“在菲力出生后才又看见你笑,母亲和我差点哭了。我们都快忘了你笑起来的样子了。”

梭林没说话,但他默默地抓住他弟弟的肩膀支持他。

“你想看吗?”

玛哈尔的允诺跃入他的脑海,梭林犹豫了。那种充溢他的奇异的温暖仍然在他胸膛里燃烧,如同火炉中封住的余烬,他试探地用手指摸着心口那里。沉睡的心灵,潜意识。但是要怎么做呢?他要怎么跨越隔绝的海洋,从死者的殿堂中企及他的人民呢?

弗雷林很快补上一句,“不是非得看。你瞧,我是说。没人强迫你。”

“我要看,”梭林沉重地说,这话像是用钳子从他嘴里拔出来的。他走向一张长凳坐下,腿像是灌了铅。他面前的水像是一片深色的玻璃。它不反射光,也没有他们头顶钟乳石的倒影,它的深处也没有星辰在召唤。

“我要怎么……?”他开口道,但弗雷林让他别说话,拉住了他的手。

“只要看就行了,”他轻声说道。

梭林皱起眉头,瞪着水面。什么事也没发生。这太傻了。或许这是弗雷林的一个玩笑,浪费——

一个针尖大的光点开始水池黑暗的深处跳动,他呼吸急促起来。有另一个光点和它汇合在一起,然后又是一个,它们的光辉不断扩张,直到一整个星系的明亮星辰在银色的水面之下一边闪烁一边旋转。

“这么说你看见了?”弗雷林喃喃道。

“我觉得是,”梭林带着敬畏说道,这时星星向外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太美了。”

“确实,”他听到了轻声回答。

星星变得亮得无法直视,他眯起眼睛,试图在强光下辨认出水池。突然,亮光消失了,留下梭林在余波中眨着眼睛。

一个熟悉的矮人坐在他前面,用手抱着脑袋。

“杜瓦林!”梭林震惊地喊道,起身向前,朝他认识最久的朋友和堂弟奔去,但他的胳膊直接穿过了这个忠诚的战士的身躯。他握着的手使劲钳着他,就像一只铁制手铐。

“他们听不到你,”弗雷林说道,把他拉回来。“他们感觉不到你。他们还活着,而我们不过是以前的自己的一个梦影。

“但是——”

“他听不到你的,”弗雷林重复道。“我们的堂亲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幽灵,就像我们对他们一样。”

“不,”梭林怒吼道。“我得到了许诺。玛哈尔给了我一件礼物。我可以企及他们。”

弗雷林摇摇头。“我们一开始都这么觉得。”

梭林转身面向杜瓦林,他正在用手抚过自己刺有刺青的脑袋。他的鼻子红红的,似乎曾经哭过,他的一只眼睛用布紧紧地包着,肋骨上也紧紧地缠着绷带。“我不知道他受伤了。”梭林说道。

弗雷林哼了一声。“杜瓦林会说吗?”

“你个大傻瓜,”杜瓦林叹道,揉搓着他的脸,然后别扭地站起身来,小心地走向一个架子。他从那里拿下一个酒瓶,用牙咬下瓶塞,喝下一大口。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好处,弟弟,”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梭林转过身,看见巴林站在门口,一条脏污的绷带包裹着他的白发,他气派的胡子有部分被割断了,几乎能显露出他脸颊和下巴上一条严重的锯齿状割伤。“而且我很确定欧因的医嘱里没有这东西。”

“他有他的药,我有我的,”杜瓦林粗声说道,又喝了一口。

巴林胸口起伏着叹了口气,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又发出一声负痛的哼声。梭林往后退去给他让开路,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这是在那儿。埃瑞博山。

“我们在芬丁的老住处,”他喃喃道。

“他们肯定是开始重建了,”弗雷林说道,声音同样很轻。

杜瓦林他哥哥身边坐下,把酒瓶递给了他。“你的胡子看着太滑稽了,”他说,巴林嗯了一声,喝下一小口。

“嗯哪,azaghâl belkul,而你走起路来就像个三百岁的老头。”

“比有些人强。”

“确实。我恐怕诺瑞以后没法偷偷摸摸地了,有那么一根钢桩作假腿。

“那会让他不再偷东西了,”杜瓦林咕哝道,把酒瓶抢了回来。

"诺瑞没了一条腿,"梭林说道,陷入了茫然的恐慌。狡猾、自负又聪明的诺瑞没了一条腿。杜瓦林和巴林受了伤。 他远征队中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巴林用手指捂住酒瓶口,不让他的弟弟再喝了,杜瓦林用那只好眼瞪着他。"你一直躲在这里,nadadith,"巴林温和地说。"其他人都在寻思,都在担心你。"

"我好得很,"杜瓦林厉声说道。"告诉他们不用浪费时间了。"

"并不是,"巴林说道。"你在哀悼。这很正常,弟弟。"

杜瓦林低吼着攥紧了拳头。"现在他们死了,所有这一切还怎么正常!"

巴林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不在了,这不该发生,但是你想念他们是没错的。我也想他们。其他人也是。他们想把他们的悲痛和你的一起分担,这样我们的巨大创伤就能一起平复。"

"他们不像我们这么了解他,"杜瓦林说道,气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他的嘴唇抿紧,喉头急剧地颤动着。"他们没有和他一起长大,没有经历过他所有那些艰难困苦……"

" 其他人或许不像我们和他那么亲近,"巴林说着,伸出一只温柔的手,让他弟弟的额头和他自己的碰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别的方面有共同的生活经历。多瑞在埃瑞德路因山生活穷困,还拉扯大他的弟弟们,就像他带大菲力和奇力。欧瑞过去是那俩小子的跟屁虫。对波弗和邦伯来说,比弗在奥克手里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就像他失去了瑟罗尔。格罗因和狄丝在同一个训练组,每次戴因去了他俩都会吓到他——你不记得了吗?"

杜瓦林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随后低下了头。

巴林用手抚过杜瓦林满是刺青的头。“我们和他们一起跋涉——分享他们的食物,他们的歌,分担他们的危险。我们勇敢地面对食人妖、奥克、座狼、哥布林和巨型蜘蛛——还有酒桶——我们始终是一起的。其他人也有权利悲伤,而且他们希望能安慰你的悲伤。他们……他不仅仅只属于我们俩。他属于我们所有人。他是我们的国王。”

“嗯哪,我们的国王,”杜瓦林苦涩地说,他紧紧闭上双眼,深深的皱纹刻进了他的皮肤。“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国王。”

Shazara,杜瓦林,要不我最后会要你的脑袋,你个老醉鬼,”梭林从麻木的嘴唇里挤出这话。弗雷林把他拉近,梭林把脸埋进那温暖的活生生的肩膀,喘着粗气。

“你还好吧?”他轻声问道。

“我,”他的声音嘶哑。“我没想到他们会哀悼我。”

弗雷林看起来很惊讶。“他们为什么不会呢?”

梭林抬起头来瞪着他,弗雷林叹了口气。“不论你犯没犯黄金病,梭林,你曾经是他们的朋友。自从父亲失踪后,你在一个世纪里曾经是他们的国王。他们爱戴过你。他们肯定会哀悼你的。”

梭林又把头埋了下去,弗雷林安慰地拽着他的辫子。

“好啦。闭上眼睛。还有其他人要看呢。”

梭林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眼前是一座大厅,厅里满是行动迟缓的身体。成百上千的伤者的呻吟呼号弥漫在空气中,梭林目睹奥克带来的屠戮,强忍住自己的一声喊叫。

欧因看起来精疲力尽。他卷曲的辫子毛毛扎扎的,眼睛在凹陷的脸颊上成了两口黑色深井。格罗因,多瑞和比尔博在他四周机械地忙碌着,给伤员清洗,喂饭,烧水, 上药。在角落里的一张巨大的已经朽坏的椅子上坐着诺瑞,正在撕开布料做绷带。他的左腿在膝盖下就令人震惊地没有了,一根铁桩——很明显是波弗做的——还没做完,放在他身边。欧因在病床中间蹒跚地走着,疲倦而无休,他的双手一刻不停地切割,缝合,包扎。他们没有人说话。

梭林看到那个霍比特人, 他的双眼里充满忧虑,这在梭林胸膛里引起一波汹涌的悔恨。比尔博在他的各项工作之间穿梭,就好像是他,而不是梭林,才是那个亡魂。他的长满卷发的脑袋包着一块布。格罗因时不时地把手放在他瘦削的小肩膀上安慰他。梭林突然回想起好几个月以前,他在夏尔遇到的那个知足有礼、不安于席的小家伙,他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管比尔博会原谅他千遍万遍。

格罗因在一张简陋的小床前停下,梭林模糊地辨认出了邦伯那不会错认的身形。这个友善的大块头矮人从大腿以下都绑着绷带,他睡着的脸因为痛苦而纠结着。格罗因咬住下嘴唇,过了一会儿他冲多瑞招招手。那个银发的矮人点点头,过来用他有力的双手把邦伯的肩膀按下去。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格罗因把绷带剪开了。

邦伯的眼睛猛地睁开,他尖叫起来。在布片之下,一片黑色溃烂正顺着邦伯的腿向上蔓延。梭林的肚子里不祥地往下一沉,他认出那是中了奥克的毒。格罗因拔出一个瓶子的塞子,把里面的东西揉进邦伯的腿里,无视他痛苦的叫喊。伤口处的脓液从渗出变成了涌出,带着一缕缕黑色,格罗因叹了口气。

“需要再打开伤口,你觉得呢?”他阴沉地说。

多瑞的脸沉陷下去,尽管如此他的声音仍然敏锐。“我们确实要这么干,格罗因先生。不过这回我来。你缝合得太粗暴了,原谅我这么说。”

“我是个银行主,不是个织工,”格罗因反驳道。

不幸中的万幸,邦伯昏了过去。梭林咬紧牙关,紧到牙齿嘎吱作响,他的眼神飘向比尔博。他正在细心地用勺子把汤喂到欧瑞嘴里,欧瑞佝偻着,呼吸呼哧带喘。看起来他的肺里有淤血,从他脸上敷着的药膏来看,他差点就没了鼻子。在欧瑞的床铺旁躺着比弗。他毫无知觉地躺着,身体间或抽搐几下。他顶了几十年的斧子,被从他头骨上拿了出来,头上裹着沾着血污的布片。

有时欧因检查完一个受伤的矮人,最后只是带着凝重的表情转过身去。他们会让那个矮人舒服一点,给他一剂药让他能尽量没有痛苦地睡着,然后独自一人不知不觉地离开这个世界。

梭林带着惭愧,想着殿堂里有多少新居民都是因他而去的。

弗雷林把手放在梭林臂膀上。“振作一点。”

最后又看了一眼霍比特人,梭林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睛,他是在看向埃瑞博山的谒见厅,有着蜂窝状穹顶和高耸的石砌甬路,他的堂弟在王座上重重地坐下,怒目而视。他蓬乱的红发勉强在脑后拢了个辫子, 而不是他通常的飘逸的发辫,在他头顶,阿肯宝钻曾经闪耀的地方现在豁然洞开。戴因仿佛比梭林最后一次看见他时老了一百岁。他的手焦躁不安地活动着,好像是要去抓他巨大的红色战斧Barazanthual,一边听着那个精灵小王子说话。

FlukeofFate所绘的铁足戴因

“我们会伸出援手的,”那个王子正说着。“我的父亲已经同意了。我们会把食物和药品送到巴德那里,然后他会送到你这儿来。如果我们直接送来,我怀疑你的人民并不会放心。

“口气变了哈,”一个声音评论道,梭林非常震惊地看到波弗在王座旁弓起肩背,他叉着胳膊,脑袋上扣着他帽子的那点可怜的残骸。他往常快乐的面容沉下去,变成了痛苦的皱纹,他眼睛里闪着刻薄而冷酷的光。“我以为你觉得帮助我们没什么好处呢。”

那王子用那种看不出年龄、难以捉摸的目光盯着波弗。“一位朋友使我认清了这点,”他最后说道。“这是我们共同的战争。”

“终于明白事理了,时机可真恰当啊,现在龙也死了,一切都变成废墟了,”戴因低声吼道。

那王子懊悔地偏过头去。“我们会帮忙的,”他重申道。

“精灵们,”弗雷林尖酸地说。“总是要么太早,要么太迟。”

波弗看起来非常同意。他猛地抻平自己的束腰外衣,轻蔑地骂着,大踏步地走开了。

戴因满脸疲惫地注视着他离去,然后转身面对精灵。“原谅他,莱戈拉斯王子,”他说。“他受了罪,在你的……怎么说呢,殷勤款待之下。在那之后,不用说,看起来人类和精灵都很乐意踩着他们的尸体,去窃取理当属于我们的人民的东西。矮人们可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一件不义之事。

“我希望矮人们也会记得我们最后也在为他们而战,”莱戈拉斯静静地说。

“嗯哪,也许吧,也许。”戴因大声地叹了口气,把一张羊皮纸拉近了些。“不过,用不着大气也不敢喘,小子。”

莱戈拉斯的嘴角往上翘起了非常微小的一点。

“戴因是在……签订一个和约吗?”梭林气得语无伦次。“他在签和约!戴因,住手!把这个精灵叛徒从我的山岭赶出去!把他从最高的山峰上扔下去!”

弗雷林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你的话,我可不会说把谁从什么地方扔下去。”

比尔博。梭林心里再次充满愧疚,他猛地把嘴闭上。

“那是有点残忍了,”他嘶嘶地说道。

“你以前就是这样,”弗雷林指出。“戴因得做他必须要做的事。那精灵王势力强大,密林横亘在埃瑞博山和南边的人类王国之间。不说别的,埃瑞博要做贸易也需要他的友好。至少他的这个儿子看起来没那么坏。”

“他的这个儿子曾经威胁要杀了我!”

“我相信你那次肯定也是用这么‘圆滑老练的交际手腕’来应对的。戴因明白埃瑞博山是北方的瞭望塔。它保卫所有自由的人民,并不只是河谷人和矮人。”

“但是河谷城……”

“成了废墟,也许一段时间里仍然会是废墟,”弗雷林打断他。“在此期间总得有食物来源,精灵们有食物而人类没有。睁开你的双眼,nadad。他是对的。你或许不喜欢这样,但是戴因在这方面比你擅长。他从阿扎努比扎之战之后就统治着铁丘陵——那是一百四十年的和平与繁荣。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领袖和政治家,他对这些事里里外外明白通透——比你和我,我们这样的流浪者都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梭林把怒火转向他弟弟。“你讨厌上课来着!”

弗雷林恼火地摇着头。“因为我看过——几十年几十年地看过。你以为呢?”

梭林咕哝着转向戴因。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战士冲着那王子点点头,后者鞠躬回应。然后那精灵离开了,他悄无声息地走下长长的残破的石砌走道,长袍在身后飘拂。

戴因揉搓着额头,随后他站起身来走过王座,走向王座台基后面的门,打开门走进国王的前厅。他在那里停下,重重地倚靠在一张桌子上,直到这时梭林才注意到他腿上缠着的绷带。血正从里面渗出来。

“他受伤了,”他说。弗雷林扬起眉毛。

“你了解戴因。就算性命攸关也一点不会示弱。那矮人一直以来都像钢铁一样坚强。”

“倔强的傻瓜,”梭林说道,看着戴因用他粗大的手指按摩着伤口的边缘。

“这是咱家引以为傲的祖传特色。”弗雷林咧嘴笑道。

“你个倔强的傻瓜,”戴因突然说道,用他粗哑的声音大声笑起来。梭林眨眨眼。

“他刚才是不是……”

“你会因为这个要了我的命,不是吗堂哥?”戴因继续说道,他的眼睛专注于某些遥远的记忆。梭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腐烂的绸缎垫子上放着的王冠。“没得说,肯定 会把我从山顶上扔下去。嗯,我特别希望你去的那个地方没有精灵。不然你死了会比活着的时候更阴沉!结果你把我困在这个该死的臭烘烘的地方,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让我来应付他们这些讨厌的、莫明其妙的、吃草的家伙,还有那些自大贪婪的人类——更别提巫师了!你现在要是站着我面前,梭林,你个梗着脖子的混蛋,我会亲手把你砍翻,我肯定会的!”

“都林的锤子和钳子啊,”弗雷林小声说道。“他是不是……你觉得他是不是能……”

“我告诉过你,”梭林声音含混的说道,“玛哈尔送了我一件礼物。他们会在内心最深处感知到我的话。”

弗雷林瞪着他。

“我知道。”梭林闭上双眼。“我不配。”

“不是说这个,”弗雷林说道。“你必须当心你说了什么!没有哪个矮人应该有这种能力。”

梭林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们不像你这样能听到我说的话。”

“你可以在他们毫无觉察的时候影响他们,”弗雷林说道,他年轻活泼的面孔异常严肃。“你必须得小心,梭林。他们可能会不自觉地采取行动。”

梭林张开嘴想反驳,突然想起了黄金,还有他那不顾一切的决心,要看到属于他人民的宝藏安全地回到矮人手里,想起了它们微妙的力量。他困惑地转身面向戴因。“嗯哪。”

但是戴因消失了。在他的位置上是一个哭泣的女矮人,她的头埋在环抱的胳膊里,深色头发夹杂着几缕银白,披散在她肩头。她四周的房间整洁而简朴,一点也不像被毁的壮丽的埃瑞博山。这里是埃瑞德路因山。

“噢,”梭林虚弱地说。

“她在阿扎努比扎之战之后也是这样,”弗雷林压抑着声音说道。“连着好几个月。你——你没看到——你正同死伤者一起从墨瑞亚返回。她当着朝臣们的面都保持坚强,在祖父不在的时候引导着我们的人民。但是她回到自己房间的寂静里就在哭。”

瑟罗尔这一脉唯一的幸存者趴在袖子上呜咽着,她绝望的哭声里有深深的孤寂在回荡,这撼动了梭林内心最深处。“妹妹,”他痛苦地说,那愧疚几乎成了一种生理上的疼痛。“妹妹,求你别哭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弗雷林尖锐地说,把梭林的脸拉回来面朝自己。“如果她能从内心深处听到你,跟她说她需要听的话。跟她说!”他弟弟痛苦地抽了一口气。“我多希望我能跟她说。”

梭林凄凉地盯着弗雷林,他失去了的弟弟,在这里和他一起置身死亡的怀抱。然后他看看狄丝,他们倔强的,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小妹。“我……”

狄丝用胳膊环住身体,发出长长的一声低沉悲叹。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件。她同瑟莱因和奇力一样的深棕色眼睛里泪水模糊,一道道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打湿了她剃成复杂图案的胡子,她硬朗的都林家的鼻子因为哭泣而通红。

“狄丝,”梭林无望地开口道,然后回头看着弗雷林。

“啊,山下之王,鼓起你的勇气,”他低声说道。梭林直起肩膀,然后犹豫地试探着坐在他妹妹身旁。他停顿了一会儿,汇总了一下飞快掠过的思绪,然后开始说道。

“狄丝,”他温柔地说。“我爱你。我很抱歉我离开了你。我很抱歉我把你的儿子们从你身边带走了。这里的殿堂是个奇迹,我们会等着你。维利在这儿,他思念着你。 菲力和奇力在这儿,他们也想你想得厉害。哦狄丝,你应该看看他们和弗雷林一起的样子。那真是个等着爆发的大灾难,就像你一直说的那样。你知道的,母亲经常念叨起你。父亲也在这儿,他恢复了理智。爷爷和奶奶,芬丁和格若因和其他人。我们都在这儿,我们都爱你。我们会注视着你,直到你也来和我们团聚的时候。我们会等着你。但是你必须也要等着我们。”

他停住了,然后抬起手,悬停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小妹,”他喃喃道,“我多希望我没把你一个人扔下。这是我最后悔的事之一,我还有很多后悔的事。噢,太多太多了。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怪你。”

弗雷林静静地看着梭林试图抚摸狄丝的头发,他的手直接穿过了那长长的卷发。

"为我们活下去,namadith,"梭林说道,他的喉咙因这话而哽咽,让这话听起来尖厉刺耳。"等着我们。把我们的人民带回我们的家园。"

狄丝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她攥紧了手里那张皱皱巴巴的信件。"那个自大的傻瓜,"她用因哭泣而嘶哑的声音说道。

"嗯哪,"梭林说道,微笑着面对新涌上来的一波羞愧。"一个自大的爱你的傻瓜。即使我死了,这点也是不会改变的。死亡的面纱也掩盖不了。"

"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她说着,又把脸埋进双手。"他为什么就不能停下来?"

"都林血脉,妹妹,"他说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个引以为豪的……家族传统。"

"都林家都该死在墨瑞亚最深的深渊里,"她捂着脸嘶嘶地说道,声音开始因为并不掩饰的痛苦而高起来。"我们这该死的家族,我们这该死的骄傲,我们这该死的名字,我们这该死的、盲目的、一意孤行的疯狂!如果能让你们回到我身边,就让龙占领埃瑞博山吧!我愿意让你们在这儿!我以后自己一个人怎么办?我的儿子们不在了!我的哥哥不在了!我们的家族死绝了,只剩下我一个!"她猛地转过身,抓起梳妆台上的一只杯子往墙上摔去,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哭喊。

"你会活下去,"梭林说道。"你会的,国王们的女儿,最好的妹妹。你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倔强。"

她瘫倒在床上,泪水又涌上来。梭林站在那里叹息着。

"你说是好几个月,"他阴沉地说。

"好几个月。"弗雷林说。

"你觉得我企及到她了吗?"

"我觉得大概需要再多试几次,"弗雷林无奈地说。

梭林又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在女儿墙上往下看着埃瑞德路因山的城门。他疲惫地眨着眼睛,肋骨之下空洞的疼痛在跳动着,仿佛是又一个心脏。"但是那里还剩下谁呢?我们家族里还有谁我们没看到呢?"

弗雷林点点头。"啊,那是当然。最小的小不点。而且肯定是嗓门最大的之一。"

"谁呀……?"梭林转过身来。

一个健壮的年轻矮人,还不满成年的七十岁,正在为火盆堆起木头,供守夜人取暖用。他鲜亮的红色头发往后梳成工匠式样的辫子,脸颊上短短的胡子很稠密,梳成的两股小辫子从他下巴两边支楞出来。他的表情坚定而苍白。"格罗因的儿子,"他惊讶地说道。

"嗯哪,"弗雷林说道。"你不记得他了?"

"远征队组成之后我就没怎么想过其他的事情了,"梭林说道,走得离那个年轻的矮人更近了一些。"所以这就是格罗因的星辰。我从来没和这孩子一起待过很多时间,不过他和菲力和奇力很熟。他几乎成年了。"

"他只有六十二岁,比戴因的儿子还小,"弗雷林挠着胡子说道。"如果你还记得,他是想跟你一起去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去历险了,但是他爸爸不让。那次闹得挺大。我看得可开心了。"

端详着那个年轻人的脸,梭林从他笔直的眉毛、宽厚的肩膀和倔强的耳朵看出了都林家的血统。然而他的鼻子并不是长须氏族的高挺鼻子,而是宽梁氏族圆圆的狮子鼻,他还有从格罗因火须氏族的母亲那里继承的火红的头发和胡子。"他长得很像他父亲,"他思索着说道。

"小子!"从下面传来一声喊。吉姆利擦擦他汗湿的额头,从女儿墙上探出身去,想看卫队长倚着长矛在院子哪里站着。"你把木头弄好了吗?"

"快了!"吉姆利喊回去。他有着成年男子的声音,低沉粗粝,像格罗因和欧因一样带着Thaforabbad口音。"弄完了之后干什么?"

"给小马添水,"卫队长说道。"巡逻的卫队几个小时之后就回来了。"

"嗯哪,水会添好的,"吉姆利说道,又回去继续堆木头。

"他还不知道吗?"梭林疑惑道。

"吉姆利吗?"弗雷林扬起眉毛。"他知道。看他面色多憔悴,还有他颧骨上的红潮。"

梭林看着年轻的矮人工作又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他机械的动作,还有他固执地坚持一只脚迈在另一只前面。"这孩子在哀悼他的玩伴们,比起哭泣,他更想用工作来让自己精疲力尽,"他说道。

"我已经哭得够多了,"吉姆利自言自语地咕哝道。"嗯哪,也够大声了。现在需要的是工作。工作会让我的头脑劳累,让我的念头安静下来。"

"梭林!"弗雷林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听见你了!"

" 他能很好地听见我说话,甚至比戴因和狄丝听得都清楚,"梭林慢慢地说道,他偏过头进一步研究自己最年轻的堂亲。吉姆利交叉着手指,把关节按得咔叭响,然后他把一个锯下来的圆木板举到木头堆上,从腰带上解下伐木的斧子。这么说是个强壮的男孩。"他肯定是个很敏锐的孩子。格罗因以他为傲得好啊。"

" 我父亲最好派人来叫我,"吉姆利突然低声吼道,然后动作流畅而熟练地一挥斧子劈在木头上:杜瓦林自己也没法做得更好了。梭林被年轻矮人的水平吓了一跳。每次砍击之间,吉姆利一直愤怒地咕哝着。"我叔叔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安慰我的堂亲们。我本来该在那儿的。他们比我更伟大,比我更重要。我本来不该听父亲的。 我本来可以保护他们的。如果需要,我会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坐在埃瑞博王座上的不该是铁丘陵的领主!"

"志向高远啊,"弗雷林说道,靠着女儿墙。"看到那挥击了吗?他是个天生的斧手,而且已经是一个有才干的战士了。他和我们的外甥们一道在杜瓦林手底下受训。看着他们真的很逗——他们俩彼此一样顽固。"

"他是个矮人,当然顽固,"梭林说道。"而且他还是都林家的,所以这对他而言更不利了。他别的性格呢?"

弗雷林耸耸肩。"他很正直,愿意的时候可以很和气。他的忠诚一旦付出,就像钻石一样坚硬,像秘银一样可靠。完全守信,从来没有违背过诺言。这一个会是个不错的矮人领主。但是他仍然还是个孩子,很容易生气,冲动,有时相当暴躁。"

这个孩子比你曾经的年纪还要大十四岁呢,梭林想到。他大声地说:“这么说很像你了,”弗雷林咧嘴笑了,尽管这笑容因为他们目睹的苦难而有点黯淡。

“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嗓门。”

“你嗓门更大,相信我,”梭林说道,转身面向吉姆利,他正带着一种决心在劈砍。“所以说。还留下了一个年轻人。我们并没有把全部的孩子都赔上。”

“没有赔上全部,”弗雷林同意道。“戴因的儿子梭林现在是铁丘陵的摄政王,而格罗因的明星也依旧闪耀。”

吉姆利把他最后的木头堆好,然后重重地拄着他的斧子,在傍晚微弱的阳光里抬起红红的脑袋。“啊,我的朋友们,”他轻声说道。"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 我会想念你们的。希望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梭林的眉毛低垂下去,但是在他说什么之前,他眨了眨眼,就被裹挟着离开了。

水池在他面前闪烁着,星辰们在深处冲他眨着眼睛,慢慢暗淡下去。梭林的脖子僵了,他呻吟着活动筋骨,然后用手指摸了摸脸。他的脸颊是湿的。

弗雷林走到他身旁,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你还好吧?”

梭林注视着他好长一段时间,他所有错误的重压比山岭都沉重。“不好,”他说道,转过身去。

弗雷林温和地拉起他的手,把他从池边领走。梭林想着他所目睹的一切,低下了头。在他身后留下的是废墟和绝望,他的妹妹,堂亲和远征队同伴们要面对这整个可怕而悲伤的残局。

黑暗中唯一闪现的一点光芒是一个咕咕哝哝的年轻矮人,以一个战士的挥击劈砍着木头,他长着都林的眉毛和宽梁氏族的鼻子,还有火须氏族鲜红色的头发。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Nadadith – 弟弟
Namadith –妹妹
Azaghâl belkul – 伟大的战士
Shazara – 安静
Sansûkh(ul) – 完美 (真实/纯粹)的视觉
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 – 愿我们凭玛哈尔的恩典重聚(正式的道别)
Thaforabbad – 灰山(埃瑞博山陷落后许多矮人立即逃往那里避难)
纳维 – 第二纪的一位伟大工匠,和凯勒布林博(诺多族精灵里最伟大的工匠)打造了卡扎督姆的伊希尔丁金属大门。

诺格罗德的铁尔哈 – 第一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矮人工匠之一。锻造了纳熙尔剑(埃兰迪尔的佩剑,后来被重铸并重新命名为安督利尔,由阿拉松之子阿拉贡持有)和可以砍断任何东西的安格锐斯特刀。

卡扎督姆 – 现在被叫做墨瑞亚(辛达语),黑裂隙。长须族的矮人,都林的子民,自双树纪元建立,而现已失落的王国。都林六世时这里发现了炎魔。炎魔杀死了国王和他的继任者纳因一世,将大部分矮人屠杀殆尽,所以王国被废弃了。矮人们曾多次试图收复它。

贝烈戈斯特 (矮人语: Gabilgathol) – 蓝山的宽梁族矮人的王国,和诺格罗德是姐妹城市。王国在愤怒之战时陷落,山岭崩裂,大部分没入海中。

诺格罗德 (矮人语: Tumunzahar) – 蓝山的火须族矮人的王国,贝烈戈斯特的姐妹城市,同样在愤怒之战时陷落。这些矮人是劫掠多瑞亚斯和杀害埃鲁•辛葛的凶手。

对那些好奇的人要说一句:都林族谱绝不仅仅只是梭林、狄丝、菲力和奇力。在五军之战之前,巴林是王位的第六顺位继承人,吉姆利是第十。

 

译者注:
感谢rockweed姑娘愿意分担翻译的重担。
从第三章开始,若无另外说明,单数章由rockweed负责,双数章由Eusta负责。(请大家冤有头债有主……(打飞

Chapter 3

Notes:

光标悬停在库兹都语或是辛达语上可以看到翻译。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时日漫长。两个在五军之战(他们现在这么叫)中死去的矮人在见到他之前鞠躬,另外至少有六个冲着他面门来了一拳。他的祖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该看看阿扎努比扎战役之后这里的样子,”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领他到锻造处的一块工作区,尽管金属在他所经手过的之中算是成色罕见,他也没什么心思在工艺上。秘银和白银勾起了他的愁绪,而见到黄金更是让他心中充满自我厌弃,强烈到他能在自己嘴里尝到这种感觉。他只加工赤铜、精钢或是黑铁。有时瑟莱因会在他身旁工作,他们即使说话也说得不多。

弗雷林没有去锻造处。他的弟弟明显是感觉到,梭林在看到他们所见之后需要时间恢复,所以就由他所愿了。没在锻造处的时候,梭林把时间花在他母亲和外甥们身上。菲力和奇力让他再次微笑起来,尽管这微笑也是压抑着的。他的母亲对他的安慰无人能及,她的手指在竖琴弦上忙碌,弹奏出古老而祥和的曲调,那曲调来自他儿时,还未曾沾染任何悲伤。

但是到最后,梭林无法再拖延下去,他艰难地回到真知厅,潜入淹没在水里的星辰之中。

他先去找了他妹妹。狄丝还在哭泣。他无法在她在哀恸之时触及到她。他陪她长久地坐着,看着她瘦削而晦暗的面庞变得更加瘦削晦暗,梭林恳求她吃点东西。她没有吃。

他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在埃瑞博山有场葬礼。梭林看着他们把阿肯宝石放在他冰冷、毫无生气的胸前,让他惨白如纸的僵硬手指握住奥克锐斯特剑柄,把他和他外甥们的身体停入后封闭了墓穴。

整个过程中比尔博一直在痛苦地哭泣。

白色石棺板在菲力伤痕累累的僵硬尸体上方合拢,梭林用手捂住毫无血色的嘴唇,用力到他能感觉到嘴唇下面牙齿的形状。他凶狠地咒骂了一声,合上双眼逃离了这情景。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埃瑞德路因殿堂里的一家酒馆。那里,他沮丧而呆滞地看着他暴脾气的年轻族亲喝得酩酊大醉。吉姆利又唱又跳,有喝有笑,他瘫坐在啤酒杯后面,用手捂着头。有一会儿他对另一个矮人挥拳相向,因为后者对他父亲的远征同盟表示了轻蔑。两个矮人最终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回了家,嘴里还唱着粗俗的行军小调,他在这个年纪真的不该知道这歌的。相比起埃瑞博山那种空洞而悲惨的荒凉,吉姆利看起来满溢着生命力和年轻的精力。他的能量很有感染力,梭林从星光闪烁的水中浮现时多少感觉轻松了几分。

他回到锻造处,带着重新生发的意志全身心投入工作。他完成了一柄剑。那是他最出色的成果。

然后他硬下心来,再次投入池中。

狄丝不再哭泣了。她坐在埃瑞德路因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宛如石雕,首肯着一车又一车行李,一个车队又一个车队开赴埃瑞博山。她没有感知到他。她的双眼在脸上如同冰面上的两道裂痕。

梭林乞求她听到自己,但是她就如同月亮一般难以企及。

山里的工作在飞速进展着。梭林目光所及,到处是龙造成的破坏和他的荒唐行径带来的余响。即使王国缓慢地开始从悲恸中复苏,梭林还是能从他还在世的同伴们身上,看到那曾经在他们眼中闪动过的黄金狂热的光芒。当然,没有人像梭林他自己一样彻底迷失,但是不论如何,他曾经拉着他们一起陷入他的疯狂。

看到他们脸上的内疚和悲痛,助长了他自己的内疚和悲痛,直到它们像条石头锁链缠绕在他脖子上。

比弗还活着。在波弗和比尔博可靠的照料下,他慢慢有了起色。他额头上的伤疤很吓人,凹陷下去足有几寸深。他一点话也说不出来,就连矮人手语有时也打不出来。他时不时会在动作中途停下,脸上沮丧中带着愤怒。

邦伯余生都要带着一只跛脚了。他看起来对此认命了,把精力用于雕刻一根精巧的拐杖。拐杖上有很多巧妙隐藏起来的暗格,可以放佐料、叉子、糖果和饼干。

欧瑞一经欧因允许就离开了病榻,然而令人难以忍受的咳嗽仍然在折磨着他。他立刻开始帮助诺瑞重新学着走路。昔日的窃贼阴郁不乐,在他们的房间里咔啦咔啦地来回走着。他两只胳膊架在两个兄弟肩膀上,每走出咔啦作响的一步都龇牙咧嘴骂个不停,直到因为愤怒和怨恨大吼起来。欧瑞坚持自己的立场,他所有的羞怯和迟疑都在战火之中烧掉了。他平静地直面兄长的愤怒,直到诺瑞自己先耗尽力气,然后帮着他坐回椅子上。多瑞沏了一壶又一壶茶,嘴唇苍白僵硬,然后仔细地,把筋疲力尽默不作声的诺瑞红棕色的头发编成精致的发辫。然后瑞字辈兄弟们紧紧握住诺瑞的双手,直到他感觉到能够哭得出来。

戴因很快任命格罗因、欧因、巴林和杜瓦林担任重要职位。巴林担任总管和首席顾问,格罗因是财务主管,欧因成为了议员,杜瓦林得以指挥军队,它处于削弱和凄惨的境地。有些来自铁丘陵的矮人有怨言,但是戴因用他螺丝起子一般的目光盯着他们直到他们不再吱声。

巴林的胡子差不多全长回来的时候,他的同伴们跟他们的飞贼道了别。比尔博很严肃,他面容憔悴地挨个拥抱他们,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经过夏尔一定要来拜访。他无精打采地微笑着。“下午四点有茶点,但是欢迎你们任何一个在任何时候来!”

欧因拍拍小家伙的脑袋,多瑞把一捆刺绣和叠起来的亚麻布塞进比尔博手里。“这是什么?”他说道,打开一个然后发出一声大笑。“手帕!”

“嗯,世事难料嘛,”欧瑞说着低下头咳嗽起来。他年轻柔软的脸庞侧面横着一道狰狞的红色伤疤。

“一路顺风,”巴林说道,然后再次紧紧地拥抱了霍比特人。“你永远是我们的一员,比尔博·巴金斯,khazâd-bâhel,矮人之友。祝你安好。”

比尔博的下巴在哆嗦,他用颤抖的手指抓住巴林的外衣。“我希望……”他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老弟,”巴林喃喃道。“我们都希望。”

比尔博叹了口气,离开巴林身边,整了整自己的小夹克和佩剑腰带。梭林的手指在霍比特人的轮廓上掠过,他也希望,噢他有多希望啊。

波弗在他下巴上轻敲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破破烂烂的帽子扣在比尔博卷毛的脑袋上。“来,”他说道。“帮我保存着这个。我哪天会去找你拿回它的。”

比尔博回报以带泪的微笑,用手指抚摸帽檐。“我会的。”

“霍比特人,”杜瓦林说着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我不确定,或许根本没人跟你说过这话。”然后他在震惊地霍比特人面前弯下腰去,用全部的诚意说。

“谢谢你。”

“嗯呐。”“谢谢你,老弟。”“我们怎么谢你也不为过。”余下的同伴们都弯腰鞠躬。比尔博看起来烦乱慌张。

“不,你们别,”他说道,拧着小手。“请别这样,我的朋友们……”

巴林直起身,朝比尔博眨眨眼。“khazâd-bâhel。”

“噢,天哪,”比尔博突然闭上嘴,用他的一条新手帕擦着眼睛。“你们这些矮人!小题大做,你们这一群家伙!噢,我会想死你们每一个人的。”

“比尔博,”甘道夫轻声说道。“该上路了。”

他转过头眺望着远处大片深紫色的黑森林,还有迷雾山脉的峰顶。“来,”他轻声说道,“而复返。”

然后他转身面对梭林同伴中余下的矮人们,冲他们摇了摇手指。“我希望我从来没有遇到你们,”他说道,发出一声悲伤的轻笑。“你们一直以来完全是糟糕的影响。我回到家,这影响会让我成什么样呢?我现在又是谁呢?”

“你是我们的飞贼,”杜瓦林粗声说道,还有其他几个矮人齐声赞同。“要是有任何人找你麻烦,你给我飞鸦传书。我来解决他们。”

“我在夏尔上哪儿去找受过训练的乌鸦呢?”比尔博哼了一声。“再说,我现在更愿意相信,我能自己处理。但是谢谢你的好意!”

“我一两年之内就能完事了,”格罗因许诺道。“我会回埃瑞德路因去接家人。邦伯也是。我们会顺路拜访你的。别忘了!”

有多瑞帮忙,比尔博爬着跨上小马。“我会特意把食物锁起来,”他大笑道。“再会,我的朋友们!尽可能常给我写信!”

“小伙赶紧走吧,要不然我们会在外边站一整天的,”诺瑞面色阴沉地嘟囔道。

“是啊,确实是,”比尔博喃喃道,他拿着缰绳,有片刻的烦躁不安。“这次旅行一团糟。对,最好是赶紧结束,再也不干了。”

“替我杀一两只奥克!”邦伯说道。

“噢,但是别离得太近!”

“嗯呐,还要注意食人妖!”

“还有巨人!”

“还有河水!”

“还有蜘蛛!”

“还有精灵!”

“要是能给我寄一本那个草药书的抄本,就最好不过了!”那是欧因。

“还有你提过的水果蛋糕的做法,”邦伯加上一句。

“噢,如果你愿意,任何你有的关于霍比特人和夏尔的历史的东西!”那肯定是欧瑞。

“再见!”说完这句话,比尔博调转马头——他仍然是个糟糕的骑手——开始慢慢跑走了,巫师和贝奥恩跟在后面。

梭林最后看了他们勇敢的小飞贼一眼,他亏欠他太多。“再会,比尔博·巴金斯,来自袋底洞的高尚而温和的霍比特人,”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再会,明智而亲切的西方之子。”他尽其所能地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卷毛的脑袋、轮廓明显不长胡子的小下巴、小小的叶子形状的耳朵、精明的眼睛、伶俐的口齿、敏捷的双手和大大的长毛的脚掌。“我很抱歉,”他加了一句,声音低到几乎是耳语。

比尔博突然停下,面对着群山,他的眼睛闪着泪光。“再见,梭林·橡木盾,”他说着抬起头。“还有菲力和奇力!愿你们的记忆永不消退!”

梭林如遭重击一般猛地缩回,然后匆忙闭上眼睛。他眨着眼在真知厅里醒来,踉跄着走过缀满珍珠的拱门,回到他石室幽暗温暖的封闭空间里,他会在这里闭上双眼,攥紧拳头,一坐就是好多个小时。


“舅舅?”

“菲力,”梭林说道,放下正在精细打磨的匕首——它和那柄剑正好相配。剑首正让他劳心费力呢。“怎么了?”

菲力紧张地扯着胡子上的一绺辫子。“弗雷林跟我说了点事。”

梭林叹了口气。“需要我去揍他吗?”

菲力满脸不高兴。“狠狠地揍。别停手。”

弗雷林和他的外甥们之前有场争论。弗雷林试图说服菲力和奇力叫他“舅舅”,就像他们有时叫梭林那样,但是他们经常会忘记。就像奇力之前抱怨的,“我没法管一个小我三十岁的矮人叫舅舅。就是感觉哪里不对!”然而弗雷林不肯罢休,于是梭林的外甥们就享受到了他弟弟最惹人烦的习惯——喋喋不休——所所带来的乐趣。不用多说,他们很快就被烦透了。梭林和格若因打了赌,奇力会先忍不住动手。

“真的吗?”梭林用自己熟稔的坚决目光盯着菲力,年轻的矮人在地上蹭着脚。

“嗯。也许吧。他一直这么惹人烦吗?”

“比奇力二十五岁的时候还惹人烦?”梭林提了一句,菲力哆嗦了一下。

“那是不可能的。”

“先不提这些,他跟你说了什么?”梭林擦拭着双手,倚靠在工作台上。

“他说……”菲力犹豫着,然后突然冲口而出,“他说你能跟他们说话。在他们清醒的念头之下,睡着时的念头里,他们有时能听到你。”

梭林僵住了,然后慢慢地把布放下。“是的,”他说道。“对,玛哈尔赐予我一项恩惠。”

“为什么是你?”菲力喊道。“为什么是你,不是我或是奇力?”

梭林几步走到他外甥面前,握住他的双肩。菲力紧紧抓住他,梭林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是关于你妈妈?”梭林静静地说道。

“她一直哭个不停,”菲力说道,声音绷紧而阴沉。“她不哭的时候,就是一个躯壳,一座雕像。她那么孤独,梭林,我恨这一点!”

“我也恨。”梭林用下巴抵在菲力的头顶。“我试过了,外甥。在她悲伤的风暴最初涌起的时候,她能听到我一点。现在她心如磐石,除了自己的孤独什么也听不进了。”

“那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吗?”菲力说道,听起来很小。

梭林抚摸着菲力浓密的黄色头发。“我还没找到办法。”

“玛哈尔为什么给你这个礼物?”菲力说道。“一件甚至都不起作用的礼物?”

“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我冲他大吼大叫了,”梭林若有所思地说道,菲力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你冲我们的创造者喊叫,”他说着,摇了摇抵在梭林肩上的头。“有时你真让人难以置信。”

他唇上扯出一丝苦笑。“我听到的可靠消息都这么说。总之,我冲他喊叫,他说看在我们死得冤枉和他对我爱重的份儿上,他会给我一种方式去触及他们,去弥补我的过错。它有点不确定和不稳定,但是他也无法再进一步冲破死亡的壁垒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容易听见我。我相信那是因为他们深刻地了解自己,而且内心平静。

“嗯……”菲力说着,抽身抬头看着他舅舅,皱起了眉头。“谁听见你了?”

“戴因时不时能听见。有时候巴林、多瑞和格罗因也能,杜瓦林经常能听见。听见最多的就是吉姆利了。”

“吉姆利?”菲力的下巴都要掉了。“我们的小族亲吉姆利?”

“他现在没那么小了,”梭林说着扬起眉毛。“那个少年的胡子比波弗还多了,身量比诺瑞还宽,个子也肯定比你还高了,不过高不过奇力。据我判断他超过四尺六寸,还有长高的空间。”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对我来说永远是坏脾气的小吉姆利,”菲力摇着头说道。“吉姆利能听见你!好吧,这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然后菲力的眼睛亮了。“噢!”

“我觉得我认识这种表情,”梭林狐疑地说道。“那可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表情。”

“吉姆利还在埃瑞德路因,对吧?”菲力激动地抓住梭林的外衣。“在妈妈那边!你可以让他去安慰她!他们是族亲,他知道我们,而她就不会那么孤独了,我敢肯定这样能行,噢,跟他说——求你了,求你试一试!”

“我不会‘让’他去做任何事的,”梭林飞快地说道,推开了菲力。“我再也不发号施令了,菲力。我已经被证明不配这么做了。再说,我不会影响那个少年去做什么事,那些他通常不会去做的事。那就成了胁迫的一种基本形式了,这种事太邪恶了。”

“吉姆利如果知道,他会帮助她的!”菲力恳求道。他因为极度渴望而真的在发抖,呼吸非常急促。“我死了,你死了,阿奇死了,我们都死了!我没法在那儿陪着她,你们也没法——但是得有人去陪她。吉姆利在那儿,就算亲戚关系很远,他也是一个都林家族的矮人,还是亲人;是她在埃瑞德路因唯一的亲人了。他曾经是我们的朋友!他管她叫族姑的!他们都孤孤零零的,你可以改变这一点。只要让他想起她来就行了。他会把事情接着做完的,我知道他会的!帮帮她。帮帮他们。只要……只要试一试!如果不是为我,那就算是为了妈妈。求你了!”

他们的目光相接。

梭林低下头去。“看着我对你的爱,还有你刻骨的悲哀和阴翳份上,”他喃喃道,发出深沉的叹息。他当然会按照菲力的请求去做。在他把属于少年的东西偷走之后,他亏欠少年一切,甚至更多。

“你会去做么?”菲力身体前倾,脸上闪耀着希望。

梭林用麻木的手指揉揉脸。“我会的,”他说道,然后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把菲力的一根辫子别在他耳后。“我会试一试的。为了你和你弟弟,也为了狄丝。”

菲力欢呼着冲向门口,鞋子踏在石头上发出声响。“我去找阿奇!别不带我们就去星光池,我们要一起去!”

梭林看着他离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在琢磨到底把自己置于了何种境地。

菲力几分钟之后就回来了,奇力在他后面飞跑。他们的脸庞被希望点亮,奇力立刻脱口而出,“是真的吗?他们能听见你?”

梭林用手理了理头发。“是真的,但是——”

奇力发出一声喜悦的喊叫,狂喜地朝着空气挥舞拳头。

“但是,”梭林重复道,“他们没法直接听到我说的话。将阿尔达世界和阿门洲隔开的迷雾没法这么轻易地穿越。他们只能在潜意识里听见我,即使如此,还有很多人完全察觉不到我。”

“但是有些人可以,”奇力说道。

“有些人可以,”梭林神情谨慎地表示了肯定。

“吉姆利能听见他,”菲力屏声静气地插了一句。“而且吉姆利在埃瑞德路因。”

“我们还等什么?”奇力又发出一声欢乐的叫声,抓住梭林的手腕。“我们走吧、走吧、走吧!”

梭林向后抽回手,他的体重让他面对奇力热情的拖曳时一动不动。“我的锻造间……”

“我们回来后依然会在的,”菲力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道。“火没烧着,匕首也没长腿。你答应过的,梭林。”

梭林心中盘算了一下,指出自己实际上并没有答应是不是明智,然后认定答案是否定的。他任由他们把自己拽去了真知厅。奇力激动地咬着嘴唇,盯着星光池的池水,菲力面容苍白而热切。梭林又叹了口气,拉起他们的手,听凭星光吞没了他。

光芒消褪之后,他们面前正是狄丝。奇力的呼吸一顿,菲力的嘴唇绷紧,但是两人都没说话。他们也不需要说什么了。狄丝的脊背僵直,她的双手静止,骨节发白,坐在她珠宝工作台后面一动不动。她面前也没有宝石或是损坏的部件,只是用失焦的眼睛盯着装工具的羊毛毡卷。

“她就只是坐在那儿,”梭林木然地说道。“一直坐着。”菲力攥紧双手。

“我们去找吉姆利,”奇力说道,他的声音严肃得不同往常,梭林闭上双眼,用意志让这个场景消逝,离开了他迷失而心碎的妹妹。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看着刚才提到的年轻矮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之前从来没能做到这样,指挥星光池的池水给他展示某个特定的矮人,他瞥向奇力,后者看起来同样困惑。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三个矮人,而且全都想见同一个矮人?”他猜测道。

菲力耸耸肩。“也许吧。”

吉姆利正身处一场对决练习之中。他的对手是一个年长的矮人,大概有巴林的年纪,梭林模糊地认得他。

“聪明啊,少年,”年长的矮人喷着鼻息。“但是你面前这个老家伙可有几招压箱底的绝活你大概没见识过。”

“我很期待能见识一下,”吉姆利还击道,他的斧子在周身挥舞得看不清轨迹。他确实技艺高超,斧子划过的弧线密集而回旋,需要很高的协调性、技巧性和极强的肌肉力量。

“很好!”他的对手夸赞了他,吉姆利刚才格挡住一记凶猛的下手挥击,逆转了这招,立刻跳起攻击。“但是你见识过这招吗?”他的双手急速挥动,斧子朝吉姆利的脖子飞旋而去。

“啊,纳力!”吉姆利怒吼一声,把自己手中武器的手柄带到面前。撞击声震耳欲聋。“你下回可得表现得更好!如果是杜瓦林,我现在早就败北了,在军营外面擦眼抹泪呢!”

“一场挑战还不够吗,nidoy?”纳力扬起一道眉毛,大笑起来。环绕着训练场的长凳上坐着其他等待的学员们,他朝他们吹了声尖利的口哨。“罗尼,过来。咱们俩一起给咱们这位不错的年轻战士上一课!”

吉姆利退后,眼神机敏,举起斧子。另一个年轻矮人站起身来,走进练习圈。他比他们年轻的族亲块头要大,有一头浓密蓬乱的棕色头发和修剪得四四方方的胡子。他咧嘴笑了。“这回我终于能打败你了,格罗因之子,”他说道。

“嗯呐,河水还会倒流,精灵会住在地下,矮人会栖息在树上,拉因之子,”吉姆利相当粗鲁地反击道。菲力和奇力立刻迸发出一阵窃笑,梭林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明白你说到他的脾气是什么意思了,”他低声跟菲力说道,后者朝他飞快地一展笑颜。

“那个白痴才不会打败他,”奇力说道,然后转头盯着梭林。“会吗?”

梭林思索道。吉姆利在斧手的技艺上更高,但是纳力更有经验,另外那个年轻人,罗尼,他有体重和身高的优势。“我也不知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奇力其实不需要担心的。吉姆利把斧子像镰刀一般挥向他们的双脚,逼迫他们别扭地挑起来躲闪。纳力绊了一下,吉姆利眨眼间就压在他身上,用斧背轻敲他师傅的脑袋。“死了,”他高兴地说道。

“嗯呐,但是你也死了,”罗尼在他身后大吼道,斧子朝着吉姆利的脑袋飞过去,菲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喊叫。红头发的矮人低头转身,斧子漂亮地挥舞着,猛地用斧柄直接击中罗尼的肚子,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撞了出去。

“认不认输?”吉姆利质问道,斧刃举到罗尼的喉咙边。

罗尼面色阴沉地点点头。

“打得漂亮,”梭林说道,吉姆利正把他的斧子靠在武器架上。然后他朝一张桌子走过去,桌子上放着给学员们的叠起的布巾,还有给纳力的面包和啤酒。他从那儿拿起一条毛巾,开始擦拭满脸的汗水。“打得非常漂亮。对于他的天赋,弗雷林没有说错。”

“我在想他使剑使得怎么样,”菲力说道,“我希望我之前——看着点!”

因为罗尼从地上起身,扑向吉姆利的后背,他的斧子高举过头顶,要发出强力一击。“Sudûn!”梭林愤怒中失态地吼道。“Shekith!”

吉姆利瞬间动起来。他拿起一杯啤酒,突然转身,一滴不漏地朝罗尼脸上泼去。那个少年被泼了一脸,吉姆利猛地出拳,径直打在他鼻子上。

Ikhuzh!”纳力吼道,吉姆利要挥出的下一拳僵住了。“吉姆利,罗尼,你们这是要干嘛?”

罗尼紧紧捂住流血的鼻子,嘟囔道,“我想把对决进行到底。”

“对决已经结束了!”纳力腾腾腾走过去扯住年轻矮人的耳朵。“你在对决里朝吉姆利认输了,因此输掉了比赛。从背后袭击手无寸铁的矮人是小人行径,我可不是这么教的你。我会跟拉因说说这件事的,说到做到!”

罗尼畏缩了一下。吉姆利抱起胳膊。“那我呢?”

纳力瞪着他。“你本可以轻易地缴了他的械,然而你选择了揍他。一个公正的战士不会仅仅为了消遣而玩弄弱于自己的对手,也不会放任自己满足于狭隘的报复!”

吉姆利脸色极度难看。

“吉姆利,你摆下的烂摊子自己收拾。罗尼,”纳力摇晃着手指间揪住的耳朵,“你要站一周的夜岗,而明天全体集合的时间是在黎明。”从集合的学生队列里响起一阵呻吟。“其他的人,都要谢谢这两个,因为他们我们所有人都要早起!这是给你们上一课,让你们以后鲁莽行事之前都好好想想。听明白了吗?”

两个少年都垂头耷拉脑袋。“明白了,纳力。”

“那就去做,”纳力说道,放开了罗尼的耳朵,大步走出门去。“日出的时候,给我记好了。”

集合的年轻人们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其间有好几眼阴沉的目光射向了吉姆利和罗尼。吉姆利瞪回去,随后转向他的对手,后者仍然紧紧捂着流血的鼻子。

“好吧,对不起,”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另拿起一条布巾。“给。不,别仰头,你会把自己的血咽下去的,那会让你恶心的。往前探,最后会凝固的。以玛哈尔之名,你到底是想干嘛?”

“想赢一次。”罗尼嘟囔道,但是他没拦着吉姆利把布按在他脸上。“我也有两下子,但是在你的阴影下谁都看不到我的好。”

“你个蠢货,”吉姆利直接地说道。“对,你是不错,但是还是个蠢货。你比我块头大,如果你不让我近身,本来可以拿住我的。要不我们俩一起练习得了?不管怎么说,我可以用得着一个高大的对手。我想下次见到杜瓦林的时候让杜瓦林刮目相看。”

罗尼尖酸地大笑起来。“我可不是杜瓦林。”

“你会和他一般高的,我看不出哪儿不行,”吉姆利摇摇头说道。“蠢货。”

“对,我知道,”罗尼咆哮道。“我不需要你一直指出这点。”

“你自己用它捂着鼻子,我得把所有这些啤酒收拾干净。”吉姆利看了看这堆烂摊子,又抓起一块布巾,然后跪下身开始擦拭泼洒的啤酒。“我不会因为当了好人而道歉的,”他一边擦一边说道,把进到眼里的一绺红发吹开。“我也不会觉得对不起一个要从背后砍我的矮人!但是一个比我更有力气,打击范围更大的训练搭档——这样的话,就有点意思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我撞倒在地,得到你梦寐以求的承认。你觉得怎么样?”

罗尼的眼睛在血迹斑斑的布巾后面亮了起来。“嗯呐,就像你说的,有点意思,”他回答道。

“那我们就达成一致了。”吉姆利坐起身来,把湿哒哒的布巾从训练场中扔出去,又拿起一块。“呃,我闻着像个啤酒厂,而我自己一口都还没喝!干这活会让一个矮人口干舌燥。要是你的鼻子不流血了,我们一起去博林那儿喝上一杯?”

“我不能去,”罗尼说道,双肩塌下去。“我晚上要值夜。”

“啊,对。那就下次吧。走吧,去洗个澡。我们明天开始,你觉得行吗?”

罗尼点点头,然后试着笑一笑。“谢谢你,吉姆利。我很抱歉。”’

“嗯呐,你让我把这些上好的啤酒都洒了,理当感到抱歉。多浪费啊!”吉姆利大笑起来,在罗尼离开时挥挥手。

“这么说老博林的酒馆还开着呢?”奇力惊异道,看到梭林突然阴沉的目光又缩了回去。菲力虚弱地轻笑一声,用手捂住奇力的嘴。

“只是……出于学术研究上的兴趣,梭林。”

“对,我俩从来没有踏足过,”奇力说道,在菲力的掌下声音含糊。

“也没有弄坏过桌子。”

“或是灯。”

“或是博林的牙。”

“你听到的都是谎言和臆测。”

“肯定是另外两个长得像我们的矮人。”

“对,另外两个重名的。肯定是冒名顶替的。”

梭林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默念着要忍住。

吉姆利一直用力擦着潮湿的石头,肩膀都揪在一起。他中间停了一下,挠了挠短短的红色胡子,然后再次用力冲击着地面。梭林瞅准机会,走上前去。

“吉姆利,”他说道,看到吉姆利立刻顿住,他也谨慎而惊讶地打住了话头。吉姆利偏过头,仿佛听到了近处的什么声音。梭林回头看向菲力和奇力,俩人热切地点点头。

“吉姆利,”他再次说道,吉姆利又一次停了下来。而这一次,那个少年直起身体,皱起眉头。

“谁在那儿?”

Barufûn,”梭林说道,在年轻矮人身前蹲下。“在你身边的是你的族亲,格洛因之子吉姆利。是菲力、奇力和梭林。是我们在这儿。”

吉姆利眨眨眼,然后猛地摇摇头。“我肯定不会因为闻了几口酒味就喝醉了,”他自言自语道,奇力哼了一声。

“少年,你没喝醉,”梭林说道,他自己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们在这儿。”

吉姆利斜睨着,目光直接穿过了梭林。“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我肯定没醉,我也不觉得自己疯了……”

菲力用手掌拍着额头。

梭林忍住了也想这么做的冲动。“族亲,你也没疯。玛哈尔恩准我们可以从浓雾后面看到你。他赐予我一件更好的礼物。有人可以听见我。”

“我是都林家族的,”吉姆利继续说道,他的眉毛因为担忧而皱起。“我有可能发疯。不过我这个年龄就疯了也太早了。”

“镇定,”菲力悄声说道,手抚上梭林肩膀,他正因为愤怒和羞愧而颤抖。

“你没有疯,”他简短地说道。“只是非常、非常迟钝。”

吉姆利眯起眼睛,开始环顾整个房间。“罗尼,要是你的话,”他吼道,“那我得说这玩笑开得太低级了!”

“噢看在都林的面子上!”奇力喊道。

“也并不是开玩笑。”梭林手指揪住鼻梁,把脾气控制住了。“我是梭林,瑟莱因之子。我三个月前被杀,跨越了中洲的边界。我和我的外甥们会留在玛哈尔的殿堂里,直到世界终结。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到想见到的亲人朋友——我们正站在你面前,你个小傻瓜!”

吉姆利跳起身来,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梭林国王,”他倒吸一口气,然后挠挠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注意,舅舅,”奇力语带紧张地说道。

他点点头,抓起外甥的手,然后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他们面前迷惑不解的少年。“吉姆利,记起狄丝夫人。记起那个你叫族姑的女子,她现在孤单地坐着。她比你失去的要多,亲人。记起狄丝夫人。”

“他是她的哥哥,”吉姆利低语道,然后他扯住自己颤动的头发。“噢,我真是个傻瓜!在我去见她之前,我的良心肯定不会让我安生的。我失去了表兄弟,但是她失去了她在世上的所有。不是喝醉,不是发疯,也不是被捉弄,而是一个盲目自私的傻瓜!”

“他……他以为你是他的良心,”菲力茫然地说道。

梭林无助地看着他。

吉姆利咬住下唇,然后看着自己的外衣和沾满啤酒的裤子。“不能穿着这些去拜访公主,”他嘟囔道,归拢湿透的布巾,从武器架上拿起斧子,他目标明确地大步离开训练室。

三个死去的矮人跟着他,看到了埃瑞德路因变得有多么空空荡荡。吉姆利引领着他们经过熟悉的隧道和走廊,这里曾经因为各种活动熙熙攘攘。现在梭林的殿堂看起来再次逐渐变得空荡了;看起来只有孩童和老人被留下了。吉姆利在一套寓所外面停下脚步,梭林认出这是格洛因家,吉姆利推开门。“母亲!”他进门就嚷道。“吉姆瑞丝?你们在哪儿?”

“吉姆利!”一个女性声音抽气道,格洛因的妻子米兹姆从一扇门后探出头来。“你这冲进来就大呼小叫的是干什么!”

“那是格洛因的妻子?”奇力震惊地说道。

“嗯呐,格洛因的银色珍宝。他跟你说过她是出名的美人,不是吗?”梭林微笑起来。米兹姆在最后认定格洛因是唯一真爱之前,曾让很多人都为之心折。就连梭林也曾经为她发出过几声无谓的叹息。她的身形依旧健壮结实自信,她的双眼依旧敏锐,尽管如此,细纹已经围绕了她的眼角,她浅色的头发和胡须里也夹杂了白发。

“像格洛因那种石头脸的灌木丛是怎么娶到这样的矮人女子的?”菲力说着瞪大了眼睛。

“他和善,诚实而值得尊敬,”梭林说道。“而且他能让她开怀大笑。”

吉姆利挡开他母亲的手。“现在别,妈妈,我需要我的好衣服!我需要外祖父给我做的金发箍!你都放在哪儿了?”吉姆利把湿透的布头扔到火里,开始在雕花的盒子里和架子上到处翻找。“吉姆瑞丝?我能借用下你的梳子吗?”他一边喊着一边继续翻找。

一个年轻的五十岁左右的女矮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揉着眼睛。她的头发和吉姆利的一样红,她的脸就算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也和她母亲的脸一样可爱。

吉姆瑞丝,Jeza-Red绘制

菲力立刻噤声,下巴都要掉了。

“我恋爱了,”奇力热烈地宣布。

“我先看到她的,”奇力怒吼道。

梭林咬紧牙关。“你们俩都死了。”

奇力朝他投去受伤的目光。“有必要这样么。”

“哥哥,”少女咆哮道。“我希望你带着斧子呢,因为吵醒了我之后,你会需要斧子的。”

“吉姆瑞丝,现在别闹!梳子,求你了——我需要梳子,我必须得是最好的形象。”

“你闻起来像个酒馆,”米兹姆吸闻了闻,嫌恶地说道。

吉姆利低声吼叫起来。“我一杯也没喝!我把纳力的啤酒泼了一个莽撞的傻瓜一脸——噢,算了,我自己找!”

“那好吧,你这头臭脾气的熊,你可以用我的梳子。有什么大场合要出席啊?”吉姆瑞丝问道。

吉姆利轻轻发出一声满意的惊叹,拿出一件柔软的蓝色正装,上面绣着金色和黑色的线条。他抬起头。“我得去见见狄丝夫人,”他严肃地说道。“我忽视了一项职责。”

米兹姆的眉头皱在一起。“狄丝夫人任何人都不想见,还有,什么职责啊?”

“嗯,那就不算是职责吧,但是是件出于好意的事,”他说着,脱下外衣,挣扎着穿上新的那件。这件稍微有点小,但是吉姆利既不在意也没注意。“我意识到我们是她在迷雾山脉这边唯一的亲人了,安慰她的事就落在我们肩上了。我们失去了国王和王子们,但是她失去的是哥哥和儿子们。还有她失去的其他,毫无疑问她会除了早晨的接见以外都把自己锁起来。她完全是孑然一身了,我认为我应该去见见她。菲力和奇力曾经是我的朋友,他们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告诉过你了,”菲力喃喃道。梭林咕哝了一声。

米兹姆看起来不是很确信,但是吉姆瑞丝的脸色因为理解而释然了。“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应该一起去?”她问道。

“如果你想去的话,”吉姆利说着耸耸肩。“但是或许一次去一个比较好?要是我是她,我不希望人太多。”

“想得挺周到,吉姆利,”米兹姆开口道,“但是你认为她会想见到你吗?”她从你们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跟你们说过话了。”

“嗯呐,我记得我叫她‘姑姑’,她把我抱在她膝头,”吉姆利说道,把水拍在脸颊上。“如果她不想见我,那我就下次再试试。她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所以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孤单。她应该知道我们想着她,作为一个矮人仍然有人在乎她,而不仅仅是作为梭林殿堂里的摄政王。我不是她的儿子或是兄弟,但是我是亲人,而且我在乎。我也爱他们。”

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之中,菲力和奇力的手把梭林的手抓得更紧了,紧到发疼的地步。

“嗯,下次我去,”吉姆瑞丝说道,然后朝着她哥哥蓬乱的湿发发出啧啧声。“你看起真可笑。坐下,我给你编辫子,你看起来像一匹淋了雨的小马。”

吉姆利撇撇嘴,然后抬头看着他的母亲。“我晚上可能不回家吃饭了,”他说道。

“我想,你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去做吧,”然后亲了亲吉姆利的额头,把他肩头的外衣抚弄平整。“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儿子。”

他扭动身体躲开了,用湿手挡开她。“妈,我马上就六十三岁了!我不是个孩子了!”

她哼了一声。“你真是个孩子,吉姆利。我会找到你的发箍。我希望你还能穿上你的雕花靴子。”

“来吧,干草垛,让我们把你变得稍微不那么丑。”吉姆瑞丝挥舞着她的梳子说道。吉姆利给她一个来自哥哥姐姐的那种“受够了”的表情,然后坐到他妹妹身前。她开始把他的头发编成又粗又长的辫子,顺着脊柱垂下去。“伟大的玛哈尔啊,吉姆利,你这是在里面养什么呢?感觉像个鸟窝一样!”

“我之前在训练!”他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和你打架的肯定是一丛荆棘。而且那条裤子和那件上衣也不搭。你清楚那件上衣你穿不了多久吧。你的肩膀都要挤破线脚出来了。”

“不是我的错,”吉姆利辩白道。“我长得太快了。”

“你是说你吃得太多了吧,”她说道,他朝后给她肚子上来了个肘击。

“我在长身体当然得多吃点了!”

她报复性地猛地扯了扯他的头发。“那是当然。穿那条黑色的裤子,图案绣到边上的那条。你想戴钢耳夹么?”

“我应该戴,那是堂伯巴林送的礼物,”他说道,手新奇地抚过头发上面。她用梳子把他的手打开。

“我还没编好呢,”她厉声说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吉姆瑞丝,你真是个暴君,”他咕哝道。“你觉得我还能系上那条带石榴石的腰带吗?”

她窃笑起来。“除非你系在你的大脑袋上。别动,别扭来扭去的!你把辫子都弄歪了。”

菲力和奇力都在偷笑,看到吉姆利彻底恼怒的脸,就连梭林也忍俊不禁。

吉姆利大声叹息着安静了下来,大拇指拨弄着裤子上的啤酒渍。米兹姆回到房间里,手上拿满东西,母亲和女儿一起把一套金发箍编进吉姆利火红的头发里。然后吉姆利扭动着换上一条新的黑色裤子(同样有点小),摘掉他式样简单实用的耳夹,换上一另副,梭林认出那是他所熟悉的巴林的手工。再穿上一双暖和的覆盖毛皮带雕花护趾的靴子,那条腰带找到了,很快又被丢下了。

“我这样行吗?”吉姆利说着张开手臂。

米兹姆冲他微笑,又把两个金珠编进他胡子的短辫子里。“你看起来很帅,”她告诉他。

“以食人妖的标准来看,”吉姆瑞丝欢快地补上一句。

“吉姆瑞丝!”米兹姆厉声说道。她的女儿翻了个白眼。

“好吧,对不起。你看起来很好,哥哥。”然后她轻轻在他胳膊上打了一拳。“看起来你的存在并不完全是对空间的浪费;你在做的是件好事。下回该我戴这些金发箍了,好吗?”

“除非让我给你梳头,”吉姆利说道,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米兹姆发出所有父母都懂的那种饱经苦难的叹息。

“赶紧去吧,不然你长得这套行头又穿不下了,”她说道。“我会给你留点面包奶酪,万一你到家很晚又没吃东西,好吗?”

“面包奶酪?”吉姆利哀怨地说道,看到吉姆瑞丝忍俊不禁的样子,又收敛了表情。“我是说,谢谢你,妈。谢谢你们俩!”

他说着就动起身来,目标明确地大步走出家门,穿过城市,来到最低的一层。他没有迟疑。“我们在哪儿?”梭林嘶声说道,紧紧跟在后面。“我认不出殿堂的这一部分。”

“别告诉我你迷路了!”奇力说道。

菲力以手掩口微笑着。“铁矿是我们远征离开之后开掘的,就快到头顶上的谒见厅了。我们的旧房间离得不远,但是这些通道除了矿工们很少有人走。吉姆利之前肯定在这里干过活。”

“采矿?”梭林皱起眉头。“他父亲是个领主。他不需要以采矿为生。”

“梭林,每个人都工作,就连你也是。你从事锻造,我像妈一样是珠宝匠,奇力是制弓匠。想必是欧因把吉姆利带到矿井上的;我知道他仍然还时不时地给矿工们治伤。”

梭林突然想起欧因的听力受损,最初就是因为矿井爆炸。“啊。但是矿工?他看起来缺少铁矿开采和精炼所需要的耐性。”

“他在我们小的时候想当勘测员或是石匠,”奇力说道。“他喜欢洞穴和岩石。”

“他要是看到真知厅肯定欣喜若狂,”菲力赞同道。

“嗯。”这可不同寻常。“那么他没有一门手艺了?”

“在我老得挥不动斧头之前,还有充足的时间选择一门职业,”吉姆利嘟囔道,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关于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去学习。在找到最让我开心的东西之前,我干嘛要限制住自己呢?”

“嘘!”奇力抽气道。

“都林的胡子啊,他对你感觉得真清楚,”菲力说道,用手揉着头发。“我要不是亲眼所见肯定不会相信的。”

走廊再次变得熟悉,一种颤动着的忧虑开始在梭林心里抓挠起来。吉姆利在一扇门前停住,这扇门熟悉得令人心痛。他把新衣服扯平,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开始吧,”他自言自语道,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背着守卫用的交叉斧头的矮人在门里盯着吉姆利。“什么事?”他咕哝道。

“吉姆利,格洛因之子,”吉姆利礼貌地鞠了一躬。“我来拜见狄丝夫人,如果她愿意见我的话。”

“夫人谁也不见,”那个矮人简短地说道,开始要关门。门被吉姆利沉重的雕花靴子挡住,年轻的矮人冲守卫和气地笑笑。

“替我通传一下,”他提议道。“也许她会破例呢。”

“你小子是聋子吗?夫人谁也不见,”守卫不耐烦地说道,把吉姆利的脚踢开了。

“或许我应该说得再清楚一点,”吉姆利仍然微笑着说道。“都林家族的吉姆利,来这里看望他的族亲,如果她愿意见的话。”

守卫的嘲笑像块石头一样从脸上掉了下去。“我去通传。”

“你去吧。”

“好吧,”梭林说道。“现在我相信了,这孩子和我是有亲戚关系。”

奇力的大笑声有点高亢尖利了些。

吉姆利等待着,手指烦乱地摆弄着外衣边缘的刺绣,这件外衣还是小了。他短而密的胡须已经开始有几丝从金珠里散出来了,他心不在焉地咬着下嘴唇。守卫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回来了,他狐疑地看着吉姆利。

“她会见你,”他说道。“但是别指望她有什么好脸色。”

“我不指望别的,只要她做她自己就好,”吉姆利用令人钦佩的平静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矮人扬起一边的眉毛。“安查,波查之子。”

“谢谢你,安查。”

守卫的另一边眉毛也扬起来。“不客气,小子。”

“他愿意的时候可以很和气,”梭林喃喃道,想起了弗雷林的话。“嗯呐,而且宽以待人。”

安查把吉姆利领到谒见厅旁边的一间房间,打开了门。“夫人,格若因之子吉姆利,”他尊敬地说道,点头示意少年进去。

“实际上,是格洛因,”吉姆利嘟囔道。“格若因是我祖父。”

“孩子,我知道你是谁,”一个声音传来。“进来吧。”

人们常说,对于瑟莱因的三个孩子,玛哈尔一个给了金雷之声,一个给了银铃之音,而第三个——第三个是秘银和钻石的嗓音,比精灵的声音可爱得多,就像山顶流下的融化的雪水一样纯净。

狄丝美丽的嗓音死掉了。她听起来毫无生气,空洞无比,只是以往嗓音的一种黯淡的回响。吉姆利进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守卫,安查又冲他点点头,随后关上了门。狄丝坐在火堆后面,双眼盯着火焰。门在守卫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她也没有抬头。

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安静,吉姆利朝房间里走了几步,深色的眼睛睁大了。“您好,狄丝姑姑,”他终于说道。

“你上一次这么叫我是很久以前了,格洛因之子,”狄丝声音嘶哑地说道。

“对,”吉姆利说道。“我再也不适合在您膝头蹦跶了。”

她微笑起来,但是笑容里没有温度。“确实如此,你再也不是孩子了。你来此何事?”

吉姆利眨眨眼,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您不是我姑姑,”他慢慢地说道。“您是我的族亲。而我们……我们失去了几位亲人。只剩我、吉姆瑞丝和您,因为其他人都……”

“死了,”狄丝喑哑地说道,终于从火堆上抬起视线。“其他人都死了。我的所有亲人,除了像你这样的族亲。我的儿子们,我最后一个兄弟,我的爱人,我的父亲……我们曾经那么骄傲而强壮。嗯,至少玛哈尔惩罚了我们的骄傲。”

“不!”吉姆利脱口而出,他又快走几步靠近她。“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你?”狄丝大笑起来。听起来完全让人无法忍受。“你的妹妹?巴林,杜瓦林,你的父亲和伯父?你们不是我的亲人。我们是亲戚,再进一步的就没有了。不,我的亲人都死了。瑟罗尔这一脉终结了。”

“不是所有人都死了,”吉姆利又说了一遍,他抬起目光,直视她的双眼。“还有您。”

她愣住了,然后委顿下去。“我。”

“这就是我为何来此,”吉姆利说道,又走近一步。“因为还有您在。您不是我的父母、叔伯或是姐妹。我们没有那么亲近。但是您是我的亲人,我曾经叫过您姑姑。如果您允许我会再叫您姑姑。”

菲力急促地吸进一口气。“小心点,堂弟,”他无声地说道。

“这是可怜我吗?”狄丝站起身来,她的头发在肩头翻滚。她看起来像个发疯的女人,深色眼睛冷酷而发红。“可怜一个孤独终老的女人?你可以省省了!”

“不是可怜,”吉姆利说道,站在那里毫无惧色。“夫人,我不敢可怜您。”

“那是什么?”

他犹豫着,然后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很难用言语表述。其他人——我训练课上的人——他们根本都不说这些。但是那些逝者曾经是我的朋友,我的族亲,而我想念他们!我希望我当时跟他们一起去了;我希望我父亲当时允许我去。我只是个远房族亲,不是王子,不是战士,我是个小人物——但是我有点能耐,我本来可以做点什么的!他们本该活下来的。他们本该活着看到家园光复的!”

狄丝瞪着他瞪了很久,她脸上毫无血色,把他涨红的脸颊,努起的下巴,攥起的拳头和声音里愤怒的颤音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然后她朝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回椅子里。

“母亲!”奇力喊道,转向梭林。“帮帮她!”

“等一下,”菲力刺耳地说道。“等一下。”

吉姆利立刻行动了。他冲上前去,从边几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跪在她面前,举起了水。“狄丝夫人?”他说道,嗓音异常温和,梭林永远也想象不到这个急躁的年轻矮人嘴里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很抱歉。呐。”

她用颤抖的手指接过水杯。“你为他们哀悼,”她虚弱地说道。“你为他们哀悼,不是作为王子。而是作为朋友。”

“嗯呐,”吉姆利说道,垂下目光。“我的表兄们。还有,不管您怎么说,我的亲人们。”

“奇力拽过你的头发,”她低声说道。“菲力把你的玩具藏了起来。”

“我也因为这个踢了他的小腿,”吉姆利说道,冲着脚下露出微笑。“我想念他们。菲力藏了我的玩具,但是他在训练结束之后给我看的新剑,教我怎么用投掷斧,教我怎么发现宝石中的瑕疵,还有好多不同的绳结打法。奇力拽过我的头发,但是他学完绘图之后也把他的旧绘图工具给了我,他教我怎么拉提琴,怎么雕刻一张弓然后给它上弓弦。他们是最先带着我去喝酒的人,我喝醉了是菲力扛着我的肩,我喝吐了是奇力把我眼前的头发拂开。他们照顾我。我只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大嗓门的小族弟,但是他们照顾我。我仰慕他们。”

吉姆利和狄丝,miliabyntite绘制

“他们喜欢你,”她声音浊重地说道。吉姆利抬起头,他们目光相接——两双深色的眼睛,瑟莱因的眼睛,从卡扎督姆最后一位国王纳因二世传下来的深色眼睛。

奇力的眼睛。

“在我五十岁的命名日那天,您的兄弟给我做了我的第一把斧子,”吉姆利回忆道,狄丝出了口气。

“肯定是素淡得像平原一样。”

“不论斧柄还是斧刃,一丁点装饰也没有,”吉姆利赞同道,“但是均衡性非常好。”

“谢谢,”梭林艰难地说道,他的心堵在喉咙口。

“他从来都没什么耐心,”她说道,目光开始变得飘渺。“他可以用一个世纪的时间等待一个迹象,但头发上编的辫子多过三根他就觉得是浪费时间。”

吉姆利哼了一声。“噢,奇力的头发。”

让梭林惊异的是,她大笑起来——荒疏生涩,但却是真正的笑。“奇力那见鬼的头发。我过去每天早晨都要与之缠斗,就为了至少能让大部分不要遮住他的眼睛。只有玛哈尔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块窗帘后面瞄准目标的。

“我觉得我应该感到受了冒犯,”奇力说道。

菲力朝他露出半是悲哀的笑容。“这个事实也就冒犯了你吧,弟弟。”

“别看我,”梭林添上一句。“我记得你母亲一掏出梳子,你就昏过去了。”

“我想年他们,”吉姆利又说了一遍,然后发出沉重的叹息。“没人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气愤,也没人理解我为什么每天训练到精疲力竭。我今天一拳打在别人鼻子上。就算他不懂事,我也不应该不懂。我几个星期都没去矿上了。我坐在博林酒馆的桌边,就是奇力和菲力以前带我去喝酒的那里。刻在桌子上的玩笑话还在,博林的牙也还缺着。我觉得好像我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他们,那种存在感太近了。但是他们不在了,而我在这儿,事情不应 该是这样的。”

“他感觉到了一种存在?”奇力说道,眨眨眼睛。

“你跟着吉姆利去过博林酒馆?”菲力抽了口气,梭林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明显不是很有说服力,所以菲力嗤之以鼻。“你个老伪君子。”

“我忘了还有其他人认识我们,”狄丝诧异道,手指攥紧了水杯。“不是作为都林家族的继承人,而是作为菲力和奇力,维力和狄丝的儿子们。”

“菲力和奇力,我的族兄和朋友,”吉姆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应该在那里的。”

“我不会用你的生命去换回他们的,”她说道,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吉姆利浓密的红发。“别这么轻率地抛弃生命,nidoyith。”

他悲伤地微笑着。“我不是轻率,不完全是。但是一个矿工,一个银行家的儿子,跟一位王子相比算得了什么?我的生命跟他们的生命所能带来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矿工,一个银行家的儿子,”她说道,“可以有一颗伟大的心。一个矿工、银行家的儿子可以活下去,做出伟大的事迹,格洛因之子吉姆利。”

她放下水杯,拉起吉姆利的双手。“我希望你能再叫我姑姑,”她轻声说道。

吉姆利什么都没说,但是他握紧了她的手。

她往前探身,直到眉毛在吉姆利的眉毛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她抽回身去。“你能再跟我多说一些吗?”

“非常乐意。”吉姆利坐在她脚边,开始热切地讲述起三个小矮人和一个锤子的故事,锤子是从杜瓦林那里“借来”的。狄丝仔细地听着,在很多时候都大笑起来:比如在三个小矮人发现自己糟糕处境的时候;聪明的计划得以实施却使得问题复杂了十倍的时候;杜瓦林最终发现斧子大发雷霆的时候,还有不公得可怕的惩罚(把他每一件武器都擦拭得锃光瓦亮)。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是她不再哭泣了。她的手一直放在吉姆利火红的头发上,时不时出神地抚摸着。

吉姆利终于讲完,抬起头看着他。“狄丝姑姑?”

“嗯?”

“吉姆瑞丝说她下回要跟我一起来。你愿意这样吗?”

她眨眨眼睛仿佛刚刚醒来,然后她微笑起来。深不可测的悲伤仍然沾染着她,但是她看起来,听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了。“那很好啊。你妹妹现在多大了?”

“五十四岁,”吉姆利耸耸肩说道。

“唉,这些五十几岁的。家里有两个不到七十岁的矮人,我对你的母亲感同身受。”

“我很成熟了!”吉姆利抗议道,狄丝轻声笑起来。

“你确实很成熟。带吉姆瑞丝来吧,我会给你们讲讲我的兄弟们的年代,我偷了杜瓦林最喜欢的猛犸象玩具。”

吉姆利被自己的呼吸呛住了,然后欢乐地大笑起来。“嗯呐,听起来像个不容错过的故事!”

她站起身来,把他也拉起来,然后摸摸他肩膀周围紧绷的衣缝。“你穿的这件外衣小了。或许菲力的——”她说到儿子的名字突然停住,然后闭上眼睛,抿紧嘴唇。

“给他我的衣服,狄丝,”梭林突然说道。“留下你孩子们的好东西和它们所带有的回忆。他身量会像我一样宽的;把我的节日外袍给他。反正我从来没穿过。”

她皱起眉头。菲力和奇力都转向梭林,他们惊讶得瞠目结舌。

“狄丝姑姑?”吉姆利试探道。’

“不好意思,akhûnîth,”她说道,睁开眼睛,抓紧他的肩膀。“我想得出神了。我哥哥的东西放着也是落灰长虫,你几年之内就会长得虎背熊腰的。你就拿去吧。”

“不,”他谢绝道。“我不能穿一位国王的衣服,那可太……”

“但是你可以穿一位族亲的衣服,”她说道,又抓紧他的肩膀。“我会派人给你送去的。不,不要拒绝!他知道能把这些送出去会很高兴的;梭林厌恶这些礼节。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了。他更愿意穿着他的铠甲,在公众舆论的面前唾弃它们。

吉姆利闭上了嘴。“您这么说的话,”他犹疑地说道,“那我会带着感谢收下它们。我母亲最近试图让我衣着得体,急得头发都掉了。”

她扯扯他下巴上的胡子,就像她以前常常扯菲力的胡子一样。“我知道那种感觉。奇力以前我眼看着衣服就小到穿不下——我都差点因此酗酒了。”

吉姆利畏缩了一下,菲力揉了揉嘴。“我知道那种感觉,”他同情地说道。“哎呦。”

“我该走了,”吉姆利不情愿地说道。“时间很晚了。”

他刚要弯腰鞠躬,但是她制止了他,转而拉起他,给了他一个拥抱。“下次见,吉姆利。”

他震惊地楞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拥抱了她。“很快。后天?我下午有训练,但是……”

“我很期待,”她说着抽回身,轻轻摸了摸他都林家族的眉毛。“回家吧,你的母亲会担心的。”

他点点头,转身要离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狄丝叫住了他。“嗯呐?”他说着转回身。

“谢谢你,”她静静地说道。“你的使用名很适合你。”

他愣在那里,有片刻不知所措,随后他朝她咧嘴大笑,然后离开了。

梭林看着他妹妹颓然坐回椅子上。她用双手揉揉脸,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菲力和奇力站在他身边紧贴着他,离她不到三尺,尽管如此还是像埃雅仁迪尔的星辰一样难以企及。她颤抖着长出一口气,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膝盖。

“嗯,我的哥哥,”她自言自语道。“那我们就来看看你都存着些什么吧。”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ikhuzh – 停止
Namadith – 妹妹
Nidoy – 男孩
Nidoyith – 年轻男孩
Nidoyîth – 年轻男孩们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Akhûnîth – 年轻男子
Barufûn - (男性)亲人
'amad - 母亲
Sansûkh(ul) – 完美(真实/纯粹)的视力
Sudûn – 危险(的人)
Shekith – 年轻的懦夫
khazâd-bâhel – 矮人之友
所有这些棒极了的评论的人和点赞的人,非常感谢你们:你们成就了我的这一天!

Chapter 4

Notes:

作者注:
光标悬停在文字处可以看到翻译!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梭林完成了刀,开始制作一对靴藏匕首。只是为了对狄丝表示不屑,他在把手上镶嵌了片状祖母绿,沿着刀刃镌刻了代表“荣耀世家”的图案。他愿意的话可以做更多装饰。他最后把它们送给了菲力,所以又不得不给奇力也做了一套,唯恐抱怨他偏心的话会把他耳朵吵聋了。

然后可想而知,弗雷林也想要一套。

玛哈尔的殿堂里其他的事都没有改变。玛哈尔的殿堂里一切从来都不会改变。

梭林的一生都是个非常活跃的矮人。他很少安稳地待着,总是在旅途当中,要么就是在工作,要么就是在建造,再或者是在计划。现实证明在一个地方待着很困难。他着手从事更多的事务,但是很少有让他感到满足的。一年过去了,五军之战的第二个周年祭来了又过去,他开始打造一整套锁甲所用的链环,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永不满足地凝视着星光池、徒然地渴求中洲的多姿多彩之外,还能有点别的事情可做。

两年了,埃瑞博山正在成为活跃的中心。他的远征队同伴们正显赫起来,这要归因于远征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的财富和名声。欧瑞正在着手复原被龙毁坏的历史。他的人民经历了战争、巨龙、炎魔和流亡,保存下来的历史非常少,不过任何东西能保存下来已是万幸。多瑞成了纺织协会里很有势力的成员,不懈地为推进协会权益而努力。诺瑞开设了一间赌坊和一家酒馆,名声都不大好,每天夜里他耳朵都没歇着,把每条坊间轶闻都传递给巴林。

波弗深受在河谷城定居下来的几个埃斯加洛斯的孩子的喜爱。他开始了一场很大的冒险,试图开发河谷城——这一曾经是北方奇迹之地的玩具市场。比弗一周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他身旁工作,但是其他场合里人们会看到比弗和欧瑞在一起。这个年轻的矮人正试图帮助比弗重新找回语言能力,但是进展非常缓慢。比弗对古矮人语的理解现在也迷糊了,他常常会用到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词,而其实他想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然后他会回到矮人手语上去,但是经常找不到正确的手势。有了欧瑞的帮助,他显示出了一点进步,波弗和邦伯有时间也会协助他。

邦伯是埃瑞博山市场里的王者。其他人都难以望其项背。他坐在他的店里,看着每一块甜美的蛋糕、肉饼和果酱布丁卷离开货架。那天夜里比尔博袋底洞的食品柜肯定让他印象很深,在更为传统的矮人食品中间,梭林认出了不少霍比特风味的菜。邦伯的跛脚没有好起来多少,但是他的拐杖在其他商人中间倒成了一种招牌。常常有一串香肠或是一包糖果挂在他拐杖头上。

欧因仍旧在为战争的伤者而忙碌。没有哪个矮人或是人类还处于危险期,但是许多都染上了并发症。他整理出一间屋子,装备成了一间诊疗室,梭林模糊地记得那曾是一个卫兵营房。他在那里治疗并护理那些在家庭里无法得到护理的矮人们,并且带着教官式的暴躁易怒,训练了一小批年轻的矮人学习草药学和医学。

大部分时日里人们会看到巴林和格罗因在争执。戴因允许把宝藏的十四分之一分给巴德,来重建河谷城和埃斯加洛斯,到了挑选黄金和珠宝的时候,长湖镇的新镇长变得相当苛刻和贪婪。格罗因强烈反对把无价的传家宝和有几百年历史的工艺品仅仅当做现金,来同人类和精灵做贸易。巴林生气地抖抖胡子,问格罗因是不是要第一个自愿报名,把它们当做食物吃下去?格罗因会怒吼着说这又不是围困,也不是为了这该死的黄金,而是为了他们的遗产和传统;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他们的历史和文化吗?巴林会冷冰冰地反问,如果格罗因真的以为在所有矮人里,他巴林会意识不到到其中一些物品在文化上的重要性?它们中的大部分他曾经亲眼看着锻造出来,也认识制造者本人,看在玛哈尔的份上,他巴林难道没有经历阿扎努比扎之战吗?格罗因会气得毛发都竖立起来,他的胡子都有平常两倍大(那情景简直了)怒吼道他格罗因也经历了阿扎努比扎之战,可是这和阿扎努比扎之战有什么关系?巴林会满腔怒火,格罗因会七窍生烟,第二天他们会再来一遍。梭林带着一种沮丧的似曾相识之感看着这一切。

杜瓦林在诺瑞的酒馆喝酒,不怎么说话。他带兵雷厉风行,很快得到了“毫无幽默感”、“不要招惹的危险人物”的名声。他浑身的刺青里面又新添了三个——两边眉毛上各一个,还有一个横跨在鼻梁上。梭林看到时差点噎住,他的心朝他的老朋友靠过去。那些是在梭林、菲力和奇力各自出生时被选来代表他们的徽记,铭刻在他们的珠子和纽扣上。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训练士兵,进行巡逻,或是排布值班表上。他的副手是个黑头发的名叫奥尔拉的女矮人,强壮,固执,几乎和他一样严厉。

埃瑞博山令人沮丧,梭林心神不宁。

他试过去看比尔博,看着比尔博在花园各处无精打采地工作,干着他所不能理解的种西红柿这种事,他放弃了。他几秒钟之内就逃跑了。

结果最后成了他越来越频繁地去看他暴躁的小堂亲。吉姆利很逗,他也很少安静地待着。这孩子看起来从不停歇,不知疲倦地奔波在矿井、训练室、狄丝的住处和他自己家之间,所有时间里都在大笑着,喊叫着,咆哮着。矿井主管派给他把矿石拉到精炼厂的活之后,他开始飞快地强壮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训练也开始强化起来,他开始用沉重的双刃战斧,而不是单刃的回旋斧。不出所料,他几个月之内就长得身量如同梭林一般了。这孩子再也长不高了,但他用十足的肌肉作为弥补。

狄丝和米兹姆看起来相处得极好。这是个让人感觉亲切的念头。

时不时地,梭林会在这孩子的内心瞄到一眼那个好奇敏锐,富有同情心的灵魂。那天罗尼把吉姆利放倒,他马上跳起身来,抓住罗尼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跳起舞来。“你做到了!”他欢呼道。“把我摔了个屁股墩儿,没有留破绽!我告诉过你你可以的!”

罗尼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被他打败的对手庆祝着他的胜利,比他自己还要高兴得多。

吉姆利甚至还显现出一些相当具有诗人气质的苗头,他一边把一车车的铁矿石从矿井拉到上层房间,倒进巨大的精炼坩埚里,一边还自己唱着歌。他会自创短小的歌谣,来让工作不至于无聊,这些歌谣的节奏和他的脚步在黑暗的隧道里一路回响。梭林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跟着哼,甚至有一次发现自己在锻造锁甲的又一个链环时,把其中一首当做抡锤号子在唱。

死亡已经(并不意外地)慢慢变成一种相当令人麻木的日常,所以格罗因、波弗和邦伯突然从埃瑞博山消失的时候,梭林完全大吃了一惊。他发现他们在过了黑森林、贝奥恩家北边的平原上扎营。他们的小马在他们身后的林间空地上吃草,他们的床铺围绕着一堆欢快燃烧的篝火。

“有多少?”格罗因震惊地说。

“十一个,”邦伯说道,微微地脸红了。“噢,不——目前为止是十二个了。阿尔瑞斯就会把最近这个生下来了,多久……一年半之前?”

“我们到达埃瑞德路因山之前就是两年了,”波弗评论道。

“亲爱仁慈的玛哈尔啊,她是怎么做到的?”格罗因嘟囔道。“家里有两个孩子在哭我几乎都没法忍受了,别说十二个了!”

“嗯,最大的马上要六十岁了。她和大一点的孩子们带着那些小的。”

“六十岁?”格罗因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你和阿尔瑞斯开始得挺早啊,不是吗?”

邦伯的脸更红了。

“向你的妻子致以我全部的钦佩,”格罗因说道,拨动着欢乐的火焰。“十二个,都林保佑我们。你是怎么让他们都有饭吃,有衣服穿的?”

邦伯耸耸肩。“我是个厨子,阿尔瑞斯是个制革工人。我们尽全力呗。”

“比弗和我也帮了点忙,”波弗说道。“不过,我们分到的财宝派得上大用场。小比若和波弗瑞斯不会像我们过去一样在穷困中长大。”

格罗因微微地皱起眉,他点点头没说话。梭林明白他的感受。尤尔家的穷困在远征期间显露出来时就已经很难回避了,尽管没有哪个蓝山矮人很富有,目睹一个真的很穷的家庭,只会让他们更加明确任务的重要性。

“我猜你盼着见到你的俩孩子呢吧?”

“嗯呐,我胆大的儿子和可爱的小女儿,”格罗因微笑着说道。“米兹姆会写信来。吉姆瑞斯开始做吹玻璃的学徒了,还有,看来吉姆利和狄丝夫人成了朋友。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公主吗?”波弗和邦伯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可真让人吃惊。”

“我知道,我读到信的时候你用一根羽毛就能把我敲倒。你呢,波弗?你就从来没想过要结婚吗?”

波弗耸耸肩。“一直都想啊。想要有我的那一位,想要孩子,整个矿脉的矿石,你们懂的。我这一生都在找,但是从来没找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或是邦伯那么幸运。我猜我就是独身了。”

波弗有那么一秒钟看起来非常忧郁,似乎完全像是另外一个矮人了。邦伯把他锤子一般的手放在波弗的肩膀上,随后飞快地瞥了格罗因一眼,摇摇头。

“噢。嗯,是挺遗憾。”格罗因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挠了挠他狮子一般的毛发。“得赶紧睡觉了,伙计们。夜已经很深了。我来值第一班。”

“让我值第二班?肯定不行!”邦伯说道。“我值第一班,换你睡到半截爬起来。”

梭林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一直以来都是个争议:第二班岗是总共三班里最讨厌、最没人想要的。没人喜欢睡得好好的被打断,还得保持几个小时的清醒,而且会导致第二天早晨眼睛发痒,脾气暴躁。实际上,他们第一次的旅程中“第二班岗”已经成了“坏脾气”的代名词。

“你昨晚就值的第一班,你个傻大个,”波弗说道,戳了戳他兄弟身体一侧。“我值第一班,格罗因第二班,你可以值第三班——我希望我们醒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喂喂,我可没——”格罗因开口抗议道,但是波弗直接往后靠向一棵树,他嘟囔着没继续说下去。

邦伯和格罗因在他们的铺盖里躺下,波弗拿出一把切削用的小刀和一个做了一半的矮人武士玩偶。梭林微微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声大笑,他认出那是杜瓦林的轮廓,错不了。“他会杀了你的,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这点,”他告诉波弗。

“啊,他卖得最好,我让他出名了,”波弗咕哝道。梭林摇摇头。

“伙计们?”格罗因睡意朦胧地说。“你们见到比尔博,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邦伯嗯了一会,然后喃喃地说,“问他奶酪蛋糕的做法。”

“我怎么能想得到会是问这种事?”波弗咧嘴笑着说道。

“我喜欢奶酪蛋糕,”邦伯耸耸肩说道,翻过身去。“那我会拥抱我们的霍比特人,然后我们应该办个小型聚会。”

“不许打嗝,他不喜欢打嗝,”格罗因说道,他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我也会给他一个拥抱。可怜的小家伙,矮人们又来打扰他的生活了。从来没想到,我会带着这样的喜爱之情回想起那次聚会。然后我会跟他说,我自己和我全家往后二十代随时为他效劳……"

“霍比特人不会活那么久的。也就一代矮人。半代。”

“噢。我不知道。”格罗因沉默了,然后说道,“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会拥抱他。波弗你呢?”

“我会把我的帽子拿回来,那是肯定的,”波弗说道,他忙着用小刀在缩小版杜瓦林眉毛上刻一个刺青。“嗯哪,我也会给他一个拥抱。我想过给他做一个长笛,你们知道的。免得他的霍比特洞有时候变得太安静了。”

“再看到他就非常好,”邦伯昏昏欲睡地说道。

“是啊,”格罗因说道。“嗯,晚安伙计们。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们很快就会见到老贝奥恩和他的动物园了。”

“绿色食品,”波弗抖了一下。“好好休息,我们会需要全部体力的。”

“蜂蜜蛋糕,”邦伯咕哝道,陷入一阵鼾声。


“进来,进来!”比尔博说,笑得嘴咧得很开,梭林有点怕他会把脸拉伤。“我的天,看看你们几个,对酸痛的眼睛来说,能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猜你们口渴了吧?“

”嗯哪,老弟,“格罗因说道,“但是首先有一件小事要做,我们都保证过。”

“那么,什么事呢?我希望我可怜的下水管道这回没有什么危险——你们知道,我刚刚把它们给清理了。”

“如果是说下水管道的话,我们可不敢保证,”波弗咧嘴笑着说道,然后三个矮人把比尔博拉起来,用一个巨大的拥抱紧紧地抱住他。比尔博大声而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伸开胳膊尽可能多地环抱住他们。

“噢,你们这些不可理喻的矮人,”他含糊地说道。“我想念过你们。现在把我放下——麻烦你们轻点!”

邦伯冲他微笑着,用绕在脖子上又长又粗的辫子擦了擦眼睛。“你看起来挺好,巴金斯先生。几乎一点没变样!”

“凑活着过,凑活着过,”他说道,把拇指插进背心口袋里,重心往后用脚跟站着。梭林注意到比尔博背心的纽扣现在是金子做的,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而他的眼睛变老了一点,也悲伤了一点。“我去开一桶麦芽酒。你们知道么,产自长春藤。西区最好的啤酒!我觉得我还藏着一桶老托比呢。我会查查看。噢!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嗯,你们通常也都是这样,不是么?”他大笑起来。

“按照惯例,不算是一群害羞的家伙,”波弗赞同道。

“你们会待很长时间吗?”比尔博一边急急忙忙迈着小碎步跑开,一边问道。他的声音在地洞里回荡,三个矮人眨着眼睛,困惑地环顾四周。看起来对岩石的感觉和对回声的知识对霍比特洞并不完全适用。

“大概要待几晚,”格罗因说道。“这一路挺远的。”

“而且还没到头,”邦博喃喃地说道,重重地倚靠在他的拐杖上。

“好吧,把你们的包袱都放下,斗篷都挂在衣帽钩上,把那些死沉的靴子都脱掉,去烤烤火。火已经生了,吃的也足够。我们得小小庆祝一下,你们说呢?”比尔博再次出现,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一个啤酒桶,它的重量让他十分费力。波弗帮他接过来,夹在一只胳膊下面。

“我们正是这么想的,”他说道,挤了挤眼睛。“希望你还有更多酒。”

比尔博摆摆手。“噢,这就够了,这就够了。我们能凑合,不是吗伙计们?”

“嗯呐,这就非常好了,”格罗因说道。

四个人走进屋去。波弗的帽子被非常隆重地授予了他(比尔博已经尽力地把它擦拭干净了,也就是说还不是很干净),一连串看不到头的食物摆了上来,很快一场欢快的小聚会就在比尔博的客厅里举行起来。此外,很少有什么改变,除了现在有一把小巧的精灵式样的短剑,而不是霍比特人的肖像,挂在壁炉上面。梭林还记得站在那炉火旁边,一边凝视着火焰一边唱歌。

“他给刺叮刻了字,”他跟自己说道,用他幽灵的手指抚过那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小小宝剑。

“是啊,我在回家的路上在林谷那儿把那老物件刻了字。你们谁也不许抱怨上面的辛达语,不然我就把它拿下来用用,”比尔博静静地说。“谁能把斯康饼递给我?”

波弗四下看着。“斯康饼是什么?”

“噢,就你这样还说是我兄弟呢,”邦伯蔑视地说道,把篮子递给比尔博(当然,自己先顺手拿了三块)。

“所以说,山下最近怎么样?”比尔博在他的斯康饼上大手大脚地涂满果酱和奶油,然后咬了一口。“我希望每个人都还好吧?我时不时会收到信——一个游民踩踏着袋下路上来,让我的邻居们都相当愤慨——但是这和人在那里是不一样的。”

“我们都很好,”波弗说道,用刀割下一片猪肉,咬了一口。“每个人都像你上次看到我们的时候一样好。”

“至少可以这么说,我们之中有人比以前更好,”格罗因叹息着说道,他向后坐回去,拿出了烟斗。“欧瑞不咳嗽了,他现在管着所有官方记录和信件,还在整理历史。除了在议会上,很少能看见那孩子,他就忙到这种程度。杜瓦林那只眼最后没保住,但是他用另一只就能看得很好,你都注意不到。”

“嗯,除了那钻石,”邦伯添上一句。“他用玻璃做了一个新的,他们在中间放了一颗钻石。如果光打上去的角度正好就会闪光。把小年轻们的魂儿都吓丢了。”

“多瑞正在单打独斗,要夺过协会的控制权,如果你挡了他的路,可得求玛哈尔保佑了。照这样下去,他最后会成为协会会长,他强硬到每个人都不敢惹怒他,要不然头上就会重重地挨一下。可怜的老欧因仍旧被工作压榨到骨头里,”波弗继续说道。“那一大堆年轻人全都由他培训。他说他厌烦了总是得帮白痴们治伤,所以应该有白痴来治疗他们。”

“比弗呢?”比尔博试探地问道。

邦伯和波弗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我恐怕他没什么进步,比尔博,”邦伯悲伤地说道。“他的神智不清越来越频繁。时不时地整个人就一片空白了。我们只能等着他清醒,让他知道我们很高兴他能清醒过来。”

“我很遗憾,”比尔博说道,低头看着他的斯康饼。

“嗯,”波弗最后说道。“诺瑞给自己做了条新假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你知道么,他在里面还藏了把匕首。还有一套撬锁工具。还有一副纸牌。还有一根皮短棍……”

比尔博微笑起来。“他就是这样。”

“他还开着他的酒馆,给巴林打报告,而巴林还是让戴因也知情,”邦伯说着伸伸腿,把烟叶递给格罗因。格罗因咆哮起来。

“巴林还是个猪脑子的老傻瓜,”他抱怨道,波弗抓狂地在他背后打手势示意比尔博“千万别问!”。比尔博飞快地点点头,换了个话题。

“那山怎么样?重建的进展怎么样?”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格罗因说道,把火绒和打火石拿出来,开始点烟斗。“主要公共区域都清理出来了,能住人了,还有大部分的住宅,但是南边那四分之一,其中包括王座厅,结构的完整性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开挖、加固和重建需要花上几十年。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城墙上或是城墙内院来接见客人。”

比尔博咽了口唾沫,梭林移开了目光。埃瑞博山的城墙上可不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地方。

“那你怎么样,巴金斯先生?”格罗因说道,拍拍霍比特人的膝盖。“一直还好?用你的故事让所有霍比特小姑娘们对你刮目相看了?”

“啊——”

“行啦,行啦,我们的霍比特人是个绅士,”波弗说道,眼睛里闪着光。“他永远不会把这种私密的事到处说的。”

“我,呃……”

“看看他都脸红了!”邦伯喷着鼻息说道。“就像红宝石一样红,准错不了!”

“实际上,”比尔博艰难地说道,“我不认为我哪天会结婚,说实话,我也不太在意。”

“噢,”波弗说道,偏了偏头。“我很抱歉。找到了她,又失去了她,是吗?”

“是男的‘他’,”比尔博喃喃地说道。

梭林的心一时间磕绊了一下,然后开始飞速狂跳。

 

lacefedora所绘的比尔博和梭林

 

“噢,”格罗因说道,然后小心地把一只手放在比尔博背上。“我很抱歉,老弟。”

比尔博摆摆手。“现在都结束了,都过去了,”他说道,微笑着,尽管那笑颤抖得厉害。“不幸的是,事情在这里并没有真的尘埃落定,他并不……嗯,他不可能……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够古怪了;我真的不需要这个地方招来更多流言蜚语。老天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在霍比屯定居下来的类型。他会引起普遍的恐慌的!”

“他不是个霍比特人,对吗?”波弗轻轻地说道,比尔博僵硬了一下。

“我……我还是去看看另一桶酒吧,好吗?”

他急急忙忙跑出门去,梭林的凝视一直追随着他。他的脑袋眩晕着。

“我就知道是这样,”邦伯说道。“我就知道。”

“嗯,这个谜题破解得太晚了,”格罗因悲伤地说道,从烟斗里喷出一阵烟,瞪眼看着炉火。“很有意思,不是吗?一个霍比特人和一个矮人。我想我曾经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明白。如果他永远也不知道,对他来说会好过一点。”

“一对儿傻瓜,”波弗令人意外地恨恨地说道,邦伯拍拍他兄弟的肩膀。

“好啦。就像比尔博说的,事情都过去了。又不是说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不过他找到了他的唯一,不是吗?”波弗愤愤地说,手攥紧了啤酒杯。“找到了他,他们彼此合适,但是他们等了太久,而且他们彼此伤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他们永远也无法在一起了。”

“波弗,”邦伯开口道,然后放弃了他要说的话,把他兄弟拉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波弗开始很僵硬,但是最终在邦博的怀抱里放松了下来。

Birashagimi,”波弗最后说道,邦伯轻声笑起来。

“说通用语,波弗。你知道这样会让比尔博心烦。”

“比尔博现在应该已经习惯被烦了,”波弗说道,声音在邦博厚厚的肩膀里闷住了。

“相信我,我确实已经习惯了,”比尔博在门口揶揄地说道,他的手里攥着几个瓶子。“你们这些可怕的矮人现在又在盘算什么?”

“噢,可怕的卑鄙的事情,你会大吃一惊的,”波弗欢快地说道,把自己从邦伯身边推开,在马甲口袋里翻找起来。“现在,我在路上给你做了点小东西,我把它放哪儿了……”

比尔博把瓶子放下,波弗递给他一支小小的锃亮的长笛。“哎呀,这个就和你的那个一样!谢谢你,波弗,太贴心了!”他把笛子放在唇边,试着吹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第四个音既尖利又大声,他急忙把笛子从唇边拿开,瞪着眼睛低低地骂了句夏尔的骂人话(不过夏尔骂人的话也温和得不可理喻)。三个矮人笑得人仰马翻,比 尔博清清嗓子,也不好意思地轻声笑起来。“好吧,对,也许只需要再多练习几次。”

“我们离开之前我会教你一些曲子,怎么样?”波弗擦擦眼睛说道。“那样你就不会吧所有鸟儿都吓跑了。”

“噢,我可不知道,”比尔博微笑着说道。“对摆脱吵闹的访客而言,倒是个相当有效的办法,您说不是吗?”

梭林的心仍然跳得飞快,他走得近了一些,站在格罗因椅子后面,这样就能注视着比尔博的脸。霍比特人明显对那个问题感到非常惊讶,他还没完全恢复平静。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周围有种还没有消散的紧张感。

比尔博只认识十三个矮人。其中三个死去了。

他的心脏在耳朵里敲打着,盖过了那小小的木头笛子的声音。梭林把脑袋埋进双手里。

不。不。不可能是这样。比尔博曾经是他心爱的,确实,但是……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星辰吞没了他,又把他吐出到真知厅里。

他隐秘的时间感告诉他现在很晚了,但是梭林动弹不得——也没有动。他坐在他惯常坐的长凳上,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膛里狂乱地跳动,他的心思飞散成碎片。

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让他回过神来。他从双手中抬起头来,眨着刺痛的眼。他的脸感觉无力而麻木,他的心跳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实际上他感觉相当头晕目眩。

“舅舅?”奇力的声音担忧地说道,那孩子的脸在他视野里浮现出来。

“你知道吗?”梭林嘶哑地说道。

“我知道什么?”奇力不解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现在是晚饭时间了。你错过了午饭,外祖母……”

“关于我,”梭林说道,舔了舔他突然感觉干燥的嘴唇。“和比尔博。”

奇力皱了皱眉,然后,快得就像甘道夫点亮他的拐杖一样,他的表情谨慎起来。“你和比尔博怎么了?”

“别糊弄我!”梭林怒吼道,美丽的石灰岩帷幕和翅膀仿佛瀑布一般从墙上倾泻而下,他的声音在上面回响。“你知道吗?”

奇力刚才因为梭林突然的大喊后退了几步,他的嘴猛地合上了。“是啊,”他坚定地说,“每个人都这么猜。但是没有人知道。”

梭林瞪着他的外甥,然后转过身去,双手揪着头发。“现在走开,”他咬着牙说道。他的心脏正要一路撕裂他的胸膛跳出来。“我不会去吃饭的。”

“舅舅,”奇力说道,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犹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至少懂得了他,”他说道。“你至少还有这点。”

“我什么也不懂,”梭林说道,声音劈裂。“我是个傻瓜。我把他抱在怀里,却看不懂他!”

他跌坐回长凳上,又用双手捂住脸。

他能听到奇力的靴子在厅里的石头上摩擦着,然后他外甥的手试探地触碰到他的肩膀。他无情地把那试图爬出来的呜咽掐死在喉咙里。

“所以说你之前不知道,”奇力静静地说。“那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在梭林身旁坐下,他的手仍然放在他肩膀上。“你知道,”奇力冲着寂静说道,“以前在我眼里你似乎永远是一个完人。刀枪不入。铁面无情。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切让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从来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之前么?你是梭林,我的国王和舅舅,一个伟大的战斗英雄,让我们的人民免于饥饿,尽他所能给我们带来最好的生活。”

梭林任由他的头发滑落到脸上,来掩盖从他指缝间渗出的泪水。

“现在,我能看到所有那些你不得不失去的东西,”奇力说道,他听起来经过了深思,而且相当忧虑。“所有你不得不放弃的东西。所有你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拥有的东西,因为你不能让自己局限于此。你得为我们所有人,成为一个国王,一个英雄,一个象征。你得不断给我们希望,指引我们向前,独自一人。只有你自己。玛哈尔也会哭泣的,梭林——我不知道。瑟莱因失踪的时候你只有九十五岁。那是多大,差不多比菲力大十二岁?突然一下子你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国王了!我母亲大概也曾帮得上忙,但是随后菲和我就出生了……所有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你,你自己一个人。这一个世纪。”

奇力发出一声微小的笑声,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记得,我们长大一点以后,你就得不再是梭林舅舅,而开始成了梭林。我感到很受伤;噢,我特别生气!但是菲力告诉我别再抱怨,最后我终于接受了。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得不这么做了。你得不再只是我们的。你不能属于我们。你得是所有人的。

所以我们组成远征队的时候,你得是所有人的,而不仅仅只是我们的。我们遭遇半兽人王的时候,你得保护我们所有人。阿佐格把我们逼到绝路的时候,你试图给所有人争取一点时间。瑟兰杜伊把我们捉住的时候,你挡在他和我们其他人中间。在长湖镇,你替我们所有人说话。无论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你永远自己挡在你的矮人们身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从来没明白,当时只是简单地跟从你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容易。

梭林让自己的双手落在大腿上,盯着它们看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看,你并没有很失败,”奇力认真地说道,他把邋里邋遢的下巴靠在梭林肩膀上,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从瑟莱因失踪那天开始,你就得属于所有都林的子民。你怎么会想到只属于一个人呢?你怎么会想到拥有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人呢?”

“你们都知道?”梭林又说道,奇力发出一声恼怒的声音。

“我相信我刚才说的一切你都没听!我很确定我永远没法再听起来这么明智了。我真希望巴林听到了。”

“奇力,”梭林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带着咆哮。奇力把他的尖下巴埋进他肩膀。

“好吧,你就继续愁眉苦脸吧。”奇力偏过头,直到他的侧脸和梭林的贴在一起,他拉起梭林的手,心不在焉地研究着。梭林由着他去,淡漠地看着他的手被戳弄着,仿佛这手并不属于他。“我们都猜着是。自从卡尔岩之后你看起来就……更坦诚了。我都不敢相信,所有其他人看起来也都一样困惑。你以前从来没真正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我是说,就连杜瓦林都觉得你有点自我封闭。但是那时,你实际上就在追求比尔博。你问他关于他的事。你跟他讲关于你自己的事!你想听他的建议——你,想听别人的建议!你甚至还冲他微笑了!你们俩有时候像猫和老鼠那样打架,但是那从来都不要紧,并不真的要紧。你们总是会一起转回来。”

奇力停住了,然后他把手掌对着梭林的手掌,比起大小来。奇力的手比他的小很多——而且永远也不会再长大了。然后他慢慢地说道,“那是从我和菲小时候起第一次,你不再平均地属于每一个人。你更多地向一个人展露自我,比我见到的你向任何一个人展露的都多。”

“奇力,”梭林说道,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握住了奇力的手指。“你是说……我。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多。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我想对你们好,nidoyel。但是。我得履行对我的人民的职责。我不得不这样。我得把他们的骄傲和他们的家园还给他们。那是——那曾经是——我唯一的目的。现在我发现除了职责,我也可以有别的……然而太迟了。”他的下巴沉下去,凝视着他们紧握的手,他的心脏终于不再轰响,不再颤抖了,而是像块石头一般深深地沉陷进他肚子里。“迟得毫无希望。”

“不,你看,这就是我觉得你错了的地方,”奇力说道,用肘顶了他一下。“你死了,不是吗?”

梭林瞪着他。

奇力冲他咧嘴一笑。“比尔博还在那儿,还活着,我们可以照顾他。他在夏尔不太可能会出什么事,但是谁知道呢,你知道吗?所以。我们照顾他,直到该轮到他穿过迷雾的时候。

“比尔博是个霍比特人,”梭林提醒奇力道。“他没法到玛哈尔的殿堂里来。”

“对。比尔博是个霍比特人。比尔博还有差不多五十年要过。这对矮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奇力笑得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段时间里你觉得我可以有多烦人?”

梭林瞪着他。“你……你不会……”

“说起来,如果你可以冲我们的创造者大喊大叫,我肯定也能把自己变成一个讨厌鬼啊?”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Birashagimi – 我很抱歉(字面上是“我很遗憾。”)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Sansûkh(ul) – 完美(真实/纯粹)的视觉
长春藤 – 夏尔西区傍水路上的一个小酒馆。汉姆法斯特• "老头"甘姆吉极其喜欢他们的啤酒。
黑发氏族 – 矮人的七大氏族之一,有着深暗的外貌,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七大氏族包括黑发、硬须、铁拳、火须、石足、宽梁和长须。都林家族是长须氏族的统治家族。

 

感谢你们点的赞和你们可爱的评论!每次我读到一条胸中都会小小地雀跃一下 :D 你们大家是最好的。*拥抱*

 

译者注:
本章由Eusta翻译。
之前和另一位译者Rockweed姑娘约定按奇偶章划分工作量,攒一定量之后再发。但是我近半年一直联系不上她。怕原作者和读者误会我们放弃翻译了,于是决定先把我翻的偶数章节贴上来。(2015.12.27)

Chapter 5

Notes:

光标悬停在库兹都语或是辛达语上可以看到翻译。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埃瑞博山的矮人们!”

狄丝站在埃瑞德路因的山门口,她的双眼闪动着,头发在春天清冽的风中飘扬。最后一队去往埃瑞博山的大篷车队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他们的神情明朗而热切。

“我们要回家了!”她喊道,如同钻石和秘银一般的嗓音回响着。大声欢呼从每个人的喉咙中迸发出来。狄丝转过身,离开了贝烈戈斯特枯竭的矿脉和倾颓的殿堂,这里曾在他们穷困之时为他们提供了容身之所。她面朝东方抬起头。她再也没有回头。她开始行进,马车跟在她身后辚辚作响。

“这才是个女矮人该有的样子,”弗瑞丝无声地说道。“噢,我勇敢的女儿。”瑟莱因牵起她的手,他们一起湿了眼眶,看着他们最后幸存的孩子领导着他们的人民,离开没落凄苦的生活,向着朝阳和埃瑞博山进发。

梭林回头看着他妹妹身后蜿蜒的漫长队伍,由矮人、马车、小矮马和山羊组成,里面甚至还有一群绵羊。马车由役使矮马和牛拉动,年老的矮人固执地走在马车旁边,他们骨节突出的年迈的手抓着几十年没有用过的斧头。马车车厢里塞满家具,每家人拥挤着置身其上,年长些的孩子带着好奇和敬畏的表情,看着在车队一侧的护卫们和战士们。

“跟上,跟上!”格洛因冲着一辆磨磨蹭蹭的沉重马车怒吼道。蓝色山脉的山麓慢慢地溜到了他们身后,平缓起伏的暮暗丘陵出现在他们眼前,在前面更远的地方,坐落着巨大的受荫蔽的夏尔谷地。“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年轻人们!”

行进中的矮人们开始唱起歌来,梭林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跟着哼:

她的胡须柔软,像鸟儿绒毛羽翼,

它们回返家园,响应春天召唤。

噢!我为何离她而去,我为何游荡流离?

我走在回家路上,从现在到永远!

由notanightlight表演的矮人们的行进之歌

“我之前从来没听过这首,”吉姆利说道,在他父亲身边艰难地走着。

“这是首很老的旅行者之歌,儿子,”格洛因说道,他自从回到亲人身边,脸上每每因为bemused骄傲而皱起。

他一回到埃瑞德路因,和米兹姆,吉姆瑞丝还有吉姆利团聚,那是个非常动人的场面。格洛因伸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妻子,把脸埋在她苍白的头发里。她用双手捧住他脑袋两侧,把他的脸拉回去,拇指抚过他眉骨上的旧伤疤,然后深切而温柔地亲吻他。“还好吗,你这头老熊,”她轻声说道,双手滑进他乱蓬蓬的红发里。“你这次到家有点晚。”

“宝贝,”他说着眼里蒙上雾气。“我生命的王冠,我心灵的光明,米兹姆,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可爱。”

米兹姆,Jeza-Red绘制

“现在,别以为甜言蜜语就能让我原谅你,”她责备道,随后再次亲吻了他。她把头枕在他胸膛上片刻,他严厉而棱角分明的脸颊柔和下来。他牵起她的双手,亲了这只又亲那只,然后转向他的孩子们——他的嘴慢慢地张成一个圆形。

梭林暗地里觉得他的表情太好笑了。当然弗雷林不会把这种情绪保持在暗地里。他的弟弟仰面朝天笑破了肚皮。

格洛因的惊异理当如此。毕竟几乎三年的时间可以深刻改变一个成长中的矮人。吉姆瑞丝现在外貌更加有女王气质了,纯金黄玉一般,在她苍白如月的母亲身边就是炽烈艳阳。吉姆利再不是少年了。他是个强壮结实的年轻矮人,他的臂膀肌肉粗壮,胡须飞速地长长。格洛因呆滞了一瞬间,然后吉姆瑞丝扑向她爹,吉姆利也是如此,格洛因被埋在两个差不多完全长成的矮人身下,呻吟起来。

“哎哟!你们现在对我来说太沉了,都下去!”他喘着气说道。看到这个须发茂密的大块头老战士上气不接下气,梭林轻声笑起来。他再次被拉起来,重振家长威仪之后,他喜悦而敬畏地深吸一口气,用他粗大的双手抚摸着孩子们的脸颊。“现在,看看这两个巨人!”他柔声说道。“这个长着一把大胡子的强壮的年轻战士是谁啊?这个结实又魁梧的心灵手巧的美人又是谁啊?我三年前留在家里的两只小獾跑哪儿去了?”

“我们很想你,”吉姆瑞丝脱口而出。

“非常想你,”吉姆利应和道,格洛因把他们拉近,紧紧地拥抱住。

Inùdoy,nathith,”他双眼紧闭,贴着他们的头发上说道。“吉姆利,我的儿子,吉姆瑞丝,我的女儿。我也很想念你们,我的珍宝们。”

米兹姆咬住嘴唇,伸开双臂把他们都抱住。“你再也不许去什么愚蠢的远征了,”她低声说道,格洛因只是拥抱得更紧了。

邦伯和家人的重逢远比这边动静大。阿尔瑞丝都没机会跟她丈夫打声招呼,实打实的一群矮人孩子就蜂拥而上围住邦伯和波弗,用他们最尖利的声音喊叫着。邦伯的孩子们把自己埋进他温暖庞大的身躯,紧紧依偎着他,用好奇的、脏兮兮的小手研究他的拐杖,扯着“波弗叔叔”的帽子,求他唱一首歌,给一块糖,讲一个故事。邦伯试图同时亲吻他们,挠他们痒痒,他很少发出的笑声从这一片喧闹之中传了出来。这一群里最大的孩子把小一些的孩子拉开,阿尔瑞丝终于能够吧唧亲一口她的丈夫,然后她给他看最小的婴儿,现在已经两岁了——一个男孩子,她给他取名叫阿尔伯。他是个圆圆胖胖咯咯笑的小东西,有棕色的头发,眼睛像水面的日光一样闪动。邦伯给这个小东西头顶来了一个满是胡子的吻,然后一只胳膊再次拥住阿尔瑞丝,把她拉近又响亮地亲了一下。

“还好吗,亲爱的,”他说着用脸颊蹭着她的脸。“我好想你,我的小饺子。”

“你对你的腿做了什么?”她喘不过气来。

他耸耸肩。“中毒了。我不建议大家尝试。”

“中毒了,爸爸?”他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中的一个抽了口气,眼睛睁得圆如茶碟。

“别离奥克太近,”波弗简短地说道,孩子群齐声发出“哦——”的一声。

“病号饭,”邦伯嫌恶地说道,阿尔瑞丝仰起头笑个不停。

因为他的腿,邦伯放弃了小矮马,选择驾着马车。孩子们用花朵把他打扮起来,人们听到他一边驾着毛发蓬松、脚步稳健的役使小矮马,一边给孩子们讲菜谱和故事。对于精灵的烹饪技术,他的复述尤其绘声绘色。

到了晚上,狄丝会亲自在马车间巡视,检查周边和值守。众多篝火让舒恩河谷看起来仿佛一只盛满金色余烬的大碗。然后她会回到自己在车队最前面的住所休息。吉姆利和吉姆瑞丝事不时会和她一起,有时候是米兹姆,但是更多时候她独自一人,一个高大兀立的哨兵,俯瞰下面熙熙攘攘的矮人们。她站在他们上方守卫着他们,手放在剑首上,眼睛里有悲伤、喜爱和坚决。

梭林和她并肩站立着,俯瞰着他们长久以来终于能回到故土的人民。“谢谢你,妹妹,”他喃喃道。“我爱你,nadadith。你会替我照看他们的,对吗?”

她把一绺辫子别在耳后,叹息一声。

梭林逐渐习惯了带着宗教般的虔诚来注视这趟旅程。毕竟他仍然需要作出弥补,尽管他已经开了个头,但是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他的家人有时会和他一起,但是就像狄丝一样,他常常是孤身一人。他的时间变得有组织有规律:吃饭时间,锻造间工作时间,给家人的时间,真知厅时间。

时间过得很缓慢。带着这么多马车和儿童旅行,意味着车队前进的步伐远比梭林的远征队要来得闲适。波弗看来尤其对这种他称之为“磨蹭”的行为感到气恼,他常常肩上背着鹤嘴锄跑到前面去了。他偶尔会带着一个邦伯家大点的孩子,还有一两次带着吉姆利(少年对此非常兴奋)。没有发生什么事件,不过他们确实探查到一帮精灵往米斯泷德,也就是灰港,去了。那里是他们永远离开中洲的地方。

“那是一个精灵?”吉姆利说着皱起鼻子。“嘿,我还以为他们会美丽漂亮呢!嗯……他们全都像抻长了一样,又苍白。”

波弗轻声笑起来。“别被外表骗了。他们或许看起来是瘦弱干巴的小树枝,但是他们比外表要强壮,在白天的视力远胜于我们。一个精灵可以在看到你的瞬间一箭射中你的眼睛。”

“一点胡子都不长,”吉姆利低声嘟囔道,打了个哆嗦。

车队小心翼翼地涉过路恩河,开始走上了古老的北大道,那是古时候人类国王的时期建造的,穿越了暮暗丘陵的南部。终于,灰色多石的地面换成了平缓起伏的绿色丘陵、草木茂盛的河谷和精耕细作的农田。南方更远的地方,有小小的烟囱冒着炊烟。梭林四下望着这片平静丰饶的土地,感觉到腹中有些什么东西揪紧了。

暮色降临,狄丝发出了扎营的指令,周围山坡上满是摇摆着的蒲公英和苜蓿草。兀立着的一棵苹果树上开满花朵,蜜蜂欢快地在蜂巢里嗡鸣,附近的树林中有鸟叫声远远传来。邦伯和格洛因交换了个眼色。

格洛因耸耸肩。“他会来的。他答应过的。”

“霍比屯在那一边?”波弗用手遮住眼前的阳光。邦伯最大的孩子戴着他的帽子。她叫巴瑞丝,今年六十岁,是个活泼可爱的矮人女孩,双颊上两个酒窝,常带着阳光的微笑,她肩上坐着一个小一些的孩子,跟在她叔父后面走着。

“东南方向,”过了片刻,格洛因说道。“那边!快看!”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沿着丘陵之间蜿蜒曲折的道路行进,正在尽可能快地用它大大的毛脚全速前进。一个撑到快裂开的包裹在它背上弹跳,他还在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双手。

“嗬,比尔博!”格洛因一边喊着,也同样挥手致意。

“那是个霍比特人?”吉姆瑞丝低声问她哥哥。

“再说一次,没有胡子!”吉姆利说道,同情地摇摇头。

比尔博走到车队的前头,穿着粗气,一手撑在胸膛一侧。“噢,离我上次跑这么急,外加背了这么多东西,可是有一段时间了!”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再说一句你们好啊!我的老天,我明白老奥多·博尔杰为什么那么激动了。你们人可真是不少啊,不是嘛?”

正说着,霍比特人就被拥抱吞没了,好多拍打落在背上,周遭所见都是笑容。邦伯用额头轻轻碰着比尔博的额头,波弗揉乱他弯曲的头发,格洛因冲他眉开眼笑。

梭林感觉到他的父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这就是他咯?”

梭林无声地点点头。

瑟莱因打量了霍比特人片刻,然后咕哝了一声,一只手重重地放在梭林肩头。“我很遗憾,儿子。”

梭林只是一直凝视着那个小小的勇敢的生命,那个本来可以——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人。瑟莱因有力的手指在梭林肩头收紧。

“我不打扰你了,”他慈爱地说道。“如果你需要,我们就在这里,梭林。记住这一点。”

梭林再次点点头,他喉咙发干,吞咽了一口。瑟莱因的手指又紧了紧,然后他走了。

“你们该听听下面绿龙酒馆里的吵闹声,”比尔博正说着。“可怜的老奥多以为这是场入侵,整个酒馆都骚动了。半个白兰地厅——就是白兰地鹿家——都想出来亲眼看看。另外一半想去吹响雄鹿地的号角。绷腰带家忙着绞紧双手和晕厥,挖伯家说这事不干我们的事,博芬家试图组织一场欢迎聚会,图克家私底下乐不可支,无差别地怂恿所有人。“

“那巴金斯家呢?”邦伯微笑着说道。

比尔博欢快地大笑起来。“在假装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矮人啊,龙啊,冒险啊,富有的疯表亲什么的。每当有人提起,他们就开始大声讨论天气或是吃派比赛或是农夫马戈特的狗或是类似的。滑稽得要命。”

“我们通常经过不会离夏尔这么近,”波弗说道,“但是看到既然可以说是最后一队了,我们想着可以提出来绕一点路。”

“所以蓝山全部都搬空了?”比尔博看起来很失落。“噢。我之前还希望你们会来来回回一段时间呢。”

“这个嘛,我们现在重获家园了不是吗?”格洛因说道,拍拍那个小家伙的背。梭林想把他手砍掉。

“我觉得也是,”比尔博说道,双肩塌下去。

“来,比尔博,”邦伯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说道。“你应该来见见我的家人们!那是巴瑞丝,我最大的孩子;那边是邦弗、波尔如和波弗如,可怕的红发三人组;那边两个大块头的深色头发的少年是巴如姆和爸如尔;然后在那边折腾可怜的小矮马的是阿尔弗、阿尔如、阿尔弗瑞丝和邦弗瑞丝。巴如姆,在小矮马精神紧张致死之前,让他们那群住手好吗?那边是我可爱的妻子阿尔瑞丝,还有我们最小的两个孩子,比伯和阿尔伯。”

阿尔瑞丝怀里满抱扭动的孩子,朝他们略微欠身致意。“乐意为您效劳,”她高兴地喊道。

梭林听完所有这些名字之后有点晕。

比尔博面对这么一大群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不适,他微笑着朝阿尔瑞丝鞠了一躬。“也乐意为您和您的家庭效劳——尽管要接待这么多人,我可能会感到有点窘迫。老天,邦伯!我会以为你有霍比特人血统的!”

“我喜欢你的脚,”红发小矮人那群里的一个宣布道。

“谢谢,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尔博轻声笑道。“即使我其他部分说不上,这双脚的确是双值得尊敬的脚。你们打算在北区这里扎营待多久?”

“我们差不多马上就要动身了,”格洛因抱歉地说道。“很可能是明天早晨。你知道事情是怎么样。”

“我说也是,”比尔博说道,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就要充分利用今晚了,好吗?”波弗说道。

比尔博活跃了起来。“对,对,非常正确!我买了一些小东西给你们,不过现在我希望它们能足够多……”

“我们见过霍比特人的吃法,”格洛因干笑着说道。“我很确定我们没问题,老弟。”

“想想吧,比尔博!不用洗碗!”波弗用肘顶顶他。梭林希望所有人都别再碰那个霍比特人了。

比尔博戏剧化地翻了翻眼睛。“感谢上苍!”

“你带了什么?”邦伯问道,热切地搓着双手。“奶酪蛋糕?”

“现在!你先来见见我们这一家,”格洛因说道。“这是我儿子吉姆利,我女儿吉姆瑞丝。那边系紧马车的是我亲爱的米兹姆。米兹姆,过来!来见见我们的飞贼!”

“我还忙着呢,你个老蠢蛋,”她高声说道,“你大概都没注意到!”

格洛因冲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我生命里的珍宝,她真的是。”

米兹姆,gremlinloquacious绘制

“我去帮她,”吉姆瑞丝说道,碰了碰她父亲的胳膊。格洛因点点头,拍拍她的手,她去帮她母亲固定油毡,安抚小矮马。

吉姆利和比尔博好奇地相互打量着。“你好啊——吉姆利,对吧?”比尔博说道。“比尔博·巴金斯,乐意为您效劳。”

“格洛因之子吉姆利,乐意为您效劳,”吉姆利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偏过头,用一种略带不安的着迷表情研究着霍比特人。“你的脸不会感觉冷吗?”

比尔博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格洛因捋着自己的胡子来掩饰笑意。“啊,吉姆利,孩子,霍比特人不留胡子。”

“噢,有些留,但只是那些斯图尔家族的,”比尔博说道,还在咯咯笑着。

“尽管如此,这也不是什么矮人值得自夸的事。我记得最开始的几个星期里你们以为我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盯着我,都被我发现了。我要正式声明一下,你们哪一个也不擅长偷偷摸摸——嗯,除了诺瑞,但是其他人干这种事的时候都不够细致。那时就是因为我可怜的光秃秃的下巴吧?”

“下巴和你的骑术,老弟,”格洛因说道,然后朝着霍比特人半是忍俊不禁半是恼羞成怒的表情哼了一声。

“我们有那么没礼貌吗?”波弗咧嘴笑着说道。

“你们闯进我家里,洗劫了我的食品库,强行征发我去冒险,还唱了一首极其冒犯的歌谣,”比尔博说道,用手戳戳波弗的身侧。“盯着我看已经是你们做的最礼貌的事情了!”

“啊,抱歉?”吉姆利挠挠头,嘟囔道。

“没关系,”比尔博宽慰他道。“说到回答你的问题:对,我的脸确实感觉到很冷,这一点非常不方便——但是跟你们的脸相比,我的脸洗完后干得也很快!”

邦伯缓慢而谨慎地从他的马车上爬下来。吉姆利和波弗过去帮他,他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重心转移到腿上,随后抓过拐杖跛行而来。“那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呢,巴金斯先生?”

比尔博的双眼亮了起来,把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拽了下来。“我带了奶酪,苹果,啤酒,三个馅饼,一条长崖镇风味的羊腿,熏火腿,一大块葡萄干布丁,这儿还有好多礼物,你们可以带回去送给别人。我恐怕这些背起来真的是很沉。”

波弗和格洛因耸耸肩,梭林试着不要笑,他努力了——但是比尔博认为背起来很沉的东西对于矮人来说仅仅是小菜一碟。他从来没真切地认识到一个矮人有多坚韧强壮,即使见过那么多证明。霍比特人在他撑得鼓鼓的背包里翻找,轻声说了句“啊哈!”sound.

“找到了。”他把一卷纸塞进邦伯的手里。“我母亲的所有食谱。她是图克家的,你懂的,在夏尔各个地方收集食谱,最远都跑到东边蚊水泽去了。”

邦伯惊讶地低头看着那卷压扁的纸,然后把它视若珍宝地捧在胸前。“比尔博!”他说着,嘴唇开开合合仿佛一条鱼。

“噢,小声点,这是最起码的,”比尔博说着涨红了脸,低下了头。“现在,我还有……在这儿!”

他递给波弗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由羊皮和染色皮革制成,边缘一圈整齐的夏尔风格的细小针脚。“这是你的帽子,你认出来了吗,”比尔博说道,不安地绞着双手。“我从傲足那儿买的皮革,让贝尔·甘姆吉帮我仿制的。毕竟你原来的那顶坏得太厉害了,我觉得你可能会想要一顶新的。我希望我没有让你不高兴吧?”

波弗慢慢地展开新帽子折叠起来的帽沿,新帽子染的是漂亮的红棕色,他突然露出微笑。他把帽子戴在脑袋上,昂起下巴,拉扯着垂下的帽沿。“你们觉得怎么样,兄弟们?”

“噢,感谢玛哈尔,我本来都要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把旧的那顶烧掉了,”邦伯如释重负地说道。

“嗯呐,很合适!”格洛因说着用肘顶了顶比尔博。梭林低声咆哮起来。就没人能不去碰霍比特人吗?“他看起来像不像个钻石矿?”

“还行,别夸过头了,”波弗欣然道。“衷心感谢你,比尔博。这是一顶称心的好帽子。嗨,一顶霍比特人做的帽子最后证明能带来好运,我不会觉得意外的!”

“格洛因,这是送给你的。”比尔博递给他一个抛光的木盒,盒盖和侧面雕刻着叶子和葡萄。格洛因对着雕刻欣赏了一会儿,比尔博深吸了一口气。“嗯,木工可能是霍比特人手艺里面唯一能得到你们矮人赏识的了。不过里面不是空的。打开看看。”

格洛因咔哒一声打开盒子,吉姆利从父亲肩膀上探头往里瞧。“烟草?”

“可不是普通的烟草哦,我亲爱的矮人。那是长谷叶。32年产的——可是很好的年份呢!”

“我亲爱的霍比特人!”格洛因说着用全新的感激打量着盒子。“我欠你很大一个人情!”

“噢,别客气!”比尔博笑吟吟地说道。“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来,吉姆利,你能帮我个忙吗?”

包裹着的火腿和羊肉、馅饼、布丁、奶酪、苹果……从比尔博的背包里变了出来,还有一个盖子塞得严严实实的罐子。“那,”比尔博说着整了整外套,“墨水是给欧瑞的,墨水瓶容易碎,要轻拿轻放!这些草药是给欧因的。这些笔记也是。我翻译了一些精灵语的治疗笔记——真的很费工夫,你们可不敢乱扔!啊,这是给多瑞的。是一本我姨妈希尔迪加德送的刺绣图案簿,我敢说其中有些图案古老到足以获得多瑞的青睐。我希望这东西在他那儿能派得上用场。”

波弗翻开小本,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设计,全是友好的花叶蔬果图案,露出微笑。“谁说得准呢?也许霍比特式样的针线活会成为新的异国情调的风尚呢。你可以引领一个潮流!”

“我殷切希望这种引领潮流的日子成为往事,谢谢您了,”比尔博干笑着说道。“那,这是给诺瑞的,飞贼之间的礼物。”

波弗看着一对烛台、一把奶酪刀和一个小小的银质船形肉汁盘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比尔博挠挠头发,坏笑了一下。“我回家后才发现,对我的物品过于随心所欲的,不只是我那群可怕亲戚们。某个惯于顺手牵羊的家伙在那次晚会后带走了一些小东西。我想他也许会喜欢这一套里余下的几件,不成敬意。”

格洛因爆发出一阵大笑,就连吉姆利也窃笑起来。波弗用手捂住眼,有那么一阵说不出话来,面颊开始涨红。“噢,他会讨厌这个的!”邦伯抽了口气。“他被发现了,而他甚至都没能偷走全套!噢,他得生一个月的气!”

比尔博看起来很得意。“那我就达到目的了。”

波弗拉下新帽子遮住眼睛,他一边喘息着试图把自己的大笑控制住,一边狂乱地朝他们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们继续。

“我做了这个给巴林,”比尔博说道,拿出一个小小的古怪的壶。“看壶壁上!”

格洛因,邦伯,吉姆利和梭林(波弗还在徒劳地试图止住大笑)凑近去看那个小东西,随后格洛因喊道,“哎,是那张契约!”

“那是当然!”比尔博说着旋转着那个壶,好让他们看清。“德里马克·白兰地鹿真是个聪明的陶匠,你们不觉得吗?我把我能记得的契约内容写了下来,告诉他要绘制在壶壁上。可怜的德林,他通常的工作都是花朵、鸭子,有时候会有南瓜蔓;我觉得他没预料到所有那些有关撕裂、内脏切除还有焚化的东西……不比我当初好到哪儿去。”

“他晕倒了吗?”邦伯急切地朝前探身问道。

一丝细小的幸灾乐祸的呼吸声从波弗的帽子下面传出来。

比尔博停顿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晕倒了。”

梭林被自己的大笑呛到,他的同伴们再次爆发出哄笑。格洛因和吉姆利笑到后来勾肩搭背,波弗笑倒在地,四脚朝天。邦伯擦着眼睛,比尔博紧紧抓着身侧喘息着。

他们的笑声逐渐平息的时候比尔博哽咽地说了句“不要这样!”这话让他们再一次爆发了。邦伯开始重重地倚靠在拐杖上,波弗还用拳头捶了一两下地面。格洛因发出水壶烧开水一般的声音,吉姆利不得不扶住他以承受更多的重量。可怜的少年看起来,脸上开始涨得很红了。

“好吧,好吧!”比尔博在自己吃吃的笑声中勉强说出这句,“好了,继续说!我不确定该送比弗什么,直到我想起他做矿工之前曾经是个玩具匠。所以,”他拿出一个古怪的带齿轮和轮子的小东西。聚在一起的矮人们好奇地感叹着,凑近去看。“对,很聪明,不是吗?是霍比屯那边的老磨坊的模型。你从这里倒水进去,轮子就会转动,开始研磨。”

“好啊,”邦伯说着,温柔地看着自己粗大手指中间的模型。波弗从帽子下面探出头来。他脸上一片通红。“波弗,你看。这小玩意多可爱?我的小家伙们会喜欢这个的。”

“它是霍比特式样的,看起来很特别,很不同寻常,”波弗一边说着一边理顺自己蓬乱的髭须。“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做一个袋底洞的模型?”

“噢不。噢不不不不不!要是有整整一代矮人在我房子里进进出出,我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比尔博坚定地说道。

邦伯猛地闭上嘴,但是波弗看起来无辜得难以置信。

“最后一件,”比尔博说道,咂着嘴转过身去掏他快空了的背包。

“杜瓦林,”梭林喃喃道。

“杜瓦林,”邦伯点点头,用一模一样的语调说道。

“我很高兴你们还有一个注意到了,”比尔博嗤之以鼻道。“啊,找到了!”

“到底是什么啊,老弟?”格洛因斜睨着这一大堆用细线穿成一串的涂着明亮颜色的马栗树果实。

“霍比特人的传统武器,”比尔博说着,眼里闪过一道光。“我尤其擅长这个。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

“不用了,”波弗难以置信地说道。

“不……?”格洛因说道。

“康克戏?”梭林说着,完全不能相信。

“康克戏?”吉姆利重复道,然后困惑地眨着眼睛。

梭林咒骂自己一时疏忽。

“什么?你们谁到处去讲了?”比尔博叉着腰冲他们咧嘴而笑。“敢不敢和我玩一盘游戏,但这说起来不太公平。”

“噢真的吗?”格洛因说道,挺起胸膛。“你很有自信嘛,巴金斯先生。嗯,我们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没过多久,比尔博他们四个,加上吉姆瑞丝、巴瑞丝和米兹姆,就因为一盘康克戏吵吵嚷嚷起来。盖得严实的罐子打开了,里面酒劲强烈的烈酒获得了普遍的赞誉(“年轻人或许不该喝;那可是老头儿甘姆吉家酿的杏仁白兰地!”)奶酪和火腿很快被解开包裹,四下传递。矮人们用他们惯常的积极竞争心理投身于游戏中,但是比尔博也并没有夸大自己的技术。他赢得轻松,每次他的马栗把别人的打出去都得意地咧嘴而笑。

梭林带着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看着。“他们把这当做运动?”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奇怪的族群。”

“嘿,那个是我的!你作弊!”

“不,我的是绿的——你的是蓝的!”

“傻瓜都看得出这个是蓝绿色。说真的,你真的是我兄弟吗?”

“吉姆瑞丝,停下!哈,我赢了三盘了!”

“太菜了,我赢了七盘。”

“格洛因,你就不能……”

“老弟,最好还是别掺和。”

比尔博向后靠去,发出满足的喟叹,拍着自己的膝盖。“这就是我的游戏!”

“所有霍比特人都这么擅长投掷和瞄准么?”波弗说道,郁闷地盯着自己被打成两半的马栗。他一盘都没赢过。

比尔博耸耸肩。“说实在的,算是一种爱好吧。”

骚动给这一群吸引来了注意力。很多别的矮人们朝着霍比特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古怪的小游戏,还有光秃秃的脸颊和毛绒绒的脚板。梭林被他们的好奇激怒了,他都没控制自己朝他们大喊大叫,让他们对飞贼显示出适当的尊重。

这种呆呆的注目礼突然被打断了,一个戴着毛皮镶边兜帽的高个矮人女子从矮人群中走过来,查看这喧闹是怎么回事。矮人们和霍比特人都不出声了,狄丝看着地上的游戏,挑起一边深色的眉毛。

“吉姆利?”她说着转向他。

“啊,狄丝姑姑您好,”他说着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拍掉裤子上沾的土。“只是在消磨时间。”

她嘴角动了动,转身朝着坐在草地上拿着一个马栗惶惶不安的比尔博。“你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啊?嗯呐,当然,”吉姆利说道,清了清嗓子。“狄丝,弗瑞丝之女,让我为您介绍,这位是夏尔的比尔博·巴金斯。他是个霍比特人,”他没什么必要地加了一句。

“我看得出来,akhûnîth,”她说道,秘银一般纯净的嗓音因为忍俊不禁而扬起音调,尽管如此,她的脸色波澜不兴。“狄丝。愿意为您效劳。”

比尔博站起身来,试图在手拿一个明黄色马栗的同时,尽一个霍比特人所能做出庄重的样子。“为您和您的家人效劳。”

狄丝听到这话,有些悲伤地笑了。“你已经效劳过了。”

现场寂静得可怕,随后比尔博忍不住说道,“您跟他长得真像。”

她僵住了,然后垂下眼帘。

比尔博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然后他也低下头去。“我很抱歉,”他可怜兮兮地咕哝道。“我不该说这话的。我这张大笨嘴总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梭林不由自主地急促地抽了口气,伸出手去触碰比尔博的肩膀。他的手指穿了过去,他狠狠地咬住嘴唇,直到嘴里满是铁锈的苦涩味道。

狄丝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对,我们长得很像,”她最后说道。“不过我哥哥个子更高,而他的眼睛颜色随了我们的母亲。”

“噢,当然……我……”比尔博的双手绞在一起。“我只是……”

“放轻松,霍比特人大人,”她说着,用她那个地位的全部优雅和一个女王的全部尊严,朝他鞠了一躬。“感谢您为我们,也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比尔博大声地抽着鼻涕,他表情纠结满脸泪水,聪明的小手在身旁攥成拳头。梭林在他身前俯下身去,用他幽灵的手抚过比尔博的胳膊。“谢谢你,比尔博,”他重复道。

“我不曾……”比尔博艰难地说道,然后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噢,天哪,”他声音颤抖了。“噢天哪,噢天哪……”

“吉姆利,”梭林无可奈何地说道,“帮帮他。”

年轻的矮人身体重心摇摇摆摆,看起来犹犹豫豫。然后他说道,“巴金斯先生正在向我们展示一种霍比特人的游戏,狄丝姑姑。”

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他,他的脸色红得像他的发色一样,随后他勇敢地继续说下去。“要抓住窍门有点不容易,但是我开始明白是怎么做的了。您想不想试试?”

比尔博眨眨眼,狄丝看起来有点为难。“如果巴金斯先生愿意赏光的话?”她说道,转身朝着发呆的霍比特人。

“当然,”他说着,朝吉姆利投去长长的困惑的目光。“这个游戏叫康克戏。”

“嗯呐,对精准度要求特别高,”波弗说道,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玩得最好,”吉姆瑞丝自豪地说道。

“那是除了比尔博以外!”吉姆利立刻怒气冲冲地说道,双臂交叉抱在宽厚的胸前。“你还在那儿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正是全部乐趣所在,”吉姆瑞丝说着扭动发色明亮的脑袋别过脸去。“你赢不了一只死奥克又不是我的错。”

“吉姆瑞丝!”米兹姆厉声道。

“给您,”格洛因说着把一颗红色马栗递给狄丝,他双手动作轻柔,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吧,族亲。我去看看能不能给邦伯找把椅子来。”

“噢,不用在意我!”邦伯抗议道,但是藏在他身旁的年轻的巴瑞丝用力地点点头。邦伯咕哝着戳了戳女儿的肩膀,她皱起鼻子。

“你那样坐着腿会抽筋的,爸爸。最好伸开腿。”

“狄丝姑姑?”吉姆利轻声说道,她迟疑片刻,随后坐在她年轻族亲的旁边,拍拍他的膝盖。

“别担心我,年轻人,”她说道。“这回是你妹妹要小心了。”

“那好,所有人到齐了?”比尔博说道,捡起他明黄色的马栗。

很长时间之后,上百个熟睡矮人如雷的鼾声飘散在夏尔宜人的空气中,一直飘向洒满星星的夜空。比尔博舒舒服服地裹在毯子里,蜷在波弗和邦伯的铺盖之间,过去就是这样。梭林在他们对面坐着,邦伯的鼾声震撼着大地,梭林感觉到内心中某种东西舒展开来,放松下去。

他仰面躺下,看着镰刀般的月亮,几乎——几乎——感到还活着。这其实可以是远征时的任何一个夜晚。可以是在路上的又一个夜晚,守卫着他鼾声如雷的熟睡中的同伴们。不眠的夜空下,只有他自己,他的同伴们的鼾声,还有夜里鸟儿的鸣叫声。

“就像过去一样,”比尔博说着打了个哈欠。“哎呀,那些星星好亮。噢,所有这些我都错过了!”

波弗翻过身来,从毯子下面探出头来。“说起来,”他慢慢地说道。

“嗯?”比尔博听起来已经快睡着了。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梭林猛地扭过头去看他们,速度比精灵的箭还快。

比尔博看起来也同样震惊。“什么?”

“跟我们一起去?我知道你回来其他人都会很激动,我也知道你想念我们。”

比尔博眨眨眼,然后发出一声充满忧郁的叹息。“我不能,”他说道,声音里满是真切的遗憾。“波弗,我很想和你们所有人待在一起,但是我没法。埃瑞博山,它……对于我来说,它太大了。也太空旷了。”

“我听说大家都说那儿很快就会满满当当了,“波弗说道。

比尔博的微笑里没有一丝喜悦。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尽管声音嘶哑仍然勇敢地开口说道,“不是那种空旷。”

“我们甚至可以给你造一间小小的房间,里面塞满带花边的碗碟桌垫……”

“空旷是因为他没在那里,”比尔博简短地打断他,然后他翻过身去,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毯子里。

愤怒如洪水般汹涌回流。远征时守卫着他同伴们的幻觉只是——他妄想的心灵里的一个谎言,一场虚构。梭林已经死了, 没有活着。梭林已经死去了三年,他的内疚、悲痛和愤怒仍然在撕扯着他。他徒劳地瞪着比尔博毯子上的拼布图案,熟悉的纠结的感觉郁结在腹中。“我会守护你的,”他说道。“我会弥补我的过错。”

波弗一动不动,然后他拍了拍比尔博的后背。“我很抱歉,”他轻声说道。

“嗯,”比尔博叹了口气,微微伸直了身体,头枕在手上。“我真的应该把那个‘幸运数字’的头衔卖掉,不是吗?我拥有世界上全部的运气,但那仍然不够。”

“从来如此,”波弗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

“你不需要运气,我发誓,”梭林狠狠地发誓道。“玛哈尔为我做见证!你不需要运气。你有我。”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Khudz - 矮人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Inùdoy - 儿子
Nathith - 女儿
Mizim - 珍宝
Akhûnîth – 年轻人
暮暗丘陵 - 暮暗湖畔的丘陵,位于夏尔西北方向
舒恩 - 路恩河(译注:舒恩(Lhûn)是诺多精灵的写法,而西部语化的“路恩(Lune)“是更为常见的写法。)
米斯泷德 - 灰港,坐落在路恩湾的精灵港口,“造船者”奇尔丹治下。船只从这里离开中洲去往维林诺。
贝烈戈斯特(库兹都语:加比加索尔) - 宽梁族矮人在蓝色山脉(埃瑞德路因)建立的王国。 愤怒之战期间王国被弃置,蓝色山脉断为两截,很大一部分沉入海底。埃瑞博山的长须族矮人难民在废墟上建立起他们的聚居区,重新开掘了许多过去的矿脉。
霍比特式络腮胡子 - 在《事关霍比特人》(译注:《魔戒》楔子第一部分)中,提到霍比特人的三个族群,其中斯图尔族下巴上蓄络腮胡子(另外两个族群是白肤族和毛脚族,都不长胡须)。夏尔的两个大家族,白兰地鹿家族和图克家族,据载有大量白肤族血统。
希尔迪加德·图克 - 盖伦修斯·“老”图克的长女,贝拉多娜·巴金斯的姐姐。

 

非常感谢你们大家!知道你们大家喜欢这篇真的是很高兴,我爱死这种大家一起乱舞的机会,讨论亲爱的教授所创造的奇妙世界和我们大家共同热爱的角色们。你们的评论和点赞让我开心到胡言乱语了。

Chapter 6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梭林遵守了诺言。他每天都去真知厅里。比尔博继续着他的生活,在他的霍比特洞和花园里忙忙碌碌地做些琐琐碎碎的家务事,他无忧无虑,对邻居们怎么想他毫不在意。他把秘银内衬借给了一家博物馆,尽管霍比特人说它是个马松屋。就梭林所理解的,马松就是某些放着落灰的东西;有趣,但是不实用。一件秘银内衬,不实用!他对这种不可理喻的想法摇摇头。霍比特人真是荒谬的小东西!

埃瑞博山经历了几个严酷的冬天。重建工作减慢,直至暂停下来,戴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保证山里的补给和保暖上。多瑞放下他不知疲倦的协会竞选,转而编排起觅食和打猎的时间表,邦伯在市场里一待就是好多个小时,给每个人盛出一碗碗的汤,还有大块的面包。欧因,可怜的家伙,面对疾病新一轮的来袭,厌恶地双手一摊,威胁着要退休。诺瑞的腿在噬骨的寒冷里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跟任何愿意听的人嚷嚷着抱怨。

吉姆利的胡子长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长度,他对此感到无比自豪。他把它梳成两股工匠式样的辫子,把嘴唇上边厚厚的髭须也编了进去。他的头发多数时候都往后梳成一根简单的辫子,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上面自寻烦恼了,不过在特殊场合他会把他祖父打造的金发箍拿出来。

最后一次离开埃瑞德路因的七年之后,比弗在玛哈尔的殿堂里醒来。

梭林在迎新的石墓外等着,菲力和奇力在他身旁。那位矿工自从五军之战之后身体就不断地衰弱下去,他能坚持这么久很不寻常。这是个对矮人耐受力的考验,梭林想着。

之前的情况让人不忍心看下去。临近最后的时候,比弗几乎很少清醒,他的心智远远地飘荡到了某个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就连他的表兄弟们都找不到。他不再说话了,手语也不打。你领他到哪儿,他就平静地跟着,穿衣,吃饭,洗涮,所有的事都需要人帮忙。

确实,让人看着就很痛苦。

他的双亲奇弗和邦瑞丝,还有他的舅舅邦弗(波弗和邦伯的父亲)正在里面迎接他,梭林在琢磨这是怎么做到的。玛哈尔会用某种方式通知你吗?或者说,他们也是像梭林一样,通过盯着星光池的水发现的呢?

门终于打开了,菲力抬头看去。"他来了!"他说道,抓紧了梭林的手。

"嘘!"奇力说道,梭林瞪了他们俩一眼。

"给他留出点空间来,"他严厉地说道。十年过去了,他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有多晕头转向应接不暇。"他刚刚见过我们的创造者,还有他的父母,他会--"

"Zabadâl belkul"一个声音高兴地喊着,粗暴地打断了梭林的话,一个沉重的、完全赤裸的身体猛地撞向他,把他撞翻在地。"Zabadâl belkulmelhekhel!"

"比弗!"梭林艰难地说道,把黑白夹杂的头发从嘴里吐出去。"比弗,冷静点!"

"Zur zu?"比弗抓住梭林的肩膀,把他们的头撞在一起。梭林头晕眼花,眼前闪着星星。

"哎唷!别这样,等一下--"

"AbbadAbbadsakhab!"比弗欢叫着,然后拍拍梭林的脸。"AhmelhekhelThorin-zabadSakhab你,我从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你一点都没变。干嘛,你那眼神像要扒了我的皮!看到这样的眼神对身体可是真好。"

梭林停止了挣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比弗……你在说通用语。"

"是吗?"比弗眨眨眼,然后微笑起来。他头上原来那个大大的让人胃里翻江倒海的凹坑,现在是一条微微发红的疤痕,他现在看起来比梭林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得多--但还是相当古怪。"噢。真是哎。"

"而且你还光着,"菲力加上一句。

"压在梭林身上,"奇力窃笑道。

比弗冲他们眉开眼笑,从梭林身上爬起来大声喊叫着,"小伙子们!菲力,奇力,shamukh ra ghelekhur aimâ,看到你们真是太棒了!"

"看到你我们也很高兴,"奇力告诉他,拉着他站起身来。

"要是没把你看光,我们会更高兴的,"菲力嘟囔道。比弗只是大笑起来,拉着两个男孩拥住他们,伸开胳膊搂住他们的脖子紧紧抱住。

梭林爬起来揉着前额。"好吧,看起来你还是时不时地串回矮人语,"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微笑地看着他外甥们的脸,他们正试图从比弗奔放的热情中解脱出来。他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们或许该给你找点衣服穿……"

"没有'或许',"奇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比弗突然猛地松开,带着困惑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睛在这十年里第一次彻底聚准了焦。"噢,对。"然后他扬起眉毛,带着明显的惊讶之情低头看着自己。"嗯呐,好吧。不过你们知道,我可以适应这样。相当……自由。你们也应该试试。"

"我的眼睛,"菲力呻吟道。

"我的脑子,"奇力呜咽道。

比弗突然紧张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等等,'ikhuzh!,'Amad'adad,邦弗舅舅……他们在哪儿?"

"在你身后,比弗,"一个声音忍俊不禁地说道。"我看到了,创造者把你的胎记也重新造了。"

比弗就像刚出生那样赤裸着,大笑着冲向那三个矮人,拉着他们朝菲力、奇力和梭林来了。"现在这边--妈妈,爸爸,邦弗--这就是我的国王。梭林,这是……"

"我认识他们,比弗,"梭林说道,小心翼翼地拍拍他赤裸的肩膀。"我在你醒来之前见过他们了。"

"我打了陛下的胳膊,他一开始居然领着我的儿子和外甥们踏上了这样一条荒谬的征途,"奇弗咕哝道。

"我们会给你找点吃的,我的小话痨,"邦瑞丝用她温柔内敛的声音说道,她一边抚摸着比弗的脸和胡子一边摇着头。她是个瘦削安静的黑发女矮人,有大大的深色眼睛和因工作而粗糙的双手。她弟弟邦弗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微笑起来满脸皱纹,一脸灿烂,大笑起来声音响亮而欢快。"现在安静下来,最亲爱的,"

邦弗, 波弗和邦伯之父, FlukeofFate (YorikoSakakibara)绘制

奇弗轻声笑起来。"我们在玛哈尔改变主意之前得给你身上穿点东西。"

"吃的?"比弗半开玩笑地说道,由着他父亲把一件衬衣拉过他乱蓬蓬的脑袋。他的母亲把头发从他脸上轻轻地拨开,她的手指拂过他额头上小小的红痕。"我们在这里可以吃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真没想到我先辈们的殿堂里会有吃东西这种事发生……"

"嗯呐,我们吃东西,"梭林说道,试图忍住笑容但是失败了。"这里有吃的,应有尽有。"

"噢。"比弗皱了一会儿眉头,随后高兴起来。"那有花吗?"

奇弗、邦瑞丝和小比弗,chess-ka绘制


"你个白痴!"

戴因呻吟着关上身后的门,把王冠扔到接待厅的角落里。梭林跟在他身后,怒火达到了白热化。

"你绝对是个白痴!"他再次咆哮起来。"那黄金是受了诅咒的,戴因,你个十足的幼稚的傻瓜!他把黄金给了那个贪婪、油滑、卑鄙的人类--你以为会发生什么?"

门砰地大开,杜瓦林冲进来,后面跟着欧因。"你个白痴!"他大发雷霆。

"那是我们的国王,"欧因咕哝道。

"陛下,你是个白痴,"杜瓦林咆哮道,从牙缝中挤出这话来。

"不必了,欧因,"戴因疲倦地说道,"他只是把你们俩共同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嗯?"

"噢,看在玛哈尔份上,去拿上你那见鬼的助听器,"杜瓦林嘶声说道,随后又把矛头指向了戴因。"你以为你在干什么?那个人类染上了龙病,哪个傻瓜都看得出来!"

"我是在兑现我们的协定,"戴因说着叹了口气,揉了揉前额。"我把它们给巴德是出于善意。"

"他把它们给了长湖镇镇长也是出于善意,而他卷款逃跑是出于恶意!"杜瓦林把胳膊抱在胸前瞪着戴因。

"多谢你!"梭林说着厌恶地双手一摊,然后他也转身瞪着戴因。

"那换了是你会怎么做,嗯?"戴因咬着牙说道。"我们需要那份善意。巴德拿他的财产做什么我们又管不了!"

"那些是我们的先辈们重视和珍爱的作品,"欧因僵硬地说道。"我的曾祖父波林打造了那顶头盔。现在它丢了,在荒地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我们永远也别想再看到它了。"

梭林又一次感觉到愧疚的深渊在他肚子里张开大口。"永远是这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黄金,"他苦涩地说。

"永远都事关黄金,"杜瓦林应声道,他的眉毛拧在一起,表情仿佛一朵雷雨云。"我们继承的遗产是这些黄金,这些黄金是我们继承的遗产,这两个是分不开的。"

"灰山矮人面对冷龙的时候他就戴着它。我们再也做不了像那样的头盔了。那工艺已经失传了,"欧因哀叹道。

"行了,它没了,"戴因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最好习惯这个想法。我们把它给了巴德的时候就没了。"

"我们就不应该把波林的头盔给出去,"欧因咕哝道,抬起下巴。

"嗯呐,"杜瓦林低沉地说道。"那可不是一堆廉价珠宝。"

"我的曾祖父戴因,头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我也不得不放弃了他锻造的铠甲,他也是被那同一条冷龙杀死的,"戴因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是一个伟大国王和一个逝去时代给我们留下的全部,但我放手了。遭受这种情况的并不是只有你们。我听到了,也明白你们的话。我知道那不是一堆廉价珠宝。我知道你们来这儿冲我喊叫,并不是受贪婪或是黄金病驱使。格罗因和巴林为这事在我跟前大吵了好几个星期了。十四分之一的份额,堂兄弟们--那不是个小数目。不论我们怎么努力地切分,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和我们的一些更为珍贵的工艺品说再见。"

"他们还要更多吗?"杜瓦林问道,加强了瞪视。

"没有,barufûn。就算是来两支军队我们现在的人数也足以抵抗了,"戴因说着抬头瞥了他一眼,哭笑不得。"现在这些警戒的年月里,山里不会再遭到围困了。"

杜瓦林咕哝着,然后重重地坐下。"人类!"他冷笑道。"从来没弄懂他们,也永远弄不懂了。"

欧因的表情坚定而沧桑,他的双眼因为愤慨而明亮。"那黄金是我们的传承,我们的身份认同,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历史,被赋予了具体的形状,"他狠狠地说道,冲着南边挥了挥了拳头。"精灵和人类或许垂涎黄金--但是他们理解不了,看到你同胞的作品,看到他们手艺的含义……那些伟大国王的胸甲,或是一位小公主的冠冕,那些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制造,抚摸,穿戴过的东西……他们用饥馁和战争威胁我们,就是为了从我们这里把它们强行夺走!"

梭林缓慢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不,"他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道,"是威胁要扣留那块受了三重诅咒的石头。"

戴因抬起双手,耐心地等待着。"冷静下来,堂兄弟们。这次并不是像恶龙的灭亡那样。他们并不是无家可归,我们也不是。我们并没有生活在对彼此的恐惧中,我们的人民相互之间的信任在增长——缓慢,的确,但是是在增长的。我们会繁荣起来。他们如果冒着危及我们联盟的危险,再提更多要求,那就是犯傻。"

"嗯呐,他们没法再跟我们要更多的宝藏了,我们现在可不止十三个矮人外加一个霍比特人了,"杜瓦林啐了一口。

戴因扬起一道眉毛。"我觉得巴德开始对我们理解了一点了,你们知道。他这些日子不会来要了。"

"嗯呐,他第一回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了!"欧因愤恨地说道,一拳捶在自己的腿上。"要是他们没带着武器来--要是他们已经把那些该死的精灵送走了--要是他们是请求而不是要求的话!我们本来可以谈判协商的!"

"Shazara!不用再回顾这整个不幸的灾难了!"戴因说道,他的眼睛很疲惫。"我们是有荣誉感的矮人,而我们已经兑现了我们和人类的协定。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不得不和我们一部分的历史道别,而他们遭到了他们自己其中一员的背叛。因此,我的名字所致敬的那位国王的铠甲躺在荒地的什么地方,一起的还有波林的黄金头盔,失去的王子弗罗尔的红宝石腰带,还有长湖镇镇长的尸骸。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对此也做不了什么。"

"你个该死的傻瓜,"杜瓦林直接地说道。

戴因发出他那粗哑的笑声。"嗯呐,也许吧。但是脚踏实地。"

梭林蹒跚地后退,然后重重地跌坐回真知厅里他那张石头长凳上。

"不,"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他的愧疚感和羞耻感,同他长久以来怀着的,保护他人民的紧迫感做起了角力。"我错了。我错了。"

但是杜瓦林和欧因说得也有道理。他曾经想要把他人民的遗产保存下来,他曾经因为Bizarûnh的屈尊似的态度和他们自大的要求而出离愤怒。他确实曾经提出,要就屠龙的酬金和河谷镇的财宝同巴德协商,要是他们没有全副武装地到来,也没伙同他们毫无信义的精灵护卫的话。

而他们并不理会,唇枪舌剑一番之后,梭林在愤怒的红色迷雾之下什么都看不清了。小偷,强盗,食腐的乌鸦,他们全都是!在激烈的愤怒之中,他曾经问过巴德,要是他发现山里空无一人,所有矮人都死掉了,他会把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星半点)留下给矮人吗?巴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比尔博就介入了这整个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灾难。

黄金病,他痛苦地想。它到底能不能同保护我遗产的愿望区分开来?我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是软弱还是坚强了吗?

噢,我的比尔博,我们制造了怎样的一团混乱啊。

他把脸埋进双手,流下泪来。


一年年过去了,梭林就这么看着。

他做完了一整套板甲。它看起来很迷人;实用而致命,有着干净利落的线条和平滑抛光的表面。他把它立在支架上,放在他煅造间的一个角落里,把头盔压低放在支架顶端,然后偏过头,带着评判的眼光审视起来。

这曾经是他的生活。技艺中的美,的确--但是离不开战争,一生充满防御、进攻,战场上洒下的鲜血,完全是矮人式的。他对此皱皱眉头,然后他开始想知道,一个霍比特人会觉得什么东西有用又美丽。

他开始着手做一套纽扣,但是相当凄惨地失败了。他又顽强地尝试着做了一把犁。这回有了明显的进步。


"那孩子在干嘛?"

梭林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我和您一样也在猜。"

他们看着吉姆利,他八十九岁,胡子长全了,古往今来最快活的一个战士,穿着全副铠甲,沿着孤山陡峭的山坡往上攀爬。

吉姆利,Lacefedora绘制

赫雷拉对此不失礼貌地表示难以置信。"他肯定脑袋坏掉了。那个孩子太阳晒得太多了。"

"他是个好小伙,"梭林说道,然后他讶异自己为何感到有必要去维护他。他肯定没有变得这么喜欢这孩子吧。

"不论是不是好小伙,他都要被晒伤啦,"她下了论断。

她说得没错。吉姆利从山顶下来之前就脸色通红,晒得脱皮,赫雷拉对他辫子的状况啧啧咂嘴。"太糟糕了,"她不赞同地说道。“看看,看看!那孩子这辈子就没用过发油吗?”

“大概没有,”梭林说道。“他不喜欢这些,他所谓的打扮和装饰。”

吉姆利继续穿过埃瑞博山熙熙攘攘的走廊。有些声音喊他,他举起手打招呼,继续走着。尽管他无疑很疲惫,他一点也没有慢下来,而开始哼起一首他最喜欢的走路时唱的歌。他的脚步和着节拍,毫不停歇。

终于在一块歪歪斜斜的招牌外面,他开始慢下脚步。招牌的形状是一颗六芒星,饰以两把交叉的钩头匕首。

招牌后面是一片石头铺就的庭院,里面零散地摆满了桌子,矮人们端着托盘在桌子间跑来跑去,托盘上是大杯泛起泡沫的麦芽酒。

吉姆利特意走近其中一张桌子,得到了迎候他的一阵欢呼。那里坐了差不多七个吵吵闹闹的年轻矮人,全都不到一百岁。他们坐在那儿边聊边喝。他们四周散乱地摆放或是倚靠着镐头,锤子等工具,很多人的脸上都满是灰垢。

“都林家族的人做出这种行为真的得体吗?”赫雷拉说道。“啧!可怕的地方。告诉他让他离开,梭林亲爱的。”

“这儿是个非常得体的地方,”梭林告诉她,抱起胳膊,望着他的人民们疲惫而欢乐的脸庞,他们在这儿放松自己,找点乐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往上弯了特别微小的一点。经过了二十七个漫长而充满痛苦的年头,经历了重建和贫困,严冬和辛劳,他的人民在埃瑞博山的厅堂里找到了快乐。

赫雷拉抿紧嘴唇。“很好,”她最后说道。“我保留意见。但是记住我的话,小吉姆利最好举止得体一点!”

“那么,我的朋友们!”吉姆利说着揉搓着双手。“既然如此!我是是第一个到达山顶然后返回来的,我的奖品呢?”

这群懒散地靠在诺瑞酒馆长椅上的年轻矮人抬起头来。“罗尼没和你一起吗?”一个矮人问道。

吉姆利耸耸肩。“我把他比下去了。那儿没有他的记号,我留下了我的记号,没人会看不到。‘格罗因之子吉姆利”现在刻在山顶上。我希望你们都意识到了,你们现在正在刻着别人名字的山里喝酒。我应该开始收你们的租金!”

“我想这样你就成了国王了!”一个矮人笑道。吉姆利白他一眼,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我得喝得烂醉才会想要当国王。你们最近看见戴因了吗?他看起来像被巨人砸了的花岗岩一样!再说了,继承顺序里还有五个人排在我前面,他们每一个我都惹不起。”

一阵大笑爆发出来。“嗯呐,假设你设法过了戴因这关——”

“——还有Barazanthual这关,”另一个插了一句,这群人听到那把伟大的红色战斧的名字都哆嗦了一下。

“——然后还有戴因的儿子石盔,”另一个笑道。

“我高雅的耳朵都听到了些什么呀?”诺瑞说道,脚步笨重地冲他们这边走来。他端着一托盘的大酒杯,笑得满脸褶子。“我们的吉姆利单挑石盔?这让我掏钱看都行。”

“不,你不会掏钱的!”一个矮人喊道。“你会开个赌局,你个老骗子!”

“嗯呐,是我们掏钱给你!”

诺瑞眨眨眼。“谎话连篇,亲爱的们,我真是耻于认识你们。”

“说的这些话太不成体统了,”赫雷拉带着强烈的不满说道。

“我才不会和梭林·石盔或是任何人打架呢,所以都歇了吧,你们这群讨厌的家伙,让人胡子沾点酒行吗!”吉姆利大笑着,摘下头盔,挣扎着脱下外套和锁甲。“爬山可是个口渴的活儿!”

“你瞧瞧,诺瑞,这里现在显然是吉姆利的山了,”年轻人之一说道,从诺瑞那里拿过一大杯酒,用肘顶顶他。

“嗯呐,是我的山了,”吉姆利说道,抿了一口他的酒,满意地往后靠在长椅上。“当然了,我很仁慈地允许你们所有人住在这儿,我想我会让戴因继续替我打理这个地方。”

“噢,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说要跟石盔打架了,”诺瑞捋着胡子说道。“那好,吉姆利单挑石盔,我给你们开个二赔三的赔率,但是到了第三场比赛,我恐怕会升到一赔九。”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吉姆利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是我这个年龄段全埃瑞博山最好的斧手!”

“你确实是,我的小老爷,”诺瑞狡黠地说道,“但是第三场比赛里跟你打的会是芬丁之子杜瓦林,我可不太看好你的几率呀。”

桌子周遭响起一阵呻吟,吉姆利摇摇头。“哎呀!”他大笑道。“好吧,我也得押我的对手了——你也已经从我身上赚了好多了,你个老坏蛋。”

“我就知道你比得过罗尼,”诺瑞满意地说道。“好啦,小子们,掏钱吧。”

这群喝酒的家伙抱怨了几句,给了诺瑞一些硬币。“感谢大家的好意,”他说着,嘴笑得很开。他使劲咬了咬一个,点点头,随后让它们都滑进一个口袋里。他在桌子上坐下,把他的铁腿卸下来放在面前,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小刀。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转着小刀,扬起他编起来的眉毛,他的眉毛现在夹杂着大量灰色。“怎么,我勇敢的小伙子们?我开出这么慷慨的赔率你们不下注么?”

吉姆利又抿了一口他的酒,舔掉他髭须上的泡沫。“我,和杜瓦林打?你肯定在开玩笑吧。我所知道的绝大部分都是他教的。一天之内我就是座狼的食物了。”

“一分钟之内你就是座狼食物了,”一个矮人说道,吉姆利愤慨地鼓起胸膛。

“我会让你知道,我至少能坚持到二十。”他突然咧嘴笑道。“秒钟。”

整张桌子都爆笑起来,吉姆利挨了不少肋上的肘击和背上的拍打。诺瑞冲着他红红的风呲的脸颊扬起眉毛,扯扯自己的一个胡子辩。“你那张脸上需要来点什么,”他说道。

“比如套个口袋,”一个矮人窃笑起来,吉姆利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我,”赫雷拉相当庄严地说道,“错过了什么吗?我所看到的就是你小一辈的三重堂亲,在一个下等小酒馆里和他吵吵嚷嚷的朋友们一起喝酒。”

“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吗?”梭林说道,带着某种惊奇之情看着吉姆利。“三重堂亲。确实。”

“梭林,亲爱的,”赫雷拉语调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他回头看着他的祖母,看到了她点着地面的脚和她浅褐色眼睛里的神色。“诺瑞是我的远征队成员之一,”他简短地说道,她的表情立刻柔和起来。

“噢,我明白了,”她说道,目光落回那个正耍着小刀把戏逗孩子们玩儿的窃贼身上。"这么说,他那条腿是在战场上没的?"

"对。"

"我很抱歉,亲爱的。"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脸颊,叹了口气。"噢,你个面无表情的都林家的男人。你说一声不就好了嘛!"

"奶奶!"他抱怨道,而她只是大笑起来,又拧了拧他的脸。

"嘿,你兄弟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年轻人喊道,得到了在座不少人的响应。

诺瑞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你是问那个老母鸡呢,还是那个耍笔杆子的?"

"当然是多瑞--是真的吗?"

"哪一部分?"

"他为了当上协会大师,打了矿工协会的头头,把他下巴打骨折了!"

"哦,那个啊,"诺瑞不以为意地说道。"是真的。"

在场一片渴望的沉默,梭林掩饰住了自己的微笑。多瑞是五百多年以来第一个不是出自矿工或铁匠协会的高阶协会大师。

"噢,不用一副这么震惊的表情,多瑞只是把他的下巴打得稍微有点骨折,"诺瑞说道。"他还得再安几颗金牙,又不是说他的喉咙被割了或是啥的。"

在座响起一小阵叹息,梭林看着他们渴望的表情摇了摇头。说到底,他的织工同伴是矮人男性美的典范,他有着银色的头发,典型的硬须族鼻子,粗壮的双腿和强健的体格。然而对于他的众多追求者而言不幸的是,他和许多矮人一样,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自己的技艺上。多瑞热爱他的纺织,他的兄弟们,他的酒和他的茶。对于浪漫,他的兴趣和他对去国外滑雪的兴趣差不多。再说,他出拳像一头冲锋的猛犸。

"诺瑞,我说这话你可别理解错了,"一个矮人有点像在作梦一般地说道。"你的兄弟可是泥巴矿井里的黄金矿脉。"

"我会向他转达你的话,好吗?"诺瑞快活地说道,开始用小刀清理指甲缝。

"啊,我给你多少钱你能别转达?"

诺瑞坏笑起来。"我们来看看你出多少钱,然后我会说我开的价。"

"你们这些傻瓜真的需要找个新嗜好了,"梭林哼了一声——吉姆利悄悄地轻笑起来。

"告诉他,然后欧瑞,我父亲和叔叔,我的堂亲们,波弗,大概就连邦伯都会来这儿瞪着你,然后给多瑞加油鼓劲,"他说道,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欢乐。"我想下个注,可以吗?"

诺瑞冲他眨眨眼。"你最好相信,小星星。我们远征队很团结一致。"

"你们远征队都很怪。"一阵停顿之后一个年轻人说道。

"对,也很怪!"诺瑞大笑道。"还有谁看上另一个了?"

这时一个个子非常高,衣衫不整的矮人跌跌撞撞地走进院子,他脸色通红的,棕色头发从头盔里散落下来。"吉姆利,你这头猪!"他咆哮道。

"你好啊,罗尼,"吉姆利快活地说道。"从我的山顶看到的景色你可还喜欢?"

"我应该把你的胡子揪下来!"罗尼说道,瘫坐在他朋友身旁,"但我累得不行了。诺瑞,行行好,来杯麦芽酒行吗?我把气儿喘匀之后要教给这个讨厌鬼点道理。"

"噢,说得好听,"吉姆利亲切地揶揄道。"我蒙上眼睛,绑住双手,你也放不倒我。"

"我应该把你的手绑起来,你个混蛋,"罗尼粗声说道。"'吉姆利,格罗因之子,于2968年,我们的国王铁足戴因二世年间',用如尼文刻在埃瑞博山顶两手高的地方!好像这还不够似的,你还加上,'罗尼,莱因之子,在他手里遭受了耻辱性的失败。'你个肮脏的奥克养的!我想掐死你!"

"太不体面了,"赫雷拉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押一个银发箍,换你匕首其中的一把,梭林亲爱的?当然,是押吉姆利赢。"

梭林笑得顾不上回答。


"嗯,我的朋友,"杜瓦林粗声粗气地冲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像说道,扯了扯他花白的胡子。"今天我终于比你老了。"

梭林在他身旁坐下。"一百九十六岁。你比我大了一岁。他们该叫你Gamilûn杜瓦林了。"

"一百九十六岁,"他叹了口气,然后他咕哝道。"谁要是取笑我,最好喜欢我这一记老拳的滋味。"

梭林暗自微笑起来,那是一个微小而悲伤的笑。"Mukhuh turgizu turug usgin。"

"现在比梭林还老了。"他摇摇头。"啊,玛哈尔伟大的蛋蛋啊,别多愁善感的,"杜瓦林冲自己怒吼道。"要是让奥尔拉看见你在抱怨自己的幸运,会把你的皮拿去糅了的。"

"杜瓦林,bâheluh,"梭林静静地说。

他们一起沉默地坐着。他们俩从来没有在意过言语。

他们俩要说什么的话,也从来不曾真的需要言语。


巴林高傲地站得笔直,他的胡子都立起来了。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往常那和蔼的幽默感的踪影。"这不能忍,"他用低陈严厉的声音说道。"一天也不能再忍下去了。让我去吧,领主大人。我会从那些奥克渣滓手里夺回我们先辈的殿堂,我们会重新拥有我们的圣地。"

"别,"瑟罗尔低语道,在梭林和瑟莱因中间瘫坐下去。他俩紧靠着他身体两侧,把他扶起来。"别,那是件蠢事…太蠢了。都林的克星在那些殿堂里肆虐,那些残杀了我的奥克数量又增多了。别犯傻。我说了别!"

"梭林,inùdoy,"瑟莱因说道,抬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的儿子。"别让那受诅咒的矿坑再夺去我们更多的人民了。别让那地方毁掉他们。梭林,求你了。"

梭林迎上他父亲充满恐惧的目光,他咬紧了牙关。"嗯呐,"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他清清嗓子,看向弗雷林坐的地方,弗雷林正带着受折磨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双手。"嗯呐,我们不需要再来一场阿扎努比扎之战了。"

戴因在王座上坐直了身体,态度坚决。"我们不要再来一场阿扎努比扎之战,"他说道,瑟罗尔猛地松了一口气。"巴林,我们这里需要你的智慧。你不能把我一个矮人留下面对瑟兰杜伊和格罗因他们两个。"

"感谢玛哈尔给你的礼物,我的孩子,"瑟莱因叹道,用他的一只大手温柔地拍拍梭林的头。

"我们试图夺回一个家园已经抛洒了够多的鲜血了,"梭林说道,试着不去看弗雷林。"不该再为了夺回另一个抛洒更多了。"

巴林的肩膀紧张起来。"人们说起它的时候带着渴望。他们低声说着我们已经再次强大起来,强到足以夺回墨瑞亚,让它重现荣光。戴因王,那是我们最受崇敬的神圣殿堂,都林他自己走过的地方……"

"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些吗?"戴因在王座上出溜下去一点,揉着他的眉毛。王冠在他双侧太阳穴上留下了几乎无是永久性的凹痕,看起来戴几个小时就让他头痛。梭林心底略微有些烦乱。如果是他,也会这么痛恨它吗?

"领主大人,"巴林声音刺耳地说道,戴因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都林的胡子啊,巴林,你能读书我也能!对,黯溪谷和镜影湖清澈的水我们再也无法涉足。对,无尽阶梯和秘银矿失陷,落入了肮脏的手里。对,宏伟的宴会和锻冶大厅遭到侵占,七层和七谷都成了奥克和怪兽的家园。但是巴林!我们现在有家了。埃瑞博山再次繁荣起来了,铁丘陵也很兴盛。你冒着生命危险,如果为的不是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冒着生命危险,是为了我的国王。我冒着生命危险,因为他发出了召唤,"巴林说着挺直身体,语气安静却不容质疑。"现在——现在我明白了他希求这件事的原因,他别无选择的原因。这可怕的事不能容忍,它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

戴因叹了口气。"而那位国王不是我。"

梭林抓着瑟罗尔胳膊的手紧张起来。"我没有那个机会成为你的国王,巴林,"他喃喃道。"我首先是个战士;一个在流亡中引领他的人民的军人。治国之道,政治,合约,妥协,外交——所有这些我从来没有练习过。对于怎么当国王,戴因知道的比我曾经知道的都多。听从他的话,别听从你记忆里我虚妄的骄傲!墨瑞亚是座闪光的陷阱,是愚者的希望。别这么做!"

瑟罗尔因为愤怒和一直记得的恐惧而颤抖着。"别这么做,芬丁之子,"他用刺耳的声音重复道。

戴因的手猛地拍在王座扶手上。"如果人们低声说起墨瑞亚时带着渴望,那他们也同样带着恐惧!距离瑟罗尔的头颅被抛在纳尔脚边,仅仅过去了不到一百七十年。距离奥克和矮人之间那场毁灭性的战争,仅仅过去了不到一百七十年——见鬼,好像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又打了另一场大战似的!你觉得我们能不能看到至少有一代人安详地老死床榻?"他诘问道。

巴林的嘴唇抿紧了,紧到嘴唇像他的胡子一样白。"没有哪个矮人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然而我愿意看到它实现,"戴因说道。"玛哈尔要命的锤子啊,巴林!我们有家了,尽管如此我们的人口还是增长缓慢。不,芬丁之子巴林。我不会同意矮人们去白白送命。"

梭林带着一阵不安的悔恨,注视着巴林由于愤怒而浑身僵直。年老的顾问猛然转身大步离开了,瑟雷因拍拍梭林的肩膀。"来,"他静静地说道。"帮我扶起你爷爷。"

梭林看了一眼一反常态一动不动的弟弟,他还在瞪着自己的手背。"弗雷林……"

"他会没事的,孩子。这事有时候会让他这样。"瑟莱因又碰碰梭林的肩膀,然后他们一起拉着瑟罗尔站起身来。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一如往常,向 Dwarrow Scholar和最棒的persianslipper致以所有的感谢。:D

Zabad - 领主
Abbad – 我在这儿
Sakhab - 看
Zabadâl belkul – 强大的领导者
Zûr zu? – 你还好吗?
shamukh ra ghelekhur aimâ – 大家好啊,很高兴见到你们!
Melhekhel – 国王中的国王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inùdoy - 儿子
'ikhuzh – 停下
Bizarûnh- 河谷镇的人类
Shazara – 安静
barufûn - 家族里的男性同胞
gamil bâhûn – 老朋友
bâhel - 朋友中的朋友
Mukhuh turgizu turug usgin. – 愿你的胡子不断长长。
Gamil(ûn) – 老的(男性),因此,Gamilûn 杜瓦林 = 老杜瓦林
戴因一世和他的次子,弗罗尔,在第三纪2589年一条冷龙侵略灰山时被杀。他的长子瑟罗尔(梭林的祖父)随后建立了埃瑞博王国,他的小儿子格罗尔将大部分都林的子民带往铁丘陵。
博林 - 奈因二世之子,戴因一世之弟。法林之父。巴林,杜瓦林,欧因,格罗因和精灵之友吉姆利的祖先。

长须族在第三纪2968年时的继承顺位:“铁足”戴因二世,埃瑞博山之王,铁丘陵之主。
1.王储“石盔”梭林
2.芬丁之子巴林
3.芬丁之子杜瓦林
4.格若因之子欧因
5.格若因之子格罗因
6.格罗因之子吉姆利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的天哇啊啊啊你们大家我说不出话来了)

Chapter 7

Notes:

嗨大家好!
我正遵循一位可爱读者的建议,会在每章开头贴一些有关每位矮人女性的介绍,这样你们就可以认识这些传奇女子,了解我为她们创作的故事背景。今天的专题女性是弗瑞丝,而我们将来会介绍狄丝、米兹姆、吉姆瑞丝、邦瑞丝、奥尔拉、赫雷拉、阿尔瑞丝、巴瑞丝、卓瑞还有希拉王后。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埃丝之女弗瑞丝

弗瑞丝的父亲弗尔加是一位富有的商会主席,母亲是位音乐家。她没有伟大的长须家族的身高,只有四尺四寸高。她的头发是麦金色,眼睛是种动人心魄的蓝色。她聪明出众,感觉敏锐,同时又富于同情心,不过偶尔会有点流于幻想。她的技艺是加工金属丝,同时也为乐器制弦。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了瑟罗尔之子瑟莱因,生下三个孩子,头两个遗传了她的蓝色眼睛。她有个很大的兴趣是弹奏竖琴,她的大儿子梭林和女儿狄丝(她的第二个孩子弗雷林更喜欢小提琴)继承了这个爱好。弗瑞丝死于第三纪元2770年埃瑞博山的龙祸。

编辑:了不起的Jeza-red画了弗瑞丝!你可以在 这儿 看::DDDD我的天我太高兴了!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梭林死了三十八年了。

吉姆利的百岁生日相当铺张。格洛因为爱子不惜血本,礼物是一个年轻战士所希求的全部了。

梭林特意见证了少年的庆典。菲力和奇力的时间都花在了呆呆地盯着吉姆瑞丝上,人在夏尔的比尔博为庆生捎来非常不错的烈酒,弗雷林除了抱怨他不能喝之外什么都没干。比弗以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为乐。那场景可以说让人身心俱疲了。

巴林送了他一副崭新的铠甲,肩膀上装饰着镀金的锁甲,链环上的浮雕是代表都林家族和长须族的古老图案。吉姆利看到这工艺,眼里闪动着赞赏的光芒,立马穿上了身。杜瓦林送了少年一顶配套的头盔,护颊样式凶猛,还用了黄金编织工艺。戴因送给他一套全身钢制锁甲,吉姆利拿起来的时候大声欢呼起来。这不是新的——锁甲明显是来自瑟罗尔的珍藏。他最后找到了制作工匠的印记,一下子坐在地上。制作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王室祖先纳因二世。狄丝把它交给了他,因为戴因有晚间觐见脱不开身。

“我不能收这个,”他喘息道。“这太贵重了!”

“你可以收下,你也会收下的,小星星,”狄丝说道,慈爱地摇摇头。“你不收的话就是犯傻了!来,这个是我的礼物,愿玛哈尔保佑你的命名日。”

“谢谢您,狄丝姑姑,”他说道,接受的时候神思恍惚。袋子掉下去,显露出一双非常熟悉的投掷飞斧。他抬起头,双眼睁大露出很多眼白。她微笑起来。

“菲力肯定愿意让你拥有它们,”她说道。

在她身后,菲力的肩膀收紧了。“对,他会用得上的,”他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它们对他来说会很合手的。”

吉姆利低头看向那双斧子,然后小心地把它们插进靴子,站起身来。“谢谢您,”他说着吞咽了一口。

“不要带着它们长时间跑动,”菲力对他的族亲说道。“你会把脚踝上的皮肤都磨掉的!”

瑞字辈兄弟合起来给他做了一件漂亮又保暖的羊毛旅行外套,还有一条配套的裤子。边缘的线脚牢固坚韧,颜色是一种温暖的铁锈棕,让他胡子的红色显得更鲜艳了。“谢谢你们!”吉姆利说道,举起衣服欣赏边缘混织进去的金线。

“来,”邦伯说道。“这是我们家所有人送的。”

他的妻子阿尔瑞丝是个制革工人,她给吉姆利做了一条热压花的腰带,带着交叉绑带可以放那双新的飞斧。吉姆利无言地发出一声表达开心的声音,把腰带套在新铠甲外面,紧紧系住。“我发现了,你们大家相互之间早就商量好了!现在我从头到脚都成一套了!”

“还没完呢,我的儿子,”格洛因带着慈爱的笑容说道。“给。”

他的父亲递给他一双斧子,随之还有祝福,吉姆利的脸上闪着欢乐和爱意的光彩。“真的吗?”少年——好吧,他在任何意义上再也不能被称为少年了——喘着气说道。

“好好挥舞它们,我的儿子,”格洛因说道,弯下腰用他狮子般的额头抵住吉姆利的额头。“我为你感到骄傲,nidoy。”

“谢谢您,'adadel,”吉姆利说道,嗓音因为自豪和喜悦而紧张。“谢谢您。”

九十二岁的吉姆瑞丝,如同阳光般耀眼,喉咙深处发出哽咽的声音。“好啦,给,”她粗鲁地说道,递来一个包裹。“我做的。”

吉姆利接过包裹,小心地打开它。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玻璃高脚杯,杯脚上蚀刻着吉姆利名字的奇尔斯字母,杯沿一圈用小如针芒的钻石镶嵌,组成了星星的图案。“吉姆瑞丝,”他惊叹道。“这是你做的?”

她怒发冲冠。“怎么,你是说我撒谎吗?”

“不,不!”他大笑着把她拉近,给了她一个拥抱。“太华丽了,一件大师级作品!你可以凭借这件作品成为大师,而你把它送给了我?”

“嗯,”她说道,在他怀里不怎么舒服,“我觉得你也不算糟糕透顶。”

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探身亲了亲她的脸颊。“Namadith。你也不总是个小屁孩。”

“我觉得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米兹姆叹了口气说道,轻轻擦了擦眼睛。

吉姆利骄傲地举起他的高脚杯。“你们大家看看我妹妹做了什么?多了不起啊,不是吗?”

“哟,这件作品不错,”邦伯说道。“看,阿尔瑞丝!来看吉姆利有什么!”

“稍等,亲爱的,阿尔伯进到烤野猪里去了,正想着一个人把整个都吃下去把自己弄病了呢,”阿尔瑞丝高兴地回应道,跟在她一窝孩子后面忙碌着。“邦伯之子阿尔伯,立刻给我下来!”

 

阿尔瑞丝,格瑞斯之女。godofmischieffoal所作玩偶。

 

“真是一件好作品,吉姆瑞丝小姐,”邦伯说道,笨拙地朝她微鞠一躬。可怜的邦伯要走路越来越艰难了。他的伤病和年龄开始拖累他。梭林忧心着,到了最后,这个和气的大块头矮人会只能坐在椅子上。

“我的小伙子!”欧因奔放地吼道,过来抓住吉姆利的双肩。看起来他之前品尝啤酒有点过于随心所欲了,他喜笑颜开的脸庞红红的。他站在那里晃晃悠悠,膝盖摇摇摆摆使不上力。“Nidoyel,愿你的胡子长得长又长,我的侄子,khuzd belkul,我们暴脾气的小吉姆利!一百岁了!啊,格洛因,米兹姆,你们还记得这个孩子哭嚎着来到世间的那天吗?我那时候就知道我们会有一个勇士——那声音亮得!还是小孩子的一把肺活量,震得我的耳朵都嗡嗡响!

“嗯呐,所以这就是你把他掉地上的原因?”格洛因说着挑起眉毛。米兹姆抱起胳膊,双眼闪动着相当危险的光芒。欧因放开了吉姆利的双肩,仿佛那是炽热的煤块一样。

“啊,呃……”

“欧因把孩子掉地上了?”邦伯难以置信地说道。

“嗯呐,正好是他珍贵的小脑袋着地。多亏他是个矮人,要不然可能就受伤了!”

“你是说,多亏他脑袋着地,”吉姆瑞丝说道。“地砖裂了吗?”

吉姆利对她怒目而视。

“他一直不停地扭来扭去的!”欧因说道。“我以前从没接生过孩子。他是第一个——我很紧张!”

米兹姆喉咙深处发出怀疑的声音,两条眉毛都要升到发际线了。“你很紧张!?”

“所有那些红头发,就像我们的妈妈一样,”欧因回想着说道,面容因为喜爱而皱起。“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浑不在意,他也确实让我知道了这一点。那肺活量真是!”

“好了,您可以打住了,”吉姆利恼怒地说道。

“你们俩完全是帮倒忙,”米兹姆说着,摇摇头大笑起来。“我跟你还没说完呢,你把孩子掉地上了!”

吉姆利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随后双手掩面大声呻吟起来。

“可怜的小不点头着了地——米兹姆骂个没完没了,格洛因第一次当爹,不安地差点晕倒,”欧因低声唱着,拍了拍恼羞成怒的吉姆利的脸颊。“然而他自己完全没受打扰!他只是又冲我吼叫,我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立刻把我围裙前面都尿湿了,给了我一个教训。”

奇力和菲力捕捉到对方的表情,爆发出一阵狂笑。

“求您了,”吉姆利非常僵硬地说道。“别说了。”

吉姆瑞丝咬着自己的胳膊,徒劳地试图压制自己的窃笑。吉姆利冲她怒目而视。“你等着到你那天。还有八年,妹妹。你给我当心点。”

“嗯呐,小姑娘,离你百岁生日也不远了,”格洛因冲她微笑道。

她一甩头。“要是你讲关于我的这种故事,我就在你的食物里放催吐剂。”

“将关于谁的这种故事?”波弗微笑着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我错过了什么笑话吗?”

“是关于我们这位暴躁的少女的,”欧因说道。“我的侄女吉姆瑞丝。”

“噢对了,忘了你有一个……”波弗转向吉姆瑞丝,突然没了下文,眼睛睁得大大的。“……侄女。”

吉姆瑞丝也正看向波弗,她下嘴唇微张,通常嘲讽的神色显得出奇地年轻而坦率。格洛因和米兹姆双双后退一步,眯起眼睛。邦伯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而那两个还在一直盯着对方。

奇力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然后发出一声呜咽:“噢不!”

欧因愉快地继续说着。“噢,嗯呐!她是个玻璃匠,以前跟着我在医疗学校待过。是个有模有样的学徒!当然了,这样我就不用在所需的玻璃器皿花费太多,这点不该遭到鄙视吧。能省一分是……嗯,一分嘛,这样多好啊?”

“你的侄女,”波弗说道,声音奇怪而虚弱。

“叫吉姆瑞丝,嗯呐。”欧因乜斜着看了波弗一眼。“我确信你们之前见过面的。”

吉姆瑞丝点点头。“对,我们见过,”她说着咬住嘴唇。“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他轻声大笑起来。“你玩康克戏赢了我。”

她也大笑起来,脸颊微微发红。“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你现在没穿旅行服,”他说道,然后微笑起来。“也长大了。”

她垂下敏锐的眼睛。“我现在92岁了。”

“我先看到她的!”菲力飞快地说道。“梭林,让他那双肮脏的手离远点!”

梭林摇摇头。“绝对不干。”

“如果你那么做了,”比弗插嘴道,脸上的表情因为高兴而显得生动,“我会把你们每个人的牙齿都敲掉。”

波弗屏住呼吸,然后他露出微笑,然而笑容里没有一丝喜悦。“嗯,确实是场难忘的庆典,你不觉得吗?你肯定很为你哥哥而骄傲。希望你能跟一些更有趣的人聊天,而不是和我们这些老家伙。”

“你不老,”她飞快地说道——快过头了。

“一百六十一岁,”波弗喃喃道,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吉姆瑞丝。“够老的了。”

“算不上老,”她说道,温柔地冲他微笑,可爱的面庞微微发红。

Khuzd tada bijebî âysîthi mud oshmâkhî dhi zurkur ughvashâhu,噢,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这一天,”比弗高兴地说道。

“你没活到,”菲力尖酸地说道。

“噢,闭嘴,”梭林冲发牢骚的外甥们说道,喉咙里哽咽了。“波弗陷入爱河了,这是他最深切的愿望,而且他们有时间去在一起。这不是小事。”

菲力回头看向梭林,然后目光因为理解而柔和下来。

“以都林之名啊,发生了什么?”吉姆利想着皱起鼻子。然后他的呼吸哽住,震惊地看向妹妹。

“别打扰他们,”梭林坚定地对他说道。“这是波弗长久以来的渴望。我想看到他高兴。”

吉姆利发出一声轻轻的迷惑不解的声音,然后晃晃脑袋,溜达着找他的朋友们去了。

“你想来一杯啤酒吗?”波弗突然说道,然后拉下帽子遮住了眼睛。“玛哈尔救我,这太尴尬了。噢,我在胡说些什么呀。别听我说话。”

她再次大笑起来,手绕过他的手肘,挽住了他的胳膊。“不,不是尴尬。是好笑。”

他呻吟起来。

她捏了下他的手肘,温柔地笑了。“而且迷人。我喜欢。”

波弗发出一声仿佛什么动物被挤扁了的声音,梭林轻声笑起来。

吉姆瑞丝也咯咯笑起来,不过她听起来相当紧张。她偏过生气勃勃的脑袋,双眼闪动着光芒,双颊仍然晕染着一层粉色。“嗯。波弗?我——我很愿意来一杯啤酒。”

波弗从他帽子后面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然后他微笑起来,那笑容灿烂到梭林触目所及都是疼的。波弗引着吉姆瑞丝走向啤酒桶,梭林深深地叹了口气。“至少我们之中有一个能看到自己的愿望成真,我的朋友,”他喃喃道。“我祝你拥有世界上全部的幸运。”

“你个多愁善感的老家伙,”弗雷林窃笑着戳戳他肋下。梭林用所能聚集起的全部尊严无视了他——那意味着需要很多。

格洛因把米兹姆拉到一旁。“我认为刚刚发生的事……是真的发生了吗?”

“你自己有眼睛,”她低声说道。“对,咱们家闺女一头扎进了别人献的殷勤,速度比锤子落地还快,而你,你个老熊,得尊重她的意愿,别去找波弗的事儿,听到了吗?”

“我不会揍他的!”他反驳道。“他是远征队的一员!我只会……我只会给他来个下马威。”

“你那样只会给咱们家闺女丢脸,”她怒气冲冲地说道。“那是她自己的生活,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应对。我们会支持她。波弗是个不错的矮人。伟大的玛哈尔啊,格洛因,你们有四十年交情了!”

“他比她大七十岁,”他抱怨道。

“那又算得了什么。阿尔瑞丝还比邦伯大了四十岁呢!苍天在上,戴因也比希拉王后大那么多呢!”

“我不喜欢,”格洛因说道,朝波弗的方向瞪了一眼。

“你不需要喜欢,”她说道,揪了揪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来面对她。“吉姆瑞丝喜欢就行了。我知道你是头保护欲过度的老熊,格洛因,但是你终究还是要让她自己去生活的。”

他脸上阴云密布,随后垂头丧气下去。“嗯呐。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从她成年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年了,你个可爱的老傻瓜,”米兹姆温柔地说道。“来吧。今天是属于吉姆利的日子。我们可以改天再为女儿铺平道路。”

格洛因牵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然后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嗯呐,”他沉重地说道。“嗯呐,我的珍宝。”然后他咕哝道。“是波弗总比是我认识的其他一些人要好。”

“这才像个样子,”她说着亲了亲他。

梭林注视着他们离开,随后他的注意力被一群矮人吸引住了,他们脑袋凑在一起,都在用压低而激动的声音耳语着什么。吉姆利在他们中间,用他漂亮的新酒杯喝着啤酒。他年长的老师纳力和他的好朋友罗尼也在其中,罗尼的新婚丈夫弗拉尔在他身边仿佛一块沉默的岩石。

让梭林吃惊的是,欧瑞也在那里。这位书记员很少能从戴因赋予的职责或是记录中抽出身来。戴因肯定是今晚给他放了个假,好让他来参加庆典。

"...“弗洛伊说他们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了,”梭林走近时他们中有人正说道。“我们可以把它夺回来!想象一下!”

吉姆利皱起眉头。“那场战斗差不多是四十年前了。”

这话被置之不理了。“戴因不会心甘情愿地准许我们去的,”另一个矮人说道。“但是我听说巴林领主想开辟一个定居点,谁愿意去都行!”

梭林的血液都冰封在血管里。

“奥克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繁殖到占领迷雾山脉,”弗拉尔用低沉安静的嗓音说道。“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有多少人要去?”吉姆利问道。

“目前为止差不多六十、六十五个这样,”纳力这位满头白发的老教官说道。

“太多了,”梭林低声说道。“一个都太多了,何况六十五个!”

吉姆利皱起眉头。

“我们有巴林领主!”罗尼满意地说道。“有他带领,很多人都会跟从。人人都知道他有多明智。”

“除了对传统死蠢的热爱占了头脑上风的时候!”梭林说着怒火直冒。

“你们都下定决心了?”吉姆利说着啜饮了一口啤酒。

“嗯呐,”纳力说道。

吉姆利的眉毛飞了起来。“欧瑞?”

“我也要去,”欧瑞平静地说道。他和那个很久以前在比尔博的饭厅里虚张声势、焦虑不安的矮人相比,身体上没什么变化,但是举止完全不同了。现在这个欧瑞少了些天真,多了很多自信。梭林希望,这个欧瑞的出现不是以牺牲以前那个为代价的。“这是一个书记员和历史学者不可能错过的机会。”

“能亲眼目睹卡扎督姆的奇迹,确实是件了不得的事,”吉姆利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族亲!”梭林几乎可以说是喊叫起来了。“别去那个受诅咒的地方!”

“我们会目睹奇迹的,”罗尼渴望地说道。“走过都林本人踏足过的地方。无尽阶梯,七层与七谷,宴会和锻冶大厅……”

“还有炎魔,”梭林啐了一口。

吉姆利双肩紧张起来。“嗯呐,但是都林的克星怎么办?”

许多脸孔变得煞白,但是有些矮人大声嗤笑。“一只古老得早灰飞烟灭的东西!老掉牙的传说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从一条龙的手里夺回了埃瑞博,”欧瑞说道,撇了撇唇角。“十三个矮人还有一个霍比特人。我学到了拥有一个目标,还有支撑这个目标的胆魄,意味着什么。你只需要让自己的脊梁再硬一点。”

“欧瑞,”梭林无能为力地说道,然后他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不,不要是欧瑞。我们之中最年轻的、戴针织手套的小欧瑞……欧瑞,你只有111岁!我不能……欧瑞,身处墨瑞亚,你的兄弟们……”

“弗拉尔?”纳力问道,挑战似地昂起长满白胡子的下巴。

“罗尼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弗拉尔简单地说道。

“吉姆利,你跟我们去吗?”罗尼说道,抓住吉姆利的胳膊,双眼因为兴奋而发光。“想想吧——我们会夺回我们古老的家园,你和我!”

“族亲,”梭林凄惨地说道。“求你,吉姆利。求求你。你才刚满百岁。我想看到你活到下一个命名日——我想看到你活到很老很老,找到我没能找到的平和幸福。格洛因之子吉姆利,你是他的星辰!你母亲和妹妹会哭泣。狄丝会悲痛。吉姆利, ikhuzh!求求你,不要这么做!求你——骄傲是最愚蠢的死因!”

吉姆利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我不惧怕黑暗,”他说道。“我不惧怕墨瑞亚的深谷。我我会亲眼看到无尽阶梯,看到宴会和锻冶大厅,从卡扎督姆桥上凝望无尽深渊。”

“那跟我们来呀!”罗尼说道。“弗拉尔和我会去,欧瑞会加入我们。弗罗伊也会来,还有纳力。我听说巴林甚至试图招募远征队的其他一些人。这件事情需要你,吉姆利——我们需要你的斧子和欢笑在我们身边!”

吉姆利舔舔嘴唇,梭林的心脏的跳动大声撞击着耳膜。“族侄,”他再次说道,“族侄,我不会看着你失去你年轻鲜活的生命,再在这些冰冷的殿堂里醒来。如果我能阻止,不会让它再一次发生。你是我亲爱的人, azaghîth,小勇士。我无法忍受看到你死去。”

那是种逐渐清醒的认知。他喜爱吉姆利,失去他的念头像是在腹部的一记锤击。少年开始只是简单的一种好奇心;一个急躁,大嗓门,欢蹦乱跳的少年人,比别的矮人能更好地听到梭林,他的用处于梭林而言仅此而已。然后梭林发现他让人分心,是在死亡压倒一切的沉闷、新收回的埃瑞博令人沮丧的忧郁之中的一剂安抚。再然后他很有趣,梭林开始期待他滑稽的行为和欢乐的笑声。

在那三十八年里的某个时刻,梭林逐渐喜爱上这个少年。他注视着他从一个冲动闹腾的青春期孩子,长成一个心怀诗情,富于洞察,诙谐机智,忠心实意,坚定不移的矮人。吉姆利是他亲爱的人。他对他达成的那些成就再骄傲不过,如果他自己达成了的话。

“吉姆利,”梭林用低沉的声音恳求道。“Inùdoy。”

吉姆利又啜饮了一口啤酒,把髭须舔舔干净。然后他放下酒杯,转身面对罗尼。“我会留在这里,”他最后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拜访你们的定居点。但是我的心仍旧属于我的家人和这座山。毕竟它不是属于我的吗?山顶上还刻着我的名字呢;我不能就这么把它留给其他矮人去占有吧!”

罗尼看起来很失望。“我说服不了你?你的伯父看起来很有兴趣……”

“嗯呐,嗯,我的伯父喝多得不是一点半点,”吉姆利大笑道,拍拍罗尼的背。“等他清醒的时候再问他!”


吉姆利的命名日过后不久,杜瓦林被一桩求爱搞得措手不及,提出者正是他的副手,冷峻严肃的奥尔拉。他惊讶到居然真的点头同意了。

 

奥尔拉,Jeza-Red绘制。

 

梭林迷惑不解。他从来没觉得他的老朋友和族弟会是任何人的潜在对象,他一直认为杜瓦林完全投身于军事和军队。奥尔拉第一眼看去很大程度也是一样。她有张深色的面容严峻的脸庞,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曾经笑过的痕迹,粗糙的战士的双手适合挥舞战斧和长矛,一蓬狂野的黑发在头顶盘成便利的发髻,冷静的凝视可以切断钢铁。

让梭林震惊的是,他们看起来相当满足。两人都内敛得可怕,都不喜欢浪费唇舌,而且两人都专注于军事。比起在战士们面前必须表现出的刚毅和严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安静而温和。

杜瓦林手底下的一个小组翻了个错误:就他们的关系开玩笑。

没人再犯过那个错误。

在吉姆利百岁纪念三年之后,斯毛格死掉差不多四十一年之后的一个寒夜里,梭林走近星光池,坐在他最亲密的朋友身边。他无法伸出手去稳住杜瓦林的肩膀,但是他希望他的话语能伸展开去,稳住他的心神。

“愿你坚强,杜瓦林,”他喃喃道。“我的左膀右臂,你从来不缺乏勇气。会没事的;你再等等看。”

杜瓦林攥紧拳头拄着膝盖,盯着火堆一动不动。

终于,欧因用肩膀顶开门,眼镜后面的双眼闪闪发光。“好啦,你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在这儿了,”他微笑着说道。

杜瓦林接过大声啼哭的包袱,巨大的双手笨拙而颤抖,面色苍白而惊异。欧因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健康的男孩,”他简单地说道。杜瓦林的那只好眼睛闪亮着,满脸堆笑,垂下目光盯着他儿子的面庞。

“恭喜你,我的朋友,”梭林说道。“他是个英俊的孩子。感谢老天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杜瓦林抬起头来。“奥尔拉呢?”

“她没事。恢复得很不错,”欧因向他保证道,杜瓦林再次低头看着孩子。他用颤抖的双手检查着细小的小手,毛茸茸的小下巴,挤扁的鼻子和通红的小脸,小脸的双颊软软乎乎圆圆胖胖。一蓬深棕色的头发盖在婴儿头顶,几乎是杜瓦林旧时莫霍克发型的翻版。

“你好啊,我的儿子,”他温柔地说道。“你好啊,杜瓦林之子梭林。”

“噢,不,”梭林嫌弃地说道。


小梭林(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他)出生五年之后,诺瑞死了。

事发突然。在他酒馆里的一场赌博出了岔子,他又缺了一条腿,没来得及移动。那个铁拳族矮人把匕首直直地插进了诺瑞的喉咙,他几乎是立刻死亡,脸上一脸震惊和恼怒的表情。

“你个笨得要死的笨蛋,”这是诺瑞见了梭林说的头一句话,梭林低下头温和地大笑起来。

“嗯呐,罪名成立。但是至少我不是死于一场作弊的康克戏。”

“别提那场赌博,”诺瑞厉声道,然后盲目地伸手去抓梭林的手。梭林紧紧握住他的手,拉起窃贼拥抱住他。

“欢迎,卓瑞之子诺瑞。”

Tashf!”比弗高声喊道,然后扑向诺瑞,张开双臂裹住他。诺瑞喘息起来,所有空气都从他肺里挤出来了。

“玛哈尔在下,搞什——”他窒息地说道。“比弗,先等该死的一秒钟,先让这个身体能呼吸……”

“他见到你有点激动,”菲力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是吧,真的吗?”告诉我,”诺瑞艰难地说道。

“你们觉得他在每一个远征队成员来了的时候都会这样吗?”奇力疑问道。

“对,”比弗强调道。“我会的,还有别议论我了,好像我不在场似的。”

“等等,他在说西部通用语……!”

“他现在会这样,”奇力说道。“让他停下比较需要技巧。你好诺瑞!”

“你们好,有出息的小伙子们,听起来你们过得不错嘛。我觉得你们两个小子恐怕不知道矮人死后能在哪儿找到一家酒馆吧?死亡真的能让你戒掉,而我想让它回来,你们懂我的意思么。”

“你想要的所有一切都在这儿了,”菲力豪爽地说道,拍拍诺瑞的背。诺瑞正要站稳身体,但随后想起他双腿俱全,于是放松下来。

“除了显而易见的,”奇力插了一句。

嗯,我想要一张去往我所有可爱金钱的门票。老天,我似乎在经济方面突然有点尴尬。你们不会舍不得请你们的老朋友诺瑞喝一杯吧?”

梭林揉着太阳穴,第一次理解了多瑞的挫败感。就连他们说话的时候,诺瑞还在靠感觉掏着比弗的口袋。就连死亡都无法改变他。

死掉了,对的。退休了?没有的事。


第二天他早晨例行拜访比尔博时,有一个意外在等待着梭林。

“以玛哈尔之名,那是谁啊!?”他一眼看到那个少年就大声脱口而出。他勉强算长足身量,大概还没成年,卷曲的头发颜色深沉,但是他的面色非常苍白。他有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睛和一种隐约的悲伤气质。两个沉重的包袱环绕在他肩上。

“弗罗多?”比尔博说道,手里拎着个书包,领着他往袋底洞进。“弗罗多,我的孩子,你想先选个房间吗?”

年轻的霍比特人无声地点点头,跟着比尔博穿过斯密奥[译注1]朝卧室走去。梭林七窍生烟地在后面跟着。

“这一间行吗?”男孩说道,打开一扇门。比尔博笑容满面,眼周堆起皱纹。梭林想用手指抚摸它们,想亲吻它们,在比尔博大笑起来时感觉到它们在他嘴唇下堆叠。

他想知道那个像只迷路的小狗一样跟在比尔博后面的、年轻的小崽子是谁!

“亲爱的孩子,只要你喜欢,哪一间都行,”比尔博说道。“那一间要我说是特别不错的。我长大之前都住那一间,在床底下有一块松动的地板,特别有用。适合放各种各样的东西,这样。”

男孩看起来迷惑不解,仿佛还很不习惯从成年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您……不介意我有个秘密的藏东西的地方?”

“老天啊,当然不介意,弗罗多,我的孩子。我的秘密太多了,它们肯定从我的耳朵里溢出来了;我为什么会介意你有你自己的秘密呢?来吧,把你的包袱都放下,我们去看看吃什么茶点,好吗?”

弗罗多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放在床上。梭林对他怒目而视。

比尔博仿佛刚想到似的把书包往床上一扔,亲切地用胳膊环住弗罗多的肩膀。“现在,在白兰地厅之后,我能肯定这里可能会有点过于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而我是个积习难改的古怪的老家伙。我们只是需要彼此习惯。”

比尔博领着他走过走廊,弗罗多用困惑而着迷的眼神盯着墙上所有的地图和图片看。梭林满面乌云,跺着脚跟在他们后面。

“那是什么?”弗罗多惊叹道。他们转过拐角,直接面对着一副描绘幽谷的画。

“嗯?哦,那是伊姆拉缀斯山谷,我的孩子。我过去时不时造访那里;你明白的,练习我的辛达语。不过我确信埃尔拉丹上一次嘲笑了我的口音。”

“幽谷!”弗罗多在比尔博的胳膊底下往前靠了一步,蓝色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您觉得我能有机会去看看那里吗?”

梭林抱起胳膊,瞪着那个男孩的后脑勺。

比尔博大笑起来,把弗罗多拉走了。“也许吧,也许吧!眼下我还是更愿意看到水壶煮开了!”

梭林注视着比尔博在厨房里从容地张罗,而男孩继续在研究画作。五军之战四十八年之后,比尔博一点也不显老。他的头发略显凌乱发灰,但是仍然像以往一样茂密而卷曲,他的脸上有些许皱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像羊皮纸那样薄或是长满斑点或是过于柔软。他仍然相当精神,尤其是对于一个很快就要一百岁的霍比特人而言。

“食品室里有松饼,弗罗多!”比尔博朝门廊里的少年喊道,男孩眨眨眼,从对(该死的)精灵神圣避难所的沉迷中清醒过来。

“好的,比尔博伯父!”弗罗多说着朝幽谷投去渴望的最后一眼,然后冲过了走廊。梭林惊讶地出了一口气,嘴唇微张。

然后他狠狠地骂自己是个白痴蠢货。

“伯父?”他转向比尔博。“我不知道你还有手足兄弟。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他有点心烦意乱。梭林想知道有关比尔博的一切。一切。不然他无法兑现承诺。

比尔博一边低声哼着歌,一边把桌子摆在一起,从冷库里拿出牛奶和糖,取下一罐饼干。然后他靠在厨房桌子上。精力旺盛的表面被冲刷殆尽,梭林能真切地看出他的霍比特人有多疲惫。

“这样做是对的,”比尔博自言自语道,用温柔的食指抚摸着第二套餐具,唇边闪过一丝忧伤的微笑。“可怜的孩子,他在所有那些白兰地鹿家的混小子中间不知所措了。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有冒险精神,比起孤独地置身于人群中,他应该得到更好的。我的从弟想让我抚养他,而还有谁能更适合继承这个老地方呢?”

“是从弟啊,”梭林喃喃道,然后微笑起来。“跟萨克维尔·巴金斯家搞混了。”

比尔博的微笑更明显了,他垂下头冲着自己的前胸窃笑起来。“哈!洛比莉亚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用她的雨伞打我的头的。”

“是蓝莓松饼吗,比尔博伯父?”从门廊那边传来一声喊叫。

“对!”比尔博从幻想中挣脱出来。“如果你不介意,再拿一块奶酪,要不再来点覆盆子蜜饯。我有一些大洞镇产的棒极了的面包,我觉得我们应该举办一场小型聚会,你不觉得吗?我们可以就你过来跟我一起住庆祝一下!”

弗罗多胳膊里抱着满满的东西回来了,两个霍比特人伸开腿脚,这时水壶开始鸣叫。梭林在比尔博肩头徘徊,看着他用小刀熟练自如地切开西红柿和腌黄瓜。他早已习惯看到比尔博对厨艺的精通,尽管如此每次他的唇角都会弯起。一边的刀刃为什么会和另一边如此不同?或许他当时应该建议飞贼把敌人都切成丁。

“好啦!”比尔博把西红柿和腌黄瓜端过来,还带了一点调料和奶酪。“相当丰盛!我们开始吧?”

弗罗多小心地戴上隔热手套,拎来水壶,比尔博掀起茶壶盖子让他加水。然后他们两个坐下来,梭林任由自己等待着。没有任何事物能在用餐时间打扰到霍比特人。

终于比尔博推开盘子,满足地叹息一声。梭林高兴地看到他这次比以前吃得多了些。作为一个霍比特人,比尔博一直瘦削得不可思议,他的胃口在“冒险”之后从来没有恢复过。“现在,弗罗多,”他端起茶杯说道。“我不会坚持任何形式的规矩或是任何类似的愚蠢的东西。你二十一岁了,足够为自己决定想做什么了,而且你是那种懂事的类型。再说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古怪又老迈,还旧习难改。我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就慢慢摸索吧,你觉得呢?”

弗罗多的蓝色眼睛从盘子上抬起,他嘴里还塞得满满的。他急忙把食物吞咽下去。“好的,比尔博伯父。”

“好孩子!我确信我们能容忍对方的小怪癖。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有一些要求?”

“呃。您说?”弗罗多看起来有点迷惑,梭林意识到男孩还不习惯别人征求他的意见。他抱起胳膊,发出赞许的咕哝声。比尔博对他而言会很不错的。

“你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不用费心征求我的允许!斯密奥里每个房间都欢迎你,你和你的朋友可以随心所欲地探索。只是,如果我在书房里,请试着把噪音控制在低沉吼叫的范围内?还有别把我书桌上纸的顺序弄乱了!我知道那儿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过战争,但它其实是一个非常精细的系统。我知道每件东西在哪儿,而且每件东西都在我想让它们在的位置。嗯。噢对了!随心所欲地到处乱翻吧。我在旅途中得到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它们多数背后都有个小故事,我也不会羞于讲述的,所以过来问我吧!我敢说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如果你弄坏了任何东西,其实是帮了我个大忙。如果你想阅读什么,不用迟疑!任何书籍你都可以翻阅。我有一些很棒的书籍。”

“我看到了,”弗罗多说道,不安地绞着桌布。“它们大多数都是用精灵语写的。”

比尔博眨眨眼,举起的茶杯停在半空。然后他啪嗒一声把茶杯放在茶碟里!“天啊,当然了!你看不懂精灵语,是吗?嗯,你想看懂吗?”

弗罗多的双眼睁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然后他飞快地点点头。“噢,是的,请您教我!”

梭林低声发出一声极其恼怒的声音。“啊,khuthûzh!”他咬着后槽牙咆哮起来。

比尔博扬起一道眉毛。“如果我能,我不止会教你辛达语,弗罗多,但是我恐怕我的昆雅语相当拙劣,而我所学到的库兹都语不过一些词语。很不幸的是,大部分都是咒骂。”

“什么……库兹……?”弗罗多看起来满心惊叹。

“库兹都语,”比尔博纠正他道。“矮人说的秘密的语言。别让他们知道我知道!”

弗罗多开心地大笑起来。“比尔博伯父!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矮人呢?我只是一个霍比特人!”

比尔博迅速清醒过来,他把手覆上弗罗多的手。“弗罗多·巴金斯,”他说道,表情非常,非常严肃。“没有所谓的‘只是一个霍比特人’这种事。”

“噢,你知道的,”弗罗多说道,在比尔博突然而至、洞彻一切的注视下不安地扭动起来。“我只是弗罗多。我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

比尔博猛地攥紧弗罗多的手。“我亲爱的孩子,”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是比尔博·巴金斯,而比尔博·巴金斯只是一个霍比特人。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弗罗多,霍比特人要超出任何人的预期。”

梭林自顾微笑起来。“就算是顽固、盲目、自大的矮人的预期也一样。”

“就算是大脑袋结结实实塞在屁股里的白痴的预期也一样,”比尔博又加了一句,嘴唇哆嗦着。梭林惊讶地起身,然后摇摇头,温柔地低声大笑起来。

“可恶的家伙。”他多么希望……噢,他多么希望。他的胳膊渴望去拥抱这个气人的小飞贼。他想抚摸比尔博卷曲的头发,想感觉那双灵巧的小手放在他颈后。他渴望亲吻那机智敏锐的嘴,用牙齿咬住那狡猾伶俐的舌头。“可恶、可笑,不讲理的霍比特人。”

“我敢说你会认识很多不这么认为的种族,”比尔博继续说道。“无视他们。如果你想,你会遇到巫师、精灵和人类,或许甚至是矮人,永远不要在意狭隘的心灵有什么说道!世界很广大,充满神奇的事情,弗罗多,而我们很渺小。但是我已经发现,小人物也能造就大不同。

所以昂起头来!你是个优秀的霍比特人,而做霍比特人并不是一件坏事。”比尔博再次拍了拍弗罗多的手,然后啜饮了一口他的茶。“噢,见鬼,已经凉了。嗯,这给我上了一课,吃茶点的时候不该宣扬哲学;我得记住别再这样了。”

弗罗多和梭林都大笑起来,比尔博冲着男孩微笑着,满意于自己让他更快乐了。“你会忘记的,”梭林温情地告诉他。

“好吧,我可能会忘记的,”比尔博让步道。“我老了。时不时有点健忘是正常的。”

“你没有老到那种地步,对吧伯父?”弗罗多问道。

“够老的了,别问厚脸皮的问题,我会感谢你的!”


“……..如果您愿意,伟大的创造者,我个人会非常感激,如果您能找到一种方式,让一个霍比特人能在我们的殿堂里生活。他是个好霍比特人,他身上没有臭味或是什么的。我上次跟您讲过他。上上次也讲过。上上上次也讲过。上上上次也讲过……”

“我记得。”

“他几乎占不了什么地方,而且他的头发很不错,还有他的胡子甚至比我的都少。说实话我们周围需要更多的脸上白白净净的家伙,这样我会感觉好一些。您为什么把我造成脸上没毛的?这让人太尴尬了!”

“如果我给你造一脸胡子,你能让我静静吗?!”

“噢!噢……真是艰难的选择啊。不,不——还是以梭林舅舅为先。我是个忠诚的矮人,他应该得到幸福。我希望他知道我为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未完待续-

Notes:

你们可以戳进我的 汤不热,就圈里的话题随便乱舞一番。:D

 

Khuzd tada bijebî âysîthi mud oshmâkhî dhi zurkur ughvashâhu - 矮人娶妻者,必护她如稀世之珍。
Khuthûzh - 精灵
Azaghîth – 小勇士
'ikhuzh – 停止
Namadith – 妹妹
Nidoy – 男孩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adadel – 父亲中的父亲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khudz belkul – 强大的矮人
Tashf - 闪开!

 

墨西哥牛油果酱在上,你们让我开心和感激到不可思议。非常感谢大家的阅读!你们的评论和点赞让我笑成钻石矿里的矮人。

 

译注:
[1]. Smial,“地洞”。托尔金要求该词音译,并要体现出与Sméagol一名的联系。见文景版译名表。

Chapter 8

Notes:

你们大家得来看看这个。令人惊叹的可爱的jeza-red为gimris创作了作品
*说不出话地狂喜乱舞*
很漂亮,而且恰到好处,你们真的应该去看看!


来认识一位女矮人:

邦瑞丝,霍恩瑞斯之女

邦瑞丝,霍恩瑞斯之女。gofofmischieffoal制作的人偶娃娃

邦瑞丝相当内向,温柔而谨慎。一位瘦削、安静、黑发的女矮人,穷困有时会让她疲惫而认命。他们的父母在一场塌方事故中去世后,她把弟弟波弗带大,那时她自己也比一个小孩子大不了多少。她爱自己的小家爱得深切,经常节衣缩食,好让她乐观、热情的儿子比弗能有的吃。比弗(在性情上酷肖他的父亲奇弗)在所有人面前大嗓门,吵吵嚷嚷,在她面前却不这样。她曾是一位矿工,精于开采铜矿和锡矿。在采掘埃瑞德路因的一处矿井时,邦瑞丝因吸入黑烟而去世。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第一个是弗罗伊,他垂着头,肩膀塌下去。

"太傻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刺耳,充满恐惧。"我们太傻了。除了自己的骄傲什么都看不到……"

弗罗伊的到来仿佛是一点点渗漏,继而引发了洪水。

一个接一个的矮人,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在玛哈尔的殿堂里苏醒。他们没用的盲眼全都惊恐地瞪着,全都讲述着同一个故事。

"他们出不去了!"一个叫库林的矮人尖叫着醒来,他的喊声穿过各个殿堂,回荡在响亮的锤击声之上。"他们出不去了!他们出不去了!"

梭林用尽勇气,紧紧握住菲力和奇力的手。弗雷林紧挨着弗瑞丝,他的头枕在她大腿上,眼神恍惚。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给他哼着歌。他瞪着前方,仿佛除了库林绝望的喊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矮人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

瑟莱因抓起一把战斧,猛地撞向墙上,吼声里带着古老的愤怒和恐惧。他眼中闪动着一丝疯狂,张开的嘴并不是怒吼的口型,而是尖叫。瑟罗尔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进他的胡子。赫雷拉把他的头紧紧地靠着她的,她的眼睛也是湿的,用轻到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对他说话。

矮人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

"我们找到了都林的斧子,"一个矮人用空洞的音调说道。"我们找到了都林的斧子。"

他不需要说出它的代价。

太多了,太多的矮人接踵而至。梭林紧紧地闭上眼睛,乞求玛哈尔眷顾他们。他的子民们失陷在黑暗里,这黑暗即使对矮人来说也太深了,他们出不去了。

巴林和蔼的面容因为悲伤和愧疚而皱起,他一听到梭林的声音,就像一只绳子被切断的小狗一样要哭出来了。"是我的错,"他哽咽道,他看不见的眼睛充满了愧疚。"梭林,老弟,我要怎么继续走下去?这是我的错,是我把他们领到那个地方去的!我要怎么继续?"

"像我一样走下去,"梭林低声说道,拉着他站起身来。巴林的手指颤抖着,像爪子一样紧紧地抓着他。"像我一样。我们继续走下去,因为别无选择。"

"曾经有别的选择!"巴林喊道,梭林把他的老顾问拉近,鼓起勇气用胳膊紧紧地拥抱住他。巴林不住地流泪,直到他声音都嘶哑了。

"我的错,"他粗哑地说道。

"你不可能预见得到,就像我一样,"梭林说道,巴林的脸扭曲了。

"你别想给我找借口,梭林·橡木盾,"他急躁地说道,完全的自我鄙夷让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我以为我能看到镜影湖的美丽,还有河谷的奇景,而不需要考虑那些奥克。只过了五年——然后背后中了一箭!两百年前我就是在那同一个地方在你身旁战斗。我看到过那个地方所要花费的代价,而我自大地认为我能避免这代价。墨瑞亚,黑坑——精灵们给它起的名字恰如其分!"

"别说了,"梭林说道,巴林把头埋在梭林肩上,剧烈地颤抖着。"别说了,巴林,gamil bâhûn。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可以歇息了。就让它这样吧——随它去吧。"

"嗯呐,"巴林苦涩地说道。"歇息。随它去。就像你一样?"

梭林无言。

"就想到是这样,"巴林带着剧烈的痛苦说道,然后他又流下泪来。芬丁对上梭林的目光,无言地摇摇头,然后拥住他儿子的肩膀带他离开了。

矮人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还在不断地到来,眼睛大睁着,因为恐惧而露出很多眼白,他们说的话相互磕绊在一起,他们因为恐惧而战栗。

"玛哈尔,救救我们,"菲力低语道,而奇力敏锐的笑声也没有了。

弗拉尔来了,大声呼喊着罗尼。他双膝跪地,立刻呕吐在他们面前,他要找罗尼的请求变得越来越微弱,因为有友善温柔的手引着他走了。

纳力来了,他年老的头上白发竖立,面容因愤怒而扭曲。"鼓声!"他咆哮道,盲目地攻击任何站在他身前的矮人。弗雷林抓着他的腿,梭林和比弗试图抱住他的胳膊,但是这个年老的战士在狂怒和惊恐中有着五个矮人的力道。最后用了八个矮人才制服他,而且是在瑟莱因最终把他打晕之后。

罗尼来了,他看来茫然若失,在极度痛苦中看起来几乎像个孩子。"弗拉尔,"他说道,他的声音微小而空洞。"弗拉尔,我们原本不该……弗拉尔,欧因把其他的人带去西门了。只有欧瑞一个了。只有欧瑞一个了……"

只有欧瑞一个了。

梭林对上诺瑞的目光。那窃贼几乎面无血色,他狡黠的面孔干枯而苍白。一句话也没说,他们转身朝着真知厅冲去。

"我们来了!"奇力大喊道,玛哈尔的殿堂里又有两双靴子的声音响起。他们飞也似地穿过走廊,撞开房门,把别人从路上推开,气息猛地冲进他们的肺里。珍珠和钻石的拱门上带有优雅的掐丝秘银如尼文符号,它在前面召唤着,梭林在星光池水晶般的池水前猛地停住,喘着粗气。

"欧瑞,"诺瑞说道,其他人点点头。

"欧因,"菲力说道,梭林的心痛苦地蜷缩起来。我的堂亲。

"嗯呐。去那儿,"他简略地说道,他们任由星光将他们一同淹没,又把他们抛进一个充满暗影和疯狂的世界。

鼓声敲打得非常大声,让梭林的下巴都在作响。黑暗中开始有动静,空气中响着奥克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他盲目地想抓住一只手,然后就在附近的黑暗中找到了一只摸索的手。

"菲力,奇力?"他喘息道。

"是我,"诺瑞说道,他的声音很紧张。"我要告密,小子们在我们右边。"

"舅舅?"菲力说道,他听起来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害怕。"我找不着奇了。"

"我在这儿呢,但我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奇力说道,梭林紧紧地握住诺瑞的手,提醒自己,自己已经死了。

"朝我的声音过来,"他说道,试图传递出坚定和冷静的气息。他让自己的语调低沉而威严。"过来,我的nidoyîth。没事的。没有什么能伤害我们,记得吗?"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腿,他哆嗦了一下,然后他听出了奇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这儿,"他说道,伸出手捧住奇力乱蓬蓬的脑袋。"我在这儿。诺瑞和我都在这儿。"

菲力在他们旁边瘫坐下去,那孩子在发抖。"我不喜欢这样,"他说道。

"没人喜欢,"诺瑞简短地说道。"来吧。我们要么在欧因附近,要么在欧瑞附近。"

在包围着他们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就连他们优异的暗视觉都近乎无用。喧哗和武器碰撞的声音就在附近,梭林以疯狂的节奏跳动的心脏停顿了一下,他突然飞快地攥住诺瑞的手。

"我听到了,"他说。

"看前面!"奇力喊叫起来。"我看见有光!"

"是欧因,"菲力说道。"噢,玛哈尔也会哭泣的,请别——是欧因,只有下他一个……"

"不,还没有,"梭林说道,辨认出了黑暗中其他矮人的身影。他们在抵抗着奥克,狂乱地击打着他们苍白而膨出的眼睛。卡扎督姆巨大的伊西尔丁大门在他们前面半开着,夜空中没有星星来洒下星光指引他们的道路。

"暂时还没有,"菲力阴郁地说道。

"他们还有可能出去的!"梭林说道,极度渴望情况会是这样。奥克尖叫着,呼号着,又一个矮人倒了下去,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时他的眼睛瞪大了。他倒在台阶上,然后滚落进门外的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那是乌尔金,"诺瑞说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弱无力。"这猪头还欠我钱。"

"把他们赶回去!"欧因吼道,他的拐杖在脑袋四周挥舞着。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短刺剑,剑闪着光,以一只进攻的蛇的速度突刺着。"把他们赶出去!"

鼓声把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欧因又结果了一只奥克。他的灰色胡子纠缠在一起,鼻子里流下的血在他卷曲的髭须上结成了血块。他的铠甲在肩膀处裂开了。一只有着虫子一样外貌的巨大奥克冲向他,他蹒跚着冲上去,朝着开着的门把它踢了出去,然后刺中了那邪恶东西的脸。

"我……我觉得他们没想着出去,"奇力说道,梭林吞咽了一下。

"对,"他说道。"他们在试图把奥克们赶出去。"

"我们能帮他们吗?"菲力问道,梭林试图湿润一下自己枯焦的嘴。

"他们身处墨瑞亚。我能给予的任何帮助都帮不到他们。"

"梭林,"诺瑞突然说道。"水里有什么东西!"

随着一阵恶气的释放和恐怖的呻吟般的低吼,一个巨大的形体从苦咸的水里摇摇晃晃地出现了。强壮、鞭子般的触手扭动着翻腾着朝他们而来,奇力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叫。奇力的喊叫变成了尖叫,因为那些触手张开,显露出庞大吓人的身体,一圈黄色的牙齿冲他们呲着。那些触角抓住矮人们和奥克们,把他们抓到半空,他们都一样在恐惧地尖叫着。那个生物把一个矮人整个吞了进去,然后又咬掉了一只奥克的脑袋,把剩下的尸体甩在卡扎督姆的山崖上,摔得粉碎。

然后有一只触手缠住了欧因的腿。

他警觉而愤怒地大喊起来,砍断了它。触手掉在地上扭动着。这位乖戾、乐呵的老医生疲惫地松弛下来,沉重地倚靠着拐杖,他全身而退,没有受伤。奇力冲空气挥着拳头,欢呼着,菲力在梭林旁边松了一口气。

"感谢都林,"他虚弱地说道。"他不能……"

水面炸裂开来。触手从阴暗中汹涌而来,抓住了欧因的胳膊。他被高高地举到半空,一条又一条触手裹住他的身体,缠住他的腿脚,猥琐地滑过他的脸,欧因无力地挣扎着。梭林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外甥们。"别看!"他命令他们,把他们的头转向他,把他们尽可能紧地抱在臂弯里。

"梭林!"菲力抽泣着,奇力的哭喊尖利而细弱。

年老的矮人的号叫变成了尖叫,接着就是一声凄惨的咕噜声,很快变成了噬咬骨骼和铠甲的声音。

梭林闭上眼睛,试着不要呕吐。

他知道他们离开了西门,因为奥克的声音和尖叫突然没有了。他站在那里,浑身发抖,眩然欲呕;他仍旧双眼紧闭,胳膊像铁箍一样环着他颤抖的外甥们。鼓声在深处响着,震颤通过他们脚下的岩石传来。

"欧瑞,"诺瑞说道,他的声音梗在喉咙里。

梭林睁开双眼。

欧瑞点着一只蜡烛坐在那里,他的双眼乌青,眼神无望。他正靠着一座白色石头砌成的坟墓在一本大书上狂乱地涂写着。

"他还这么年轻,"诺瑞说道,他的脸因为抑制的情绪而难看。"见鬼,他还这么年轻,多瑞到底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他不是应该照顾他吗?他对我们的妈妈许诺过他会照顾他的!"

"他是这么做的,"菲力说道,他朝那窃贼伸出手,但是诺瑞甩脱了他的手。"他照顾了。他从来没停下。但是欧瑞一百二十七岁了,诺瑞。他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诺瑞的双手攥紧了,他用力咬住下唇.“我幼小的弟弟,”他喃喃地说道。“那一战之后的八个月里每天都帮我。帮我重新学会了走路。”

“我们知道,”索林轻声说道。“我们看到了。”

诺瑞大声哼了一声,粗暴地用指关节擦掉泪水。“那你们看见我冲他喊叫了,而他只是想帮我。玛哈尔。他还这么年轻。”

“嗯呐。”梭林特意不去看菲力和奇力。“是啊。”

诺瑞的笑声有点歇斯底里,蹲在他弟弟面前。欧瑞并没有抬头看,他的手在书页间飞速掠过。“我就觉得你会知道所有这些,不是吗?你知道他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人吗?我和多瑞从来没想过寻求爱情——多瑞感觉不到这方面的需要,也不想知道,而我更愿意自己照顾自己,但是欧瑞……,诺瑞的脸皱起了片刻,他无情地克制住了。“欧瑞是这么一个多愁善感的浪漫主义者。喜欢爱情故事。我过去还因为这个笑话他。”

“诺瑞,”奇力悲伤地说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诺瑞喊道,突然站起来,绕着他们转圈。“欧瑞要死了,他会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而……”

“他不是一个人,”菲力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们在这儿。”

“对他而言真是大有好处,”诺瑞啐了一口,他转身朝向他的弟弟,眼里含着泪水。

菲力张开嘴又要说话,梭林很快摇摇头。菲力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下去。他们站着,无言地目睹诺瑞绞缠着他手指灵活的双手,凝视着他的弟弟,泪水开始滚落进胡子里。

石厅的门猛地打开了,两个矮人飞奔进来。“他们来了!”一个喘着气说道。

“快,把这扇门关上!”另一个厉声喊道。咚,咚,鼓声在响。

欧瑞潦草地写得更快了,说话时头也不抬。“其他人呢?”

“不在了,”第一个矮人说道,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里满是愤怒的泪水。“那看守者要了欧因的命——噢,亲爱的玛哈尔,那声音。水一直冲到大门口!”

“我们出不去了,”欧瑞冷静地说道,他还在写着。“我们会下去战斗。就像欧因那样。”

“他死的时候在尖叫,”另一个矮人直接地说道。

欧因抬起头来,他眼里有股野火。“如果我要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他怒吼道,“我会让我这条命死得更值,你们明白吗?我要尽我所能,让更多的杂种和我一起死!”

“对,欧瑞,”第一个矮人说道,他挺直了脊背。另一个摇晃着,双手抱着头。

欧瑞跨了几步到他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明白了吗?”他咆哮道。“我们会让他们的屁股尝尝矮人兵器的滋味!”

他捡起一把遗落的斧子,塞给那个矮人,后者用麻木无力的手指接了过去。“好了。所以我们就要死了,”他咬着牙说道,朝着第一个说话的矮人瞪了一眼。“你,我,还有格雷查。我们不会当逃兵。但是他们会知道。”他冲他的书点点头,下巴一沉,面容严肃。“有那么一天。不会很快,不会——但是会有那么一天。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不会被遗忘。”

“我们不会被遗忘,”格雷查重复道。

拿着斧子的矮人呜咽着试图说话,欧瑞瞪着他。“德罗因?”

他舔舔嘴唇。“我们不会被遗忘。”

梭林把菲力和奇力拉近,带着沉重的心情,看着他的远征队中最年轻的一个回到他的书旁边,他的手紧握着一把锤子,他清瘦而疲惫的脸上冒着火光。欧瑞俯下身继续写着,他发辫梢尾散开了,羊毛围巾歪在一旁。他写啊写啊,双眼闪着坚决的光。聪明,谦和,有礼的欧瑞,卓瑞之子,瑞字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个。

“你们不会被遗忘,”他低声说道。

奇力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冲着他哥哥的头发呼了出来。“勇敢的欧瑞。”

“勇敢的欧瑞,”菲力应和道。

石室的门嘎嘎作响,鼓在敲打着死亡之歌。诺瑞毫不掩饰地哭泣着,他的头发从精心编就的发辫中散落出来。

“你不必看这个,”梭林说道,而诺瑞艰难地吞咽了一口,他的脸上湿湿的,泪痕斑驳。

然后他转向门,那门在抖动。“不,我要看,”他说道,抬起了下巴。

咚,咚,鼓声在唱,门在门锁的地方裂开了。欧瑞写下最后一行字,字在书页上斜下去,然后他抡起锤子,敲碎了一个冲上来的奥克的肋骨。另一个倒在德罗因的斧下,然后,就像潮水前面的沙子,他们消失不见了,淹没在蜂拥而上的奥克下面。

梭林朝诺瑞伸出手,他痛苦地号叫起来。他把三个人都拥在怀里,紧紧闭上眼睛。咚,咚,鼓声在嘲笑他们,星光升起,让他们睁不开眼睛,把他们又抛回代表着纯粹、完美视力的石厅,回到一片凉爽的宁静之中。


诺瑞不会为世上的任何东西而放弃他的兄弟。他几乎都不允许他们的母亲卓瑞靠近。没人能越过这个保护欲过度、痛苦的窃贼,去问候殿堂里的新来者,所以梭林尽他所能地对欧瑞表示了欢迎,摇摇头挡下了比佛热情洋溢的欢迎企图,转身握住欧因的手。

“你好,堂亲,”他静静地说道,试着不去想象这个矮人像块碎布一般,被绞在邪恶的、扭动着的肢体之间那可怕的场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此以后会永远困扰着他。

“呃?”欧因朝前盯着,眨着他没有用过的双眼,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他的头发变回了浅棕红色,那种颜色梭林只能勉强在他最早期的记忆里回想起来。“梭林!嗯,我从没。很高兴看到——哈!好吧,这可是个转变不是吗?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能非常清楚地听见你说话!”

“Idmi,我的兄弟和堂亲,”他说道,胆汁涌进他的胃里。“我……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并不完全是我所期待的样子,”他说道,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是一大群什么样的傻瓜啊。”

“也许你能说服巴林,”梭林说道。欧因悲伤地摇摇头。

“我很怀疑这点。他是他们的领主,梭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是啊。”梭林比大多数人都明白,要承担所有那些愧疚意味着什么。“是啊,我知道。”

欧因又叹了口气,愤怒短暂地掠过他的脸。“它原本可以非常美丽,非常辉煌,”他用一种轻柔、带着憧憬的口气说道。然后他双肩塌下去,头垂在胸前。“一群听而不闻,过于自负的傻瓜。戴因试图警告过我们,然而我们没有听。”

“你们心怀希望,”梭林喃喃道,欧因朝着他的声音斜眼看去。

“噢,是吗?嗯,我们善于这样——在绝望面前还心怀希望!”他用肘顶顶梭林,一个微弱而悲伤的微笑让他的脸皱起来。“呃?”

梭林强作笑容。他看到的可怖景象没法轻易地消散,他对欧因同所有周围的矮人重逢时的快乐感到嫉妒。这本该是个安慰的。

格若因和哈班扶住他们的儿子,他不稳当的腿站立着直打晃。哈班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仔细地把一绺散落下来的胡子塞回他卷曲的胡子辫里。格若因小声地出了一口气,拉住欧因紧紧地抱住他——欧因都喘不上气来了。听到那声音,梭林用手捂住了嘴。那听起来太像——

他转身大步尽快地离开墓室,径直走向真知厅,他要穿过发光的池水再潜回去。埃瑞博山。他需要生活,和埃瑞博山,还有吉姆利。

一百一十五岁的吉姆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大笑了,他的俏皮话也不再像前那么轻快,而是带了些脾气。梭林不时发现他凝视着中等距离的什么地方,眉头紧蹙,似乎是在琢磨他的伯伯,堂亲和朋友们在哪里。他坚持每四个月写一封信,固执地不去思考他们从来不回信的原因。

梭林悲哀地看着他欢乐的笑声减少了很多。吉姆利就像他名字所叫的一样活泼,热烈,欢乐。吉姆利应该是快乐的。吉姆利应该永远在笑。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准保能让他微笑。差不多八个月前,2993年的夏天,一个小小的卷发的小生命降生到了波弗和吉姆瑞丝的家庭里。他是个满面笑容,咯咯轻笑的小家伙,有着明亮的棕色眼睛,波弗的鼻子和下巴,深红色的头发,还有都林的眉毛。他们给他取名吉米兹,或者说是“野东西”,吉姆利对他喜爱得不得了。

小梭林没有这么招人喜爱,每次一看到他的小堂弟,都凶恶地冲他怒目而视。杜瓦林开始后悔选了这个名字。被拿来相互比较是在所难免了。

梭林相当自豪。他的怒容传给了一个配得上的继承人。

吉姆利把那双小胖手放在他斧子磨砺的双手里,让小手拍在一起。“现在,Gimizhîth ,”他跟那婴儿说道,吉米兹抬头看着他,高兴地咧着没牙的嘴,“你和我,我们俩来唱个歌吧?”

“拽他胡子,儿子!”吉姆瑞丝在隔壁喊道。“你会听到他发出比唱歌更好听的调儿!”

“你妈妈是个太可怕的女矮人,”吉姆利严肃地说道,把吉米兹的胖手合在一起。那婴儿听到吉姆利的声音,发出含糊的表示激动的声音,试图自己协调双手,然后失败了。“啊,啊,别。我觉得现在这个阶段,这样也许有点太雄心勃勃了。咱们还是继续让我来干麻烦的活吧,你说呢?”

“你和那孩子一起真是太胡闹了,”梭林告诉他,忍俊不禁地摇着头,抱起了胳膊。他肚子里反胃和恐惧拧成的结开始逐渐解开。

“啊,嗯,我是他舅舅,我可以这样,”吉姆利小声地嘀咕道,然后朝他的小外甥露出一个痴迷的微笑。“怎么会有人能不被这样一块小宝石迷住呢?他们肯定真的是石头心肠。”

梭林轻声笑着认输了。这娃娃大概算得上是个很可爱可亲的娃娃,但是菲力小时候要招人爱得多。欧因死时的可怕声响开始去到他记忆中应该在的位置,他又恢复了平静,稍微放松了些许。

这种事情可以指望吉姆利。

“现在我们能来看看那首歌了吗?”吉姆利说道,戳戳那鼓鼓的小肚子。“你爸爸会喜欢这首的——是挖矿时唱的歌。也许你有一天会用像这样的粗壮胳膊,挥舞着一把镐头或是锄头!”

吉姆利胳肢着他腋下,吉米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爆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然后吉姆利静静地唱起来,嗓音低沉,他拍着手,也让那双小手拍在一起:

BijebrukBijebruk

寻找铁矿于污浊!

堆进作响小斗车,

把它送去焚烈火。

ÂdhhyîrÂdhhyîr

等不及到出去后!

啜饮一杯冰啤酒,

除此之外无所求!

吉姆利在埃瑞德路因的挖矿之歌,由notanightlight演唱。

“这不合适,挖矿的兄弟,”吉姆瑞丝在门廊那边说道,吉姆利翻了个白眼。

“他还一个字也听不懂呢。他只是喜欢这节奏。”

“嗯,我喜欢,”波弗在厨房里欢快地喊道。“这是你写的歌之一吗?吉姆利?”

“嗯呐,在埃瑞德路因的时候写的,”他说道,任由吉米兹爬上他的腿。“我六十几岁的时候写的,我现在记不清了。”

“来,”吉姆瑞丝说道,掩饰着她想笑的嘴唇。“一秒钟之内,你会被当成一个攀爬的柱子,而我得给他洗澡。”

“我不介意,”吉姆利说道,但是他还是不情愿地把孩子交给了孩子他妈。

吉姆瑞丝摇摇头,把他抱在腰间,吉米兹低声咕噜着,胡乱地啃咬着自己的拳头。“你和爸爸之间,我不知道谁才是更笨的笨蛋。”

“爸爸,”吉姆利马上说道,“他比我更笨。”

“吉姆瑞丝,我的红宝石!水好了!”波弗从厨房喊道。“我亲爱的小男子汉在哪儿呢?”

“好吧,我的孩子,”吉姆瑞丝对她儿子说道,把他在腰间掂了掂。“你一天之中最讨厌的部分:洗澡时间到了。”

“她是个残忍的女人,”吉姆利说道,同情地咋舌道,“但这事还是得做。”

“你这话也适用于自己吧,你个食人妖脸的家伙。”她说道,用膝盖顶了下吉姆利的后背。“你的辫子真丢人。你巡逻完就直接来了?”

“嗯,我杀了一头座狼,”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往后靠在她腿上,仰头盯着吉米兹,冲他做鬼脸。“我得让他知道,不是吗?你以后会告诉他所有那些糟糕的谎言,我得确保他知道他舅舅吉姆利是个怎样伟大的战士。”

“你想说的是怎样伟大的傻瓜吧,”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向玛哈尔祈愿你洗过手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吉姆利假装受到伤害地把手放在胸口,然后朝着吉米兹做了个斗鸡眼。那婴儿尖声笑起来。

“你们知道我有多欣赏你们亲爱的手足情谊,一般情况下我会给你们两边都煽风点火,”波弗说道,从门廊那边探过头来,“但是水要凉了。”

"勇气,外甥,"吉姆利庄严地说道,吉姆瑞丝在带她儿子去洗澡之前踢了他一脚。"残忍的女人!"

波弗又出现了,在毛巾上擦着他的湿手。"你留下来吃晚饭吗?只是我觉得阿尔如和阿尔弗会来……"

吉姆利揉着他背上被吉姆瑞丝踢的地方,然后眯起眼睛看着波弗。"我觉得我更愿意代替吉米兹,"他说着用鼻子哼了一声,梭林也是一样。

邦伯的儿子阿尔弗对吉姆利生出一种迷恋。并不是很认真,只是像小狗一般的天真的喜欢,肯定不是像秘银般真挚的唯一真爱,但是这也足够让吉姆利脸红到脖子了。他试图温和地对待那孩子,曾经和气地声明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阿尔弗伤心地点点头,说他理解,然后接下来的两个月那男孩一直跟在吉姆利身后神思恍惚愁眉苦脸。

吉姆瑞丝无情地开他玩笑,波弗觉得这是阿尔达世界最好笑的事。可怜的吉姆利费了好多唇舌,试图保持漠然和疏离;然而,漠然和疏离并不是他能轻易就有的特质。梭林对这可怜的矮人感同身受,他真的感同身受——但是这确实让人觉得好笑。

Jeza-Red所作的吉姆瑞丝和波弗

“我不会怪你的,”波弗咧嘴笑道。“所有那些含情脉脉的眼神,你会以为我们开始端牛肉上来了。”

“我会去诺瑞的酒馆,”吉姆利耸耸肩说道。“阿尔弗没法在那儿堵到我。他还太年轻。”

“听听高贵的都林家族说话,”波弗说着行了个屈膝礼,扑闪着眼睫毛。“我,只不过是一个矿工和玩具商人,加入了一个多么尊贵崇高的皇室家族啊。”

“我跟你说过你是下嫁了,”吉姆利说道,然后低下头去。正在这时,一个小斧头形状的海绵从他头顶上飞过。

“赶紧走人,你个大笨蛋,不然我要让你去洗衣服了!”吉姆瑞丝哼了一声,灵巧地应付着怀里湿嗒嗒的婴儿和毛巾。吉姆利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和波弗撞了下肩膀。

“这样可就把免费看孩子的吓跑了!爸总是在念叨的那些理财头脑在哪呢?”他大笑起来,在湿透了的婴儿脑袋瓜上亲了一口。“在我下次见到你之前,试着别在她那些谎话里耳濡目染太多了,我的akhûnîth。”

“滚!”吉姆瑞丝说道,在他后面甩着毛巾。吉姆利挥挥手,离开了这个小家庭,开始从上部的庭院走向下部的层面,诺瑞的酒馆仍然在那里。

自从诺瑞死后酒馆改了名字,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仍然被叫做诺瑞酒馆,大概会一直这样下去。远征队的名声,不论是好是坏,是不会在区区五十三年里就磨灭的。

吉姆利坐在他通常坐的桌子旁边,示意招待:“今天晚上有什么菜?”

“炖羊肉,”年轻人说道,吉姆利皱皱鼻子。

“好吧,”他不太情愿地说道。“请给我来一盘,再来点面包和一大杯麦芽酒,行么?”

“马上就好,吉姆利大人,”

吉姆利皱了皱眉。“叫吉姆利就行,孩子。”

年轻人怯怯地笑了笑,然后跑走了。

吉姆利叹了口气,在桌面上敲打着他粗重的手指。罗尼的名字,吉姆利的,还有弗罗伊和弗拉尔的名字刻进了桌面里,地面被诺瑞的金属假腿刮擦出了痕迹。

“嗯,”他对自己说道,“这景象很熟悉。桌子上有很多名字,而只剩下格罗因之子吉姆利孤身一人。”

梭林在他身旁坐下,吉姆利直直的都林家的眉毛间忧虑的皱纹,他都看在眼里。“别这么闷闷不乐,”他轻声说道。“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遥远。我很确定诺瑞会因为你想起他而受宠若惊的。”

“我好奇诺瑞用他那把看起来很邪恶的小刀都干了点什么,”吉姆利思索道,他蘸着之前放在那儿的酒杯洒出来的几滴酒,摸索着桌面上的图案。然后他冲自己哼了一声。“还一滴酒都没沾呢,已经在多愁善感了!啊,我需要陪伴。也许我终究应该考虑下阿尔弗!”

梭林的脸扭曲了。“你要是这样,我就再也不管你了,”他警告道。“他是个好孩子,但他还是个孩子。你是个一百一十五岁的成年矮人。”

“噢,我现在就连跟自己开个玩笑都不行了!”吉姆利充满挫败感地低声吼道,梭林立刻闭上了嘴。“我想念我的朋友们。还有他们的欢声笑语。”

“你让我微笑,”梭林说道,他不假思索地朝吉姆利宽厚的肩膀伸出手去。“你总能让我微笑,小星星。”

他的手穿了过去。梭林失望地呼出一口长气,不再打扰吉姆利吃他的饭了。


多瑞倒上热水,旋转着茶壶,一次,两次。他的眼睛疏离而失焦。他动作机械地拿起托盘,坐在他的织机旁。

他拿起梭子,然后又把它放回去,盯着线交织出的花样。红色和棕色,还有丝丝缕缕的白色和紫色,在他的呼吸之下跳跃着,他抬起粗大的手,抚摸着羊毛,一次,两次。

“那将会是一张挂毯,”诺瑞说道,他通常放肆、狡黠的嗓音微弱而悲伤。

“那是我们,”欧瑞指着紫色说道。“看见了吗?他在织我们。那是我,那个会是你,那边是多瑞的头发……”

“啊,”诺瑞说道,他的肩膀沉重地塌下去。“我从来不像你们两个那样有仔细看编织的耐心。”

欧瑞把他的双手绞在一起。“他现在在照顾谁呢?”

“我不嫉妒他们,”诺瑞说道,他吞咽了一口,声音都听得到。“所有那些唠叨、抱怨和不方便的问题。”

多瑞抚摸着发红的棕色羊毛,那里将要织出的是诺瑞的头发,他大声地喝了口茶。然后他拿起梭子,它开始在织机上作响。

泪水停在多瑞的眼睛里。

“他从来无时无刻不在照顾你们,”梭林意识到,虽然诺瑞的下巴皱了起来,他并没有说什么来反驳。

“他孤单一人了,”欧瑞悲痛地说道。“多瑞从来没有孤单一人过。他从来都在那里——从来都在照顾我们。”

咔嗒一声,多瑞的梭子掉了。他的手落在桌上,用力抓着,他的下巴颤抖着,眼睛湿了。他手指下面的木头开始嘎吱作响。

“多瑞妈妈,”诺瑞苦涩的说道。“我们的妈妈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死了,你知道,欧瑞只有十岁,只不过是个小婴儿。多瑞尽他所能努力地把我们拉扯大。”

“我觉得他做得很好,”梭林说道。

诺瑞怀疑地扬起一道眉毛。“是吗?那你去说给杜瓦林听吧。”

“杜瓦林责备多瑞了?”梭林皱起眉头。

“不。多瑞过去因为我的生意而自责。说全都是他的错,在我身旁没能施加好的影响。”

“然后他立下重誓,我不会走上同一条路,”欧瑞说道,用袖子擦擦鼻子。“记得吗?‘我们也许有私生的皇室血统……’”

诺瑞插了句嘴。“……‘三个父亲,没有母亲,贫穷的锡铁匠,这些都不论,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为我们的作品和我们的举止而自豪。是这些东西让一个矮人称得上矮人。”

梭林尖锐地瞥了一眼诺瑞。“私生的皇室血统?”

“国王欧因一世,情妇伊姆瑞丝,”欧瑞简短地说道。

情妇伊姆瑞丝。godofmischieffoal制作的人偶娃娃。

索林回忆着他上过的课程,皱了皱眉。“啊。”

“多瑞不想在我们三人之外提起这件事,”诺瑞说道,看着他的兄弟用有力的双手支撑着弓起身体,桌子的木头裂开了,他挣扎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想让人们再多一个低声议论我们的理由。我们三个的爸爸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已经够糟的了。”

“他的长相带来了足够多的关注,”欧瑞说道,他抽了抽鼻子。“你能想象到,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伊姆瑞丝的后代,情况会有多糟糕吗?他们会怎么对待他呢?”

“感谢玛哈尔给了他那样的拳头,”诺瑞说道。“说起这个,记得那个不肯把拒绝当作回答的老傻瓜吗?他说他们会把你带走,多瑞如果不找一个伴侣的话就没有能力照顾你。我敢说那个卑鄙的饭桶还在用吸管吃东西呢。”

“多瑞妈妈,”欧瑞低声说道,他又抹了抹鼻子。“他是我唯一知道的母亲或父亲。”

“希望他没有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诺瑞叹了口气,欧瑞用红红的眼睛瞪着他。

“这有一半都是因为你,诺瑞。因为你,还有你那些可怕的朋友,杜瓦林三天两头来捶我们家的门……”

诺瑞看向别处。“是啊,我知道。”

“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死了,”欧瑞呻吟道,然后诺瑞低声大骂起来,拉起他最小的弟弟,给了他一个粗鲁的拥抱。然后那个窃贼抬头看着梭林,他的嘴唇发白,面颊潮红。

“求你,”诺瑞乞求道,梭林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无言地点了点头。

“告诉他,”欧瑞说道,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诺瑞的短上衣。“告诉他,我们爱他。我们在等着。我们爱他。我们没事,他……他……”

“告诉他他是个挑剔的老母鸡,欧瑞没围着围巾,而我找了很多麻烦,”诺瑞说道,他发出一声刺耳、听来很痛苦的大笑。“那会让他很高兴的。”

“多瑞喜欢感觉到被别人需要,”欧瑞轻声说道。

梭林望向那英俊的矮人。他的银发从精心编起的辫子里散落出来,他弄坏了桌子,把它断成了两截。“每个人都是这样,”他喃喃道。

茶壶碎了一地。

老一些的多瑞,身上带有悼念他兄弟们的印记,Aviva0017绘制。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Âdhhyîr – 收集(挖掘)矮人铁
Bijebruk - 捡选
Idmi – 欢迎
Gimizh – 野性的
Gimizhîth – 小野东西
gamil bâhûn – 老朋友
Nidoyîth - 年轻男孩
Akhûnîth – 年轻男子
Gimli – 星辰
Sansûkh(ul) – 完美(真实/纯粹)的视力
Kheled-zâram - 镜影湖
Azanulbizar - 黯溪谷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巴林,纳力,弗拉尔,欧因,弗罗伊和罗尼是死于墨瑞亚的矮人的名字,载于以卓瑞之子欧瑞的笔迹所写的马扎布尔之书。这本书最后被灰袍甘道夫和护戒远征队发现,交给了矮人吉姆利,他把它带回了埃瑞博山。

在《霍比特人》电影画册中,暗示了瑞字兄弟由于“在床单错误的那边(指非婚生关系)”,而和都林家族有亲戚关系。

 

我爱你们大家。你们让写作成为如此乐事。感谢你们所有人,非常、非常感谢。XD

Chapter 9

Notes:

我的天哪你们大家!Jeza又画了一张!她画了我们今天的矮人女子——沉默而精干的武士奥尔拉。你们需要给她下一场赞美之雨因为Jeza很可爱而且特别特别有才!!!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阿拉之女奥尔拉
奥尔拉来自黑发一族,是位技艺高超的武士。她离开位于遥远东方的故乡,在埃瑞博山收复之后游历至此。作为山中唯一一个黑发族矮人,奥尔拉忍受了很多年的猜忌。就像她的族名所述,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在头顶扎成马尾辫。她剃去了两鬓的头发,以防它们干扰视线;把胡子剪得短短的,打油让它卷成紧凑的小卷。她肤色黧黑,眸色深沉,性情严肃坚决,她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丝毫曾经微笑过的痕迹。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她在第三纪元2980年和芬丁之子杜瓦林结为伉俪。他们育有三子:梭林,巴林和弗雷林。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弗罗多像野草一般成长起来。他是个好奇心强的少年,也像霍比特人应有的那样兴高采烈,乐于冒险。梭林还是更赞许他忠诚的朋友山姆怀斯,但是那两个图克和白兰地鹿家的小子,让人太有菲力和奇力三十来岁时候的那种闹腾的即视感。他看着他们实在忍不住不去责骂。

比尔博更老了,但几乎完全没有显示出来。随着岁月流逝他变得有点离群索居,越来越习惯于待在书房里写作。梭林越过他肩头去读他写的东西。他从没生出过“不该如此”这种念头。

“你看你这儿写的,我的胡子从来没有那么长吧!”他看到某处提出抗议,比尔博砸了咂嘴。

“这叫做艺术处理,”他喃喃自语道,不过他到底还是划掉了那句。

梭林和比尔博,Yetyoucomfortme制作的动图(1)
梭林和比尔博,Yetyoucomfortme制作的动图(2)

时间不断地延续着,比尔博一直活着。他带着极大的喜悦准备着自己百十一岁(他自己这么叫)的生日宴会,不论白天晚上,他一边轻声笑着一边自言自语,期待地搓着双手。波弗送来一整车他店里的玩具,作为分发给小家伙们的礼物。梭林从来都不太理解霍比特人在命名日送别人礼物的习俗——但是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不是么。

他不失风度地挥去惊讶之情,留下来享受这种迷惑的某些部分。霍比特人如此拘谨,很容易大惊小怪,他们的震惊相当有趣。终于,梭林来到袋底洞门前,比尔博刚好要走。他带着细微的笑容,注视着霍比特人拿起最喜欢的一根手杖,开始沿着袋下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哼着歌。

“一路顺风,我的飞贼,”他喃喃道,然后转过身,最后一次走进袋底洞。这个霍比特洞穴是所有这一切开始的地方,看在旧日时光的份上他也要来道个别。

门廊上趟着那个仿佛无害的戒指,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比尔博的小金戒指?他为什么把它丢下了呢?

“嗯,梭林·橡木盾?”

梭林大吃一惊,猛地转过身来。甘道夫仍然站在壁炉旁边,在所有比尔博的物什中间看起来高大得有些荒诞。“你……你能看见我?”

“我当然能看见你,”甘道夫说道。“毕竟你就站在那儿,不是吗?”

梭林向前走了一步,双眼圆睁。“没人看见过我。六十年了,没有任何人看见过我!”

“我亲爱的孩子,那你肯定是没有来找我,或者是拉达加斯特聊过天,”甘道夫说道,顺手牵羊地拿了点比尔博的优质烟叶,装进自己的烟斗。“我还要提醒别的种族多少次啊,我是个巫师!”

“我不敢相信,”梭林震惊地说道。“你一直能看见我们?”

“我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所以我也不会在矮人的灵魂徘徊的地方停留很久,”甘道夫说着伸开双腿,点燃了烟斗。他吹出一个烟圈。“所以对你问题的回答是不,不是一直看见。这是个感知的问题,这种事需要聚精会神。有时我可能看着一个矮人,知道他或她已经不在生者的世界了。我当然并不总是认识他们。当然不如我认识你这样。”

“有时我怀疑我们两人之中没人真正认识我,”梭林阴沉地说道,坐在一把椅子上。“我不敢相信。巫师能看见我。”

“我们所有曾经侍奉过更伟大力量的人,仍然还保留着我们的一些禀赋,”甘道夫说着扬起一道浓密的眉毛。“而且我们这些人并不都是友好的。”

“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你算是友好的,”梭林飞快地还嘴道,甘道夫轻声笑起来。

“哦真的,橡木盾大人。跟其他人比起来,我确实算是友好的了。或者说我至少在试图成为朋友了。”

“在我看来你还需要多加练习,”梭林吼道。

“也许吧,我亲爱的孩子,也许吧。”甘道夫又吹出一个烟圈,然后用他那双穿透性的蓝色眼睛盯着梭林。“那这就是你来此的原因,来看比尔博的小小表演?作为一个好朋友?”

梭林咬紧牙关。

甘道夫微笑起来。“我明白了。殿堂里的事情都还好吧?”

“一如往常,很美好,”梭林勉强地说道,“很永恒,全都是逝者。我渴望中洲的多姿多彩,挤出尽可能多的时间——也就是很多时间——留在这儿,因为,再说一遍:我已经死了。”

“那你是想这么一直注视着比尔博?”甘道夫朝前探出身体。他看起来对答案很是热切。梭林迟疑着。

“我会永远注视着比尔博,”他最后说道。“我亏欠他良多,多到永远偿还不了。我会照看着他,保证他平安。”

“梭林,我亲爱的伙伴,就像你带着巨大的痛苦所指出的那样——你已经死了!你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他猛地抬起下巴。“玛哈尔赋予我一种禀赋。我的一生被阴影翳蔽,又死于非命。我不知道另外还有多少人曾被赋予这种能力,但是我得到了如此庇佑。生者有时能听到我。并不清晰,也并不是每次。但是他们的潜意识能听到我的话语。”

“好啊,好啊,”甘道夫说着眯起眼睛,嘴里咬着烟杆若有所思。“我在想奥力大人为何要做这样一件事……他能解读预兆,他知道他的学徒……”巫师盯着火焰,开始一边思索一边低声嘟嘟囔囔起来。

梭林等待着老巫师完事。然而他没完没了,梭林嫌弃地离开了。或许他能在比尔博走出太远之前赶上他。


狄丝顺着走廊跑过来。梭林迎上他父亲的目光,他们一起跟在她后面飞奔。他能听见弗雷林、弗瑞丝和瑟罗尔紧紧跟在后面。

她一进谒见厅就猛地把门关上,沉重的裙摆拖在身后,灰色的头发飘飞着。“戴因!”她喊道,国王朝她转过身。“戴因!”

“狄丝,怎么……”他开口道,但是她简短地摇摇头。

“大门外有个陌生人。”

他顿住了。“不是某个Bizarûnh吗?”

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他带着一条消息。”

戴因皱起眉毛,然后他似乎认出了狄丝眼神中闪烁的恐惧。“从哪儿来的消息?”

她咽了口唾沫,胸口起伏着。“魔多。”

瑟莱因倒抽一口气,踉跄了一步。梭林赶忙伸出手,和弗雷林一起搀扶住他们的父亲。

戴因的面容,虽然苍老枯瘦但仍充满力量,还是刷的一下变白了。“魔多!”他惊愕而恐惧地重复道。“但是魔多不再是个王国了!黑暗确实笼罩在戈埚洛斯平原,但是那片土地的领主三千年前他妈的就死了!”

“然而他说的确实是魔多。”御前第一顾问狄丝夫人抬起头来。她的嘴唇绷紧面容憔悴,但是站姿仍然挺拔孤傲。“有可能是真的吗?曾经存在于那里的邪恶会再复活吗?”

戴因颤抖着长吸一口气,直直地看进她的双眼。“我之前看过从南方地界回来的呈报,”他言尽于此,狄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叫。

“一如拯救我们,玛哈尔保佑我们,”她喘息道。她水晶般的嗓音因为恐惧而碎裂。

“我必须见见他。”戴因强打精神,双眼紧闭片刻,然后支撑起苍老的身体。“什么类型的消息?”

“他只跟国王说话,”她说道,双手在身侧不停地攥起拳头又松开。“他一身漆黑,骑着一匹黑马。和人类身高相似,用男性的嗓音说话,但是像蛇一样发出嘶声。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瑟莱因开始颤抖起来。“堂侄,不要去见他,”他恳求道。“敌人的阴谋诡计——你不能去知晓他们的恐怖!他们毁掉了我,戴因——他撒谎,他毁掉了我!”

“好了,爹,”梭林说道,手安抚着瑟莱因的胳膊。“母亲,祖父……”弗瑞丝和瑟罗尔凄凉地点点头。

“我们会照顾他,”弗瑞丝静静地说道,牵起丈夫的手。“来吧,瑟莱因,亲爱的。它回不来的。那种疯狂再也不会沾染你了。”

瑟罗尔打了个哆嗦,飞快地瞥了梭林一眼。“我会召集起你的同伴们。”

梭林点点头,然后他回头看向弗雷林。“去找小伙子们。”

弗雷林点点头。

梭林咬定牙关,看向狄丝和戴因。“我留在这儿?”

“嗯呐,”瑟罗尔说道,胳膊揽住瑟莱因的肩膀安慰他。“咱们在我的锻冶间碰头。尽量给我们多带回点消息。”

“把他从这儿带走吧,”梭林告诉他们,然后注意力集中回戴因和狄丝身上。他的家人们从他身边消失,隐没进背景之中,星光池带走了他们。

“……去见他,”戴因正说着,眼神冷酷而愤怒。“我不会那么愚蠢的。”

“你也拒绝不了他,”狄丝刺耳地说道。“魔多的忠仆可不会接受拒绝的回答!”

“拖住他,”梭林说道,他的妹妹和从弟一时间停住了。“拖住他!给埃瑞博山再多赢得一些时间。我们必须寻求帮助!”

“嗯,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他想要什么,”戴因说道,他拿起王冠,戴在满头蓬乱的白发上。王冠触到他头发的刹那,戴因似乎因为它的重量而弯下腰去,随后才又站直。“我会站在南边城墙上说话。”

梭林的心沉了下去。他永远也逃不开那些可怕的、该死的城墙了吗?他曾在那里侦察过一条龙,也曾在那里抬起手拒绝他的霍比特人。现在他要看着他的族弟压制一个全体自由民公敌派来的信使。

格罗因早已站在城墙上,目光毫不容情,铠甲锃光瓦亮。杜瓦林站在他身后,面容如磐石般冷酷。王储梭林·石盔,有着都林家族的轮廓,粗壮的脖颈,蓬松的黑色长发,看到他的父亲和第一顾问走来时点头致意。山脉南支上寒风凛冽,戴因走向城墙,向下俯视,寒风冰冷的手指拉扯着他华美的白胡子。“信使,”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戴因,以此命名的第二位,山下之王纳因之子,大家都叫我‘铁足’。消息的内容是?”

“戴因王,”信使说着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嘶哑刺耳,梭林闻声战栗了一下。“我向您致以来自伟大的索隆大人的问候。

“我不需要问候,”戴因说道。

“当心,”狄丝低声道。

“您很明智,大人,”信使嘶声道。

“明智与否再说,我很忙,”戴因直接道。“说你的消息,信使!”

“啊山下之王,我们宽宏大量的索隆大君希望与您结交。”信使说道。他的马喷了个响鼻,血红的眼睛翻了翻眼皮。“您是一位伟大的矮人领主,让您的王国没过几年贫瘠的年月就强盛安定。我们联手结成盟友,可以确保它永葆安宁昌盛!”

“那这种友谊的代价又是什么?”狄丝啐了一口,戴因猛地摇头。她稍微平静了一些,但是双眼仍然闪着怒火。

“夫人,我们不与国王的顾问交谈,只与国王本人谈,”信使说道。“而对国王我们要说的是:这份友谊不求回报。我们会是永远的盟友,给我们双方的人民都带来财富和收益。我的主人所希求的只是一个代表您善意的小小标志。”

“什么标志?”戴因警惕地问道。

“不过是个小玩意,领主大人。作为回报,赠礼之主索隆会给您很多宝藏,多到足以让您所有先辈们眼热。就像古时那样,他会赠予您力量之戒。”

梭林的脉搏在他耳朵里轰鸣,怒火从他喉咙里升起,这时他突然想到,还好他父亲已经离开了。

“这个小玩意一定确实很有价值,才能换来这样的回报,”戴因说道,谨慎地保持着语调平稳。“我再问一遍,这标志是什么?”

“哦伟大的国王,我们所希求的是您所了解的任何事情,有关霍比特人。”

梭林的血液冻结了。

戴因仍然坚如磐石,满是皱纹的脸上面无表情,听着信使继续说道。“我的主人想要您所知道的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他们属于什么种族,住在哪片区域。诸如此类。因为我们知道你们有段时间曾和一个霍比特人很熟。”

比尔博。

“什么也别告诉他们!”梭林大喊道,他冲向戴因,想攥住他穿着的皮毛斗篷。他的双手穿了过去,然后仰天大吼。“别告诉他们任何有关比尔博的事!你敢!”

戴因沉默着,而狄丝满面愁容。

梭林喘着气,在震惊和愤怒的余波中颤栗着。他的双手都在发抖。他缓慢地跪倒在冰冷的城墙上,感觉脸上的肌肉无力而麻木。

“这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信使说道,嗓音阴险地蜷曲着。“抓住这个小毛贼——我的主人是这么叫的——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从他那里取得一个小戒指,它是众戒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从前被他偷走了。做成此事,那么三枚古时矮人先王曾经拥有的戒指就会还给你们,并且整个墨瑞亚都将永远归你们所有。只要告诉我们他的消息,你们就会得到大君的丰厚赏赐与长久友谊。而你们要是拒绝,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你们会拒绝吗?”

戴因保持沉默。

“别,”梭林艰难地说道。“戴因。比尔博挽救了我们的国家。比尔博让我们重获家园——你全心全意守护的家园!我们不能用这样的背叛去回应!我们是正直的矮人!”

戴因颤抖了一下。“我既不拒绝也不接受,”他嘶哑地说道。“我得有点时间来下决定。”

“好好考虑,但别考虑太久,”信使说道。“我会再来三次等你答复。”

“我要考虑多久,由我自己决定,”戴因反驳道。

“暂时如此,”信使低语道,他掉转马头,信步朝着森林走了。

梭林瞪着他的堂弟和妹妹,他张开的口中发干,双手在身前松弛下去。“戴因,”他开始说道,随即咬紧牙关才使得它们不至于打颤。

狄丝朝国王走近。“现在怎么办?”她低声说道。

“他会再来的,”戴因粗声说道。“他会再重申提议。”

“他想要比尔博,”格罗因说道。“魔多之眼为什么会想要比尔博?”

“一枚小戒指——戒指里最微不足道的,”梭林喃喃道,他的脉搏猛地爆裂然后暂停了。耳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过去,突然的寂静令他震惊。

“想要不意味着得到,”杜瓦林咆哮道。“我们是正直的矮人。我们不会用欺骗和背叛回报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不会那样对待我们的朋友!”

梭林猛地抬起头,带着惊讶和燃起的希望看着他最亲爱的朋友。

“墨瑞亚,他提到墨瑞亚是什么意思,”格罗因嘀咕道,梭林的呼吸嗖地一下从胸腔中逃走了。“巴林和欧因已经收复了墨瑞亚,他不能……”

“再次进入墨瑞亚的势力依然未变,”戴因说道,转向他们。他的双眼闪动着愤怒和恐惧。“一个接一个的谎言!自称赠礼之主。嗯呐,然后他们都被蛊惑了!我们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相信他们,他们的赠礼过去就一直在背叛我们。我们不会再犯蠢了。”

“我们应该怎么办?”石盔说道,他双臂肌肉鼓起,蓄势待发。

“小伙子,你哪儿也不能去,所以别想了。我们需要你做和河谷人的使节。这件事得让他们知情,你是王储,所以开始有个王储的样子吧,”戴因直接地说道。石盔低落了下去。“我们需要帮助。我们需要建议。”

建议。这个词勾起了一段回忆。建议。“埃尔隆德,”梭林大声说道。

“埃尔隆德,”格罗因随声道,然后他震惊地想看看自己的嘴。

“一个精灵!”杜瓦林嘲讽道,但是戴因和狄丝目光交接,然后抬起手。

“等等,这倒不失为一个主意,”他说道。“我们派个年轻勇敢的勇士去找埃尔隆德,得到一些建议,同时传信给比尔博。他现在正住在那里,不是吗?”

“嗯呐,”杜瓦林说道。“他十六年前离开了夏尔。这可怜的家伙这么久以来都吃得怎么样啊,想想都难过。”

“好吧,”狄丝说着挺起肩膀。“我们派谁去?我们能信赖谁?”

一阵清晰可闻的沉默。

“爹,你觉得我不能……”

“梭林,孩子,如果你不放下这个念头,我会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案头事务都交给你处理,一直到都林之日为止。”戴因喊道。

“派吉姆利去,”梭林低语道。低语很快升高变成了呐喊。“吉姆利是我唯一能信赖的。派吉姆利去!”

“那么,吉姆利怎么样?”杜瓦林转向脸色变白的格罗因。

“你怎么能就那样替别人的儿子自告奋勇呢!就因为你儿子还没成年……”

戴因扬起眉毛。“等等,吉姆利有……”

“一百三十岁了,对,而他是我的儿子!”

“而他是两个世纪以来最好的斧手……”

“咳咳。”

“……除了这里的杜瓦林之外。”

“嗯呐,但他还是我儿子。”

狄丝看起来很烦恼,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袍的褶皱。“格罗因,”她说道,每个音节里都透露着勉强。“格罗因,我认为只能是他。”

格罗因面色涨紫,朝她喊叫起来。“那是我儿子!”

“这个任务你还有其他值得信赖的人选吗?”杜瓦林简短地说道。“还有谁足够好呢?”

格罗因犹豫了,然后他脸色沉下去。“也没见你自荐啊。”

“如果埃瑞博山重燃战火呢?那时怎么办?不仅如此,我快要二百五十岁了,格罗因,”杜瓦林说道,然后朝着光亮抬起了头。他那只玻璃眼球里的钻石闪耀着,他刺青皮肤和秃顶脑袋上的每一条伤疤都凸显出来。他的臂膀仍然肌肉发达,但是胡子已经变成了冬日天空的颜色。他悲凉地笑了。“曾经你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我。现在吗?”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大笑。

格罗因顿住了,绝望地瞪着他的堂兄。“我的儿子,”他虚弱地说道,“我的星辰。”杜瓦林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放在他肩上。

“格罗因,他已经准备好了。他不会因为你留下他而感谢你的,这次不会。”

“嗯呐。”长满狮鬃一般白发的脑袋低垂下去。随后又猛地抬起来。“那么,我就跟他一起去。至少一起走到瑞文戴尔。这次除了需要一名勇士也同样需要一个矮人领主。我的儿子很棒,但是他做不了外交。”

戴因严肃地说道,“如果你确定的话。这可不是安全时期去迷雾山脉游历。”

“在迷雾山脉游历从来没有什么安全时期,”杜瓦林咕哝道。“从来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但是我希望那可恶的巫师能在这儿。”

“格罗因?”狄丝说道。“族弟?你确定吗?你可不再是个年轻人了。”

“比尔博是我差不多八十年的朋友,”格罗因愤愤地说道,胡子都炸起来了。“我得去提醒他!”然后他对狄丝的后半句嗤之以鼻。“我可比那边的老头子年轻二十岁呢。”

杜瓦林低声怒吼了一句。

“那我们就这么办吧,”狄丝说着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越过城墙,俯瞰着远方目力勉强能及之处,那信使骑行到森林边缘,最终隐没进森林里。

梭林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坐下,双手抱住头。“噢,我的朋友们,”他喘息道。“噢,吉姆利。噢,比尔博。”

梭林的誓言在他耳中回响。我会照看你。我会做出弥补。脉搏在他喉咙里跳跃冲刺。他能感觉到命运伸出冰冷的手指,要去摧毁所有这一切。

最大的敌人,差不多是八十年前,玛哈尔曾经说过的。那个制造了七戒的人。索隆大帝,残酷的戈沙乌尔,安那塔,被憎恶者,阴影,欺骗者,赠礼之主,魔戒之主。

而他想要比尔博。


梭林大步迈进他祖父的锻造间,目光无畏又炽烈。惊慌无措的吵嚷声在他进来后减弱下去,巴林站了出来,温和的脸庞如同白垩一般苍白。

“老弟,这是真的吗?”他说道。“是那个大敌吗?”

梭林严肃地看着他,随后点了一下头。“是真的。”

巴林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悲叹,奇力、诺瑞和比弗也是同样。欧瑞瘦削的脸颊因为恐惧而变得呆滞,弗雷林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告诉我们,”瑟罗尔说着目光上移。“我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梭林的目光避开了瑟莱因。“他们把信使打发走了,没有答复,”他说道,尽力使自己的嗓音平稳。他们会派一个特使去找幽谷的半精灵埃尔隆德领主,请求他的智慧指点,同时去提醒比尔博。”

“比尔博!”诺瑞大声喊道。“大敌想要我们的霍比特人干什么?”

梭林看到了奇力凝视的目光。他外甥的脸略微带着恐惧,但是目光里充满了对舅舅的同情。梭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稳下来,然后转过身去。“一枚小戒指,”他沙哑地说道。“最微不足道的戒指。”

“比尔博的戒指?”菲力狐疑地说道。“那个能让他隐身的金子做的小玩意?”

“那个信使索求任何有关霍比特人的信息,但他主要是想要那枚戒指。他为之许诺三枚力量之戒作为回报,”梭林说道,他挺胸抬头,以免泄露自己的颤抖。瑟莱因和瑟罗尔倒抽了一口冷气。

“三枚!”欧瑞敬畏地说道。“七戒中的三枚!”

“其中一枚是从我手上摘去的,”瑟莱因说道,他脸庞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写着怨恨、愤怒和痛苦。“都林三世的戒指,凯勒布林博亲手赠予。”

“我们不需要他的礼物,”瑟罗尔啐了一口。“我们曾经见过他是如何回报他的朋友的!他以前就是个背叛者。”

“戴因,戴因怎么说?”瑟莱因转向梭林,大手紧紧攥成拳头。“他们会诱惑他,我就知道。”

“我们不需要什么该死的力量之戒,”欧因咆哮道。“我们是矮人。我们从土地中获得力量,而不是一只黑暗毒蛇制造的什么愚蠢、危险、该死的小首饰!”

“你不明白!”瑟莱因吼叫着站起身来。“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意志!”

“嗯呐,而我们也有!”欧因也站了起来。

Ma mahabhyùr rukhs katakhigeri,”比弗吼道,所有聚集的矮人们都同时开始说话,他们的嗓音因愤怒而高起。

Ikhuzh!”梭林雷鸣般地喊道。他们都开始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尽管如此他们许多人脸上仍然余怒未消。“你们的争吵毫无意义!爹,戴因不想要那些戒指。他曾经说过,矮人不会轻易忘记不义。从都林四世发现索隆的背叛已经过去了三千年,作为回击我们和最后同盟一起进军,粉碎了魔多的势力。我们永不原谅,我们也永不遗忘。我们不会再相信赠礼之主了。”

瑟莱因重重地坐下,缓慢地合上眼帘。弗瑞斯和弗雷林跑向他,拉住他的大手紧紧地攥住。

“那个信使对此怎么说?”赫雷拉问道,淡褐色的眼睛闪着冷光。

“什么也没说,因为戴因什么也没对他说,”梭林说道。“他们对他推托一番。他还会再去埃瑞博山三次。”

“戒指,”欧因扯着胡子说道。“还有别的什么吧?不可能只说了这些。”

“索隆大君的友谊,”梭林啐了一口,巴林低低哼了一声。

“那如果这份友谊遭到拒绝,戴因没告诉他任何关于我们飞贼的事儿呢?”

瑟罗尔的目光洞穿了他。“然后呢?”

梭林摊开双手。“他没有直接出言威胁。但是意图很明显。如果三次之后他没有得到回复,战争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巴林皱起眉头。“为什么是我们的飞贼?”他狐疑道。“为什么是那枚小戒指?”

“一枚能让你隐身的戒指,谁会不想要呢?”诺瑞耸耸肩。“这消息非常有用。”

“索隆,他肯定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偷,或是像你这样的小混混,为什么想要比尔博那个金子做的小玩意呢?”巴林带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恼怒说道。

诺瑞翻了个白眼。“让我们来问问会走路的图书馆吧。欧瑞你觉得呢?”

欧瑞点点头,有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嗯,那不是力量之戒——没镶嵌宝石也没有纹饰。书籍都记载力量之戒都镶嵌宝石、刻着如尼文。”

“它们确实如此,”瑟罗尔简短地说道,手放在瑟莱因肩膀上。瑟莱因咕哝了一声。

“黑暗信使还会在回来,而且很快,”梭林说道,双手紧紧抓着工作台。“从孤山去幽谷需要走五个月。”

“戴因派的谁去?”瑟莱因用粗嘎的嗓音迟疑地说道。

梭林瞥了一眼欧因。“要去的是格罗因和吉姆利,其他愿意的人也可以跟从他们。”

欧因再次跳了起来。我的兄弟,我的侄子,要穿过迷雾山脉,还冒着违抗索隆的风险?!”他大声喊道,诺瑞和比弗也跳起来拉住医生的双臂阻止他。“这事是你提议的吗,梭林?”

他坚定地站在那里。“是我。”

“你……!”欧因目眦欲裂,但是巴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吉姆利是最好的选择。”他带着一种敏锐的表情抬头看着梭林。“他正直、勇敢,是个强而有力的战士。他是保护比尔博的最佳人选。”

“大敌能染指在幽谷的比尔博吗?”奇力突然说道。巴林摇摇头。

“不能,孩子。埃尔隆德能保证山谷的安全。不清楚原理,但是那里能免受所有邪恶的侵袭。这是千百年来都知晓的。”

“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要去寻求精灵的帮助,”诺瑞牢骚道。比弗气鼓鼓地表示赞同。

“为什么格罗因也去?”欧因郁闷地说道。“为什么是我的家族?”

“派吉姆利是为了比尔博考虑,而派格罗因是为了孤山,”梭林严肃地说道。“相比其他人,他是个更好的使节人选。他是个矮人领主,来自都林家族,比石盔沉着,又比杜瓦林和狄丝年轻些。话说回来,虽然吉姆利很强,但他可不是外交能手。”

“虽然但是,吉姆利?”弗瑞斯皱起鼻子说道。“小吉姆利?”

令人惊讶的是欧瑞和诺瑞同时大笑起来。“小!?”欧瑞都笑呛住了。

“我觉得您会大吃一惊的,姥姥,”菲力忍俊不禁地说道。“吉姆利和梭林一样的块头,像多瑞一样强壮,胡子茂密到哪怕钻进一只田鼠你都找不到,还能只用单手挥舞双头斧。”

弗瑞斯眨眨眼。“我明白了。”

“吉姆利会保护比尔博,”梭林说道,一阵颤动沿着他的脊背飞速传上来。“既然我没法亲自去,他是我唯一信赖的能完成这样的任务的人。”

“而且他是生者世界里能最清楚地听到你的人,”菲力指明了这点。

梭林点点头。“对。他能清楚地听到我。”

“你认为,真的会爆发战争吗?”奇力睁大眼睛说道。梭林吞咽了一口,他的喉咙紧绷又疼痛。

“我恐怕是,”他喃喃道。“战争会降临到孤山。”

巴林暴风般地叹息。“再一次。一个时代中发生两次战争。我的朋友们,世道险恶啊。”

“那么,就要这样了吗?“弗雷林说道,听起来非常非常年轻。瑟莱因放在他手上的手攥紧了。

“不仅仅是孤山,”弗瑞丝说道,她敏锐的目光落在梭林脸上。“不仅仅是孤山。大敌永远不会因为阿尔达小小的一个角落而满足的。这是会让黑暗笼罩整个大地的战争。魔多要再次崛起了。”

弗瑞丝,Jeza-Red绘制

梭林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他说道,“很久以前爆发的战争现在正在逼近。为了中洲的战争。”

“嗯,幸好我们在阿门洲很安全,”诺瑞说道,然后欧瑞给了他一个肘击让他闭嘴。

“索隆想要比尔博,”梭林说道,话语堵在他喉咙里,让他一时哽咽。“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我立下誓言要守护他,还有所有他爱的人们。我不能辜负他。”

Dushel tasatizd bâhûn,”比弗喃喃道。“我们的小飞贼。”

瑟罗尔站起身来。他沉默地穿过房间走到梭林面前,目光冷冽而坚定。梭林想起他记忆中强健有力的祖父,戴因一世之子瑟罗尔,山下之王,头戴冠冕,财富从他指缝和胡须间满溢;他看上去庄严、明智又伟大。

梭林突然惊醒,意识到他已经直接掌控了这次会议。尽管他说是要放弃领导权和指挥权,他前面还有两位矮人领主和两位真正的国王,他还是成为了主导,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梭林在瑟罗尔走近时垂下眼帘,瑟罗尔伸出手抬起梭林的下巴。

“你父亲跟我说过,”他温和地说道。“就是这一位,对吗?”那个骑手想要的。”

梭林点了一下头,然后再次垂下目光。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他模糊地听到欧瑞低语道,却被菲力悄声制止了。

瑟罗尔偏过他王者的脑袋,思索着。然后他用柔软的手指捏了捏梭林修剪过胡子的下巴。“为什么,我的孩子?”

“我对他有所亏欠,”梭林说道,嗓音低沉。“我亏欠比尔博·巴金斯一切。我从他那里拿走了很多东西,祖父。我偷走了他的平静他的舒适他的安全他的满足,而他作为回报,帮我获得了内心的渴望,夺回了家园。而且……而且我对我们曾经可能成为的关系视而不见,而他从那之后一直孤身一人。我对他欠下的债永远也偿还不清。”

“但是一个霍比特人?”

梭林怒发冲冠道。“对,一个霍比特人,一个勇敢、忠诚、杰出的霍比特人!是霍比特人又不是什么坏事!”

瑟罗尔淡淡地笑了。“好吧,孩子,不用解释你的喜好。我们还是会全力以赴。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半身人或是任何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我们和你一起值守。”

“我们和你一起值守,”巴林说道,他站起身来,挺直了肩膀。

“如果你们这些家伙觉得我会放任你们这些糟糕的无赖来照看我的侄子,你们可得再好好想想了!”欧因声明道。

弗瑞丝站起身来,她神情果决,双眼紧盯梭林。“我的儿子,”她说道。“我们跟从你的领导。我们会值守和报告,剩下的就交给你的天赋。”

“我告诉过你了,”瑟莱因粗声说道,走到他妻子身旁站定。“如果你需要,我们随时随地都在,孩子。”

“嗯,你会需要我们的,”菲力说着,下巴倔强剧烈地动着,奇力飞快地点头。

“绝对会需要我们,”他重复道。

Ra shândabi!”比弗一拍大腿,然后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

“嗯,我觉得我之前没做什么重要的事,”欧瑞说道,诺瑞的眉毛皱了起来。

“欧瑞……我们死了。”

“吉姆利是个优秀的战士,但他需要有人提醒他一个月得不止一次梳理头发和胡子,”赫雷拉出声道。

弗雷林也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抡起一条胳膊勾住梭林的肩膀。“没事的,哥哥,”他说道。“我们全体参加。”

梭林环顾围绕着他的朋友和家人们,矮人领主们国王们矿工们炉匠们窃贼们,他感觉到旧日那种钢铁般的坚强再次进入到他的灵魂之中。他已经放弃了指挥权,但是现在它又回到了他手中。那就这样吧。他曾经是一个战士和战争领袖,而阿尔达世界三千年来将要面临的最重大的战争阴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他七十六年来头一次感觉到,烈火在他瞳孔后面燃烧。

他站直身体,感觉到国王的职责落在他肩上,尽管他生前从没有真正当过国王。

“那我们开始吧,”他说道,他的人民的脸庞在他面前闪耀着。“为了孤山,为了比尔博。”

一阵呐喊应和他。“为了孤山,为了比尔博!”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Ma mahabhyùr rukhs katakhigeri - 不要教一只奥克怎么发臭
Ra Shândabi! - 同意!
Dushel tasatizd bâhûn - 最黑暗的黑暗,飞速猎捕我们的朋友。
'ikhuzh – 停止
Bizarûnh- 河谷邦一族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有些词句直接取自《魔戒同盟》卷二第二章《埃尔隆德的会议》。

向persianslipper和Dwarrow Scholar致以我全部的爱与感谢!

Chapter 10

Notes:

来认识一位女矮人:

 

 

巴瑞丝,阿尔瑞丝之女

巴瑞丝生于第三纪2883年,是个快活的乐天派女孩,她最爱的就是看到人们高兴。她的棕色头发和眼睛没什么特点,但是她有着美丽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和她的叔叔波弗尤其亲近,每当他在附近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她在周围说笑或是歌唱。她和米兹姆之女吉姆瑞丝是好朋友,吉姆瑞丝只比她大三岁。巴瑞丝是个优秀的儿童教导员和保姆,这要归功于她是十二个孩子里面的老大。她特别喜欢小矮马和音乐,想学习长笛和维奥尔琴。她已经可以演奏吉特恩琴和肖姆管,而且在提琴上展现出了真正的天赋。然而,她最棒的天赋是她的嗓音。巴瑞丝有着埃瑞博山几个世纪以来最美妙的嗓音,音域达到了三个半八度音阶,音色清澈纯净,有着无比的可塑性。在她以后的生命中,她会以巴瑞丝•银舌的名字而广为人知。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该死的精灵。"

"闭嘴,欧因,我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会想看呢?"欧因抱起胳膊,往回坐了坐,满脸怒容。他们周围的精灵来回走动着,优雅,平静,疏离。"你能看见的只有更多该死的精灵。"

梭林,巴林,欧因,欧瑞,诺瑞,菲力,奇力和瑟莱因站在那一圈椅子外面,专注地听着。在这次的重大会议上见到比尔博曾让梭林的心痛苦地揪起来。比尔博的头发变白了,他的高龄也终于开始在脸上显现出来。他行动迟缓,也很少说话。大部分的谈话都来自甘道夫(他要么是无视了远征队,要么是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和埃尔隆德领主(那个自以为是、自鸣得意的精灵蠢货)。身处这个自由民和强大领主们的会议中,比尔博和弗罗多都显得小得可怜,梭林想怒骂那每一个该死的精灵(尤其是那个傲慢自大的人类),他们看向霍比特人,然后带着不以为意的神色移开目光。

吉姆利看起来很不自在,他面色凝重,怒目而视。格罗因的表情阴沉而平静,尽管瑟兰杜伊的崽子落座的位置就隔着几个座位。他们两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他们的胡子上装饰着金质发夹,他们的头发没有扎起来。梭林心不在焉地注意到吉姆利又一次忘了梳头。

格罗因首先通报了山里的消息。甘道夫若有所思地低哼着,浓密的眉毛下的眼睛眯了起来。梭林耐心地等待着,但是会议上没有哪个人有一点有用的东西可说。

"埃瑞博山会面临战争,"他冲自己叹息道。

"它总会发生的,"巴林沉重地说道。"无可避免。"

"我曾希望这些伟大的领主们中也许有一个能给我们带来点希望,"瑟莱因阴沉地看着精灵们说道。"看来对于这群吃草的家伙还是要求过高了。我早该知道的。"

"一代人中发生两次,"欧因喃喃道。"真是世道黑暗啊。"

"嗯,不好意思,请安静一点!"欧瑞嘘道。"他们说到过去的时候了!"

"什么过去的时候啊?"菲力伸长了脖子。"欧因,下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就动动地方!我在这儿挺好的。"

"伊熙尔杜是谁啊?"奇力皱着眉头问道。

"一个人类的国王,努门诺尔人,"欧瑞蔑视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诺瑞窃笑起来。

"噢,你可是真聪明,"奇力说道,昂起乱糟糟的下巴。"那他是什么时代的人?"

"第二纪末,第三纪初,笨蛋,"欧瑞不耐烦地说道。"他是建立了刚铎和阿尔诺王国的人类之一。"

"阿尔诺?"菲力扬起一道眉毛。"阿尔诺是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你俩,"巴林生气地瞪着他们。"你们俩把我教给你们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包括怎么保持安静!"瑟莱因说道,看到他们外祖父严厉的表情,两位王子都默不作声了。

会议上说了很多关于力量之戒的话,梭林任由自己的心思游荡开去。他的目光漂移到了比尔博身上。那个年老的霍比特人裹着一条披肩,坐在精灵过大的椅子上他看起来很瘦小,像个玩具人偶。

"所以阿尔诺是什么啊?"

"闭嘴!"

"把魔戒拿上来,弗罗多,"埃尔隆德说道,打断了梭林的思绪,他猛地转过身去盯着那个年轻人。比尔博的戒指,那个无害的小东西,落在一个底座上,发出一声不相称的巨大声响。他冲它皱起了眉头,然后冲着弗罗多皱起眉头,弗罗多回到座位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那是真的!"那个高个人类说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魔戒。

然后瑟兰杜伊的崽子低声说道,"索隆的魔戒——力量之戒!"——梭林感觉到他膝盖发软。

那个人类还在说着,但是梭林基本上听不见了。

那不是散落世间的随便一个什么小玩意儿。这个比尔博携带了将近六十年的小玩意是索隆的戒指,统御之戒,至尊魔戒。

怪不得黑信使这么想要抓到比尔博,这想法穿透了他耳朵里尖利的嗡鸣声。

另一个人类,阴沉而沧桑,掩蔽在一身精灵装束里,被揭示出他的身份是谁的继承人还是什么的。梭林很难集中精神去关心这些,他仍然震惊和晕眩于他的霍比特人开开心心地带着使用了这么久的是什么——而居然仅仅只是用来躲避讨厌的来访者!

他再次转身看向他的霍比特人,年迈老朽,然后就明白了魔戒做了什么。它延长了比尔博的生命。一百二十七岁对于霍比特人而言是个非常老迈的年纪,而比尔博只是在他离开霍比屯,离开魔戒时,身上才刚开始真正地显露出时光流逝的迹象。

那戒指。

"我是不是听错了?"巴林难以置信地问道。

"伊熙尔杜的祸根,"欧瑞低语道。"亲爱仁慈的玛哈尔啊,赐予他们力量吧。"

瑟莱因低声怒吼着,不断地变换着支撑脚,拳头攥紧又松开。他的双肩耸起,带着不可遏制的激烈的力量。

"毁掉它,"梭林喘着气。"这邪恶的东西……它毒害了……必须毁掉它!"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吉姆利咆哮着拿出了他的双头战斧。

他凶猛地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战斧劈了下去,那一击会让杜瓦林感到骄傲的。梭林的呼吸哽住了,因为吉姆利被弹了回去,空气里响起一阵钢铁一般的嗡鸣声,它在低语着,蛊惑着。

"他没事吧?"欧因担心地说道。"他没事吧?"

吉姆利用肘撑起身体,摇晃着脑袋想清醒清醒。他父亲的斧子成了碎片。

"没事,那个白痴还好,"诺瑞说道。"不过格罗因的老斧头就不好说了。"

"魔戒无法被我们这里现有的任何工具毁掉,格罗因之子吉姆利,"埃尔隆德说道。梭林瞪着那个该死的精灵。他的头发一丝不乱,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关切之情,仿佛吉姆利刚才并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去毁掉那东西。"魔戒是在末日山脉的火焰中铸造的。只有在那里才能毁掉它。"

那第一个人类——博罗米尔——开始解释(用梭林觉得很值得敬佩的耐心)这为何是个疯狂的举动。魔多可不是霍比特人的散步聚会。梭林留了一半心思听着,仔细地注视着吉姆利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永久性的损害。

然后可想而知,瑟兰杜伊的该死的儿子又有话要说了。"你没听到埃尔隆德大人说的话吗?魔戒必须得摧毁!"

"噢,现在你们想来帮忙了!"梭林怒吼道,怒火转向了精灵。他的血液都沸腾了。比尔博带着那至尊魔戒;至尊魔戒染指了他的霍比特人,改变了他;他悄悄溜过精灵、蜘蛛,甚至还有一条龙,都是借助于那个肮脏、邪恶的……他的愤怒在寻找出口。它找到了。"你们真的打算说道做到吗?还是说你们这回又会转身走掉?你们这些精灵,你们虚伪的承诺,和你们虚伪的友谊……这东西在你们手上无法令人信服!"

"我想,你是觉得应该由你来做这件事吧!"吉姆利猛地站起来,满脸怒容。房间里炸开了锅,巴林呻吟着,脑袋埋进了双手。

"好了,这下完了,"他嘟囔道。"梭林,老弟,你也许愿意考虑考虑对你的暴脾气做点什么。比如说,也许要克制一下?"

"我不会眼看着魔戒落在精灵手里,除非我死了!"

那精灵扬起一道优雅的眉毛。"真的?那需要我帮忙吗,矮人大人?"

吉姆利把头低了点,他宽大的像公牛一般的肩膀戒备地耸了起来。"哈!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放不倒我的,瘦麻杆儿。你没有那力气。你带着那东西半里地都走不出去!"

那个精灵朝着矮人摆开架势,冷漠地朝鼻子下面看过去。"我会胜过一个贪得无厌、冥顽不灵、铁石心肠的鼹鼠,"他嘲笑道。

"铁石心肠?"吉姆利被激怒了。"总比毫无信义要好!永远不要相信精灵!他们会许诺给你友谊,然后再背叛你!漂亮的言语可以掩盖邪恶的目的。我了解你们,森林精灵,还有你们所有反复无常的族类!"

"噢,这进行得可真顺利,"格罗因用浓重的讽刺语气抱怨着,陷进座位里,捂住了眼睛。

这个精灵不像瑟兰杜伊那般面无表情,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起来。"一个矮人会抓着这东西不放,把它据为己有!黄金是你们唯一的热爱,不是吗?贪财就是你们全部的认知,你们这些矮小的刨石头的家伙。毫无疑问它在你们看来很正常。"

"这话从某人的儿子嘴里说出来还真动听啊,他当初全副武装站在我们门外,在围困的当口索要我们人民的宝藏——而且对关押我父亲没有丝毫歉意!"吉姆利咆哮道。

"Khathuzh, sakhabizu heden!" 比弗喊道。

"梭林,我觉得这场面可能会失控……"欧瑞喃喃道。

"背信弃义的精灵!"

"贪得无厌的矮人!"

"吃草的骗子!"

"爱石头的脏鬼!"

吵闹声越来越震耳欲聋,梭林转身看到甘道夫的双眼在他身上逡巡。老巫师看起来对此深感反对——而且忧惧。"魔戒,"他严肃地说道,梭林不知怎么在喧哗声中听到了他。"它会因这种不和而充满活力。敌人会因我们的相互不信任而欣喜,瑟莱因之子梭林。他喜欢我们的傲慢和冲突。这只会让他获益。"

梭林瞪着他,空气中那邪恶的低语声和喧哗声混合在一起,直到他无法分辨其中哪个单独的声音。

"我来带走它!"

那清澈的声音回响在吵闹声之上,梭林眨了眨眼。

"我来带走它!"

弗罗多走上前来,走进所有那些正在吵架的高个族类中间,他的脸色苍白而清瘦,但是很坚定。"我会把魔戒带去魔多!"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吃惊地转身面向霍比特人。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感觉像是长出的一口气,梭林回头瞥了一眼吉姆利。他站在那里,嘴张着,看起来不知怎么面有愧色。

梭林苦着脸。这可不是个好的开始。"我很抱歉,azaghîth,"他喃喃道。

吉姆利的肩膀放松下来,他抬起下巴。"我失态了,"他自语道。

"我也是,"梭林朝他的星辰苦笑道。"傲慢总是我的致命弱点。吸取我的教训,别让它也成了你的弱点。"

"但是……"弗罗多说道,他的蓝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 ,"我不认识路……"

"噢我仁慈的创造者啊,"奇力飞快地说道,他扯住菲力的衣服。"他个头这么小,不是吗?这么小还这么勇敢!"

"他比比尔博高,"菲力指出这一点,试图把奇力的手指掰开。

"他比我小!"奇力辩驳道。

"我服了你了,"菲力叹了口气,由着奇力抓着他的胳膊继续滔滔不绝。

甘道夫走上前去,立誓要保护那个年轻的霍比特人,这时梭林瞥见到比尔博的脸。他完全吓呆了,仿佛遭到雷击一般瘫坐在椅子里。他的皮肤看起来发灰泛白,他恐惧地看着弗罗多。

一阵顿悟席卷了梭林。"在你心里把弗罗多看作儿子,"他茫然地说道。

"弗罗多,孩子,"比尔博艰难地说道,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披肩。"噢,弗罗多,孩子,我对你做了些什么啊?"他的声音高起来,尖锐而哀伤,双眼满溢着对男孩的担忧。"我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梭林,"瑟莱因低声说道。"过来说话。"

他父亲把他拉到一边,咕哝道,"他们在林谷这里没法伤害到比尔博。埃尔隆德的力量保证了这里的安全。但是弗罗多是巴金斯家的人,是从夏尔来的霍比特人。他一踏出谷地就会遭到他们的追捕。"

过了一会儿,梭林生硬地点点头。"这任务太重要了。"

"你知道我们必须要做什么,儿子,"瑟莱因说道,他有力的双手带着祝福与肯定,落在梭林的头上。"去吧。去做吧。"

他吸了一口气,转向他的飞贼。

"比尔博,"梭林说道,跪在霍比特人面前,眼睛一直看着那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比尔博……"

"噢,求求你,"比尔博哽咽道,梭林一分钟也忍受不下去了。

"我们会为你保护他,"他许诺道。"我发过誓要照顾你,还有你爱的人们。我会照看他。我发誓。"

"求求你们,伊露维塔,玛哈尔,凯门塔瑞,保佑他,"比尔博低语道。"埃尔贝瑞丝·吉尔松涅尔,照看他——噢,宽恕我!宽恕我!"

"我发誓,"梭林立誓道,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抚过比尔博脸上的皱纹。

然后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吉姆利。"吉姆利,inùdoy,"他说道,声音低沉阴郁,充满决心。"你知道必须要做什么。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战争,你将是我们的勇士。去吧。我心灵的儿子,你会保护他心灵的儿子吗?"

吉姆利站在那里,脚像个矮人应有的样子牢牢的踏在地面上。"还有我的斧子!"他大声说道,然后他拿起他父亲的行军斧,抬头瞪着那个精灵。至于那个精灵,以冷淡的鄙夷无视了他。

刚铎来的人类也选择了同他们一道,弗罗多在他们中间看起来矮小得令人心疼。然后几个霍比特人从灌木丛里急急忙忙冲出来,也非得要去,比弗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们不是认真的吧?"诺瑞说道,他编起来的眉毛几乎要升到发际线了。"四个霍比特人?"

"说起来,我们之前有一个,对我们来说很有成效,"欧因耸耸肩说道。

"对,是的,一是个好数字,在我看来霍比特人一个就足够了。我想说的是,四个会意味着很多手帕。"

"我觉得佩里格林·图克这辈子没用过一条手帕,"梭林讽刺地说道,看着最年轻的那个霍比特人犯傻——又一次犯傻。

"你们将是魔戒同盟,"埃尔德隆宣布,梭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个对九个赶路的人来说过于冠冕堂皇的名字。只要简单的"弗罗多.巴金斯远征队"就足够了。

这似乎意味着会议的结束。很多重要的领主留下来,用安静的声音相互交谈着。弗罗多帮着比尔博从过高的椅子上下来,梭林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离开。比尔博因为悲伤和恐惧,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他的面容甚至比之前更苍老了。

然后他听到吉姆利的声音低沉地响起,"精灵大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转身看见瑟兰杜伊的儿子看向鼻子底下的吉姆利,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闪着烦躁。"矮人。你要说什么?"

吉姆利的下巴紧了紧,但是他没有上钩。"我想要道歉。我说的话失于轻率,口不择言。我们要一起出发踏上这样一场征途,我不想让这些话成为我们之间的嫌隙。"

梭林感觉自己的嘴张大了。友善,嗯呐。而且宽容,他从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低声说道。

那个精灵看起来很迷惑——也很怀疑。"我明白了。这么说来,我也收回我的话,向你致以我的歉意。你的名字是?"

"格罗因之子吉姆利,"吉姆利说道,微乎其微地鞠了一躬。梭林忍不住注意到他省略了惯例的问候。

"莱戈拉斯·瑟兰杜伊林,"那个精灵说道,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梭林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个精灵曾经用箭尖指着他,威胁要他的命!吉姆利怎么敢向这种生物道歉!

"幸会,精灵,"吉姆利说道,没理会精灵说出的名字。

那个精灵厌恶地撇撇嘴。"很明显并不是。"

吉姆利的胡子抽动了一下,好像他也在强忍着一声冷笑。"好吧,至少还有改善的余地,是吧?"


好久之后,弗瑞丝在梭林的锻造间里找到了他。他开始在做一个铁煎锅,而且进展顺利。他已经铸造出了雏形,尽管铸铁不如他通常塑造的金属那么高贵,他发现它加工起来可塑性很好,很容易就按他的意愿弯曲。

他在手里把半成品翻过来。这里是煎锅部分,一个霍比特人可以在这里做培根,或者是番茄,或者是鸡蛋,或者是蘑菇,或者是那些弗罗多特别喜欢的小平板蛋糕。这里是把手,一只霍比特人的手可以确定、稳当、有把握地握住。或许该做个木头把手,来减少传热。霍比特人的手虽然灵巧但是太柔软。这里边缘上是一个豁口,便于倾倒,这里是制造者的印鉴:梭林,瑟莱因之子。这里围绕着边沿,是一圈锻造出的矮人绳结的图案,每一个结上面都有霍比特式的花朵。

"你还好吧?"她轻声说着坐在他身旁。他咕哝了一声。

她拿过煎锅翻过来,端详着他的印鉴和边沿一圈的装饰。"噢,梭林,"她叹了口气。

"霍比特人有一套语言来描述对他们的花朵,就和我们形容宝石一样,"他说道,声音就连他自己听来都低沉而遥远。

"这些是什么花?"她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拉起她的手,指引她抚过那些花中的一朵。"浆果玫瑰,"他说道。"还有葱莲。"

"它们有什么含义?"

他微笑起来,没有回答。

弗瑞丝把煎锅放在一边,把他的手翻过来。在他手掌底部,有一道浇铸时造成的灼伤,她低声发出"嘶"的一声。

"我没事,"他说道,把手抽了回去。"我很好。"

"我不怀疑这一点,"她说道,然后抬头看他。他已经长到了和他父亲一般的身高,可以俯视她了。"我在担心。我是你母亲;我有这么做的特权。"

"我比你老,"他提醒她,她扬起一道麦金色的眉毛。

"你仍然是我儿子,我了解你,我臭脾气的小王子。跟我说说吧。"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道,"比尔博带着那至尊魔戒。他带了六十年。所有这些时间我都在照看他,而我从没……"

她蓝色眼睛的眼神柔和下来,那眼睛和他自己的眼睛有着一样的颜色和形状。然后她把他的头拉低,在他眉毛上吻了吻。"不是你的责任,梭林,"她说道。"不是这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坏事都是你的责任。魔戒有它自己的意志,它选择了你的霍比特人。他保持了自己的心意和头脑,这就是对他的高度评价。"

"他永远不会找到魔戒,要是我没有……"

"噢,看在玛哈尔份儿上!"她说道,无奈的怜爱之情从她脸上闪过。"看着你一直因为那些不是你的错的事而苛责你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受?你当然犯过错——但这次不是你该揽的。是甘道夫选择了比尔博.巴金斯,还是说你忘记了?"

梭林的呼气停住了。

"我就知道,"她说道。"求你,梭林,别这样。你有个善良的灵魂,一颗强大的心。别再用悔恨撕裂你自己了。"

"但是……妈,我……"梭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语哽咽,半是咆哮。"我不——从来不知道……"

她把手指放在他嘴上,然后插进他剃过的胡子里轻轻地梳理着。"我在那场会议上又看到了我的儿子。我看到了我勇敢、坚定的孩子——是这个矮人领导着一群被遗忘了的人民到达安全之地,在一场无望的战争中力挽狂澜,单凭着他意志的力量斥退了两支军队。不要又让你自己迷失在愧疚里,亲爱的。不要把他人要承受的负担背在自己身上。没有人能那么坚强。"

他眨眨眼,然后低头向前靠在她肩膀上,颤抖地长出一口气。她的胳膊尽可能伸开抱住他的肩膀,他这样待了好久,呼吸着那代表着安全、爱和家的气息。

然后他直起身来,把他们的眉毛靠在一起。"好吧,"他说道。"继续工作。"

她微笑起来。


"来,吉姆利,"格罗因说道,他粗哑的嗓音劈裂了。"这是火绒匣,这是我的老烟斗。霍比特人种的烟叶是世上最好的,而且他们对此毫不吝啬。我要是不给你尝尝的机会,就实在太残忍了。啊,看看你自己,孩子,你的辫子都歪了!你闭着眼睛编的?连梳都没梳吧?"

吉姆利站着不动,由着格罗因解开一根辫子,他年迈的粗糙手指做着他这一生所熟悉的动作。"爸,我觉得没有谁会在意我头发梳了没有,"吉姆利说道。

"好吧,我在意,你妈妈也在意,"格罗因激烈地说道。"你现在代表了我们人民的骄傲,儿子。你看起来得有个矮人领主该有的样子。"

"所有这些高个的种族和精灵,他们分辨不出来我是个矮人领主还是个补锅匠,"吉姆利嘟囔着,抬起下巴,这样他父亲可以把他厚厚的胡子更多地拢进辫子。"我为什么要为这群这么无知的家伙们戴发夹、梳辫子……"

"他们也许无知,但是他们是我们的盟友,"格罗因说道,猛地拉了拉他在编着的辫子。"玛哈尔知道他们连一个宽梁族和一个硬须族都分辨不出来,但是你自己要表现得称得上是我的儿子,称得上是一个都林家族的矮人。记住,你在这里的行为不仅仅反映你自己,还反映了各地所有的矮人。"

吉姆利叹了口气,任由他的父亲把他另一根辫子解开。"好,爸。"

格罗因哼哧一声。"你用那种口气说'好,爸'的时候,我差不多要觉得你又是个六十岁的孩子了,而不像一个年龄超过那两倍的矮人。"

吉姆利伸出手去,触摸到格罗因垂下的雪白头发里系着的缟玛瑙和黄金的珠子。"我感觉就像个六十岁的孩子。我只是一个矮人,爸,我代表不了所有矮人!这要求太高了,我……"

"啊,不用说了。你能行的,"格罗因说道,他把第二根辫子绑住,往后站开了。"好啦。噢,nidoyuh。"

吉姆利抬起头,刚梳好的辫子从他宽阔有力的胸前滑过。他保持不动,让他父亲把他看个够。然后格罗因往前倾身,双手捧住吉姆利的脸,悄声说了一个词。吉姆利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梭林注视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听到了那个词。

他几乎可以确信他刚刚听到了吉姆利,格罗因之子真正而秘密的名字。

格罗因把他们的头在一起抵了一会,然后温柔地在他儿子的眉毛上亲了一下。"记住你是谁。尽量保证安全。保护持戒人。留心那个精灵,还有别迎面撞上任何该死的食人妖或是任何那些荒唐事!"

"我有些信件,"吉姆利说道,伸手从锁甲里掏出一包纸。他清清嗓子。"一封给妈妈的,一封给吉姆瑞丝和波弗,一封给吉米兹。那一封用蓝纸写的是给狄丝姑姑的。还有一张给多瑞的字条,另一张是给邦伯和阿尔瑞丝的,最后一张是给杜瓦林、奥尔拉和他们的小伙子们的。我还有一封信要寄给戴因,如果我……"

格罗因接过这些信,然后他给了吉姆利一个熊抱。"我爱你,孩子,"他低声而深情地说道。"我为你感到非常骄傲。为你感到非常,非常骄傲。"

吉姆利把脸埋在格罗因美丽的白胡子里,用他全部的巨大力量紧紧抱住他的父亲。"我也爱你,爸。"

"条件允许的时候别忘了联系我们,"格罗因贴着吉姆利的头发说道。"用你的全部去保护那个霍比特人。他是我们所有人民唯一的希望。"

吉姆利贴着格罗因的胡子点点头,然后强迫自己放开,站了回去。"好吧,"他说道,然后清了清嗓子。"不到一小时我们就该出发了。我应该……我……"

格罗因微笑着点点头。"去吧,azaghâl belkul。去帮着拯救世界吧。"

吉姆利把包袱背在肩上,攥紧他父亲的行军斧,把投掷斧和带装饰的钩斧装进皮套,拍拍脑袋上的头盔,痛苦地最后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忍痛离开了。

格罗因凝视着那空荡荡大开着的门,两下心跳的时间之后,他跌坐在过高的床上。

梭林犹豫着,然后他在他堂亲身边坐下。吉姆利走后留下的寂静席卷了他们俩。


"那么,那个人类是谁?"欧因挠着肚子问道,他、欧瑞和梭林正脚步沉重地跟在队尾的几个霍比特人身后。

"哪一个?"欧瑞说道。

"这一个。哪一个都行。我其实没在听。"

"这是多少世纪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次会议,而你没听?!"

"精灵太多了。"

欧瑞叹了口气,抿紧嘴唇。"带号角的那个是波洛米尔,刚铎摄政王之子。步子大的那个是阿拉贡,他是伊熙尔杜的后人。"

"噢。"欧因抬头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可怜的家伙们,在他们中间也就是个邋遢鬼。刚铎的那个还显出点希望,但是伊熙尔杜的那个和奇力一样糟糕。他们没有胡子可编,要怎么告诉别人他们的职业和身份?"

欧瑞耸耸肩。"也许他们会询问?"

"听起来有点乏味。"

吉姆利在阿拉贡身后沉默地走着,眼睛扫视着周围陌生的树木,手放在斧柄上。杜瓦林送他的头盔戴在他头上,沉重的靴子有节奏地踏着,脚下的树叶碎裂作响。人类同样步履沉重,梭林回头看看几个霍比特人跟着走到哪儿了,他们赤脚轻快地走过树叶时几乎没有声音。

那个精灵在前面巡视。他的软鞋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并不像霍比特人那样安静得吓人。他眯起眼睛,目光穿越树林,有时会纵身跳上树枝,寻求一个高处的有利地点。

他们中午睡觉,整夜行进,仰赖阳光保护他们免受奥克的侵扰。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在一座山的西侧背风坡扎营,避免任何来自东面的窥探的耳目。吉姆利带他父亲的打火石带对了,因为在他们扎好营不久后甘道夫就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皮平皱起眉问道。"真是个看风景的好时候啊!"

"我父亲说甘道夫来去自如,"吉姆利说道,火绒点着时冲那小小的霍比特人露出微笑。"别担心,佩里格林阁下!还有我、波洛米尔和阿拉贡来保护你。"

"还有莱戈拉斯,"阿拉贡添上一句,他的眼睛闪着欢乐的光。"你忘了莱戈拉斯了吗,吉姆利大人?"

吉姆利咕哝着,没有回答,在他刚刚生起的火旁堆起树叶和树枝。

"噢,吉姆利,"梭林说道,用一只手揉揉脸,试图忍住微笑。"你受我影响太久了!"

"给,弗罗多先生,大人,"山姆怀斯说道,递过来一条风干的肉。"算不上是煎火腿,但它能我们支撑到吉姆利大人把那堆火生起来。

"你准备好了火就好了,山姆怀斯大人,"吉姆利说道,往后一退,展现出那有着欢乐火苗的整洁小巧的火坑。

"哎,真厉害!"山姆挠挠头。"我自己也经常生火,但你这个完全没花时间!怎么回事,感觉好像我几乎都没眨眼!"

"火一直是矮人们得力的仆从,"吉姆利说道,脱下他沉重的手套,在火旁暖手。

"来,弗罗多先生,你靠近一点。那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山姆说道,然后转向梅利和皮平,他们正在他丢在一旁的背包里东翻西找。"你们俩,从那儿起开!我可不想还得跟大步佬解释,我们为什么离开林谷两天不到就把食物吃光了!"

梅利看来有些惭愧,但皮平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嗯,我不会受到干扰的,"他欢快地说道。"我会把肚子填饱,很少有人不赞同这点的!"

吉姆利轻声笑起来。"我父亲曾经告诉我说霍比特人一天要吃七顿饭。是真的吗?"

皮平的眼睛闪亮起来,他在吉姆利对面坐下,郑重其事地把拇指插进马甲。"喏,对于这个问题的观点分为两派,"他说道,严肃地点点头。"有的人,更有见识的那些,相信七顿的数字应该还会上涨。为什么呢,要是你在第二早餐和十一点的茶点之间饿了呢?要是你半夜醒了心里想着火鸡三明治呢?要是晚餐第一回的时候没能让你特别满意,所以你想再给它一个机会呢?"

"好了,好了!"吉姆利大笑起来。"我明白是怎么样了。如果能实现的话,有见识的霍比特人会提倡整个白天和晚上大部分时间都要吃!"

皮平笑逐颜开,很高兴能让矮人大笑。"绝对!"

听到吉姆利低沉浑厚的笑声,精灵把头转向了他,深色的眉毛之间皱起一道细纹。

"那矮人一天吃多少顿饭?他们是像人类那样呢,还是更明白事理?"山姆问道,把煎锅放在火上。

吉姆利往后靠去,他的眼睛闪着光。"我敢肯定你会觉得我们特别愚蠢,甘姆吉大人。我们一般一天只吃两到三顿饭,虽然我们不吃也没问题。"

"两到三顿!"梅利看起来很震惊。"比尔博旅行了那么远就是和——噢,可怜的老霍比特人!"

"我们可没让他饿着,"梭林咕哝道,在他身后欧因发出一声愤慨的抗议。

"你们到底是怎么吃得这么少还能坚持下来的!"皮平说道,冲到火堆跟前,睁大眼睛盯着吉姆利。"我敢确定我会瘦到没影儿了。两到三顿——干脆不吃了!"

"这太可耻了!"山姆断言道,四下挥舞着锅勺。

吉姆利举起大手大笑起来。"安静,安静!我就需要这么多,不用再多了。如果你让我像霍比特人那样吃,我的腰围很快就会和身高一样了!"

"我不敢相信你能有这么强壮,"梅利说道,戳了戳吉姆利粗大的胳膊。"怎么会这样呢,我会瘦得消失掉的!"

"这不正常,"山姆咕哝道,用锅勺戳着滚烫的煎锅。

"对于矮人来说很正常,而我就是一个矮人,"吉姆利说道,冲着几个年轻的霍比特人咧嘴笑了。"我会遵循矮人所知道的事情,把所有关于吃的专业知识留给霍比特人,很明显这属于他们。"

"那矮人都知道些什么呢?"皮平偏过头热切地说道,带着渴望的好奇心盯着吉姆利。

"皮平,别这么没礼貌!"梅利说道,扯着他表弟的外套,示意性地扬了扬眉毛。"对不起,吉姆利大人,只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矮人,而这位皮平,"他给了皮平身侧一个肘击,"对什么事是恰当的完全没有概念。"

"噢,很明显你有,"山姆小声嘟囔道。 弗罗多微微笑起来。

"并没有什么冒犯的,梅利大人,"吉姆利说道,往后靠去,点燃了烟斗。"我一点也不介意。世上散布着很多关于我们人民的谎言,"吉姆利冲着那个精灵阴沉地看了一眼,"能有个机会来反击很好。"

那个精灵对突如其来的关注感到惊愕,他的目光飞快地从这个小聚会再次转向了树林。

"嗯,"吉姆利思索道,从烟斗喷出一股烟。"矮人知道的。矮人知道的。"

"毫无疑问,岩石和石头,"那个精灵轻蔑地说道,吉姆利扬起一道眉毛。

"嗯呐,岩石和石头。你觉得我应该感到受了冒犯?"

那个精灵默不作声。

"岩石和石头并不是死物,精灵大人,"吉姆利接着说下去。"每一块都有它们自己的歌,而我们能从脚下和手中感觉到。万物都有热望。万物都有内在的美,这美渴望着得到解放。最卑微的石头也努力着要成为什么,我们不由自主地感知到它。每一个矮人都倾心于某种技艺,我们在花费手工和心力的作品中找到美和智慧。我们很小就被教授了我们的历史,还有我们民族的歌咏。每个家族都有他们自己的古老传统,你们知道吧。我们很喜欢音乐,还有舞蹈。我的祖母是个有名的斧舞者。她可以让四个斧子同时一起转!我父亲的族人,长须族,更愿意开采黄金或是黑铁,但是硬须族最爱白银,用它做了很多精巧的器物。"

"你有哪种技艺么?"博罗米尔不由自主饶有兴趣地问道。"抱歉——但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你们这么保密的种族有谁这么坦率地说话的。"

吉姆利对道歉摆摆手。"没有,我还没找到什么能让我的双手唱出歌来,"他随和地说道。"不过我还正值壮年——还有充足的时间!"

"你有多大年纪,矮人大人?"阿拉贡问道。

"噢,我几个月之前满了一百三十九岁,"吉姆利说道,吐出一个烟圈。

阿拉贡看起来吃了一惊。"我还以为在我们这一群里我还算是年老的。看来在你、莱戈拉斯和甘道夫中间,我只不过是个孩子。"

"我觉得我们在那两个眼里都像是孩子,"吉姆利说道。

"比尔博曾经跟我讲到过一种语言,"弗罗多说道。

吉姆利眯起眼睛。"嗯呐,是有一种语言,从我们的创造者那里传承下来的。"

"他说他本来不该知道的,"弗罗多说道,他微微地笑了笑。"你认识比尔博。"

"我见过他一次,那时我只是个少年,"吉姆利说道,哼了一声。"我不奇怪他知道库兹都语。嗯呐,那就是它的名字。所有有语言的族类里,只有我们的语言不是从精灵那里学到的,而是源于我们伟大的创造者本尊。它很神圣,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你们的创造者?"梅利天真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创造了矮人?那是一种技艺吗?"

吉姆利刚要说话,然后笑起来,悠长而洪亮。"啊!如果那是一种技艺,那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工匠就是盖瑞丝之女阿尔瑞丝了!她有十二个孩子,这在矮人中间是个非凡的壮举。"

"在夏尔十二是个常见的数目,"皮平耸耸肩。"我母亲姓河岸,你们知道么,她是八个孩子里面的老三。"

"我们人口增长得不快,"吉姆利说道,仍然在轻声笑着。"啊,我!下次见到阿尔瑞丝和邦伯我得告诉他们。"

"邦伯的妻子,"弗罗多说道,他的眼睛闪着认出什么的光。"比尔博跟我讲过他。他是远征队中的一个。"

"他的确是。"

"如果不是矮人女士的话,那是谁创造了矮人呢?"梅利追问道。

"女矮人,"吉姆利纠正道,三个年轻些的霍比特人慢慢地复述着这个新词。

"他们是计划外的,"莱戈拉斯说道。

吉姆利僵住了。然后他字斟句酌地说道,"是在创造了其他万物的独一之神的计划之外。是的。我们是由另外的手创造的。"

"矮人从来都不该存在,"莱戈拉斯说道,他精灵的眼睛闪着光。"他们不和谐的音调破坏了阿尔达之歌。"

梭林咆哮起来,欧因的双手攥紧了。"不,"欧瑞轻声说道。"别影响他。他们必须是一个集体,如果吉姆利每两秒就生一顿气这事就成不了。"

"吉姆利一点也用不着我的帮助就能生起气来,"梭林反驳道,瞪着那个精灵。

"我们是个古老的种族,在精灵醒来之前的日子里由玛哈尔创造,"吉姆利生硬地说道。"他渴望有人陪伴,所以他创造了不同于他自己的生物,教会了他们说话。创造了其他万物的独一之神发现了我们,告诉玛哈尔他的造物不被需要。所以我们不被需要,不被理解,永远和世界上的其他种族隔离开来。"

山姆的嘴一下子张开了。"哎,那太残忍了,简直太残忍了,"他嘟囔道。

"这就是事物的规律,"吉姆利说道,在沉重的靴子上磕出烟斗里的烟灰。"我们得到许诺,我们将会在万物终结之时在音乐里获得一席之地。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是不被需要的,我们知道这一点。"他抬起头挑战地看着那个精灵。"有些人喜欢提醒我们这点。尽管如此,我们能怎么办呢?停止存在吗?不能。万物都渴望存在。就连最卑微的石头也挣扎求存,矮人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

"这曾让你们愤怒吗?"弗罗多静静地问道。

吉姆利点点他颜色鲜亮的头。"嗯呐,有时候。但是愤怒有什么用呢?我们被造得坚强隐忍。所以我们就忍耐。"

那个精灵有片刻看起来很困扰。然后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巡视下这一片区域。"

"去啊,"吉姆利咕哝道,然后他把自己裹进毯子里。两到三秒钟之内他就打起鼾来。

"他没等着吃晚饭,"山姆抱怨道。

"那说得真好。"欧瑞喃喃道。

"他说到了玛哈尔,"欧因摇着头说道。"不应该这样。"

"小霍比特人们好奇嘛,"梭林说道。"他看起来很喜欢他们。他们的好奇心也没害处。"

"那个该死的精灵会是个麻烦,"欧因预言道。梭林叹了口气。

"我担心你们都说得太对了,"他瞪着树林说道,那个精灵消失在其中。

在星辰释放他之前,他在比尔博那里停了一下。那个年迈的霍比特人坐在一张巨大的椅子里,对他来说过于巨大了,他的脚在地面以上晃动着。他膝头盖着一条毯子,头在胸前不断地点着。

"你好啊我亲爱的,"梭林轻声说道,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他们在路上挺好的。霍比特人们喜欢吉姆利,人类强壮而勇敢。你的儿子是安全的。"

比尔博的头点得更低了,一丝细微的悲伤的表情从他脸上闪过。

"你看起来这么疲惫,我的Idùzhib,"他带着他所能汇集起来的全部柔情说道。梭林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关心,这话说出口并不容易。但是为了比尔博,他愿意尝试。"你应该到床上去。有我照看着他们。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抬起手,小心地放在比尔博手上。霍比特人的手温暖、鲜活、布满皱纹,梭林的手掌冰冷、幽灵一般,永远停留在壮年时的强健,两者之间,只有一丝空气。他的手比比尔博的宽厚强壮,他闭上眼睛想象着他可以感觉到那薄薄的纸一般的肌肤,感觉那到柔软的黄油般的肌理。

"我的比尔博,这么老了,"他说道,抬头看进霍比特人昏昏欲睡的脸庞。"我从没想过奇怪你为什么能一直一直一直活到现在。我只想到诅咒那把你我分开这么久的命运。"

他抬起另一只手,任它在比尔博蛛网般的缕缕白发间游走。"我很高兴你会变老,"他低声说道。"不论是什么原因,我很高兴我们之中还有一个能变老。虽然如此,我发现我恨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变老了。我在想,你会不会嘲笑我的花白胡子?我们会不会每年冬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裹在你的被子里抱怨着我们这把老骨头?我们会随着时光流逝变得相像么,我的习惯变成你的习惯,你说的话变成我说的话?"

比尔博的嘴唇动了动,梭林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多想无用。虽然如此。我多想能这样啊,飞贼大人。我多想能这样啊。"

比尔博低声嘟囔了一会儿,然后那声音变成了话语。

我坐在炉火旁,
把往事追忆,
曾经的夏季里,
野草闲花蝶舞翩翩。

我坐在炉火边
追忆多年旧识老友,
还有那些后生晚辈,
将迎接新世界我无缘得见。

我坐在炉火边,
念及从未说出之语,
和许下的诺言希冀
全都封存在我心底。

我坐在炉火旁,
感觉不时能听到他。
而我仍等待听闻那叩击
再次在我门上回响。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葱兰 - 我也爱你,我必须赎罪,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浆果玫瑰 - 选择你自己的命运,我不会放弃我的誓言,我会永远爱你

Idùzhib - 钻石
Khathuzh, sakhabizu heden – 精灵,我等着你的木桶呢!
Azaghîth – 小勇士
Nidoy – 男孩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azaghâl belkul – 强大的战士
inùdoy - 儿子

伊熙尔杜 - 伊熙尔杜,他的兄弟阿纳瑞安和他的父亲埃兰迪尔都是努门诺尔人,仍然与精灵们保持友好,因此被称为"忠贞派"。因为统治者的自大、堕落和傲慢(受到了索隆的误导和欺骗),努门诺尔被大海淹没,这些人带着白树种子逃离。再次回到中洲,埃兰迪尔成为刚铎和阿尔诺的最高王——刚铎在南部,阿尔诺在北部。伊熙尔杜和阿纳瑞安代替他们的父亲管理着刚铎,他自己统治着北方王国。伊熙尔杜创建了一座城市——米那斯伊希尔(米那斯魔古尔),阿纳瑞安创建了另一座,米那斯阿诺尔 (现在的米那斯提力斯)。他们用从努门诺尔带来的帕蓝提尔石保持联络。
米那斯伊希尔于第二纪3429年被索伦的势力控制,最后联盟随之成立。

阿尔诺 - 由埃兰迪尔建立的北方广大王国,在第三纪初期的几百年间由于内战而分崩离析。通路和一些野史(霍比特人记得他们的长官向北方至高王宣誓过结盟)得以留存,但是那个伟大王国除了像瞭望塔一类的遗迹之外,很少有其他事物幸存下来。

凯门塔瑞 - 雅凡娜 ,欧尔瓦(植物与树木)之维拉。

埃尔贝蕾丝•吉尔松涅尔 - 瓦尔妲,星辰之维拉。尤其受到精灵们爱戴。

玛哈尔和一如(独一之神),以及矮人的创造 - 这个故事在《精灵宝钻》中有完整的讲述。

诗句的前两段是托尔金写的,后两段是我写的。有些文本来自电影剧本,有些来自原著。

 

非常感谢你们!:D对这篇文的回应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你们大家让我感到无法形容的喜悦。

 

有谁想看到哪位女矮人被专题介绍吗?我们这里有吉姆瑞丝,米兹姆,哈班(吉姆利的火须族祖母,格罗因和欧因之母),赫雷拉(梭林总是不满意的祖母),阿尔瑞丝,卓瑞,王后希拉(戴因之妻)……当然,还有狄丝。我不知道下一个该把谁放上来了。

Chapter 11

Notes: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赫雷拉,弗瑞拉之女
赫雷拉,弗瑞拉之女,Jeza-Red绘制
一位令人头疼的上层阶级矮人女子,来自宽梁族的统治家族,特尔弗的谱系。赫雷拉是一位银匠,因她小巧而富于细节的作品而闻名。她父亲在埃瑞博山议会上安排了她和山下之王瑟罗尔的婚姻。她刚刚八十岁的时候就搬去了埃瑞博山,尽管如此她一点也不觉得恐惧。赫雷拉仪表上正经、规矩又谨慎,喜欢讲究礼仪和传统。她从来直言不讳,对“所有这些长须族的坚忍克己”极其不赞同。实际上,她几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极其不赞同——除了她的孙子辈们。她有深棕色的头发和褐绿色的眼睛,还有一把相当别致的胡子:里面编入了钻石珠子,仿佛水滴从树枝上挂下来。她有一个孩子,瑟莱因。赫雷拉死于第三纪元2770年斯毛格对埃瑞博山的攻击。


令人惊叹的Jeza-red画了弗瑞斯,亲切仁慈的废话在上啊,她是梭林的妈妈。大家都该去看看然后被弗瑞斯王者级别的美丽震到目瞪口呆,再然后被Jeza的厉害震到目瞪口呆。好吗?好的。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这就是你想说的?长久以来隐藏的秘密?”

梭林的创造者的嗓音深沉而柔和,那种压迫感比以前轻了。“嗯呐,我的孩子。”它们现在显露在日光之下了。”

梭林触摸着巨大铁砧的侧面,它至少是他身高的两倍高。曾经都林就在这个铁砧上醒来,刚刚被创造出来,双眼睁大,灵魂清新而从未用过。或许都林也曾经站在梭林现在站立的地方,在他们的创造者脚下,也曾问过为何如此?

“一个曾经和您很亲近的人,”梭林记起了很久之前的话。“一个彻底背叛了您的人。”

“我的学生,”玛哈尔说道,悲伤如同烟雾飘在空中。“他曾经有另一个名字。”

“索隆,”梭林说道。“索隆曾经是您的学生。”

“是啊。”

“您之前知道我的比尔博得到了他的戒指吗?”梭林触摸着铁砧底座那奇异木材的手攥紧了。“您知道吗?”

玛哈尔顿住了,随后他说道,“知道。”

梭林的心脏随着跳动节奏炸裂开,他的双手非常想去拿剑。然后他紧紧闭上双眼低下头去。他能做什么呢?他的创造者能做什么呢?维拉已经离开了中洲,以免他们将它彻底摧毁。玛哈尔也是受祂自己的誓言束缚。

“你要学会耐心,我的孩子,”玛哈尔温和地说道。

“我已经学了八十年了,”梭林说道,苦涩涌上他的舌尖。“我等啊等啊,等着做出弥补。我等啊等啊,等着我的霍比特人。我一直等。我的耐心是被一双不怎么温和的手教会的。”

“你的霍比特人,”玛哈尔重复道,然后祂叹了口气。

梭林昂起头。一如既往,那巨大身形的面容是无法描述的美丽,无法描述的古老,又不知为何模糊不清。他在之后从来无法回想起确切的细节。“您之前觉得我不会发觉吗?”他嗓音低沉而紧绷地说道。“我或许不曾有过自省,但是我最终还是会明白自己的心。”

“所以你终于意识到了,”玛哈尔说道,祂的手放下来,抬起梭林的下巴,拧过来又扭过去。那触碰带着喜爱、慈祥和一点点挑剔;那是一位工匠在观察一件优秀的作品。梭林让自己坚强起来,不要像往常那样颤抖。他的创造者的触碰充满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和爱……大到难以承受。“我很遗憾你在生前没能明白,我的孩子。”

梭林双目圆睁,他的脉搏在喉咙里跳跃。“您早就知道。”

“我造了你的心,梭林。”玛哈尔的巨手,因劳作而粗砺, 抚过梭林垂下的头发。“尽管你把它埋在执念、复仇、愧疚和黄金之下,我知道它何时因爱而跳动。”

顿时,梭林不得不勉倚靠自己扶在巨大铁砧上的手。“您早就知道。”

玛哈尔微笑起来,梭林能感觉到那微笑,那是一股在他胸腹间绽放的暖意。“他选择了跟随你——拯救你——他从来没有跟随过别人。或许你应该考虑一下这点。”

听到这话,梭林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喘息,他的喉咙发紧,仿佛被绳索勒住一般,那喘息声听起来哽咽又压抑。“他选择了我。我。他本来可以选择别人,他本来可以被爱,可以一生幸福的!而他对一个咒骂他、把他的忠诚弃之不顾的幽灵保持忠贞!”

“安静,”玛哈尔的嗓音直接穿过了梭林,他战栗起来。抚在他头上的手抱住了他,把他举了起来。“安静,孩子。你明白不该这样。安静。”

梭林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是一口。终于他又能说话了。“为什么?”他哑声问道,或许都林曾经也想哭了。

“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梭林,”他的创造者说道。

梭林再次低下头去。

玛哈尔的手再次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迄今为止你充分运用了你的禀赋。忠于你的承诺,我的孩子。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也可以找到指引我们的星辰。”

梭林能感觉到一丝微弱而悲伤的微笑扯动了他的唇角。“星辰。说得真微妙。”

“嗯呐。”那手抽了回去,梭林抬眼凝视着那巨大、模糊、神情温柔的脸庞。“和他待在一起。你的霍比特人和魔戒息息相关,现在那个远征队的所有人的命运也是同样。我们火爆的年轻星辰在这之中有他自己的角色。他是唯一的矮人,而且我感觉他将要涉足的事情会从此改变卡扎德人。”

梭林战栗着长出一口气,在紧咬的牙关和脖颈的骨骼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然后他转过身去。他要再去星光池见比尔博。他要给他的霍比特人唱歌直到他入睡。他会遵照他母亲的要求,不再去想他的罪过。

“梭林,”玛哈尔说道,“最后一件事。”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伟大的掌管工艺和岩石的维拉看起来——因为没有更适合的词语来形容——有些尴尬。

“请让你外甥停下?”

梭林露出微笑。“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他深鞠一躬,然后离开了。


当他们的命运发生改变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幽谷两个星期了。

事情一开始很天真无邪。人类波洛米尔把教导两个最年轻的霍比特人一两招剑术当作了己任。按梭林认为确有必要的标准,课上的嬉笑过多,剑术略少。

“愚蠢可笑,”他咕哝道。

“他只是在尖酸刻薄因为他押皮平赢,”诺瑞说道。“哪个傻瓜都能看出来梅里更凶残。”

“你刚刚用凶残形容一个霍比特人是认真的吗?”欧因难以置信地问道。

“相对凶残,”诺瑞说道。“你瞧,皮平觉得所有这一切有趣极了,而梅里对此多少领会了一点?”

“凶残的霍比特人,”欧因摇着头说道。“真有这么一天才怪了!”

“他们做得不错,”巴林观察着他们的身形。“波洛米尔是个很好的老师。”

此时皮平踢到了那个人类的小腿,他们倒作一团,梭林使劲憋住笑。“或许他自己也该上几课了。”

“夏尔!为了夏尔!”梅里和皮平喊道,一边吃力地爬到那个人类的上面,一边欢庆着他们的胜利。

波洛米尔也惊讶地喊叫出声,随后他那难得能听闻的大笑声就在山谷里回响开来。能听到他大笑真的很好;波洛米尔不应该总是严肃地履行职责、忧国忧民。梭林对于他的忧虑太感同身受了,他知道在其中迷失自我会有多危险。

随后阿拉贡插手介入,他立刻也麻烦缠身。

弗罗多看到两个人类被两个霍比特人占据了上风的荒诞情景哈哈大笑,梭林看到他心情变好了也感到释然。他有时仍然很苍白,偶尔肩膀上的伤口还疼。梭林发现弗罗多被魔古尔之刃刺中之后差点气炸。那一天就连他的外甥们都没法靠近他。

那个(该死的、该诅咒的、杀千刀的)精灵突然起身,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歇了脚,双眼紧盯着地平线。风吹着他淡金色的头发,他似乎用眼神洞穿了几里之外,那眼神就如同他的箭一般飞速而准确。

“你看见了什么?”甘道夫说着完全警觉起来。

“那是什么?”山姆皱着眉问道。他的香肠在平底锅里嗞嗞作响,这时也没人在意了。梭林转身眯起了眼睛。有个黑影在从东边照过来的日光中移动着。

“或许是一片云彩。”吉姆利提出疑议,随后继续磨他的斧刃。梭林之前就跟他说过他水用得太多,但是这个顽固的年轻人拒绝听从。

“它移动得很快,”波洛米尔说道,用手止住霍比特人,“而且是逆风……”

“黑蛮地来的克拉班!”精灵喊道,甘道夫立刻站起身来。

“躲起来!”他大声喊道。

“找掩护!”波洛米尔说道,引领着霍比特人们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下面。吉姆利立刻翻滚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面,阿拉贡和弗洛多躺在一处小型断崖下面一动不动。

“他是怎么看见那个的?”诺瑞问道,这时那些来者不善的鸟掠过峭壁,这里几秒钟之前还有一支九个行者组成的小队。“它们在操蛋的几里之外啊!”

“精灵白天视力很好,”欧瑞说道。“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好。”

甘道夫出现,脸上扯出满是愤怒和决心的皱纹。“萨茹曼的探子。往南的通路被监视了。”

他转身面向雄伟又耀眼的红角峰峰顶,它在阳光下闪耀如血。“我们必须从卡拉兹拉斯隘口走!”

“离墨瑞亚太近了,”巴林说道,他以严肃的决心看向梭林。“实在太近了。”

“我知道,“梭林回答道,看着吉姆利把斧子背在肩上,开始加快脚步,脸上因为期待而生气勃勃,梭林腹中有一股沉重的感觉。

那个精灵在队尾保持一致的步调,吉姆利朝后瞥了一眼。“看得还挺准,”吉姆利粗声说道。

“对于长着眼睛的来说没有什么的,”那精灵说道,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吉姆利大笑起来。那精灵转身更正面地朝向他。“你笑什么?”

“精灵大人,在天全黑下来的时候再试着表演一回,就能知道我们两边到底谁长着眼睛,”吉姆利说着露齿而笑。


巴拉辛巴、齐拉克-齐吉尔和邦都沙苏尔的峰顶耸立在寒风中,他们越过了冬青郡的边界,吉姆利停下脚步喘口气,抬头凝视着它们。

巴林和梭林顺着他凝视的目光,他们身后弗雷林轻声咒骂了一句。

“你为什么停下?”皮平担心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我也得歇会儿了,”山姆说道,往上扯扯包袱,拉住了比尔的缰绳。“这片地可不是小山包。”

“不,皮平大人,我没有不舒服,”吉姆利说道,带着喜爱的微笑拍了拍这个最年轻的霍比特人的肩膀。“只是在欣赏风景。那些山岭对于我们——我是说对于矮人而言,有特殊的意义。我之前只见过一次,那差不多是八十年前了。”

“八十年,”梅里说道,摇了摇头。“好吧,既然您在无偿授课,那我想问问那些山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吉姆利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出神又憧憬。“我们把那些山脉的模样做成金器、写进歌谣,世代流传。那是巴拉辛巴,残酷的卡拉兹拉斯,人类称之为红角峰。在他身后耸立着齐拉克-齐吉尔和邦都沙苏尔,或者说银齿峰和云顶峰。那群山环抱的山谷我们永远无法忘记——阿扎努比扎,黯溪谷,而在他们之下坐落着伟大的卡扎督姆,矮人挖凿之所,被精灵们称为墨瑞亚,那是矮人们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国。”

“那样,”巴林不赞同地说道,“可是当着人类和霍比特人的面说了太多库兹都语,更别提那个精灵了。格罗因都教了这孩子些什么啊?”

“我们朝着黯溪谷走,”甘道夫告诉他。“如果我们走红角口,就可以由黯溪梯下到矮人的深谷。”

“那里有凯雷德–扎拉姆幽深的湖水,”吉姆利怅然道。“那里有都林的王冠,那里也是我的族亲们牺牲的地方。或许马上就能看见它们,我的心不由得颤抖。”

甘道夫轻笑一声。“我的好矮人,愿那景象使你心中欢喜!”

弗罗多停住了,然后他抬头看着吉姆利。“您的族亲们?”

“嗯呐,”吉姆利说道,把一绺红发塞回头盔里。“我的族亲们。芬丁,巴林和杜瓦林的父亲,还有弗雷林,梭林·橡木盾和山岭夫人狄丝的兄弟。”

弗罗多双眼看向他,目光充满惊奇。“您是那位国王的族亲?”

“他听说过你,哥哥,”弗雷林低语道。“或许比尔博曾经讲过我们的故事?”

“我们要坚信,只讲了好的那部分,”巴林说道。

“要讲坏的可有充裕的选择,”梭林嘟囔道。

吉姆利大笑起来。“对,我跟整个比尔博的远征队都有这样那样的亲友关系。”

“那意味着您是一位领主!”

“啊,我没做过任何配得上这荣誉的事,”吉姆利说道,开始继续向前跋涉。“我父亲是一位领主。我只是一个战士罢了。”

梭林严厉地瞪了吉姆利一眼。“你远不止是个战士,nidoyel。你不止是你的斧刃,别那样说自己!”

“弗罗多先生,我们一眼看去哪儿都是领主、国王和王子!”山姆小声道。“我开始觉得自己有一丁点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别担心,霍比特大人!”吉姆利说道,他朝园丁热诚地笑笑。“我只是矮人吉姆利,这个头衔足以让我满意!”

“他没有骄傲的缺点,这点是肯定的,”巴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吉姆利?他骄傲,而且程度不低,”弗雷林说道。

“嗯呐,他确实。但那是为他的人民和他的家人而骄傲,而不是为他自己。那年轻人身上没有丝毫自负,”巴林说道。

“感谢玛哈尔,”梭林说道,仍然怒视着他。

“快一点!”阿拉贡喊道。“这些树林里风雪来得很急,我们必须加紧赶路,在卡拉兹拉斯埋葬我们之前翻越过他。”

“情况真是让人高兴啊,阿拉贡,”吉姆利嘟囔道,继续走着。

偶尔会有吉姆利走在那个精灵后面的情形,他们穿过冬青郡空旷的土地时他一直低着头。第一次宿营后他们相互保持距离,梭林更愿意认为这样对所有相关人士都有好处。

“您为何让他们用问题烦您?”那精灵问道。“他们经常喋喋不休。哪怕是精灵的耐心都耗尽了。”

“啊,他们只是孩子,”吉姆利谨慎地说道。“他们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失去的亲人们。”

那精灵一脚踩空了,然后他回头看向吉姆利。“我时不时忘记凡人的弱点,”他说道,语气同样小心谨慎。“他们是谁?”

吉姆利抬眼,深吸了一口气。“精灵大人,您发问是因为您想知道,还是为了进行礼貌的谈话?因为一种我欣然接受,另一种则不然。我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谈及他们。

那精灵用他那种流水般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说道,“两者都有。您失去了一个孩子?”

吉姆利摇摇头。“我没有妻子或丈夫在家等我。也没有孩子。我还没有那么有福气。”

“那是朋友吗?”

“嗯呐,朋友,亲人,”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叹了口气,看着像是和缓了下来。“这些年轻的霍比特人让我想起我的族兄菲力和奇力。他们曾经那么年轻有活力,而他们被砍倒前连一百岁都不到。奇力很像皮平大人——总是好奇又快乐,即使有时不那么明智。梅里更像是菲力,更能意识到他面临的责任。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想起他们,但事情就是如此。”

精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矮人大人,我很抱歉。”

“我们绝对不能告诉菲力和奇力,”梭林说道。“绝对。”

弗雷林看起来好像被抢走了什么东西。“但是——”

“不行,弗雷林。你不能因此嘲笑他们,不管是他们让吉姆利想起霍比特人还是反过来。要不然我就给他们讲讲奶酪和床单和王冠和父亲的胡子的事。”

“真没劲,”弗雷林嘟囔道。

“吉姆利!莱格拉斯!”阿拉贡喊道。“跟上!”

“我生来可不擅长这种速度,”吉姆利抱怨道。“怪不得都叫他大步佬。”

莱格拉斯扬起一道眉毛。“您确实步履沉重,不是吗?那么您有什么长处呢?您不具有速度或是体格上的优势,矮人大人。您能贡献什么呢?”

吉姆利从头盔下面斜眼向上瞥了他一眼。“这可不怎么礼貌。”

“既然我们已经把礼节抛弃得到处都是了,我觉得问问也没坏处,”莱格拉斯说道。“您很难比现状更讨厌我了。”

“哼。”吉姆利在沉默中继续走了一会儿,而梭林试图用怒视把精灵剥皮拆骨。他怎么敢!吉姆利是个优秀、忠诚、高尚的矮人,还是个非凡的斧手!

然后吉姆利默不作声地摘下手套,举起手,在眼前张开,展示给精灵看。他有格罗因和瑟莱因那样粗壮的手指,宽大又有力。他从腰包里掏出一粒小小的金珠。然后,没有什么明显的使力,他用拇指和食指把它压平了。

吉姆利把它扔向精灵,然后开始哼起一首古老的行军调,一边脚步沉重地跟在刚铎的人类后面。

莱格拉斯把圆片举到眼前,然后尝试性地咬了下去。他的双眼睁大了,他带着震惊的表情盯着吉姆利,然后跟上他走在远征队的队尾。

金珠被他悄悄放进了包袱。


“命运还真是诡谲啊,我们得为这么一个小玩意忍受这么多的恐惧和怀疑……”

梭林盯着那个人类,他的心像石头一样沉落下去。“不。不。这次不会。”

“这么个小玩意……”

梭林用指节揉揉眼睛,他想怒吼,朝着无情的苍天,朝着维拉,朝着命运,朝着正在后撤的远征队。“他只是希望能拯救他的人民!”他咆哮道。“您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考验我们——而我们为什么永远、永远都要失败!”


“我还是要说弗罗多像梭林,”菲力固执地说道。

“我看你是疯了,”奇力说着不以为然地一扬头。“弗罗多个子那么小!人又可爱!谁会把梭林那样叫可爱啊!”

“想保住脑袋的就不会,”梭林朝他们低吼道,而他的外甥们只是大笑起来。

“不是,你看,是他的眼睛,看到没?”菲力说道。“他们都是蓝眼睛。”

“精灵也是,也没人说他和梭林有任何相似之处啊,”奇力反驳道。

梭林无声地咆哮起来,他这对滑稽的外甥碎步小跑跟在远征队后面窃笑着,他们的脚步在刚落下的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卡拉兹拉斯在竭尽全力驱逐不速之客。每天夜里都下雪,雪又深又厚,霍比特人在多处都陷下去齐腰深。每次宿营他们都试图两两互相帮助,解决脚冻僵的问题——皮平和梅里、山姆和弗罗多。梭林为他们担忧,但是他不会向吉姆利提出那个最显而易见的选择,拿卡扎督姆的所有秘银来也不换。

不幸这正是当下的问题所在。

“我的族亲就在我们脚下,”吉姆利嘀咕道。“他会盛情款待我们,而我们也能从这天杀的雪里脱身了。寒冷我能应付——我是北方的矮人,寒冷是老对手了。就是这种总是潮湿的情况真要把我逼疯!”

“劳烦你安静点,吉姆利!”甘道夫叫道。他对上梭林的目光,彼此间交流了片刻的同情。就算没有持续的抱怨,领导队伍也已经够艰难的了。

“甘道夫,我们可以穿过墨瑞亚矿坑!为什么要冒险走这条路呢?”吉姆利说道,梭林倒抽一口气。

“不,”他说道。“不要,甘道夫!你们不能冒险走矿坑。那里不安全!”他祈祷这次巫师能够听到他。

看起来运气站在他这边。甘道夫说道,“不,吉姆利。矿坑不是魔戒该去的地方。我不会走那条路,除非别无选择。”

“但是我的族亲巴林统治着那里,还有我的朋友和伯父欧因!”吉姆利喊道,梭林的心为他疼痛。“我很久,很久没见他们了;罗尼、弗拉尔和弗罗伊,暴脾气的纳力和亲爱的小欧瑞。他们会热烈欢迎我们,巴林会宴请并援助我们,肯定会的!”

“说到了一个字眼我很喜欢,”皮平说道。

“什么,援助?”莱格拉斯说道。

“宴请,”皮平津津有味地说道。

“要我说我相当喜欢‘热’这个字,”山姆说道。

“我们应该走洛汗豁口,一路往南走到白城,”波洛米尔坚决地说道。“我们就不应该走这条路。”

波洛米尔需要监视。自从那次魔戒的事件之后,梭林用了极大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也细致地观察了这个人类。梭林了解对黄金的执念——甚于任何人!他曾看到一星那种火焰在波洛米尔的目光中燃烧,而波洛米尔对人民的奋不顾身,助长了火势。

那种感觉,梭林同样很了解。过于了解。

“我们的目的地不是米那斯提力斯,而是魔多,”甘道夫说道,他转过身带领他们前进。波洛米尔吹胡子瞪眼,把盾牌背在肩上,对他的人民的担忧从他脸上短暂地闪过。

在山崖边的一个凹处,道路变得更加艰险。雪堆积得很深厚,其下是枯死的草根,在脚下湿滑又危险。霍比特人赤脚走路还好,但是吉姆利沉重的鞋钉几乎无用,人类的处境就更遭了。

“滑得像条鱼!要是我能踩在坚硬的岩石上就好了,”吉姆利抱怨道。

“我希望这一大堆雪能下到霍比屯去!”山姆气喘吁吁地抹掉脸上的雪。“大家可能挺欢迎的。”

“如果我躺在被窝里,透过我精美又厚实的窗户看雪,我也会更喜欢它的,”梅里说道。

阿拉贡抬起一只手,他神情坚毅,专注地聆听着什么。“是风吗?”

甘道夫的目光穿过打着旋儿的雪花,然后低下了头。“不论是不是风,我们必须坚决前进。”

走起来太累了。人类用他们修长又强壮的四肢把雪推到一边,为浑身湿透打着哆嗦的霍比特人们开辟出一条小路。吉姆利不顾一切地艰难跋涉着,他的头盔在这萧瑟空阔、令人目盲的一片白茫茫中有时几乎都看不见了。皮平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矮人,总待在他身边——虽然可能是为了取暖。据说比起霍比特人、精灵和人类,吉姆利身上似乎非常暖和。“你们的血肯定被你们的火加热了,吉姆利大人,”,他们在一处峭壁边搭建了个可怜的营地,皮平说道,冷得牙齿直打颤。

“血先不论,反正这火是点不着,”吉姆利阴郁地回答道。“木柴太潮了。”

“往后站,”甘道夫说道,一星蓝绿色的火焰从他手杖中升起,木柴嘶嘶地冒起泡来,然后开始噼啪作响。

“好吧,如果有人在看的话,我现在等于打出了‘甘道夫在此’的招牌,从这里到幽谷,人人都能读懂,”他说道,把帽子上的雪敲掉,背靠向掩蔽了他们的峭壁。“把这个传下去。省着点喝!我们可能还会有需要的。”

“这是那种精灵的甘露酒吗?”吉姆利怀疑地说道。“嗯哼。我就免了。”

“喔,”皮平说道,他热切地伸出小手去拿那个瓶子。

“等等,你个贪心的家伙!”山姆骂道。“弗罗多先生都冻得半死了,而且你之前一直像藤壶一样扒着那个暖和的矮人。吉姆利先生,请您原谅。”

吉姆利正狐疑地注视着蓝绿色的火焰。“没事的,甘姆吉大人。小霍比特人,等着轮到你吧。我敢说阿拉贡和波洛米尔比你和我更需要那种东西。”

莱格拉斯轻盈地站在雪地表面,他偏过头。“矮人大人,您几乎被雪吞没了。您不想暖和一下吗?”

“我还撑得过去,”吉姆利不屑地说道。

“我们到天亮再出发吧,”甘道夫告诉他们。“也许到那时雪就会停下来。”

但是到早上时雪仍然一阵阵下得很大。吉姆利拍打自己的四肢活动筋骨,尖利的声音弄醒了弗罗多。“已经是早晨了?”弗罗多揉着脸说道。“我感觉我只睡了不到一眨眼工夫。”

“嗯呐,又是值得期待的在湿雪里跋涉的一天!”吉姆利说着轻笑起来。“冒险终究不全是人们所吹嘘的那样。或许我应该高兴错过了上一次。”

“你们能想象吉姆利在木桶里吗?”奇力说道,他和菲力爆发出一阵窃笑。

“他会从地牢里一路头锤撞出来,”菲力说道。

“而且真能实现!”奇力大笑着赞同道。

梭林把叹息憋了回去。

“你是说比尔博叔叔的假日吗?”弗罗多问道,他和吉姆利把火堆余烬掩盖住,开始收拾营地。他们没叫醒其他人,不过精灵已经去了某处去看日出,或是其他一样琐碎无聊的事。

“对。我曾经乞求我父亲允许我去,但是唉,我那时只有六十二岁。梭林不会带任何不满七十岁的去。”

“噢,”弗罗多说道,他一时看起来有些困惑。“这感觉太奇怪了。我是说,对于霍比特人来说六十岁已经快过中年了,对于矮人来说还很年轻。”

吉姆利冲他微笑。“非常年轻。我在那次远征的几年之后见到了您的叔叔,而毫无疑问他认为我是个粗犷又冷漠的年轻人。嗨,我的胡子勉强能编好,还两股支楞着。尴尬得要命。我很高兴这里没人看见过!”

“那可真的很重要,不是么?”

吉姆利卷起铺盖的动作停顿了,然后他轻笑一声。“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队里有人能记得你还是一个脚上没毛的小男孩的时候……”

“别说了!”弗罗多大笑道。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对话,”奇力闷闷不乐地说道。然后他用一种略微像是殉道者的表情朝梭林瞥了一眼。

甘道夫那双诡异地睁着的眼睛眨了一两下。然后他突然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六点,”吉姆利回答道。

“而雪还在下,”甘道夫叹息道。“好吧,无所谓了。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很快他们的队伍又开始行动了,穿过贴身的大雪,挣扎着爬上卡拉兹拉斯令人力竭的山坡。雪开始下得更紧更密,很快就在面前的人都很难看清了。

“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不下去的!”奇力在风的悲号声之上喊叫道。

“他们必须继续走下去!”梭林喊回去,他瞪着那些人类,他们用他们粗壮的四肢把雪推到一边。“他们必须赶到隘口去!”

“如果甘道夫能用他的手杖,他或许能为你们融出一条路来。”莱格拉斯提议道。

“如果精灵可以飞,, 他们或许能把太 阳接来拯救我们。” 甘道夫咆哮道。

“我没办法让雪燃烧!”

“山肩那边!”波洛米尔喊道。“阿拉贡,你看到了吗?那里——雪看起来没那么厚!”被那块石头挡住了!”

“那么我们就朝那儿走!”阿拉贡喊回去,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绷紧。

精灵正含笑看着他们,明显对霍比特人、人类和矮人的遭遇感到有趣,梭林对此气愤不已。人类正努力帮助霍比特人穿过艰难的地带,而那个该死的小王子所作的全部就是微笑!

“您看起来好像不适合这项工作,鼹鼠大人,”他对吉姆利说道,吉姆利正陷在齐脖子深的雪里往外喷着雪沫。“但是我说:犁地要用农夫,游泳要选水獭,至于在草地、树叶或积雪上轻快奔跑,那就让精灵来吧。”

 

梭林带着恼怒的惊异看着莱格拉斯向前走到如毯的白雪上,穿着软皮鞋的双脚几乎没在雪上留下任何凹陷。他向前敏捷地一跃然后转过身来,几乎像在原地跳舞似的。

“再见!”他大声笑起来。“我去找太阳啦!”

说完他就走了,快得好像一只鸟。

吉姆利怒吼着,梭林也和他一起吼。


“回来!”甘道夫咆哮道。他的喊声引起了一个小雪崩,雪从山坡上翻滚下来,皮平之前刚刚站在那里。波洛米尔抓住了这个冻得半死的霍比特人,紧紧地拥抱住他。皮平的脸上是痛苦的形象展示。

“这暴风雪不正常!”波洛米尔大声喊道,雪片粘在他的眉毛和眼睫上。

“那个声音!”莱格拉斯说道。“你们听到了吗?”

“除了风的呼啸我什么都没听到,”吉姆利说道,他的嗓音因为寒冷而沙哑。暴风雪猛烈地拍击着山崖,风确实像是在尖叫。

“他们必须坚持住,”梭林说道,他用意念支持着他们继续走下去。风吹起的雪堆都比梅里的卷毛脑袋要高了。

“我觉得他们不——”菲力开口说道,但是他的话被那个精灵打断了。

“在那儿!风中有个邪恶的声音!”他大声喊道,甘道夫的双眼睁大了。

“是萨茹曼!”他怒吼道,一阵轰隆的雷声让他们周遭的空气都在震颤,岩石和雪球带着碎裂的巨响朝他们头上滚落。那巫师立刻站在前面开始吟诵咒语,朝着遥远的南方挥舞着手杖。

“他在干嘛?”山姆说道。

“我猜,是在试图阻止萨茹曼,”弗罗多牙齿打着颤回答道。“山姆,靠近点。你的脚怎么样?”

“弗罗多先生,我也说不好。我一段时间前跟它们失联了,如果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山姆苦笑着说道。

甘道夫的吟诵升级成了能传开很远的咆哮,然后一道闪电劈向山顶,他突然喘息着停了下来。雪像洪水一样涌下来,当着梭林惊惧的眼前,远征队被雪崩吞没了。

“吉姆利!”他来不及自抑地哽住了。“弗罗多!”

纯白和寂静笼罩在卡拉兹拉斯的山坡上。

“不……”欧瑞说道,“他们都没事,我知道他们都没事!”

“没有动静,”奇力说道,他急得团团转,双眼搜寻着地面,脸上因愈发焦急皱作一团。“他们没有动静!”

“梭林!”菲力叫道。“再喊一次!喊吉姆利!”

“吉姆利!”梭林大声喊道,欧因的喊声跟着回响。“吉姆利,在上面!到我这儿来,格罗因之子吉姆利,到我这儿来!跟着我的声音!”

就像奇怪的花朵开放一般,他们挣扎着从雪里爬了上来。首先是山姆,然后是人类和精灵。吉姆利一边抖掉雪,一边对白袍巫师的背叛行径表达了适当程度的愤怒。霍比特人们僵硬地爬出来,梅里一边咳嗽一边喷雪沫。弗罗多看起来仿佛喘不上气了,皮平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梭林瘫软下来,靠在菲力的肩头。他几乎都要以为……

“他们还没有脱离险境,”他的外甥严肃地低声道。“萨茹曼会再次尝试,如果他没有捉住他们,那卡拉兹拉斯还有它自己的手段。”

梭林闭上眼睛。“那有驭马者的领地。”

菲力转身看着波洛米尔,他正抖落衣服和头发上的雪。“有吗?”

梭林瞥了一眼那个人类,点了一下头。“真的有。”

“我们必须下山去!朝洛汗隘口去,走西面的路到我的城市!”波洛米尔喊道,把最年轻的两个霍比特人聚在身边,尽可能地用他的斗篷裹住他们。

“不能把魔戒带去米那斯提力斯,”梭林说道,转身看着甘道夫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而阴翳,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听我说!那个人类为他的城市而忧虑,但是我为他的心而忧虑。甘道夫,我了解那种希望,还有那种恐惧。他正在被击垮,而且速度很快。你不能在一个孤注一掷的人面前摆出这样的诱惑。”他微笑起来,但毫无笑意。“那就像是经过了一百七十年的流亡之后走进埃瑞博山一样。”

甘道夫的嘴唇收紧了,梭林衷心感谢了玛哈尔。他听到了。

“走洛汗隘口会让我们离艾森加德太近,”阿拉贡说道。

“噢,我忘了这个,”菲力嘀咕道。“我多想有张地图啊。”

“说到底殿堂里会有地图吗?”欧瑞琢磨道。“我也想要一张地图。”

“我们知道,”奇力说道。“但是我们是想使用它,而不是冲着它低声软语。”

欧瑞瞪着他们。

“我们没法翻过山去。那就从山下面走吧!”吉姆利说道。“我们可以穿过墨瑞亚矿坑。”

梭林猛地一动,头再次转向甘道夫。

“那条路我之前曾经走过一次,”他缓缓地说道,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梭林的眼睛。“这是可能实现的。它不是一条令人愉快的路。然而,如果进入墨瑞亚后就没有希望重见天日,我不会带你们去。”

“我也走过那条路,”阿拉贡用阴沉的嗓音说道,而他不愿就此多说什么了。

梭林迎上甘道夫蓝色眼睛沉着的凝视,试图让自己的嗓音不带有恳求的意味。“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甘道夫微微摇头。

“看起来是的。”菲力猛地朝欧瑞和欧因仰起头。“他们不会乐于见到的。”

“我自己也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想法,”梭林吼道。“那些受诅咒的洞穴永远也不会放过我们吗?”

“我们是都林的子民,梭林,”菲力温声说道。“这是你自己教给我的。都林的家园永远会像此诗一样吸引着我们。”

“是啊,也同样迅速地吞噬我们。”梭林转向吉姆利,他热烈明亮的星辰。“难道我三十年前阻止他去那里送命,只是推迟了末日的到来吗?”

“这有些悲观了,”菲力说道。“再多给吉姆利一些信心吧。”

“我们不能在这儿逗留!”波洛米尔喊道。“霍比特人们会死的!”

“让持戒人决定吧,”甘道夫最终说道。

弗罗多犹豫着,冻红的脸上双眼睁大。然后他突然说道,“我们就走矿坑吧。”

“就这么办吧,”甘道夫说道。

他们开始回头艰难跋涉,这条路他们之前攀登得相当费力,甘道夫再次瞥向梭林。他厚颜到看起来无动于衷,仿佛他并没有带领着魔戒和弗罗多和吉姆利和年轻勇敢的霍比特人们和两个英勇的人类走向一座浸透鲜血的停尸所。他任凭心中所有的狂怒和恐惧都显示在脸上,双拳攥紧又松开。他的呼吸猛烈而急促,让肋骨都颤抖发疼了。

“你找不到巴林,也找不到欧瑞,或是欧因,”他说道。“矿坑里没有活着的矮人在等你。你在走向死亡!”

甘道夫咕哝道。“也许吧,我亲爱的矮人,也许是。但是,如果死亡不过是另一条要走的道路呢?所有人中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梭林的嘴猛地闭紧,他注视着远征队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然后他抬头怒视着峰顶。

“人们叫你残酷的卡拉兹拉斯,”他怒吼道。“嗯呐;残酷得从头到脚。”


那晚上的宿营很悲惨。梭林在边上强压怒气,远征队太疲倦了,都没发出什么声音,甚至都没有生火。霍比特人们立刻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浑身打着哆嗦。就连皮平都没说话,他蜷缩在吉姆利和梅里之间,毫不难为情地窃取尽可能多的热量。山姆露在外面让人看到的只有一头卷毛。弗罗多怏怏不乐地盯着石头,没有说话。

“甘道夫,你确定要这样么?”阿拉贡喃喃道。“我也走过那条黑暗的路。如果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带着魔戒通过墨瑞亚,我是不会赞同的。”

“阿拉贡,驱使我们的不是代价,”甘道夫回答道,他苍老的声音低沉又喑哑。“是必要性,它比世上的任何交易都要严厉。幸运的是,那个赞同的人不是你。这是弗罗多的重担,因此也是弗罗多的选择。我们只是在这里帮助他。就算你记不住其他的,只要记住这一点。”

阿拉贡抿紧嘴唇转过身去。他深色的眼睛扫视着地平线,其上起伏的山岭轮廓仿佛在嘲弄他们。“这股南边来的邪风还在吹。”

“毫无疑问是萨茹曼,”甘道夫倚着手杖说道。“他想看看之前下的功夫成功与否。然而我也不是全无技术,我们暂时瞒过了他。他或许认为我们死在了卡拉兹拉斯。”

“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幸运,”梭林阴沉地低声道。

阿拉贡盯着他。“萨茹曼的白袍巫师不是白当的。”

“确实,”甘道夫说道,脸上掠过一瞬痛苦。“然而墨瑞亚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大门关上的时候是隐形的,连萨茹曼的奇技淫巧都找不到它们。”

“当所有迷雾山脉的奥克都在里面等着的时候,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幸运吧,”阿拉贡说道。“你还坚持认为有希望和在那些矿坑里某些地方的矮人一族取得联系?”

梭林很快喘不上气来,他突然庆幸其他人之前已经离开了,他独自值守最后一岗。“你之前没听到我吗?”他咆哮道。“你这个气死人的巫师,你只能听到你想听到的!”

甘道夫要么就是一个高超的演员,要么就是他那时注意力不够集中,没有看到梭林。这个狡猾的爱管闲事的老头,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觉得奇怪。“我希望能证实并非如此,”他阴沉地说道。

“但你不那么认为,”阿拉贡说道。

甘道夫摇摇头。“是的。”

“欧因的灵魂在你身后站了半天,你个穿着灰衣服四处乱跑的讨厌鬼!”梭林懊恼地一抬手。“你个——噢!”

“您两位能小声点吗?”吉姆利突然嘟囔道。“我的脑袋里全是你们的叽里咕噜!”

梭林骂了一句,然后啪地用手捂住了嘴。

阿拉贡看起来有点吃惊。“我很抱歉,吉姆利大人。”

“不是什么大人,老弟,”吉姆利打了个哈欠。“叫吉姆利就行。看起来霍比特人的礼节会传染。”

阿拉贡的唇角扯动了。“或许吧。”

“吉姆利,你让我感到惊奇,”甘道夫说道,他背靠一棵枯树安顿好了自己。“你能从那风中听到什么真是令人惊奇。我从来不知道矮人的听力有这么灵敏。”

“嗯呐,好吧,其实并不灵敏,”他咕哝道。“在锻炉前和矿井里工作一段时间你就会这样的。我的伯父聋得像根桩子一样。但是那种吵闹就连一根桩子都能听到!”

“我记得你伯父的小毛病,”甘道夫谨慎地说道。“不过我们的说话声相当安静。”

“好吧,或许是风在吼叫吧,”吉姆利让步道。梭林咬住舌头。他永远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吗?

“肯定是吼得很大声,”山姆用带着睡意的嗓音说道。

“吼得很大声!”皮平从他毯子下面的某处说道。“干得好,山姆!”

阿拉贡突然跳起来。“吼得很大声!这风声里夹着狼嚎。座狼已经来到迷雾山脉的西边了!”

吉姆利坐起来,皮平跌倒在他身后,发出恼怒的抗议声。“真的是!我的耳朵太迟钝了没听出来!”他骂道。“我们要跑吗?”

“我们不动,”甘道夫说道。“霍比特人们得到早晨才能继续赶路。然而我们应该爬到这座山丘顶上。我们防守起来能更容易。莱格拉斯!”

精灵从阴影中现身出来,面容被月光雕琢。“Mithrandir!Ngaurhoth!

“我们跑不过他们。我们得爬到这座山顶上去,”甘道夫说道。

“我已经去过那儿了,”莱格拉斯说着点了下头。“那有一小片盘根错节的树,冷淡又古老。他们不记得温暖了。只要生火,周边几里都能看到。”

“好吧,最后这条信息说实在的还有点用,”吉姆利哼道。

莱戈拉斯无视了他。“我们躲不过搜寻的狼群。我们应该把它们引到我们的武器上来。”

“哪里有座狼狩猎,哪里就有奥克骑行,”阿拉贡说道。

“杀奥克和杀狼一样轻易,”波洛米尔说道。

“快跑!”甘道夫喊道,梭林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不再说话,开始跑向山顶。吉姆利边跑边把回旋斧从皮套里掏出来,他另一只手里拿着菲力的一只投掷斧。

“人类、精灵还有巫师!”他啐了一口,在碎步飞跑的霍比特人们身后猛冲。“都要死了还顾着说话!”

“莱戈拉斯,月光够亮吗?”阿拉贡说着拔出剑来。

“要是矮人把火点起来,我就能看得更清楚,”莱戈拉斯说道。“我希望今晚的星星再亮些!”

“等一下,我没法同时干这么多事,”吉姆利吼道。他从山顶低矮的树丛中搜捡出一堆交缠的枯枝。山顶中央有一圈零零落落的巨石,可以充当墙壁。山姆和梅里找到一些被风吹到巨石间的枯叶,吉姆利用这些很快点起了烽火。“好了!现在你想看什么?”

莱戈拉斯皱起眉。“这就是你说的天全黑下来吗?”

吉姆利斜眼朝上看着他。“那么,你以为一个地下种族会怎么样呢?我们总不能一直互相撞到吧。首先,这会让本就是个挑战的采矿更加困难。”

“前面,吉姆利,”甘道夫简短地说道。“你能看到什么吗?”

吉姆利把头盔往额头上方推了一点,朝岩石圈外望去。“这个方向什么也没有。北边也是。

“它们最有可能从东边来,”甘道夫说道。

“对,那边,”吉姆利冷静地说道,举起投掷斧。“我觉得是一匹巨大的座狼头领,它有味道。”

“它身上有骑手吗?”波洛米尔问道,神情紧绷。

“没有,”吉姆利说道。“只有它一匹。”

甘道夫举起手杖大步上前,他高昂起头,头发蓬乱地飘在脑后。“听着,索隆的走狗!”他吼道。“甘道夫在此。你们要是珍惜自己肮脏的皮毛,就快滚!如果你们胆敢踏进这石圈,我就让你们从头到尾皮焦骨烂!”

那匹狼怒嗥一声,那令人胆寒的声音里充满可怕的威胁。霍比特人们坐立不安,挤成一团,紧跟在矮人、精灵和人类身后。那匹座狼仰头长啸,仿佛在召唤狼群里其余的同伴来战斗。

莱戈拉斯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指给我,”他简短地说道。

“你看到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些枯死的树丛了吗?”吉姆利说道。“它就站在那前面。”

“好的,我现在看到它了,”莱戈拉斯说道。“你说得对,矮人大人。天全黑下来的时候你是长了眼睛的。”

然后他在座狼朝巫师扑去的那一刻撒开了弓弦。随着一声低沉悦耳的弦响,箭深深插进座狼的咽喉。只听一声可怕的叫声,一个巨大的黑影重重跌在地上。

甘道夫站在那里摆好了架势,但是在座狼头领的号令之后,进攻并没有立刻随之而来。他开始退回石圈,一手举着手杖做好准备,一手抽出闪闪发亮的格拉姆德凛。“那一箭射得不错,”他说道。“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我不会射不中,”莱戈拉斯,语调中带了些许受到冒犯的感觉。

“那听起来好像是在挑战,”吉姆利自言自语道。“这可有点意思。”

梭林摇摇头。“或许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不,或许不是现在,”吉姆利让步了,然后叹了口气。“不过要是能杀杀他的威风就好了!”

“没有紧迫的死亡威胁了,”梭林叹气道。“吉姆利,你的首要任务变得有点模糊了。”

“我不喜欢这种新一轮的寂静,”波洛米尔说道。“它们在等什么?”

“毫无疑问它们的新头领会下令进攻,”“恐怕我们不久之后就会怀念这寂静的。”

这时,他们周围爆发出一大片嗥叫,狂野、凶狠,充满残暴的快意。一大群座狼已经悄悄地聚集起来包围了山丘,吉姆利紧紧地握住斧子。“火势起得太慢了,”莱戈拉斯说道。“有多少?”

“太多了,一次指不过来,”他吼道。“随便射一箭就能射中一匹座狼。”

“这可不怎么令人宽慰啊,”莱戈拉斯冷淡道。

“噢,我很抱歉。你刚刚是想要宽慰吗?”吉姆利回击道。“老弟,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树林里举办你们那种宴会!”

莱戈拉斯眯起眼睛。“只用指给我,矮人。”

“不太可能,精灵,”吉姆利反驳道。“让你享受所有的乐趣?我可不想!”

“你们两位能在这个纪元的某个时刻加入我们吗?”甘道夫吼道,同时跟两匹座狼打斗着。

随着一声“Baruk Khazâd!!Khazâd ai-mênu!”的大喊,吉姆利越过石圈,把菲力的投掷斧直接劈到了一匹冲上来的座狼面门上。然后他横跨过去,用短柄回旋斧割开了另一匹的喉咙,随后用覆着锁甲的拳头猛击那咬上来的野兽的眼睛。那巨大的头骨在吉姆利的指节下裂开,然后他再次旋身,斧子挥出一个严整的8字形,任何精灵或是人类的臂膀想摹仿都摹仿不出来。吉姆利站在那里坚如磐石,双脚稳稳地植根在地上,在他周身,斧子送出闪亮的银灰色的死亡。精灵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梭林突然无缘无故地得意起来。

“格罗因之子吉姆利是两百年来最好的斧手,”他相当满意地告诉那个傲慢的生物。“而你,瑟兰杜伊的儿子,居然厚颜地问他能起什么用!”

莱戈拉斯很快重振旗鼓,黑森林的弓再次唱起低沉悦耳的歌。让梭林不快的是,那个精灵对于自己的技能也没有自夸过度。他确实箭无虚发,都是直接、精准、毫无偏差地射中眼睛、喉咙和太阳穴。就连黑暗和火势迟缓、火光摇曳的烽火也没有影响他不可思议的准确度。他的手以非人的速度在箭袋间来回闪现,似乎都模糊了他周身的空气。有一次他同时射出两只箭,分别放倒了两只座狼,梭林不由对这表演眨了眨眼。

阿拉贡大概是梭林所见过的最棒的剑客。他的风格无疑是精灵式的,但是梭林在流畅的精灵式的动作中认出一种扎实的洛希尔人的身法。然后他也看出了其他:这儿是一招北方人类熟悉的双格挡,那儿是一招南方刚铎式的起手式。这个人类也不羞于下黑手。让梭林大吃一惊的是,阿拉贡佯装抽身,一匹座狼转身跟上,他随后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插进它的脑袋里,拔出来之后又将它飞旋着嵌进另一只的眼窝。“真新奇,”他低声自语道,研究着如此兼容并蓄的一系列不同风格的招式和效率。“无可否认这很成功。”

波洛米尔是个远比梭林所知更为规矩的战士。他的剑在训练有素的剑客的一招一式中闪动,但他相比起吉姆利、莱戈拉斯和阿拉贡,少了一些大师级的才能。相反,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娴熟的军人风范,每一个动作都高效而有分寸,每一个姿势都显示出长久的练习。

然后甘道夫的嗓音从战斗的喧嚣中响起,如雷鸣般响亮。“Naur an edraith ammen!!Naur dan i ngaurhoth!”

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他们四周的树被点燃了。几乎像是它们枯萎的枝干突然间长出了火焰的树叶和花朵。座狼们龇牙吠叫着退缩了,但是甘道夫直起身来,让周身环绕着他全部法力的云雾——他再也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个伟大而可怖、强大又危险的巫师。突然的光亮让山丘看起来仿佛笼罩在火光之下,莱戈拉斯的最后一只箭破空疾飞时着了火,直接插进了一匹张嘴流涎的黑色巨兽的心窝。箭刺进并深埋进它的胸膛,它在临死的剧痛中嚎叫咆哮,其他的狼都四散奔逃。

甘道夫看着它们离开,过了一会儿转向其他人。“所有人都安全吗?”他说道,突然又变回了那个疲倦的拄着手杖的驼背老人。

“嗯呐,四肢健全,身板硬朗,”吉姆利说的。“那个闪电最好能提前预告一下。我这几天眼前都会一直有它的影子了!”

莱戈拉斯看起来勉强忍住了对此的回反驳。大概又是什么其他的有关眼睛的事,梭林尖酸地想。这些精灵们。

“我们得马上继续前进,”甘道夫说着把手举到空中。火焰慢慢地熄灭了,直到霍比特人们可以安全地从石圈边缘探出头来。

“那可有点算是死里逃生了,”梅里说道。“我们可别养成这种习惯,你们说呢?会消化不良的。”

“那么,”山姆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狼群永远也难不倒老甘道夫,这是肯定的。差点把我的头发都烤焦!”

“稍等一下,”吉姆利说道,他跑过去,一匹座狼倒在那里虚弱地抽搐。他把它翻过去,然后轻轻喊了一声“啊哈!”

“吉姆利,我们没时间给那个动物剥皮了!”阿拉贡说道。“我们现在就要走了!”

“嗯呐,我要它的皮也没用,”吉姆利说道。“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他俯下身去把投掷斧从座狼的头骨上猛地拔出来,没有发出一声费力的哼声,随后低声咂了咂嘴。“豁口了。见鬼的座狼头骨。它们厚实得像该死的石头。”

“怪不得您展示出了如此高超的技艺,”莱戈拉斯低声道。

吉姆利对精灵怒目而视,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一直没停。梭林认为那副怒容相当不错,尽管小梭林的还是远胜于此。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辛达语
Naur an edraith ammen!Naur dan i ngaurhoth!-火啊,拯救我们!火啊,对抗妖狼群!
Ngaurhoth - 妖狼群
库兹都语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Akhûnîth – 年轻人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Khazâd - (卡扎德人)矮人
Baruk Khazâd!!Khazâd ai-mênu!- 矮人的斧子!矮人朝你们来了!(战斗口号)
Barazinbar - (辛达语:卡拉兹拉斯)红角峰
Zirakzigil -(辛达语:凯勒布迪尔)银齿峰
Bundushathûr -(辛达语:法努伊索尔)云顶峰
Azanulbizar - (阿扎努比扎)黯溪谷
Kheled-zâram - (凯雷德–扎拉姆)镜影湖

非常感谢大家所有的评论和点赞,你们大家让我笑得像个害羞的傻瓜!:D向做了最最令人惊喜的试读的persianslipper致以我全部的爱,向Dwarrow Scholar致以我全部的眼泪汪汪的感激。

译注:

 Mithrandir - 米斯兰迪尔,甘道夫在中洲精灵当中的名字。译作“灰袍漫游者”、“灰袍流浪者”。
有些词句直接取自《魔戒同盟》卷二第三章《魔戒南去》、第四章《黑暗中的旅程》。

Chapter 12

Notes:

来认识一位女矮人:
吉姆瑞丝,米兹姆之女。

 

 

 

吉姆瑞斯是个倔强而多嘴的小女孩,长大后成了一个机敏而活泼的的女矮人。她尖酸的机智大多用来对付她哥哥吉姆利。吉姆瑞丝并不会轻易地表露喜爱之情,她通常会把它隐藏在俏皮话和戏弄里面。她遗传了她母亲有名的妖娆身形,但是她的头发是明亮如火的红色,就像她父亲和祖母。没梳拢起来的时候能垂到她膝盖以下。大家都知道她很在意她的外表,有下意识的习惯一边把家里的男人们弄得干净整洁一边责骂他们。她的母亲还教会了她怎么扔飞刀,她对她那一套看得很紧,那是她父亲制作的,放在一个特制的玻璃箱子里,挂在她墙上。

吉姆瑞斯是一个已经出师的吹玻璃工人,也是一个治疗师,在她伯伯欧因指导下受训。她嫁给了邦弗之子波弗,生了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吉米兹。在她晚年,她的哥哥将圣盔谷晶辉洞(辛达语:阿格拉隆德,洛希尔语:苏斯堡)领主的权力交给了她和她的子孙。

这里看Jeza-red绘制的令人惊叹的吉姆瑞丝的肖像(戴着超华丽的首饰)!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锤子击打在炽热的铜上,发出巨大的咣当一声!梭林擦了擦额头,瞪着那沉重的锅,然后再一次举起了锤子。经过锻打的铜和底部表面接合得不够平滑。在火上使用的时候,它升温会不均匀。食物会受热不均。没有哪个霍比特人能接受这一点。

一个霍比特人选择了你。

咣当!梭林再次放下锤子,把落在眼前的头发和流进眼里的汗水甩开。这样好些了。这锅做完后会很漂亮——温暖的铜和凉爽的钢,把手上缠绕着常春藤纹样。让一个霍比特人独自拎起来稍微有点沉了。需要一个矮人来帮忙。梭林肯定足够有劲。

他们往墨瑞亚去了。

咣当!也许这锅可以用来炖全夏尔都很流行的五香炖菜和汤。也许它会盛放一条煮过的火腿,或者是加了丁香和胡椒粒的牛腿肉,又或者是霍比特人喜欢往里加好多奶油和蜂蜜的浓稠甜粥。也许有朝一日,它会盛放着一锅矮人的面包汤,或是他祖母常做的宽梁族传统的炖饺子。比尔博会对矮人的烹饪很感兴趣的。那戒指在呼唤波洛米尔。它在他耳边低语。

咣当!头发不肯从他眼前让开,汗水让他的眼睛酸涩刺痛。他把锅放在锻炉的火旁,拉起衬衣草草地抹了把脸。然后他把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再次拿起锤子。铜会连结,不然就会断裂。

魔戒同盟会团结,不然就会分裂。

咣当!他已经答应了他母亲,他会努力不去沉湎于内疚。但是八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被证明难于打破。他拒绝了人民领导者的位置,拒绝分享他那次远征所带来的任何好处,但是现在他又一次成为了领导者。咣当!这一次他会保持自我。咣当!他不会辜负他烈性子的inùdoy吉姆利,或是高尚而急切的波洛米尔,或是勇敢年轻的弗罗多。咣当!他不会辜负比尔博。这一次不会了。咣当!他会为了中洲出自己的一份力。咣当!咣当!他的创造者已经知道了。咣当!魔戒。那该死的,该死的魔戒。咣当!

“梭林!”

弗雷林冲进锻造间,差点没刹住,他双眼睁得大大的。“埃瑞博山出事了,你得过来!”

梭林把锤子放下。“出什么事了?”他说道。他感觉自己声音粗哑,被火焰的热度烤干了,他一直在咬紧的牙关也疼起来。

“那信使,”弗雷林说道。脸上丝毫看不出他通常顽皮的幽默感。“他又来了。”

梭林拿起衬衣,把锅放在原地。火可以弱下去,锅可以再加热。铜可以晚些时候再和钢接合。“谁和你一起看的?”他简略地问道,跟着他弟弟穿过走廊。

“芬丁,祖父,还有巴林。”弗雷林之前又在咬嘴唇了,下唇红肿显眼,和他薄薄的毫无血色的上唇形成鲜明对比。他看起来正是他这个年龄。有时梭林会忘了他弟弟实际上有多年轻。殿堂里的生活并非真实的生活。不管经过多少时间,弗雷林永远是四十八岁。“谁在照看同盟?”

“诺瑞,比弗和奇力,”梭林说着走进了石厅。星光满溢的池塘周围,矮人们坐着一动不动,他们幽暗的身影给这宏伟的真知厅一种怪异、阴森之感。冷色的光在他们凝重的脸上闪动,他们凝视着池水,目不转睛,目光灼灼,呼吸非常迟缓。

“欧瑞应该和我们一起,”过了一会儿梭林说道,再次扯着他的衬衫,手梳过被汗浸透的头发。“他可能会知道一些巴林不知道的有关记录或是先例的事。”

“我去找他,”弗雷林答应道。“水里见吧,哥哥。”

梭林点点头,随后坐在他惯常的座位上。池水那闪烁着的冷色光芒变强了,一如既往,梭林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被从里到外翻过来,随后他醒了过来,在生者的世界里眨着眼睛。

埃瑞博山,议事厅。戴因陷在椅子里,他狂野的白发蓬乱不整。他的那只铁足,仅此一回,没有装上,而是靠在桌边。梭林想到,他一定是疲惫到极点,才会将这样的弱点示于人前。戴因看起来很苍老。非常苍老。狄丝坐在桌旁,她的头发也是蓬乱的。她剃成繁复图案的胡子乱糟糟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皱纹。邦伯的轿椅在一个角落里,而说到的这个矮人正焦急地揉着额头。尽管邦伯曾经奋力抗争,他的奥克旧伤,加上他增长的年纪,终究让他只能永远坐在椅子上了。他的儿子波尔如、波弗如、巴如姆和巴如通常帮助他们可怜的父亲到处走(波弗正在制作一辆用蒸汽和发条驱动的轮车),但是当时哪儿也看不见他们。邦伯旁边是杜瓦林,他正用压低的愤怒口气跟波弗和吉姆瑞丝说话。王储梭林·石盔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狮子一样在炉火前踱步,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露。奥尔拉站在门口警戒,她深色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警觉。

“孙子,”瑟罗尔说道,转向梭林,缓缓地发出一声长叹。他的脸严肃而冷峻。“事情不妙。”

“弗雷林说信使又来了。”

“嗯呐,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很不喜欢他们的回答,”芬丁阴郁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梭林转向戴因。他的堂弟正用手指在太阳穴上缓慢而忧虑地画着圈。“他们怎么回答的?”

“我们还没有格罗因的消息,”狄丝的话落进紧张的寂静里。“目前林谷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

“没有,”戴因嘟囔道。“目前还没有。”

“河谷镇人肯定不慌不忙,”邦伯说道。“他们听到你了吗,梭林?”

听到有人直接叫他的名字,再听到另一个矮人回答,还是感觉有点别扭。石盔怒吼着用肌肉丰满的拳头猛地朝墙上打去。“到目前为止,布兰德国王还在保持沉默,”他苦涩地说道。“Bizarûnh,哼!我以为我们相互不信任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我以为他是我们的朋友和同盟。”

“他也许是。他仍然是,”戴因说道,冲他儿子皱起眉头。“但是要卷入到一场矮人和黑魔王之间的争端之中,这不是件容易决定的事。给他点时间。”

“时间?布兰德下定决心之前人就先死了!”石盔咆哮道。

“……只要射死他就行了!”吉姆瑞斯嘶声说道。“在他嘴里插支箭!看他像个针垫一样插满针,还怎么传送消息!”

“他是索隆的信使,”杜瓦林吼道。“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死’这么一说。”

“好啊,我也不怕试一试,”吉姆瑞丝说道,昂起她发色明亮的头。

“看在咱们儿子,还有我可怜的老心脏份儿上,我的红宝石,咱们还是先另找别的办法吧?”波弗疲倦地建议道。

吉姆瑞斯抱起胳膊。“如果你这个永远明智的白痴找不出办法,我的刀可就出鞘了。”

“那小吉米兹可就高兴了,”狄丝低语道。

“魔多的信使通晓各种邪恶法术,”奥尔拉用她轻柔而干脆的声音说道。“寻常刀剑伤不了他们。”

“所以杀掉他们不在考虑范围,”戴因说道,抬手制止了狄丝和吉姆瑞丝的抗议。“不。如果战争必然要降临,我们会需要每一把斧子、每一把飞刀和剑。我不会把我们的力量浪费在一个信差身上。”

吉姆瑞丝低声嘟囔着,波弗亲了亲她脑袋一侧。“好啦,我暴脾气的红宝石,”他轻声说道。“我明白,ghivasha。我明白。”

吉姆瑞丝,pixolith绘制

“我们的家,”吉姆瑞丝咬紧牙关说道。她光彩照人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玛哈尔也会哭泣,我曾经希望我能看到我的儿女们长大,而不需要经历这些……这些……”邦伯攥紧了轿椅的扶手。“这该死的腿。没法战斗。我甚至都走不了路。我还有什么用?”

“嘘,打住吧你,”波弗斥责着他的弟弟,然后用双手抓住他宽宽的脑袋,用额头紧紧地抵住邦伯的额头。“别这样,你个大胖子,要不然我就告诉阿尔瑞丝,然后你就真的在炉渣堆里了。”

“我们夺回我们的山还不到八十年,”狄丝说道,她的手紧紧抱着椅背。“这是我这一生经历的第三次战争了——埃瑞博山门口的第二次。”

“狄丝姑姑,”吉姆瑞丝咬着牙说道,长公主摇了摇头。

“国王是对的,”她不情愿地说道。“就算我们能把他杀死,我们也不能用死亡回应他的威胁。”

“他们用什么威胁埃瑞博山?”梭林问道,看着他妹妹痉挛般地吞咽了一下。她的面容扭曲了。很明显她厌恶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其中的理性无可否认。戴因著名的实用主义很明显在朝堂和人民身上留下了影响。

“战争,还能有什么?”芬丁说道,用哀伤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儿子。愤怒闪过杜瓦林的脸,但它同时也在和迟疑做着斗争。梭林知道,小梭林只有三十七岁。只是刚刚过了童年的第一阶段,尽管他如同大部分长须族一样,早早长到了成年的身高。

“公然威胁?”梭林转向狄丝。她的呼吸有点急促,散乱的辫子滑落在她面前。

“嗯呐。”芬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原话是‘你们会发现与索隆为敌会很不好过,如果你们不是我们的盟友,我们要怎么称呼你们呢?魔多可以在几天之内倾覆你们巨大的山脉。不要自讨苦吃’。”

“这说得够直白了,”梭林叹了口气。戴因用手指敲着桌子,眼神忧虑。

“好了,我们来了,”弗雷林在他身后说道。“有什么新消息?”

“没多少,”芬丁说道。”人类没有回应我们的请求,”梭林说道,欧瑞从弗雷林身后急急忙忙跑出来,站到他们身旁,睁大眼睛。“信使现在公开威胁我们。他会再来多少次呢?”

“两次,”巴林干脆地说道。“再来两次,最后一次他带着的就不是一条信息,而是一只军队了。”

“毫无疑问,”芬丁说道。

Bizarûnh为什么要推脱我们?”欧瑞思忖道,他低下头思考着。“我们山和河谷镇之间有个协议。五军之战之后签订的——巴德亲自签的!他们不会现在背叛我们的。”

芬丁摇摇头。“谁都可能背叛谁。阴云聚拢在埃瑞博山顶,而人类在琢磨他们能否幸免。”

“哼,又不是说矮人们不习惯孤军奋战,”巴林声音阴郁地说道。

“也不是说矮人不习惯遭到背叛,”梭林咕哝道。

“他们派人去过密林了么?”欧瑞说道,身子直起来一点。“我知道——我知道你刚刚说过的,但是——他们可以……”

梭林对上他祖父的眼睛,瑟罗尔无奈地双手一摊。“试试吧,”他说道,尽管他的声音里毫无希望。“也许这回他们不会转身就走了。”

梭林觉得这毫无用处,但是他仍旧找到了最可能听到他的人。“杜瓦林,”他低沉而平静地说道。“杜瓦林,gamil bâhûn。精灵那边呢?”

杜瓦林眨眨眼睛。然后他上前一步。“那Khuthûzh呢?”他粗鲁地问道。

“噢,好像瑟兰杜伊会跑着来帮忙似的,”波弗咆哮起来。“他一点也不喜欢矮人。就算大山被夷为碎石,他也不会在意。不过毫无疑问他会在废墟里翻找,看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可以捡的!”

Shazara!”戴因厉声说道。“够了!我要告诉你多少次,把陈年旧事放下,不要一遍遍拿出来咂摸?说得有道理,杜瓦林,我们会派人去找那精灵王。至少比起矮人,他更恨魔多。”

“只多恨那么一丢丢,”邦伯撇了撇嘴说道。

“我们的军队怎么样?”戴因说道,转向杜瓦林。他举起手左右摇着。

“我们八十年前失去了许多勇猛的伙伴,”他严肃地说道。“我们还没恢复元气。我们确实有强壮的战士,但是我们需要额外援助,而且他们也需要训练。”

奥尔拉说道:“我们现在已经有三千人待命。过去两年招募的五百人还没有完成训练。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只有六个月的训练经验。”

“我们能扩增训练轮值人员吗?”戴因说道。“我可以教剑术课,”狄丝说道,抬起下巴。空气中漂浮着无声的挑战——她在说,敢拿我的年龄说事,就提前给你们上一堂剑术课。

奥尔拉鞠了一躬。“我们很感激您的加入,夫人,”她用轻柔而刚毅的声音说道。“我的斧子听候您驱遣。”

“我会拿上我的鹤嘴锄,”波弗认命地说道。“如果啤酒免费的话,毫无疑问有些矿工小伙子会愿意来的。”

邦伯叹了口气。

“我的母亲和我会拿上我们的飞刀,”吉姆瑞丝说道,然后她在波弗抗议之前先抬起了手。“我要参加。我和你一样有保卫家园的权利,你要是说一句关于咱们儿子的话,我建议你留下来和他一起担惊受怕!”

波弗无助地看了杜瓦林一眼,杜瓦林警告性地摇了摇头。

“弓箭手呢?”戴因问道(梭林想到,他这是用十足的外交手腕把握准了时机)。

奥尔拉一脸愁苦。“没有多少。最多有一百人,其中大多数还是使用其他的武器更顺手。除了大山的山障本身之外,我们缺少长距离的防御措施。”

“没有弓箭手?”梭林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啊,杜瓦林?”

“弓箭不流行,”杜瓦林辩解道。

“我的儿子阿尔如和阿尔弗使弓使得不错,而邦弗瑞丝比他们俩都好,”邦伯说道。

“让他们去训练其他的年轻人。也许他们的偏见会没那么愚蠢,”戴因直接地说道。“装备器械呢?”

“说实话,龙祸之后没剩多少了,”石盔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城墙上有放锅的小堡垒,我觉得我在这儿啊那儿的见过投石机的辙印……”

梭林苦着脸。那些该死的,受三重诅咒的城墙。

“……但是没剩多少了。我觉得那些金属家伙肯定用作它用了。很多都是。”

“好吧,我们现在需要它们,”戴因说道,他转向狄斯。“你觉得谁合适呢?”

她咬住嘴内侧咬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卓瑞之子多瑞。他不是金属工匠,但是没有其他人能像他一样召集那么多人。一眨眼的工夫不到,他就能召集铁匠和矿工加入我们,而且还会把他们整饬得有军队一般的纪律。”

“那是我哥哥,”欧瑞没有专门冲着谁而说起了这点。他的胸膛因为自豪都要挺到下巴了。

“最后,”戴因说道,他再次揉着太阳穴。王冠在他岁月浸染的皮肤上留下了永久的印痕。“医院。”

“我们有二十八个医师和两个学徒,”吉姆瑞丝说道。“这不够。”

“也问问精灵呢?”杜瓦林提议道。

波弗低声嘟囔了一些非常不合适(而且大概从解剖学角度也不可能)的话。

“如果他们回应了请求的话,”戴因说道。他头往后一仰,手抚过他截肢的那条腿的膝盖。“还有什么想法?”

沉默在回荡,但至少比之前可怕的死寂要有希望。

戴因哼了一声。“好吧。我们就这么做吧。你们去吧,我要跟我儿子聊几句。”

芬丁看着他的儿子弯下腰去,冲着邦博的轿椅扶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咕哝。波弗,吉姆瑞丝,奥尔拉抬起了其他几个扶手,他们一起把坐椅子的矮人抬出了议事厅。戴因跌坐回去,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没有跟他们说再见,门在他们身后近乎无声地关上了。

“堂哥,”狄丝轻声说道。“堂哥,这比我们现有的要多。”

“但这些足够吗?”戴因疲惫地说道,他的眼睛仍然闭着。“狄丝,我接过这王位,明白它不属于我。我接过它,明白我不是都林家族的直系。你有一切权利坐在这里,我会安逸地待在我美丽的铁丘陵,喝着啤酒,看你的笑话。”

“你从来不敢笑话我,”她说道,优美的声音像沙子般干涩。“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不敢。而且我不能坐在国王的王座上。我很久以前就放弃了那荣誉。是我哥哥,而不是我,足够爱他的人民们而去领导他们。我更爱我的家人。”

“嗯呐,好吧,你哥哥欠我给他鼻子上来一拳。”戴因说道。他打了个哈欠。“我离能这么做的那一天不远了。”

“你别这么说…”石盔深受打击地说道。

“别说话,孩子。你父亲上了年纪,而且他是个凡人。我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战斗了。”戴因睁开眼,所有他年岁的重量都沉淀在这双眼深邃而幽暗的深度里。“我希望能让这一仗打得漂亮。我希望能保障我的人民安全。但这会让我们赔上自己,而毫无疑问那些东西中的一个会成为国王。我们没法两全。”

石盔看起来吓到了。梭林也没法责备他。“戴因,”他开口道,但是瑟罗尔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打断了他。

“不用,”他轻声说道。“戴因很实际。我多希望我曾经做的准备能比得上他的一半。也许那样你父亲就不会独自一人踏上那样一条不归路了。”

梭林惊骇地看了他祖父一眼,然后转向戴因。“戴因,你一直都是个伟大的国王,比我能当得更好,”他说道,因为匆忙而说得磕磕绊绊。“我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你,你想打我多少次都行,要是……”

“平静一下,nidoyel,”瑟罗尔说道。梭林用眼角余光看到芬丁握住巴林的手,父子俩一起从生者的世界消失了。

“你想说什么,戴因?”狄丝说道。“我也老了。我们也许会损失很多,但是并不是一定会死。”

“只是交待一下,”戴因苦笑道。“梭林,我的儿子,你是个尽职尽责的孩子,对你的人民来说是个善良公正的王子。不论是不是会有战争,我能留在这儿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我老了。我累了。世道正在变得更为黑暗,而一个老矮人在所有这堆事情里面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但是老矮人被立为国王,因为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到时候,你会是国王,因为没有其他人了。你明白吗?”

梭林·石盔咽了口唾沫,梭林看着,看到他眼里泪光闪动。“我必须坚强。”

“嗯呐,坚强很好。”戴因露出微笑。“但是你能示弱吗?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屈服吗?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寻求折中之道吗?我曾经试着去教导你,我的儿子。你学得很快,尽管你有时有点头脑发热。得注意着点咱们都林家的脾气,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它有几次让我栽了跟头。”

“我……我可以试着去做。”石盔在狄丝和他父亲之间来回瞟了几眼,然后低下头去。“我不知道,爸。我不像您那么明智。我不像和我同名的那位矮人,我不是个英雄。我一直是个谈判者,一个武士,一个铁匠,但我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国王。”

“没有人知道,”瑟罗尔喃喃道。“这事得边干边学,nidoy。你会明白的。”

“英雄?”梭林惊讶地说道。“什么?”

弗雷林和欧瑞交换了一下绝望的眼神,然后弗雷林呻吟起来,欧瑞捂住了眼睛。“我受不了你了,nadad,”弗雷林说道。“受不了了!”

“我还没准备马上就撂挑子,儿子,”戴因说道,他伸开双臂。梭林·石盔犹豫了一下,然后这个魁梧结实的年轻矮人跌跌撞撞地走向他的父亲,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父亲的手。“啊,别握这么紧。不会的,在我去照着老橡木盾高贵的鼻子揍之前,还有些时日呢。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在其他人之前知道。”

石盔猛地屏住呼吸,然后他拉起戴因灰白苍老的手放在他脸上,按在他毛茸茸的脸颊上,亲吻着戴因的手掌。“好啦,别这样,”戴因说道,他嘶哑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然后他抬头看着狄丝。“你也是,堂妹。一直以来,你更像是我的亲妹妹。”

狄丝低眉颔首。“国王戴因·铁足,”她说道,嘴唇向上弯出一丝细小而悲伤的微笑。“国王重建者戴因。”

“嗯,我觉得这称号还不算太糟,”戴因吹出一口气,又打了个哈欠。“国王戴因现在没戴着他的铁脚,所以他需要一点帮助,好去到他满是王室跳蚤的王室床榻上。过来,孩子,借肩膀一用。”

狄丝和戴因,thewearybard绘制

瑟罗尔碰了碰梭林的胳膊,他转过身去。星辰在他眼前舞动,美丽得摄人心魄,然后它们带走了他妹妹和堂弟的影像,他再一次在真知厅里眨着眼睛,恢复了视力。“戴因两百五十一岁了,”他虚弱地说道。瑟罗尔点点头。

“嗯呐。我感觉,他提醒得对。不论战争爆发与否,他不会在醒着的世界里待很久了。”

梭林模糊地记得他堂亲三十三岁大的时候。阿扎努比扎战役之后,他们曾经在铁丘陵避难,待过一个冬天,梭林那时是个愤怒而阴沉的五十五岁少年,正在遭受失去弟弟和祖父之痛。在战争之前,戴因是个大嗓门不消停的年轻矮人,有着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梭林长他二十一岁,说实话,觉得他相当烦人。这点在战争之后发生了极大变化。戴因变得庄重而疲惫,他父亲领地的事务沉重地压在他肩头。他甚至都没有停歇下来哀悼,就完全投身于为他的人民谋求福祉中去了。他那种年轻的狂野和骄傲全都灰飞烟灭了,只在战场上重新出现过,他战斗时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般。一个半世纪以后,他回应了梭林绝望的呼唤,却发现埃瑞博山的财宝和废墟突然都被扔在他膝头——因此戴因再一次肩起了王冠和一个王国的责任,尽管这些东西非常沉重,他也没有退缩。

实际、理性、高尚的戴因。梭林能感觉到自己之前卖力工作带来的汗水在皮肤上风干,让他觉得刺痒。“他是个好国王。”

“比我好,”瑟罗尔无奈地瞥了一眼。“比大多数国王都好。我我觉得石盔会干得不错。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孩子,戴因把他教育得很好 。”

“嗯呐,”梭林说道,紧张感缓慢地从他的双肩爬上来。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埃瑞博山上,而魔戒同盟仍旧在迷雾山脉徘徊。那么,还有什么希望呢?

“我想你最好准备好鼻子上挨一记,我的akhunith,”瑟罗尔说道,让梭林扶他起来。梭林发出一声惊讶的大笑。

“好吧,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他说道,他们一起往回走,去把消息告诉其他人。


这一次的警卫任务肯定会让人不快。

梭林动用他最好的判断力,把瑟莱因、弗瑞丝、弗雷林和芬丁派去照看埃瑞博山的防御。诺瑞、菲力和奇力在陪伴比尔博。瑟罗尔仍留在戴因那边,而赫雷拉在看着石盔去往埃林拉斯嘉兰的路途。

这样就剩下魔戒同盟——还有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比弗自愿报名。巴林、欧因和欧瑞也坚持要去,尽管他们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表情纠结不悦。梭林没有争辩。他知道面对过去的恶魔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它们是怎样痛苦而诱人。

那岩壁在他们眼前矗立着,吉姆利惊叹地抽了口气。对于人类、霍比特人和精灵而言,眼前所见的无疑只是一面峭壁,上面长满地衣和苔藓。梭林知道,对于吉姆利而言,能看到的有古时留下的凿子的痕迹,加工过的石头的平滑表面,浅浅的凹坑,曾经有木结构立在那里,而它们早已朽坏。

“墨瑞亚山障”,甘道夫肃穆地说道,吉姆利低低地发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嗯,我想它很不错,”皮平忠实地说,尽管他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面前的岩壁和散发着臭气的水。

吉姆利突然一动,然后仰过头去,他快乐而低沉的大笑声从他们头顶翻滚过去。“啊,瞧瞧我!小霍比特人,你不用为了我这么说。我很清楚你并不像我一样看待它!”

“那么,你看到的是什么呢?”山姆说道,尽可能地把比尔牵得远离发臭的池塘。

“这里,”吉姆利说道,用他沉甸甸的钢头靴子的鞋尖把一条湿嗒嗒的苔藓扫开到一边。“你看见这个记号了吗?这是个古老的采矿业的窍门。岩壁上手这个高度的记号,或者是地上让人可以沿着走的,这样就没有人会迷路了。如果来访者在天全黑的时候来到这门前,是卡扎督姆的朋友的话,就仍然能够找到路径。”

“这样啊,这个窍门真巧妙,”山姆说道,挠着脑袋。“我在想这能用在其他地方吗?”

“也许吧,”吉姆利说道,他思考的时候皱起了鼻子。“但这需要是某种耐久的东西。你看到了没,这些记号在这种质地优良的石头里保留了下来?它们在土里或是木头上就不会保留很久。”

“你会很惊讶的,”那个精灵嘟囔道。“我知道比你珍贵的矿脉更古老的树,而它们还在屹立不倒。”

吉姆利抬头看着他。“嗯呐。我想它们确实如此,”他最后说道。

“那么入口在哪里呢?”皮平说道,怀有疑虑地打量着岩壁。“岩壁都很好很不错,但是有条路能进去就更好了。”

吉姆利轻声笑起来。“矮人的门关上时是看不见的。”

“是的,吉姆利,”甘道夫说道。“如果忘了机关,连制造者都没办法找到。”

“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那个精灵嘟囔道。吉姆利停顿了一下,他的脸色沉下去,然后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继续用斧子轻敲石壁,专心地听着石头的歌声,听是否有回声。

梭林抱起胳膊,用他最凶狠的瞪视瞪着巫师。“我敢打赌那是在说埃瑞博山的侧门,”欧因咕哝道。“见鬼的巫师。”

“需要一只画眉鸟的时候上哪儿去找呢?”比弗质问并不回答的山姆。

“那水很臭,”皮平说道,他的脸因为嫌恶,五官都皱成一团了。“真的,真的太臭了。比博芬家的哪只猪都臭。”

“那应该是西栏农溪,门溪的遗存,”甘道夫说道,转过身去环视岩壁。“肯定在近几十年里被大坝拦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在古老的西门附近。啊!这里——你们看见这些冬青树了吗?这片土地曾经被叫做冬青郡,这一地区的精灵把冬青作为他们的象征。种这些肯定是为了纪念墨瑞亚的矮人和那时的精灵之间的友谊,那较为幸福的年代里它还没有淡化。”

吉姆利怒目而视。“友谊淡化并不是矮人的错。”

“我可没听说那是精灵的错,”莱格拉斯马上反驳道。

梭林,比弗,欧瑞,巴林和欧因全都一起咆哮起来。“那是当然,”巴林冷笑道。

“两种说法我都听过,”甘道夫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说道,“我也不会在这时候下断语。”但是我请求你们两位,莱戈拉斯和吉姆利,至少要做朋友,来帮助我。你们二位,我都需要。门户还关闭并隐藏着,我们越快找到它越好。天马上就全黑了!”

吉姆利和莱戈拉斯相互斜睨了一眼。吉姆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充满怨恨,莱戈拉斯神色鄙夷,还有一丝厌恶。他们一注意到对方的注意,眼神立刻分开,死死地盯着墨瑞亚的岩壁。

“我希望他们能从水边走开,”欧因屏着气说道。“不管是不是过了二十五年,那野兽可能还活着。”

“这些记号告诉了你什么呢,吉姆利?”梅利冲着令人不安的寂静说道。

“再远点,”他相当简短地说道。“就在附近了。”

“看!”莱戈拉斯说道,指着那巨大的冬青树之间。“你们看到了吗?”

欧因和欧瑞非常沉默地跟着魔戒同盟走到峭壁前。“嗯,那就是了,”巴林说道,长叹了一口气。“这会很难受的,我的朋友们。”

“第一次的时候也不是很有趣,”欧因嘟囔道。他的目光仍然在他们面前发臭的水上徘徊。

“啊!”甘道夫一只手在墙上摸来摸去。“摸索吧!这——现在,等一下…”他把手放在石头上又拿开,低声咕哝了一会儿。然后他往后站开。“你们现在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吉姆利手搭在眼睛上面。“那是不是…?”

月亮从一片云后面穿过,稀薄而颤栗的月光照在岩壁上,让它沐浴在一片几乎是银色的光芒中。巴林又叹了口气。

“就是那儿了,”他悲哀地说道,此时伊希尔丁开始闪亮,勾勒出都林之门的双树、上方环绕星辰的王冠,还有铁砧和锤子。这些的下面,一颗多芒星闪现出来,比其他图案更亮,弯曲的精灵文字优雅地在所有图案上方形成一道拱顶。

“镇定,我的朋友们,”梭林喃喃地对巴林说。

“你说起来容易,”巴林嘟囔着回道。然后他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用扭曲而苦涩的表情看着梭林。“或许并不容易。”

梭林冲他勉强微笑了一下。“嗯呐,我很了解那种感觉。”

“那是都林的纹章!”吉姆利喊道。

“还有高等精灵的圣树!”莱戈拉斯说道。

“还有费艾诺家族之星,”甘道夫说道,往后站了站,带着某种满意的神色看着大门。“伊希尔丁。它只反射星光和月光。矮人们很喜欢用它来保护他们的秘密。”

梭林冷不丁想起他父亲的地图,藏在袋底洞的杂物堆里的什么地方。“在巫师手里可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啊,”他吼道,“他会把那些秘密交给他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精灵!”

甘道夫眯起眼睛,相当生气地瞪了一眼梭林。“这些话没有跟我们说什么重要的事。”

“它写的是什么?”弗罗多问道,他的眼睛看得入神。“我以为我是懂精灵字母的,可是我看不懂这些文字。”

“它们是远古时代中洲西部地区的精灵语,”甘道夫说道,仍然瞪着梭林。“它们只是说:都林之门,墨瑞亚之主。请说,朋友,然后进入。下面浅淡的小字写的是:我,纳维,造了此门。冬青郡的凯勒布林博描了这些符号。”

吉姆利惊叹的表情化为一皱眉,他又瞥了一眼莱戈拉斯。“一个矮人制作了精灵的徽记,”他嘟囔着自语道。

“伟大的艺术家凯勒布林博把这项工作交托给了一个矮人,”莱戈拉斯说道,没再说别的。他美丽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是他精灵的眼里闪动着迷惑。

“‘请说,朋友,然后进入。’这是什么意思?”梅里问道。

“够明显了,”吉姆利说,“如果你是朋友,说出口令,门就会打开。”

“是的。”甘道夫说道,“但是没有人记得口令。不,我也不记得。”巫师冲着同盟一众期待的脸庞绷起了脸。

“那么,把我们带到这该死的地方来,有什么用呢?”波洛米尔吼道,回头瞥了一眼那潭黑水,打了个寒战,“你告诉我们,你曾经穿过那矿坑一次!”

“对,但我是从另一边走的,”他说道。

“什么时候?”欧瑞讶异道。“我们那五年里肯定一点也没看到甘道夫或是听到过他。”

“我在想甘道夫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到那地图的,还有在那之前他都去过哪儿 ,”梭林阴沉地说道。“没有人会为了好玩在莫瑞亚闲逛。”

甘道夫要么是没听见,要不就是又一次无视了他。欧因说得对。见鬼的巫师。

他举起拐杖,用它敲了敲关着的门,喊道:

Annon edhellen, edro hi ammen!Fennas nogothrim, lasto beth lammen!”

很明显什么都没发生——除了比弗笑倒在地之外。

“这种用途的咒语,不管是精灵语、人类语还是奥克语,我曾经全都知道,”甘道夫咬着牙自言自语道。“我仍然能不假思索说出两百个来!不过,我想只需要试几个就行了,我也不打算问吉姆利那些秘密的矮人语词,矮人对此从不外传……”

“我看也不必了,”巴林板着脸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皮平说道。

“用你的头去敲门,佩里格林·图克。要是这样还敲不碎,就请容许我有一点安静,不需要再回答那些蠢问题,”说到这里甘道夫回敬地瞪着梭林的幽灵守卫小分队,“我会试着找出开门的口令。”

然后他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特意掏出烟斗。

“好吧,至少这门还是值得一看的,”梅利最后说道。“我要去吃点零食。你来吗,皮皮?”

皮平沮丧的表情随着“零食”这个词而鲜活起来。“你得把我装进口袋里绑住口才能阻止我,”他说道,然后和他的表哥急急忙忙跑走了。

“这门确实值得一看,”吉姆利静静地说道,眼里带着柔和的光凝视着它,波洛米尔咕哝着表达了勉强的赞同。

“如果这就是你们两个种族能一起达成的成果,吉姆利,我不再惊奇于你为何坚持要我们走这条黑暗之路了,”他说道,用手拍拍吉姆利的肩膀。吉姆利的微笑有点心不在焉——也有点迷惑不解。

“嗯呐,好吧,”他低沉地说道,然后也掏出了烟斗。“无疑纳维这儿啊那儿啊得做些调整。”

莱戈拉斯皱起鼻子,用他那种流水般的语言说了些听起来很像咬人的话,比弗看到他的表情,窃笑起来。

“山姆,”阿拉贡喊道。“来一下。”

山姆瞥了一眼弗罗多,他坐在一动不动的巫师身边,然后急急忙忙跑着跟上游侠。“大步佬先生,先生,”他说道,揪着自己的耳朵。“你觉得我们要在这峭壁旁边过夜吗?我只是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开始做晚饭了。”

“我不知道,山姆,”阿拉贡说道。“但我知道矿坑不是小马该去的地方。我恐怕我们必须让比尔回林谷去。好啦,不要这样!”因为山姆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的嘴开始颤抖。“它认识路,毫无疑问它会比我们安全很多!”

“噢,不要那种悲伤的表情,”欧瑞说道,他捂住了脸。“霍比特人悲伤的表情最糟糕了!我受不了,噢——让他停下!”

“那你和波洛米尔先生提到的那些狼和奥克呢?”山姆喊道。“可怜的比尔!可怜的比尔!我不会把它留在这儿任它被什么糟糕的东西吃掉!”

“我很遗憾,”阿拉贡说道,他在山姆面前蹲下身去,抓住他浑圆的小肩膀。“如果我之前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的话,就不会带一只动物了——而且肯定不会带一只你这么喜欢的。不过,它曾经在林谷待过,吃过草料,没有哪个生物会忘记那里。精灵们会照顾它。它认得路。”

“我们能留它在这儿过一晚吗?”山姆的眼睛现在大得危险。欧瑞从手指间探出头来,然后又藏起了脸。

“那大大的泪眼,”他呻吟道。“不不不不不——停下。”

欧因小心地拍拍书记员的肩膀。“嗯。好啦,好啦?”

“不行,山姆。最好现在就让它走,”阿拉贡说道,尽管从他语气里的同情来看,那大大的霍比特人的眼睛确实留下了一些影响。“来吧,帮我卸下这些行李。”

“噢,”山姆叹气道,然后他开始缓慢地解下缰绳和皮带,一直在轻拍小马的身侧和鼻子。比尔哀伤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它懂得一样。

“不,我曾经打过弹了七次的!”皮平大声说道。“在傍水镇的时候!‘小胖’ 博尔杰看见了,我有证人。”

“七次!”梅利嘲笑道。“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别以为我下次见了他不会问他。我打赌你现在做不到。”

“我希望你别太留恋你的钱包,”皮平说道,弯腰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子,朝水面上扔了出去。它弹起来四次然后沉了下去——然后欧因发出一声哽咽的声音。

“那个傻得要命的霍比特人在干吗?”他喊道。“不,不——梭林,让他们停下!他们绝不能扰动那水!”

“那只有四次,”梅利说道。“现在,让你的兄长兼能人教教你该怎么做。”

“可以呀,如果我在这儿看到有这样的人的话,”皮平粗鲁地反驳道,然后他抱起胳膊,把他冒失的小下巴翘得高高的。

梅利自己也捡起一块石子开始显摆,梭林转向吉姆利坐着的地方。“让他们停下!”他喊道。“别扰动那水!”

吉姆利正盘着腿坐着,仔细观察着大门的伊西尔丁掐丝工艺,他眨眨眼。然后他皱起眉头。“不应该扰动那水,”他咕哝道。

“告诉他们!”欧因吼道。“他们还在扔石子!”

吉姆利往后靠去。“好啦,小霍比特人们!停下吧,没有必要再去搅起那臭水了,”他说道,阿拉贡在小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它走了,然后拉住了皮平的手。

“别扰动那水,”他说道,用警觉的眼神观察着波纹消失。

“没看出来为什么不行,”皮平逆反地咕哝道,但他还是把石头扔下了。欧因跌坐下去,比弗走近他扶他起来。

突然弗罗多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大门,眼里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这是个谜语,”他轻声说道。然后他转向甘道夫。“精灵语的朋友怎么说?”

“Mellon,”甘道夫回答道,随着一声裂响,一阵灰尘掉落,大门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显露出一片巨大的黑暗,仿佛要把所有的月光和星光都吞噬掉。

“你是说,在所有人之中,只有梅利的思路是对的?”梭林难以置信地说道。

“凡事都有头一遭嘛,”巴林说道,听起来一样困惑不解。

“来了,”欧因说道,声音烦乱。“愿玛哈尔与他们同在,指引他们的脚步。”

“也许我们还需要些人,”欧瑞提议道。“罗尼还有其他人。他们可能会记得更多安全一些的隧道。”

“西隧道我记得很清楚,”巴林紧咬着牙关说道。

“嗯呐,我也是,”欧因说道。“最好让其他人预备着,一直到我们到了东边,快到河谷镇以后。”

吉姆利再一次拍拍脑袋上的头盔,急切地迈开步子跑进黑暗里。“Shamukh!”他高兴地冲着那发出回声的、丝绒一般的漆黑喊道。“欧因伯伯!巴林堂伯!欧瑞,罗尼,弗拉尔,弗罗伊!罗尼,我又来揍你啦,准备好了吗?是我,吉姆利,我来看你们的新领地了!Abbadabbadbuhû!”

“啊,又说库兹督语了,吉姆利?”巴林冲着这个壮实的年轻战士吼道。眼里闪动着痛苦和羞耻。“停下,barufûn。你不能……”

“他找不到我们的,”欧因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说我在什么地方的话,也是在后面那池子里。不过格林是在这门边被杀的,还有霍瑞斯,乌尔金和埃瑞。他会找到他们的。”

“现在随时都可能了,”欧瑞说道,他用力地咬住了下嘴唇。

“我没法……”巴林说道,梭林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巴林的后脖颈。

“你能做到的,”他直率地说道。“我做到了。”

巴林用充满自我憎恶的目光看了梭林一眼,梭林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然后巴林发出一声长长的低沉的呻吟,然后转向了他们年轻的同胞。吉姆利的脸上满是喜悦和幸福,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亮。

“马上,精灵大人,你就会享受到矮人有名的热情好客了,”他愉快地说道,护戒同盟这时跟着他进入了压倒性的黑暗之中。“熊熊的火焰,麦芽啤酒,脱骨熟肉。这里,我的朋友,是我堂亲巴林的家。”

甘道夫轻轻地吹了一口拐杖头上盘曲的抓爪里装的水晶。那清澈平静的白色光芒慢慢地在石头地面上蔓延开来。

吉姆利发出一声他标志性的雷鸣般的欢声大笑,每个音里都充满喜悦。“而他们说这里是一座矿坑。一座矿坑!”

水晶的光倾泻在地面上更远的地方,如同上涨的潮水一般无法阻挡。梭林的呼吸梗在他嘴里的某处。他不愿看到吉姆利的脸从喜悦变成悲痛。他不愿看到他明亮年轻的火焰被悲伤浇灭。

他无法移开目光。

甘道夫把拐杖举得更高一些,那奇异的巫术的光焰在寂静的入口大厅里升腾。慢慢地,逐渐地,战斗的痕迹显露出来。他们散落在光滑、古老的抛光石面上,裸露而布满尘土,阴影深深地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然后那不可避免的光照在挤成一团的物体上,那是布满尘土的铠甲,白骨化的手指扭曲着,仿佛在无言地乞求。眼窝洞开,头骨露齿张嘴,在他们嶙峋的脊椎上露骨地垂挂着。

吉姆利停住了。

“啊,侄子,”欧因痛苦地说道,他咬住自己的手,来止住自己刺耳的呼吸声。

吉姆利僵住了,在那里生根一般。他脸上的喜悦完全消失了。他双眼大睁,露出眼白,嘴巴张开,轻微地颤抖着,他直盯着奥克和矮人扭曲的尸骨,在他们倒下的地方朽烂在一起。一声深受打击的哭号从他嘴里逸出。他的胸膛在起伏。

这个于他胜过儿子的矮人,在为很久以前就失去的朋友和亲人哭泣,梭林想拉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他。他想摸摸吉姆利鲜亮的头发,让他再次开怀大笑。“Unday,”他低声说道,他可以听见巴林刺耳的抽泣。吉姆利是唯一的矮人,就像玛哈尔说的那样。吉姆利孤身一人,同他的逝者们在一起。

“这不是一座矿坑,”波洛米尔说道,声音里带着恐惧。“这是一座坟墓。”

吉姆利发现了乌尔金,他宽大的手擦了擦头盔上的图章。他仰天长号,那是一种无言的绝望之音。

莱戈拉斯正带着些微的迷惑注视着矮人,似乎不知何故对他的悲痛感到惊讶。“你竟敢——”梭林啐了一口,他的心为他可怜的星辰而抽痛。“你竟敢盯着他,他的哀恸,他的悲伤,好像他是什么任你盯着看的猎奇的东西——”

“不,”吉姆利喘息道,转过身来又转过身去,每一转身迎面而来的都是瘫倒的尸骨。“不!”

“噢,吉姆利,”欧因咬着手指说道,他的眼睛闪着泪光。“他甚至不知道这整个悲惨的故事,但他依然会悲恸。”

“他当然会悲恸,”梭林咆哮道,仍然透过他自己的泪眼瞪着那精灵。“他当然会。他是吉姆利。他对所有事情都体会到极致。不像有些人。”

“他必须往前推进,到第三层去,”欧瑞静静地说道。

“必须继续走下去,嗯呐,”欧因说道,尽管如此,他不肯看其他任何人的眼睛。“让他起来,梭林。”

“给他点时间,”梭林咬着牙说道,但是巴林摇摇头。愧疚,就像呼吸一样熟悉,在他脸上闪现。

“不能呆在这儿,年轻人,”他说道。

吉姆利在哭泣,他在一根熟悉的拐杖的遗迹旁边跪倒在地。

“噢不,”欧因喘息道。

“让他起来!”欧瑞喊道,梭林无情地压制住自己的悲伤。

“吉姆利,起来,”他说道,然后他抬高音量,发出一声传得很远的大吼。“.起来,格罗因之子!你不能在这里流连!以后会有时间哀恸的!”

“不!”吉姆利仰面朝天,仿佛一头受伤的狮子,朝着洞顶发出哀恸的怒吼。

精灵俯身,从埃瑞胸口捡起一支箭。“Yrch!”他嘶声说道。

“半兽人,”甘道夫重复道,然后他沉重地闭上双眼。睁开眼的时候,他直直地看着梭林,目光里是漫长岁月里的悲伤与失落带来的沉重。梭林知道他自己的痛苦显而易见,他的嘴唇咧开,露出牙齿,眼睛湿润而闪光。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甘道夫,”他咬着牙说。“你走进了一个屠杀场。”

甘道夫偏过头,也许是梭林的错觉,但是巫师的脸上有种奇怪而悲伤的无可奈何。也许是某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去走洛汗豁口,”波洛米尔阴沉地说道。“我们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儿。”

就在那一刻,弗罗多发出一声惊呼,突然被拉倒了。“弗罗多!”梭林喊道,欧因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声尖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尖叫道。”那个邪恶的野兽,那个该死的东西还活着!”

“镇静点,欧因。所有人,做好准备!”梭林说道,然后他开始果断地上前,手自动向肩后去拿奥克锐斯特剑。他的手指只摸到空气。那一瞬间,他也想像吉姆利一样仰天长号。

“准备?”欧因大喊道,那曾经带给他恐怖死亡的生物从发臭的深水里冒出来,如同某种糟糕透顶的噩梦。“准备做什么?以玛哈尔的名义,我们能做什么呢?”

Zuznel ataman,”比弗呻吟道,欧瑞激动地点着头。

“站起来,”梭林飞快地说道,牙齿咬紧了每一个字。“吉姆利。站。起。来。弗罗多需要你!吉姆利!”

深棕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平生第一次,梭林在格罗因之子吉姆利眼里看到了仇恨。吉姆利一下子站起身来,双臂流畅地挥了两下,抽出了斧子。阿拉贡和波洛米尔正在劈砍那邪恶的、扭动着的触手,它们正攫住弗罗多的四肢,晃动着的肿胀身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莱戈拉斯正在朝它射箭。

随着一声粗野的呐喊,吉姆利冲进了战团,他的斧子飞旋着,突刺着。他的动作像疯子一样,眼睛因为暴怒而发亮,好像被附体一般砍切着触手。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表情固定成了一种满是复仇怒火的狰狞。

“他现在知道了,”欧瑞哽咽地说道,比弗把小书记员拉近,紧紧地抱住他,左右摇晃着。“他知道我们没能生还了。吉姆利不是傻瓜。”

“嘘,Nahùba欧瑞,”比弗安抚道。“嘘。”

“他战斗的时候一点也没想着保全自己,”欧因说道,还在咬着自己的手。“啊,我可以抽那孩子!”

“你不会这么做的,”梭林飞快地反驳道,然后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吉姆利——rukif!”

差点就太迟了,吉姆利躲开了伸向他左边的触角,然后举起斧子砍断了它,砍出两截整齐的圆段,它们扭动着掉进了水里。

“好吧,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欧因嘟囔道。“我死了。”

“要是我能挥起我的剑,”梭林气愤地自语道。他从不曾听任自己成为帮不上忙的旁观者角色,他焦躁地看着他的星辰孤身一人,充满悲痛,而身边的人无论对死去的矮人,还是他们为之而死的神圣之地都毫不在意。

就在那时,阿拉贡砍断了把弗罗多举到半空的触角,那巨大的怪物挥打着,弗罗多掉下来,恐惧地喊叫着。波洛米尔接住了手脚乱挥的霍比特人,甘道夫喊道,“快!到矿坑里去!”

吉姆利几乎没听到,他野蛮地朝怪兽挥舞着斧子,斧子闪着亮光,除了他自己呼啸的心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吉姆利,”梭林说道,低沉而犀利,“跟上。到矿井里去,我的孩子。马上!”

“杀了你,你——”吉姆利哽咽着说道。

“马上!”梭林怒吼道。

吉姆利把一声吼叫咽回去,转过身去,沉重的步伐溅起邪恶发臭的水。他冲向大门,好像坚固的岩石都挡不住他,他的双颊因绝望而苍白,双眼仍然充满愤怒的泪水。

“他进去了,”巴林说道。

“那东西在跟着!”欧因搞混了,他抓住了梭林的胳膊。

那个精灵,他的脸纠结而紧张,一箭接一箭地射向那野兽,它正笨重地摇晃着朝着敞开的都林之门而来,触手抓住美丽的伊西尔丁,把上面涂满了黏液。终于,一支箭刺进那东西的右眼,因为负痛和愤怒,它发出一种可怕的的咕唧声。它的体重压在古老的石头上,石头开始碎裂,掉在它皮质的肥胖身体上,梭林最后一眼看见护戒同盟,看见的是他们的脸:霍比特人的脸苍白而恐惧,两个人类呼吸急促,眼睛在苍白的脸上缩成了小点。巫师看起来愁苦而听天由命。吉姆利流着愤怒和失落的泪水,他的脸扭曲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然后那古老,优雅,美丽的大门,多少世纪以前由精灵和矮人一同制作,倒塌在怪兽的身上,把他们困在了入口大厅,带来一阵迎面扑来的尘土之雨。护戒同盟被黑暗吞没了。他们陷在了黑坑里。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库兹督语
Rukif - 侧面(意外的)
Zuznel - 最坏不过的
Ataman – 呼吸
Nahùba - 英雄般的
Unday – 最伟大的孩子
Abbad - 我在这儿!
Shamukh – 你们好啊!
Buhû - 朋友们
Ghivasha - 宝物
gamil bâhûn – 老朋友
Khuthûzh - 精灵
Bizarûnh- 河谷镇人
Shazara - 安静
Nadad – 兄弟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adad - 父亲
Nidoy - 男孩
Sansûkh(ul) – 完美 (真实/纯粹) 的视力
Barufûn – 亲人 (男性)
inùdoy - 儿子

辛达语
Annon edhellen, edro hi ammen! Fennas nogothrim, lasto beth lammen - 精灵之门啊,现在请为我们开启!矮人族的通道,请听我族的话语!
Yrch - 奥克

 

我大概下周初(也许)之前都没法再更新了,因为工作要人命啊,erk。你们大家让我微笑,我对每一条评论和每一个赞都非常感激。每一个都让我的一天轻松了一点。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大家。:D
一如往常,向persianslipper和Dwarrow Scholar致以我的爱和奴隶般的崇拜。mua。

 

现在,来张漫画吧。


有着悲伤大眼睛的霍比特人们,notanightlight绘制

译者注:
原文中直接使用《魔戒》原著语句的部分,翻译时直接使用了文景版相应的译文。

Chapter 13

Notes: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米兹姆,伊尔嘉之女

米兹姆,一位有名的矮人美女,是穆尔和伊尔嘉之女,他们都是富有的矿主。她的曈色幽深,发色浅淡,结实丰满的身材让所有矮人女子羡慕。米兹姆属于相当上层的阶级,她切割和抛光宝石。她实事求是,一语中的,幽默感相当冷而辛辣。长久以来忍受着对她著名美貌的各种反应,这让她一直厌恶花招手腕、虚情假意和阿谀奉承。经历过喧嚣的求爱之后,她嫁给了格若因之子格罗因,并育有两个孩子,精灵之友吉姆利和晶辉洞夫人吉姆瑞斯。米兹姆是投掷刀具的能手,并把技艺传授给了她的女儿。她还让儿子对珠宝水晶的成型和制造产生了终生的兴趣——这项技能后来派上用场的时候相当得心应手。

惊人的Jeza-red画了米兹姆。她真的是个银发美女,我的天。如果你还没有看过Jeza画的绝对完美的矮人作品,你得来看看这个!
米兹姆,格罗因之妻。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甘道夫那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来。“我们必须面对墨瑞亚漫长的黑暗。”

他手杖上的水晶重新点燃,梭林在突如其来的苍白黯淡的光芒中眨了眨眼。远征队员们的面容在黑暗中紧张而苍白。吉姆利的下巴皱起,脸颊上满是泪水,但他不再哭泣了。愤怒仍然在他深暗的眼睛里燃烧。

“所有人都跟紧,”甘道夫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深处有比奥克更古老、更邪恶的东西。”

手杖昏暗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尺,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梭林迅速地眨眨眼。他还在因为大门的坍塌和水中监视者的攻击而心如擂鼓。他的脉搏在他的脖子和太阳穴处飞速跳动。

欧因舔舔嘴唇,走近一步,远征队开始从坍塌的瓦砾中向楼梯走去。“第一层就在前面,”他低声道。“他们不需要走到比第四层更高就能到达另一边。”

“从楼梯往哪边走?”梭林也低声回他。他的嗓音因呐喊而嘶哑。

“左边,”欧瑞嗓音紧绷。

“甘道夫,”梭林说道,然后等待着巫师的目光朝他闪烁。“这里走左边。”

甘道夫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然后嘟囔道:“梭林·橡木盾,我竟然也有要从你那里接受任何指示的一天......"

“接受建议或者弃之不顾,”梭林干脆地回道。“无论哪种我都行,但如果你在地下无视矮人的指路,我会比以前更看不起你。”

甘道夫冷冷一笑。“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很好,走左边!”

“你在跟谁说话?”皮平问道,他尖细的嗓音在黑暗中又小声又害怕。在甘道夫手杖的光照下他双眼大睁,脸色惨白。

“图克大人,我在自言自语,”甘道夫说道,朝着死去的矮人投去警告的一瞥。“只是在回忆路线。我们在这里左转。好啦,不要看起来那么害怕!我告诉过你我以前走过这条路,并且小心谨慎的话我知道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会确保你安全地走到另一边,永远不用害怕。

“你说起来很容易,”皮平咕哝道,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剥落的石头,咽了口唾沫。“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这儿非常不宜人。

“而且很冷,”山姆补充道。“吉姆利先生,如果你能原谅我这么说,这些石头地板对脚来说并不是太舒服。”

吉姆利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垂着眼。他在博罗米尔身后步履沉重,仍然紧握着斧柄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甘道夫瞥了一眼梭林,后者也垂下了眼帘。“我相信你最了解他,”巫师用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说道,嘴唇几乎都没动。“我们该为他做些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梭林说道,忧虑地注视着他的星辰。“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这样。吉姆利有一个快乐的心灵。我觉得他以前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认识到不幸。”

“嗯。不幸能以一种方式揭示我们最强大的力量,”甘道夫回答道,举起他的手杖向隧道下方看去。

“或者揭示我们最大的弱点,”梭林阴沉地说道。

“一如既往地令人愉快,我看出来了。

“我感觉山仿佛在压迫我,”莱戈拉斯说道,他神情木然,嗓音断续。“路程有多远?”

“要走四天,”甘道夫说道,“不过没有太阳,要数清日子也不容易。这一点上吉姆利会是我们的指导者。”

精灵皱起眉头。“怎么说?”

“哎呀,在地下时矮人有时间感,你不知道吗?”甘道夫说道,装作惊讶的样子。然后他隐秘地朝梭林和他的同伴们眨了眨眼。

“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巴林钦佩地说道。“如果吉姆利这么说......”

“毫无疑问又会是另一场争吵,”欧因说道,然后露出微笑,尽管那笑意颤动又稀薄。“聪明。当巫师总算是有些用处。”

甘道夫看起来对自己相当满意,他走过一条拱廊,带领他们沿着一条通道走向另一个连通室。

“看!”梅里说道,指着墙上的几个标记。“吉姆利,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吗?

红色的脑袋终于抬起来,吉姆利走上前去,用厚实的手抚过那些深深的雕刻。尽管经历了很多个世纪,它们仍然精致又清晰。“嗯呐,”他嗓音粗哑地说道。“这是一个矿井标记。但我认不出来:无疑太古老了。千百年来,所有这些都在变化。他们当时使用的那些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

“它……很漂亮,”梅里说道,他瞪着眼睛像猫头鹰似的看着它。“看,皮皮!是不是很漂亮?”

“我不觉得这个地方的什么东西能漂亮,”皮平说着也在研究这些标记。

吉姆利僵住了。

“噢,”皮平支吾道,弗罗多叹了口气。

“也许我们应该继续前进,”他轻声提议道,皮平咬住嘴唇,然后点了点头。

“我很抱歉,”他突然说道,然后飞快地跑向队伍前端,阿拉贡和甘道夫在继续往前走了。

“他还年轻,”弗罗多说道,朝吉姆利忧伤地笑了笑。“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吉姆利沉重地说道,从矿井标记上抬起头来。他的愤怒仍然和眼睛里的火焰一样明亮。“我没有觉得受冒犯。只是……”

“皮平从来不了解失去,”弗罗多说道,他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去触碰吉姆利宽大的肩膀。“他没有全面考虑就说出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直到说出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可能会伤害到别人。你就等着看他以后缠着你,乞求你的原谅吧。”

吉姆利哼了一声。“听起来很烦人。”

梭林如释重负,差点双腿一软倒下去。这听起才更像是他的星辰。

弗罗多咧嘴一笑,他的牙齿在黑暗中闪光。“是啊。”

再次触摸矿井标记,吉姆利叹了口气。他眼睛里的愤怒渐渐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悲伤。“我真的没有被冒犯到。真的没有。我只是……”

弗罗多的手再一次落在吉姆利的肩膀上。“我理解。”

吉姆利的嘴唇绷紧了。“你理解?我的同胞……他们死去了,暴露在外面和奥克面前。他们的身体没有在石棺里,甚至也没有火葬。我知道那个矮人。他的名字叫乌尔金。如果他就躺在那里,没有被埋葬,没有葬仪......”他停住了,呼息粗重,浓密而蓬乱胡须下面下巴皱起。

“我理解,”弗罗多平静地说道。“比尔博抚养我长大,因为我的父母在白兰地河中丧生了。我甚至没有尸体可以埋葬。我曾经想过这条河会不会有一天把它们还给我,就像它把它们带走那么快。

吉姆利那笔直的都林家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又低下头去。“那么,我很抱歉。你确实理解。”

“可能还有谁活下来了,”弗罗多说道,伸出双手。“我的希望落空了,或许你的会实现。”

“那是一个傻瓜的希望,”吉姆利说道,他用温柔的手指再次触摸矿井标记。“傻瓜的希望。如果我们还有力气和呼吸能把我们的逝者放入石棺,就不会把他们这样弃之不顾。不,我认为我们在这些厅堂里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矮人了。

“无论我们找到什么,吉姆利,”弗罗多说,他拍了拍吉姆利的肩膀,“我们都在这里和你一起。

“嗯呐,你们都和我一起,”吉姆利喃喃道,然后挺直了身体。“我可能是卡扎督姆唯一活着的矮人了,但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你能和我讲讲他们吗?”弗罗多问道,吉姆利急促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的伯父,我的族亲……”他开口道,然后停住了,喉咙动了动,最后又咽了回去。“或许以后吧。”

弗罗多点点头。“那就以后再说。”

巴林和欧因紧紧地挤在一起,肩膀挨着,眼帘低垂。欧瑞绞着双手,喃喃自语道,“得继续走下去了!他们得继续走下去。不能停留在这儿!”

吉姆利抬起手来,握住了弗罗多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的手。“谢谢你,弗罗多。我的族人似乎有种喜欢上巴金斯家的人的习惯。我开始明白为何如此了。”

巴林朝梭林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梭林回他怒目而视。“不要。一个字也别说。”

“我说什么了吗,老弟?”巴林无辜地说道。

“不需要说,你想得很大声,我都听到了,”奥因嘟囔道。

“来吧,”吉姆利说道,开始拉着弗罗多继续往前走。“可不能让其他人把我们落下太远。我在黑暗中能比你看得更清楚:我会引领你不走弯路的。”

“我毫不怀疑,”弗罗多说道,手一直放在吉姆利的肩膀上。“但请注意我的脚!山姆对这些冰冷的岩石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吉姆利居然努力挤出一声轻笑,尽管如此,那笑容悲伤而紧绷,笑意并未触及嘴唇。“嗯呐,好吧。它本来曾经是铺砌过的。似乎铺砌的面层被剥掉了,或者只是为了破坏而被毁掉了。我绝不会装作了解奥克的心思。”

“真可惜,”弗罗多说道。“我确信它本来是更舒服的!”

他们跟在远征队其他人身后离开的时候,梭林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矿井标记。它确实美丽而古老。

“我那时开始破译它们了,”欧瑞用温和的嗓音说道。

“它代表的是什么?”梭林心不在焉地问道。

“‘尼尔之子维尔是个大笨蛋’,”欧瑞咕哝道,而欧因则爆发出一阵略带点神经质的吃吃笑声。

“或许吉姆利也看不懂,”梭林说着咬住了腮帮。

在他们的警戒小队前面、吉姆利引领着弗罗多的地方,吉姆利低沉的嗓音隐隐传来,穿过柔和而凝滞的寂静。

“他是在唱歌?”欧瑞惊讶地说道。

“这是一首哀悼之歌,”巴林说道,嗓音里再次带上了黑暗的内疚。

Adùruth,adùruth,nekhushel,

Ayamuhud,ayamuhud,zesulel”

[由notanightlight表演的卡扎德哀悼之歌]

吉姆利低声唱着,低沉的音调在空旷的矿井中仿佛寂静的雷声。

“这个也很美,”皮平低语道,山姆让他安静。

“你这个捣蛋鬼从来都不在意,”他说道。“记住他说过的关于他们语言的事。他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的,所以你不别去耍花招问他!”

“我不会!”皮平抗议道,他用忧虑的眼神回头看了吉姆利一眼。“我不会让他感觉更难过的,拿塔克领的所有蛋糕来换也不行。他是我的朋友,山姆:我不会伤害朋友。我是一个非常感性的霍比特人,我真的是。”

“我还是哈拉德的女王呢,”梅里嘀咕道。

吉姆利唱完了歌,缓缓呼出一口气,敦实的胸膛沉陷下去。他宽阔的肩膀,弗罗多的手放在上面以便被引领,也垂落了下去。这位持戒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他身旁,提供着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巴林的嗓音在这种压迫而窒息的黑暗中只是一声低语。“你是怎么面对这个的,梭林?”他嘶声道。“你是怎么继续走下去的?”

梭林凝视着他们祖先家园的深处。“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继续走下去了?我背负着自己的内疚,老朋友。我只是学会了在不被它的重量压垮的情况下,背着它更久一点。”

巴林低下头去,然后开始逐渐消隐,星光池的星辰们带走了他。

Nekhushîn,”比弗低声说道,欧瑞头埋在手里,点了点头。

“嗯呐,现在这又带来了新的痛苦,”欧因悲伤地说道,看着他的侄子在丝绒般的幽深黑暗中艰难跋涉,他脚步坚定,又眼睛低垂。

“他还在走。黑暗中的痛苦阻止不了他,“梭林点明道,欧因哼了一声。

“那是当然,”他微微扬头说道。“他是都林家族的矮人,而不管这里被什么怪物占据,这里依然是卡扎督姆。

“我希望悲伤没有太过占据他的心,”欧瑞喃喃道,用焦虑的目光注视着吉姆利沉重的步伐。

梭林挺直身体。他知道如何付出自己的力量。他知道如何为了别人而坚强。吉姆利是他的安心之处,也是他的欢乐之源:吉姆利八十年来一直是他的力量。他会像他注定要成为的国王那样行事,把他的力量给予吉姆利作为回应。

Balakhûn,我的星辰,“他在吉姆利的耳边说道。“Khulel,khathuzhâl。”

吉姆利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一直脚步规律地走着,走在他们最伟大的祖先那死寂而带着回声的殿堂里。他沉重靴子的沉闷踩踏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与之呼应的是霍比特人脚下的啪嗒啪嗒声、精灵鞋子的轻微摩擦声和人类拖长的脚步声。

“接近午夜了,”欧瑞低语道,比弗点了点头。

“我会换另一个来,”他说。“愿他有力量,也愿你有力量。

“带其他人来换你的岗,”梭林干脆地指示道,比弗再次点点头,然后开始消退。石厅的星辰短暂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然后他消失了,回到了逝者的世界。

欧瑞颤抖了一下。“我永远也没法习惯看到那个。”

巴林在远征队旁边的岗位被弗雷林接过,菲力来接替了比弗。欧瑞和欧因留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们的嘴唇紧抿,双拳紧握。

“格罗因已经越过了迷雾山脉,”菲力悄声说道。“他现在正在穿越贝奥恩一族的领地。

“很好,”梭林咕哝道。“埃瑞博山呢?”

“正在备战,”弗雷林说道。“制造机械的时间都创下了纪录:多瑞是一个严格的监工。训练仍在继续,德瓦林比进了鸡舍的狐狸都高兴。狄丝正在为她的学生们举办一场剑术锦标赛。”

梭林哼了一声。“她就是这样。”

“石盔差不多到了精灵王的宫廷,”弗雷林继续说道。“他几天后就会到达那里,我们可以看看瑟兰杜伊是否注意到了反抗黑暗之地领主的呼吁。”

“我对那条战线没抱什么希望,”欧因嘟囔道。

“我们这是在哪儿?”菲力问道,一边环顾四周,在压迫性的黑暗中眯起了眼睛。

“墨瑞亚,”欧瑞简短地说道,欧因叹了口气。

“门不见了,”梭林低声告诉他的弟弟和外甥。“吉姆利开始猜想到他找不到生还的家人和朋友们了。远征队有些不安。”

“他们理应如此,”欧瑞喃喃道。

“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另一边,”欧因补充道。他神色黯然。

“他们很快就会到达第二层,”欧瑞补充道,他戴着手套的手绞在一起。“那个厅室……马扎尔尔室是……”

“嗯呐,”弗雷林最后说道,他把手放在不开心的书记员的肩膀上。“不用说了。”

梭林很高兴他组织了这些值守。巴林需要再次找到自己的安宁,然后才能再次勇敢地面对莫里亚。那种内疚的负担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只有时间才有用。时间会让他学会如何承担,然后继续前行。

矿井不断地延伸,虽然黑暗对于值守者来说亲近而舒适,但梭林还是能观察到,紧张感在精灵和霍比特人身上逐渐积累起来。那天晚上,远征队在一根碎裂的柱础旁扎营,吉姆利脱下链甲手套,赤着手触摸了那块布满尘土的石头。“依然很光滑,”他喃喃道。

莱戈拉斯转向阿拉贡,压低声音和怒气说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冷静一点,”那个人类低声说道。“霍比特人在经历大门那里的惊吓之后需要休息。此外,还有其他,更富有同情心的理由来停下歇一会儿。”

莱戈拉斯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明亮的蓝色眼睛微微迷起。“Gwaem,阿拉贡!Dôl gîn lost。我们不需要为Nogoth停下来。这种哀悼的表演可以一边赶路一边轻易地完成,没必要坐着不动。”

阿拉贡转向他,面容坚决,表情冷淡而威严。“你这话说得掉价,mellon。他没有假装哀悼。他失去了他的族人和家人,他脸上是真实的悲伤。这时,再多一点来自精灵的善意会让他对你改观一些。”

“没有什么能让他对精灵有所改观的,”莱戈拉斯说道。他的面容仍然平静,但他的肩膀因斥责而绷紧。“我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受了冒犯。在我们逃到这个被废弃的矿坑之前,这就已经是一段不舒服的旅程了!”

“你看不出来吗?”阿拉贡听起来很惊讶。“吉姆利回避你,是因为你对他不友好,莱戈拉斯。你对他和远征队的其他成员区别对待。”

莱戈拉斯张开嘴轻轻吸气,然后他轻巧地往前迈了一步。“我没有,”他不安地说道。

“你有,”阿拉贡说道,嗓音里带着一种冷峻的幽默。“我记得,你直接当着他的面侮辱了矮人的存在。”

莱戈拉斯有片刻看起来好像是要反驳,然后他的面容僵住了。他转身甩过一头金发,坐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碎石上,开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这有些出乎意料。梭林抱起双臂,猜测地盯着这个人类。他没有预料到会从这里获得支持。阿拉贡显然认为精灵是很好的伙伴,尽管梭林想不出为什么。他们时不时地用那混乱不清的、鸟叫一样的语言交谈,每次都让吉姆利怒目而视,仿佛雷暴。然而现在,阿拉贡在他们的争端中站在了吉姆利那边吗?出乎意料,但并非不受用。

阿拉贡很奇怪。梭林不理解他。梭林被迫流亡,无目的地游荡,远离了他理应继承的王冠和王座。他当然不会主动选择这样的命运。然而,这个人类生而为王,却特意选择了游侠的流浪生涯?

人类真奇怪。

尽管如此,这一个人类还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一个熟练而精明的野外生存家。他似乎也有一双清醒的眼睛和公正的观念,尽管他是由精灵抚养长大的。梭林不知道人类是如何评判这些事情的,但在他看来,阿拉贡完全是一个国王该有的样子:明智、公正、强壮、高尚。他是一个高超的剑客,这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那么,为什么这个人类要躲在游侠这身破烂的皮衣和蓬乱的头发下面呢?

那天晚上,吉姆利时睡时醒,一只手放在光滑、古老的石头上,另一只手不安地放在斧子上。皮平和梅里紧挨着睡(皮平把脚塞进了吉姆利的铺盖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弗罗多和山姆在甘道夫的另一边裹得严严实实,博罗米尔接过值守外侧的任务,用他更大的身形包围住睡着的霍比特人,替他们防护住走廊一侧。

阿拉贡在和甘道夫、波洛米尔悄声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值守第一班夜岗。他安置在了走廊的最东边,开始清理他的剑上所有水中监视者留下的体液和黏浆。欧因剧烈地颤抖起来。

Zûr zu?”梭林悄声问道。

“啊,老弟。我觉得我永远没法好起来的,“他凄然回答道。

“它现在已经死了,”欧瑞安慰道。

“什么死了?”菲力问道。

“水中监视者,”欧瑞说道。“大门倒下砸在它身上了。”

“嘘,那个该死的精灵回来了,”弗雷林嘘道,他背着莱戈拉斯无声地比了个矮人手语里的粗鲁手势。梭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别这样,”他说道。

“你老是这么扫兴,”弗雷林抱怨道,菲力和欧瑞试图憋住自己的吃吃笑声。

“阿拉贡,”莱戈拉斯低声道,“Goheno nin。”

Iston,” 阿拉贡答道。 “但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发出一阵恼怒的气息,在人类旁边坐了下来。他恼怒时几乎可以说是毫不优雅了:这是最不像精灵的事情。毫无疑问,瑟兰杜伊不会赞同的。

“我不明白,”莱戈拉斯坦白道,修长的手指理了理漂亮丝滑的金发,又恼怒地出了一口气。“他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知的矮人的样子。”

“是谁告诉你矮人是什么样子,莱戈拉斯?”阿拉贡问道,他向后靠了靠,一边打着火点起了烟斗。精灵闻到味道皱起了鼻子,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说的不是故事、历史或传言。我不年轻了,我以前就认识矮人。我曾经盯着他父亲的脸,看到的只有愤怒和怨恨朝我流露出来!”

“那完全不是最恰当或者最友好的时机,”阿拉贡冷淡地地指出。

莱戈拉斯皱起眉头,但他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对,这点没错。但是,矮人无法有真正的伊露维塔之子那样的感受,这是多少个世纪以来的共识。他们对任何东西都无法感受到真正的爱,除了对他们珍贵的宝石。他们甚至无法感受到对亲人和朋友的喜爱之情。悲伤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喜悦也是如此。他们只会贪求和怨恨。这是众所周知的,阿拉贡!”

“你这个肮脏的、胡说八道的精灵渣滓!” 梭林怒骂道。他模糊地意识到他的胳膊被欧瑞和弗雷林拉住,而菲力正拽着他的胸膛。

Du bekâr!”欧因喊道,梭林咆哮着赞同。

“消消气,哥哥,”弗雷林咕哝道,使出全力抱着梭林的胳膊不动。梭林比他永远停驻在青春期中期的弟弟更高更重,渐渐占据了上风。“消消气!你影响不到他们。你触及不到他们,你只能吵醒吉姆利。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你。平静下来!”

“为谁所周知,莱戈拉斯?”阿拉贡轻声问道。“为精灵所周知吗?他们劳驾去问过矮人吗?”

莱戈拉斯的嘴猛地闭上了,随后他慢慢地说道:“我觉得我们从没这么做过。在这儿我终于看到了谎言的证明:他在悲痛,那是真正的悲痛。我能从他的脸上,从他唱歌给自己听的样子,从他脚下沉重的踏步声中看到。如果他能感受到真正的悲痛,其他的他还能感受到什么呢?”

欧瑞张口结舌,欧因像个倒空的酒袋一样泄了气。“我的耳朵终于再次失灵了吗?”他问道。“我肯定是听错了......”

“他还能感受到其他什么?”阿拉贡抽了口烟斗,忍俊不禁地对精灵侧目而视。“据我猜测,是凡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你说你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悲痛。那无疑你已经看到了更多。我了解你的精灵之眼,我的朋友。”

“我看到了,”莱戈拉斯说,他感到挫败地闭上了那双闪亮的眼睛。“我只是不愿意承认。”

梭林突然停下针对欧瑞和弗雷林的挣扎,他的嘴唇微张。

“噢,感谢玛哈尔,”菲力呻吟道,他喘着气退了回去。“你壮得要命。要是我还没死,那你就把我结果了。”

“我恐怕,对凡人来说改变要容易一些,”阿拉贡微笑着说道。

“一切都在那里明摆着,”莱戈拉斯呻吟道。“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写在他脸上——虽然隐没在满脸毛发下面——清楚到盲人都能看到!他能感觉到一切,而且程度激烈到就像一团火焰。他就像一团火焰——阿拉贡,知道我之前如此盲目,这让我感到烧灼。”

“要明白自己之前的错误并不容易,”阿拉贡温和地说道。“你现在用豁达的眼光去看待他,但你以前的错误认知仍然在你的脑海中吵闹喧哗。”

“他被凡人无尽的悲痛压弯了腰,但黑暗并没有使他望而却步,”莱戈拉斯说道,他修长的手指紧紧交握。“正如他所说的,被造得坚强隐忍。是所有矮人都是如此,还是只有这一个?“

阿拉贡用一个啼笑皆非的耸肩作为回答。

“对霍比特人们、对他的朋友们、对他的家人们的喜爱之情,”莱戈拉斯沉思道。“你看见他和他的父亲格罗因在一起的样子没?我无意中听到他跟山姆说起他妹妹和外甥,他爱那个孩子,他用他所具有的一切喜爱着那个孩子。自从我们走近卡拉兹拉斯,他的话题就全是关于他的族亲,伯父和朋友们。他说他和死去的殖民者之一是一起长大的。他的名字叫罗尼。他们一起获得了战士的辫子。他曾是吉姆利最好的朋友,像兄弟一样亲近。”

莱戈拉斯停住了,然后他垂下头去。“他最好的朋友,”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皱起眉头。“我所知道的其他事情还有什么是错的吗?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你可以问问他,”阿拉贡提议道。“正如你所说,你以前就认识矮人。但是他们中有多少回答了什么问题吗?”

莱戈拉斯眨了眨眼,然后他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一个也没有。”

“一个都没有,”阿拉贡赞同道。“他们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但是吉姆利会回答问题,不是吗?”

莱戈拉斯的嘴唇上闪过精灵那种细微而难以琢磨的笑容。“他会。”

“我突然间对巴林已经离开的情况更为感激了,”欧瑞说道。

“哎呀,那个孩子现在又说了什么!”欧因喊道,整个矮人都惊呆了。


梭林睡去又起身。他的父亲用深沉而忧虑的目光注视着他,看他吞下水和一片奶酪面包。“你在那星光的水里不间断地待了二十八个小时,”他静静地说道。

“对,”梭林说道。他觉得没有必要辩解。“而且我现在又要去找他们了。吉姆利在墨瑞亚赶路,我不会留下他独自一人。”

“别忘了休息,”瑟莱因说道,把梭林没梳的头发别在他耳后。“我们或许是死了,但你不是石头做的。”

梭林微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有几个人可能不赞同您。”

瑟莱因回以微笑,然后朝着弗瑞丝坐着的地方点点头。她正看着他们两个,面前放着一壶她最喜欢的茶。“你母亲担心你。为了她,不要再次消失了。”

“我知道母亲担心,”他回答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僵硬起来。“我也是。”

“嗯呐,”瑟莱因说着摇了摇头。“好吧,我的儿子,做你必须要做的事吧。记住,如果您需要我们,我们就在这里。”

梭林握住了父亲宽大而有力的手。“我记得,”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爹,Âkminrûk zu。”

瑟莱因握紧了他的手作为回应,然后叹了口气。“巴林、欧瑞和欧因在等着你。纳力、罗尼和弗拉尔也随时准备着。远征队进入墨瑞亚的故事像野火一样传遍了整个殿堂。几乎每个矮人都准备好为之服务了。

“你昨晚在戴因那边吗?”梭林问道,把情绪和睡意的最后一丝痕迹都甩掉。

“嗯呐,待了一会儿。然后我在你妹妹那儿停留了一下。她想念吉姆利。瑟莱因再次摇了摇他那高贵而头发花白的头。“我还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喜欢他。”

“吉姆利有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梭林说道。“噢,这提醒我了:不要在祖父面前提到精灵!他开始问一些关于矮人的的问题,相当有趣——同时也相当侮辱人。弗雷林、菲力和欧瑞不得不拦着我。我都不敢想祖父会做出什么来!”

“瑟兰杜伊的儿子,”瑟莱因说道,揉了揉眼睛。“嗯呐,他的反应绝对好不了。宿怨太多了。都是什么样的问题?”

梭林的笑容变得阴沉。“他显然接受了矮人具有感情的看法。这让他感到震惊。”

“那样啊。……!”瑟莱因吓了一跳,把一句粗野的咒骂咽了回去。“啊,Khuthûzh!”

“确实。”梭林朝他父亲投去一个思考的眼神。“您是如何度过所有这一切的?”

“别在意了,孩子,”瑟莱因沉重地说道。“我已经足够好了。回忆还是浮现并且化脓生疮,我时不时还能在舌根上尝到旧日的疯狂......但你的母亲和我在一起,还有你的祖母。她朝我喊叫,斥责我,呵护我,直到我再次成为我自己。”

“那确实有效,”梭林赞同道,瑟莱因温和地轻笑一声。

“嗯呐,比吃什么药都强。”

Mizùl,“梭林说道,轻轻地用头顶住父亲的头,那样停了一会儿,在片刻中从瑟莱因的坚定和力量中获得了力量。

“还有你,我的儿子,”瑟莱因说。“还有你。”

巴林,欧瑞和欧因等在真知厅里,神情紧绷而严肃。“一大早的,”欧因压低声音议论道。“不用问,他们会再次开始赶路。

“他们没有停下一整晚吧?”梭林皱起眉头。

“老弟,他们几个小时后就又开始了,”巴林说道。“尽管如此,我认为他们不久前在老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甘道夫忘了怎么走。”

“忘了……!”梭林说道,随后揉了揉太阳穴。

“见鬼的巫师,”欧因嘟囔道。

“他们离得不远了,”欧瑞说道,他咬住嘴唇,然后朝着闪烁微光中的两个静止不动令人不安的人形点了点头。“奇力和菲力值守的上一班岗。”

梭林瞥了一眼四仰八叉瘫倒睡在长凳上的外甥们,把他们疲惫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啊。他们告诉你们所有这些的?”

“嗯呐,然后他们就昏睡过去了,”欧因说道。“这段时间太难了。”

“如果对我们来说都难,那么对远征队来说就是难上加难。”梭林在长凳上坐下,小心地把奇力的脚挪开,外甥们睡着的脸上发丝凌乱,他的手短暂地抚过那丝滑的、明亮和深暗的头发。他会让小伙子们再多休息一会儿。“来吧,我们去找他们吧。”

“他今天会找到我们,”巴林悲哀地低语道,然后星辰开始在水下发光、旋转起来,它们发出的光芒使逝者的世界黯淡下去。

光芒褪去时,梭林眨着眼睛,看到一系列三个优雅的古典长须族风格的拱门。甘道夫在他们面前坐着,满面怒容抽着烟,脸色像是要打雷一样。

“梅里!”皮平低声道。

“怎么了?”

“……..我饿了。”

梭林翻了个白眼。霍比特人。

突然弗罗多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紧张的恐惧,他朝巫师走过去。在古老的卡扎督姆的宏大的映衬下,他看起来非常渺小,他的双脚在石头上沙沙作响。“那边有什么东西,”他嘶声说道。

“是咕噜,”甘道夫回答道,梭林猛地向后退去。是那个洞穴里的生物?那个试图杀死他的比尔博的生物?

“咕噜!”他和弗罗多齐声说道。

“他已经跟了我们三天了,”甘道夫继续说道,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闪过着一丝光芒。

“他逃出了巴拉督尔的地牢?”弗罗多对此表示怀疑——关于这件事,梭林也是一样。

“没有什么能逃脱索隆的控制,”他断言道。“我父亲就是证明!”

“逃跑了——还是被放走了?”甘道夫说道,他的眼睛朝着弗罗多意味深长地眨了眨。他继续说着这个生物,当他透露出被诅咒的戒指是咕噜精神错乱的幕后元凶时,梭林剧烈地颤抖起来。差一点——别尔博差一点点就——

不,他不能去想这个。

“放松,”巴林低语道。“放松一点,梭林。他放手了。比尔博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自愿放弃魔戒的。”

“他差点就没有,”梭林说道,痛恨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

“但他做到了,”巴林说道,拍了拍梭林的胳膊。“放松。”

“可惜比尔博在有机会的时候没有杀了他,”弗罗多带着惊人的激烈情绪说道。梭林百分之百赞同。

“杀了它!”他咆哮道,巴林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警告性地抓紧了。“杀掉那个肮脏的东西,一劳永逸。它活得太久了——把它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可惜?正是怜惜之心,使比尔博手下留情。许多活着的人都该死,一些死了的人却该活。”甘道夫从浓密的眉毛下朝梭林投去一道锐利的目光,梭林咽了一口唾沫,喉咙突然发干发痛。“弗罗多,你能把命还给他们吗?

弗罗多停住了,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别急着断人生死吧。即便是极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洞悉万物的结局。甘道夫再次瞥向梭林和他的同伴们,嘴角扯动了一下。“我内心预感,在尘埃落定之前,咕噜不管为善为恶,还要扮演某种角色。比尔博的怜悯可能会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他太宽容了,”梭林哽咽道。“有很多得到了这样宽恕的,他们根本不配。

弗罗多重重地坐下,他迷茫的表情变得凄然。他在脖子上围绕的链条的重量下低下头去。“我希望魔戒从来没有落到我身上……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天下适逢其会的苍生都作此想,但这由不得他们做主,”甘道夫轻声说道。老巫师低头对霍比特人微笑,然后再次对上了梭林的目光。他的脸上充满了一种超脱尘世的怜悯。梭林突然想知道甘道夫热爱并从之学习的是哪一位维拉。“我们必须决定的,只是对面临的时代作出何种应对。弗罗多,除了邪恶的意志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力量在起作用。比尔博注定会找到魔戒。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注定会拥有它……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想法。”

“不,那不是,”梭林咬牙切齿道。“那与鼓舞完全相反——谁决定的比尔博注定要找到它?是魔戒决定的!恕我不相信它的判断!”

甘道夫无视了他,兴高采烈道:“啊!是走那条路!”

“等等,什么?”欧因眨眨眼。“我本可以告诉他那个的!”

“他想起来了!”梅里松了口气道。

“不是,只是那边的空气闻起来没有那么难闻,”甘道夫说,并拍了拍年轻的白兰地巴克的背。“梅里阿道克大人,每当你有疑虑的时候,永远跟随着你的鼻子走。”

“我本可以告诉他那个的!”欧因坚持道,转向欧瑞。欧瑞无助地摊开双手。

“第四层,”巴林用惊叹的声音说道。甘道夫举起手杖,让苍白色的水晶光芒洒满空旷的宴会大厅。尽管这些矿井让巴林赔上了性命,但渴望仍然笼罩在他的脸上。

吉姆利,在那一刻之前一直是一个沉默的影子,在看到高大的柱子显现出来时,他敬畏地喘不上气来。那些柱子美丽而繁复,超出了他所见过的任何工艺。他的双眼闪烁着崇敬和惊奇的光芒。

“喔,这可真让人大开眼界,毫无疑问,”山姆说道,他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欧瑞瞥了他一眼,然后他发出一小声呜咽,飞快转过身去。

“他什么时候停止这种霍比特式星星眼再告诉我,”他咕哝道。

“从前这里肯定有过一大群矮人,” 山姆说道, “他们个个都比獾还勤快,这么干上五百年,才能凿出这一切,而且还绝大部分都修在坚硬的岩石里头!他们这么干,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们总不会住在这些黑窟窿里吧?”

“这些不是窟窿。”吉姆利说道。他抬起了脸颊,面色平静,凝视着即使损毁也依然壮观的宴会大厅。“这是伟大的城邦,‘矮人挖凿之所’。而且,古时它也不黑,而是充满了光明和辉煌,我们的歌谣里仍然提到。”

莱戈拉斯在看着,他注视着矮人时脑袋入迷地偏向一边。他的眉毛又揪在一起,似乎有问题要问。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吉姆利就开始轻声唱起歌来。他深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如隐雷鸣响,在雕刻的扶壁和史前的岩石间回荡。就好像是这座山岭自己在歌唱,幽暗、深沉而古老:

都林之歌,notanightlight表演

“万物初始,群山新绿,

明月犹然皎洁无瑕,

水泉无名,山石无名,

都林苏醒,踽踽独行。

他赐名山谷与山岗,

他渴饮新泉从未尝,

他俯身细观镜影湖面,

看见群星冠冕映现,

犹如银线络宝石,

高悬在倒影额前。

万物鲜丽,群山高峻,

纳国斯隆德与刚多林

精灵古国伟大君王

犹未陨落西海彼方,

在都林之日,

世界美好如初如常。

雕錾宝座上,都林为王,

山岩殿堂,千柱林立,

黄金为顶,白银铺地,

古奥符文门上护翼。

水晶刻镂,悬灯晶莹,

犹如太阳与月星,

不畏乌云,不畏夜影,

美好灿烂光焰长明。

铁砧大锤敲震响,

尖凿劈,刻刀划,

兵刃锤炼,刀柄铸接,

矿工掘深井,石匠建广厦。

绿玉,珍珠,猫儿眼,

精钢锁甲密如鳞,

圆盾,胸甲,战斧与宝剑,

还有闪亮长矛如山堆。

都林子民,无忧不倦,

山岩深处乐声长,

竖琴响,咏者唱,

殿门启报号角回荡。

如今万物陈旧,群山老去,

煅炉烈火成冷灰,

竖琴声哑,大锤已息,

都林殿堂漆黑无光,

在墨瑞亚,卡扎督姆,

都林坟上暗影沉沉。

只有幽深镜影湖底,

偶尔浮现璀璨星辰,

那是都林冠冕深隐清泓,

只待主人苏醒重临。”

“你的嘴就停不下来,非得说这些该死的秘密吗,堂亲?!”巴林几乎尖叫起来。

“这歌我喜欢!”山姆说道。“我想再多了解一点。”

吉姆利什么也没说。唱完了歌,他再也不愿说话了。梭林觉得,这有点晚了。“你太鲁莽了,inùdoy,”他叹了口气。“你要把巴林和欧因害得突发守旧派病症了。”

吉姆利只是盯着大厅,尽情欣赏它,他深暗的双眼里闪烁着惊奇和悲伤。

“噢,孩子,”欧因伤心地说道,然后皱起眉头。“我想给你一个大耳刮子,然后再把你灌醉。你明知道不该这样。”

“他孤身一人又充满悲伤,”欧瑞辩护道。“他可以在力所能及之处寻求安慰。”

“他在这些东西里找不到任何安慰,”欧因反驳道,“所以他应该停下,别再把那些不属于别人的东西交给他们!

Shazara,”梭林喃喃道。“这事就算完了。”

“嗯呐,所有的事都完了,”欧因嘟囔道,巴林恼怒地低声表示赞同。“我要说的是,这事本来就不应该干!”

“你觉得,那成堆的珠宝和物什都还在这里吗?”梅里热切地说道。

“成堆的珠宝?”甘道夫哼了一声。“不!奥克经常劫掠墨瑞亚,能拿走的都什么也不剩了。不论如何,上面几层都是如此;而自从矮人逃走之后,没有人敢去打扰下面几层。”

巴林剧烈地颤抖起来,梭林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他的脖颈后部。“坚强,巴林,”他说道。

“我们那时听到了,”巴林嘶哑地说道。“时不时地。我是不想承认这一点……”

“不说了。”梭林朝欧瑞点头示意,这位书记员也点头示意,然后领着远征队继续前进。

“走这边,”他说道。

“甘道夫,”梭林说道,巫师不知不觉地颔首。

“如果这里没有宝藏,矮人为什么想要回来?”皮平问道,然后他瑟缩了一下,因为山姆和梅里都让他噤声,并用十分担忧的眼神看向吉姆利。强壮的年轻矮人几乎没有注意到,面对这片典雅的柱子所形成的森林,他仍然沉浸在沉思之中,这是他古老而崇高的民族的所在地,是他祖先的家园。

梭林能感到共鸣。

“为了秘银,还有其他的,”甘道夫打官腔道,他开始跟随欧瑞穿过巨大空阔、带着回响的宴会大厅。“墨瑞亚的财富,不在于黄金,也不在于珠宝,那些都是矮人的玩物;也不在于铁矿,那是他们的奴仆。全世界只有这里才能找到‘墨瑞亚银’或者叫‘真银’,精灵语中称之为米斯利尔。它从前贵重如同十倍的黄金,现在则是无价之宝;因为地面上它已所剩无几,而就连奥克也不敢开采得太深。比尔博就有一件秘银制的环穿成的锁子甲,是梭林送给他的。我很好奇它现在怎么样了?不用问,还在大洞镇的马松屋里吃灰尘吧。”

“什么?”吉姆利喊道,震惊地从他对卡扎督姆遗迹的安静沉思中抽离,这遗迹即使破败依然庄严而美丽。“那可是君王的厚礼啊!”

突然处于三个死去的矮人和一个巫师的注目之下,梭林压制住了坐立不安的冲动。

“是的,”甘道夫微笑着说道。“我从来没告诉他,不过整个夏尔加上里头的一切,都不如那东西贵重。”

“你们现在别再看着我了,”梭林咆哮道。

“嗯呐,放过他吧,”巴林说道,嗓音里带着忍俊不禁。“要不然他会像一只爪子疼的熊一样生气的。”

“你是说他还有不像的时候呢?”欧因窃笑道,在梭林挥起拳头要捶他的时候躲开了。“啊,太慢了,我的国王。我能得到一个漂亮的秘银奖品吗?”

“你马上会得到一个破裂的嘴唇,”梭林吼道。

"矮人,“甘道夫悄声说道。

就在这时,吉姆利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喊,开始朝一扇半掩的门跑去。欧瑞大声咒骂起来,梭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可不像是他们的书记员。

“吉姆利!”甘道夫喊道,梭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在他的星辰身后飞跑起来,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那不是……那不可能是……

当他进入石室时,他的情绪沉到了肚子最底下。没错,有那座白色的坟墓,也有那束稀薄的日光。有那具瘫倒的骷髅,也有那本沾满鲜血的书。一把锤子被扔在地上,可以看到格雷查的尸体倚靠在井边。

“不,”吉姆利哽咽道,跪倒在白色石头前,双眼里再次充满了泪水。“不!”

甘道夫走到他身后,用充满悲伤的嗓音读着如尼文。“这里躺着巴林,芬丁之子。那么,他死了。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

阿拉贡闭上了眼睛,波洛米尔在他的胸前比了一个小手势。他坚定的面容皱起,满是对跪倒在墓边的矮人的同情,吉姆利的头抵在白色的石头上,双眼紧紧地闭着。

“我做不到……”巴林哽咽道,梭林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 ,用力到几乎要捏碎。

“你会待在这儿,”他用严厉的语气命令道。“你会待在这儿,就像我一样。你会看到他在哀悼你。你会知道你是被爱过的。”

“我做不到!”巴林喊道,梭林转过身,双手捧着他的脸,粗暴地摇晃他的脑袋。

“你做得到,而且会这么做的!我知道这很痛苦——但你会在因此而成长,它会成为关于爱的回忆,而不是关于悲伤。我看到你们为我哭泣——看到你们都为我和我的外甥们哭泣,而我没有转身离开!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他的拇指摁进巴林柔软而卷曲的胡子里。“我所看到的只有我身后留下的破坏。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我留下的悲伤。我花了八十年的时间才明白!”

“梭林,放我走,该死!”巴林咆哮道,梭林更用力地抓紧他,将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死死盯着巴林泪水决堤的双眼。

“不,”他怒吼道。“你会了解的。这很痛苦,但这是必要的。你的逝去伤害了别人,没错——但你是被爱过的。你曾受到钦佩,尊重和爱戴,巴林·芬迪努尔。不要拒绝它!”

巴林透过朦胧的泪眼无助地盯着他,梭林模糊地听到欧瑞叹了口气。

“嗯,我就在那儿,”他说道。“我变成的骨头架子还不错吧?”

“你给我立刻停下,”欧因严厉地说道。“你变成的骨头好得就像我变成的零食一样。

“嗯呐,我变成的兽人针垫也一样,”梭林对巴林说道,巴林最终瘫倒在梭林怀里。

“哦,老弟,”他哭了,梭林双臂环着他亲爱的朋友和族弟,紧紧地拥抱。

吉姆利的哭泣放缓了,他有力的双手虔诚地触摸着白色的石头。“墨瑞亚之主,”他说道,他那低沉的声音破碎而粗哑。“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

“啊,吉姆利,我要把你狠狠揍一顿,”欧因咕哝道,他使劲敲打着自己的眼睛。“不论是保守了几千年的保密、所有的传统、库兹都语、谁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你都像小孩子扔石子一样轻易地拱手送人......”

梭林目光越过巴林的头顶。“你死得很英勇,”他告诉欧瑞。

“我想是的,”欧瑞不安地说道。“可怜的德罗因太害怕了。

“你也一样,”梭林严肃地说道。“你仍继续坚持。你给了他们抗争的信心。

欧瑞抬起下巴。“我是远征队的一员,”他说。

梭林露出微笑,尽管他能感觉到那笑容非常紧绷。“我很自豪能把你列为其中一员。

欧瑞的脸颊涨上一片淡粉色,看到甘道夫小心地把书从他骷髅的怀里拿走了,他转过身去。“你就看看那些该死的兽人对我的书都做了些什么?”他愤慨道。“那真是太可耻了!噢噢噢,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不只是用锤子砸他们了!”

永远别惹图书管理员,梭林带着啼笑皆非的悲哀想到。在甘道夫开始阅读这段断断续续、杂乱无章的殖民地故事时,梭林的目光转回到吉姆利身上。他的星辰光芒黯淡,他的嘴巴张开,无声地悲泣着。

当甘道夫宣读出欧因的最终命运时,吉姆利闭上眼睛,泪水在他满是灰尘和污垢的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泪痕。

阿拉贡把一只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梅里绞着他的小手徘徊着。“哦,我很抱歉,吉姆利,”他用悲伤的小声音喃喃地说道。他平时调皮的脸上满是伤心和担忧。

莱戈拉斯小心地看着吉姆利,仿佛他有可能会爆炸似的。这股新生的悲恸的风暴似乎吓到了精灵。“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他急迫地对阿拉贡说道。

阿拉贡点了点头,但还是留在原地,为悲伤的矮人带去力量。

“我知道会是这样,”吉姆利低语道。“我知道。但我不愿意相信。”

“跟他说?”欧因恳求道。

梭林叹了口气。“你想要我说什么?”

“他能听到你的声音,不是吗?”欧因痛苦地喊道。“说什么都行!把这件事解决掉!”

“时间是唯一的解决途径,”梭林说道。转身面对吉姆利,感觉到巴林在怀里颤抖,他又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什么可以解决它的话。”

“给他一些安慰,梭林——求你了!”欧因乞求道。梭林咽了口唾沫。

“我会试试的,”他说道。他温和地让巴林靠在欧瑞身上,然后在他可怜的、悲伤的星辰旁边蹲下身来。“吉姆利,nahùba unday,”他喃喃道。“不要为早已死去的人哭泣。不要悲伤。我们在这里和你在一起,你并不孤单。”

吉姆利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他声音的迹象。

“你的天赋丧失了吗?”欧瑞震惊地说道,梭林站了起来,他的心在肚子里沉得更深了。

“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他说道,他心情沉重,嘴唇麻木。“他能听到的只有悲伤。狄丝曾经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还是得说,时间是唯一的解药。”哦,这很痛苦。这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打击。吉姆利总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吉姆利是梭林知道的最安全的所在——而吉姆利迷失了。他的星辰触不可及。

“胡说八道,”欧因咆哮道。“再试一次!”

就在那一刻,一声雷鸣般的撞击声让所有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转身盯着皮平·图克。

“哎呀,”他说道,双眼大睁,脸色窘迫。

“他刚刚是把格雷查扔到井里了吗?”欧瑞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个霍比特人是比尔博的亲戚,”欧因反驳道,他没注意到梭林突然阴沉的表情。“他时不时就会以惊人的方式做些愚蠢的事情。”

“你给我把话收回去,”梭林怒吼道。

“我只要提一个词,陛下,”欧因回嘴道。“食人妖。”

对此梭林实在想不出任何形式的反驳。他只好对着药剂师怒目而视。

“你这蠢图克!下次把你自己扔下去,我们就不用忍受你的愚蠢了!”甘道夫说道,抢回他的帽子和手杖,瞪着最年轻的霍比特人。皮平缩了回去,然后惊恐地僵住了,一种新的声音开始从带着回声的矿井深处冒出来,起初很柔和,但音量持续增大,直到古老的岩石似乎都在随之它隆隆作响:

咚隆……咚隆……

欧瑞的呼吸哽住,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不!”

咚隆……咚隆,咚隆!

“弗罗多先生!”山姆喊道,弗罗多把刺叮剑从剑鞘里拔出一半,剑显出诡异的蓝色光芒。

咚隆,咚隆,咚隆!

“我们出不去了!”吉姆利说道。

“被困住了,就跟他们当时一样!”甘道夫说道,他转向门口,拔出格拉姆德凛剑。“啊,但当时我不在这里。”

阿拉贡和博罗米尔正在关上残破的大门,用木头顶住它们。一声咆哮回荡在宴会大厅里,波洛米尔皱起眉头。“他们有只洞穴食人妖,”他牙疼道。

鼓声在矿井四处隆隆作响,吉姆利的脸上燃烧起一种疯狂,他跃起到坟墓上,拔出斧子,咆哮起来,“让他们来吧!在墨瑞亚还有一个矮人能给人放血!”

“那是不是……”欧因说道,脸色沉下去。

“战斗狂症,嗯呐,”巴林捂住了眼睛。“不,不!这不可能!”

梭林瞪着吉姆利。他暴露在稀薄光线下的牙齿闪着光,浑身肌肉鼓起,整个身形看起来都因为准备作战而变大了。他烈火般的胡子看着几乎竖立起来,他挥舞着投掷斧,划出不受控制的狂暴弧线。暴力在他双眼中舞动,他不耐烦地等待着,重心不断从一边换到另一边,双脚像矮人理所应当的那样立根在岩石上。

莱戈拉斯的弓已经拉开了,他回头瞥了吉姆利一眼。他那精灵的眼睛大睁而警觉,但双眼深处仍然闪烁着前一天晚上的迷惑。

“他能感觉到一切,”梭林嘶哑地对精灵说道。“感觉到极致。吉姆利做任何事都是全心全意。你最好记住这一点,精灵。”

门轰隆作响。咚隆,咚隆!鼓声在高唱。

“他们来了,”欧因喃喃道。

“是又来了,”欧瑞用阴沉的讽刺口吻说道。

鼓声让空气都震动,门轰然打开了。莱戈拉斯数箭齐发,快过闪念,然后半兽人和食人妖呼嚎着乱叫着咆哮着朝他们扑来,吉姆利也咆哮回去。

吉姆利像死亡旋风一样旋转着,他的斧头比梭林见过的任何一个都快。头颅翻滚,喉咙喷血,肢体抽搐着落地。与此同时,吉姆利一直呲着牙齿,发出无声的咆哮。

“左边!”欧因喊道。“不——是你的左边,我的右边!现在闪避!哎呀,闪快点!现在右边!不——是你的右边!”

精灵杀掉了洞穴食人妖,但在此之前,那只野兽已经用长矛刺中了弗罗多。梭林没忍住冲口而出的叫喊,可耻的是,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比尔博——对比尔博来说,这个年轻的霍比特人就是太阳。

“弗罗多!”阿拉贡大吼了一声,持戒人被长矛抵着瘫倒下去,他那双大睁着的蓝色眼睛里满是震惊。然后他重重地倒下了。

甘道夫把最后一只半兽人劈成两半,冲上前去。阿拉贡把霍比特人翻过身来——神奇的是,弗罗多呻吟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贡惊奇道。“你原本会死的!那一矛连野猪都能刺穿。”

梭林当时暗自有个猜想,而这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弗罗多拉下衬衫,显露出衬衫下面明白无误的秘银的光芒。

“您总是令人惊奇,巴金斯大人,”吉姆利说道。他面色通红,猛烈地眨眼,那双眼睛因战斗狂症而灼灼发亮。他看起来沉浸在激烈而高昂的情绪之中——而梭林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噢,吉姆利,”他痛苦地说道。欧因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之后会付出代价的,”他说道,嗓音沉默下去。

“为什么疯狂永远要在我们的家族里流传?”巴林苦涩地说道。

梭林没有回答。

“到卡扎督姆桥去,”甘道夫说道。

吉姆利停顿了一下,他用戴着锁甲手套的手摸了摸巴林坟墓的石头。他合上眼帘低下头,战斗的激奋从他身上褪去,仿佛蜕掉一层外皮。刻骨铭心的悲恸如同汹涌的波浪一般,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走吧,矮人大人,”莱戈拉斯不耐地说道,而吉姆利没有动,精灵开始去拉扯他那粗大的手臂。“走!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墨瑞亚会再添一个死掉的矮人!”

吉姆利猛地掀开眼帘瞪着精灵,而精灵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走吧,矮人大人!”他又说了一遍。“我们必须得走了!”

“我的族亲,”吉姆利呻吟道,莱戈拉斯的神情软了下来。

“我很抱歉,”他说道,很简洁,但也很真实。他再次去拉吉姆利的胳膊,尽管如此矮人仍然毫不让步。“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他,否则我们会加入他。”

吉姆利动摇了一下,一些疯狂和痛苦从他的眼睛里退下去。“你是对的,”他说道,然后吞咽了一口。“带路。”

“这边!”甘道夫大声喊道,他把远征队带回了宴会大厅。奥克的声音在柱林间喧哗,甘道夫手杖上的光芒跳动,在邪恶闪动着的眼睛和巨大古老的石雕的环绕中,显得渺小又微弱。

有可能是梭林的幻觉,但巫师带领他们穿过窸窣作响的黑暗时,他脸上有种无可改变的绝望,一种不可避免的感觉。鼓声在深处砰砰搏动,而巫师仍然继续奔跑着,他的嘴认命而坚决。

随后一种新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恐惧沿着梭林的脊椎飞速盘旋而上。

巴林转向他,他的脸上正是梭林担心的答案。

“它来了,”他说,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这是什么新的恶魔,”波洛米尔低声说道。这个强大的人类因恐惧而精神紧张,声音嘶哑。

“一只炎魔,”甘道夫沉重地说道。“一种古代世界的恶魔。”

宴会大厅里回荡的咆哮声让梭林的心在口腔里砰砰直跳。他感到头晕目眩。“都林的克星,”他喘息道,然后听到欧因、欧瑞和吉姆利异口同声。

荒谬的是,这竟然让他感觉好了一点。吉姆利听到了他的声音。炎魔可能会杀死他们所有人,但它已经将吉姆利从战斗狂症中拉了出来,并且还给了梭林。“跑,nidoyel,”他说道,吉姆利的矮人靴子沉重地踏在岩石上。

“他确实没有速度优势,”巴林说着对精灵怒目而视,“但他跑得就像能撞破一堵墙。”

大厅通向一段陡峭的阶梯,那阶梯随着鼓声的节拍而震颤。一级台阶和另一级之间裂开了一道深沟。“跳!”甘道夫喊道,博罗米尔和莱戈拉斯轻松到达了另一边。尽管屋顶在身后可怕怪兽的到来之下发出呻吟,阿拉贡还是设法把惊恐的霍比特人扔了过去。

阿拉贡转向吉姆利,吉姆利给他一个受到冒犯的眼神。“没有人能扔矮人,”他咆哮道。他助跑几步,然后并拢粗壮的双腿飞跃了出去。

“他过不去,”欧因呻吟道。

“他过去了!”欧瑞喘息道。

“别抓胡子!”吉姆利嚎叫道,梭林对这种侮辱龇牙咧嘴,与此同时巴林对这种冒犯怒发冲冠。

“他碰了吉姆利的胡子!”他厉声道。“吉姆利应该就此握上那该死精灵的手!”

“要么他的胡子,要么是他的命,”梭林简短地说道,然后弗罗多和阿拉贡猛地撞在其他人身上,他们一路飞跑,跌跌撞撞又气喘吁吁,往下走到了第四层。

“桥,”欧瑞呼出一口气。“那边!”

前方,无底深渊摆开一道天堑,那里矗立着卡扎督姆桥:一道既无栏杆也无边石的,孤零零的弧形石拱桥。甘道夫在深渊边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捶动着胸腔。“阿拉贡,带他们走!”他嘶声道。

那个人类顿住了,他的眼神在质疑,但甘道夫一挥手杖把他赶走。“我说,走啊!刀剑在此毫无用处!这个敌人你们谁也对付不了。我必须守住这条窄道。”

阿拉贡的眉头拧在一起,但他转过身去,开始带领远征队继续前进。

“甘道夫,什么——”梭林开口道。

“现在不行,梭林·橡木盾,”甘道夫厉声道,他放松双臂,转回身面对台阶底层。

“噢,玛哈尔救救我们,”巴林断续地说道,此时一朵巨大的云浪开始从阴影中汹涌地冒出来。

“啊!啊!”莱戈拉斯哀叫道。“炎魔!来的是一只炎魔!”

吉姆利瞪大了眼睛,烟雾在空中盘旋,凝聚在一团噩梦般的火焰周围。他抬手掩住了脸,他的斧子落下,咔嚓一声掉在地上。

“把斧子拿起来,格罗因之子!”梭林吼道,吉姆利反射性地去摸索它。“像样点,你这个傻瓜——你会割到自己的手指。拿起武器!”

吉姆利拿起斧子,举在胸口。他手臂上的大块肌肉绷紧,紧贴锁甲。梭林可以看到他的眼白。

一只巨大的脚,阴影和火焰交织在一起,踏上了桥。甘道夫转向那只怪兽,他的脸因用力和怒火而扭曲。“你休想过,”他咬牙道。

炎魔咆哮一声,鞭子在它邪恶的爪子里噼啪作响。火焰在它的胸膛上漫卷起伏。

“我乃秘火的仆人,驾驭阿诺尔之火。乌顿之炎,黑暗之火帮不了你!”甘道夫怒吼道,他开始发出光芒,如同黑暗中的星辰。炎魔的翅膀从洞穴的一侧延伸到另一侧,在巨兽面前,他的身影渺小。

“面对这种邪恶他支撑不住的!”巴林哽咽道。

“对,”梭林疯狂地说道。“对,他不能。”而他一直都知道。

“见鬼的巫师!”欧因嚎叫道。

甘道夫的嗓音坚决。“滚回魔影那里去!”他啐了一口,巴罗格咆哮着进攻,用它炽热的剑挥向那小小的发光的身影。火焰吞没了巫师,欧瑞、皮平和弗罗多震惊地喊叫起来,巴林的手指把梭林的小臂攥得生疼。

巫师的白光不断从火焰下闪出,甘道夫站得笔直:他浑身浴血,疲惫不堪,却不屈不挠。“你休想过!”他咆哮道,把他的手杖重重砸在桥上。一道光闪过。

炎魔嗤之以鼻,又向前迈了一步。这时,卡扎督姆桥的古老岩石——自太阳和月亮被创造之前就从没有毁坏过——从中间,甘道夫的手杖触碰之处断裂开,在怪兽的脚下坍塌了。咆哮着,嚎叫着,火焰漫卷着石头,炎魔掉进了深渊。它那阴影向下直坠,消失无踪。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他见鬼地上去干掉了都林的克星!”欧因疯狂地胡言乱语着,立刻上蹿下跳起来。“见鬼的巫师!我亲他都行!”

“别,”欧瑞用虚弱颤动的嗓音说道。“没人想看那种东西。”

甘道夫叹了口气,双肩因疲惫而上下起伏。他转过身,沿着桥往回走向远征队,而一道鞭子的噼啪声响起。炎魔炽热的皮鞭缠住了他的膝盖。

“甘道夫!”弗罗多惊恐地尖叫起来,阿拉贡抓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

巫师被拖到深渊边上,手杖和剑磕在边缘上咔嚓作响,他拼命地想抓住桥上的石头。他抓住了一处,摇摇欲坠的瞬间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快跑,你们这些傻瓜!”他大喊,然后便不见了。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辛达语
Nogoth - 矮人
Dôl gîn lost – 你头脑空白
Gwaem – 我们走
Goheno nin – 原谅我
Iston – 我知道

库兹都语
Mizùl - (祝你)好运
Adùruth – 哀悼
Nekhushel – 悲伤中的悲伤
Zesulel – 孤单中的孤单
Ayamuhud – 赐福
Âkminrûk zu – 感谢你
Nekhushîn – 悲伤之地
Balakhûn – 强大的人
Khulel – 和平中的和平
Khathuzhâl – 忍耐者
Nahùba - 英勇的
Unday – 最棒的男孩
Khuthûzh - 精灵们
Zûr zu? – 你还好吗?
Nidoy – 男孩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adad – 父亲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Shazara – 安静
Sansûkh(ul) – 完美(真实/纯粹)的视力
Barufûn – 亲人
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 - 愿我们蒙玛哈尔的恩典重逢(正式道别)

卡扎督姆之歌是吉姆利在《黑暗中的旅程》一章中唱的。部分台词取自原著和电影。

非常感谢你们!每一条评论真的都让我微笑,尤其是当工作对你有很大恶意的时候。:D 我真的很感激你们的支持。你们这些可爱的人们!
一如往常,向最棒的persianslipper致以我的爱。并且向Dwarrow Scholar致以我永恒的敬畏。


译注:
Du bekâr - 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Chapter 14

Notes:

来认识一位女矮人:
阿尔瑞丝,盖瑞丝之女。
一位制革工人。阿尔瑞丝贫穷,但是乐观,喜欢做母亲,爱着她一大家孩子的每一个。她很乐呵,极其称职,虽然穷困而家庭还在添丁加口,她也很少发脾气或是精神紧张。她安排计划的能力无人能及,而且她还是阿尔达世界里头等的一心多用能手。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和她丈夫邦伯有十二个孩子。她是个忙忙碌碌的女矮人,有着棕色头发,绿色眼睛,快活的笑容和一对酒窝,通常臂弯里会抱着至少一个孩子。她工作时经常在哼唱歌曲,她的孩子们全都从她这里继承了对音乐的爱好。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奇力困惑地看着。他有时的确是有点……容易冲动。但是这拿走了蛋糕。实际上,它拿走了整个面包店。

“噢,来吧!我们可以拿走他!”吉米兹说道,他的深红色头发遮住了眼睛。

小梭林(他三十七岁,再也不能算是太小了)翻了个白眼。“吉米兹,他是个魔多的信使。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我以为你要当个伟大的战士之类的呢?”吉米兹反问道。小梭林抱起胳膊,瞪了那更小的小矮人好一会儿。

“我是个伟大的战士,”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爸是杜瓦林·芬丁努尔。”

“嘁,我爸爸是个矿工,比唱歌他可以把你爸唱到桌子底下去,”吉米兹反驳道,两个小矮人乱打了一阵,然后吉米兹喊叫起来。

“这是给你点教训,”小梭林抬起乱糟糟的下巴说道。“没有谁打得过我爸。”

“我舅舅可以,”吉米兹抱着脑袋生着闷气说道。

小梭林的嘴唇抿紧了。奇力把这认为是小梭林很清楚地知道吉姆利胜过他有名的父亲,但是不想承认。

“嗯,如果我们不跟他打,就不能上去看看吗?”吉米兹闷闷不乐地说道,还在揉着脑袋。他的脸颊仍然像鸡蛋那样光秃秃的,但是他脑袋上的头发是乱蓬蓬的很大一把,让奇力想起格罗因,尽管波弗习惯性地把它梳成像他自己那样的马尾辫。

波弗之子吉米兹,Flukeoffate绘制

“我们不会跟他打的,”小梭林坚定地说道。“来,把你的粉笔捡起来。”

“不想捡。”

“你得上课,吉米兹。我听说你舅舅还不到二十岁就知道这些历史了!”

吉米兹的脑袋猛地抬起来。“真的吗?”

“嗯呐,而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小梭林的眼睛里闪着年轻的狡黠。他的头发仍旧乱糟糟地根根竖立着,和杜瓦林过去的莫西干发型毫无二致,尽管他继承了奥尔拉深色的眼睛和肤色。他是兄弟三人中最高的,不过他二弟巴林力气最大,最小的弗雷林刚学会走路,继承了杜瓦林的大手和粗壮的胳膊。“你能解释一下这里吗?”

吉米兹瞥了一眼,然后他抱起胳膊,昂起下巴。“那是奇尔斯文。”

“它们全都是奇尔斯文,傻瓜,”小梭林咆哮道。“它说的是什么?”

“我想揍那个蠢信使!”

“不对。它说的是,‘达戈拉德之战中,德罗尔用战斧把领头奥克的头劈得粉碎’。”

“德罗尔的主意不错。”吉米兹瞪着眼睛。都林家族的怒目而视他继承得相当不错。“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看呢?我想去看。”

小梭林叹了口气。“要是我们不去偷看,你是不打算专心上课了,是吧?”

吉米兹倔强地点点头,他弯曲支愣着的辫子晃来晃去。

小梭林揉了眼睛,然后又叹了口气。“好吧。”

吉米兹猛地跳起来大声欢呼。

“但是!”小梭林竖起一根手指。“你得保证看完以后做作业,要不然你妈妈该训我了。”

吉米兹飞快地点点头。“我保证。秘银一样真的保证,要是做不到就罚我像人类那样把胡子刮掉。来吧,咱们走!”

“哦哦哦哦哦,这可不妙,”奇力嘟囔道,咬着嘴唇看着两个小矮人从房间里溜到上层,俯瞰着城墙。他带着一种不祥的感觉跟着,同时分心琢磨着,梭林照看他和菲力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这种感觉。

大概吧。

这太让人沮丧了。

"起开点,我看不到了!”吉米兹抽着气说道。

“你长成个小虾米又不能怪我,”小梭林不耐烦地说道,但是他还是给小个子的堂亲腾了点地方。吉米兹从弓箭手壁垒的边缘向外探头探脑,棕色眼睛睁着大大的,嘴巴张成了一个标准的小小‘O’形。

“别探那么远,他们会看到你的,”小梭林说道,一只手抓着吉米兹的腰带把他拉了回来。吉米兹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直接往后靠在了窗台上。下面的矮人领主们,还有信使,从一里之外就能看见他的红色头发。

“我当年有这么蠢吗?”奇力冲着空气问道,然后哆嗦了一下。“玛哈尔啊,我是不是在为旁边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而感到庆幸……”

“那边那个是谁?”吉米兹问道,小梭林哼了一声。

“那是国王,笨蛋。”

“噢。哇,他的头发和胡子真的又多又白——比爷爷的头发和胡子还多。”吉米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然后高兴起来。“我从这儿可以扔一块鹅卵石到他头上。”

小梭林和奇力一起张大了嘴巴。“他们给你起的名字太对了,野东西,”奇力嘟囔道。“在国王头上扔鹅卵石!”

“你疯了吗?”小梭林大声说道,然后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奇力想撞晕在埃瑞博山的石墙上;“用木块,就算是矮人的头,鹅卵石从这个高度来说也太硬了。”

“我敢打赌要是我舅舅就不会受伤,”吉米兹嘟囔道,他摸索着口袋里的一块木块,那是他用来刻木雕的(波弗在教他)。“我打赌它只会弹起来。”

“它在你头上肯定能弹起来!”奇力几乎要尖叫起来了。“你们真的要在国王抵抗魔多信使的时候在他头上扔木块?”

“你的手得更稳才行,”小梭林嘲笑道,他从吉米兹手里把木块拿走了。吉米兹喊叫起来,伸手去够,但是小梭林只是用一只手按着那个小一点孩子的额头,就把他挡开了,还把他控制在一臂之外。

“我恨你,”吉米兹吼道。

“你如愿以偿了,不是吗?”小梭林反驳道。“我们可以看到那信使了。”

“他甚至都不怎么吓人。只是一大捆黑布。我打赌我就能打得过他。”

“你是想说,你打赌你的臭味能把他从马背上熏倒吧,”小梭林窃笑道,然后这俩又扭打起来。可以想见,吉米兹又一次落在了下风。

“我恨死你了,”他呻吟道,揉着腿上蹿下跳。

“嗯呐,我知道,小堂弟,”小梭林咧嘴笑道。那是杜瓦林难得露出的鲨鱼一般的笑。“现在,我们还要在国王头上扔这个吗?”

吉米兹又趴在窗台上(奇力的呼吸都屏住了,他大声呻吟起来)。“狄丝姑奶奶在下面呢,还有妈妈,”他犹疑地说道。“有可能会弹起来打到她们。”

“我谢谢你!”奇力喊道,双手一摊。

“终于讲点道理了!啊,我在这之后要天天给梭林道歉,道上一年!”

“你是说我瞄不准他?”小梭林挺起胸膛,好像一只气鼓鼓的牛蛙一样,奇力都想哭了。

“你愿意冒着打到狄丝姑奶奶的风险?”吉米兹指出了这点,小梭林深色的脸庞变白了一点。

“呃……”

“噢,感谢玛哈尔和诸位七父,”奇力紧紧抓着前胸,呼哧带喘地说道。

“她不会知道是我们的,”小梭林怀疑地说道——这时有人粗声清了清嗓子。两个小矮人和奇力惊讶地叫起来,猛地转向楼梯。

杜瓦林站在那儿,他满是伤痕和刺青的眉毛扬起来,玻璃眼珠闪着惩罚的光芒。

奇力、吉米兹和小梭林都咽了口唾沫。

“你们两个白痴应该知道,在这上面整个该死的山里都听得见你们,而且那红头发就像面该死的旗帜一样,”杜瓦林咆哮道。口气熟悉到奇力反射性地畏缩起来——然后才想起来,这一次,他并不是刚才说到的白痴之一。

吉米兹开始咬住嘴唇,选择把眼睛和嘴巴都闭得紧紧的。小梭林要明智一些,他低下脑袋。“对不起,爸。”

“并没有,你并没觉得对不起,”杜瓦林口气不善地说道。“你们两个:滚。我之后会跟你妈妈谈谈,小吉米兹,记住我的话。”

吉米兹的棕色大眼睛猛地睁开,充满了恐慌。“噢,别!”他哀叫道。

杜瓦林那只好眼闪着光。“噢,嗯呐。要是再发生的话,你舅舅回来以后,我可能刚好会跟他提到这件事。”

吉米兹红彤彤的脑袋猛地抬起来,小脸蛋上写满了抗议。然而看到杜瓦林的表情,他泄了气,灰溜溜地逃走了。

奇力揉着额头,长呼出快爆发了的一口气。也许他应该给梭林做点什么好物件。

大概也得给巴林做。

等母亲最终进到殿堂里,也许也要给她做点什么。还有杜瓦林。还有比尔博,为所有那些傻故事和戏弄道歉。还有祖母。噢,他上周把他曾外祖父瑟罗尔烦得要命,诺瑞不跟他说话了,因为他在欧瑞的新纹身愈合之前把它弄坏了。

菲力会有什么主意吗?噢,等等——菲也烦他因为他把他切割宝石的眼镜弄坏了。

噢,都林的胡子啊,他从现在起到修复这见鬼的世界之前,都要一直不停地做手工了。


甘道夫不在了,鼓声在空中轰鸣着,震颤着。魔戒同盟飞快地穿过空旷荒废的矿坑,弗罗多的哭喊声伴随着刺耳的呼吸声,尖利而悲痛,高过其他声音。箭矢的呼啸声刺痛着他们的耳膜。

梭林在他们身后追赶着,大声喊出欧瑞所指引的方向。在他身后,纳利、罗尼和弗拉尔在阿尔达的黑暗中闪着微光,他们的面容沉郁而坚定。

“这里左转!”罗尼咬紧牙关说道,梭林把这话传达了出去。吉姆利顺从地一个急转弯,而在一行人的队尾,阿拉贡用令人生畏的勇猛击退了进犯的奥克们。他呲着牙,表情痛苦而狰狞。

“挥起你的斧子,azaghâl,不用压抑!”纳利,吉姆利过去的训练师傅,用尖锐而责备的口气厉声说道。他赞许地看着吉姆利游刃有余地解决掉两只唧唧喳喳的半兽人。“我最好的学生,你们不知道吗,”他没有特意冲着谁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纳利!”罗尼抱怨道。

“门就在前面,”弗拉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罗尼的手,他们跟在魔戒同盟后面奔跑着,不愿去看散落在东门周边的尸骨。梭林突然想起这些矮人就是在东门这里倒下的,巴林他就死在不过几百尺之外的镜影湖岸边。

“快走,我的星辰!”他吼道。“东门就在前面!别停下!”

吉姆利发出一声窒息的抽噎,他冲在其他人前面,沉重的靴子在石头上响着,斧子上往下滴着血。阳光的金色光辉开始从黑暗边缘浮现。

“你怎么认识路的?”波洛米尔诘问道,他的剑把一只奥克几乎劈开到了肚脐。

“肯定又是采矿记号,”梅利气喘吁吁地说道。

“噢,霍比特人——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欧瑞喘息道。第二个岔路口拐弯——我能看见日光!”

“前面——第二个岔路口!”梭林咬着牙喊道,吉姆利猛地把斧子从一只奥克的头骨上拔出来,血溅了一地。他无言地冲着魔戒同盟呐喊着,开始冲向隧道的第二个岔路口,霍比特人和精灵用敏捷而无声的脚步跟在后面。

“在这种混乱里要怎么解读记号啊?”山姆气喘吁吁的说道。“我都看不清哪边是朝上!”

“我能看到光!”莱戈拉斯喊道,声音里带了一丝狂喜的音调。

“别说了;快跑!”阿拉贡喊道,他大喊一声冲向一只奥克队长,后者正带了一支守卫小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愤怒极为暴烈,许多奥克都尖叫着逃窜,结果被波洛米尔、吉姆利,还有莱戈拉斯的白刃砍倒在地。

“还不错,”纳利不情愿地说道。“不过那种跳舞一样的精灵步伐本来可以少一点的。在我看来,只为了炫耀。”

终于,他们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在突然而至的阳光中眨着眼睛。天空是一座巨大的灰蓝色穹顶,吹在他们脸上的风让山姆和莱戈拉斯如释重负地喘息着,战栗着。

回头看着,梭林看到奥克们的眼睛闪着光,隐没进张开大口的黑暗中。咚,咚,鼓声翻滚着,回荡着,嘲弄着他们,让他们脚下的地面颤抖着。山姆瘫倒在地上,开始无声地哭泣,皮平扑进梅利的怀里,抽泣起来。

“我要回去!”吉姆利喊道,愤怒让他的脸扭曲了。“我要找到他,还有……”

“不,吉姆利!”梭林喊道,波洛米尔也说着同样的话。那个人类抱着吉姆利宽厚的胸膛紧紧揽住,尽管他并无可能拦住一个用尽全力的矮人。

“你不能回去,”刚铎卫队长嘶哑地说道。“那是件蠢事。我们不能也失去你,勇敢坚定的战士。”

Unkhash——噢,Tharkûn, Tharkûn!”吉姆利嚎叫道,然后他颓然倒地,把头盔从头上扯下来,用手捂住了脸。

精灵的眼睛发光而震惊。他看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自己的悲伤,带着一种奇怪而失落的恐惧神色注视着四周。

梭林眺望着黯溪谷,曾经美丽的阿扎努比扎,发现它几乎没有改变。那里,他曾经捡起一段掉下来的橡树枝干,胡乱地挥舞。那里,还是孩子的戴因曾经挺身而出,然后失去了一条腿。那里,他祖父的鲜血曾经渗入到了岩床。那里,他们找到了弗雷林的尸体。那里,六尺高的火焰曾经熊熊燃烧,伤者在匆忙搭建的帐篷里痛苦尖叫。“这个地方受了诅咒,”他喃喃地自语道。

“莱戈拉斯,让他们起来,”阿拉贡说道。他的声音里沾染着失落,听来十分刺耳。

波洛米尔朝着吉姆利趴在地上的身形探出身去,他脸上的表情饱受摧残。“可怜一下他们吧,给他们一点时间!”他喊道。

“夜幕降临之前,这些山里奥克们会蜂拥而至!”阿拉贡反驳道。“我们必须赶到洛丝罗瑞恩森林。来吧,波洛米尔,莱戈拉斯,吉姆利。让他们起来。”他俯身拉起山姆的胳膊,山姆的脸红通通的,抽着鼻涕。“站起来,山姆,”他尽可能柔和地说道。

“洛丝罗瑞恩,”欧因重复道,他打了个寒战。“不!”

“远处就是黯溪梯了,”罗尼静静地说道。“那边是镜影湖。”

“深深的凯雷德-扎拉姆 ,”梭林哑声说道,揉了揉嘴。

“我记得他说过:‘愿那景象使你心中欢喜!”吉姆利声音粗哑地说道,他眼眶通红,眺望着河谷。“而——啊,看,那是都林都林石柱 。”

弗罗多转过身来,抬头看着阿拉贡。他脸上麻木的震惊正逐渐被某种更深邃、更阴沉、充满凄凉的东西取代。“给他点时间,”他激动地说道。

莱戈拉斯带着渴望瞥了一眼附近树木的金色树顶。“但是……”

弗罗多的下巴沉下去。他大大的蓝色眼睛仿佛深井,充满全然的绝望。“给他——和我——一点时间,”他咬着牙说出了这话。

“Tolo,莱戈拉斯,”阿拉贡静静地说道。“让他们去吧。”

莱戈拉斯吞咽了一口,漂亮的下巴皱了起来。“Boe?Am man theled,Aragon?Man tog hi?

阿拉贡的眼神强硬起来。“Farn,mellon nin。Farn。

弗罗多转身立刻走向吉姆利,安静地跟他说话,碰了碰他粗壮的胳膊。吉姆利用凄然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去,他们一起慢慢地走过去,那里明显曾经铺就过一条宏伟的道路,尽管它大部分都毁掉了,长满了野草。

“你说过的奥克怎么办?我们不该在这儿流连,”波洛米尔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还有充足的日光来保护我们,”阿拉贡说道,然后环顾四周哭泣的霍比特人们。“而悲痛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梭林’”巴林声音刺耳地说道。“他们去了镜影湖。”

“他们是去了,”梭林说道,偏过头坚定地看了他老朋友一眼。“你留下吗,巴林?”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脑袋低下去片刻,然后巴林叹了口气,再次迎上梭林的目光。“我留下,”他不情愿地说道。“但是我不会去那水边。”

“我去,”罗尼说道,弗拉尔在他身边点点头。

“倒是拦着我试试,”纳利哼了一声。罗尼冲着他易怒的老导师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原谅的话,我要走了,”欧瑞说道,他回头看着霍然洞开的残破的东门,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我会再派一个人来。”

“嗯呐,”梭林说道,然后严肃地看向欧因。“你也是,gamil bâhûn。你在这阴暗的隧道里待得太久了。休息一下吧。”

欧因哼了一声,尽管如此,他还是避开了梭林的目光。“如果说我在这儿待得太久,你可是有固定在这儿的危险。”

“这是我的责任和特权,”梭林说道,欧因和欧瑞从他身边消失,他试图在内心疼痛的空虚中让自己坚强起来。甘道夫不在了。那灰袍巫师,上了年纪,脾气乖戾,强而有力,像一颗老树一样盘虬,而又像一座山岭一样强大,他倒下了。

那锐利的蓝眼睛再也不会冲他闪动了,不论那是出于气恼或是赞同,又或是那种奇怪的、出人意料的同情。那嘶哑的老迈嗓音再也不会说出什么含混到令人恼怒的箴言,或是冷静而温和的安慰,或是出于正义的愤怒而大声号召了。梭林紧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他固执地把他的悲恸赶走了。甘道夫他自己曾经说过,死亡不过是另一条道路。

吉姆利和弗罗多攀上矗立的巨石的一侧,向下俯瞰荫蔽的河谷。梭林,巴林,罗尼,弗拉尔和纳利远远地跟着,罗尼用幽灵的手抚过巨石的表面,眼神渺远。石头本身已经碎裂剥蚀,一侧古老的如尼文已经风化,再也无法辨识。

“这就是都林本人曾经站立过的地方,”吉姆利说道,他的声音都劈裂了。“就是在这里,我所有先辈们的先辈低下头去,看进凯雷德-扎拉姆的湖水里。”

“你之前是想……?”弗罗多说道,他自己柔和的霍比特嗓音也刺耳起来。

“嗯呐,”一阵漫长而沉重的寂静之后,吉姆利说道。他缓慢地跪下身去,俯身在幽暗的水面上,过了一会儿,弗罗多也这么做了。

一开始那幽暗的池水什么也没有显露。然后,就像星光池的池水一样,那幽暗分开了。四周群山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给那蓝得令人心痛又令人憧憬的天空镶上了边。衬着这蓝色永恒的是七颗沉在水底的闪亮星辰,就像沉没的天上的珍宝。它们映衬在深渊的背景下旋转着,光芒耀眼,尽管他们头顶的天空里太阳高悬,并没有星辰闪烁。

领悟刹那间闪过,梭林意识到这池塘,这深邃的凯雷德-扎拉姆,只是一个苍白的镜像,反映着玛哈尔殿堂里溢满星光的星光池那更为巨大的深度。

“太壮观了,”罗尼轻声说道。“确实值得为之而死。”弗拉尔拉起他的手亲吻着手掌。

Ghivasha。这世上没有什么奇景,就算是都林的王冠,也不值得你赔上性命,”他静静地说道。高一点的矮人低头看了一眼弗拉尔,苦涩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吉姆利和弗罗多站的地方。

罗尼和弗拉尔,hhavenh绘制

“噢,美丽绝妙的凯雷德–扎拉姆啊!”吉姆利喃喃道。“这里沉卧着都林的王冠,直到他醒来。”

“它很美,吉姆利,”弗罗多说道,一滴眼泪从他眼睛里落下,在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嗯呐,确实如此,”吉姆利直起身来,抬头望着卡拉德拉斯阴沉的山巅,它在他们身后隐隐浮现。他的嘴有那么一刻扭曲起来,然后他控制住了自己。“谢谢你跟我一起来看。”

他引着霍比特人从堤路侧面下来,弗罗多再一次把他的手放在吉姆利肩上,紧紧地抓住,仿佛矮人是阿尔达世界里唯一坚定的事物。他眼睛里溢满痛苦。

“愿你充满力量,弗罗多·巴金斯,”梭林低语道,他听到弗拉尔和罗尼说着同样的话。“愿你充满力量,持戒人。”

他们俩和魔戒同盟回合了,莱戈拉斯站在一块岩石高高的顶端,手搭在眼睛上。“那是宁洛德尔的泉水,”他说道。“我们必须转向南边。”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而朝着金色的树木走去,罗尼发出一声叹息。

“嗯,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逃出来了。”

梭林回头带着讽刺的神情瞥了那高个矮人一眼。“接下来会发生的是精灵。”

弗拉尔做了个苦脸,罗尼畏缩了一下。“啊。”

从山脚丘陵到金色树林边缘前面的平原,一路上纳利都在用库兹督语跟自己嘟嘟囔囔,最后巴林终于告诉他闭嘴。

“感谢都林。”罗尼咕哝道。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梭林意识到了他右边的低语声,他转过身看到那两个年轻的霍比特人紧靠在一起。他皱起眉头,弯下腰去听着。

“……全是我的错!”皮平低声对梅利说道,他的手指相互搅在一起,关节都发白了。“要是我没有这么好奇……”

这是干什么?梭林朝魔戒同盟里最年轻的两个靠得更近了一点,看到皮平充满愧疚和悲恸的表情,他的心往下沉得更深了(如果可能的话)。

“你没有杀他,皮皮!”梅利压低声音喊道。“你不可能知道会这样。也许那些奥克无论怎么样都会找到我们。又不是说你在他脖子上挂了个标记还是什么的!”

“但是我用那口愚蠢的井把整个墨瑞亚都吵醒了,”皮平嘴唇哆嗦着说道。“是我——不是别人!是我,图克家的傻瓜!”

“噢,不,”梭林说道,叹了口气。“噢,温柔的小半身人。你本来也不可能在都林的灾星的恐怖面前保护甘道夫。”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寻找吉姆利,看到他还在弗罗多身边蹒跚地跟着,他们在日落的玫瑰色光里低垂着头。“我的星辰,那霍比特人——”他开口道,但随后他就被一位不期而至的第四者打断了。

“不,小家伙,”波洛米尔温和地说道。“打起精神来,再微笑起来吧。你不是令甘道夫倒下的元凶。那些殿堂里邪恶事物出没已久,不论有没有你那口不幸的井,谁又能说我们能不引人注意地通过呢?”

皮平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类,他的脸颊上湿湿的。“但是,我……”他的声音减弱下去。

波洛米尔揉揉皮平卷毛的脑袋。“他之前很喜欢你那图克家的精气神,小家伙,”他说道。“别让那个地方的寒冷把你的欢笑夺走了。”

“嗯呐,”巴林粗哑地说道,他抬头迎上梭林的目光。“嗯呐,我们不能允许那个地方再夺走更多我们的精气神了。”

梭林朝他露出一个细微的鼓励的微笑。“正是如此。”

巴林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呼出来,他的胸膛起起伏伏。然后他昂起头,站直了身体。“我不会让它再夺走我的了,”他说道,一半是冲着自己。

“很好,”梭林坚定地说道,然后他转身面向皮平。“你也不应该让它夺去你的,小小的牛吼者,”他冲着皮平充满希望而痛苦的脸喃喃道,回想起所有比尔博讲的离奇故事。“冒险之子,甘道夫牺牲性命是为了拯救你们魔戒同盟。不要让把他的选择说成你的过错。”

“我只是希望我从没……”皮平脱口而出,然后他把手指插进嘴里打断了自己的话。

“把格雷查扔下那口井?”巴林帮他把话说完,他的声音里又有了一丝往日的幽默感。梭林听到这个可能会带着感激之情哭出来的。

他朝波洛米尔投去赞许的一瞥,太阳慢慢地从迷雾山脉的山巅落下去了。“比起我来,你学到了不同的东西,”他思索道。“我没学会同情的价值,后来一切都太晚了。有些人为他的人民们忧虑,超过了其他一切,而忘记了去生活。厄运等待着他们,也许你不会被束缚于同样的命运。”

噢,他希望如此。波洛米尔是个太强大、太善良的人类——太善良——就屈服于阴影而言。

他们进入了森林,吉姆利变得更加紧张而沉默,他的眼睛四处扫视着。他们通过了一条湍急的溪流,莱戈拉斯在溪岸上流连,他美丽的脸上满是憧憬和渴望。“这就是宁洛德尔溪!”他说道。“很久以前,北方的精灵就为这条溪流作过许多歌谣,我们直到现在还在北方唱这些歌。”

吉姆利的深色眼睛扫了精灵一眼,唇边泛起一抹嘲笑。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腰去生火。夜色正在逐渐逼近。

“奥克不敢进入这些树林,”阿拉贡用他安静而权威的声音告诉他们。“安心休息吧!”

“我在这里可没法安心休息,”吉姆利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他瞪着树木,嘴角和紧皱的眼周仍然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幽暗的悲伤。“在这些受诅咒的树下不行。”

终于,一阵寂静降临,他们全都能听见瀑布欢快地在暗影里奔流,仿佛乐曲。然后寂静被那精灵婉转的声音打破了,声音在奔流的水上升起,听来几乎都随着水流而弯曲:

notanightlight演唱的《宁洛德尔之歌》

从前有位精灵少女,

犹如晴日一颗明星,

白色披肩金黄饰边,

脚下所履灿灿灰银。

她的眉宇如星辰闪亮,

一头秀发含光暧暧,

仿佛阳光映射金色枝桠,

在美好的罗瑞恩。

长发鬋鬋,白臂美皙,

她秀美又飘逸,

在风中翩然来去,

如椴叶般轻盈。

宁洛德尔飞瀑旁,

溪水清净冷冽,

她的笑语如流银飞扬,

琤洒落粼粼湖面。

而今无人知她踪迹,

不知在阳光里还是树荫下,

少女宁洛德尔早已失去踪影,

踯躅在山脉深处。

后面还有,但是梭林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转而发现在精灵轻声冲着甜美冷冽的水唱歌时,看着吉姆利的脸更有意思。他火爆的星晨背负着巨大的悲恸,但是重压之下他也没有踉跄,尽管为时不远了。他沉重的肩膀塌下去,紧张感溜走了。他眉眼里的紧皱舒展开来,莱戈拉斯的声音飞过他们的魔戒同盟,他的眼皮合上,向后靠去,轻出一口气。

然后莱戈拉斯突然停下了,他的嘴抿紧了。“我唱不下去了。”他说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因为我忘了许多。这首歌很长,又很伤感,它说到当矮人惊醒山中的邪恶后,悲伤如何降临了洛丝罗瑞恩,‘繁花盛开的罗瑞恩’。”

吉姆利猛地睁开眼睛,怨恨地瞪了精灵一眼。“但那邪恶不是矮人造的!”

莱戈拉斯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他狭窄苗条的胸膛塌下去。“我没说是矮人造的,然而邪恶还是来了。”他悲伤地回答道.

梭林咬紧了牙关,但是巴林和罗尼皱起眉头。“等等,”罗尼慢慢地说道。“那精灵刚才是不是……”

“那几乎是在……息事宁人,”巴林用迷惑的语气说道。“以都林之名啊,这是怎么回事?”

梭林突然想起了莱戈拉斯和阿拉贡的谈话,他的眉毛扬起来。“精灵王子真的会考虑其他人的观点?奇迹停不下来了吗?”

吉姆利抿紧嘴唇,但是并没有马上回应梭林讽刺的怂恿,而是转向了皮平和梅利。“靠近点,年轻的霍比特人们。他们说在这些树林里住着法力强大的巫师。一个有着可怕力量的精灵女巫。所有人看了她一眼都会中了她的魔咒,从此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巴林畏缩了一下,罗尼呻吟起来。“呃。吉姆利自己从来不愿息事宁人,”他无助地说道。“他通常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么是通过斧子,要么是通过一扎麦酒,要么就两个都用。”

梭林哼了一声。“我记得。”

罗尼眨眨眼,然后他做了个苦相,耳朵红了。“噢。”

纳利沙哑地轻笑起来。“看你脸上的表情。”

“不过他这样是够粗鲁,”弗拉尔说道。“在人家地盘上侮辱人家的领主!”

“我觉得这开门见山,切中肯綮,”梭林说道,巴林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忍了他很久,目光里充满旧时的恼怒。

“你肯定这么觉得。”

梭林瞪着他。

“我一点也不懂息事宁人的国王,”巴林带着苦恼的温和又加了一句。“宝剑的一半拔出了鞘,而脚牢牢地放在嘴里。”

“你所有的尊敬都去哪儿了?”梭林嘟囔道,巴林大笑起来。那笑声悲伤而紧张,但是是一声真正的大笑。

“我猜我把它落在墨瑞亚和黑暗中了,老弟。”他又摇摇头。“也许我活着的时候对戴因欣赏得不够。”

梭林瞄了一眼那精灵僵硬而受冒犯的表情,他得承认或许他们说得有点道理。“吉姆利,”他开口道,但是他又一次被打断了,这一次是被吉姆利深沉的咕哝声。

“嗯,这里有个矮人她可没法轻易地俘虏,”他固执地说道。

“矮人的呼吸这么大声,我们在黑暗里就能射中他,”一个新的声音传来,如丝绸般顺滑,而且听起来自视甚高。一支箭直直地指向吉姆利的鼻子,他跳起来,更多的箭指向了霍比特人们和人类,梭林愤怒地吼叫起来。

来者现了身,是几个修长的金发精灵,吉姆利怒视着他们。领头的精灵从鼻子上面看着矮人,表情冷漠无情,就算是这样,也不知怎么仍然能充满十足的鄙夷。

然后那精灵转向莱戈拉斯,眼睛微微睁大了。“莱戈拉斯·瑟兰杜伊林,幸会,”他说道,优雅地低头鞠了一躬。

莱戈拉斯点点头回应,遥不可及,同样冷漠。梭林原先所有的对精灵的厌恶如洪水一般涌回来。他怎么会认为瑟兰杜伊的儿子会改变呢?“Govannas vin gwennen le,Haldir o Lorien,”莱戈拉斯回答道,和他最初在林谷花园里见到的那个自大而冷淡的生物并无二致。

这个精灵并没有改变,还是那个嘲笑梭林,威胁取他性命的精灵。

“精灵!全都一样!”他啐了一口,巴林嘟囔着低声咒骂,然后急忙抬高了声音。

“等等,梭林,”他说道。“这回在你发脾气之前先等等!”

“你们说,巴林和天气争吵运气会不会更好一点?”另一个声音叹息道,梭林把嘴闭上,他母亲走到他身后拧了拧他的耳朵。“注意点,inudoy,”她说道。“你又疲劳又充满悲伤,脾气就控制不住了。”

“您是来接替欧瑞的,夫人?”弗拉尔恭敬地说道,弗瑞丝微笑起来。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来说服我儿子让他去休息的,但是我会多待一会儿。我相信诺瑞和格若因计划着值下一班岗呢。”

“哼,”梭林咕哝道,他母亲又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梭林尼斯,别这样,”她严厉地说道。然后她转向那些精灵,他们正在用那种像鸟叫一般的语言与莱戈拉斯和阿拉贡争论,她的眉毛低下来。“这是在干嘛?”

“甘道夫倒下了,”梭林告诉她,他的喉咙哽住了。她放开了他的耳朵,手放在他肩上,安慰地揉搓着。

“我知道。殿堂里充满了哀悼的歌声,”她说道,垂下头去,蓝色眼睛里充满忧伤。“阿拉贡把他们带到哪儿去了?”

“这是罗斯洛瑞安,”巴林阴沉地说道,她的呼吸屏住了片刻,然后昂起了下巴。

“啊。而这些精灵让本来就紧绷着的脾气绷得更紧了,我明白了。”

“要是他们能停止用这些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而用一种真正的语言——!”梭林怒目而视,吉姆利也怒目而视。

“精灵们传说中的礼貌也不过如此了,”他抱怨道。“说点我们大家都能听懂的话!”

弗瑞丝转向她的儿子,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她的手再次伸向他的耳朵,他畏缩了一下。

新来的精灵中领头的那个冲着站在一起的魔戒同盟优雅地鞠了一躬。“我是哈尔迪尔,”他说道,“金色森林的护卫队长。我们听到你们会经过的消息,然后在宁洛德尔的水流上我们听到了你的歌声,知道你是我们北方的亲族的一员。如果你愿意为他们担保,王子,我们会带你们穿过我们的领土,尽管这违背了我们的传统。你们有多少人?”

“八个,”莱戈拉斯说道。“我,四个霍比特人和两个人类。还有那个矮人。”

“最后一个,最不想提的一个,”弗瑞丝说道,朝着暮色的天空翻了个白眼。“没人费心保持着礼貌了,不是吗?”

“自从黑暗的时日以后,我们就没和矮人打过交道,”哈尔迪尔说道,他低头再次看向吉姆利,嘴唇微乎其微地蜷曲了一下。

“你知道这个矮人对此有什么话说吗!”吉姆利毛发竖立,然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连串怒气冲冲咄咄逼人的库兹督语。

纳利偏过头,眉毛都要升到发际线了。“这是句挑战的叫骂。”然后他挺起胸膛。“这句可是我教他的。我最好的一句之一。”

弗拉尔畏缩了一下,罗尼手捂着嘴,恐惧地看着他的朋友。“噢,你个混蛋,吉姆利,你个红头发的大混蛋,”他呻吟道。“我应该扒了你的皮做块地毯,你肯定一丁点也不在乎!你想有一堆的箭插在你头上吗?玛哈尔知道,那儿可有的是地方!”

“噢,不,”巴林呻吟道。“别再说秘密了!吉姆利,我会把你的胡子都揪掉!”

梭林几乎都没听到那句谩骂,他太生气了。“他们不允许进入这片土地,”哈尔迪尔在一片吵闹声之上说道,眼神冰冷。“我不能允许他经过。”

“但是他是从孤山来的,是戴因可信赖的人民之一!”弗罗多喊道,梅利,山姆和皮平都应和他。“埃尔德隆选择了他作为我们的远征队的一个成员,就算道路变得越来越残酷,对他而言甚于其他人,他也一直勇敢而坚定!”

哈尔迪尔看向正站得高挺笔直的莱戈拉斯,扬起一道优雅的眉毛。“你为他担保吗?”

莱戈拉斯犹豫着。吉姆利的嘴张开了片刻,然后受伤的神情涌上他的脸,他开始咆哮起来。“他当然不会了!我是个矮人,不是吗?我耳朵上长不出尖儿来,身高也长不出三尺,也不会突然就永生不死了,所以我为魔戒同盟所做的一切,我所失去的一切,都什么也不是了!”

莱戈拉斯绷紧了身体。“我为他担保。”

所有在林间空地上的矮人都齐刷刷地一起转向瑟兰杜伊的儿子,目瞪口呆。

“你什么……?吉姆利茫然地说道。

哈尔迪尔看起来同样惊讶,但是他漂亮地重整了旗鼓。“好,他可以通过。但是在罗瑞恩耐斯他必须蒙上眼睛,因为我们不允许挖石头的家伙涉足那里。实际上,他已经比我们所允许的走得更远了,如果我们之前知道他也在你们一行之列的话。”

吉姆利咬紧了牙关。“我不会像个乞丐或是囚犯那样蒙眼的,”他用低沉而愤怒的声音说道。他的肩膀在锁甲下面高高耸起,摆好了架势。“我不是个间谍!我们民族和敌人的仆人从来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从没有伤害过精灵!我背叛你们的可能性并不会比这里的莱戈拉斯更大!”

哈尔迪尔的目光转向莱戈拉斯,后者现在看来不再冷静和不可捉摸了。相反,这精灵看起来相当懊恼。“矮人大人,”他咬着牙说道,捏着自己的鼻梁。

“嗯呐,我是矮人,这才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吉姆利激烈地说道。“说吧,我不会忍气吞声的!我不会单纯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蒙上眼睛像个玩物一样被牵着!”

“矮人大人,”莱戈拉斯再次尝试道,吉姆利声音低沉地怒吼着。

“我的名字是格洛因之子吉姆利,”他威胁地吼道。“我要自由地往前走,要不然就回到我自己的家园,那里大家都知道我的真诚,哪怕我会在途中葬身荒野!”

哈尔迪尔抬起手。“那不行,”他说道,丝滑的嗓音很严厉。“你已经走了这么远,不能再回去了。在你身后有你过不去的秘密岗哨。你的视力如此不济,看见它们之前就会被杀掉的。”

“那就晚上试试,看看结果会怎样,”吉姆利吼道,掏出斧子插在身前松软肥沃的土壤里。“暮色降临了。想要试试吗?"

“该死的硬脖子矮人!”莱戈拉斯懊恼地喊道。

“噢,闭嘴!”罗尼生气地冲他说道。

“来吧,”阿拉贡说道,小心地站在两个精灵和固执的矮人(还有他看不见的——而且暴怒的——随从们)之间。“这样单独针对吉姆利让他很不好过。现在米斯兰迪尔倒下了,我就是领导了,你们必须全都听从我的命令。”

“噢,好像有这么简单似的!”梭林责备道,他的血液灼热,脉搏猛烈地跳动着。

“也许人类比矮人容易领导?”弗拉尔提出道,他走得离他丈夫更近一点,安慰地理顺后者的头发。罗尼不那么激动了,还是满脸不高兴。

弗瑞丝瞥了一眼吉姆利,他站在阿拉贡身后怒目而视。双腿牢牢地站在地上,仿佛地震也动摇不了分毫。“我会觉得猫们都比矮人容易领导,”她咕哝道。

阿拉贡摊开双手。“我们全体蒙眼,就连莱戈拉斯也是。这样才公平,尽管这会让我们的路途缓慢而无趣。”

莱戈拉斯的头猛地转过去,他脸颊上开始出现最细微不过的红潮。

突然,吉姆利发出一声他那欢快而深沉的大笑声。那是他往日的笑声,让梭林的精气神飞扬的笑声。悲恸并没有把它夺走。“我们看起来会像一群欢乐的傻瓜!”他轻声笑起来。“你们觉得,这位哈尔什么的会用根绳子拉着我们吗?不过,只有莱戈拉斯和我一样蒙眼我才满意。”

纳利眨眨眼,然后他开始轻声笑起来。“他局面扭转得挺快啊,不是吗?”

“什么!”莱戈拉斯喊道,手伸向了箭袋。他脸上隐隐的红色加深成了恼怒的通红。“我是个精灵!我是这片土地领主的同胞!”

阿拉贡微笑起来。“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喊,‘该死的硬脖子精灵’了?”

弗瑞丝拍拍梭林的手。“你看到了吗,亲爱的?”她低声说道。“这事应该这么办。”


比弗跟在石盔肩膀后面,石盔正被引领着,走进精灵王有着扭曲拱顶的走廊。门最后发出一声响亮的轰隆声,关上了,他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毕竟,那些有魔法的门扇唤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

石盔是个壮实的矮人,但是他被引领到长着鹿角的王座跟前,还是看起来很小,像个孩童一般。很明显他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尽可能地挺直身体,吞咽时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毕露。

梭林三世·石盔,poplitealqueen绘制

精灵王瑟兰杜伊自己呢,在他走上前来时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明亮而超然。他手中的一杯酒优雅地晃动着。“你好,索林·石盔,埃瑞博山的王子,”他用他轻柔而冷漠的声音说道。

"你好,瑟兰杜伊,密……呃,埃林拉斯嘉兰之王。”石盔敷衍了事地鞠了一躬,来掩饰他差点滑倒,瑟兰杜伊的嘴唇上微微沾染了一丝笑意。

“你到我的树林里来所为何事,梭林王子?”他说道,动作流畅而优雅地起身,低头俯视着矮人。

“我带来了消息,陛下,”石盔说道,他固执地不肯退后,那样才能更为妥当地面对精灵王的脸。而他向上抬起头,眼睛里冒着火。“我的父亲派我来告诉你,有个信使到目前为止已经来了埃瑞博山三次。”

“一个信使?”瑟兰杜伊扬起眉毛,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消息?埃瑞博山想有多少信使都可以。不需要我的首肯。”

石盔的呼吸急促起来,但是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我们不需要你对信使的首肯,然而这一个信使关系到所有的自由民,”他干脆地说道。“那信使来自魔多。”

瑟兰杜伊的酒杯掉在地砖上,碎了一地。梭林·石盔眨眨眼,然后他抬头带着不断增长的震惊之情看着精灵王。

比弗也没法责怪他。

瑟兰杜伊沉重地靠向一边,用手撑着王座的扶手支起身体。他通常镇静而冷酷的蓝色眼睛睁大了。“魔多,”他喘息道。

石盔缓慢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说谎,矮人,”瑟兰杜伊开口道,梭林·石盔攥紧了拳头。

“我不说谎,”他说道,口气里潜藏着的怒气被恐惧的音调盖过了。“现在他在我们门上敲过三次,而三次我们都回绝了他。他说他想获得我们的友谊,但是如果得不到,那么他也乐于一战。”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们的新朋友的?”瑟兰杜伊冷笑道,他再次站起身来,长袍在双腿间飘拂。

王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懊恼的声音。“我来是告诉你,埃瑞博山会处于战争状态!如果埃瑞博山沦陷,毫无疑问整个北方再没有什么能阻挡贡达巴德山的奥克们蜂拥南下了。”

瑟兰杜伊瞪着他。“这里有内情。解释清楚。”

石盔转过身,手指梳理着蓬乱的头发。“他想知道关于霍比特人的事,”他啐了一口。“嗯呐,霍比特人——比如远征队的飞贼。我知道你认识他,你还把抢了你东西的飞贼引为精灵之友。他有个戒指,一个小小的可以让他隐身的戒指。就是一个小玩意。你还记得吗?”

瑟兰杜伊皱起眉头。“我记得。五军之战时他戴着那戒指在我们军队侧翼站了出来。它看起来不过是一两盎司黄金。”

“敌人想要它,愿意用三枚矮人之戒来换取,”梭林直接地说道。

瑟兰杜伊猛地转过身,头发划出一道优雅的金色弧线,他古老而锐利的眼神落回矮人身上。“失落的矮人力量之戒唾手可得,然而你们没有接受?”

他目不转睛地问道。

石盔挺起胸膛。“我们有荣誉感,”他骄傲地说道。"我们不会背叛我们的朋友。”

瑟兰杜伊一直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子在他的盯视之下开始不安起来。“就连你的人民的安全也不用保护了吗?”他最后终于说道。

梭林不够优雅地哼了一声。“什么安全?不论有没有戒指,有没有霍比特人,索隆不会容许埃瑞博山屹立不倒的。它是北方的瞭望塔,守护着所有的关隘。战争终究会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他也明白这一点。就算他发下友谊的盟誓,他最后也会背叛我们。”

“确实如此,”瑟兰杜伊说道,安静而若有所思。“确实如此。”

然后他再次用他令人不安的目光盯住梭林。静静看着的比弗打了个寒颤。“你们为什么要来警示我?如果你们不会为了族人的安全而背叛朋友,为什么要来找一个恰恰这么做了的人?”

石盔粗壮的脖子痉挛了一下,然后他吞咽了一口,在精灵王跟前再次鞠了一躬。“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他说道,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灰色石头,“因为至少我们,不会背叛朋友。因为魔多比精灵和矮人之间的分歧更为重大。因为我们所有人的家园,通过艰苦战斗而赢得的家园,面临着危机。”

然后梭林直起身来,眼神悲伤地抬头看着高大的精灵王,瑟兰杜伊·欧洛斐瑞安。“因为我们知道怎样坚强起来,”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坚强到会碎裂。我们不懂怎么示弱。我们不懂怎么去找到折中之道。我们不懂怎么逃跑,怎么不去战斗。”

瑟兰杜伊的头慢慢地偏到一边,他向下看着年轻而尊贵的矮人。

石盔叹了口气,将沉默当作是拒绝。“我们如我所说地在备战。如果你决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会欢迎精灵的明智头脑。”

他转过身要离开,走向埃林拉斯嘉兰的殿堂里起伏而弯曲的石制通道和小路。

“需要什么?”瑟兰杜伊突然说道。

梭林停住了。“你说什么?”

瑟兰杜伊敏捷流畅地跨了四步,再次居高临下地站在矮人面前。“需要,”他咬着牙说道,“什么?”

“药品,”石盔说道,惊讶之下直接地回答道。“战士,还有信使。食物。Bizarûnh——啊,不好意思——河谷镇人还没有回应请求。布兰德国王害怕了。”

“你怎么想?”瑟兰杜伊缓慢地说道。

“我?”梭林的眉毛飞了起来。“好吧。说实话,我不怪他。魔多这个名字是会令人害怕。”

“确实,”瑟兰杜伊说道,然后他转过身,长长的脖子弯下去,他带着古老的、不曾忘记的痛苦微微低下头去。

“领主大人?”梭林在他身后困惑地喊了一声。

“要是我可不会喊,”比弗冲他建议道。“那啥,他的地牢离得可不远。”

终于,瑟兰杜伊朝着王子待的地方半转过头。“我一直回避你们的族人,”他用低沉的语气说道,目光看向结实的矮人又飘走。“我无视你们和你们的山岭差不多八十年。而现在我的小儿子被卷进这件事中心,被危险包围,我们全都面临厄运。魔多!我多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那个名字。”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都是如此,”梭林说道,他捋捋胡子。“对我而它只是个故事。”

“对我而言不只是故事,”瑟兰杜伊淡漠地说道。然后他转过身,长袍飞扬,开始沿着弯曲的石头迈步离开,脚步坚定而优雅。“我会派去医师、信使和战士,”他说道,声音在身后回荡。

“你会什么?”梭林踉跄了一下,震惊了,然后他想起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啊——谢谢,陛下!”

“不要谢我,矮人王子,”瑟兰杜伊冷酷地说道。“我们再一次要和阴影战斗,这不是值得感谢的理由。”

梭林·石盔皱起眉头。“你站在我们这一边吧?那为什么不谢你呢?”

“我不会接受矮人的感谢,”这是瑟兰杜伊离开会见厅之前最后留下的短促的话,埃瑞博山的王储被留在那儿独自站着。

“高兴点,”比弗鼓励地说道。“你现在本来可能会在一个桶里呢。”

-未完待续-

Notes:

辛达语
Boe? Am man theled, Aragorn? Man tôg hí? -有必要这样吗?为了什么呢,阿拉贡?这里谁是领导者?
Farn – 够了
Mellon nin – 我的朋友
Mae govannan, Legolas Thranduilion - 幸会,瑟兰杜伊之子莱格拉斯
Govannas vin gwennen le, Haldir o Lorien - 我们的同盟都欠你人情,罗瑞恩的哈尔迪尔

库兹都语
Unkhash – 最大的悲伤
Nahùba - 英勇的
Unday – (最)伟大的男孩
Ghivasha - 珍宝
Gimizh – 野性的
Azaghîth - 小战士
Bizarûnh - 河谷镇人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 - 愿我们蒙玛哈尔的恩典重逢(正式道别)

非常、非常感谢你们所有人!你们的回复和点赞让我非常感激。它们支持着我继续,真的!
我所有的爱和拥抱送给亲爱的persianslipper,棒极了的试阅者,还有我所有的睁大眼睛的惊叹送给Dwarrow Scholar。说真的,他们太棒了。
译注:歌词和部分对白译文来自文景版。

Chapter 15

Notes: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哈班,哈拉之女

哈班是一位成功的火须族商人,在铁丘陵和埃瑞德路因之间进行贸易。她在埃瑞博山停留时遇到了一位年轻贵族,法林之子格若因,他们立即坠入了爱河。随后她便以孤山作为自己的经营总部,并在监督贸易商队期间生下了个儿子:奥因和格罗因。哈班有一头来自她们族群的鲜亮茂密的红发,遗传给了她的小儿子格罗因,和她的孙子女吉姆利和吉姆瑞斯。她非常精明而且好胜,喜欢讨价还价。是哈班首先在格罗因的头脑中潜移默化地灌输了对银行和金融事务的兴趣。她也是一位著名的斧舞者,一次可以旋转多达四只斧子。哈班在第三纪元2799年的阿扎努比扎战役中阵亡。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一棵瑁珑树枝叶间的木平台上,陪同哈尔迪尔的精灵们看到吉姆利艰难地往上爬,高傲的微笑全都隐藏不住。

“你们可以试着帮忙搭把手,而不是站在那里暗自窃笑!”吉姆利最后忍不住了,精灵们哄堂大笑起来。

“来,”莱戈拉斯用不带倾向的口吻说道,递给了吉姆利一根绳子。然后这个森林精灵向那群加拉兹民投去一个平淡的眼神,转过身去。

全靠弗瑞斯的手拉住梭林的胳膊以示警告,才阻止了他暴怒的长篇大论倾泻到罗瑞恩精灵们的脑袋上。

“梭林,”她平静地说道。“你必须睡觉。二十个小时太长了。他们起床了你再回来:看这些无助于吉姆利或是你自己。”

“如果他知道我看到了这个,他会很生气的,”罗尼悲伤地赞同道。“走吧,弗拉尔。纳力,我们一会儿再来。他们在这片树林里会很安全。”

“我对此表示怀疑,”梭林咆哮道,但他由着他母亲领着他,从阿尔达世界深蓝色的夜晚走进了星光池中沉浸的星辰里。


“吃啊!”第二天早上,赫雷拉把碗放在梭林面前,厉声说道。“啊,梭林亲爱的,你的脸都要被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吞进去了!很快就没有脸了,只剩下黑眼圈,每个人都会奇怪你去哪儿了。”

“祖母,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不好笑,”梭林抱怨道,但他还是坐在桌旁拿起了勺子。碗里装满了赫雷拉宽背族传统的炖团子,他面色一亮。他已经有好几个世纪没有尝到过它了。

“我以为这或许能吸引你的注意力。”她哼了一声,转身用勺子轻拍了下弗雷林的手指关节。“不能碰!那是给你哥哥的。”

“这太不公平了,”弗雷林抱怨道。“为什么梭林就有祖母的炖菜,而我就没有?”

“因为梭林之前工作到把自己累趴下了,”赫雷拉厉声回道。“把你粘乎乎的手指拿开,就可能还有一些剩下给你。”

弗雷林的手缩得飞快,仿佛是装上了弹簧。

赫雷拉和她年轻的孙子们,Jeza-red绘制

“这有点熟悉,”瑟罗尔幽默地说道。“让我想起了龙到来之前的埃瑞博山。”

梭林神情谨慎地抬起头。他的祖父通常不会如此平静地谈起那个时候。“那些早年的事我很少能记得了,”他说道。“我记得隆重的庆典,当然还有炖菜......”

“谢谢你,”赫雷拉自得地说道,然后用勺子拍了拍菲力和奇力的脑袋。“你们不要也开始这样!那是给你们舅舅的。”

“可是闻起来真香啊!”奇力哀叹道。

梭林在某个沉睡已久的捣蛋小恶魔的唆使下,吃下一大勺炖菜并且发出表示满意的声音。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这样,”奇力说道,在椅子上瘫坐下去,开始做出一副令人赞叹的郁闷样子。

“好吧,也许弗雷林关于你的恶作剧的故事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菲力说道,他抱起双臂,朝梭林投去深长又冷静的眼神。

“是说弗雷林舅舅?”弗雷林满怀希望地提示道,菲力和奇力报以了一模一样的嗤之以鼻。

“继续保持梦想吧,年轻人,”菲力说着咧嘴一笑。

赫雷拉朝他们挥了挥勺子。“今天别惹麻烦了,曾孙子们,我会给你们再做一锅,”她亲切地说道。

“一整天吗?”奇力说道。

赫雷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整天。”

“坚定决心,兄弟,我们可以做到,”菲力说道,他拿起勺子开始喝自己那碗粥,带着一股矮人奔赴战场的坚决气派。“我要得到那锅汤。”

“这很好嘛,”梭林无辜地说道。

“我恨你,”奇力咕哝道。赫雷拉又用勺子打了下他的脑袋,他发出了一声呻吟。“嗷,为什么我们的每个女性亲属都这么可怕?”

“噢,抱歉——我还以为你们对我们家族的历史多少有所了解呢,”弗瑞斯平静地说道。“把糖递一下,瑟莱因亲爱的。”

弗瑞斯和她的孩子们在龙面前,injureddreams绘制

“别争辩,”瑟罗尔对两个年轻的矮人建议道。“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嗷,”奇力再次说道,把脸用力地拍在桌子上。

“你马上就要回去吗?”弗雷林问梭林,把给他母亲递到半路的糖抢了过去,大手大脚地在粥上洒了一层。梭林把满口的汤咽下去,点了点头。

“远征队在洛丝罗瑞恩,”他说道,从桌子周围突然沉下去的目光中,他知道不会有任何异议。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弗雷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梭林朝着弟弟挑起眉毛。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花一整天时间,除非父亲之后去格罗因那边探视的时候需要人陪伴。”

“那个老家伙只要他想,就像风一样快,”瑟莱因说道,他摇了摇头。“不幸的是,他一直被可能存在的铁矿分散注意力。他哪怕有一刻不是金融家吗?”

“格罗因?无时无刻不是,”梭林说着微笑起来。毫无疑问,格罗因正在计算这些矿床含有可用矿石的可能性,开采矿石所涉及的收益和成本,以及两者之间的利润。

“我今天会和那个叫多瑞的家伙在一起,”瑟罗尔说道。“埃瑞博山的防御工作进展迅速。我会及时通知你。”

梭林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祖父,谢谢您。”

“我打算密切关注你妹妹和戴因,”弗瑞斯说道,然后她啧啧道。“请捂好你的嘴,inùdoy。”

弗雷林窃笑起来,直到梭林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嗨,老板,”诺瑞说道,梭林抖落了附着在身上的星光。“他们又在赶路了。”

“你值守了多久了?”梭林说道,他又揉了揉眼睛。亲爱的玛哈尔,但他确实疲倦了。

“几个小时吧,”诺瑞说道,他转身以手势示意一队蒙着眼睛的家伙,他们全都在金色的晨光中跌跌撞撞地走着。“他们看起来真是一群傻瓜,不是吗?”

梭林的嘴唇抿紧。“确实。”

阿拉贡在哈尔迪尔和另外两个精灵的带领下,走在他们蒙眼队列的最前面。在他身后是吉姆利,然后是波洛米尔、弗罗多、山姆、皮平和梅里。排在最后的是莱戈拉斯,他眼罩下的表情平稳,但嘴角带着不悦的弧度。“还好地面是平坦的,”梭林咕哝道。

“确实如此,”诺里说。“我只是有点心烦,错过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感谢死掉带来的小小不便。”

“你本可以把他们的口袋都洗劫一空?”梭林朝他的伙伴投去一个忍俊不禁的眼神,诺瑞耸耸肩。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您说不是吗?”

“我的朋友,你是一点没变,”梭林说道,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诺瑞的神色迷惑不解。“我应该变吗?”

就在这时,他们遇上了一群新来的精灵,哈尔迪尔和他们悄声地交流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走回远征队。“似乎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在边界上被拒之门外了,”他告诉他们。“一个蜷缩着的东西,佝偻着身子奔跑。它不是奥克,所以他们没有杀死它,它在银脉河下游消失了。

“精灵,”梭林咆哮道。“他们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就是我们的飞贼在半兽人国王的洞穴底下遇到的那个怪胎,对吧?”诺瑞说着挠了挠头。“他这些年老得挺快啊。”

“他带着魔戒,”梭林说道。“谁知道他隐忍了多久?”

“他们没射死他可惜了,”诺瑞说道。

梭林突然想起了甘道夫的话,一阵悲痛击穿了他。“嗯呐,也许吧。”

“他们还给我带来了加拉兹民的夫人的口信,”哈尔迪尔继续说道。“你们全都可以自由行走,连矮人吉姆利也不例外。看来夫人知道你们的来意了。”

他弯下腰,首先解下了吉姆利的蒙眼布。“请见谅!”他说,并优雅地鞠了一躬。“现在请用友善的眼光看待我们!因为自都林本人以后,你是第一位得瞻罗瑞恩耐斯森林的矮人。”

吉姆利没有说话,但他深暗的眼睛却说明了一切。

梭林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高山,山上树木茂盛,它们矗立着,在太阳的光芒和柔和的微风中闪着光辉,随风轻摆。瑁珑树的树冠上满是金色的树叶,巨大的银色树干在树叶之间闪闪发光。草地上长着的金黄色星形小花花香扑鼻,其间还点缀着更多的白色和绿色的花朵,都在随风摇曳。整体的景色感觉像卡扎督姆一样古老,但又是活生生的,是早已远去的时代遗迹被带到了当下,是一扇通往那个消失了的世界的窗口。

“那个,”诺瑞带着深重的厌恶说道,“是我见过的精灵味儿最重的东西。

梭林只是哼了一声。它很漂亮,是的——但诺瑞是对的。精灵的力量从这个景象中散发出来,在面对它时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渺小、丑陋和粗野。

“Caras Galadhon,”哈尔迪尔自豪地说道。“世间精灵之境的中心,赛勒伯恩领主和光明夫人加拉德瑞尔的领地。”

“很美,”弗罗多轻声说道,山姆、阿拉贡随声附和他,让梭林惊恐的是,还有吉姆利。

“你是在开玩笑吗,矮人大人?”哈尔迪尔说道,他的眉毛拱起。

吉姆利摇了摇头。“不,它很漂亮。看那树叶如何像浅色黄金一样闪闪发光!真的,这个地方非常可爱,无可比拟。”他看上去对承认了这一点有些困惑。

“好吧,但不要告诉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够自大的了!”诺瑞厉声说道,梭林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我的星辰,你又变得令人费解了,”他呻吟道。“记住你是谁,都林的子孙!”

吉姆利的眼睛眯了眯,他转过身去,再次默默地望向树林,其余人的眼罩也都被取下了。

阿拉贡的脸上满是向往。“我的心永远驻留于此,”他喃喃自语道。“噢,乌多米尔,你在暮光里头发上别着银色的妮芙瑞迪尔花,为什么会如此美丽?”

“那是恋爱中的人的神情,不是的话我就是个霍比特人,”诺瑞说道,梭林皱起眉头。

“确实,”他缓慢地说道。“我猜是这个……乌多米尔。但是一个凡人会在这个永恒的地方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诺瑞耸耸肩。“我不太在意男人的行为。当然,除非他们有我想要的东西。”

“来吧,”哈尔迪尔说道。“我带你们去见领主大人和夫人。”

他们在白天里爬上山坡,从巨树的树枝下面经过,每棵树都比铁梁还要粗,包裹着同样的银白色树皮。枝桠间随处可以瞥见塔蓝,或者说平台,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时,塔蓝的数量也变得更多了。

一条用白色石头铺成的道路在巨大的树干之间蜿蜒曲折,哈尔迪尔领着他们走上去。霍比特人惊奇地环顾四周,太阳开始落山,小小的光芒开始在天穹中升起,闪着蓝色和银色的光,仿佛尘世间的灵魂一样。

最终这条路来到了最为高大的那棵树下,树干很宽,宽到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某种制造出来的东西,而不是生长出来的。优雅的楼梯紧贴着它银色的皮肤,像是在爱抚一般地盘绕而上。

“凯勒博恩和加拉德瑞尔就住在这里,”哈尔迪尔说道。“他们希望你们上去,与他们交谈。”

“什么,让疲惫的旅行者爬那些楼梯?”诺瑞喊道。“我觉得这可称不上热情好客。”

吉姆利有些忧虑地看着这个精致的结构,但他跟着弗罗多上了楼梯,什么也没说。他沉重的脚步在楼梯上铿锵作响,他皱了皱眉,用库兹都语骂了一声。梭林意识到,与他自己相比起来,吉姆利现在感觉到的一定是加倍的笨重、渺小和粗野。

“吉姆利,”他低语着跟上年轻矮人的脚步。“你是一个优秀的矮人,一位强大的战士,有着一颗善良的心灵。不要让自己被这个地方唬住!”

“面对这样的鲜活的美景,谁能不觉得自己渺小?”吉姆利喃喃道,指尖在瑁珑树光滑的树皮上拂过。

“这东西有多高?”皮平在靠近队尾的地方气喘吁吁道。“在我看来太浮夸了!”

吉姆利的嘴唇抽了抽,带着新生的活力继续攀登。

终于楼梯通向了一处好似大船甲板一样宽阔的塔蓝。吉姆利在后面拖着脚步,到了远征队的队尾,让莱戈拉斯和阿拉贡与弗罗多一起撑住队首的门面。梅里和波洛米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山姆笨拙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还没等霍比特人说话,两个高大又华丽的精灵开始从更高的平台上下来到他们站立的地方。

在他们周围旋转的灯光变得有些过于耀眼,梭林眯起眼睛,想把这些新来者们看得更清楚。他们手拉着手走过来,女子和男子一样高。男子的长发是银色的,但女子的头发则是没有丝毫黯淡的光辉:金色与银色交织,闪闪发光,仿佛秘银织就的记忆;又像太阳不羁的灵魂。

“啊!”吉姆利轻声道,低下了涨红的脑袋。阿拉贡轻触自己的额头致以问候,莱戈拉斯走上前,带着些熟识向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啊,梭林意识到了,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亲人。

“敌人知晓你们已然进入此地,”那位领主说道,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无论你们对于保密曾有何希冀,现在都是不复存在了。”

梭林的心沉了下去。“嗯,这就操蛋了,”诺瑞低声抱怨道。

“这里共有八位,而之前从幽谷出发时是九位。可否告知我甘道夫在何处?”领主继续道。而当他说话时,那位夫人的目光飘向了阿拉贡。

“他落进了阴影之中,”她轻声说道,如果说男子的嗓音悦耳,那么她的嗓音就是纯然的鸟鸣与流水,美丽而悠扬。

阿拉贡点点头,回应了她奇怪的闪烁着星光的凝视,他的悲恸在眼睛里跳跃。聚集在一起的精灵们无不恐惧又惊异地喊叫出声。

“他被阴影和火焰带走了,”莱戈拉斯说道,声音刺耳。“一只魔苟斯的炎魔。”

“我看见了,就在桥上,”吉姆利哽咽道,巨大的悲痛再次出现在他脸上。“我看见了都林的克星。”

“唉,”Celeborn说道。“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担心矮人又将这邪物惊醒。我若知道此事,便会禁止你们来到这里。是甘道夫选择了这条道路?人们会说甘道夫终于从智者沦为愚人,无谓地进入了墨瑞亚的罗网。”

吉姆利低下头,紧紧地闭上双眼。

“这么说的人未免过于轻率。”加拉德瑞尔说道,她的嗓音仿佛玻璃般清冽。

梭林的眉头皱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盯着那个修长的精灵女子。

“她刚才是……?”诺瑞迷惑道。

“她刚才为矮人说话了,”梭林轻声道。

吉姆利神色愤怒而悲伤,那位夫人浑身散发着光芒,走近了他站立的地方。“甘道夫一生从不做无谓之事,”她低语道。“不要后悔你接待了这位矮人。倘若我们的子民长年流亡,远离洛丝罗瑞恩,我们之中有谁不想在路过时看看自己古老的家园,哪怕它已变成了恶龙的巢穴?”

凯勒博恩看起来相当吃惊——莱戈拉斯也是如此。

“亲爱仁慈的玛哈尔啊,”梭林带着全然的震惊道。

“她能理解!”诺瑞茫然道。“她理解——可她是个精灵!”

加拉德瑞尔夫人垂首对吉姆利微笑,她的双眼是充满深远回忆的井口。“凯雷德–扎拉姆的水色幽深,奇比尔-纳拉的泉源冰冷,在远古时代,强大的君王尚未陨落长眠岩石之下,卡扎督姆巨柱林立的厅堂美不胜收。”

梭林浑身一震,脑袋里天旋地转。“她懂库兹都语!”

“她懂库兹都语!”诺瑞附和道,嘴巴大张。他的下巴猛地合上,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睛大睁而狂乱。“真的很高兴巴林现在没在这儿。他会想尽办法再死一次的。”

“她……她没有用那个肮脏的精灵语蔑称来称呼,”梭林说道,他手指插进头发里,一直瞪着眼,瞪着眼,瞪着眼。“她没有叫它墨瑞亚……她叫的是它的名字……”

吉姆利慢慢地抬起脸来,面露惊奇。他迎上那位夫人的目光,然后微笑起来,这笑容突如其来而又灿烂耀眼,梭林看到这一幕都摒住了呼吸。他还以为吉姆利的笑容永远消失了。

吉姆利脸上带着明朗而强烈的喜悦,笨拙地以矮人的礼节鞠了一躬,说道:“然而更美的是罗瑞恩生机盎然的大地,而加拉德瑞尔夫人胜过大地中蕴藏的所有宝石!”'

夫人的笑意更甚,她朝吉姆利点点头,以示尊重和欢迎。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梭林艰难道。

凯勒博恩走上前,伸出双手。“请吉姆利别在意,”他有些僵硬地说道。“我心中饱受困扰,故而口出尖刻之言。”

吉姆利只是一直带着全然的敬畏注视着夫人。

“但是现下这支远征队如何是好?”凯勒博恩继续道。“没有了甘道夫,所有的希望都失去了。”

加拉德瑞尔夫人的目光从吉姆利身上抬起,迎上了波洛米尔的眼睛。“你们的使命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口,”她轻声说道。“稍有差池,便会失败,导致全盘尽毁。”

波洛米尔浑身一震,然后避过身去。透过自己的震惊,梭林努力地想知道为何如此。关于这个精灵女子的眼神,有什么如此重要?

“但是,只要远征队全体忠诚团结,就犹存希望,”她说道,将目光转到山姆身上。他毫不畏缩地承受着这目光,他实诚的脸上神情坚决,不过脸颊还是开始发红。

“别让你们的内心烦扰,”她说道,转向了莱戈拉斯。他浑身一颤,但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现在去休息吧,悲伤和旅途劳顿已使你们精疲力竭。”

她的目光在霍比特人身上游走,继续说道。“今晚你们将平安沉睡。”然后她的目光盯在弗罗多身上,他颤抖起来,向后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似的。

凯勒博恩举手示意周围的精灵们,远征队被引着返回楼梯。

“什么,一路爬上来再爬下去,就为了聊这五分钟?”诺瑞愤慨地叫嚷道。“嗯,我可太喜欢这个了!”


诺瑞晚饭后离开了,抱怨着(用他自己的话)实在没必要的精灵数量,他所见之处无处不在。梭林留了下来,他的思绪仍然在飘荡着,想着加拉德瑞尔夫人对领主和吉姆利二人的回应。

歌声在树林间飘荡,梭林也飘荡了起来,他晕眩又震惊,不时瞥一眼团契,仿佛并不熟悉他们一样。

精灵哀歌,notanightlight演唱

“为甘道夫哀叹,”莱戈拉斯喃喃道,他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都是怎么说他的?”梅里问道,莱戈拉斯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心思来跟你讲述,”他说道。

“嗯,你可以加入,不是吗?”山姆提议道。

“不,”莱戈拉斯抬起头,睁开眼睛仰望闪烁着星光的树木。“对我来说,这悲伤还是太切近了。”

“嘿,山姆,你之前为什么脸红?”皮平问道。“你脸红得像颗甜菜,这可错不了。”

“啊,嗯,”山姆尴尬道。““当夫人看着我时……就好像她能直接看穿你的心思。就好像她问我,要是她给我机会回夏尔的家,回到一个有着——有着我自个儿的小花园的舒适小洞府,我打算怎么办。”

“唔,这可真有意思!”梅里说道。“几乎就跟我感觉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只是,这个嘛,我想我就不多说了,”他蹩脚地打住。

“奇怪,”吉姆利用他低沉的嗓音说道,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尽管他的双眼仍然因那种奇怪的喜悦而闪亮。“我看到了我的人民,我古老的家园,我的朋友们,还有。还有,不,我也不会说的。看来我的选择应当永远保密,只有我自己知道。”

波罗米尔皱起眉头。“那样的话,当心点!我对这位精灵夫人和她的试探,可不怎么信得过。”

“不要污蔑加拉德瑞尔夫人!”阿拉贡严厉道。“在她身上和这片土地上,绝无邪恶,除非有人自己将邪恶带来。”

波洛米尔咬住嘴唇,梭林从自己的震惊中摆脱出来,难以置信地转向阿拉贡。“你管这叫宽慰!”他咬牙道。“这个人需要你的友谊,而不是你的责备!”

自然,阿拉贡听不见他的声音。

“那首歌里应该有些关于老甘道夫的烟花的东西,”山姆突然道,梭林该感谢霍比特人改变了话题。“如果没提到,那就大错特错了。嘿,这个主意怎么样?”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时他们周围精灵的歌声高高飘扬,飞向夜空。


第二天早晨来得太快了。因为睡眠太少,梭林脑袋疼痛眼睛刺痒,独自一人前往真知厅。

星辰托起他,放进一片阳光普照的山谷里。他在温暖的金色阳光中眨眨眼,阳光透过巨树的树冠照射过来,将沿途的一切都沐浴在熹微而斑驳的光芒之中。可以清晰地听到银脉河奔流的声音。这是一个宁静异常的场景,他怀疑地打量起来。他四处转身,仔细查看,发现溪边有个蜷缩的小小身影。

“吉姆利,”他喃喃说着走上前去,然后就像被击中一样停住了。

吉姆利俯身在溪流上,眼神空茫地凝视着溪水。他手里拿着旅行匕首,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紧到近乎变白。他失焦的双眼闪动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孩子?”梭林轻声道,然后逼迫自己又靠近一步。

吉姆利的胡须解开,飘在胸前,另一只手插进胡须里心不在焉地卷绕着。似乎因为觉得是在独处,他分开了一缕长而浓密的红色胡须。他另一只手向上一扬,突然急促地一拉,割断了那缕胡须,并把它抛进水里。

“欧因,”他喃喃道。

“不!'Ikhuzh!”梭林说着朝吉姆利走去——去干什么?去阻止他哀悼?梭林能做什么?何况他有这种权利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轻盈的精灵嗓音传来,他转身看到莱戈拉斯走进宁这片宁静的林间空地。精灵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吉姆利没有回答,又割断了一缕胡须。胡须断茬从剩余的长缕中支楞出来,在他下巴周围卷曲着,顺滑而短小,就像小孩子第一次长出来的。梭林看到他漂亮的胡须遭到如此屠戮,心都在抽痛。

“巴林堂伯,”吉姆利低声道。

“我的星辰,请不要哀恸至此,”梭林说道,他把尊严放在一边,不顾颜面地恳求他。“你不需要举行仪式。你不需要为他们每个人割一缕胡子:把你的荣誉和你的胡子都留下!

吉姆利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叹了口气,又割了一刀,然后低声念着罗尼的名字,把胡须抛进水里。

“是某种习俗吗?”莱戈拉斯出神地问道。梭林对他咆哮起来。

“这不是你该看的,精灵!”他怒吼道。然后他转回身对吉姆利说道:“也没有必要!我的星辰,有更好的哀悼方式。不要犯我的错误!割掉胡子并不能割掉悲痛!”

终于吉姆利抬起头来,一只手仍然插在他那解开的又长又多的胡须里,另一只手紧握着刀,紧到梭林可以清楚地看到指节处绷紧的肌腱。“这里没有你的事,”吉姆利说道,嗓音像雪崩一样低沉粗哑。“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想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莱戈拉斯说道,举起双手示意并无威胁。“你为什么要把胡子割掉?我以为矮人从来不剪胡子。”

“矮人剪胡子有两个原因,这是第一个,”吉姆利说着,转身面向溪水。他的嗓音变得迟缓而沉闷,又割掉了一缕。“纳力,”他说道,嗓音劈裂。

“这是一种哀悼仪式吗?”莱戈拉斯说着,睁大眼睛。

吉姆利又叹了口气,朝精灵投去一个坚定而悲伤的眼神。“我在哀悼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和灰袍巫师。我没有墨水或是针,没法在这里把他们的印记刺成刺青,所以我给每个人割一缕胡子,胡子对我来说比骄傲更珍贵。现在你走吧。”

“很少有事物能比矮人的骄傲更珍贵,”莱戈拉斯说道。“我可以走到任何我选择的地方。”

吉姆利也没有回答,而是又割掉了一缕胡须,把它抛进水里。鲜亮的须发在白色的溪水上打着旋,闪着光,仿佛秋天的落叶一般。

“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梭林说着,从这景象中别过脸去。“你的胡子辫里会有散乱的胡子飞出来,得有一年或更久,inùdoy,”他呻吟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选择留下来嘲笑我吗?”吉姆利说着,带着通红的眼眶抬起头来。

莱戈拉斯的脸色柔和下来。“不,矮人大——吉姆利大人,”他说道。“我不嘲笑。”

“那就走吧。我的悲恸不是为了让精灵们呆看的表演!”

Ra shândabi!”梭林厉声喝道,他抱起双臂,对精灵怒目而视。

“我没有,”莱戈拉斯开口道,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捋着自己柔顺的金发。“我不是故意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他用更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很抱歉。”

听到这里,吉姆利眨了眨眼。然后他的脸色变得狐疑起来。“这故事听着可新鲜。”

“是啊,对此我也很抱歉。”莱戈拉斯把他的长腿交叠在身下,在离矮人几尺远的地方坐下,把脸转向奇比尔-纳拉奔流的河水。“我之前不理解。我之前不理解。”

“但你想理解,”吉姆利茫然道。他的眼神变得冷硬起来。“有多少你的同胞们偷偷躲在我们周围,嘲笑身处痛苦和孤独里的‘瑙格人’?你们是抽签决定谁再去激化一下好以此为乐?你的蒙眼布准备好了吗?”

莱戈拉斯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没有!没有别人!”他喊道。“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吉姆利瞪视着他。

莱戈拉斯双肩塌下去,一脸苦相。“那是他们做得不对,”他说道。“比起那样,你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

“那就让我独自待会!”

“滚,你这个该死的、受诅咒的精灵!”梭林怒吼道。

梭林、吉姆利和莱戈拉斯,christmashippo绘制

“我不会走的,”莱戈拉斯屏息道。“吉姆利,我不理解!我看到你和夫人……我看到她能理解,而我……你每每让我感到困惑。”

“这有一个连你都不会感到困惑的指导,”吉姆利吼道。“走。开。”

莱戈拉斯瞪着他,胸口起伏。然后他用修长的手指抓住绿色的草皮,顽固地昂起头。“不。”

吉姆利愤怒地瞪回去,瞪了好一会儿,暴力的威胁在空中飘悬,仿佛敲响的钟声在回荡一般。

然后吉姆利发出败北的声音,他缩了回去,猛地扭开目光。“我没心思再和你争论了,”他低声道。“要待就待,保持沉默!”

“不会让你听到我出声的,”莱戈拉斯保证道。

“吉姆利,以都林之名!”梭林简直咆哮起来。“让他滚!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不要让这个该死的精灵在场见证!”

吉姆利无视了他,又用手指理了理参差不齐的胡须,然后喃喃道:“欧瑞。然后他割掉了一缕,抛进水里。

又割掉了七缕,吉姆利才停下来,刀从他松开的手里掉下去,他的头低垂着。他的双肩因哭泣而颤抖,哽咽着念出了甘道夫古老的矮人语名字,将长长的红色须发抛进水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声音。

莱戈拉斯完全沉默,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

最后,吉姆利抬起头,用手抚摸着他变薄了的胡须。“够了,”他喃喃道,双眼发红而干涩。

“能……”莱戈拉斯探身向前,修长的手指朝刀伸过去。“能否让我用一下?”

吉姆利只是看着他,眼泪已经流干了。

梭林观望着,怀疑和震惊愈发增长,他看着精灵把刀放在自己浅色头发上,割下了一缕。“那,”他平静地说道,把它抛进水里。“是为了米斯兰迪尔。”

片刻的平静降临在林间空地上。莱戈拉斯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时候某种紧张感从肩上流走了,他坐得直了一点。他之前紧绷而焦急的脸色变得平和安静,目光落在冰冷的银脉河水中盘旋的金色头发上。

“对,”他对自己说道。“对,那个。”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吉姆利问道,他的声音沉闷无神。“在这片不受时间影响的精灵之地,我的习俗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你不是嘲笑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莱戈拉斯用手指了指头发上剩下的变短的发梢,然后他优雅而熟练地一翻,将吉姆利的宽刃匕首调转,握着手柄递向矮人。“这是一片精灵之地,的确,”他语义难辨地说道。然后他从眉毛下面看了吉姆利一眼,好像他刚才说的话不知为何意味深长。

“说清楚!”梭林爆发道。“啊,吉姆利,不要留下来听这种愚蠢的话!”

“你永远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问题吗?”吉姆利恼怒道,嗓音里带着一丝从前的火气。梭林听到这话几乎要欢呼了。

“你听到我了!啊,我的星辰,你回来和我一起了!”他说道,他希望能把吉姆利蓬乱的脑袋紧紧抱住,把他们的眉头贴在一起。这看来是最残酷的嘲弄,他永远无法拥抱或触到这个,比他儿子还要亲近的矮人。

精灵呆在原地,把吉姆利的匕首递向他。“我懂了,我必须说得更清楚,”他自言自语道。“你看起来是那种最直率的类型。”

“我认为没有必要掩饰,”吉姆利说道,耸了耸一侧宽大的肩膀。“我是吉姆利,这就是全部了。我为什么要假装成别的样子呢?”

“但这还不是全部,不是吗?”莱戈拉斯微微摇晃着匕首,吉姆利向前探身,非常、非常缓慢地接了过去。“你比表面看起来更为深厚,矮人大人。”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叫我。”吉姆利把匕首重新插回靴子里,用力比必要的略微大了一些。“我有一个使用名,是个很好的名字。”

“我道歉,”莱戈拉斯很快说道。

“这是第三次了。那么,我有什么值得让您向我道歉的呢?”

“诚实,”莱戈拉斯说道,他微笑起来,是那种精灵式的、细微难测的笑容。“勇敢。亲切。热情。忠诚。言辞得体。慷慨。吉姆利大人,你每每让我大吃一惊。我之前以为我了解你的族类和身份,而我发现几乎所有我了解的都是谎言,还有真假参半、被旧日的仇恨歪曲了的事实。在我所有在枝叶之下度过的时光里,从来没有错得这么离谱过。

梭林猛地向后退去,张口结舌。

这听起来几乎就像是——

“这不可能,”他低声道。

吉姆利瞪着精灵,惊讶地张开了嘴唇。“不,等等,”他粗声道。“这是。我。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现在我才是那个感到困惑的!退后一点,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莱戈拉斯偏过头,断发贴着他的脸颊在微风中飘散开。“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他说道。

吉姆利垂下眼帘。“这么说你也想到了他说过的话?”

“对。”莱戈拉斯明亮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目光中是精灵式的、无尽的悲伤。“在我们踏入墨瑞亚之前,他让我们......”

“成为朋友,嗯呐。”吉姆利叹了口气,用宽厚有力的手揉了揉腿。“我当时听从了就好了。”

“我也是,”莱戈拉斯平静地说道。

“所以。是甘道夫的请求。没有其他原因吗?”吉姆利抬起头,编进发间的珠子、绕在耳上的耳夹都闪耀着阳光。

“只是因为你自己,”莱戈拉斯说道。“你得理解,我曾经被灌输的矮人的形象是......”

“啊,”吉姆利说道,脸上满溢苦涩。“毫无疑问。”

“不,在我说完之前不要转身就走!”莱戈拉斯带着突出起来出乎意料的激动说道。“你永远都是这样的反应,而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你不需要,”吉姆利用带着嘲讽的轻松口吻说道。“让我猜猜,或许我可以提出更多些对我们矮人的污蔑以供选择:我贪得无厌,毫无灵魂,阴险狡诈,缺乏高级的感情。这能全部概括了吗?”

莱戈拉斯陷入了沉默,然后他突然说道:“不,这还不是全部!吉姆利,因为我父亲现在叫埃林拉斯嘉兰的瑟兰杜伊,但他曾经是多利亚斯的瑟兰杜伊。你现在能想象到我听过的故事了吗?你现在能想象到我就着奶和面包一起吃下去的那些话吗?”

吉姆利睁大眼睛看着他。“嗯呐,”他犹疑道,然后把头埋进双手。“嗯呐,我能想到。”

“但是,不,这都是错的,我真希望我刚刚没这么说,”莱戈拉斯呻吟道,他飞快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上穿的绿灰色外套里攥成拳头。“吉姆利,我不是想追究你的人民的责任。那个时代的疯狂打倒了许多人,精灵和矮人都是如此,仅仅是为了三颗宝石和一个血誓......”

“我祖母是火须族,”吉姆利咕哝道。

莱戈拉斯被他接下来的话哽住了,他猛地扭头盯着吉姆利,脸颊上颜色斑驳。

吉姆利把手从脸上拿开,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的民族在日渐消亡,”他冲着草地说道。“他们在恶行之后几乎被灭绝了;断手贝伦的复仇迅疾而酷烈。只有少数人幸存下来,但诺格罗德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埃瑞德路因失陷后逃到了卡扎督姆。”

“你的头发,”莱戈拉斯说道,声音微若游丝。

吉姆利无声地点点头。

“你……你有火须族的血统,“莱戈拉斯说道,他当即转过身去对着树大喊道,”唉,amarth faeg!”

“没有什么是简单轻易的,”吉姆利低声说道。“所以,那就这样吧。小伙子,你对友谊的看法非常崇高。我认为你做出尝试很友好。但是我们之间有太多东西。我祖母的族人屠杀了你们的族人,你父亲囚禁了我父亲、围困了我们的家园,精灵追猎并屠戮了我们的族亲,除此之外,追溯到时日之初,还有无数其他暴行。夫人可能不会用仇恨和厌恶的眼光看待我,但你肯定会。”

莱戈拉斯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他呼吸急促,双手颤抖。然后他迫使自己抬眼看向吉姆利,他坐在那里,看着奔流的河水,悲伤而静止。

“不,我不会,”莱戈拉斯最终说道。“你祖母的族人不在了。你在这里,而你既勇敢又善良。”

吉姆利困惑地皱起眉头,缓慢抬起眼来。

“我保证我说的是实话,”莱戈拉斯说道,他走得近了。他修长而骄傲,在斑驳的光线下像一根淡金色的长矛,但他不再显得那么冷漠和疏远了。

“这没道理啊,”吉姆利沙哑地说道。“先是夫人。现在又是这个。我的脑袋在旋转,我发现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精灵不会平等地看待我的族类。我们是不受欢迎的,你们是受到喜爱的,从来如此。精灵不会在自己的同类面前为矮人辩护,而夫人就这么做了——还是冲着她的领主,在她所有人民面前!精灵们不会向矮人道歉,而你现在已经道歉三次了!精灵不在乎凡人短暂的生命,但你对我温和地说话,还不肯离开!你想要从所有这一切之中得到什么呢?”

“我会得到一个朋友,”莱戈拉斯说着走了又轻又快的三步,再次在吉姆利对面坐下,长腿交叠在他身下。他们组成了一个奇怪的景象:强健、如烈火一般的矮人,和纤长、如淡色月亮的精灵。

“谁告诉你精灵对凡人一点都不在乎的?”莱戈拉斯皱起眉头。

吉姆利眨眨眼。然后他说道:“我不知道。似乎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么说这也是错的?”

莱戈拉斯点点头,鼻孔因恼怒而翕动。“看起来你也把谎言囫囵吞下了。”

“嗯呐,”吉姆利惊奇道。“我在遇见夫人之前还对她心怀敌意。但现在我知道她是世界上最明智、最亲切的存在,能理解一个矮人的悲伤。”

“它很壮丽,吉姆利,”莱戈拉斯用安静而低微的嗓音说道。“抱歉我之前没有说。墨……卡扎督姆,即使成了一片废墟,也是华美的。”

吉姆利闭上了眼睛。“嗯呐。的确。”然后他发出一声低沉而悲伤的轻笑。“你矮人语的发音很狰狞。”

“关于你的亲人我也很遗憾。”

“嗯。”吉姆利的眼睛忽然睁开,他看起来有些窘迫。“我……我感谢你,在巴林墓前把我从疯狂和悲伤中拖出来。”

“你不需要感谢我,”莱戈拉斯温和地说道。

“因为精灵应该救一个凡人的性命?”吉姆利轻哼一声。“嗯呐,我觉得我应该感谢你。”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莱戈拉斯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带任何怒气。相反,他看起来精疲力尽。

吉姆利哼了一声。“毫无疑问,跟你们的族人说我们这种坏话是差不多同样的原因。都说我们永远是被抛弃的。只有当我们矮人对精灵还有用的时候,或许可以被视为朋友;然后我们就被抛弃,而我们手中的、对我们来说比任何其他事物更珍贵的作品,则被长久地扣留。然后精灵们也离开了这片土地及其所有麻烦,回到他们在隔绝大海之上的避风港,把所有哀痛和苦难都留给凡人。会有这种故事流传也难怪。”

莱戈拉斯大声喊道。“不!这根本不是真的!我们离开这片土地是因为我们不得不走。 我们中的伟人们在减少,我们必须离开,否则就会成为之前自我的影子。我们中的许多仍然热爱中洲及其所有美好,但哀痛变得难以承受,只有精灵家园才能把它洗去。而凡人让我们心碎:你们如此鲜活,而又如此短暂。我们忍不住在意,而当你们死去,去到那个我们可能去不了的地方时,是我们被凄凉地抛弃了。”

吉姆利长出一口气,从眉毛底下抬眼看了莱戈拉斯一眼。“那么,全都是谎言。”

莱戈拉斯坚定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还有多少是谎言,”吉姆利惊疑道。“或许甘道夫曾经知道。”

“毫无疑问,”莱戈拉斯说着抬起头。“那么,就算是为了甘道夫?”

“不,”吉姆利说着摇了摇头,珠子在蓬乱的头发上摇动。“甘道夫或许曾经希望我们成为朋友,但我不会把友谊建立在死者的名义之上。那根本不是友谊。”然后他抬眼斜视精灵。“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些洛丝罗瑞恩精灵对这一切会怎么想吗?”

精灵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们很难反驳加拉德瑞尔夫人的话,他们全都看到她带着礼貌和尊重招待你。除此之外,精灵和矮人之间以前也曾建立过友谊。我们很难说是不同寻常。”

“嗯呐,但是想想那些友谊是如何结束的,”吉姆利说道,泄气下去。“你会被嘲笑的。”

“我不在乎,”莱戈拉斯飞快地说道。“你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座大门,和我一样——可能还要更清楚,因为是晚上!凯勒布林博的名字立在门扇上,经由矮人之手制作。”

“纳尔维,”吉姆利想起来了。然后他的眉毛扬了起来。“铠勒布林勃(译注1),他在我的族人中是有名的,而他制造的可不止有大门。”

莱戈拉斯皱眉蹙额。“是啊。他家族的诅咒追随着他。”

“你家族里没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诅咒吧,有吗?”吉姆利说着,迫使自己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没,”莱戈拉斯说道。“你家族身上呢?”

“好几个,”吉姆利带着自嘲的幽默说道。“毕竟,我是都林脉系。”

梭林脸色阴沉。

“我的族人不会理解的,”吉姆利继续说道,忧虑掠过他的脸庞。“你的族人不会理解的。”

“夫人会的,”莱戈拉斯说道。

“啊。”吉姆利呼出一口气,然后他蓬乱的脑袋再次缓慢地点了点。“对。夫人能理解万事万物。”

莱戈拉斯吞咽了一下,然后他朝矮人探过身,伸出手。“我们重新来一次?”他温和地说道。

吉姆利低头看了看他的手,然后嘴唇扭曲了一下。“但是——外面的那些精灵——多瑞亚斯——对nûlukhkhazâd的屠杀——埃瑞博山之围——我的父亲——你的父亲!” 他粗声喊道。“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精灵之地,我唱不出来。我必须找个矮人来给我提供一种哀恸的方式,“莱戈拉斯说道,虽然他的呼吸仍然很急促,但他在微笑。“除此之外,看着加拉兹民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你,我发现自己没法不想狠狠地惩罚他们!至于其他的,多瑞亚斯不在了,那是一个古代的记忆。我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意思,我的朋友。我想听你给我讲更多你的族人的风俗:它们对我来说粗砺,但美丽,就像一座在最残酷的风中屹立不倒的山岭。埃瑞博山再次属于矮人,没有精灵威胁它,我父亲在所有事物上都拥有我全部的爱和责任,单除了这件事。我问你,吉姆利——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吗?”

吉姆利看着莱戈拉斯伸出的手,仿佛他手里全是活蛇一般。

“吉姆利,”梭林震惊而失望地说道。然后,他在绝望中说出了那个,格罗因在幽谷时关起房门时说的、他只听过一次的隐秘的名字。

寂静不断延伸开去,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消褪在了背景里。梭林咬牙摒住了呼吸。

然后吉姆利的大手坚定地放进了莱戈拉斯手掌之中。“我叫吉姆利,格罗因之子,是都林和孤山一脉,”他说着抬起头来。悲恸在他的眼角挥之不去,但他在回以微笑。“恐怕我非常明确就是个矮人,我对此无能为力。尽管如此,老弟,我希望你不会觉得这有所冒犯。”

莱戈拉斯大笑道。“我是莱戈拉斯·瑟兰杜伊林,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是一个精灵,黑森林的森林精灵。辛达族出身,西尔凡族教养长大,我不能改变这些,就像我无法改变太阳落山或者树叶飘零一样。我真的希望这不会过于让人恼火。”

吉姆利轻笑了一声。“啊,但是精灵总会让人恼火!”

莱戈拉斯又大笑起来,一阵轻快的波动荡漾开去,仿佛银脉河的涟漪。“那矮人总会有所冒犯!”

吉姆利咧嘴回他一笑。“幸会,莱戈拉斯。”

精灵笑容温暖。“这次是了。”

随之引发的吉姆利的笑声低沉洪亮,带着欢乐和喜悦,把树上的鸟儿都吓飞了。他们的手仍然紧紧地握在一起,精灵手指修长,白如牛奶,与之相比吉姆利手掌宽阔,肤色棕亮。反差如此强烈,全无相似之处,但就像一把钥匙和一把锁一样,团结在一起毫不费力。

梭林盯着两人,质疑越来越深。

“你能带我在这片森林里到处看看吗?”吉姆利说道,打破了温暖的沉默。他还在咧嘴笑着。

“这将是我的荣幸,”莱戈拉斯微笑着说道。“我发现过一个地方,那儿的瑁珑树长得靠近一块奇怪的灰色石头,石头上布满黑亮的纹路。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它是什么?”

“嗯,听起来像某种黑曜石,”吉姆利思索道,他站起身来,用他和莱戈拉斯紧握在一起的手把精灵也拉起来。“我真的喜欢瑁珑树。它们就像金银制成的巨柱,但还会摇动和呼吸!”

“啊,它们很令人惊叹,不是吗?”莱戈拉斯说着,终于松开了吉姆利的手,朝着东边示意。“走这边。”

“莱戈拉斯大人,带路吧,”吉姆利微鞠一躬,两人一起更温和地大笑起来,肩并着肩离开了林间空地。

“或许我们一边走你能一边跟我讲讲你的亲人?”

“嗯呐,如果我能找到恰当的话语来说。但老弟,我不会让你在幸运边缘试探了。”

“都林啊,这到底算怎么回事?”梭林朝着寂静大喊出声。然后他从清醒的世界抽离,气呼呼地冲过厅堂的走廊,冲到他的房间,他在那里坐着大为光火了好几个小时。


是他的祖母凌晨来到他身边。

赫雷拉,Jeza-Red绘制

“啊,我的宝贝,我跟你说过什么?”她温柔地说着,在他身旁的床上坐下,把他的脸扭转向她。他任由她这么做,他的头脑被彻底清空,笼罩着震惊和愤怒的迷雾。“你看看,被黑眼圈吞进去了。

他又忍受了几秒钟她的溺爱,然后把脑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好了,”他低低地说道。“我不是孩子了。”

她顿住了,然后把手插在腰上。“对,你不是,但你学得惟妙惟肖,”她说道。“你父亲十七岁的时候曾经要求所有人不论何时称呼他都要带头衔,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这种撒泼。

那情景想想都觉得荒谬,梭林哼了一声。“父亲还干过这种事呢?”

赫雷拉露出微笑。“他那时还很小。”

“要是我或者弗雷林或者狄丝有这种行径,他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梭林说道。

“啊,这个,你们三个惹的麻烦也是个个独树一帜,”她说道,用手安抚着他的手背。“现在告诉我,让你像一大团愤怒的雷云似的冲过厅堂,用臭脸和占据了眼睛位置的大黑眼圈把所有人都吓跑了的,到底是什么?”

他向她投去一个讽刺的眼神,但她就只是等待着。然后他翻过手去,抓住她的手。“吉姆利和精灵交上了朋友,”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赫雷拉轻轻抽了口气,在紧闭的房间中听来非常大声。

“这足以让任何矮人生气,更不用说是一个......”梭林突然打住话头,严肃地咬紧牙关。

赫雷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然后她气呼呼地坐了回去,一本正经地偏过头,用目光把他钉在那里。“说出来,”她命令道。“梭林,我受够了你所有这些自我情绪抑制。说!”

他瞪着她。她瞪回去。

“说啊!”她又厉声道,警告性地用手捏了捏他的手。“你们这些顽固的都林男人和你们该死的固执!你们真是忍耐到病态的地步!你就承认你对那个孩子爱若亲子又能怎样?”

“够了!”梭林大吼道,甩开了她的手。“对,我爱他!他是我的星辰!”

她自豪地点点头。“好多了。做得不错,nidoyel。"

梭林冲她怒目而视。她毫不在意地无视了这点,又拍了拍他的手。“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都调教好,”她嘟囔道,然后给了他一个慈祥的、祖母式的微笑。“好啦,你的儿子交了一个精灵朋友。这为什么让你这么困扰?”

“为什么?”梭林怒吼道,她皱了皱眉,狠狠地拧了下他的手背。

“我能很清楚地听到你说话,不用大吼大叫的,”她烦躁地说道。“对,这就是我问的问题。这为什么会让你困扰?”

“因为……”梭林把手插进头发里梳理着。“因为他是个精灵!他只会让吉姆利失望——这是违背常理的!看在玛哈尔的份上,他们是敌人;莱戈拉斯是瑟兰杜伊的儿子!他们互相憎恨!”

赫雷拉的眉毛往上一跳。“嗯,”她心不在焉地说道,然后她又用眼神盯住他。“你知道,我当初遇到你爷爷时也非常讨厌他。”

对这又一揭露出来的真相,梭林甚至没来得及目瞪口呆,赫雷拉又继续说道。“哦,是的!鄙视他——甚至包括他当时编胡子的可笑手法。那看起来太丢人了,我很高兴最终成功地说服他换了种方式。无论如何,我在那儿了,才八十岁就从家里被领走,遵从我父亲和顾问委员会的意志,被扔进一个全新的埃瑞博山宫廷。而这个吹胡子瞪眼、从来没和我好好说过话的粗鲁家伙,将会成为我的丈夫?哼!不论他是否是国王,就算是隔着很远用一把十英尺长的锤子,我也绝不想沾到他的边。

“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梭林无力地说道。

“我马上就要说到了,最亲爱的,”她安慰地说道。“请你耐心一点。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哦,对。所以,我不想和埃瑞博山、长须族、你的祖父或任何人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我在山里,冬天正在迫近,直到春天封冻解除,隘口的雪融化之前,我都没办法回家。我被困住了。

“日复一日,我忍受着宫廷;日复一日,我被迫跟越来越多你们这些板着脸的长须族接近。然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理解了他们。”

“你的意思是,因为熟悉?”梭林揉揉眼睛。“您觉得这就是吉姆利和精灵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们之所以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在远征中不得不待在一起?

“伟大的特尔弗啊,不是,”赫雷拉说着,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最终会嫁给我的银器。我的意思是,是时间帮助我看到了你们所有板着的冷脸、隐忍的面容、对难以理解的传统的热爱之下的东西,以及——坦率地说——糟糕的胡须品味,看到了长须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时间,梭林。”

“但一个精灵?”梭林说着,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赫雷拉翻了个白眼。“你的长辈刚刚给你讲了一个非常有见地的故事,无视他们是非常粗鲁的,akhûnîth。现在,暂时讲点务实,用你的大脑思考,不要用对历史和不公的过度敏感来思考。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你的孩子和精灵最终会认识到彼此的优点。没有人会那么盲目。”她斜睨了他一眼。“虽然你们这些长须族活着就是为了证明我是错的。”

“啊,但是在您的恩典之下,我的祖母,我也有宽背族的血统,”他说道,她双臂交叉起来。

“那么就没有借口了,对吧?”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问道,不由自主地好奇起来。

“什么?”

“宫廷,你,还有祖父。”

“哦,那个啊,”赫雷拉打了个哈欠,优雅地捂住了嘴。“不好意思,现在时间太早了。有一天,我把我正在制作的一套银色扣子扔给你祖父,正正好打在他的脸上。第二天他就穿着它们进了宫廷。”她笑得温情。“衬着他带瘀伤的眼睛,它们看起来特别迷人。

梭林从内心甚至没法再对任何事情感到惊讶了。

“今天的震惊太多了,”他嘟囔道。

“好啦,好啦,”她轻声安慰道。

她吻了下他的额头,然后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脑袋推回到枕头上。“睡吧,”她坚决地说道。“要不我就坐在这里回忆你的孩提时代,直到你也回忆起来。”

他赶忙闭上眼睛,然后听到她轻声发笑,他皱起眉头。“祖母,您是一个非常残忍的矮人,”他咬着牙说道。

她吹熄蜡烛,站起身来。她的手安慰地在他的额头上放了片刻。“是啊,亲爱的。我知道,“她温柔地说道。

 

-未完待续-

 

Notes:

非常感谢你们大家,非常感谢你们的精彩评论和点赞!天啊你们怎么都这么棒,这么可爱!
许多对话取自原著章节“洛丝罗瑞恩”和“加拉德瑞尔的水镜”。

辛达语

Amarth faeg!- 噩运!

库兹都语

Ra Shândabi!-赞同!

Haban - 宝石

'ikhuzh – 停下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Sansûkh(ul) – 完美 (真实/纯粹)的视力

nûlukhkhazâd - 小矮人

akhûnîth - 年轻人

凯勒布林博 - 一位诺多族精灵,库茹芬之子,费艾诺之孙,精灵中最伟大的工匠。是凯勒布林博与伪装成“赠礼之主”安那塔的索隆一起制造了力量之戒。凯勒布林博秘密制作了精灵三戒,所以索隆从未染指过它们。

阿拉贡和阿尔玟 - 这两人在洛丝罗瑞恩坠入了爱河。阅读附录,了解整个悲伤浪漫都至极的故事。

多瑞亚斯 - 辛达族精灵建立的强大王国,由埃路·辛葛和迈雅美丽安统治。凯勒博恩和欧洛斐尔(瑟兰杜伊之父)都来自这个王国。辛葛要求诺格罗德的矮人将精灵宝钻镶嵌在一条项链(瑙格拉米尔)上,而矮人们拒绝交出他们的作品。辛葛试图拿走项链,他们杀死了他并洗劫了宫殿。

宝石和血誓 - 精灵宝钻,以及诺多族的誓言,导致了维拉的禁令(从阿门洲流放)。

诺格罗德(库兹都语:Tumunzahar) - 火须族矮人在蓝色山脉建立的王国,贝烈戈斯特的姐妹城市,在愤怒战争中,蓝色山脉沉入大海,因此陷落。这些矮人是应该对洗劫多瑞亚斯和谋杀埃路·辛葛负责的那些。

断手 - 贝伦·埃尔哈米恩,是露西恩·缇努维尔,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精灵的凡人爱侣。露西恩是多瑞亚斯国王埃路·辛葛的女儿。当辛葛被诺格罗德的矮人杀害时,贝伦追捕并杀死了应该为此负责的火须族领主,并夺回了瑙格拉弥尔。

Nûlukhkhazâd - 小矮人是一个类似矮人的民族,比他们的族亲更矮小,他们不太善于交际,但可以自由地使用真实的名字。其他矮人认为他们丑陋而懒惰,他们实际上可能是来自各个家族的矮人,因某种未知原因被流放。当精灵第一次遇到它们时,他们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害虫,并猎杀他们取乐。到第一纪元结束时,他们已经完全消亡了。

特尔弗 - 矮人七大先父之一,宽背族的祖先。

Chapter 16

Notes: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狄丝,弗里丝之女

等待的狄丝,notanightlight绘制

狄丝曾经是埃瑞博山的公主,现在是国王驾前第一顾问,可怕的损失和艰辛让她哥哥梭林变得非常坚强,她所经历的也是同样。她的适应方式是变得非常坚决,富于责任感,经年累月她在态度上变得相当冷淡。不止如此,她失去了她的唯一(瓦尔之子维利),他们在一起只有二十年,因此她不得不独自抚养年幼的儿子菲利和奇利。狄丝受到的教育是历史和治国之道,而不是战争或是谋略,她最初是被培养来从政的。埃瑞博山的陷落打断了这些计划,所以她转而成为了一名珠宝匠。她嫁给维利在当时造成了丑闻,维利是出身贫贱的石匠,在议会眼中并非皇室继承人伴侣的合适人选。她的家庭支持她的选择,但是她的回应是将自己的王位继承顺位让给了儿子们,让这件事尘埃落定。她不像家族里的男性那样容易发怒,尽管如此,家族的钢铁般的决心和一根筋的固执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狄丝继承了瑟莱因深色的头发和眼睛。她最喜欢的武器是剑,不过她使弓箭的技术也不错。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梭林第二天早晨饭也顾不上吃。他套上一件束腰外衣,系上腰带,把头发往后胡乱梳成一根直辫(他想不起来上一次他梳头打发油是什么时候了),脚直接踩进靴子,鞋带也不系。他都冲到自己的房门口了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裤子。

衣装整理好之后,他径直冲着星光池去了,玛哈尔殿堂里的石头回声悦耳,通过石头传来喊他名字的声音,他也没有理会。其中一个声音听着很像他的祖父,但是他还是不管不顾,继续走下去。昨天埃瑞博山传来的消息还是再保密几个小时吧。

他感觉头晕目眩。显然他又没有睡够。他不管这些,坐在他惯常的长椅上,左手一如往常放在腿边。他的手指在质软而光滑的砂岩上磨出了凹痕。

吉姆利的手落在那个精灵掌心的声音还在他耳朵里回响,他潜入池水又浮出水面,摇晃着脑袋眨眨眼睛,他在幽谷了。

埃尔隆德的家园永远让梭林心怀怨忿。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算不上表率,(大概除了欧瑞,他的同胞们也是一样),这回忆让他感到气愤而不是充满愧疚。尽管并不情愿,埃尔隆德个人帮助过他的远征队。梭林本应该更有风度的。

但是那该死的精灵太居高临下了!

比尔博理解精灵。比尔博会帮助梭林理解的。比尔博。比尔博在哪里?

柔和的蜜色光线洒在最后家园雅致的走廊里,梭林在这柔光中眯起眼睛。哪儿也看不到比尔博,但是一个高挑苗条的精灵女子在丝网般奇妙的穹顶下疾步走着。她的蓝色裙子在身后飘拂,深色长发披散着。即便她没有胡须,她的面容依然美得摄人心魄,她的眼睛几乎可以媲美米兹姆。她手里端着一个盖住的盘子。

“比尔博大人?”她轻声说道,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啊……该死!噢我亲爱的,只要……稍等一下,行吗?”传来他心爱的人沙哑的抱怨声。

终于,门打开了,长满白发的脑袋探出来。比尔博紧紧抓着一根拐杖,他的头发甚至比梭林上回探访的时候更稀疏了。“噢,阿尔玟小姐,”他说道,皱起脸露出一个笑容,皱纹聚集在他眼角和唇边。“请进!非常抱歉让你久等了:膝盖可不像以前了,你理解的。”

那个精灵女子回报以笑容,梭林震惊地在她脸上看到了真挚的喜爱之情。“没有必要道歉,”她用低沉而丝滑的声音说道。“看,我带来了你想尝尝的蛋糕。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我最好的水平。”

“这得由我来判断,非常感谢!”比尔博说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底,我们之中谁是霍比特人啊?”

“我的idùzhib,说到食物,我永远不会和你争辩,”梭林喃喃道。然后他又看向那个精灵,想着她是否要离开。“比尔博,ghivashel,你理解这些该死的精灵。你一定要用你聪明的头脑和伶俐的话语帮帮我。吉姆利开始干这这种荒唐事,虽然为时已晚,我必须要学着理解他们。”

年迈的霍比特人蹒跚着走向一张小长椅,坐了下来,把毛毯拉过膝头,抬头期待着望着那个精灵。“怎么了?我可没有永恒的时间!我们来尝尝吧!”

“别急,比尔博大人!”她微笑着说道。“你想喝茶吗?”

“噢,当然了,当然了,”他说道,两手交握放在膝头。“我只求你没指望我再站起来。”

她大笑出声,站起身走到悬在炉火上的一根细长撑杆那里。撑杆是精灵风格的,但是挂在上面的水壶明显是霍比特式样。梭林私心里觉得,自己做的那把,从样式和功能上都远胜于它。

“情况都还好吗,阿尔玟小姐?”比尔博说道,在桌子上往前探身,仔细打量着她带来的蛋糕。“你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原谅我这么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听见你大笑。”

她正把细杆支到炉火上,这时停住了,然后叹了口气。“我很担心,”她说道。

“啊,”比尔博说道,心领神会地眨眨眼睛。“噢。亲爱的,你不用担心!你会看到的,他不会有事的。毕竟他是一个那么令人赞叹的勇士,比一个……一、一个霍比特人更厉害!”

她再次露出微笑。“而这个世界上鲜有事物能比一个霍比特人更厉害了,比尔博大人。然而,比起他的安全,我更忧虑的是他的内心。他在他必须做的事,和他想要做的事之间犹豫不决。”

比尔博的眉毛扬起来。“是吗?他现在是这样吗?嗯,我觉得这么理解也可以。你觉得远征会让他逃避他的责任?”

“不是的,”她立刻说道。“他从没有抛弃他的责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一直逃避他自己和他的命运。那条道路上等着的只有黑暗和悲伤,对我们两人都是如此。”

梭林在霍比特人和精灵之间看来看去,皱起眉头。

“为什么?”比尔博问道,他没抵挡住诱惑,从盖住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小蛋糕。“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命中注定?”

“他害怕,”阿尔玟叹了口气,转过头凝视着摇曳的火苗上端坐的水壶。“他害怕他家族的弱点;这弱点打垮了伊熙尔杜,他害怕自己会屈从于同样的缺陷。”

比尔博的鼻子皱缩起来,他急忙咽下一大口蛋糕。“嗯,如果你允许我用夏尔北区的俗话说,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用他最郑重的神情说道,梭林没忍住嘴角泛起的一丝微笑。不论多少年岁经过,比尔博仍然是比尔博。“阿拉贡是个好人,一个伟大的勇士。他不是他的先祖!我真的希望你能宽慰他。”

“我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觉得他没听进去。”

“啊,好吧,以我的经验来说,要让国王能第一回就把你的话听进去,可是要费不少劲,”比尔博坚定地点着头说道,强调似的咬了一口蛋糕。

梭林扬起眉毛,然后嘟囔道,“没礼貌的霍比特人。”

然后他眨眨眼。“等等,阿拉贡?”

比尔博哼了一声。"亲爱的,关于家族的弱点,忧虑,国王还有所有其他东西,我来告诉你一些事吧。阿拉贡惧怕他先祖的遗传,这是件好事。他们要是忽视了那所有的荣耀同时伴随的坏处,那才危险,而他从来不是这种类型,对吧?”

阿尔玟摇了摇头。

“这个精灵女子……这个阿尔玟……就是阿拉贡说到的乌多米尔?”梭林说着,惊奇和困惑一同浮现。“他是个人类,而她是个精灵……等一下,你说我忽视坏处是什么意思?什么类型?你个讨人厌的家伙,你是在指桑骂槐吗?又来这样?”

比尔博往后靠在长椅的靠垫上,叹了口气。“他会没事的,阿尔玟小姐,”他说道,嘶哑的声音起伏着。“胜过……好吧。你会看到的。他不会陷入什么多年以前给他布下的可怕陷阱。阿拉贡一直是个游侠,一个战士,一个人民中的人,一个平民。他对所有人隐姓埋名,掩藏身世。他没有宣扬他的显赫地位。他不想成为国王。所以他大概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国王。”

梭林重重地坐在他的霍比特人身边,心里一片混乱。“比尔博。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比尔博又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无意地撕扯着小蛋糕。“我……我不想冒犯谁。只是我是这么想的。”

“你想的很多,我的唯一,”梭林说道,他的心沉到了脚底。

“你怎么知道所有这些的,比尔博大人?”阿尔玟说道,目光从炉火上抬起。我曾经看过许多树木的生命来了又去,然而我对国王和他们的恐惧不如你了解得多。”

比尔博垂下眼帘。“我曾经认识一位国王,”他咕哝道。“实际上,是三位!”

“一位矮人国王,”她说道,把水壶从支架上拎起来,拎到茶壶边。“一位人类国王,还有一位精灵国王。”

“对,正是如此,”他说道,他咬了一口蛋糕,避而不答。

阿尔雯明显知道这个花招,所以她在比尔博咽下满嘴食物的时候一直忙着泡茶。在他没法假装吃东西的时候,她期待地抬起头。“他们向你袒露秘密了?”

“向我袒露!”比尔博大笑起来,尽管有点强颜欢笑。“如果你认为瑟兰杜伊国王私下里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会揣测你是不是有点太久没哼歌了。”

“比尔博大人,”她温和地说道,把她筋骨优美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他低头看着她的手,然后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久远的,久远的悔恨。

“我觉得他变得喜欢我了,是的,”他停了一阵之后说道。“我们最开始不太……顺利,能这么说吗?总而言之,最终我们成了某种守护关系。我不是矮人,所以我猜我是个安全的倾听者。他跟我说起他家园和人民的荣耀,他有多需要拯救他们。他愿意做任何事去拯救他们。他说起他将要建立的奇迹。他想要给他们很多东西。他迫切地想夺回他的遗产和与生俱来的权利。”

“我确实是,”梭林空茫地说道。“是的,我是这样。”

“我到后来才发现,一个家族遗传的骄傲能带来好处,也能带来害处,”比尔博沉重地说道,他的声音在字词间劈裂。“那是很久以后了。”

梭林艰难地咽了一口,试图回想他母亲的话。他的愧疚于任何人无益。生活有着阴暗一面的同时,他也必须要从中寻找光明的一面。

“尽管如此,那种骄傲是他应有的,”比尔博继续说道,他的眼睛失去了焦点,看向八十年前的过去。他年迈的脸上有种柔和而遗憾的渴望。“他是那样一个强大而坚定的矮人,气宇轩昂,心无旁骛。他太爱他的人民了;用一场风暴的全部猛烈爱着他们,那种爱熊熊燃烧,吞噬一切,摧毁一切。在他的保护下,在他的恩惠下,就像身高万丈,乘风破浪。"

“油腔滑调,”梭林说道,嘴唇在颤动。“飞贼,你和你的如簧巧舌。”

比尔博突然轻声笑起来。“噢老天,他脾气可真大。他怒气冲冲时像极了白兰地河的乌龟,而他很多时候都在生气!而且就像乌龟一样,他有一身几乎无法穿透的龟壳。他忍耐了太久,有时他会非常悲伤,但是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从来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从来没有。他像潮水一样难以平息。他从来不会忘记,也从来不会原谅。”比尔博发出无声的长叹,他的胸膛塌陷下去。“尽管如此。他的微笑太难得了,因为难得而显得更加美妙。噢,还有那华丽的嗓音。我真希望你听过他唱歌。他可以说服死者跟从他。”

阿尔玟的手指握紧他的胳膊安慰他。“比尔博,”她说道。“我明白一个人眼里的那种神情。我每天早晨都能在镜中看到。”

“我谢谢你,你不用大声说出来的,”比尔博一本正经地抽了下鼻子。“不管怎么说,他爱他的人民;阿拉贡爱他的人民。他爱他的祖国;阿拉贡爱他的祖国。埃瑞博山因为一条龙沦为废墟。刚铎遭受魔多围困。他骄傲、健壮、强大,是一个历史悠久、血脉高贵的家族的后裔。阿拉贡也是骄傲、健壮、强大的,也是一个历史悠久、血脉高贵的家族的后裔。区别在于,阿拉贡知晓自己的弱点,而梭林,宁可吞下滚烫的煤块,也不会承认他的弱点。”

过了这么久以后,从比尔博嘴里听到他的使用名,感觉就像胸膛上重重挨了一拳。

“我现在知道我的弱点了,我最亲爱的比尔博,”他从麻木的唇间说道。“它们让我赔上了一切,叫我怎么能认识不到呢?我可以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认识到的,我是如何改变的,âzyungel, 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可以把它们全都背诵给你听。“

“我害怕他永远也找不到自己身上的伟大之处,”阿尔玟说道,她低下头去,脖颈弯下来,脖子的弧线坚强如钢铁,又优美如幼鹿。“我害怕他会永远压抑他真正的精神。”

“真金未必闪亮,”比尔博喃喃道,他的表情变得疏离而忧愁。“我为那个杜内丹人写了这首诗。我觉得那是我写得最好的一首之一。”

“我没听过,”梭林说道,他抬手摸索着比尔博明亮的眼睛周围蛛网般密布的皱纹。“你能为我念一遍吗?”

“我听过这首,”阿尔玟说道,抬起发色深沉的头。她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在美丽的脸上闪动着。“它说的不是黑暗,也不是不幸,而我们全部的希望会得以实现。这首诗给我安慰。你能念念吗?”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比尔博说道,清了清嗓子:

真金未必闪亮,

浪子未必迷途;

老而弥坚不会凋萎,

深根隐埋不惧严霜。

冷灰中热火苏醒,

暗影中光明跳荡;

青锋断刃将重铸,

无冕者再临为王。

“浪子未必迷途,”梭林重复道,低下头去。太多的错误,太多的遗憾。“比尔博·巴金斯,我多希望……”

“你念诗时候想到的不是阿拉贡,”阿尔玟说道。“你的眼睛,佩瑞安那斯大人。它们并没有着眼于此刻。”

“我想,这首诗也可以用来形容另一个人,”比尔博承认道,他抿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的脸。“我真的希望……”

“你爱过他,”阿尔玟轻声说道。

“霍比特人不容许这种事情,”比尔博简略地说道,脸仍然藏在杯子后面。“而且我说过你不必这么大声地说出来。”

“你爱过我,”梭林说道,如同一个祈祷者一般虔诚。他已经知道——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但是能亲耳听到,能从比尔博的脸上看到……他的心疼起来,胸膛无法忍受地抽紧,胃里翻江倒海。“比尔博,我的比尔博,我勇敢而明亮的小小灵魂。你真的爱过我。”

比尔博没有出声回答,但是他的头缓慢地点了一下。然后他把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不再说话了。

梭林闭上眼睛。


他抓住弗雷林的手腕,冲过玛哈尔殿堂里的通道,冲向真知厅。“梭林,什么——”弗雷林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拖在身后。

“跟我来,”梭林吼道。

“嗯,眼下我好像也没有太多别的选择吧,不是吗?能劳您大驾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你会看到的,”他阴沉地说道。从那天早晨去探访比尔博到现在,他的胃仍然在翻江倒海。吃饭就别提了。

“你能至少别抓这么紧吗?我觉得我手上的血液都不流通了……”

梭林放开了弗雷林,继续大步跑向真知厅。弗雷林揉了一会儿手腕,然后紧赶慢赶追上去。“好吧,那就是什么糟糕的事。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了。非常糟糕。我们说的事是史矛革那种级别的糟糕吗?阿扎努比扎级别的糟糕?”

“不是,”梭林说道,他的阴郁的心情好转了一点。“不是,没有那么严重。”

“但是还是很糟糕,”弗雷林猜测道。经过在殿堂里这一段不够体面的路程,他的辫子都散乱了。

“对,”梭林冷冷地说道。“还是很糟糕。”

“等一下,他们在洛丝罗瑞恩吧,对吧?”

“对。他们还在洛丝罗瑞恩。”

“所以——那就是精灵?”

“你的推理能力还真是从来没让我刮目相看过,”梭林咕哝道。

“哥你太坏了。有人跟你说过吗,你担忧的时候会变得狠心?”

梭林停下来,绕着弗雷林转了一圈,瞪着他。“没有,没人说过。”

弗雷林翻了个白眼,完全没被吓唬到。“噢对啊——国王嘛,还有所有这些。好吧,你会变得很恶毒,现在你知道了。”

梭林的手指戳在弗雷林胸前,张开嘴想要反驳他,然后一段回忆猛然击中了他,他几乎要双腿一软站不住了。他从离开家之后就迷失了。他一开始就不该来。我们之中没有他的位置。

他的手放了下去。“对,也许你有点道理,”他喃喃道。“也许这是我的一个缺点。”

“我有点道理?”弗雷林眨眨眼。然后他站直了身体。“好。对,我当然有道理。“

梭林哼了一声,转身率先走向真知厅。“别絮絮叨叨了,弟弟。”

“但是我有点道理!你现在没法否认了!”弗雷林喊叫着,赶上梭林走在他身边。“所以你这回是为什么吵吵嚷嚷?”

愤怒在他皮肤下面沸腾,但是梭林把它紧紧控制住了。“吉姆利,”他说道,然后紧紧咬住牙关。

弗雷林发出一声不够优雅的声音。“嗯,当然是吉姆利。他怎么了?”

梭林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你跟祖母谈过了?”

“没有,我应该找她谈吗?”弗雷林看起来真的很迷惑。“你很谨慎啊,哥哥。”

“我自有道理。”梭林领着弗雷林穿过真知厅钻石和珍珠的拱门,他把他的小弟拉近,一起坐在长椅上,这张长椅现在注定成了梭林专属,没别人坐了。“来,我带你看。”

“不许再拽我胳膊了,”弗雷林倔强地说道,星辰在幽暗的水面下开始缓慢而迷人地舞动起来。它们几乎像是从深处漂浮起来,在观者的眼前旋转、跳动,它们散发的光芒不断增加,然后完全裹挟住他们。

他们旋转着进入光明,被释放进另一处温暖、洒满阳光的林间空地。弗雷林环顾四周,肩膀放松下来。“嗯,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你现在是这么说,”梭林用阴沉的语调说道,然后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说话声。

“……这么生气!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会觉得好玩的。”

“我不敢相信你这么大胆。你真的刻了这种话,就在埃瑞博山的山顶上?”

“嗯呐,它现在还在那儿。以前不论是谁提起来,罗尼总会嘟嘟囔囔。”

他们走进空地,看起来是一对古怪的组合。莱戈拉斯高挑美丽,衣着银绿相间,走过茂盛的草地时脚下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苍白的头发没有编辫子,也没带着弓和长刀。吉姆利火红的头发松散地梳着,上面戴着金珠子和金发夹,但是他的胡子再次编成了旅行辫。之前割断的一簇簇断茬从辫子里跑了出来。他穿着红褐色和蓝色的无袖长外衣,步履蹒跚地走过空地,他有力的臂膀,和精灵的大腿一样粗,头一次没有覆盖着铠甲。

吉姆利在路途中消瘦了,梭林注意到,尽管如此他反而增长了肌肉。赶路和战斗带来的艰难困苦开始显现出后果。

“这里看起来很适合抽袋烟,”吉姆利说道,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抬头看看高耸的瑁珑树。莱戈拉斯做了个苦脸。

“我不能理解你怎么忍受得了那种东西的气味。”

“这是后天培养的,我跟你打包票,”吉姆利大笑起来。“但是霍比特人和阿拉贡也抽烟,所以这一点你没法怪罪到矮人的顽固上来。”

“噢,我没法吗?”莱戈拉斯戏谑道,他跳到一根躺倒的树干上,开始在上面走,像蜘蛛在自己的网上走一样自如。

吉姆利坐在树干的一端,开始装填他的烟斗。“嗯,或许你可以在我抽烟的时候给我讲几个故事。你说凯勒博恩领主是你的亲戚?”

莱戈拉斯欢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的。他也是多瑞亚斯的精灵。”

吉姆利僵住了,要往嘴里放的烟斗停在了半路。“噢。”

一阵不舒服的停顿笼罩在空地上,然后莱戈拉斯大声叹了口气。“我们总会不经意地碰到痛苦的话题,不是吗?”

吉姆利把烟斗放回到膝头,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尽管如此,只要我们坦诚相待……”

“如果我伤害到了你,你必须告诉我,”莱戈拉斯诚恳地说道。

“嗯呐,彼此彼此。”吉姆利也叹了口气,然后他开始皱着眉头点烟斗。“这份友谊不会总是轻松的,莱格莱斯。”

“友谊?!”弗雷林说道,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梭林说道,他下巴紧了紧,鼻息急促。

弗雷林转向他,眼睛里带着震惊和奇妙。“但是那……这是件好事,对吧?精灵和矮人,这么多漫长的世纪之后,再次成为了朋友。”

“你太天真了,”梭林断言道。“你说是件好事?”

“嗯,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好,”弗雷林说道,他昂起下巴。“而且吉姆利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是一位领主的儿子,而这个精灵是森林王国的王子——梭林,这有可能改变一切!”

我们勇猛年轻的星辰在这件事里面有他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他独自一个矮人,然而我感觉他将要走进某种东西,而那会永远改变卡扎德人。

玛哈尔的话语飘过梭林心里,他把自己的回答咽了回去,焦虑又怀疑地瞪着那出乎意料的一对。“你知道精灵和矮人闹崩了是什么下场,”他咕哝道。“这不会长久的。”

“你这是愤世嫉俗,”弗雷林反驳道。“我还以为你很相信吉姆利呢。”

“我相信吉姆利,”梭林吼道。“我是不信任那个精灵。”

“对,是,他是个精灵,他是瑟兰杜伊的儿子,我知道这整个前前后后,”弗雷林不以为然地说道,他转身看着那两个。

“为了坦诚起见,”莱戈拉斯说道,每个音节都发得很勉强,“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一些事。你不会喜欢听的。”

吉姆利抬头凝视着他,头发垂落在一侧赤裸而强壮的肩膀上。他肩膀上苍白的皮肤鲜少见到阳光,衬得他的成年刺青显得异常深暗。“我是不是应该紧张起来点?”他冷淡地说道。

莱戈拉斯退缩了一下。“也许吧。但是我祈求你,不要掏斧子!”

“现在我真的有点担心了,”吉姆利说道,抽了一口烟。“嗯,说出来吧,老弟,再不说我看你要爆发了。”

“我是八十年前捉住梭林·橡木盾的远征队那一群精灵之一,”莱戈拉斯一股脑地说道。“我是领队。”

吉姆利眨眨眼。“出于某种原因,我没想到你说的会是这个,”他说。“所以,你抓住了我父亲的队伍?”

莱戈拉斯点点头,脸上一副受到打击的神情。

“噢,别那样看着我。我不会掏斧子的,”吉姆利说道。“对,我听了不高兴,但是我现在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莱戈拉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坐下吧,精灵,”吉姆利命令道,他又抽了一口烟,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盯着莱戈拉斯。“如果我们要坦诚,那我们就不能回避这些痛苦的事情。他们发生了,就没有理由否认。你抓住了我的父亲和他的同伴们,错误地囚禁了了他们。嗯,就是这样。我过去就知道这件事,我只是不知道是在你手上。”

“我在你的国王头上拉弓搭箭,威胁要取他性命,”莱戈拉斯说道,又叹了口气。“我从你父亲身上拿了一个项链盒。”

吉姆利扬起一条眉毛。“你拿了我爸的项链盒?怪不得他不怎么待见你。嗯,我觉得好几个星期之前我跟弗罗多大人聊天的时候话说早了。咱们这几个人之中还是有一个见过我嘴上没毛的样子的。你觉得我的画像怎么样?”

莱戈拉斯哆嗦了一下。“那个——当然了,那个是你!”

吉姆利轻声笑起来。“嗯呐,你以为是谁?我那张画像是,噢,大概二十岁左右。”

“我辱骂了你的母亲,”莱戈拉斯说道,他尖利的耳朵尖红了,捂住了脸。

“你个混蛋!”吉姆利坐直了一点。“辱骂了我母亲?以都林之名,你骂了什么?”

“我……大概是讽刺她长相丑陋,”莱戈拉斯说道,声音在手掌中闷闷的。

吉姆利眨眨眼,然后他仰头大笑起来。

莱戈拉斯从双手中抬起头来,看起来有点受到冒犯。“你为什么笑啊?我跟你说,我辱骂了你母亲!”

“而这骂得太可笑了,”吉姆利擦着眼睛说道。“老弟,我母亲是有名的美人。”

莱戈拉斯的嘴微微张开,然后他也开始大笑起来。“我懂了,是我自己犯傻了,”他愉快地说道。

“嗯呐,好吧,”吉姆利说道,摇了摇头。“犯傻之后明白了,比继续无知地傻下去要好。跟你说吧,我妹妹长得特别像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像到不可思议,不过她的发色跟我和我爸一样。真的是很漂亮。她通常都不解开头发,解开了之后长度到她膝盖以下。”

莱戈拉斯微笑起来,他的眼睛闪着光,因为轻易的原谅和话题的转换而感激。“精灵们热爱长发。我跟你说,我们的弓弦就是用头发做的。”

“骗人的吧!”吉姆利往前坐了坐。“不会断吗?”

“不,不会的,”莱戈拉斯说道。“它比看起来要结实,又轻又细。你外甥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啊!那个小淘气是比我深一点的红色,还有他父亲的浅棕色眼睛。我狂野的小勇士!我想知道他现在长到多高了?”

“矮人要多久到成年?”莱戈拉斯问道,他往后靠去,胳膊抱在膝头。

“噢,我们七十岁成年。我就是那时候得到了这些,”吉姆利说道,用烟斗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他对那温度眉头都没皱一下,因为早已习惯了铁矿熔炉的高温。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刺青,”莱戈拉斯说道,他好奇地盯着吉姆利宽厚的肩膀上黑色的印记和图案。“你要是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吉姆利吃吃笑起来。“嗯,你甩不掉它了,不是吗?所以我们必须先每天用胆汁墨水描画,一个月后才会永久定型。这样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反悔。你们不做这种印记,对吧?”

“对。有些精灵会用颜料,但是我很少在身上画。”莱戈拉斯抬头看向吉姆利以期准许,获得同意之后,他用一根食指摸了摸刺青。“当时疼吗?”

“可不像一杯啤酒、一袋烟和一首歌,不是那么回事,”吉姆利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有什么哀悼的印记吗?”

“有三个。”吉姆利垂下眼帘,莱戈拉斯畏缩了一下,然后优雅地继续问下去。

“所以,这个是纪念成年的。你在刺青的时候完全长成了吗?”

“嗯呐,差不多。比我现在要矮和瘦那么一丁点,当然也没有现在强壮。我们随着年纪的增长会变得更坚强。不过,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我长到现在的身高比其他很多长须族都要晚。我的小堂亲小梭林只有三十七岁,而他已经和他父亲杜瓦林差不多高了。”

“那这个名字大概要改改了,”莱戈拉斯微笑着说道。

“巴林和欧因会中风的,父亲会自燃,”弗雷林小声说道,惊恐地瞪着吉姆利。

梭林没有回答。他脑袋埋在双手里。

吉姆利的大笑声轻松自在。“啊,他现在摆脱不了了,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改不了了。是因为你提到过的那位国王而得名的。杜瓦林也在远征队里。”

“他是那个黄色头发,髭须编成辫子的?”

吉姆利的呼吸哽住了,然后他开了口。“不。那是菲利。杜瓦林要高得多,光头,头上和关节上有刺青的。”

“噢,是那一个,”莱戈拉斯说道,摇了摇头。“他真的给我们带来了惊人的麻烦。”

“也许你应该告诉他。他会高兴得没边了。”

莱戈拉斯又微笑起来,然后他抬头看着吉姆利。“金发的那个,菲力——他是那些逝者中的一个。你提到过的堂亲之一。梅利让你想起了他。”

“对,”吉姆利说道,抽了一口烟。

“他的弟弟……那个笑得很野的年轻人……”

“奇力。”

“奇力。他和我的朋友陶瑞尔达成了某种相互理解。”莱戈拉斯的目光飘向远方。“我那时觉得她疯了。”

“他们很年轻,”吉姆利说道,他在靴子上磕了磕烟斗。“确实非常年轻。奇力只有七十七岁,菲力只大他五岁。现在在我看来很奇怪。我现在的年纪是奇力死时的两倍,然而我总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埃瑞德路因的贫困年月里,跟在他们后面跑的小傻瓜。陶瑞尔是谁?”

莱戈拉斯的眼睛紧张起来。“应该说曾经是。”

“噢,玛哈尔要命的锤子啊,我很抱歉,老弟。这回换我不会说话了。那她不在了?”

“对。她在五军之战之后死去了,”莱戈拉斯说道,他仰起头。“我的父亲很喜爱她,我们俩一起长大。我的哥哥们会叫她pîn gwathel,就是小妹妹。她曾经是个勇猛的战士,不像多数的森林精灵,她的头发是和你相近的红色。”他停顿了一下。“陶瑞尔那时就相信,矮人们的斗争和困境也同样是我们的。我们长久以来的与世隔绝被打破,我的父亲对此很不快。

“他为了长湖镇的人类倒是很乐意打破隔绝,尤其是从我们的死里还能挖到金子,”梭林低声抱怨道。弗雷林示意他别说话。

“够了,梭林,”他说道。“你总是来来回回地翻那几本老黄历,直到翻得页都掉光了。让它们过去吧,好吗?”

“绝不,”梭林咬牙切齿地说道,瞪着瑟兰杜伊的儿子。

“你真是一缕清新的阳光啊,哥哥,”弗雷林抱怨道。“责怪自己,责怪精灵,责怪人类,责怪命运,但是玛哈尔保佑,你永远没法继续往前走。”

梭林无视他,转向吉姆利。天空蓝得动人心魄,年轻的矮人把烟斗收进衣服,也靠在树干上,用惊异而平静的眼睛向上凝视着。

“真美,”他静静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在精灵的土地上感到如此安宁。”

“夫人的力量保护洛丝罗瑞恩全境的安全,”莱戈拉斯说道。“也许这就是你感觉到的东西。”

“对此我表示赞同,堂亲,”夫人本人低沉而纯净的声音传来。加拉德瑞尔赤足走进林间空地,她身后的裙裾在草叶间牵绊。“因为格洛因之子吉姆利感觉到很多事物,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

莱戈拉斯和吉姆利都赶紧站起身来。“Híril nín,”莱戈拉斯说道,深鞠一躬。吉姆利抬头凝视着她星辰般的眼睛,他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夫人,”他说道,然后他带着全然的崇敬低下头去。

“起来吧,”她说道,她的手温柔地放在吉姆利头发上,让他的脸再次朝向她。他剧烈地吞咽了一下,又有一绺胡子从胡子辫里跑了出来。“啊,你之前在哀悼,我明白了。别让你的心在悲伤里流连太久。在逝者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于事无补。

“嗯呐,”吉姆利支支吾吾地说道。

“他是要昏倒吗?”弗雷林低声说道。“这个新来的精灵是谁?”

“那是金色树林的夫人,”梭林同样低声回答道。弗雷林把喘息咽了回去,然后他开始咬嘴唇。

“嗯。她跟古老的故事里描绘得可不太一样。”

这回轮到梭林让他弟弟保持安静了。

Tolo,”加拉德瑞尔说道,然后朝他们二人示意。“我在找你,吉姆利,因为我感觉到某种东西,我希望知道的东西。然而我不会得寸进尺,想要知道矮人所有的秘密。告诉我,都林的子孙,你会看向我的镜子里吗?”

“镜子?”“吉姆利看起来很迷惑,他转向莱戈拉斯,困惑不解都写在脸上。

莱戈拉斯的脸变得松弛而空茫。梭林开始能够辨认出,这表情表示震惊,而不是冷酷的反应。“你是要让他看,夫人?”

“如果他愿意的话,莱戈拉斯·绿叶,”她说道,并未转身。她走路时脚几乎都没有把草压倒。她看起来甚至都不像来自尘世:而像一个来迷惑他们的古老虚幻的幽灵。“路并不远。”

“那这是怎么回事?”吉姆利嘶声说道,莱戈拉斯警示性地看了他一眼,开始跟着夫人,穿过银色树木高大树干之间弯弯曲曲的小径。吉姆利手指在一起绞了一会,然后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挫败的声音,小碎步跑着跟在他们后面。

“什么镜子?”弗雷林疑问道。

“毫无疑问,某种精灵巫术,”梭林说道,他走近吉姆利。“这个夫人用她的凝视就可以考验别人。她可以衡量他们心中的希望和梦想。我不信任她。”

“吉姆利信任她,”弗雷林指出这一点。

“吉姆利暴露秘密比一个醉鬼洒掉啤酒还快,”梭林怒吼道。“他是个远比我坦率的矮人。”

“噢,哥哥,你可真惊到我了,”弗雷林不动声色地说道。

加拉德瑞尔引领着他们来到高大树木间的一片狭小的谷地,树根和灰白色石板形成了窄窄的阶梯的形状。在这片荒芜中间有一个基座,上面有个大大的银色水盆。水带着欢快而细小的汩汩声流向谷地远端的一个小水池。

“这是加拉德瑞尔之镜,”她说道,拿起一个银色的水罐,灌满溪水。“我无法告诉你们,你们会看到什么景象,因为镜子向你们展示的是它要向你们展示的东西。”

“好吧,夫人,原谅我这么说,但是您说的也并不是很有帮助,”吉姆利说道,两脚分开站着,朝上斜视着她。他这样看起来简直是个典型的矮人,胳膊上厚实的肌肉纠结,带着刺青,头发蓬乱,胡子狂野。这让梭林想欢呼起来。

“这才像个矮人的样子,”弗雷林赞许地说道。“我有三十多年没见他抡起过斧子了。”

“你可等着饱眼福吧,”梭林说道,骄傲地凝视着他的星辰。“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棒的斧手。”

加拉德瑞尔微笑起来。“镜子能看到过去之事,现在之事和或许将来之事。你会看吗?”

吉姆利犹豫了。“为什么是我,夫人?”

“因为你被声音所环绕,埃瑞博山的吉姆利,”她神秘地说道。“但是这须得是你自己的选择。”

吉姆利在她和莱戈拉斯之间来回看看,然后他昂起下巴。“嗯呐。那我就看。不用想,我看到的只会是树木和头顶的天空,但是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害,对吧?”

她大笑起来。“对,没有损害。”她把水罐里的水倒进水盆,形成一股长长的清澈的水流。水几乎像条发亮的银色丝带。“不要触碰那水,”她退后一步,低声说道。

吉姆利再次吞咽了一口,然后走到基座旁边。“有点高,这个,”他自言自语咕哝道。他皱着眉头跨出几步,看到一块合适的石头,捡起来放在基座旁边垫脚。

“你现在能看见吗,mellon nín?”莱戈拉斯说道。

“嗯呐,我能……等等,什么?那是埃瑞德路因!为什么会这样,那是我父亲,他的头发还没有变白!”

梭林的脉搏开始狂跳。“他看到了过去?”

“欧因,巴林,罗尼,纳力,欧瑞,弗拉尔……噢,我的朋友们,我的朋友们!”吉姆利哽咽了。“噢,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他肯定是看到了过去,”弗雷林皱着眉头说道。

“等等……景象变了,”吉姆利说道,屏住了呼吸。“我为什么在一条船上?矮人可不属于船上。我肯定会晕船的。这里,那条隧道……我不喜欢那条隧道的样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它,尽管如此它还是让我冷到骨髓里!”

“什么隧道?什么船?”弗雷林一手扶额。“吉姆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莱戈拉斯,你也在这个镜子里!你骑在一匹灰马上——等等,我也在马背上!呃,我可不期待这个。我不喜欢骑马。那个人类是谁?啊,这个镜子从一幅画面跳到另一幅,就像青蛙在热石头上跳来跳去!”

“我不知道,”梭林说道,心跳声在他耳朵里轰鸣。“一条船,一匹马,那个精灵,一条隧道,一个人类……所有这些我都不明白。”

吉姆利突然吼叫起来,“埃瑞博山!不,不——埃瑞博山被围攻了!埃瑞博山处于战争之中!山腰上集结了一大群奥克!”

“镇静,”加拉德瑞尔轻声说道。“这可能不会发生。”

“不,噢不,”吉姆利喘息着说道,一副受到打击的神情。然后他站直了一点,大概是画面又一次变化了。“一棵树?一颗死去的树。死树得问精灵。现在,这是什……?”

梭林突然感觉到胸骨上一阵牵扯,一种微小而持续的拉力,突然变成了一种猛烈摇晃的扭动。

“不,这不可能,”吉姆利难以置信地说道,然后他直接对上了梭林的目光。“梭林·橡木盾。”

“啊,”那位夫人低声说道。“那这就是我感觉到的。”

“我不明白,”梭林说道,他的声音不过是一阵低语。“吉姆利——你能看到我?在这个精灵的镜子里看到了我?”

“你是瑟莱因之子梭林,人称橡木盾,山下之王,”吉姆利说道,不知怎么的,他仍然直直地看着梭林的眼睛。经过了八十年的被余光瞥见,被直视洞穿,能对上他的星辰的目光,这让人惊叹,在他心里引起地动山摇。镜子里的是他梭林?吉姆利真的看到他了吗?

“我小时候不认识你,你已经死去多年了,大人,”吉姆利崇敬地说道,他的眉毛聚在一起。“然而我看过的所有这些景象里,只有你跟我说话了。”

“嗯呐,我是死了,”梭林声音刺耳地说道,这双眼睛终于——终于——洞穿他的内心,他不受意识控制地伸手去摸吉姆利明亮的头发。

手还是直接穿了过去,他拿开了手,痛苦地咒骂了一句。尽管如此,他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他已经学会了。他不会再重蹈生前的覆辙,没把重要的话说出口。

“吉姆利,”他说道,热烈而低沉,“我们已经从阿尔达世界离去了,但是并没有永远地离去。我自从倒下就一直注视着你,堂亲,是你的力量、热情和笑声,让我免于沉没进自责和绝望的黑暗怀抱。你是被爱着的,我勇猛的星辰。”他绷住下巴,强迫自己直视吉姆利的眼睛,沉暗深邃充满活力。“我为你而骄傲,我的守卫者。”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语调低沉下去,几近叹息。“Ursuruh inùdoy kurdulu。”

吉姆利睁大了眼睛,然后那个奇怪的咒语失效了。

“你看到了什么?”莱戈拉斯焦急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吉姆利说道,茫然地眨着眼睛。“给我点时间!”

“梭林?”弗雷林说道,声音里带着担忧,在一阵迷惑的片刻里,梭林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地,哪里是上方。然后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是弗雷林在把他拉近。“梭林!你刚才发光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还好吗?”

“我是个死人,”梭林咕哝道,他的脑袋疼痛而晕眩。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什么样算‘好’?”

最后吉姆利抬起头,迷乱地皱着眉头。“怎么会……我怎么看到了我的同胞,他很久以前就下葬,在我们先辈们的殿堂里安息了,他怎么在说话?这是什么镜子?”

“不要害怕,吉姆利,”加拉德瑞尔用她甜美如蜜的声音说道,精灵女子朝他弯下腰,把一绺乱跑的红色头发从他眉毛上拨开。“镜子不会伤害你的。”

“我没有受伤,我也不害怕,”吉姆利立刻说道。“只是……”

“你受到了保佑,奥力的孩子,”她温柔地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你受到的保佑是难以估量的。环绕着你的声音是你的同胞们。”

“我的同胞……!”吉姆利差点从垫脚石上掉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直以来哀悼他们,而他们一直在看着我!”

“他们无法企及你,”她说道,直起身来,简短而意味深长地看了莱戈拉斯一眼。“他们依附在你周围,近得就像念头,但是他们无法被生者看见或是听见。通过很久以前我所受赠的力量和恩惠,我能感觉到环抱着你的那些存在,环绕着你的强烈的爱,我能感受到那些声音,尽管我没有听见他们的话语。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还有为何跟着你,吉姆利,但是这包围着你的关怀强大而深切。”

“他的声音,”吉姆利迷乱又困惑地说道,“我认得。我认得出那个声音,几乎就像我熟知自己的声音一样。感觉就像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听到那个声音。”

她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你有多了解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吉姆利的神情变得脆弱而敬畏。“他说。他说我是被爱着的。他把我叫做他的星辰。他叫我……”

“梭林,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弗雷林说道。梭林把他推开,像喝醉一般踉跄着,目光聚焦在吉姆利身上。吉姆利知道了。

“他知道了,”梭林说道。“他知道了。弗雷林,他知道了。”

“嗯呐,”弗雷林年轻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他知道了。”

“吉姆利,”梭林艰难地说道,蹒跚着走向他的星辰。他的视野模糊了。他的腿脚感觉像橡皮,软弱无力。“吉姆利。吉姆利,”——然后星辰淹没了他的头顶,把他拉走了,他旋转着,被送进星光池炫目而转动的星云之中。


梭林眨着眼睛醒来,发出一声呻吟。他的眼睛感觉睁不开,头也很疼。他正看着他房间的天花板。

他的头真的很疼。

“……过头了,”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欧因。“他需要多休息。”

“傻孩子,”瑟莱因说道,语气里带着担忧,坐在床尾的什么人安慰地把手放在他腿上。

“梭林,”弗瑞丝轻声说道。“梭林,我知道你醒了,我看到你的眼睛动了。来吧,起来,inùdoy。我们这儿有吃的。”

“有多少……”梭林咕哝道,她进入了眼帘。她的发辫稍微有点乱。

“弗雷林的聒噪声把整个殿堂里的人都吵起来了。显然之前没有人在池边昏倒过。”

梭林的心沉了下去。“太棒了。”

“不,不要不好意思,没关系。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也知道阿尔达的远征有多重要。每个矮人都在谈论这个,”弗瑞丝说道,把他盖的被子拉到他胸口。“来,试试坐起来。”

梭林挣扎着坐起来,试图控制自己的呻吟,然而没有成功。欧因急忙上前,把菲力和奇力都挤到了一边。“头疼?我就知道。坚持一下,喝了这个。“一杯闻起来略微有点像柳树皮的热饮放在他眼皮底下,梭林用刺痛的眼睛摸索着,把它喝了下去。疼痛消失了。

“你必须学会分派任务,儿子,”瑟莱因从所站立的地方说道,把梭林的外甥们拦住。“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我没事。是那个精灵女子的镜子,”梭林声音嘶哑地说道。瑟莱因摇摇头。

“我们知道。弗雷林已经弄得殿堂里每层皆知了。”

弗雷林做了个鬼脸。“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

“我跟我们的创造者谈过了,”欧因说道,专业地把手放在梭林的眉毛上。“如果你不是已经精疲力竭,镜子本来不会伤你这么重。而且在桌边不常见你,毫无疑问你也不吃饭,你这头犟驴。”

梭林的头好多了,但是还在突突地跳。他把额头顶向欧因的手掌,按压让跳动进一步减弱了。“这些事有什么意义?我是个死人!”

“他大概还在为吉姆利的事沮丧,”弗雷林在房间尽头低声说道。他的蓝色眼睛睁得很大。

“嗯呐,对于中洲而言,你个傻瓜,”欧因说道,移开手低头盯着他的国王。“但是你的身体在此时此地是重新造的,还是说你忘记了?我们在殿堂里生活。你活着,你个王室大白痴!”

梭林挣扎着直起身来。“那为什么要有这无穷无尽的等待?我们为什么不能真正地活着?我为什么不能触碰到他?”

“嘘,”弗瑞丝说道,帮着他起来,把被子围在他腰间。“我们等待第二乐章,亲爱的,那时我们将会终于被完全接纳。我们等待着在将来的世界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你知道这些的。”

“首先,我们得通过达戈·达戈拉斯,”菲力说道。

“那会很有意思的,”奇力苦着脸说道。

“但是,阿尔达——魔戒,那力量在那里增长……”

“嗯呐,那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欧因说道,他在梭林肩胛上轻轻拍了一下。“你个大笨蛋。一具不朽的躯体,你还非要变着法子毁了它。我是为什么又要跟从你啊?”

“这样你就是更笨的笨蛋,”梭林艰难地说道,瞪了欧因一眼。医师愉快地无视了。“如果我是不朽的,那这么小题大做干什么呢?”

欧因大声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们死了,对吧?然后我们在这里醒来,有了这些躯体。但是它们不是不变的,所以随之而来的就是我们不是刀枪不入的。我们要吃饭、睡觉,会流血、疲惫,在锻造间会烧伤,做一切我们活在阿尔达世界里做过的事,但是我们是更新重造的。我的头发是我一百二十岁时的颜色,你父亲看起来不会超过一百八十岁。我们回到了我们最好的年纪,梭林。”

梭林趟回枕头里,他的头还在打鼓一般跳动。“我还是……”

“嗯呐,欧因最后说道,微笑起来。“还是我的国王。”

“我不觉得我生命中最后一年是我最好的时候,”梭林阴沉地喃喃道,欧因又打了他一下。

“对不起,我觉得我听到有什么人在侮辱我的国王。谁这么做我就要打谁,”他说道,眼睛闪着光。

“这么忠诚,”梭林说道,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不管怎么说,那镜子怎么就让你感觉变得像个霍比特人了?”奇力问道。菲力马上用肘顶了他肋部一下。

“他看到我了,吉姆利看到我了,”梭林说道,他伸出手去。菲力抓住他的手。“他看到我了,但是我触摸不到他。他听到我了——他知道了!”

“冷静点,nidoy,”瑟莱因说道,扯了扯梭林的一根发辫。“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如果你这未来二十四小时想要去那水那边,我会坐在你身上,别以为我不会。”

“但是——”

“必须我下命令吗,inùdoy?”瑟莱因说道,眉毛扬起来。梭林无奈地吹了口气。

“爸,现在事态发展变化很快。吉姆利,魔戒同盟……他知道了,爸,我不能,”他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措辞。“然后还有埃瑞博山,和比尔博。”比尔博。比尔博。“事态变化飞快,阿拉贡,波洛米尔——我应该在那儿,我的天赋是有用的。我不能再如此自私了。”

比尔博在八十年里第一次说出了他的名字,这撼动了梭林的内心深处。比尔博爱过他,尽管他曾经残忍而疏离。梭林抓着菲力的手反射性地攥紧,他外甥的神情柔和下来,安慰性地回握。

“力度,舅舅,”他轻声说道。

“那是事情的本质,梭林,”弗里丝说道。“它们有时悠闲,有时飞快。等你有力气的时候会再次赶上的。无私不等于牺牲,我的儿子。”

“但是——”作为他人民的最高权威和唯一领导,经历了一个世纪这样的生活,他的父母突然出现把权力从他这儿拿走,这既让人感到安慰,又让人感到恼怒。这让梭林抓住他们。“吉姆利知道了!而他身边仍然围着……妈,他朝那个精灵伸出了友谊的手!”

“如果你觉得殿堂里还有谁没听说吉姆利·格洛因努尔和那个精灵的事,”弗里丝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就严重地低估了你弟弟。”

弗雷林脸红了,把脸藏在金发后面。

“我应该为他留在那里,”梭林说道,顽固从胸膛中涌上来。然后他打了个哈欠。

“因为你现在状态这么好,当然了,”欧因说道,抱起胳膊,平视着梭林。“现在,你不用为我榆木脑袋的侄子烦躁。会有人盯着他的,记住我的话!”

“欧因对精灵的事很不高兴,”菲力悄声说道。

“还有巴林、罗尼、诺瑞、纳力,曾外祖父,芬丁,格若因,奈因,外祖父,我的笨哥哥,还有噢,实际上是殿堂里其他所有矮人,”奇力讽刺地补充道。

“但是欧瑞,比弗,弗雷林,弗拉尔,曾外祖母,还有我的笨弟弟都高兴得不得了,”菲力说道,戳了戳他弟弟。“不过,外祖母还没有选好站在哪边。”

“我不信任那个精灵和我的星辰待在一块,”梭林低声说道。他的头对于在其中轰鸣的撞击声而言空间太小了。

“‘反对’一方再记一票,”菲力说道。

“你,我顽固的孩子,哪儿也不能去,所以接受这个想法吧,”弗瑞丝坚定地说道,用肘把她带来的托盘往他手边推了推。

梭林抬起头,抗议的话就在嘴边上。六双坚决不为所动的眼睛瞪着他。

“噢,好吧,”他咕哝道,用空着的手捂住了眼睛。

“欧瑞和诺瑞在看着吉姆利,”奇力说道,他笨拙地拍了拍梭林的膝盖。“至少魔戒同盟看起来这几天不会往哪儿去的。赫雷拉在看着格洛因。她说她稍后再跟你谈。”

梭林和弗雷林一起哆嗦了一下。

“巴林在看着石盔回埃瑞博山,”菲力说道。“如果你想,我们会留意埃瑞博山和代因。”

梭林从手指缝里看着他的外甥们,他们俩看起来既自豪又担忧,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朝他们靠了过去。他身心为魔戒同盟和吉姆利占据,为他们忧惧,几乎忘了他的外甥们,他的undayûy。“来,”他说道,拉着菲力的手把他拉近。“你们应该待在这儿,和我一起。”

菲力看起来有点怀疑,但是奇力开心地笑起来。

“我不确定这俩在好好休息方面有多少帮助,”欧因说道,但是他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不会阻止你,我怀疑就算我试试也阻止不了。那我就去代因和狄丝那儿看看。我会通知你事情的进展,嗯呐?”然后他用一根粗粗的手指戳戳梭林。“明天。”

梭林把下巴放在菲力金发的脑袋上,点了点头。“明天。”

欧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嘟囔道,“你这么轻易地同意我倒害怕了。你们两个捣蛋鬼,给我确保他别离开那张床!其他所有人,我们走吧,让那个笨蛋安安生生吃点东西。

“谢谢你,欧因,”梭林在他身后喊道。升高的音调让他的头又跳动起来,他呻吟着躺倒回去。

“你看起来很糟糕,”奇力说道。“真的,真的很糟。那镜子真的伤害那么大么?”

“它……它就像星光池的星辰,但是我不是被卷起又释放,而是被拉扯。”梭林揉着心口上方,那个精灵女子的巫术抓着这里把他拉向生者的世界。

“吉姆利真的和那个精灵成了朋友?”菲力静静地说道。

梭林的呼吸揪住了,然后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点了点头。

奇力皱起眉头。“也许会持续下去。也许他改变了。”

“这不会持续下去的,”梭林啐了一口。

"Dijnu hyadâkh ghivasha," 菲力引用道,摇摇头。"Urùthûkhikizu hyêmrûr。"

奇力满脸不高兴,接着说完了那句话,倔强地抱起胳膊;"Ra hurumizu tada khajimuhîzd ana zu。"

“只是因为你对精灵心有恻隐,”菲力激动地说道。

“一,”梭林静静地数道。

“它可能会改变一切!”奇力反驳道。

“二。”

“对,往坏里改变!可怜的吉姆利,至少他还有借口,可以说是因为周围都是精灵,没有一个活着的矮人做同伴。可不像你!”

还没数到“三”,奇力吼叫着冲向他哥哥,他们俩开始在梭林房间的地板上扭打起来。这勾起了梭林看着他们小时候在埃瑞德路因的鲜活记忆。他叹了口气,无视了他俩,拉过他母亲留下的托盘。映入眼帘的是肉、面包和土豆,浇着厚厚的酱汁。他的胃怒吼起来。

“小点声,”他命令他们,然后开始吃饭。

-未完待续-

Notes:

辛达语

Tolo - 来

Mellon nin - 我的朋友

Dúnedan - 西方的人类(即努门诺尔人) 比尔博在《际会众人》一章中以此称呼阿拉贡。

库兹都语

Âzyungel – 爱中的爱

Idùzhib - 钻石

Ghivashel - 珍宝中的珍宝

Ursuruh inùdoy kurdulu – 我炽热的心灵之子

Dijnu hyadâkh ghivasha, urùthûkhikizu hyêmrûr - 信任是种稀世之珍,鲜少给予他人

ra hurumizu tada khajimuhîzd ana zu. - 敬重赠你之人。

Nadad – 兄弟

Inùdoy - 儿子

Undayûy- 最棒的男孩们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爱努的第二乐章 - 在创造时间之前,维拉(爱努)创作了伟大的乐曲。这乐曲就是带有从开初到终结的所有历史的世界。一如·伊露维塔一声令下,他们的音乐从虚空中有了形状和实体,世界由此诞生。第一乐章结束,世界在达戈·达戈拉斯之手变为废墟,第二乐章将会显现,一个崭新而完美的世界会成形。没有维拉知道第二乐章什么样,只知道它会比第一乐章更宏大。

达戈·达戈拉斯 (“战争中的战争”) - 根据曼多斯的第二个预言,有一天米尔寇(魔苟斯)会逃脱“夜晚之门”外的束缚。米尔寇,现在叫做魔苟斯,是拒绝了一如和他在第一乐章中部分的爱努。他所有的作品都转向了黑暗,他是索隆的主人和导师。他会在世界上散布毁灭。在他死后,精灵宝钻会复原,所有的精灵会回来,阿尔达会重新建立。矮人们相信,他们会帮助他们的创造者重新创建阿尔达,把它建成本来应有的样子。

感谢你们所有的评论和点赞!我对每一条都心怀感激——非常感谢你们花费时间按那个键还有/或是让我知道你们的看法!。

当吉姆利进入殿堂时可能发生的情形,cybermanolo绘制

译者注:诗文译文来自文景版。

Chapter 17

Notes: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埃瑞博山的希拉王后

希拉是工匠大师霍里和赛奇的女儿,他们都在阿扎努比扎战役中阵亡并火葬。失去双亲后,她作为难民前往铁山。她初来乍到,年纪轻轻,一穷二白,决心要建功立业。她的天赋在于锻造技艺:希拉是铁山几十年来涌现出的最优秀最娴熟的钢匠。她的锁甲受到所有人追捧,她的客户之中不乏王侯。她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是一件送给流亡国王梭林·橡木盾的镶甲,是他的从弟戴因送他的礼物。

她说话轻声细语,非常内敛,但就像她所热爱的精钢一样真实、刚强和坚定。希拉身材高挑,结实精干,发色乌黑,肤色深里透红,那是被她几十年来火炉旁的锻造所烘染。她通过工作认识了新任铁丘陵之主戴因。他没有认出他的命定之人,因为他在父亲去世之后承受着巨大的悲恸,而安置众多难民又让他肩负了照管的重担。然而,希拉很有耐心。她给他带去了一件礼物——一只新的铁脚,设置了精巧的皮带和装置,能让他走路轻便一些。戴因带着新的决心走起来时,他认识到了是何等的善意才促成了一件这样的礼物。他开始更频繁地光顾她的工作室。他们于第三纪元2814年结婚,他们的儿子梭林,被称为“石盔”,出生于2866年。希拉对自己地位的提升感到不自在,尤其是在收复埃瑞博山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锻造间里,远离众人瞩目。她精明的丈夫接受了这点,并在私下里征求她的意见。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所以——”奇力坐立不安地说道。

他的创造者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年轻的矮人。“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奇力在那超脱世俗的凝视的重压之下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咬咬嘴唇,站直了身体。“嗯。对?”

玛哈尔温和地大笑起来。奇力感觉到胸膛里一阵地震。“毫无疑问,你要再次向我请愿。”

“嗯。有一点这个意思,是的,”奇力承认道,在铁砧的底部坐下,摊开手脚。他好奇地碰了碰,用手指摸索着那错综复杂的雕刻。它们组成的是他的头脑无法理解又无法回避的语言。他有一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读懂它们,无论是矮人、人类、精灵还是霍比特人。如果他们这么做,脑袋可能都要爆炸了。

“你舅舅怎么样了?”

奇力抬头仰视。“他正在恢复,”他说道,然后皱了皱鼻子。“他变得有点……入迷。他总会这样。”

“是,我知道。”玛哈尔从他的锻造间里用手掬出一捧发亮的东西,那东西闪耀着发出光芒。奇力的目光从它身上一掠而过避开了。这有点像看着太阳——他眼前有斑点飞舞。“毕竟是我把他造得固执的。”

“看来这是种您喜欢的特质,”奇力抱怨道,揉了揉眼睛。“哎呦。”

“它对你们都很好,”玛哈尔说道。“不要直视那光,奇力。你的眼睛不是为它而造的。”

“您本来可以早点提醒我的,”奇力牢骚道,用手指按着眼皮。

“我相信梭林现在休息了。”

“如果您把他正在做的事情称为休息的话,”奇力说道,仍然在戳着自己的眼睛。火花和星星在他紧闭的眼皮里面炸开。说真的,看起来相当漂亮。“他回了他的锻造间,因为如果他今天再去真知厅,祖父会把他敲傻。他正在做一个鼓肚的炉子。”他做了个鬼脸。“炉门上还带花。”

玛哈尔又大笑起来,那低沉的雷鸣声从奇力的胸膛滚过。

“我想,他很心烦,”奇力继续道,他眨着睁开眼睛。他的双眼有点流泪,它们嘶吼着,刺痛了。“他对吉姆利和那个精灵感到心烦,他对吉姆利看到他心烦——虽然以都林之名我想不出为什么——还有出于某种原因,他也因为比尔博感到心烦意乱。他不愿意说。嗯,梭林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少说出来。他只是脾气变得不好。比平常更不好一点。”

“他开始明白了,我的孩子,”玛哈尔说道,那双大手放下来,轻轻地碰了碰奇力的肩膀。当手从奇力脸上拂过时,他颤抖了一下,但他眼睛的刺痛和流泪立即停止了。“很多事情他开始意识到了。”

奇力抱起胳膊。“哦?您知道吗,您和甘道夫一样神神秘秘的?”

玛哈尔微笑起来,奇力感觉那笑容像是一股绽开的暖流扑面而来。“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赞扬。欧罗林是一位明智的顾问。”

“他还有另外的名字?”奇力皱着眉头说道,然后摇了摇头。 “好吧,那么他开始意识到什么了?而那和他的天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伟大的创造者伸手去拿自己的锤子,它比夜晚的黑暗更厚重,也更深沉。他拿起它,放在手里掂了掂。“他开始明白,他的愧疚和自我惩罚对任何人都没有帮助。他开始从心底里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无论生前还是身后,他成就了许多善事。他开始继续前进。”

“梭林——继续前进?”奇力难以置信地问道。“噗。好吧。”

玛哈尔的锤子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就像巨大的冰川崩塌了一样。“他确实如此。既不情愿,又痛苦万分,但他开始改变了。”

奇力突然想起了两天前的戏弄,思索道。“我想是吧。这就是他对吉姆利如此生气的原因吗?因为不一样了?”

“我的孩子,你应该问他,”玛哈尔温和地说道。“我们勇猛的年轻星辰是敏锐的。他耳聪目明;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梭林的双眼仍然被迷雾笼罩,但开始睁开了。”

“那我的眼睛呢?”奇力热切地问道,玛哈尔轻笑一声,再次放下了锤子。

“啊,快乐的小王子。你一直有双明亮的眼睛。”

奇力吹出一口气。“是啊,确实和甘道夫一样神神秘秘。”

“世界在发生巨变,自上个纪元以来最重大的改变,而吉姆利正身处其中,”玛哈尔继续说道。“我预见到他的探寻之路会比他自己改变得更多。而它已经开始了。长久的分裂被摆到明面上来,古老的谎言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那个精灵,莱戈拉斯,”奇力喃喃道。

“嗯呐。”“是啊。”玛哈尔停下来,起身离开了那个发光的东西,双眼评判性地打量着它。“我的孩子,你该离开了。下一步的锻造你将无法承受。”

“马上,”奇力说道,然后让自己呆得更舒服了。“所以,关于那个霍比特人...”

“梭林?”

梭林把正在锉磨的金属(准备焊接到炉子腹部的炉子腿)放在一边,抬起头来。他的父亲正站在锻造间的门口,看起来非常失望。

“对,对,我应该休息了,”他咕哝道,拿起一条毛巾去擦拭工作台上的金属刮屑。“我不能整天在床上躺着!现在吉姆利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现在精灵和矮人交上了朋友,而魔戒越来越接近魔多。现在需要我的天赋。需要我!我不是为无所事事而生的,爹。这样我很快就会发疯的。”

话一出口,他就蹙起眉头。

瑟莱因的肩膀微微耸起,然后叹了口气。“不,不,我没有被冒犯,不需要露出那种表情。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为长期赋闲而生的。但你差点把自己累趴下,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做了。拜托,梭林。我以前就说过,我要再说一遍: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就在这儿。”

梭林抬起眼睛,抗议的话就到嘴边上了。当他和他父亲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溜走了。瑟莱因看起来悲伤又疲惫,他强大的双手张开着垂在身侧,头微微低垂。梭林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道:“父亲,我不知道怎么让你们帮忙,”他一边说着一边厌弃每一个字。“我不能……”

“儿子,你已经独自呆了很太久了,”瑟莱因说道,他径直走过来,把梭林拉进怀里,给了他一个粗略的拥抱。梭林的背立刻绷直了,他强迫自己在父亲的怀里放松下来。“照管我们人民的责任,你已经肩负了这么久。你不必独自一人承担这样的重担。你身边有身怀技能的矮人。让他们来帮忙。”

“怎么帮?”梭林阴郁低沉地说道。“我心里很乱,一刻不得清净。爹,我不能把这件事放下。我不能把这事交给别人!”

“没有人这么说,”瑟莱因说道,把一个铁屑从梭林的胡子里掸掉了。“但是你没有充分利用你所拥有的东西、没有发挥出最大的优势,因为你一心要独自完成这一切。我们之中有书记员、小偷、领主、矿工和医生。难道你不觉得巴林可能对紧凑的日程安排略知一二吗?梭林,他曾经是一位总管。这工作需要很多小花招。年轻的欧瑞可以是一位卓越的信息管理员,对吗?如果说我见过谁称得上间谍,他哥哥天生是干这个的材料。比弗的采矿经历让他像石头本身一样耐心——在沉默中挖凿——不知为何他永远不会感到无聊。他是个天然的观察者。你的母亲敏锐而精明,你的弟弟和外甥们有精力要消耗。儿子,你必须把所有这些才能都派上用场。你不能再把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了。我不会允许的。”

“不允许!”梭林说着,猛地缩回去瞪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瞪了回去——曾经的那位著名而威武的山下王子在他的眼睛里闪过。

“我不会允许的,”他严厉地重复道。“我都明白,儿子。你以为我不懂吗?我独自一人离开,想重新夺回埃瑞博山——看看我落得个什么下场!这件事你是我们的领导者,没有人会反对你的话。但是,如果你认为我们会袖手旁观、看着你一腔热血地毁掉自己的话,我强烈建议你再好好想想。梭林,我们就在这里——把我们用起来!”

梭林内心翻腾,他讨厌这件事的必要性,讨厌他父亲的言之有理。瑟莱因深暗的双眼直直地看进他的,他紧紧地抓着梭林的肩膀。

“现在。你会再召开一次会议。欧瑞会写下我们的决定,你、我、巴林、欧因、我父亲和你母亲,我们会一起用我们最好的判断来制定一个时间表。会议应该定期召开。我们必须分享收集来的所有这些信息。我们必须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否则就什么都别干。我不会因为我们的固执而让更多的家人牺牲了!”

梭林的嘴微微张开,然后他的嘴唇又抿在了一起。他学到的越多,就发现有更多的要学习。他的弱点。他必须接受,就像比尔博所说的那样。这个念头让他从头到脚不寒而栗,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撑过去。为了比尔博。“你是对的,”他喃喃道,然后转过身去。

“我知道我是对的。梭林,你的责任感值得称道。你对吉姆利的爱、对你的霍比特人的爱值得赞许。但与职责无关,你很重要,我不会看着你把自己撕成碎片,“瑟莱因说道,他再次把梭林拉近。然后他皱起鼻子。“而现在你,我的长子,要去洗澡洗头。你都有味了。”

“还有什么旨意吗?”梭林说着,试图压制自己的瞪视。他知道自己没能成功。

“时不时笑一笑,”瑟莱因温和地说道,他用巨大有力的手捧起梭林的脸颊。“我向你保证,你的脸不会因此碎掉的。”

“我觉得诺瑞在另一边下的赌注会更高,”梭林抱怨道,瑟莱因大笑起来。

“毫无疑问。那么,继续吧。洗澡。多吃点东西。再休息一天,让自己打起精神。然后我们会召开会议,我们将会把我们人民真正的力量聚集起来。”

梭林沉默地点点头,胡须擦过父亲的手掌。瑟莱因将眉头在梭林的眉头上简短地抵了一下,然后领着他离开了锻造间。


“我的小伙子们,用力拉呀!往上走啦!”

号子在埃瑞博山的城垛上空响起,欧瑞手搭凉棚遮在眼上,抬头凝视着巨大的木梁,木梁用金属杆件铆接和支撑,缓慢地在空中斜立起来。拉着它保持竖立的绳索被至少二十个矮人拽着,奥尔拉正用她沉稳的、钢铁一般的深色眼睛监督着这项工作。

“进行得怎么样?”狄丝走到她的副手身后,轻声说道。

“这个之后,我们还有三个投石机要建造,”奥尔拉回答道,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过现场。一个嗓音洪亮的军士正在朝他们大声喊着指令,许多矮人都满脸涨红,气喘吁吁。“弹射器和坩埚已经完成了。”

狄丝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奥拉身边,抱起双臂,看着矮人们哼哧哼哧地试图用杠杆原理将巨大的木梁拉到位。“那远程小型武器呢?”

“有八百把弩,”奥尔拉说道,她叹了口气。“还是不够普及。”

“邦伯的女儿呢?”

“正在领导那些使用长弓的人。不过,除非精灵到来,否则我们不太可能拥有一支完整的弓箭手队伍。

狄丝缓缓地点点头,然后抬起下巴,凝视着那众多绷紧的装置主体。“军需官多瑞在哪里?”

“军需官?”欧瑞激动地尖声说道,他用手捂住了嘴,而骄傲开始让他的胸膛鼓起来,成了原来的两倍。

“他外出去检查铁丘陵的供应链了,”奥尔拉说道。“目前的进度他不会满意的。”

“多瑞不喜欢人们磨磨蹭蹭的,”欧瑞告诉他们,然后当场来了一小段笨拙而欢乐的舞蹈。他的哥哥,卓瑞之子多瑞,情妇伊姆瑞的后人——出身卑微,被指指点点——现在是埃瑞博山的商会主席和都林子民的军队的军需官!

等着看诺瑞听说了会怎么样吧!

“新兵的进展如何?”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狄丝说道。奥尔拉严肃的面容在恼怒之中反而柔和下来一点。“噢,有那么好吗?”

“他们需要更多的纪律,”奥尔拉咆哮道,她猛地回过头去看着正在缓慢抬升竖立起来的木梁。“他们工作很卖力,这点我得承认,”她不情愿地补充道。

狄丝轻笑起来。“从戴因上次率领中土世界最纪律严明的矮人军队之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铁丘陵的人们变得安逸了,我们也同样如此。这与我祖父的庞大队伍相去甚远,两万强健并且训练到巅峰的士兵。我们失去了这么多人,和平的岁月让我们松懈了,陷入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现在我们必须飞速追赶。”

“你们这些长须族总是那么阴郁,”奥尔拉说道,她无视了狄丝礼貌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训练得很刻苦。他们打斗得很优秀。我们的军队可能不是最纪律严明的,但他们很勇猛,他们站出来保卫自己的家园。还能要求更多吗?”

“我们阴郁?”狄丝低声抱怨道。“奥尔拉,我们已经是六十年的朋友了,我从来,从来没有听过你大笑过。”

“我已经六十年没有听过一个好笑的笑话了,”奥尔拉说道,她深色的脸上毫无表情。“可能跟这个有点关系。”

“绳索断了!”突然有人喊道,狄丝可以发誓,她往前飞奔而出时自己灰色的头发都从辫子里散出来了。更多的喊叫声在空中响起,越来越尖锐刺耳。木梁在绳网中晃来晃去,摇摇欲坠。

“它会倒下来的!”

“牢牢抓住!它不会倒的!”

“如果你一直这样摇摆,它就会倒!”

“拉住别动!”

“我抓不住了!”

“笨蛋们,”狄丝喘息道,她开始艰难地挤过混乱的人群,到达木梁现在危险地倾斜着的地方。“用力拉住!”她一边吼道一边往前挤去。

“都林的脏袜子在上,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多瑞惊恐的尖叫声传来,欧瑞畏缩了。他很了解那种语气。“你,抓住那根绳子!不,是绳子——另一根!噢,我还是自己来吧,闪开别挡路!

多瑞怒气冲冲地跺着脚冲过来,人群变得一片寂静,他的头发整齐地编成精致的辫子,会长的链子缠到了肩膀上,可爱的脸上闪着恼怒的光芒。他从一个气喘吁吁的矮人手里夺过绳子,嘴唇皱起,朝着他们所有发出啧啧的不赞同的声音。“想干成一件事,还是得自己来!”他脾气暴躁地大声说道,然后使劲拽着绳子。

木梁立刻纠正了回来,多瑞用肩膀支撑住它。“好了!”他长出一口气。“把它绑到位——赶快!我也不能一整天就拉着这东西!”

“这可真让人印象深刻,”奥尔拉赶上了狄丝,说道。第一顾问大笑起来。

“我看出来了,多瑞的力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现在他来了,把投石机竖立起来就是几个小时的事了。”

“那喊声是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楼梯处传来,欧瑞转身看到王后王朝他们走来,钢线一般的胡须闪着光。杜瓦林站在她身边,抱着双臂。

"Shamukh,陛下,“奥尔拉说道,俯身鞠躬。“最新搭建的投石机的支撑木梁即将倾倒。我们的军需官纠正了它。”

“见鬼的炫耀,”杜瓦林咕哝道,奥尔拉朝丈夫扬起眉毛,她随即纠正了自己。

“亲爱的,嫉妒了?”她说道,深色的脸上神色平静。

“见鬼的对,我就是嫉妒了,”杜瓦林直接地说道,欧瑞紧握双手,掩口吃吃笑起来。“我是矮人,我是都林家族,我注定要嫉妒的。”

“够了,杜瓦林将军,”希拉王后用她低沉的、因炉火而粗哑的声音说道。她的脸瘦削而优雅,脸庞周围是过多的黑色发辫,在她脑后梳成一个发结。更多的发辫从发结上倾泻而下,上面装饰着镶有宝石的钢珠。她身材苗条,却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一位敬业的铁匠具有的那种钢丝一般坚韧的力量。“工作进展如何?”

希拉,埃瑞博山的王后。godofmischieffoal绘制

“现在多瑞来了,进展还不错,”奥尔拉说道,没有回头看丈夫一眼。看着杜瓦林的脸,欧瑞咬住了笑咧开的嘴。那些说黑发族矮人女性没有幽默感的人,显然从未见过她戏弄杜瓦林。

“支柱的钢构件已经完成了,”希拉继续说道,看着多瑞对巨大主梁的绑扎问题而焦虑,她皱起了眉头。“我的锻造间已经好几个星期连精疲力竭都没有时间了。”

“他现在在干嘛?”狄丝摇着头说道。

“他在……给那个矮人擦脸,“杜瓦林叹了口气。他朝后仰起满是白发的脑袋。“呃,多瑞从未改变。”

“哦,多瑞,”欧瑞伤心地说道,看着他的哥哥凭借一条手帕和一双皱眉把一群士兵截住并且震住了。他们因为卖力而气喘吁吁,因为多瑞的美貌而头晕脑胀,又因为他的责骂而迷惑不解,多瑞给他们擦脸时都一动也不动。

“——真是太有失体面了,你们所有这些人!”多瑞说完了,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打发了他们走。“多为自己感到骄傲一点,非常感谢你们。好了,福尔曼先生,我们在哪里?我有三车的木头,必须在这里找个地方存放,而这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是什么意思,放在别的地方?胡扯。以防你忘记了,我们需要那些木头来加热坩埚。或者你愿意自己把一罐熔融金属从下层拖到城墙上?”

“他像整座山的妈妈,”希拉说着,嘴角抽搐。她强忍住微笑,脸颊上的火激红斑随之动了动。

“他确实如此,”杜瓦林说道,扬起一道苦笑的眉毛。“他的兄弟们都不在了,不过任谁被剩下独活都会这样。”

“噢,说得好像你讨厌他那时帮我们照顾巴林和弗雷林似的,”奥尔拉咕哝道。杜瓦林清了清嗓子。

“我可没这么说。”

狄丝轻声大笑起来,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王后。“希拉,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对,不是我惯常出现的场合,”希拉苦笑着说道,扯了扯自己的工作皮围裙。“说实话,我还是更愿意呆在我的锻造间,但现在工作进展如此之快,一切都如此紧迫......我觉得还是最好打破半辈子的习惯,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武器装备们呢?”杜瓦林问道,希拉不甚优雅地哼了一声。

“噢,拜托。四十年前我把盔甲储备装满了,我让手下所有的大师和熟练工以快到眨眼的速度铸造出斧子和剑。”

“学徒们呢?”

“在做箭头。”

狄丝皱起眉头,看着多瑞圈起一块地方,准备将一些木料堆放到角落里。“但我们不知道精灵族会不会帮忙。”

希拉冷冷一笑。“我知道。不过,如果精灵在森林里置身事外的话,我们会有我们自己的箭头。

“他们很可能会这样。如果一个矮人身上着火了,该死的尖耳朵们肯定不会从他们闩上的洞穴里跑出来朝矮人撒泡尿灭火的,“杜瓦林咆哮道。奥尔拉把伤痕累累的手放在他胳膊上,他不情愿地消停下来。

“我儿子会尽力而为的,”希拉说道,头微微垂下去。“他愿意费心控制自己脾气的时候,是一个有说服力的孩子。

“不管精灵来不来,梭林都会让埃瑞博山骄傲的,”狄丝说道,她美妙的嗓音在念出族侄的名字时嘶哑了。“更多的箭头会让邦弗瑞斯和我们的弓箭手们高兴的。”

希拉扬起眉毛。“你现在这么说。但学徒之所以是学徒,总归是有原因的。

奥尔拉偏过头,黑色的大辫子卷曲着垂在她裸露的肩上。“我很怀疑他们会在需要大量箭头的时候,去抱怨哪个箭头没有打磨得很完美。”

“如果所有的箭头都给了吃草的家伙们,邦弗瑞斯和她的弓箭手们会非常恼火的,”狄丝评论道,希拉笑了起来。

“告诉邦伯的女儿让她不要担心。去年西部隧道重新开通之后,我学徒们的铁矿石不会很快就耗尽的。

“波弗在那里,”杜瓦林说道。

“他一直带着那个无法无天的小捣蛋鬼儿子跟他一起去,”奥尔拉呻吟道。“而他走到哪儿……”

杜瓦林也呻吟起来。“另一个就跟到哪儿。小梭林怎么不懂事呢。”

“他懂,”狄丝说,然后她悲伤地笑了。“但是吉米兹太像他家长辈了。别人就算不确定原因,也会跟随他的引领。”

“还在想念你的小族侄,嗯?”希拉拍了拍狄丝的肩膀。“我相信他平安无事,肯定的。

“我也可能是在说邦伯,”狄丝嗓音紧绷地说道,杜瓦林轻笑起来。

“嗯呐,可是你并不是。”

狄丝又僵硬地站了片刻,然后缓和下来,钢灰色的脑袋垂了下去。“是啊,我想念他。已经过去八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

“唉呀,唉呀,”希拉和蔼地说道。“我敢肯定,吉姆利没事的。姐姐你就放宽心吧。”

狄丝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去。“噢,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他是在……给他们编辫子?”希拉茫然地说道,杜瓦林闭上了眼睛。

“啊,多瑞,”他低声嘟囔道,“我会给你一拳,你看我敢不敢。

“现在这里有一场战斗,每个矮人都等着想看、已经等了八十年,”狄丝说道。“多瑞对战杜瓦林。”

“押多瑞赢!”欧瑞立刻脱口而出,然后他想起a)诺瑞不在这里,b)他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见鬼,真讨厌,”他咕哝道。

“这么一个强得要死的矮人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杜瓦林的抱怨声逐渐减弱,他盯着那片郁郁葱葱的草地,那里曾经是恶龙荒地。“看那边?你看到了吗?有一大批人马接近了。”

“又是信使吗?”狄丝沉重地说道,她转向南边,带着皱纹的眼里满是无奈。

“不,”奥尔拉说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在她身上看起来很违反常理,欧瑞不得不眨了眨眼。“那些是精灵。”

“精灵!”杜瓦林说道,他彻底震惊了,把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士兵们推开,挤到了城墙边上。

“你能看到吗?”多瑞对他喊道。“我的眼睛再也不是原来的那双了!”

“从来就不长眼!”杜瓦林回击道,多里哼了一声对他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欧瑞羞耻而震惊地抽气道“多瑞!”)。 “那些是精灵,要么我就是个食人妖。”

“任何傻瓜都能看到这一点,”多瑞轻蔑地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个领头的人。那可不是精灵!”

“你能看到吗?”狄丝对希拉说道。“你比我们其他人年轻,来,到前面来。”

希拉从城墙上瞥了一眼,瞪大了眼睛。“Inùdoy,”她低声道。

“那是石盔!”狄丝说道,震惊地把手放在自己胡须剃出图案的脸颊上。“他说服了瑟兰杜伊!但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梭林·石盔!”杜瓦林吼道,欧瑞、多瑞和奥尔拉也应和道。呐喊声在城墙周围响起,大群精灵们朝着城门而来,从早已故去的英雄们的巨大雕像之间穿过。

“石盔回来了!”呐喊声从每个人的喉咙里响起。“石盔回来了!打开大门!”

“我……”希拉说道,她的嘴巴无声地动作了片刻。然后她放弃了言语,转身跑向楼梯。

宫廷打扮的希拉,flamesburnonthemountainside绘制

狄丝举起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第一顾问、埃瑞博山和都林家族的公主。“打开城门!”她喊道,她悦耳的嗓音像鸣响的钟声一样传播开去,在城墙光滑的岩石表面上发出回音。“埃瑞博山欢迎她的王子和她的盟友!”

回应这一声明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杜瓦林在妻子身边重重地坐下,正常的那只眼睛转向她。“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他说道,困惑和感激在他的脸上割据交战。

“这次不是,”狄丝说道,她放在城墙上的手收紧了。“这次不是。”

“索隆会发现北方比他预期的更难屈服,”多瑞满意地说道。“咱们好好招待他!”

“Du bekâr!”奥尔拉咆哮道,蔑视地挥舞着她那柄沉重的黑发族的剑,整座山都在重复着这句话。这时石盔从城门之间经过,后面跟着一群高大的身着灰绿色衣服的精灵们,他们背着弓箭,眼神冷淡。挑战的呐喊在空中回响,让这座山也随之颤抖。杜瓦林咬紧牙关,显然内心对精灵的在场感到纠结。当狄丝举起拳头加入这欢腾的呐喊时,他呻吟着认了输,终于还是加入了他们:

“Du bekâr!Du bekâr!拿起武器!拿起武器!”


第二天早晨很快降临了,梭林醒来看到他祖父坐在身边。

“我现在是被逮捕了吗?”他讽刺地说道,用一只胳膊肘支撑起身体。“需要一位看守看着我?”

“需要给你脑袋上来一巴掌,但你母亲不允许我这样,”瑟罗尔粗鲁地说道。“我是要带你去真知厅,然后再把你带出来。孩子,这次不许你再没日没夜地值守了。”

梭林高兴起来。“那么我可以去星光池了?”

瑟罗尔响亮地哼了一声。“你是想说你可以去找吉姆利了。nidoyel,吃完饭再去。现在起床。餐桌上见。”

梭林在他祖父走出房间时在他身后吹胡子瞪眼。“梭林,别做怪相,”瑟罗尔平静地说道,身子都没有转一下。

梭林一边发牢骚一边怒气冲冲地从床上起来,在瑟罗尔身后关上了门。他已经一百九十五岁了,是一位国王、战士和领袖。而他的家人都确信他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不过,他得承认自己并没有考虑长远。他一头扎进了新的执念之中,一如既往地固执和一意孤行——还对自己过于高估了。杜瓦林大概会嘲笑他笑到吐吧。

很好。他会伸出手接受帮助。他会……他会依靠别人。他会允许他们作为他的支撑。他会接受他不能包揽所有事情这一点。他会承认他自己的缺点——他作为凡人的那些弱点。

梭林一想到这里压抑住自己厌恶的皱眉,有些刻意地打理好自己的衣装。他觉得好像是在武装自己开赴战场,而不是和家人一起吃顿早餐。

梭林进入离他最近的巨大的就餐厅堂,可以看到他祖父长满白发的大脑袋,在所有其他熙熙攘攘的矮人中如同灯塔。他径直朝着走过去。

他母亲立即在他面前放了一个盘子,他坐下开始吃饭,他弟弟在他身旁担忧地不安起来。“梭林?”他问道,双手交缠着。“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很好,”他生硬地说道。瑟罗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梭林朝他祖父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软化了下来。“弗雷林,我知道我让你担心了。我——对不起。”

“梭林刚刚是道歉了吗?”菲力震惊地低语道,奇力用肘顶了他一下让他闭嘴。梭林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们,然后放下勺子,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我知道我让你们所有人都担心了,”他说道,这句话有些停顿,但很清楚。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习惯这样的事情,他非常不喜欢它给他带来的那种把自己摊开的感觉。“我道歉。我不会让执念再次压倒正确判断力。”

“对得要死,”赫雷拉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屈不挠的孙子,因为下次再这样我先就把你打晕了。”

奇力朝前探着身体,眼睛大睁,满是关切。“你想就此谈谈吗?”

“不!”梭林立刻厉声道,奇力往后缩了一下。索林捏了捏鼻梁,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再说一次,我很抱歉,”他喃喃道。“奇力,namadul,我……”

“吉姆利现在知道了,”菲力说道,手放在弟弟的肩膀上捏了捏。“这对你来说并不好过。”

“不,没有,”梭林说道,他的喉咙在说这话的时候收紧了。玛哈尔在下,但被剥光衣服摊开来的感觉太令人讨厌了。他憎恶和鄙视这感觉的每分每秒。

“坦率地说,我很惊讶哪个活着的矮人能对奥秘有什么了解,”弗瑞斯评论道。“我以为这是被禁止的。”

“谁知道那个精灵女人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呢?”梭林说着,抬起头来。他的外甥们和兄弟们都在密切注视着他,他忍住皱眉的冲动,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我很高兴吉姆利知道。我很高兴。我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希望他......”他突然停了下来,咬了一口面包抹蜂蜜。也许比尔博的策略会对他更有效?

“所以不是因为吉姆利,”菲力说道,神色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奇力说道。“他爱吉姆利。也许他是害怕?”

“我就坐在这儿呢,”梭林吼道,他的外甥们一起耸了耸肩。

“因为你从不谈论任何事情,我们只能推测,”菲力用无可辩驳(也不讲礼数)的逻辑指出道。“所以,你是害怕吗?”

梭林犹豫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他母亲精明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的,”他喃喃道。

“啊,傻孩子,”赫雷拉摇着头说道。“吉姆利不会拒绝你的。只有吉姆利一个矮人。他哀悼你,他一直尊重你,听你听得清清楚楚。他把这视作一个积极的征兆。”

“积极。梭林,“奇力哼了一声,看到梭林阴沉的表情,他再次全神贯注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吉姆利……”梭林咬住脸颊内侧。“我不想谈论这个。我会很快搞清楚的。此外,这不是我最顾虑的问题。”

“那就是精灵了?”弗雷林迟疑道。

梭林的手猛然砸在桌子上。“没错,就是那个该死的精灵!他们是敌人!他们应该互相憎恨!”

“Thorinîth,”弗瑞斯厌倦地说道,而他打断了她,脾气爆发了。

“我不是哭鼻子的小孩子!”

“那倒不是,”她平静地说道。“但是自从吉姆利和精灵达成一致以来,你的心情一直很糟糕。我的儿子,我们没有招惹你却被如此对待。”

梭林的心沉了下去,他揉了揉脸,面包掉回盘子里。下“Mohilâli harubaz hubma,”他捂住脸呻吟道。“原谅我。”

赫雷拉在他后脑勺打了一下。“注意言辞,”她厉声道。

“inùdoy,召开会议吧,”瑟莱因提议道。“做一些建设性的事情,会让你那都林家族的脾气冷静下来。”

“不能怪他对那个该死的精灵脾气暴躁,”瑟罗尔咬牙吼道。赫雷拉给她丈夫一个平静的眼神,他的目光连忙回到自己的盘子上。

“对,对,”梭林仍然捂着脸,闷声说道。一只手试探性地放在他的胳膊上,他从指缝间向外一瞥,看到弗雷林正抬头凝视着他。他弟弟那张太过年轻的脸皱了起来,满是担忧。

“nadad,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吗?”他低声道。

梭林注视了弟弟一会儿,祖父母和父母的话全都在他脑海里盘旋。那些话,和精灵厚颜地与他父亲的敌人为友所引起的出离愤怒、对吉姆利的新认知感到的让他激动不安的忧惧一起,在他脑中天人交战。他感到自己充满了相互冲突、震耳欲聋的想法,而自身过于渺小,无法容纳它们。“嗯呐,”他最终说道。“嗯呐,弟弟。那就好了。我欢迎你来。”

弗雷林眨了眨眼,然后他眉开眼笑。“那我和你一起去。”

梭林放下手,紧紧握住弗雷林的手,也不是第一次忍下了震惊,震惊于自己的手和青春期弟弟的手之间的差异。那么小,那么小,没有标记。“谢谢你。”

“好点了,”赫雷拉说道。“现在,把饭吃光。瑟罗尔会看着真知厅的,所以你们两个不要有任何其他想法!”

“祖母!”弗雷林抗议道。她举起一根警告的手指。

“我的记忆力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我记得你们两个以前干的好事。”

“我希望我记得,”奇力嘟囔道。

之后的早餐平静地过去了,没有再被打断,梭林很快站起来,迎上了祖父的目光。“能呆多久?”他嗓音平静地问道。

“开始先四个小时,”他坚定地说道。“然后你得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会来找你的。明白了吗?”

梭林叹了口气,但忍住没说话。然后他转向母亲,弯腰把她的胡子从脸颊上拂开,亲吻了她。“'amad,对不起,”他喃喃道。

“inùdoy,我为你感到骄傲,”她说道,笑意充满在眼睛里。“我知道改变并不容易。谢谢你接受我们的建议。”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就餐厅。可以听到弗雷林的靴子踏在石头上的声音跟在他身后。“梭林,等等!”他说道,他放慢了一点脚步,好让他弟弟能追上来。“我还没有喝完呢,”他抱怨道。

梭林对自己的不耐烦留了心,现在对自己的脾气非常小心,他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弟弟。“你想回去吗?”他小心地问道。吉姆利和比尔博和他只有几秒钟的距离,在星光池星光闪耀的表面下的彼端等待着。

“不,我们走,”弗雷林说道,探寻地看着梭林的眼睛。“你快要爆炸了还是什么的,相信我,在最近这一两天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之后,我有点害怕这种情况发生。你有时候会很吓人,你知道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谢谢。”

“这可不是在夸你,”弗雷林抱怨道。“来吧。在祖父过来扯着耳朵耳朵把我们拖出去之前,我们不要浪费任何时间。

穿过珍珠拱门,梭林坐了下来,弗雷林用肘顶了顶他,让他给腾出点地方好坐在他旁边。梭林不情不愿地挤出空间,然后瞟了一眼欧瑞坐的地方。书记员的目光渺远而失焦,在幽暗中只有半张脸被照亮。“他在哪里?我已经两天没有新消息了。”

“不知道。我想我们会找到答案,“弗雷林说道。“哥哥,来吧。我们去看看你的火把,如何?”

吉姆利现在意识到了一个死去的矮人自称在看着他,认识他,就像父亲爱儿子一样爱着他,他是怎么想的呢?忧惧再次在梭林的肚子里抓挠,但他毫不留情地把它压制下去。“好。去洛丝罗瑞恩。”

舞动的光点立刻开始在银色的池水表面下旋转起来。在他被迫缺席之后,星辰们似乎是在欢迎他回来,用它们闪光的怀抱拥抱住他,将灼热的激动直接送达他的心脏。梭林张开双臂,让它们吞没了他,让它们从里到外把他翻转过来,把他送回到他所爱的人们身边。

甚至在眼睛还没摆脱掉刺眼的光线之前,他就能听到他的星辰那隆隆的低沉嗓音,受人喜爱又令人熟悉,在他耳中回响。

“吉姆利,”他说道,一边盲目地往前走去,疯狂地眨着眼睛。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跃。

“……太高了!”吉姆利正说着,还有他沉重的矮人靴子撞击木头的声音。“他们为什么不制造移动平台?不会很困难:几个滑轮,几根绳索,一两个绞车,博林是你叔叔。我敢打赌我能在午餐之前拼凑出一张蓝图!”

“矮人大师,安静!”精灵轻笑一声,梭林把咆哮压了下去。“这些树林几千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我觉得它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矮人式的才智和创新。”

“我要说的就是,要爬的路太长了,”吉姆利说道,梭林的目光逐渐聚焦在他的星辰上。他满脸不高兴,步履沉重地走在高大瑁珑树的盘旋楼梯上,回到了他们初遇加拉德瑞尔和赛勒伯恩的平台上,吉姆利排在倒数第二,精灵在远征队队尾。“一点也不困难。我们一直在使用。嗯,我跟你说,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想方设法让矿井下的生活轻松一点!

“你在矿井下工作过?”

“小伙子,我从五十岁开始就一直在挖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吉姆利说道,他跟在波洛米尔的盾牌后面,一路向上攀爬,还伸手摸了摸瑁珑树的银色树皮。“不过,如果坐升降台的话,会错过林的景色和气息,”他用稍小一点的声音说道,他那笔直的都林家的眉毛舒展开来。“或许说到底老路还是更好一些。”

“我们还能把你变成一个精灵呢,吉姆利,”莱戈拉斯微笑道。

“哈!这可需要费点劲了!”Gimli轻声笑道。“我可提醒你,我很重,要像你那样在雪上行走看起来可太滑稽了。”

莱戈拉斯回应的笑声很柔和。“或许不会。我们得看看你胡子下面有什么,我的朋友,而我了解得够多,知道如果我拿着剃刀来找你,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了。”

“……说个玛哈尔神锤啊!”吉姆利噎到了,他抬起手指拢了拢那令人欣羡的红润又漂亮的胡须。“别说这么卑鄙下作的事!”

“管好你的舌头,你这个该死的食草者,”梭林怒吼道。“你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矮人的胡子的意义!”

吉姆利突然停住,仿佛撞上了一堵隐形的墙壁。他发色鲜亮的脑袋猛地抬起,双眼瞪大。然后他摒息低声发誓,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参见领主大人,”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说道。“我还以为您抛弃了我。”

“从来没有,”梭林说道,巨大而朦胧的喜悦之情在他胸腔和喉咙里积聚。“我的星辰,永远不会。”

“吉姆利,mellon nín?”莱戈拉斯差点撞到吉姆利宽阔的后背上,他困惑地俯视着矮人。“你为什么停下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吉姆利大声说道,然后把声音降到仅仅是低沉的耳语。“Ma katakluti,melhekhel。”

“Shândi,inùdoy kurdulu,”梭林回应道。然后他伸出手,手指在弗雷林的袖子里攥紧了。“他知道我在这里!”

“但他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听见你,”弗雷林指出道。梭林情绪过于激动,没有注意到。

“这不重要,”他疯狂地说道。“他知道我在这里!他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存在!”

"Abbadizu,“吉姆利说道,他笑了。“Baknd ghelekh ra yâdùshun,梭林·瑟莱因努尔。”

“吉姆利?”精灵说道,他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怎么了?”

“啊,现在不行!”吉姆利轻声说道,摇了摇头。“没什么,莱戈拉斯,”他说道,开始继续爬楼梯。“腿上有一点刺痛,仅此而已。”

精灵看起来有点怀疑。“吃苦耐劳的矮人腿上容易刺痛吗?”

“如果他被迫爬这么多楼梯就很容易!”吉姆利得意地说道,梭林忍不住自豪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居然巧妙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的情绪波动得比斧子还快,而且同样尖锐,”弗雷林嘟囔道。“你现在开心了?”

“吉姆利!莱戈拉斯!”阿拉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快点!”

“我听那个人类说这句话都快要听累了,”吉姆利估计道,然后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他的靴子踏在纤薄优雅的木头上发出明显的噪声。

“嗯,他们知道你赶上来了,”莱戈拉斯揶揄道。

吉姆利只是吼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攀爬旋转楼梯上。

他们再次踏上宽敞的塔蓝,梭林再次被从黄金森林领主和夫人身上满溢出来的光芒给闪到了。吉姆利立刻走到远征队的前面,山姆和梅里交换了困惑不解又忍俊不禁的眼神,看着矮人带着某种近乎崇拜的神情,抬头凝视着加拉德瑞尔夫人

“看起来瑟兰杜伊的儿子不是唯一一个吉姆利觉得亲和的精灵,”弗雷林说道,梭林呼出一口气。

“这个精灵女子对他出言平等,而且还是用我们古老的语言。她在陌生人的土地上给了他平和,也让我获得了他的知悉,”他不情愿地说道。“她很强大,但是她无意伤害他。”

弗雷林停住了,然后他转身看着梭林的脸,神情严肃。“你有些不同了,不是吗nadad?”他问道。“你之前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梭林抱起双臂,脸上阴云密布仿佛雷暴。“我承认她或许对他没有危险。而一方面。瑟兰杜伊的崽子……”

“嗯,”弗雷林说着扬起漂亮的眉毛。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加拉兹民领主和夫人再次走到远征队前面,面容平和,脚步无声。“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夫人和阿拉贡长谈很久,梭林发觉自己有片刻在研究这位同样无冕的国王。这个人类摸着脖子上戴的一颗宝石,低下头去,加拉德瑞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祝福。她的眼神中有警示的意味。

每个远征队的成员都获赠了一件灰绿色的斗篷,同他们周围的精灵所穿装束一样。吉姆利好奇地抚摸着布料,还把别针举起来,眯起眼睛眼睛用博学的目光打量它。“做工还不错,”他喃喃自语道。“一点也不差。”

“这些斗篷有魔法吗?”皮平惊奇地看着它们说道。

凯勒博恩笑了起来,嗓音低沉悦耳。“我不明白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他说道。“它们是精致的服装,质地极佳。树叶和树枝,流水和岩石;诸般事物沐浴在我们热爱的罗瑞恩的暮光中时表现出的色泽与美丽,这些衣袍都拥有。你们还会发现,,无论走到哪里,它们都能极有效地帮你们避开那些怀有敌意的目光。”

“夫人的确非常看重你们!因为这些衣料是夫人和她的侍女们亲手织的。我们过去从未让外人穿戴过本族的服饰,”哈尔迪尔说道,他说话时轻蔑地朝下瞥了一眼吉姆利。然而,矮人顾不上看队伍看守,而是用一种崭新的、欣赏的目光盯着他的斗篷。

“夫人亲手织的!”他低语道。“Ach, zabadel,你看我有多幸运?”

“我看到了,吉姆利,”梭林不情愿地说道。“这是一件精美的斗篷。”

吉姆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忍俊不禁的火花。“啊,您不赞同,”他说道。

“我不介意夫人的礼物,”梭林说道,无视了弗雷林用肘顶他的那一下。

“我没有索要这些,”吉姆利说道,他转过身,看着加拉德瑞尔递给皮平和梅里一对银质腰带,上面别着锋利的精灵匕首。“哎呦,那是些矮人的作品!我好奇是谁制作的?”

“墨瑞亚的礼物,很久以前了,”凯勒博恩说道,回答矮人时面无表情。吉姆利回以鞠躬。

“那我很高兴我的同胞能够将某些美丽的东西赠送给一片满它的土地,”他说道,弗雷林吹了个口哨。

“还挺能说会道,不是吗?”

“噢,你可不知道,”梭林说道,满意地看着凯勒博恩的脸,这位领主正试图在这句优雅的赞扬中找到什么缺点。

波洛米尔从夫人手中接过一条金质腰带,抬起眼帘再次与她目光相遇。她安抚地笑了笑,抬起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人类艰难地吞咽了一口,脸上短暂地掠过恐惧和痛苦。然后他低下头表示感谢。

莱戈拉斯紧随其后,她送给他一把巨大的长弓,比黑森林的弓更高也更厚实。“那是精灵的头发吗?”吉姆利嘘声问他道。“你说它们是用精灵的头发做的弓弦。”

“确实如此,”莱戈拉斯说道,他测试性地拉开弓,并对沉重的拉力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雕刻!我的夫人,我感谢您。Nîn velui a lalaith veren nalú en-agovaded vín, Hril nín。”

“加拉兹民的弓非常适合我们林地亲戚的高超技能,”她微笑着说道。“Namárië,莱戈拉斯·瑟兰杜伊林。你会找到你的位置,尽管它有可能是你最意料不到之处。”

“又说谜语,”梭林嘟囔道。“我不喜欢猜谜语。”

她给了山姆一个灰色木质小盒,里面装满了细密的土壤,细到几乎像是雾气一样。梭林狐疑地看了它一眼,但注意到其他三个霍比特人都在羡慕地看着山姆。园丁本人则是脸一直红到尖尖的耳朵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话,一边尽他所能鞠了一躬。“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弗雷林嘘声道。

“我不确定,”梭林说道,“但看看其他霍比特人的反应。”

“哈。”弗雷林挠了挠自己的金色头发,蓝色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霍比特人对泥土非常热衷,不是吗?”

我经常想到袋底洞。我想念我的书,我的扶手椅和我的花园。

“非常热衷,”梭林喃喃道。“花园……很重要。”

加拉德瑞尔在转向吉姆利时停顿了一下,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啊,”她说道,仿佛是在自语。

然后她对吉姆利露出微笑。“一位矮人会向精灵要什么礼物呢?”

“什么也不要,夫人。”吉姆利说道,他抬起下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平静的喜悦。“能见到加拉兹民的夫人,听闻她温柔的话语,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弗雷林在梭林身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inùdoy,确实能说会道,”梭林说道,摇了摇头。“格罗因之子,你的胆大妄为会让你无往不利!”

“注意听啊,所有的精灵!”加拉德瑞尔喊道,她的脸庞容光焕发,张开了双臂。“谁也不要再说矮人是粗鲁又贪得无厌之辈!不过,吉姆利,你肯定渴望得到某种我能给予的东西吧?我命令你说出口!”

“夫人,您已经给予了我很多,”吉姆利轻声说道。

“而你还两手空空,”她反对道。

“但我的心灵充盈。”

“都林的胡子在上,”弗雷林微弱道。“他话说得像吟游诗人一样漂亮。”

“我想,他心中的诗人睡得太久了,”梭林说道,满意地抱起胳膊,以免自己骄傲到炸裂。他对自己的星辰微笑起来。“它总是会以某种惊人的方式再现。”

“我不能让你成为唯一没有礼物的客人空手离开,奥力的子孙,”加拉德瑞尔说道。“来吧,说出我能够给予的,然后你就能得到。”

“加拉德瑞尔夫人,真的没有,”吉姆利说道,深深地鞠了一躬,有点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倔强的都林家的耳朵尖变红了。“除非……”

加拉德瑞尔的微笑加深了。“啊。什么?”

吉姆利抬起头看向她,辫子散落在眉毛前面。“真的不要什么——除非允许我要,不是,是允许我说出来——您的一根头发,它远胜过地底的黄金,正如星星远胜过矿坑中的宝石。”

聚集在一起的精灵们都倒抽一口气,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听来非常响亮。

“我不敢奢望这样的礼物,”吉姆利说道,在这突如其来的审视下退缩了。“但是您命令我说出我渴望之物。”

震惊写在每一张脸上,凯勒博恩也吃惊地低头看向矮人。但加拉德瑞尔笑起来,她的笑声像鸟鸣一样纯净而高亢。“据说矮人的本领在于他们的巧手,而不在巧舌,”她说道,“但这话可不适用于吉姆利。从来没有人向我提出如此大胆但又如此谦恭的要求。而且既然是我命令他说的,我又怎能拒绝?不过,请告诉我,你要用这礼物做什么呢?”

“珍藏它,夫人,”吉姆利飞快地说道,“用来纪念我们第一次会面时,您对我说的话。如果我有朝一日能返回家中的锻造坊,它将被封存在永不朽坏的水晶当中,作为我的传家宝,并作为孤山和森林之间接下善缘的信物,直到世界的终结。”

“对,前提是你的野小子外甥没有上来就吃了它!”梭林说道,抬眼看向上方。“噢,我的星辰,你这次可是越界了。好吧,你确实是我的亲人!你也不知道适可而止!”

加拉德瑞尔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直起身来。她的手伸向了从她背上倾泻而下的银金长河,然后纤细白皙的手指开始解开辫子。

“"Meleth nín!”凯勒博恩说着,飞快地上前一步。他的眼神闪了闪。

加拉德瑞尔将她超脱凡俗的目光转向丈夫,他不情愿地息事宁人了。精灵们一阵骚动,惊奇地互相低声细语,那缕头发在风中飘扬,仿佛是混合的黄金、秘银和白银一般,在晨光中闪耀着光芒。

吉姆利看起来说不出来话了,夫人从她头上剪下三根发丝,把它们放在他粗糙而宽大的手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几乎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合拢他粗壮的手指包住发丝,在他面前弯下腰来。“这些话将随同这礼物一同赠予,”她说道。“我不作预言,因为所有的预言都是徒劳:一边是黑暗,另一边惟存希望。但是,倘若希望没有落空,那么,我对你说,吉姆利·格洛因努尔,你将手握黄金无数,却不受黄金支配。”

突然涌起的自我厌恶尖锐而酸涩。梭林从牙缝间吸了一口气。

“别,哥哥,”弗雷林温柔地说道,他用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别这样。停下。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

“我知道,我知道,”梭林艰难道,然后他抬起眼睛看着吉姆利。“那么,也许我们家族的诅咒真的被打破了。”

弗雷林微笑起来。“也许。”

吉姆利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发光的发丝,然后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精灵女人,脸上散发着喜悦。“夫人,”他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以矮人的方式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全然的尊重和感激。

她颔首微笑。“Mahzirikhi zu gang ghukhil。”

吉姆利高兴地笑了起来。“嗯呐。愿我们所有的前路都把我们引向安全的地方。”

“什么,”弗雷林茫然地说道。

“她懂库兹都语,”梭林呻吟道,用手潦草地抹了把脸。“显然她懂得还不够多,不知道要保密!”

“嗯,公平地说,吉姆利也没有,”弗雷林指出。

她给了佛罗多一个装满银色光芒的小瓶,然后加拉德瑞尔弯腰轻轻吻了吻持戒人的额头。尽管他们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休息了很长时间,但佛罗多看起来很疲惫。他看起来年龄增长了很多,蓝色眼睛比以前更加深邃和明智。这个年轻的霍比特人身上正在发生一些梭林无法理解的变化。

“比尔博会很难过的,”他自语道。他的霍比特人会哭泣。他受不了这个。“比尔博不应该难过。”

他凑到吉姆利的耳边。“吉姆利,不要忘记佛罗多,”当远征队转身再次走向楼梯时,他对他的星辰低语道。在脚下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群精灵正等待着把他们带到通往大河安度因的浅水湾。

“佛罗多,来,”吉姆利立即说道,把头转向跟在阿拉贡身后走着的持戒人。“你能相信吗?我之前绝对不会相信,所有精灵和矮人一辈子也不会相信,我的请求竟然得到了准许!看啊!它们不美吗?”

“很美,吉姆利!”佛罗多微笑起来,看着矮人粗壮的手指,本是如此有力和强壮,却能灵活地将发丝编成一根松散的辫子,然后把它们放进一卷贴近心口处的布料里。“这是一份奇妙的礼物!”

“比不过你的!”梅里说道。“我幻想我能看到那个小瓶子闪闪发光,而没有一点光照在玻璃上!”

“我想知道如果你喝下去会怎么样?”皮平沉思道。莱戈拉斯呛住了,然后他仰起头,发出那种精灵族类特有的银铃般的大笑声。

“我不建议你那样做,”阿拉贡说道,他的嘴角弯出一个微笑。他摸了摸挂在脖颈处的宝石。“我的朋友们,为攀登留口气吧。我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能很少有像洛丝罗瑞恩这样能够安全休息的地方。我建议我们把力气留到大河。”

“我开始觉得吉姆利对你的看法是对的,”梭林咕哝道,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类。阿拉贡仍然是一个谜团:一个逃避王位但从未逃避职责的人类君王,由精灵抚养长大,和精灵相爱,但仍然是一个凡人,一个强大的战士,努门诺尔真正的继承人,隐藏在游侠的皮衣和“大步佬”这个卑微的绰号之下。 “你太严肃沉闷了。”

“从你嘴里说出这话可是真逗,”弗雷林说道。梭林没搭理他。

没过多久,远征队就把行李装进了加拉兹民使用的窄船上。吉姆利狐疑地看着它们。“它们看起来不是很稳固,”他说道。

“这些船很精妙,无论你装多重的东西都不会沉没,”陪同他们到泊船处的哈尔迪尔说道。“但是,如果操作不当,它们也是任性的。我提醒你们一开始要当心!”

吉姆利看起来很怀疑,但莱戈拉斯笑了。“来吧,mellon nín,我先来划桨。毫无疑问,你很快就会掌握在水上如履平地的本领!”

“那可能得让你久等了,”吉姆利说道,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狭窄的灰色小船,用他的大手抓住了两边的船舷。“到目前为止似乎还不错,”他自语道。“啊,但真正的考验是安都因河!我想知道她有多远?”

在梭林身后有人用压低的声音提到吉姆利的名字,这让他转过头去,看到波洛米尔在帮助阿拉贡装载另外两条船,他们的头靠得很近。“我不明白他们在惊奇什么,”波洛米尔低声说着。“为什么三根头发作礼物会让他们如此惊讶?”

阿拉贡再次微笑起来,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的情形比梭林料想的要轻松得多。“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大河出现之前,我们在此时此地有一点时间,”波洛米尔说道,他突然大笑起来。“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一个精灵感到惊讶。仅仅为了这个,这个地方就来得很值!”

阿拉贡轻笑一声。“不,这并不经常发生。嗯,简而言之,这片森林的夫人是诺多族精灵,他们深受工匠和铁匠之维拉——奥力的喜爱。”

梭林猛地后退,在他身边的弗雷林低声道:“玛哈尔喜爱精灵?这是在祂喜爱我们之前吗?”

“祂爱我们,”梭林坚定地说道。“祂给了我们生命。祂给了我我的天赋。别的维拉都不爱我们,除了玛哈尔。祂爱我们!”

“他们种族中最伟大、技艺最高超的是她的伯父费艾诺。他心里住着一团无法熄灭、同时也毁掉了一切的火焰,”阿拉贡继续说道,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惯常的严峻神情。“关于那些日子,关于傲慢和复仇造成的恐怖,现在在他流亡的亲人们的领地上,我不会再多言。总而言之,许多悲伤都是通过他的技巧和骄傲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这和吉姆利的礼物有什么关系?”波洛米尔说着,靠在灰船的船舷边上,歪着脑袋。

“啊。”阿拉贡阴沉的神情柔和了几分。“费艾诺曾经三次向侄女索求一缕头发,而三次她都拒绝了。”

波洛米尔眨了眨眼。“吉姆利不知道。”

“不,”阿拉贡说道,他的笑意加深了。“他不知道拒绝送给诺多族最伟大人物的礼物现在送给了矮人。他不知道世上存在过的技艺最高超的双手曾经渴望过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他会出于对给予者的爱而珍惜那些闪亮的发丝,而不是出于它们的美丽或是对他有用。

波洛米尔瞪着眼睛,梭林也瞪着眼睛。“Ma mahdijn,”他震惊地说道。

“愿我们都能在生活中寻找到这样的欢乐,”波洛米尔严肃地说道,阿拉贡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必须暂时抛开所有的欢乐,我的兄弟,因为现在我们要离开洛丝罗瑞恩了,”他说道,一边示意皮平和梅里坐的那艘船,他们已经开始在补给物资中胡乱翻找了。“在安都因河上照顾好我们的白兰地鹿和我们年轻的图克,我会和佛罗多、山姆在前面带路。我了解这片水域。”

波洛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向两个最年轻的霍比特人,他们坐在第二艘船的船头,脑袋靠在一起。当他走近时,他们突然愧疚地抬起头来,嘴上沾满了面包屑。“我饿了!”皮平尖声说道。

波洛米尔只是大笑一声,揉了揉他的满头卷发,然后爬上船去,在哈尔迪尔的帮助下把它推离了岸边。

“梭林,我开始意识到你为什么这么爱他了,”弗雷林压低了嗓音说道。“拒绝给一个精灵领主一根头发,送给一个矮人三根。谁能预料到这样的事情呢?”

“他不知道,”梭林说道,他回到吉姆利坐的地方,吉姆利正抓着船舷,脸上带着极度惶恐的表情,莱戈拉斯正用桨把他们从岸边推离。梭林坐在他的星辰旁边的座位上,摇了摇头,然后凝视着他的脸:都林家族的眉毛,宽背族的鼻子,强壮的颧骨和倔强的嘴巴。“他刚刚通过他的诚实,谦逊和口才获得了一些非凡的东西——而他甚至还不知道。”

“啊,这场离别使我遭受至深重创!”吉姆利突然说道,从船舷上松开了手,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那缕发丝就盘起来放在了他的锁子甲下面。“我算是见过了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从今以后,除了她的礼物,我不会称任何东西为美。”

莱戈拉斯将桨插入水中,用那种跟他父亲肖似的像鸟一样的奇怪方式歪着头。梭林因为精灵接下来的声音如此贴近而炸了毛。他说道:“不,不要这么说!吉姆利,我认为你是有福的,因为你找到过又失去了,你自愿承受失去之苦。只有信念让你走在这条水路上。”

“我告诉你,矮人不适合船,”他吼道,甩了甩他色泽鲜亮的头发。“然而正如我跟埃尔隆德大师说的那样,在前途黑暗时退却的人,是不讲信义。哎呀,我为什么要参与这项使命?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最大的危险来自何处!我所惧怕的危险,是在黑暗中遭受折磨,但它不能令我退却分毫。不,我到死也会手握斧头向前冲。但是,噢,光明和喜乐的危险!它们会将我撕碎,奥克都做不到这一点。我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我的领主,他在这里和我一起吗?”

“我在这里,吉姆利,”梭林说道,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腿,以防自己伸手去够吉姆利那蓬乱的辫子。“我在这儿。”

“他在这儿,”吉姆利说道,暴风般地叹了口气,在船上沉甸甸地松弛下来。

“是你在她的镜子里看到的国王,”莱戈拉斯说道。可能是梭林过度疲惫、过度紧张的头脑产生了虚构,但他似乎从精灵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安。

“嗯呐,我的族亲和国王,”吉姆利说道。然后他挑眉向莱戈拉斯投去揶揄的目光。“你用弓威胁过的那个。”

莱戈拉斯明显畏缩了一下。

“呃——噢,”弗雷林说道,然后他躲开了。

“我向他致以最诚挚的歉意,”精灵用生硬而迟疑的嗓音说道。然后他从喉咙底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表达难以置信的声音。“但这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死去的矮人怎么能跟着你?”

吉姆利的嘴唇猛然抿得紧紧的,紧到发白。“我看到他时你就在场,所以我没法假装说是别的情况,”他慢慢地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许多秘密,因为我们现在是朋友和同志了,理当如此。事实上,我之前可能过于鲁莽了,有些我不应该说。但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活着的矮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我们知道我们会去先辈们的殿堂,在那里我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世界。我们得到的应许是,在那里,我们最终将被完全接纳为伊露维塔的孩子。经过我们所有这些踽踽独行的时光之后,我们最终是被希求的、被需要的和被爱的。但是殿堂是什么,或者在哪里:这些并没有让我们知道。我不知道我的亲人们怎么能和我在一起,而且我猜测我也不应该知道。”他看着河岸在两侧急速掠过。加拉兹民的歌声逐渐消失在背景之中。

“我的星辰,你之前确实鲁莽了,”梭林说道,并好奇这个矮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时间之初曾拒绝送给精灵领主的礼物,他收到了三倍。“你一直有点鲁莽。你伯父准备了一些措辞来形容你。”突然,他猛然意识到吉姆利收到的礼物的重要性,冲口而出:“噢,但我为你感到骄傲!

“拜托,莱戈拉斯,你千万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吉姆利说道,脸色认真得要命。“这是一个永远不该大声说出来的秘密。这太过头了。我们的协约是刚建立起来没错,但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

莱戈拉斯明亮的精灵眼睛里露出担忧之色,他沉默地用桨在水中划了几下。然后他说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mellon,任何消息都不会经由我的嘴唇,传递给任何活着的生物,无论他是精灵、人类还是巫师。吉姆利,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我很荣幸能保守你的秘密,即使我并没听明白。”

“谢谢你,莱戈拉斯,”吉姆利说道,再次抬起手摸了摸心口处收藏那缕发丝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做,”吉姆利轻声重复道。“但我无法不感激。”

莱戈拉斯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露出了那种浅淡的精灵笑容。“我的朋友,我为你感到高兴。”

吉姆利点点头,然后他回以微笑。“我的朋友。”

...

-未完待续-

Notes:

向你们的精彩评论和点赞致以我全部的感谢,我的老天,你们,我说不出话来,谢谢你们。

辛达语

Mellon nin – 我的朋友
Meleth nin - 我的爱人
Namárië - 再见
Nîn velui a lalaith veren nalú en-agovaded vín, Hril nín – 甜美的水流和轻盈的笑声,直到我们下次见面,我的夫人。

库兹都语

Namadul – 外甥
Mohilâli harubaz hubma – 我在干蠢事。
Ma katakluti, melhekhel – 我听不清楚,万王之王。
Shândi – 我明白
Baknd ghelekh ra yâdùshun. – 早安,欢迎。
Abbadizu – 你在这儿
Zabadel – 万主之主
Mahzirikhi zu gang ghukhil. - 愿你一路顺风。
Ma mahdijn – 我不相信。
Inùdoy kurdulu – 我心灵的儿子
Shamukh – 万岁!
Gimizh – 狂野的
Melhekhel – 万王之王
Nadad – 兄弟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Gimli – 星辰
Gimlîn-zâram – 星光池

加拉德瑞尔和费艾诺: 这是原作剧情。吉姆利永远不会理解三根头发的礼物的意义,据说这三根头发在世界毁灭之前都会像双圣树的光芒一样闪耀。加拉德瑞尔不是没有参与她伯父所犯下的暴行,但作为一个未经许可就跟随她的亲人前往阿尔达世界的诺多族精灵,她还是受维拉的禁令限制。因为她拒绝了至尊魔戒,她的流放将在第三纪元末尾结束。

一些对话摘自原作章节《告别罗瑞恩》。

现在,来看一张漫画吧!

玛哈尔爱祂的孩子们,Jeza-Red绘制

Chapter 18

Notes:

非凡的notanightlight受Sansûkh启发,画了一幅可爱的以菲力和奇力为主角的小短漫!(如果你还没看过这个现在赶紧去看)
天才的jeza-red画了林和弗雷林梭。这画的正是他们,让人心碎又美丽。
这反过来让我写了一篇短篇赠文,设定在Sansûkh宇宙里:《十二个月和五十年》
这又让Jeza画了弗里丝和弗雷林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卓瑞,尤瑞之女

织工卓瑞,FlukeofFate (YorikoSakakibara) 绘制

卓瑞是个中产阶级织工,母亲一方是第三纪元第25世纪著名的有争议的国王情妇伊姆瑞丝的直系后裔。这是家族里的耻辱,他们竭尽所能掩盖此事。卓瑞非常美丽,有柔软的棕色头发,很早就变白了,胡须茂密,身体强健。她相当富裕,处境安逸,她的美貌也吸引了众多追求者。然而不幸的是,作为一个骨子里的浪漫主义者,卓瑞一生在爱情上非常不顺。她没有找到唯一真爱,她的一生都在寻找。她的第一个丈夫,一个英俊的年轻矿工,在他们的儿子多瑞出生后不久,找到了他的真爱,离开了卓瑞。他们仍然保持联系,她对他也没有恨意。卓瑞单身了五十年然后再次在爱情里碰碰运气。她第二个丈夫是个风度翩翩的浪荡子,他是个魔术师,在卓瑞怀着她的第二个儿子诺瑞的时候,他在一场碰运气的游戏里送了命。在她后来的生命中,一个织工同事的示爱让她惊奇。她的第三个儿子欧瑞是非婚生子。她的儿子们对他们的母亲非常维护,说起出身,他们不像男性矮人通常那样追溯父系家族(矮人女子通常是追溯母系家族),而是习惯性地自称“卓瑞之子”。过去的两个世纪的混乱之中,她是为数不多的能寿终正寝的矮人,在埃雷德路因时安详地在睡梦中去世,那时欧瑞还很小。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噪声震耳欲聋。锻造间里矮人挤得满满当当,全都在喊叫,在咆哮,在房间里有这么多人,非常炽热,充满蒸汽。赫雷拉看起来很不高兴,听到某些言论,她不赞同地抿紧了嘴唇。

在锻造间门口,还有更多矮人在菲力、奇力和欧因身后试图伸长脖子往里看,他们好奇的目光遇到梭林就发亮了,然后就目不转睛了。

至少得说,这让人有些窘迫。梭林已经习惯于成为注意力的焦点,但是这回情况完全不同。现在他不是他们的王了。他的母亲当然已经提到过,弗雷林在殿堂里的疯狂奔突,让远征、吉姆利和梭林的值夜成为人人街谈巷议的话题。然而在被迫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没有看到任何流言的蛛丝马迹。现在——现在 他看到了。排山倒海一般明显。

瑟罗尔抬起手,议论不休的矮人们安静下来(然而其实是在比弗用头狠狠撞了诺瑞一下以后)。“好了,”瑟罗尔疲倦地说道。“适可而止吧。我们能开始了吗?”

梭林站起来,走到他祖父右侧站定,无视那些朝着他闪动的目光。那仿佛昨日重现般的感觉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多少年里他站在他祖父右边,那时他不过是个满心骄傲的孩子,看着祖父解决一场又一场争端。

“等一下!”菲力喊道,声音明显很紧张。“你们能等一会儿吗?”

“现在又怎么了?”

“我关不上这扇该死的门,就是这么了!”他飞快地回嘴道,瑟罗尔捏着鼻梁,咬着牙发出恼怒的声音。

“好吧,”诺瑞干巴巴地说道,转身慢慢地走向门口,一只手拉开外套的一侧衣襟,另一只手同时伸了进去。看到眼前所见,挤在门口的每个好奇脸庞都变得刷白(梭林心不在焉地猜想这回是什么武器,钩头匕首还是飞镖),而菲力趁他们退却的时候终于能把门猛地关上了。

“谢了,”他喷着鼻息说道。在他身边,弗雷林呻吟一声,重重地倚靠在门上。

诺瑞拉上马甲,笑容咧到耳根。“我独特的荣幸。”

“也许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梭林说道,目光瞥向他的父亲,后者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弟,这一切是关于什么?”巴林向前探身,轻敲着额头说道。

梭林深吸一口气。“是……是我注意到,我们没有用最有效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欧因呛到了,然后不由自主地开始轻声笑起来。梭林阴沉而危险地瞪他一眼,但是医生实在忍俊不禁,只能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梭林继续。

“我无法保持目前的状态,”梭林恼怒而直接地说道。“事态飞速变化,如果我们想在这永恒之地帮上中洲任何的忙,我们必须团结协作。”

“啊,”巴林说道,他站直身体,陷入沉思。然后他斜眼看着梭林。“这和所有那些流言有什么关系吗?”

“流言都说了什么?”梭林反驳道。

巴林微笑起来。“说你日以继夜地看护着远征队。格罗因之子吉姆利朝一个背叛者之子伸出了友谊之手,更别说他还是个精灵了。还有你在星光池的星光里里昏倒了。”

他祖父的手安慰地搭上他的肩头,梭林的下巴紧了紧。“都是真的。”

房间里再次爆发了喊叫声,梭林往前走出几步,目光灼灼。“安静!”他吼道,聚集在一起的矮人们再次安静下来,脸上写满愤怒。

“流言仅仅只是一部分,”弗雷林冷笑着说道。“还有更多呢。”

“还有更多!”欧因按摩着眉毛。“目前为止已经够糟的了。我不该想的!”

“你还没听到你侄子最近干的事呢,”弗雷林嘟囔道,梭林用目光制止了弟弟,欧因畏缩了一下,在椅子里瘫了下去。

“我们需要研究出一个计划,”索林说道,抬高了音量,让挤满的房间里后面的人也能听到。“我们需要研究出如何更有效地共享信息,如何在需要的时候运用我被赋予的能力,还有相互之间如何能快速地取得联系。我们中间有身怀技艺的矮人。巴林,你对这种事情经验最多。你有什么建议?”

巴林嗯哼一声,点了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梭林,”他说道,然后抬眼从浓密的眉毛下看着梭林。“而且我感觉到这个主意不完全出于你。”

“别管这个了,”梭林咆哮道,下定决心不去看他的父亲。

“我们来看看。我们需要定期召开会议,”巴林沉思道,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古老的手势,欧瑞立刻冲向墨水和纸张。“我们需要信差,就像战时那会儿。我们需要为每个方面分派小组,而他们要对一个中枢情报部门汇报……”

“你是想说,这群人里有称得上有才智的[1]?”赫雷拉说道,翻了个白眼。巴林用最顶级的漠然无视了她。

“我建议,老弟,我们不要把你作为所有信息的汇集焦点,”他说道,在梭林张嘴要反对的时候抬起一根手指。“不行,带领我们经过这些艰难时世,你要做的事够多了。别人可以接收信息,分门别类,分发到需要地点,然后把关键信息传递给你。你需要一个谨慎、非常有才智和洞察力的人。一个能理解事情对你的重要性的人。”

“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弗瑞丝说着站起身来。“我自荐。”

“妈,”梭林目瞪口呆地说道。弗瑞丝转身冲他温柔地微笑。

“别说话,我的儿子。”

瑟莱因挑起一道眉毛。“我跟你说我们是来帮忙的,也许现在你会相信我?”

巴林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穿梭,然后他朝欧瑞做了个手势,后者飞快地涂写起来。震惊之中,梭林想起这对搭档正是在这种工作强度下合作了差不多六十多年。“那么弗瑞丝夫人将成为我们的中枢情报来源,”他说道,满意地握紧双手。“明智的选择。”

“那么所有消息都应该送到我这里来,”她昂起下巴说道。她深蓝色的眼睛因决心而显得严厉。

这会进展顺利的,梭林朦胧地意识到。这会进展得非常顺利。

弗瑞丝往前走去,目光投向点头赞同的人群。“我想事先声明,在这儿的巴林大人仍将担任皇室首席顾问,这个职务他重新捡起来游刃有余。除了梭林亲自发出的命令,所有其他的命令都应该经由他手。”

“恰如其分,”梭林不由自主地说道。巴林微笑起来。

“我从来没能真正有幸辅佐你,我的国王,对吧?”

“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梭林说道,用一丝微笑回报他。“现在我必须再次赢得你的忠诚,我的朋友。”

“我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了,老弟。”巴林朝欧瑞摇了摇手指,后者咧嘴笑了,用花体字写下巴林的名字。

“看起来欧瑞也给自己找到了工作,”奇力说道,欧瑞耸了耸肩。

“就像从前一样,”他说道,诺瑞哼了一声。

“又来了。笔尖漏墨也要哀嚎,因为墨水、纸张对每一个人气急败坏。你说你都干了点啥?”

“现在,说到任务本身,”梭林说道,叹了口气。瑟罗尔抓紧他的肩膀,眉毛明显扬起。

“首先,zabadal,我们应该共享我们已有的消息。如果没有前因后果,就很难理解消息的含义。”

赫雷拉刚要开口反对,但瑟罗尔朝她明确地摇了摇头。山下之王,而不是她的丈夫,开口说道,“梭林,埃瑞博的王储。汇报情况。”

他的脚跟猛地并拢,自动地挺起胸膛。“吉姆利和护戒同盟经由安都因河离开了洛斯罗瑞恩,”他说道。“领导者,人类阿拉贡,在河流抵达涝洛斯瀑布时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他们这群同伴因为失去甘道夫的巨大悲痛而变得更为紧密。持戒者变得疲惫,魔戒向刚铎的波洛米尔发出了召唤,他为他人民的忧虑超越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瑟莱因轻声说道,“坚强,我的儿子。”

梭林目光聚焦在墙上的火炬台,继续说下去,话语感觉仿佛嵌满玻璃,得用钳子从他嘴里拔出来。“吉姆利身体和精神都好。他做了难以置信的事,和那个精灵,瑟兰督伊之子莱戈拉斯,成为了朋友。他把我们的秘密透露给了那个精灵,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感到轻松自在。”

欧因发出一声恐惧而挫败的声音,捂住了眼睛。仿佛那是某种事先约好的信号一般,房间里随后再一次爆发出叫喊声和争吵声,每个人都在同时说话。对吉姆利和精灵之间友谊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在对峙——梭林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支持者的阵营要远远小于反对者阵营。尽管如此,支持者们用十足纯粹的噪声弥补了人数上的不足。

“……你那该死的之子,肯定是从……”

“那个精灵,不能相信他会遵守信用……”

“吉姆利是个成年的矮人了,他能自己做出……”

“噢,你指望一个该死的草食者能保守矮人的秘密……”

“能改变一切!这能弥合……”

“什么都不能改变我们的……”

“嗯呐,还有对矮人这种微不足道小角色的屠杀!那怎么可能……”

“但是我们也曾……”

“那个精灵是多瑞亚斯精灵的直系后裔,就算这样他都能不顾……”

“你敢跟我再提起多瑞亚斯,小子!”

Kulhu ma sakhizu ya izzûghizu,ma mahtadadizu ya 'agulhizu!

“他是瑟兰杜伊的儿子!”

“他们可以带来和平,在我们和……”

“一个矮人,一个精灵——带来和平!胡说八道!”

“嗯呐,然后树木都能长着腿到处走了!”

“疯了,他不可能是认真的……”

梭林的肩膀紧张起来。这对他们毫无益处。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会……”

“嗯呐,而你最好的朋友现在用一个肏树的代替了你,不是……”

“你再说一遍,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斧子!”

“……说起玛哈尔,而他相信他!他允诺了的!”

“精灵的诺言都配不上写诺言的纸!”

SHAZARA!”梭林咆哮道,应和着他的是瑟莱因洪亮的声音,芬丁低沉的声音,出人意料地,还有欧瑞高声的叫喊。

“这样对我们毫无益处,”书记员冲着喧哗间歇的安静说道。他生气地瞪着所有人。“你们要是觉得这些胡言乱语我会记下一个字,那你们可得再好好想想了!”

“笔尖又漏墨了,”诺瑞急切地嘘了一声。“我警告你,别作死去烦他!”

“我们会赞成不赞成的意见,”梭林简短地说道,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每一个人。许多矮人都怒气冲冲,但是有些看起来对这场荒唐的闹剧感到相当惭愧。“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吉姆利·格罗因努尔和莱戈拉斯·瑟兰杜伊林成为了朋友。你也许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但是我们没有资格为生者做出选择。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对于这件事你们也许并不站在同一边,但是在这里的所有人你们肯定都是站在吉姆利这一边,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可是,那还不是全部,”弗雷林说道,看到梭林飞快地皱了下眉,他微微退缩了一点。“嗯。想让我告诉他们关于头发的事,nadadel?”

“我会说的,”他说道,抿紧嘴唇抱起胳膊。“我需要你们保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会发生幼稚的斗嘴。明白了吗?”

“嗯呐。”“对不起,舅舅。”“嗯呐,老弟。”“抱歉,梭林。”“不会再犯了。”“也没准。”“闭嘴。”

“很好。金色树林的精灵女巫送给吉姆利一件礼物,”梭林说道,他牙关紧咬,下颌关节肌肉紧绷。“这礼物是她头上的三根头发。我后来知道,这不是寻常的事件,而他接受礼物的行为创造了历史。拒绝送给一个强大精灵的东西,一个矮人得到了。吉姆利不知道,但是洛丝罗瑞恩的精灵从那以后看待他……”他停下来,仔细斟酌用词,“不同以往了。”

“一个精灵领主曾经想要她的头发,很久很久以前,”弗雷林小声说道。“但是她拒绝了。”

“当时都很惊奇,”梭林回忆道,思绪飞回到洛瑞恩精灵们淡漠无情的脸,还有瑟兰杜伊的儿子无言的惊异。“通过她的礼物和他的辞藻,他们终于不仅仅把他看作一个矮子,而是一个拥有美好感情和高贵品质的生命。他们用敬畏的眼光看待我的同胞。”

一阵肃静的沉默。巴林充满了对堂侄的自豪,欧因再次瘫坐回椅子上,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大概应该继续说其他消息了,”弗瑞丝嘀咕道。

“幽谷——幽谷一如既往,”梭林说道,然后他的喉咙突然张不开了,他重重地坐在工作台上。他知道自己又是面色阴沉,但是他好像没有办法改换。他上次对比尔博的探访仍然历历在目。

“干得不错,”弗瑞丝说道,拍拍他的手。

“谁最后在埃瑞博?”格若因说道(梭林凄凉地想到这问话的时机上着实饱含同情)。

“我,”欧瑞说着举起笔。

“实际上,我认为是我,”另一个声音说道,梭林抬起头,看见瓦尔之子维力蜜色的脑袋移到了人群前面。他长着一副年轻欢乐面孔的妹夫看起来怯生生的。“我清早的时候在那儿。想说早上好的。”

自从他死后的一百四十年里,维力没有哪一个早晨不去探望狄丝。

菲力和奇力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父亲,然后他们睁大双眼跑上前来。“发生什么事了?妈妈还好吗?”菲力急切地问道。

“好啦,我的儿子们,别说话,你们的母亲没事,”维力说道,揉了揉耳朵,别扭地耸耸肩。“我,呃。看起来今天早晨山下有点小紧张。埃瑞博来了精灵,尤其还是瑟兰杜伊的族人,不是每个人都高兴的。有很多人在说他许多年以前是怎么让我们失望的,龙啊还有所有那些事。狄丝都精疲力尽了,想让那些有些……狂热的矮人们离他们远点。”

欧瑞皱了皱眉。“他们昨天见到精灵的时候还算高兴的啊。石盔骑行到山门前,所有那些精灵都跟在他身后,他们一直都在不停欢呼啊。”

“有些事情没有那么轻易忘记,”巴林叹了口气。

“石盔回来了,他真的说服了瑟兰杜伊?”瑟罗尔说道,震惊地呆住了。

“嗯呐,做得挺恰当,”比弗点头说道。“我目睹了全过程。那孩子是个很不错的年轻领主,让他父亲很骄傲。”

“埃瑞博山不会孤军奋斗了,”芬丁释然地长出一口气。其他几个矮人赞同地点点头,瑟罗尔闭上眼睛,仰起满是白发的头,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感谢创造者,”他低声说道,巴林和弗雷林应和着他。

“河谷人那边有消息了吗?”梭林问道,环顾这群矮人们。有些喃喃低语,但是普遍共识看起来是“没有”。“那么我们应该要认定布兰德王仍然没有加入对抗魔多的斗争,”他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维力。“还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什么了,没了,”维力说道,他沮丧地笑了一下。“我有点心烦意乱。通常都是这样。”

梭林点了一下头。“谢谢。”

“嗯,如果要有个埃瑞博值守人,”维力开口道,露出明朗而调皮的笑容,双颊上笑出酒窝。“既然我已经在那儿了,所有……”

“我们需要团队,还有轮换制度,”欧因坚定地说道,巴林挑起一条眉毛。

“噢?你怎么知道?”

欧因大声地嗤之以鼻。“因为我开着一家医馆,你个老傻瓜。你想知道时间调度安排?你想知道怎么运营一支高效的全天候团队?你去开一家医馆就行了。”

“欧因说得很有道理,”梭林说道。“你有什么提议?”

“你需要一支矮人团队,所有人全都明白自己角色,”欧因掰着手指列举道。“你不会愿意看到谁和其他人相互干扰。有一个人主事,这是很重要的,否则最后就是每个家伙都觉得自己是主事的,不需要我告诉你那将会有多有趣吧。不同的工作交给不同的人。不同的区域也是,还有不同的轮值。然后你要确保每个人都有做他那份工作所需求的能力。”

“这很好,”欧瑞喃喃道,飞也似地涂写着。“非常好!所以我们怎么选择队伍呢?”

“嗯,显然早晨的埃瑞博由我来负责,”维力说道。

“如果这次会议有这个意愿的话……”瑟罗尔说道,他再次仰起头,“我会领导埃瑞博分队。”

有一阵感激的停顿,就在那个瞬间,梭林回想起,他的祖父曾经达成过的伟大壮举。因为灰色山脉的冷龙,他失去了全家亲人,只救下一个兄弟,但是这没有吓倒他。他重新开辟了空荡的埃瑞博山为定居点,积聚起不计其数的财富,在龙到来之前,他治下的繁荣与和平已经持续了一个多世纪。大多数矮人回忆起那些时日都觉得那是受到保佑的黄金时代,就连埃斯加洛斯的长湖镇人类的歌谣都用热情的辞藻传颂瑟罗尔。没有提到黄金病,或是阿扎努比扎。

或许这就是他母亲想表达的,她说从一生中需要总结的,除了坏事,还有好事。

许多张脸庞上闪动着敬重之情。“嗯呐,陛下,”年老的战士纳力说道,低下头去。

“我会领导对护戒远征队的值守,”梭林说道,随后抬起手,制止菲力、奇力、弗雷林和他父母张口发出的抗议声。“不,我不是唯一的值守人!我会遵守我们一同制定的时间表。但是我不会把我的星辰让给其他人值守。”

欧因的眉毛都要飞到发际线了。“他的星辰?”

奇力做了个鬼脸。“嗯。所以说梭林上瘾了,是吧?而吉姆利作为避风港已经有将近八十年了……”

“够了,弟弟,”菲力拽着他的袖子耳语道。“没看到你正在迎受末日般的瞪视吗。”

“噢。以后再告诉你,欧因。”

“ 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值守?”罗尼问道,仍然对芬丁怒目而视。这两个在之前的争吵中差点动起手来。

“我们会把时间表挂在一个地方,”欧瑞说道,仍然在飞速涂写。“一个大家都知道去看的地方。”

“我锻造间的门上,”梭林提议道,有几个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这个的前提是外面那群得从门口散开,”格若因咕哝道。

“我今晚之前能起草个东西出来,”欧瑞说道,用他笔的木雕把手挠挠头。“不会太困难。我现在把一张表格传阅下去,每个人可以写上愿意加入哪个分队以及什么时间有空。别浪费我的墨水!”

瑟罗尔点头称许,梭林对上她母亲的目光。她在微笑。

“这是工作,”欧因提醒他们道。

“嗯,我们有了两位分队领导,至少还需要两位,”巴林思考着说道。“埃瑞博山,远征队,精灵那边,还有人类。”

“得有个有点理智的人,来确保你们这群家伙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赫雷拉站起身傲慢地说道。

瑟罗尔微笑起来。“嗯呐,亲爱的,你正好就是那个人。”

“我大概可以胜任最后那个,是吧?”巴林说道,耸了耸肩。“我确信如果你能领导一队,同时肩负其他职责,那我也行。我说,这真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我们很早以前就该这么做了,而不仅仅是你告诉我们要来,我们才来。”

七双眼睛看向梭林,朝他投去带着深切得意之情的目光。  他把他曾经有过的每一丁点尊严(实话实说,有很多)都积聚起来,用超凡的漠然无视了他们。

“好了,”欧瑞心烦意乱地说道。“还有什么?”

“肯定需要跑腿的信使,以防水中发生什么事,需要梭林的禀赋而他又在别处,”芬丁说道,一边思索一边捋着胡子。

“弗雷林,”梭林立刻说道。他的弟弟皱起鼻子。

“跑腿的?听起来很无聊。为什么是我?”

梭林张开嘴想说,‘你是最小的’,但是他的母亲急促地用目光打断了他。

“因为你是最快的,亲爱的,”弗瑞丝说道,拍拍她最小的儿子的肩膀。“来,开心点。你的外甥们会和你一起分担这个职责。”

“什么?我们?”奇力脱口而出,而菲力站起来挺直身板。

“我们会去做的。”他抬头望向梭林。“并且为之自豪。”

梭林朝他的外甥们露出感激的微笑。“谢谢你们,namadul。”

“还有,我们每个团体里需要有人把值守中间 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弗瑞丝夫人,”欧瑞接下去说道,一边写下了弗雷林、菲力和奇力的名字。

“嗯,那就把我排除了,”比弗苦笑道。

“还有我,”纳力叹了口气。“从来没掌握过。太需要技巧了。”

有时候梭林会忘记,他优越的少年时期给他留下了一些技能,比如书写和阅读。他完全把它们当做理所当然。他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矿工和年老的战士一点也不会欣赏那种惊讶的。

“有谁自荐吗?”欧瑞说道,指尖在纸上敲打着。“你们要做的只是让弗瑞丝夫人了解到最重要的细节。”

“我可以干这个,”欧因说着偏过脑袋。“对于报告我可是把好手。不得不是,如果你——”

“——开着一家医馆,”弗雷林、赫雷拉,弗拉尔、芬丁和维力异口同声地说道。欧因抱起胳膊,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怒目而视。

“我来做吧,儿子,”瑟莱因说道,耸了耸肩。“总比当跑腿的好。”

弗雷林瞪着他。

“我可以写报告,”弗拉尔用安静低沉的声音说道,并且得到了格若因的应和。

“现在说到值守人本身了,”瑟罗尔说道。

“你要怎么给值守人分派不同的工作?”欧瑞疑问道。“他们关注不同的事吗?”

“有的人关注大事,有的人关注小事?”罗尼提议道。

“不,不,不!”诺瑞恼怒地叹了口气。“事情不是这么干的。你得有些人来回巡游,到处走动观察,另外有一个人在事情发生的那个固定地点。这样你才能对情况有个更好的了解。”

欧瑞看着他的哥哥,仿佛他是条秘银矿脉一般。“诺瑞!”

“什么?”

“你可以做我们的老师!我们的指导!”

“现在我能做什么?!”

“你比所有活着的矮人更知道怎么鬼鬼祟祟!”欧瑞激动地说道,他朝诺瑞靠过去,迫切地拉着他的袖子。

“但是我们死了啊?”奇力低声说道,菲力让他打住。

“别像那样去让别人‘自愿’!”诺瑞喘息道,用手捂住眼睛。

“但是你是完美的人选!”欧瑞说道,眼睛睁得大大的。梭林皱起眉头,然后他想起欧瑞这是试图复制他所谓的“霍比特式忧伤大眼睛效应”。“来吧,诺瑞瑞瑞——”

“噢,别这样,停下,你的脸要坏掉了,”诺瑞嘟囔道,不情愿地点点头。“我肯定是疯了。再一次疯了。”

“你会教我们吗?”

诺瑞做了个苦相,叹了口气同意了。“好吧,我教。但是我要说清楚,我这是在兄弟之情的胁迫之下。”

“需要什么?”赫雷拉说道。

“每个队要有我的两个人,仔细观察每个遗漏了的细节。他们之后能帮助写报告的人,”诺瑞无可奈何地说道。“我需要有耐心的家伙,好吗?不是你们那种大声嚷嚷,脾气暴躁,不耐烦的贵族类型。”

“比弗,”梭林说道,记起了瑟莱因的话。他的父亲满意地抱起胳膊,眼睛闪闪发亮。

“完美,”诺瑞说道,露出看起来相当邪恶的微笑。

“嗯呐,zabadâl belkul?”比弗疑惑地说道。巴林拍拍他的背。

“你愿不愿意当个间谍啊?”

比弗挠挠伤疤,耸了耸肩算是同意了。“那好,”诺瑞说道。“还有谁?”

房间里到处立刻举起了手,梭林看着他的族人们带着他们惯常的莽撞热情,投身于这件新工作之中。欧瑞开始用他手指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书写起来,领主纳因和法林要求加入特别小分队,诺瑞站在那里,抬起双手,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催促。“这事能干成的,”梭林自言自语道。

“当然能成,”瑟莱因说道,拍拍他的背。“肯定能成。”


“祖父。”

瑟罗尔从他专注的上釉活计里抬起头来。就像梭林一样,瑟罗尔也不愿再触及黄金或是秘银了。去创造什么东西的需求体现在所有矮人身上,近来他通过其他方式和载体来满足这种需求。“啊,那么时间表已经准备好了?”

“欧瑞十分钟之前贴在我门上了,”梭林说着揉了揉颈后。

瑟罗尔尖锐地看他一眼,浓密的眉毛扬了起来。“啊。而轮到你的时间不如你想要的那么早,是吗?”

“对。”他没觉得有什么掩饰的必要。“我们明天开始,但是可能的话我现在要去看看比尔博和吉姆利。”

瑟罗尔叹了口气,坐直身体。能听到他的背发出咔哒一声,他皱起眉头用手扶了一下那里。“好吧,晚饭时我会去接你。那时我不想听到你的任何争辩,明白吗?”

就算对面是他的祖父和国王,这样被训话还是让人很难堪。“我明白,”他嘟囔道。

瑟罗尔撇了撇嘴。“啊,我刺伤了你的自尊,是吗?嗯,你还有一两件事要学习,我的孩子。那就去吧,你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梭林点点头,不相信自己能说出话来,然后转身大步离开瑟罗尔的锻造间,径直走向真知厅。

这一回的光芒很柔和,它拥抱住他,温柔地把他带到了幽谷的花园。比尔博坐在一条小小的长椅上,头不住地点着。长椅明显缩减到了霍比特尺寸。梭林批判性研究了一番,然后对它嗤之以鼻。一把专门打造的椅子会更加适合。尽管椅子腿变短了,而座位还是太深,椅背远高于需要。

他在他的霍比特人面前蜷伏下去,端详着后者安详而松弛的睡颜。比尔博的双手在睡梦中抽动,他的嘴翕动着像是在说话。“这么说是在做梦了,我的珍宝?”他轻声说道,想去触碰那皱起的眉毛,想用双手去捧起那瘦弱的脸颊,轻轻吻上那年老的飞贼,这冲动几乎无法克制。“希望是美梦。”

一个压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转过身,看到埃尔隆德领主在和一个精灵说话,多少年月以前,正是那个精灵迎接了他们。他想不起名字来。“他的心智在游荡,”埃尔隆德说道。

“是的,”那个精灵叹息道,然后他的目光瞥向比尔博。“当他敏锐的时候,和他当年最敏锐的时候毫无二致。然而他有时会游荡到过去,有时他会不记得名字。我曾经读到过,这是凡人中常见的疾患,说是他们在老年可能会失去对当下的感知。”

梭林猛地回头去看比尔博,双手攥成了拳头。“你是去游荡了吗,比尔博?”他悲伤而悔恨地说道。一阵剧痛钻进他的胸膛,盘踞在他的喉咙里。不知怎么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年龄所带来的独有的危险。不是在比尔博身上,从来没有想到在比尔博身上。他的霍比特人精明又机智,活泼又聪明,他妙语连珠,妙笔生花,言辞在他唇间手下汩汩流淌,翩翩起舞。他的霍比特人有时会很傲慢,很有洞见力,有着猛犸象一般的记忆力。想到比尔博失去令人目眩神迷的言辞和敏锐的心智,那种疼痛仿佛一道伤口。

“陪着他,林迪尔,”埃尔隆德静静地说道。“不论比尔博·巴金斯心智处于何种状态,他仍然是一个伟大值得尊敬的造物。让他过得舒适,当他失去思路的时候,不要让其他人显示出惊讶或是恐惧。”

林迪尔郑重地点点头,梭林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起来。

“不,”他怒吼道,闭上眼睛。他不想留在这里。他不想留在这里听这些精灵讨论,他的霍比特人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

他无法忍受这些。

星光池的星辰这回把他推走时待他更加温柔,仿佛它们知道他此刻的感觉有多脆弱。

他睁开眼睛,感觉着自己在气息之下颤动的心脏。一大片蜿蜒而过的广阔水面映入眼帘,在临近傍晚的阳光下耀眼夺目,他把手遮在眼睛上,看到两艘来自洛丝罗瑞恩的灰船沿着他眼前的水面漂过。他站在第三艘的船头。

“安都因河,”他喃喃道,把任何有关比尔博、年龄还有失去的念头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他可以稍后再悲痛。吉姆利还在等着。

“我摸不着这个的门道,”他的星辰怏怏不乐地低声吼道,梭林眯起眼睛,看到吉姆利在和过长的船桨角力。细长的船尾,坐着那(该死的)精灵,正用手捂着嘴。他窄窄的肩膀因为发笑而颤动着。

“你太过用力了,”莱戈拉斯控制住自己之后说道,但是他的声音里仍然还存余着笑意。“船又不像岩石那样沉重,不需要用这么大力气!无怪乎我们会绕圈旋转。”

“用力!”吉姆利哼了一声,吹了吹从他头盔里溜出来挂在眼前的一绺头发。“我一点也没用力!你是想说我需要用比这还小的力?”

莱戈拉斯的微笑变成了一种推测性的困惑表情。“我以为……”他开口道,然后他摇摇头。“矮人的确是强壮的种族。我以为你肯定是用尽了全力。”

“是几乎没用,”吉姆利带点得意地说道。“所以,这些东西需要更为微妙的技巧,是吗?这我能做到。一边划两下,对吗?”

“如果水流允许的话,是的,”莱戈拉斯说道,他看着吉姆利再次用棕色宽厚的双手握住船桨。“或许你握桨应该更靠把手上面一点……”

“你在逗我玩吗?”吉姆利说道,耸起一道眉毛。“对我的身高品头论足既不受欢迎也不礼貌。”

“我很抱歉。我无意冒犯,”莱戈拉斯小心地说道。

梭林咬紧牙关,但忍住了评论。

吉姆利突然咧开嘴笑了。“除非这评论很有趣。”

莱戈拉斯大笑起来,摇了摇头。“我会记在心里的。”

 

安都因河上,FlukeofFate绘制

 

调整了握法,吉姆利随后用小心的控制在水中划起了桨。船开始向前走,他满意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啊!”。然后他轮流在船身两侧划着桨,没过多久他就有了显著的进步。“好啦,”他满意地说道。“我相信我已经找到窍门了。”

莱戈拉斯在微笑。“真的,你有双巧手,吉姆利大人。我有认识的精灵花了几天才掌握这些。”

“那是他们没有用心,”吉姆利说道,他又吹了吹那绺顽固的头发。“这片浮动的树叶每划一下都左右晃动,重心和轨迹都在转移。就像运矿石的手推车转弯的时候要考虑到它的重量,而隧道就是河流,重量是我们而不是一车铁矿石。”

“那么,你只开采过铁矿吗?”莱戈拉斯问道,之前曾经出现过的入迷的表情又回到他美丽的脸上。

“嗯呐,”吉姆利说道,他发出一声恼怒的声音,猛地挥开那绺顽强的红发,把它别在了耳后。“不过埃瑞博山矿脉的蕴藏要远比埃瑞德路因的那些老矿井丰富和出色。那些老矿井早在长须一族踏足那些废墟之前就被开采殆尽了。尽管如此,我们竭尽所能了。这让我们大部分人能吃上饭。”

“大部分?”精灵敏锐的耳朵识别出了这细微差别,吉姆利的嘴唇抿紧了。

“龙来了之后我的族人们所经历的苦难,我觉得你并不需要听说,”他说道,声音发紧。“我觉得我们再说下去,就要迷失在危险的话题里了。”

莱戈拉斯皱起眉,随后叹了口气。“你很可能是对的,”他悲伤地说道。

“你应该告诉他,吉姆利,”梭林怒吼道,怒视着精灵。“告诉瑟兰杜伊的儿子,多亏了他父亲的背弃,我们都经受了什么。”

吉姆利猛地抬起头。“Melhekhel,”他说道,笑意从他脸上蔓延开来。

“他回来了?”莱戈拉斯说道,双眼睁大到露出眼白。他看起来有点紧张,用很不精灵的方式吞咽了一下。“噢。那……很好。”

“我还奇怪您去哪儿了,领主大人,”吉姆利说道,他又划了两下,然后耸了耸肩。“我猜这不是我该知道的。我很高兴您回来了。您知道吗,我们离阿刚那斯很近了?我听说过这些伟大石雕作品的故事,它们出自第一纪元的人类之手,但是我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有,”梭林说道,他特意转身背对着精灵,冲他的星辰露出微笑。“我看到你新学了一项技能。”

“一个矮人不太可能会再被叫去划船吧,”吉姆利大笑起来。“尽管如此,这也不是完全令人讨厌。这令人放松,真的。”

“我还以为你会晕船呢,”梭林狡黠地说道。吉姆利的存在发挥了它往常的魔力。他能感觉到紧张感从他心头流逝,他攥紧的双手张开,放松地垂在腿上。在幽谷的短暂停留给他带来的悲伤得到了平复,和这个矮人交谈的幻象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我在一条像这样的小河上才不会晕船!”吉姆利咕哝道,莱戈拉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

“看起来太诡异了,听着你跟空气说话好像它在回答你似的,”他说道,再次摇了摇头。“实在很诡异!”

“啊,一个精灵说一个矮人诡异?这可是个少见的笑话,”吉姆利嘲弄地说道,眼里闪着光。“告诉你吧,我的族人真的回答我了。我知道他回答了。尽管我不是用耳朵听到的,但我能感觉到。”

“你有这样的耳朵,我应该想到你能听到任何声音,”莱戈拉斯嘟囔道。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取笑谁的耳朵,尖耳朵,”吉姆利息事宁人地说道。

“尖耳朵!?”

“这是你取笑矮人身高的教训,”吉姆利说道,再次咧开嘴笑了。

“尖耳朵,”莱戈拉斯怒视着小声说道,一只手偷偷地溜上去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耳朵尖儿。

“河东岸的树木变稀疏了,”吉姆利说着点点头。“我们离埃敏穆伊丘陵近了。”

莱戈拉斯松开耳朵,抱紧双膝。“阿拉贡向你透露过,我们一到托尔布兰迪尔和涝洛斯瀑布然后要转向哪条路吗?”

“没,还没说过,”吉姆利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魔多在东边,但是不论魔戒走哪条路,波洛米尔都会回到他自己的城市去的。我知道阿拉贡心里渴望看到米纳斯提力斯的景象。之前在罗瑞恩我听到他跟波洛米尔说起过。”

“我也听到了,”莱戈拉斯说道。“我不知道他还在刚铎的军队里服过役。”

“一个人需要多少盟友呢?”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哼了一声。“真遗憾他服役时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名字。”

“我觉得他甚至再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的名字了。”莱戈拉斯悲伤地说道。“他于远征队而言是阿拉贡,对北方来说是大步佬,在洛汗和刚铎是梭隆吉尔,在加拉德瑞尔面前是埃莱萨,而在埃尔隆德面前是埃斯特尔。那一定很艰难。”

吉姆利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就像穿上一件不同的外套,”他说道。

莱戈拉斯眨眨眼,然后用他令人手足无措的凝视看着矮人。“你说得好像你知道身负另一个名字是什么样,”他说道。

“嗯呐,我知道,不是吗?”吉姆利小心地驶过一个漩涡,目光看向前方,眺望着宽广的大河。“别在意,老弟。那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们不是朋友吗?”莱戈拉斯诘问道。“来吧,吉姆利,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从哪儿获得这个名字的?”

“从我一出生,”吉姆利简短地说道,眼睛变得强硬起来。“不,我不会再多说了。”

梭林呻吟道。“终于,你学到了点慎重,inùdoy。”

“你一出生?那吉姆利不是你的名字?”莱戈拉斯看起来受到了伤害,他的下巴低下去,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吉姆利是我的名字,嗯呐,”矮人说道,然后他叹了口气,头垂向胸前。“是我的使用名……我的……我们叫它‘昼名’或‘天名’。是我父亲为我挑选的。我有另一个,更深层的名字,永远不能对我的唯一和最亲密的家人之外说起;永远不能在青天白日下提到;永远不能写下来,就连墓碑上也不行。如果我冒犯了你我道歉。这是……”他的眼睛在天空中搜寻,“矮人中微妙的话题。没人会轻易地告诉别人他们的暗名。”

莱戈拉斯的嘴唇惊异地张着,他入迷地凝视着吉姆利。“我们曾听说过传言,矮人们有特殊的名字,”他说道。吉姆利咕哝道。

“是真的。”

梭林恼怒地发出一声窒息的叫喊。“吉姆利!你个红头发的傻瓜!你刚刚说过你不会跟他多说的!”

“啊,他生气了。你明白了吧?微妙的话题,”吉姆利说道。“你不了解精灵的好奇心,领主大人。他会用他悲伤的神情和无礼的问题纠缠我,直到我把我知道不知道的都告诉他。”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感觉受到了冒犯,”莱戈拉斯说道。

“最好不要,”吉姆利说道,嘴在抖动。梭林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无法无天的矮人实际上是在憋着笑。“眼下这里四处飞舞的冒犯已经够多的了。”

“的确,”莱戈拉斯开玩笑地说道。“但是这不足为奇。毕竟你是个矮人嘛。”

吉姆利手腕轻轻一转,船桨一翻,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打湿了精灵的脑袋。莱戈拉斯苍白的头发贴在头皮上,双眼冒火,而吉姆利仰天大笑起来,发出热烈而低沉的笑声,这样的景象面前梭林也没法再生气下去了。

“你现在就笑吧,矮人大人,”莱戈拉斯咬着牙说道。“我警告你,我的复仇可是迅疾而无情的。”

“噗,我吓得发抖,”吉姆利反击道,而他低沉的轻笑声在随后的十分钟里一直在水面上漂荡。

梭林任由小船轻柔的晃动涤荡他的心灵。吉姆利低沉的笑声,精灵的嘀咕声,就连嗖嗖的划动船桨的声音变得单调、微弱下去,他向后靠在船头,任凭思绪游走。幽谷造成的尖锐的悲痛还在那里。他的心仍然在为他的比尔博而疼痛,不会在短时间内减轻。然而这片刻的平和……梭林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欣赏过平和。他从没寻求过它。

他开始看到它的吸引力了。

莱戈拉斯突然站起身来,他那精灵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小船摇摆起来,吉姆利吵吵嚷嚷地用库兹督语咒骂着,梭林从他的冥想中被惊起。

“你个疯精灵,你是要把咱们俩都扔到水里吗?”吉姆利叫道。

“你看见那个了吗?”莱戈拉斯说道,声音急促而尖利。鼻孔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而变得尖细。“你看到天上那个黑暗的形状了吗?”

吉姆利和梭林转过身,吉姆利发出一声粗鲁的声音。“除了天空和云彩,我什么也没看见。是什么?”

“那黑暗……”莱戈拉斯说道,畏缩了。他的金发光滑地平贴在头皮上,衬得脸色看起来甚至更加苍白了。他取下弓,转瞬之间就用手搭上一支箭。

吉姆利皱起眉头,然后再次抬起头,伸长脖子看着天空。然后他的脸色也变白了。

“我看到了,”梭林屏息道。

“感觉这么冷,”吉姆利说道,双手静止在船桨上,手指攥紧把手,仿佛那是他的斧子。“这么邪恶。就像炎魔……”

突然,空气里响起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叫。在前面的小船上,弗罗多俯下身,抱紧双肩喘息着。山姆来回走着,脸色苍白,充满恐惧。

Tolo na,”莱格莱斯低语道。“埃尔贝瑞丝·吉尔松涅尔!”然后他放出了箭矢,用的动作优雅得看起来几乎像是在抚摸空气。

尖利的喊叫突然被打断,黑暗的形体从空中坠下。

吉姆利喘着粗气,哆嗦了一下。“射得不错,老弟。”

“但是谁知道它射中了什么?”莱戈拉斯仍然站着,目力极强的眼睛仍然在搜寻那黑暗的形体掉落在了哪里。“那种尖叫!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尖叫。”

“但是弗罗多听过,”梭林说道,朝着年轻的霍比特人转过身。山姆在用河水洗脸,弗罗多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坚韧的霍比特人把他的朋友推开,跟阿拉贡飞快地说着什么,后者点点头,但是梭林离得太远,听不见回答。

“我们要停下吗?”波洛米尔喊道。“那是什么?”

“我们继续前进!水流很快,能把它甩掉!”阿拉贡喊回来。

“弗罗多!弗罗多还好吗?”皮平说道,从他坐的船边探出身来,顽皮的小脸因为忧虑而绷紧。

“我还好,”弗罗多说道,揉揉肩膀。“我们继续走吧。”

“那是什么?”波洛米尔再次喊道,他的脸上写满对霍比特人的担忧。

“我觉得——不,我不会说的,”弗罗多说道,转过身去。

“好吧,赞美加拉德瑞尔的弓箭和莱戈拉斯的手疾眼快!”吉姆利说道,摘下头盔,揉着汗湿的眉毛。“那可不是什么狩猎的老鹰,那是肯定的。”

莱戈拉斯微笑起来。“谢谢,我的朋友。”

“现在在我们俩都弄湿之前,坐下来吧。”吉姆利拿起船桨,期待地看了精灵一眼。莱戈拉斯停顿了一下,无数表情从他脸上闪过:愤怒,感谢,忍俊不禁,迷惑不解。然后他摇摇头,轻声大笑起来,随后坐了回去。

“继续带我们向前吧,吉姆利,”他说道,用一只细长的手做了个手势。

水流确实很快,下一个小时里他们前进了不少距离。吉姆利和莱戈拉斯说得不多。有一会吉姆利唱起一支采矿时的老歌,关于一个矮人女子和一只狼。歌词讲她冬天穿着狼皮披肩看起来有多美丽。

“你们的音乐这么低沉而热烈,就像巨大的岩石开始跳舞和翻滚,”莱戈拉斯评论道。

吉姆利哼了一声。“这是首矿工的歌,老弟。算不上什么风雅的东西。”

“我没说我不喜欢它。”

“噢。”吉姆利的眉皱了片刻,然后他接着上次停下的地方继续唱起来,船桨在大河的水面上翻飞。

唱完的时候,吉姆利冲着精灵露齿而笑。“现在该你给我们唱首歌了,来吧!这会让旅途过得更快,让这乏味的工作轻松一些。”

“我觉得你不会欣赏我们的歌的。”

“啊,总不能都是关于树木、星辰和悲剧的吧,是吧?”

“这观察结论还真有趣,”莱戈拉斯冷淡地说道。

“可确实如此,”梭林咕哝道。

吉姆利咧嘴笑了。“你是想说,就没有像是小人物唱的歌,就连他们喝酒的时候都不唱?”

“我知道一首关于酒桶的歌,”莱戈拉斯说道,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空白冷淡毫无波动。

“你竟敢,”梭林怒吼道。吉姆利的笑容消失了,脸上闪过一种不安的神情。

“嗯,那还是不唱为好。”

“惹你的族人不快了?”莱戈拉斯用疏离的声音问道。

“嗯呐,不止如此。”吉姆利在头发上擦擦手,他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红宝石、黄金和黄玉一般的明亮光泽。“你本来可以说得再圆滑一点的,老弟。”

梭林抱起胳膊,冲着那个精灵冷笑。“你嘲弄我们,而且是当着他的面。你怎么敢,你个叛徒的儿子,背誓者的孽子,虚伪同盟的子孙!你还号称是他的朋友?哈!你给他洗脚都不配!”

“安静!”吉姆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用粗大的手指捏着鼻梁,大声呻吟着。“唉,这可会变得有点有趣了,不是吗?我的领主大人,平息一下您的愤怒。莱戈拉斯没有冒犯的意思。莱戈拉斯,我没有不高兴,你不用坐在那儿紧绷得像一支矛一样!我在这条船上,在生者和逝者之间,想获得平静,如若不然我就游到岸上,沿着河岸艰难跋涉,谁的陪伴都不要。嗯呐,就连你的陪伴也不要,梭林·橡木盾!随便你想喊什么,我也不会回应。”

梭林的嘴猛地闭上,愤怒冻结在胸腔里。吉姆利在命令他?威胁他?

好吧。

“你学得不错啊,”他嘟囔道,坐在了年轻的矮人旁边。“被你忽视或是从身边驱逐是唯一有用的威胁。”

“您生我的气了,领主大人?”吉姆利静静地问道。

“没有,”梭林叹了口气。“没有,吉姆利。你做出了一个我不喜欢的选择,我必须尊重这点。不喜欢!用这个词太温和了。”

“我很高兴您没有怒气冲天,”吉姆利说道,紧张感从他宽厚的双肩消失了。“我在这里有两位朋友,我不愿意他们就我忠于哪一方而争吵。”

“吉姆利,你确定吗?”莱戈拉斯说道,他的冷漠融化成不安。“如果我知道哪一首歌不会冒犯你,我会唱给你听的。但是就如你所言,它们都是关于树木和星光……以及悲剧。”

“好吧,”吉姆利说着伸出双手。“你可以划一会儿桨,而我要抽一袋烟,然后你可以给我唱树木或是星辰。但是不要悲剧。我们这件事完成之前,可能会把悲剧看个够。

“毫无疑问你是对的,”莱戈拉斯说道,他们缓慢小心地移动起来,对调了位置。梭林有几秒钟的时间发觉自己坐在精灵身边,然后他立刻站起身,高视阔步地走过去挤在吉姆利身后,从吉姆利肩膀后面怒视着那个生物。

“你为什么感觉到,需要让时间走得快些?”莱戈拉斯开始划船时问道,脑袋偏向一边。

吉姆利正装着烟斗,他停了下来。“你们不这样做吗?事情缓慢又单调的时候?”

首生儿女那细微而高深莫测的皱眉从莱戈拉斯眉宇间闪过。“我不理解。”

“好吧,精灵们会感到无聊吗?”

“会,”莱戈拉斯说道。“尤其是对过于吵闹的矮人和他们的鼾声。”

“要点脸!”吉姆利坐直了,然后注意到莱戈拉斯在无声地大笑。“噢,这就是你的复仇?我说这也太无力了。”

“不,不,我的复仇会很恐怖的,你会看到的,”莱戈拉斯微笑着说道。“不过,对于你的问题——很难解释。对于精灵而言,世界在变化,这变化既非常迅速同时又非常缓慢。迅速,是因为他们本身很少改变,而所有其他事物飞逝而过;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种悲哀。缓慢,是因为他们不计数流逝的岁月,不为他们自己计数。过去的季节只是漫长的河流上重复出现的水波。”

“嗯……”吉姆利说道,直直的眉毛因为思索而纠结在一起。“所以说答案是‘不会’?

莱戈拉斯轻笑起来。“是‘有时会’。矮人们会感到无聊吗?”

“嗯呐,经常。通常是因为精灵的傲慢。”

“噢,很聪明,”莱戈拉斯开玩笑地说道。

“多谢,我自己很喜欢这点。”吉姆利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点上了烟斗。“矮人很少会感到无聊。工作永无止境,而美在每一块岩石和金属中召唤。只要我们的双手在忙碌,我们就是喜悦的。尽管如此,有时手上在忙着一些非常沉闷的事务,所以就需要歌曲来给工作再添新意。”

他们绕过河流的一处弯道,树木悬垂在水面上就像垂下的手指,然后水面变得开阔,流向一片广阔的盆地。“看!”阿拉贡说道,他朝前面点点头。

吉姆利抬起头,低声用库兹都语骂了一句。一声轻轻的敬畏的抽气声是精灵发出的。梭林转过身,看到远远的有两座巨大的石柱,就像陡峭高耸的岩石,因为时间久远而晦暗风化了。

“看阿刚那斯,王者双柱!”阿拉贡喊道,然后它变得清晰了:两座巨大的雕像,传说中的人类形象,伸出他们的手,做出警示的手势。每个雕像皱着高贵的眉毛,用模糊的眼睛望着北方,古老的作品剥蚀开来。古老王国沉默的守卫仍然站立着,守护着他们的土地,作为石头一动不动,却依然拥有伟大的力量和威严。梭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石雕作品,他震惊而欣赏地倒抽一口气。

Ukratel,”他低语道,得到了吉姆利的应和。

“我一直渴望看到伊熙尔杜和阿纳瑞安的肖像,我久远的先祖,”他模糊地听到阿拉贡说道。然后那个人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要是甘道夫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心是多么渴望看到米那斯阿诺尔,还有我自己的城市的城墙啊!但是现在我该去向何方?”

“我们要走陆路翻越阿蒙汉么?”波洛米尔喊道。在他那条船上,皮平和梅利盯着宏大的雕像看,眼睛瞪圆,嘴滑稽地张着。

“对,”阿拉贡回答道,让双肩强硬起来。梭林皱起眉头。领导者是怀疑自己的决定吗?

“我们必须在水流把我们冲过托尔布兰迪尔,冲到那些瀑布上面之前离开河流,”莱戈拉斯说道。

“左岸树木太稀疏了,敌人最近这几个晚上都紧跟在我们后面,”阿拉贡说道。“往西岸去。我们今晚在那里扎营。”

波洛米尔看起来对这个决定非常高兴,梭林的心沉下去,想起他的城市坐落在河西岸,而不是东岸。他不久就会离开远征队,和他的人民待在一起。

“远征队会想念一个如此刚强的战士,”他喃喃道。

“我们要带着船吗?”莱戈拉斯问道,涝洛斯瀑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就算我们都是人类的话那也不容易,”波洛米尔说道。

“尽管我们是现在这样,我们也要试试,”阿拉贡说道。

“嗯呐,我们要试试,”吉姆利说道。“波洛米尔大人,人类的腿脚在粗糙的道路上就会落后,而矮人就算负重是他体重的两倍,也会继续走下去!”

“梭林,”一个新的声音传来,他转身看到他的祖父不安地站在船头。“现在来吧,时间够久了。”

他遗憾地朝吉姆利看了一眼。“我现在走了,我的星辰,”他说道,把骄傲和怨愤都咽了回去。“我明天再回来和你一起。”

“他离开了?”吉姆利坐直了身体,结果空中一股水划过一道弧线溅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而不是他的头上。他的烟斗湿透了,嘶嘶作响,吉姆利低头看看它,然后看看吃吃笑着的精灵,怒视的眼神非常传神地表达了斧子的意味。

“你会后悔的,我的朋友,”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牙齿的白色从髭须和胡子之间显露出来。

“但是在那之前我会享受这乐趣,”莱戈拉斯反驳道,他升高了声音,开始欢快地唱起歌来。

-未完待续-

Notes:

辛达语
Tolo na – 走近些
库兹都语
Kulhu ma sakhizu ya izzûghizu, ma mahtadadizu ya 'agulhizu - 非所见者,毋宣诸口。
Ukratel - 荣耀中的荣耀
Namadul – 外甥
Shamukh – 万岁!
Zabad - 领主大人
Melhekhel – 王中之王
Nadad – 兄弟
Nadadel – 兄弟中的兄弟
Inùdoy - 儿子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Gimli – 星辰
Shazara – 安静

阿拉贡年轻时确实用假名在刚铎和洛汉的军队中服过役。他对他的城市和人民的热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远远离开,投身于古老的北方王国阿尔诺,那里是他的先祖曾经统治的地方。

埃尔贝瑞丝是精灵给瓦尔妲起的名字,她是星辰的维丽,阿门洲的王后。

卓瑞的背景故事受到电影演员们的很大影响,他们假想多瑞、诺瑞和欧瑞有各自不同的父亲,各自的年龄差距也很大。伊姆瑞丝是灰山国王欧因一世的情妇(第三纪元2238年-2488年)。

部分对话取自《大河》(《魔戒I-魔戒同盟》第二卷第九章节)。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大家精彩的评论和令人愉悦的点赞(就像得到一个小小的击掌一样,我爱死点赞这个东西了!)以及感谢你们的支持和你们的令人惊喜。你们大家都很了不起,你们是怎么能做到每时每刻都这么让人不可思议的!

Chapter 19

Notes:

令人惊叹的jeza-red画了米兹姆!你们都要去看看与格罗因结婚的著名矮人美女。 我对 Jeza 的才华深感敬畏——真的,我像青草一样青涩。 看到这张脸了吗? 这是一张嫉妒的脸。
还有!无与伦比的notatanightlight又画了一个漂亮又有趣的漫画! 它基于“霍比特式悲伤大眼睛”效应,这总让 Ori 感到非常苦恼! 可爱得要命。
但还有更多!了不起的flukeoffate制做了了非凡的多媒体 (重复一遍:多媒体) 的第十八章插图!船!星星!河流!暴躁的梭林!放肆的吉姆利!孟浪的莱格拉斯!在打情骂俏,哇!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邦弗瑞丝,阿尔瑞丝之女
邦弗瑞丝是邦伯和阿尔瑞丝的第八个孩子(整个名单依次为:巴瑞丝·晶舌、巴茹姆、巴茹尔 ·石腹、邦弗、波尔茹尔、波弗茹尔、阿尔弗尔、邦弗瑞丝、阿尔茹尔、阿尔弗瑞丝、比伯和阿尔伯尔)和三个女儿中的二女儿。 她的头发是她父亲的浅姜黄色,但她在其他方面很像她的母亲,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和欢快的笑容。 在成长过程中,她经常选择独处,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一大群兄弟姐妹淹没从而被忽视了,她著名的大姐巴瑞丝的音乐天赋和她哥哥巴茹尔的烹饪能力使她黯然失色。她开始享受孤独和自由,并经常漫游到埃瑞博山以外去待在天光下。 她喜欢鸟类,有矮人照料忠于山脉的鸦群,她是其中一员。 她第一次拿起弓箭——这种在矮人中不受欢迎的武器——时还很小,看到著名的投刀手和弓箭手伊尔加的女儿米兹姆(吉姆瑞丝和精灵之友吉姆利的母亲,格罗因的妻子)射杀了一只威胁乌鸦巢穴的大雕鸮。 然后她恳求米兹姆教她。 她的技艺起初并未显露,但她刻苦努力直到有所进步。最终她超越了自己的导师,成为埃瑞博山最好的射手,领导着埃瑞博山军队中一小群弓箭手。 邦弗瑞丝直率、时常粗鲁、尖锐而且脾气火爆,常常很容易感到受了冒犯。然而,她忠于自己所有的热爱和信念并且坚定不移,而且常常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人。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第二天早上,梭林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有些讶异于自己的身体可以轻松地活动,并没有疲惫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滞涩沉重。事实上,他感觉远比过去几个星期要好多了。也许他的家人坚持让他每晚至少睡三个小时是有道理的。

“请进。”

“梭林?”是菲力,从门边伸出头来。“所有人半小时后在会议厅集合。 今天早上会详细说明埃瑞博山和远征队的消息。"

“啊。”梭林把夜里散开的头发拢过头顶,然后坐起身来。“namadul,你们安排好了吗?”

"嗯,在埃瑞博山,”菲力说道。他的外甥看起来相当兴奋。“奇力青涩得如同翡翠:明天之前都没有安排他。"

梭林笑了笑,把腿从地铺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挠了挠肚子。 “我确信他会活下来的。"

"措辞很有趣,”菲力无语道。

“哈。”梭林拿起一件束腰外衣,罩在自己穿的睡裤外面,然后转身面对菲力。“那你期待见到你母亲吗?"

"我爸和我一起去。”菲力靠在门框上。“你的头发看起来乱成一团。 你不会连把梳子都没有吧?"

“我的unday,我们中有些人不喜欢花里胡哨和不切实际的辫子,”梭林高傲地说道。 菲力咧嘴一笑。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嗯,下来吃早餐的时候再见吧。"

“菲力,谢谢你。”

菲力的笑意加深,他点点头,然后轻轻地关门出去了。

转向他抛光的黄铜镜子(它的边缘有报春花和忍冬花浮雕,是一件梭林相当引以为豪的作品),他不得不承认也许菲力说的有点道理。他的头发几乎要和比弗的一样狂野了。拿起梳子,他叹了口气,开始对整个厚实难驯的一团下手了,梳不通的时候还大声咒骂。

当梭林到达时,他的大部分家人都已经在餐桌旁,不过奇力和瑟莱因都没在。 菲力看到梭林整齐的发辫,忍俊不禁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我看出你拼尽全力跟它搏斗让它屈服了。"

梭林大吼起来,报复性地揉乱了菲力的金发。菲力恼怒地喊了一声击退了他,弗雷林含着满嘴的肉汤呛得大笑出声。

“你今天看起来好些了,”赫雷拉赞许道。“很好。吃吧。”

梭林盘算了一下要不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决定算了,乖乖闭嘴。他那专制的祖母只会找到另一种方式来说明“我早就告诉过你”。 他坐了下来,没有理会大厅里每个矮人投过来的热切目光和升起的窃窃私语。 “奇力在哪?"

“睡懒觉呢,”菲力哼了一声。“他说既然今天早上不需要他,他会在床上能躺多久躺多久。我觉得他是想弄清楚矮人是不是能冬眠。"

梭林哼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他的母亲。“爹呢?”

"噢,只有玛哈尔才知道,”她摇着头道。“他今天早上从我们的住处飞快地溜走了。 我觉得他是终于想出了怎么修复那副护腿甲了,已经抱怨了两周了。"

一阵惊讶袭来,梭林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正在打造一套新盔甲。 他真的是一直都忽视了他们。 “他会想要我帮他看看吗?”

“你在开玩笑吗?”弗雷林说道。“他把铠甲拿去给纳维看了。”

梭林喘不上气来,咳嗽了一阵。 “纳维?” 他在能够说出话来的时候难以置信地说道。 “她怎么说的?"

"不要浪费她的时间,”瑟莱因 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他父亲重重地坐在座位上,对着自己的空碗皱起眉头。“见鬼的傲慢匠人。 就因为她和凯勒布林博共事过……”

瑟莱因和纳维,christmashippo绘制

“好了,好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听过上百次还多了,”赫雷拉说道,她把她儿子的碗装满,然后用食指轻轻敲了敲他带纹身的眉头。“我的雷雨云,别再皱眉了。我们今天要开始执行日程安排了!"

"嗯呐,”瑟莱因咕哝道,然后他开始吃饭,仿佛是肉汤跟他有什么私人恩怨似的。

“……不明白为什么就得是我的 侄子去,还得和那些该死的艹树者交朋友!”欧因的声音从他右边的某个地方传来,梭林瞥了一眼,看到哈班扶着她的儿子,脸上露出一种忍耐了很久的表情。欧因呻吟着,摇摇晃晃地在座位上保持平衡,对着一个大啤酒杯嚎啕大哭起来。格若因脸朝下趴在他们的桌子上打着鼾,另一张长凳下面露出一双卷曲的鞋子,看形状无疑是巴林。

芬丁坐在他们对面,用力地点点头,双眼失焦。 “该死的耻辱,”他不停地含糊道。 “该死的耻辱,这就是。该死的耻辱。”

"噢,对,就是这样,”弗瑞丝叹了口气。“不少矮人一直在试图让你的族弟高兴起来。 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但岩石和钢铁在上,他们确实在尝试过程中浪费了很多啤酒。”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欧因呻吟道,他更加沉重地靠在他母亲身上,而后者完全不为所动。她手里拿着一扁壶的水,神情清楚地表明她正在考虑把水倒在他头上而不是让他喝下去。 “道理,他都懂!当初可不是这么教育他的。而他……而他……而他去把我们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一个该死的精灵。 该死的儿子督伊的瑟兰!不是这么教育他的。 这就是把婴儿掉地上头着地的后果。 他们与该死的精灵亲亲热热。 秘密。 你懂的?”

“"该死的耻辱,”芬丁猫头鹰般严肃地说道。

欧因张开手掌猛拍桌子,然后咆哮道,“好吧,他为什么不呢?哈?告诉我吧!他是一个成年矮人。如果这是呃……特别——特别——特别长时间的传统。可能是好事。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嗯呐?让那些食草者对我们改观。让他们用尊重对待我们。”

"该死的,”芬丁大声地打了个嗝,迟迟才捂住嘴巴。“真见鬼的丢脸。”

“Gimli,Gimli,”欧因呻吟道,用手揉了揉脸。“噢,我的侄子,我的小獾,我的好azaghîth。 你都干了点什么事啊? 你都干了点什么事啊? 向玛哈尔祈祷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要么是我们的拯救者,要么是毁灭者——该死的,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该死的耻辱。”

"嗯呐,”欧因说道,他悲哀地叹了口气,然后眼睛翻成了白眼。他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缓慢而笨重地向后仰倒,砰地一声从长凳上掉了下去,一息之后开始鼾声大作.

“感谢玛哈尔,”赫雷拉咕哝道。“丢人现眼到家了。”

弗雷林捂着眼睛喘不过气来,菲力则在暗自窃笑。梭林藏起笑容,和他父亲对视了一下。

“或许我外孙的想法是正确的,”瑟莱因 疲倦地说道。“我就不应该起床。”

“实际上,奇力会因为错过这样的表演而感到失望,”梭林喃喃道。

"他会伤心欲绝的,”菲力咯咯笑着说道。“可以拿来说事说上几个世纪。"

"欧因是你的族舅。 别嘲笑他,”弗瑞丝说着,朝他们一桌投去严厉的一瞥。“他不开心,他也有权不开心。 他处理不开心的方法可能不是最明智的,但比我能列举出来的一些其他方法要更可取。”

梭林的眼神猛地转回自己的汤上,皱起眉头。

弗雷林急忙跑近他,用肘顶了顶他身侧。“nadad,开心点,今天有我陪着你呢。”

“他们在阿蒙汉山脚下扎营,”梭林叹了口气,他的思绪飞回到了远征队那边。他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母亲。“还有谁和我们一起?”

“比弗和诺瑞,”她说道。“埃瑞博山那边你祖父和外甥身边有维力和欧瑞。”

“嗯。”梭林重新关注起自己的食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再去探访比尔博。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他心头掠过,他有些艰难地把肉汤吞了下去。在他身旁的弗雷林眼中带着担忧注视着他。

“我还好,”他喃喃道。

“噢梭林,我的哥哥。你真的不擅长撒谎,”弗雷林温和地说道,然后转回他自己的饭食。

梭林、瑟罗尔、菲力和弗雷林穿过秘银、钻石和珍珠镶嵌的大门时,其他人已经在等他们了。梭林朝比弗和诺瑞点点头。“baknd ghelekh,”他朝他们问候道,比弗咧嘴笑了。

“我会和您在一起,zabadel,”他愉快地说道。

“我时来时走,”诺瑞说道,“比弗会是我们固定的值守,我是流动值守。”

“这不知为何让人大吃一惊,”菲力冷淡道。瑟罗尔带着埃瑞博山小队离开,他目光瞥向梭林,梭林朝外甥回以一笑。

“好吧,我们出发!”比弗喊道。“我想再次见到小melekûnh了。”

“你和欧瑞一样坏,”诺瑞咕哝道,梭林朝他们投去制止的目光。

“说够了,我们走吧。”

他们在色泽深暗平滑如镜的星光池水面周围各自就位,梭林盯着水面看啊看,直到星辰闪烁着旋转起来,把他从殿堂的灰色世界带走,带到中洲的鲜活光亮之中。

他眨眨眼,把星光甩走,迎接他的是树梢和歌声。他转过身,看到阿拉贡一边低声哼着歌一边轻车熟路地给野兔剥皮。几步之外,吉姆利正在生起一小堆篝火,山姆把他的锅卸下来,看着他带软木塞的装盐和香料的小瓶子皱起了眉。

“在家的时候就连给狗做饭都不会用这些,”他兀自嘟囔道。“都有点变味儿了。我都闻不到迷迭香的味道了。”

“山姆,别在意,”皮平安慰道。“我看四处周围都有迷迭香。你可以再采一些。”

山姆皱起眉,然后他的目光瞥见弗罗多裹着毯子坐在那里,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吉姆利生起的欢乐的火苗。“哎,我不知道,”他缓缓道。“在我看来从现在开始所有东西都会大量缺乏,因为我们要往东走了。”

弗罗多的眼神紧张起来,在毯子里换了个姿势。

梭林猛地把头转向诺瑞,后者点点头,开始环绕这个区域,眼神四处扫略。比弗靠着一棵树安顿下来,梭林在持戒人身前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弗罗多看起来受到了惊吓,但同时又很纠结,仿佛在尝试做出某种糟糕透顶的决定。

弗雷林在他身后走来走去。“那个霍比特人出什么事了吗?”

“他正在什么东西边缘徘徊,”梭林喃喃道。“某些宏大而糟糕的东西。”

“可怜的小家伙。”

梭林站起身来。“你不了解霍比特人,所以你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霍比特人坚强又忠实,如同钢铁。他不会退缩的。”

弗雷林皱起鼻子。“你说是就是吧。”

诺瑞满意地回来了。“那个精灵正在搜集柴火,不过他不折断树枝,只捡拾那些已经掉下来的,”他坏笑道。“波洛米尔爬到山上更远的地方,去看从老旧瞭望塔能不能探查到他的城市。”

“啊。没有奥克或者萨茹曼的仆从的迹象吗?”

“没,啥也没有。”

“很好。”梭林转向吉姆利,他步履迟缓地走到岸边,脱下靴子,把双脚浸入河流的浅水。他短阔的足弓因为长久不见阳光,就像牛奶一样苍白。“啊,这感觉好点了,”吉姆利呻吟道。“在野外一直拖船拉纤可不符合我对美好时光的认知。”

Abbadnidoyel。Zûr zu?”他说道,吉姆利的头抬起了几寸。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领主大人,我很好。我们已经走完了两条水路之间的陆运部分,现在我们在等阿拉贡的决定:是转向南方,还是朝东前进。”

“呃,陆运。”弗雷林说道。

波洛米尔回来了,神情困扰。“景象就如同传说描绘的一般,”他说道,眉头纠结起来。“围绕着我的城市的黑暗变得更为浓黑了。我必须回家,越快越好。每个刚铎的军官都责无旁贷,每把剑刃和戈矛也是如此。”

“老弟,至少和我们再待一晚上,”吉姆利说道。“尽可能维持远征队,嗯呐?”

波洛米尔叹了口气,坐在一段长满苔藓的树干上。 他的手下意识地在腰带上别着的大号角上摸索着。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阿拉贡说道,往后靠坐在一棵树上,把小刀放下了。他望着外面杂草丛生的灌木丛,目光幽远。“这里曾经是帕斯嘉兰的草坪,古时此地在夏天非常美丽。 我们或许还能期盼没有邪恶敢于踏足这里。”

“要我说的话,这希望也够久远的,”吉姆利低声说道。

“没有我们那位跟踪者的踪迹吗?”山姆说道,抬头看着把剥了皮的兔子递给他的阿拉贡,后者摇了摇头。

“没有迹象。我曾经希望能在河上摆脱掉他,但他是个相当聪明的水手。我好几次都听到了他。”

弗罗多颤抖了一下,把毯子裹紧了一些。

莱戈拉斯回来了,抱了满怀的干枯树枝,他把它们放在了小火苗旁边。 山姆啧了一声,把包裹挪开一段距离,然后摆出了他所有烹饪用品。梭林看着他,突然被一段回忆击中:比尔博因为篝火与波弗和邦伯吵了起来,他双手叉腰,大声斥责他们:“汤里有灰,天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如果你们做不到整洁,就上别的地儿待着去,劳驾多谢!” 他自顾自微笑起来。

“没有奥克地迹象,也没有乌鲁克,”一阵停顿之后莱戈拉斯说道。“但是树木都在不安地晃动,它们在窃窃私语。我不喜欢这种寂静。”

“我们看看刺叮怎么说,”阿拉贡说道,转向弗罗多。

弗罗多抽出那柄小剑,这柄剑那么多年之前曾经救过梭林的命,令他沮丧的是,剑刃闪着黯淡的光。“离我们不是很近,但似乎也够近了,”弗罗多说道。

阿拉贡手捋过自己凌乱的头发,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天终于到了:该作出选择的一天,我们拖延已久。我们该随波洛米尔转而向西,奔赴刚铎的战事?还是朝东前往阴影?或者我们该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不论我们打算怎么办,都必须尽快决定。我们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人说话或是动作。

“好吧,弗罗多?”阿拉贡轻声道。“恐怕这担子还是要落在你身上。你要走的路,只有你自己能选择。我希望我能给你建议,但我不是甘道夫,尽管我已努力担起他的重任。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遵循。”

佛罗多又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 “我知道我必须迅速做出选择,”他缓缓地说道。 “但我还无法决定。请再给我一个钟头来决定。我要走一走,好好想想,然后我会宣布我的决定。"

“很好,”阿拉贡说道,温和地看着他。“你可以考虑一个钟头,不受打扰。 我们会在这里多待一阵。但你别走出听力所及的范围!”

弗罗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没有立即动作。 山姆像一只老鹰一样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难过地皱起眉头。 “事情一清二楚,但是眼下山姆·甘姆吉大声嚷嚷也没好处。”

佛罗多站起身来,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走去了。 梭林看着他离开,心里一沉,然后朝诺瑞点点头。

诺瑞点头回应,偷偷跟在他后面。

"现在我们等着吧,”阿拉贡叹了口气。

吉姆利在草地上擦干脚,重新穿上他沉重的钢质绑带的靴子,然后向后倒在背包上。 “我想知道他会选择哪一个,”他思索道。 “我不羡慕他。即使没有随之而来的负担,这样的选择也已经够沉重了。”

"我想,他一直在盘算哪条路最危险,”阿拉贡沉重地说。“别误会,因为它们都很令人绝望。 如果我们去米那斯提力斯,我们可以在那里英勇反抗。但那座城市并不比我们在这里更接近末日火山和毁灭那个重担的目标,在那儿我们应该如何保证它的秘密和安全? 这种事甚至超出了埃尔隆德大人的能力范围。而往东去:不。 由于我们被咕噜跟踪,我认为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现在真是我们最想念甘道夫的时刻,”吉姆利说道。

“是的,”莱戈拉斯说道,他向后仰起漂亮的脑袋,悲伤地闭上了眼睛。“是的,我们更加想念甘道夫了。”

"好吧,无论他选择什么,我都会跟随他,”吉姆利说道,猛地一点头。“我已经走了这么远,我要说:现在我们面对最后的选择,我很清楚我无法离开弗罗多。”

“我也愿意跟他走,”莱戈拉斯说道。“如果现在道别,那是背信弃义。”

吉姆利朝他撇嘴一笑。 “嗯呐,确实如此。”

“嗯,皮平和我早就打定主意,天涯海角都跟他去,现在我们还是这么想,”梅里坚定地说道。

“这亲爱的傻乎乎的老霍比特人啊,他应该知道他根本不用问,”皮平补充道。

“对不起,我插个嘴,”山姆说道。“我觉得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他不是在犹豫该走哪条路好。 当然不是! 米那斯提力斯有什么好? 我是说对他来讲,请原谅我这么说啊,波洛米尔大人。”他转向波洛米尔之前所在的地方,但那里空无一人。

“这就奇怪了,”梅里皱着眉头说道。“他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在我看来,他最近表现得有点奇怪,”山姆喃喃低语道,然后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在这之后就要离开回家去了,一点也不怪他。 但佛罗多先生知道,只要有可能,他就一定得找到这些什么末日裂罅。但他不敢开始。”

“梭林!”一声喊叫传来,诺瑞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眼神狂乱。“梭林,快过来!波洛米尔跑掉了,还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觉得他被魔戒操控了!”

“什么!”梭林站起身来,他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了。

吉姆利坐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句咒骂。

“吉姆利,怎么了?”皮平好奇地说道。

莱戈拉斯的眉毛高高扬起来,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其他迹象表明他知道吉姆利听到的是什么。 “你听到什么了吗?” 他说道,目光将矮人定在了原地。

“嗯呐,”吉姆利屏息道。“一些东西。”

“这还是头一次矮人听到了游侠没听到的,”阿拉贡温和地说道。“是什么,吉姆利?”

“还没完,”诺瑞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还不算完。 还有……奥克在山脚下。大个的。”

“但现在是白天!”比弗喊道。

“乌鲁克族,”梭林冷峻地说道。“甘道夫警示过我们。 萨茹曼的军队。”

“奥克,”吉姆利说道,迎上莱格拉斯的眼神。“奥克来了。乌鲁克族。”

“诺瑞,我们去找佛罗多,”梭林厉声道。“我的星辰,奥克就交给你了!”然后他转向诺瑞。“现在。 跑!”

诺瑞立刻跳起来冲进树林,在树干之间穿梭。梭林的靴子在他身后砰砰作响,他能听到身后比弗和弗雷林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前面!” 诺瑞尽力喊道,梭林冲进林间空地,看到那个人类正朝霍比特人逼近。

“我只需要力量来保卫我的人民,”波洛米尔苦涩地啐了一口唾沫,噢,他脸上那种痛苦。梭林感到心脏因为那种痛苦而揪紧。他非常了解,太了解了。“如果你愿意把那戒指仅仅借我用一下……”

“不!”弗罗多坚定地说道,往后退去。他在高高的草丛中紧张到脚步拖曳,手放在刺叮剑上。

“你为什么往后退?”波洛米尔说道,大吃一惊。“我又不是盗贼。”

“你也不是你自己,”弗罗多说道,他警惕地绕着圈,目光掠过一道树林间的空隙。

突然间,波洛米尔那张愉快而坚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机会?它们会找到你,它们会把戒指拿走,而在一切结束前你会求死不能!”

弗罗多僵硬呆立了一瞬,面容揪紧。 然后他转身要离开。

“傻瓜!”波洛米尔咆哮道,眼睛里闪动着某种炽热而残忍的疯狂。“若非不巧,戒指也不会是你的……它本来有可能是我的。它应该是我的。 把它给我!”他扑向霍比特人,用更大的体重将弗罗多定在森林的地面上。他强壮而坚定的双手,曾经多次保护过他们,现在弯曲的手指仿佛动物的利爪,在弗罗多的脖子上摸索。

“把戒指给我,”他嘶声道。

“不!”佛罗多大喊道,他又踢又打,仿佛一只野兽。

"我没法看这个,”梭林用麻木的嘴唇说道。他也曾经像是这样,迷失在疯狂、愤怒和绝望之中吗?他的双手也曾同样,掐住过一个霍比特人的脖子。“我没法。 我没法。”

“吉姆利在哪里?”比弗绝望地说道,在林间空地搜寻着。“他没有跟过来?”

“我。. 我没叫他跟过来,”梭林说道,将头埋进了双手。

“不!”弗罗多大喊道,然后消失了。弗雷林咽下一声惊恐的叫喊,脑袋转来转去。

“他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

“魔戒,”梭林的喉咙干燥得仿佛沙漠。“他把它戴上了。”

“我看出你的想法了!”波洛米尔对着空气怒吼道,他的头四处转动,双眼冒着火光。“你会把魔戒拿去给索隆! 你要背叛我们! 你是要走向死路一条,还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带上!”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好人,”梭林说道。他的嘴巴发干,眼睛刺痛。“他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

“诅咒你!诅咒所有的半身人!”波洛米尔喊道,然后他的脚绊在一块石头上,脸朝下扑倒在地。有好一阵他就那样四肢摊开、一动不动地趴着,仿佛他刚才的诅咒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他抬起头。他的呼吸从唇间颤抖着涌出来,双眼充满泪水。

“弗罗多,”他嘶哑道,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干了什么……!弗罗多,对不起——我失去了理智,但现在恢复了。回来啊!弗罗多,拜托……”

梭林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住弗雷林的肩膀,因为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他自己了。 波洛米尔的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可怕。 他知道那种致命性的内疚。 他知道那种羞耻的滋味,像铅水一样从他嘴边滴落。

他弟弟的手指突然用力地掐进他的手背,他被翻转过来直视着弗雷林愤怒的蓝色眼睛。

“如果你是要觉得,从无论什么角度,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你的错误,就好像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事是他的错误一样,我会狠狠地打你一顿,打到你会以为自己永远在星光池里游泳,”他咆哮道。“梭林,不是你自己要得病的。 也不是他自己要得病的。没有人要得病。这不是你的错。nadadel,现在振作起来。”

梭林颤抖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努力屏蔽波洛米尔痛苦的哭喊声——为了弗罗多,也为了请求宽恕。

“他去哪儿了?”比弗说道,嗓音轻柔而充满震惊。

“我也说不准,”梭林顿了一下说道,他尽其所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必须找到弗罗多。 魔戒让他隐了身,但在充足的阳光下他的影子或许能被察觉到。“诺瑞?”

诺瑞没有回答,而是朝着草丛方向飞奔而去,草丛长满阿蒙汉山坡,随风摇曳。

“现在又上哪儿?”比弗问道。他双手紧紧抓着胡子。

“梭林!”弗雷林突然说道,他嗓音中带着恐慌。“我听到这里有刀剑的声音! 有人拔剑了!”

梭林吸了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 然后他猛地点头,弗雷林带路朝他们来的方向往回走。

“这太混乱了,”他咆哮道,摇头以摆脱眼里的刺痛。“这太疯狂了。 远征队……”

“在那儿!Sakhab!”比弗大喊一声,他们调转方向进入战斗的旋风之中。

吉姆利和莱格拉斯背靠背站着,莱格拉斯的弓鸣响着,吉姆利的斧头掩护身侧。他们面对的奥克身材高大,有粗壮的手臂和狰狞的面孔。它们比任何梭林见过的半兽人败类都要强壮得多,看到这幅景象他退缩了。每一个都接近阿佐格本人的大小,不过它们是黑色的而阿佐格是白色的。 “玛哈尔拯救我们,”他喘息道,心脏跳得飞快,在他肋骨上敲出一阵撤退回营的鼓声。

 “玛哈尔拯救他们!”弗雷林惊慌地高声说道,因为一支黑色的箭险险逼近吉姆利的腿,被他飞旋的斧刃挡下了。 “肯定有四十个不止!”

“霍比特人,”梭林说道,眼睛飞快地扫视过这片混乱。“霍比特人在哪儿?”

“没发现,”比弗说道,他又开始揪自己的胡子了。“那个人类也不见了!”

“或许阿拉贡在保护他们,”弗雷林说道,一种绝望的希望在他眼中闪烁。

“我们只能祈祷是这样了,”梭林阴沉地说道,看着莱戈拉斯消灭了另一个健壮的奥克。“啊! 吉姆利,在你右边!有把弩!”

吉姆利那飞旋的斧子流畅回转的轨迹并没有被打断,他从腰带上抽出菲力的投掷斧,流利地上手过肩一掷,让它插进了弩手的头骨里。  弗雷林尖叫一声,用手捂住了嘴。“我并不是很想看到他这样战斗,”他虚弱地说道。

“不过令人印象深刻,”梭林应和道。“他们这边能解决。 我相信吉姆利的技术。 我们必须找到霍比特人!”

“要怎么做?他们不想被发现的时侯,是不可能找到的。我记得很清楚!”比弗说道。

“皮平会自己现身的,”梭林过了片刻说道。“他更冲动一些。然后梅里就会出现,他的朋友们身处险境时,他不会袖手旁观。”

“以都林之名,阿拉贡到底在哪儿?!”弗雷林沮丧地自言自语道,然后转身在树林中飞奔起来,双眼透过树枝紧盯着。

梭林多少落在了后面——他的弟弟比他瘦小轻盈得多,因而比他更为机动灵活——他发现了一棵树后面有一只脚。 一只不会被认错的脚,很大,上面还长着卷毛:霍比特人的脚。 “弗雷林!” 他吼道,放慢了速度。 “我找到了一个!”

“我也是!”弗雷林的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大声回应道。“找到他们两个!”

“是山姆,”比弗说道,喘着气赶到梭林身后。“听!他正在自言自语。”

梭林弯下腰去听。

“用用你的脑袋,山姆·甘姆吉 ,”山姆一边说道,一边用手敲着自己的头,眉头皱得死紧。“你的腿太短,所以动动脑子吧!现在叫我想想。 波洛米尔走了,跟着弗罗多先生,这是肯定的。 现在弗罗多先生消失了,而且不是用什么常见的方式消失的。 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坏了。 让他突然之间拿定了主意。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 去哪里呢? 东边。不带山姆一起?对,甚至不带他的山姆一起。这真无情啊,无情得残忍!”

"哦,勇敢温柔的小东西,”比弗说道,梭林摇了摇头,脉搏在他耳边轰鸣。

“他或许是个在土壤里耕作的,但这位可并不温柔。 这是一只隐藏在柔软外表下的狮子。”

山姆用手捂住眼睛,擦掉了眼泪。“稳住,山姆,”他坚定地告诉自己。“可以的话快点想!他既不能飞过河去,也不能跳下瀑布。他没带行李。所以他非得回到船那边去不可。回到船那边去!现在,快像闪电那样回到船那边去!”

园丁转身冲下了山,背着的平底锅咣啷作响,令人担忧。 梭林屏住呼吸,不抱希望地希望这声音不会带来更多的巨大黑色奥克前来探查。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没有人出现。

“比弗,跟上他,”他简短地说道。“确保他和佛罗多不会受到伤害。”

比弗点点头,跟在逃走的霍比特人身后跑了。梭林独自一人,阴沉地紧追在后。


菲力眨眨眼。 埃瑞博山与他在世时所记得的样子大不一样,以至于即使已经过了八十年,他仍时不时惊异于这种改变。 破坏和肮脏,破破烂烂的织物和摇摇欲坠的岩石一去不返,即便成为废墟也很宏伟。取而代之的是,厅堂和走廊闪闪发光,墙上挂满了新的挂毯(多瑞作为织工协会会长的辛勤和馈赠)。雕刻仿佛俯冲过高高的穹顶,又成群聚集在柱头,它们的图案美丽又繁复,镶嵌着珠宝和贵金属。

在这一切辉煌的中心坐着戴因,看起来苍老又疲惫。

宫廷成员们聚集在侧翼层,这里有着纵横交错的马道,可以俯瞰王座厅的巨大洞室。 许多人看上去尖刻又愤怒,但菲力看出了他们之中有些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忿恨。吉姆瑞丝站在她母亲米兹姆旁边,红色头发闪闪发亮,波弗在她们身旁来回转悠。 他的帽子歪戴着,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人群,平常开朗的脸不苟言笑。

邦伯的轿子停在王座的左后方,他的孩子们防备地簇拥在周围。阿尔瑞丝紧握着丈夫的手,她们的大女儿,著名音乐家巴瑞丝身着表演艺术家的传统服饰,她的袖子和头发掠过地面,明亮的海蓝宝石头冠低垂下来,将她的双眼掩蔽其下。 她的胡须里也编缀着海蓝宝石,还有银质的铃铛,在她说话或唱歌时泠泠作响。

巴瑞丝·晶舌,notanightlight绘制

多瑞和公会的会长们站在一起,肩头挂着高级公会长的绶带链子,身着红衣,胡须中部还扣着一颗相当浮夸的珠宝,看起来十分耀眼。欧瑞正朝他得意地微笑,菲力漫不经心地想着,要是诺瑞还在这里,看到他的哥哥穿得如此华丽,那颗宝石要不了几秒钟就会消失不见。

杜瓦林和奥尔拉一如既往地站在王座两侧,身穿毛皮大衣,勇猛高大,气势逼人。 杜瓦林对他显赫的家族所做出的唯一让步,是他耳边隐约闪烁的银光。 除此之外,他还是原来的模样。奥尔拉的皮肤微黑,一头长发乌黑,衬得她的双眼在阴影里闪闪发亮,充满凶险之气。

女王没在,石盔也不在。

带着满腔几欲炸裂胸膛的自豪感,菲力的目光落在了他母亲身上,她坐在王座右边,首席顾问的座位上。 她灰白的头发用珠宝发网盘起,坐姿挺拔又骄傲。 维力走来站到菲力身边时,她正倾身对戴因低语着什么。

"啊,她看起来就像富含钻石的矿脉,不是吗?”他喃喃道。

“她确实是,”菲力回答道,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戴因叹了口气,然后在王座上向后靠去,把金属假腿稍微松开了些,在座位上动了动。 “让他们进来,”他说,他爽朗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菲力瞥了眼索尔,后者正悲伤地看着他的堂兄.菲力瞥了一眼瑟罗尔,他正悲伤地注视着自己的侄孙。

"他离这个世界不远了,是吗?”欧瑞轻声说道。

"尽管如此,他让我们感到骄傲,”瑟罗尔说道,他的声音粗哑而无情。“做了他应尽的一切,而且更多。"

有的时候,菲力想,他的曾外祖父甚至比梭林还要自我厌弃。

巨大的门扇打开了,石盔走了进来。 短小精悍的矮人走在一小队精灵的最前面,这队精灵约有二十个左右,全都身穿柔和的灰绿色衣服。 有些头发里还编缀着树叶,菲力皱起了鼻子。把这些死掉的绿色植物插在头发里是干什么? 铺盖卷里飘进了个树叶子的话就够刺痒的了。

他们没有携带他们的弓箭。 通常王座厅是没有对武器的限制的(实际上,戴因很喜欢武器,想了解有关它们及其制造者的一切),但是即使是对于最宽宏大量的矮人而言,在能射到国王的范围内,有精灵弓的存在还是有些过分了。

石盔在王座前停下,看在宫廷里守旧派的面子上,向他的父亲缓慢而仪式性地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欧瑞赞许地点着头。

"他梳着太子形制的辫子,佩戴了相应的珠子,”他说道。“这会让议会那些上了年纪的成员们高兴。"

“他不喜欢这些?”菲利自己从未真正有机会戴上它们。

瑟罗尔做了个苦脸。 “它们很沉,那些见鬼的珠子会缠住并扯着你的头发。我讨厌那些该死的玩意儿。"

“噢。”

戴因有些困难地起身,他的儿子正说道,“父王万岁,戴因二世,都林一脉,埃瑞博山之王,铁丘……”

“对,对,”戴因咕哝道,他终于站了起来。“我知道我是谁,小伙子。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梭林·石盔藏起微笑。“我是很好,爹。很高兴回到家里。”

“儿子,你回到家我也很高兴。”戴因飞快地朝儿子咧嘴一笑,然后转向精灵。戴因突然不在意礼节,领队的精灵显得相当困惑。 “诸位阁下,欢迎来到埃瑞博山。 我们衷心感谢你们在这个黑暗时期伸出援手,对抗最黑暗的敌人。”

“戴因国王,”领队的精灵说道,向前轻盈迅捷地迈出一步,优雅地鞠了一躬。“我是莱洛芬,瑟兰杜伊的儿子。”

狄丝扬起眉毛,但没有发表评论。 “我们欢迎你,埃林拉斯嘉兰的莱洛芬·瑟兰杜伊林,”戴因正式地说道。 然后他揉了揉王冠下的头,补充道,“我们见到你们高兴得要死,不好意思说粗话了。”

“您的人民并不全是如此热切,”莱洛芬说道,看着房间里成排的正低声抱怨的矮人们。

“嗯呐,好吧,永远会有这样的人,”戴因说道。“我料想你是这支队伍的队长对吧?”

“不错。”莱罗芬点头。“我们有三百人,身强体壮,全都配备长弓和刀剑。”

低语声变得更大了。 “只有三百人!” 菲力听到一声叫嚷。“这跟没有一样啊!”

“他们是精灵。 你还真指望人家来帮忙吗?”

“嗯呐,但是精灵弓箭手是真的很有用! 三百是个小数目,但或许可以改变风向。”

"你不仅是傻,而且还瞎。 那黑森林里衰老又苍白的蜘蛛只是象征性地意思一下,好让我们闭嘴!”

“他一个都不必派来,别说三百个了!”

“我们很感激,”戴因坚定地说道,他的声音盖过了低语。他从王座上走下来,向莱洛芬抬起手,后者警惕地注视着他的手。“来吧! 如果要合作,我们必须比祖先们更好。 我不过是个年老的矮人,你当然不会畏惧我吧?”

莱罗芬小心翼翼,握上了国王的手。 “正如您所言,我们要共同合作。”

队长身后的精灵们都瞪大了眼睛,其中有不少看起来要么厌恶要么惊恐。

“现在!”戴因松开莱洛芬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双手。“我给你们讲讲我们所知道的情况。这个使者向我们发出了三次警告。 我们下次再见到他,就是带着军队来了。 我们不会向任何黑暗力量低头。梭林,儿子,过来让我拄着。我的腿又找事了,我要走路。”

石盔过来帮助父亲,戴因开始踱步,他的铁脚在抛光过的黑色岩石地板上咔嚓作响。 戴因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从牙缝里挤出啧啧的声音。 “乌鸦告诉我们,黑暗在北方聚集。各种邪恶的东西从贡达巴德山向南涌来,阻挡在它们道路上的只有埃瑞博山。它们并不遥远,但我们说不准它们什么时候会来。我们最乐观的估计是一个月之内,但也可能少到只有两周。”

"它比您所知道的更严重,”莱洛芬说道,蓝色眼睛冷静又锐利。“我们的森林再次受到来自南方的威胁。 从多古尔都山被烧毁的堡垒中散发出一股阴暗且令人胆寒的恶臭,自从很久以前米斯兰迪尔摧毁它以来,我们从未感受过这种恶臭。 蜘蛛的数量再次增加,树木都挤在一起,风在诉说着它们的愤怒。 伊姆拉缀斯和洛丝罗瑞恩传来消息:阴影正在越来越强大。”

“啊,这是个坏消息!”戴因喊道。“那么我们不是唯一被围困的领地?”

莱洛芬摇了摇他发色苍白的头。 “的确不是。魔多的恐怖开始蔓延到所有的土地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戴因揪着胡子陷入思索,苦恼仍旧挂在脸上。 “我们派人去幽谷的埃尔隆德那里征求意见和忠告,”他咕哝道。 “我们没听说这些啊。我们可没法获知精灵的计划。”

“你们不知道吗?”莱洛芬似乎很惊讶。 “那我还能提供更多的消息,您可以自行判断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埃尔隆德领主召集了所有自由种族的会议,并在那里成立了一个由九名行者组成的远征队。 他们现在守卫着伊熙尔杜的祸根,并宣誓要为持戒人效力。”

“伊熙尔杜的……”梭林·石盔说着瞪大了眼睛。

"你告诉我父亲,这位信使需要佩瑞安人——你在巨龙时代就认识的霍比特人的消息。”

“是啊?”石盔看起来很困惑。 “是的,我提到过。 敌人想要一枚小戒指,戒指里最微不足道的。 但你想说的不会是……”

莱洛芬点点头,优雅的脖子弯起。 “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第十四位同伴在迷雾山脉深处捡到了什么吗?”

成排队矮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眼睛大睁,充满震惊。 在越来越大的喧嚣声中,波弗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哽咽,膝盖颤抖起来,吉姆瑞丝不得不扶住丈夫。 “我们的比尔博?小比尔博·巴金斯?” 他喘息道,帽子下的脸色白如粉笔。

邦伯用手捂脸呻吟道。 “那个小东西,他用的那个小金戒指,”他呼哧喘气道。他呼吸困难,巴瑞丝和阿尔瑞丝轻拍他的背。

"放松,爸爸,”巴瑞丝安慰他道。“你需要吃药吗?”

“我需要知道那个精灵是什么意思!”邦伯咆哮道,半个身子都从座位上出来了。他那条坏腿在巨大的重量下颤抖着,阿尔瑞丝一遍咒骂着一边扶住他,即使儿子们过来帮忙也没撒手。“有话直说! 你的意思是那个传说中的戒指,古老的歌谣里被称做伊熙尔杜的克星的……”

阿尔瑞丝,aviva0017所作

“对,到了比尔博·巴金斯的手上。”莱罗芬淡淡地笑了笑。“他用它把你们从我们的堡垒里偷偷放走,也用它潜入了一条龙的鼻子底下。”

“而现在,自由种族召开会议采取行动保护持戒者,”戴因说道。他的手在震惊中紧紧地抓住了儿子厚实的肩膀,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灰白。“我们的族人里有谁跟着比尔博·巴金斯一起走?”

“现在带这东西的不是他,”莱洛芬说道。“他已经把它传给了一个亲人,他们此行十分急迫又隐秘。 加拉德瑞尔夫人没说更多,埃尔隆德领主也是,以免危及他们的安全和成功的可能性。”

"谁和他们一起去了?”米兹姆突然站到前面,用骇人的声音说道。“谁。”

"妈妈,不是——”吉姆瑞丝倒抽一口气,这下突然轮到波弗扶住她了。

"我的弟弟,莱戈拉斯,”莱洛芬说道。“两个人类。 四个霍比特人。 灰袍甘道夫。”

“那个巫师!”各个行列传来低语声——大多数是赞同的,尽管也有一些带着些许疑虑。米兹姆用她的黑色眼睛直直地盯着精灵,直到他不得不避开目光。

“这是八个了,”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我听说陪同他们的矮人名叫吉姆瑞,格罗因之子。”

吉姆瑞丝的喘息声可以听闻,狄丝以手掩口,波弗惊恐地瘫坐回去。米兹姆如遭打击,当场摇摇欲坠。

"吉姆利," 她声音粗哑道,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如果你要告诉我关于我儿子的这种消息 , 你最好把他的名字弄对!”

莱洛芬优雅的脸上毫无表情和起伏,但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抱歉,女士。我会记得的。”

“妈!”吉姆瑞丝喊道,朝米兹姆伸出手来。年长的矮人女子空茫地摸索着寻找她的女儿,当她抓住女儿时用尽了全身力气。“妈妈,别急。 没事的,别急。吉姆利会没事的。他太讨人厌了,讨厌到不会受伤的,您看着吧。他会回来,他会没事的。 他会大笑,会把靴子脱在走廊正中,会从早到晚唱他那些歌,唱到你发疯。 别急。 没事的。”吉姆瑞丝似乎不仅是要说服母亲,也要说服自己。她可爱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鲜艳的颜色正是无情地抑制住眼泪的证明。

“我的儿子,”米兹姆声音粗哑道,她把脸埋进女儿的肩膀,浑身颤抖。

“噢,不,”维力轻声道。菲力把目光强行从那对母女身上移开,看到自己的母亲缓慢地从她讲台旁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双眼里满是恐惧。

“我们无法就此消息向您致谢,”狄丝说道,她喉咙处痉挛着,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吉姆利对于在场的很多人而言都很亲近,听闻他或许正奔向这邪恶的正中心,让人很难接受。”

“首席顾问,我理解。”那精灵俯身鞠躬,他闪闪发亮的精灵眼睛阖上眼帘。“我并不会因为悲恸驱使下的行为而感到受了冒犯。我弟弟同样也参与其中。”

“嗯呐,您之前提起过他也是。这位女士无意冒犯,”戴因说道,他小心地握住狄丝地手。“这消息令人震惊,并且也不是最佳场合。狄丝,从妹。你还好吗?”

她双唇抿紧,然后摇了摇头。“戴因,我失去了太多。”她向他喃喃道。“我没法再经历一遍。我没法。我没法。”

菲力朝瑟罗尔站的地方投去无助的目光,双手在浓密的鬃发中攥成了拳头。“狄丝,”瑟罗尔低声安慰道,充满内疚和悲伤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是他仅存的后人了。“她曾是我们的小麻雀,小声音甜甜的,头发黑黑的。”

维力的笑容消失了,他双手绞在一起,面容因担忧和痛苦皱了起来。“噢,我可爱的,”他轻声低语道。“噢,我的狄丝,我亲爱的,我钢铁般坚强的甜心,我的云雀。没事的:他会没事的。我保证你不会再失去了!”

“别,”菲力嘶哑道。“别保证你保证不了的事。”

他的父亲无奈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年轻喜气的面容皱起,转过身去。

“吉姆利能胜任的,”戴因说道,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同胞稍后再考虑。恐惧和担忧有时间私下再继续吧。眼下还有正事。你们需要什么?食宿可还合意?”

莱洛芬带着惶恐看向那三位矮人女性——从菲力不怀好意的观点看来,他理当如此。给这三位带来此等消息的传信人真的应该仔细他的皮了。“比我们所习惯的要暗上许多,但还够用,”他说道,欧瑞翻了个白眼。

“你们也住在洞穴里,”他厉声道。“至少我们的还宽敞些!”

杜瓦林向前一步,抬起带有刺青的头。“现在防御措施也让你们看过了,大致上需要改动的有吗?你们能想到的?”他省去了开场白。菲力嘴角抽搐,悲伤地摇头。杜瓦林从来不耐烦讲那些客套。尤其是对着精灵们。

“城墙上凸出的壁垒对于我们的弓箭手而言需要再高一些,”莱洛芬说道,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啊,这样看来他认出了杜瓦林。这位勇士涨红了脸,胸膛愤怒地起伏着。

“会有这种情况,”在杜瓦林出口粉碎与精灵协作的所有可能性之前,戴因打断了他。“别的呢?”

“我们带了箭矢来,但是还需要更多。”那精灵继续道,不时厌恶地瞥向杜瓦林。

“啊,说到这儿我终于有些好消息了,”戴因说道,安慰性地握紧狄丝的手。“军械库由我妻子掌管,他们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大量赶制箭矢。我觉得近期都不会有短缺。”

莱洛芬看起来十分震惊——嗯,精灵看起来能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这么说你们算准了我们会同意合作?”

“并不是,”戴因叹息道,他放开狄丝的手,揉了揉发色花白的额头。“直到你们来之前,我们一直都确信我们是孤军作战。箭矢本来是给我们自己的弓箭手用的,不过无疑效果会有所不同。”

那精灵眼中亮起一点火花。“你们有弓箭手?”

“我们有,”邦伯骄傲地说道。

“由阿尔瑞丝之女邦弗瑞丝领导,”戴因确认道。“因为我们的弓不像你们的那么强力,射程也没那么远,我们认为或许把我们的弓箭手安排在最低处的壁垒上是最好的,你们的人就在最高处?”

莱洛芬扬起眉毛。“啊。或许吧。虽然把射程错开排布会更有效,那样你们就可以协调配合形成很多波的箭雨。”

“你什么意思?”一个新的声音厉声道,邦弗瑞丝本人从她众多兄弟姊妹中冲出来。“我们自己不用混编,就可以从不同区域协调出多波箭雨。只需要在城墙上站一个大嗓门就够了。没有必要混编到一起!”

戴因朝她投去恼怒的一瞥,然后挫败地做了个手势。“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邦弗瑞丝女士。”

她以手叉腰,向上怒视着那精灵。“我想请问您说的协调配合出多波的箭雨是什么意思,”她说道。

“你知道嘛都怪你,”阿尔瑞丝低声抱怨道。“把冒险的念头种在她们脑袋里。”

“比起像我她还是更像你,”邦伯低声反驳道。“你可别都归罪给我!”

“如果我们要同时发射一波近距离和一波远程射击,”莱洛芬说道,带着轻微的讶异俯视年轻的红发矮人女子,“我们可以一次性解决掉敌人的两波进攻。”

她嘴里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眉头拧到一起,随后抬头注视他。“好吧,”她不情愿地说道。“我们以后再细说。”

“会由我来说,”奥尔拉吼道。“邦弗瑞丝你回到队列里去。”

她抿紧嘴唇,但退了回去。

戴因疲惫地摇了摇头,随后向满朝其余人等做了个手势。“我们暂时休会。莱洛芬大人,可否请您从您率领的队伍中挑选几位,午饭后和我们一起到会议室,我们可以开始制定作战计划了。”

其他人开始动身离场,戴因转向狄丝。“从妹,你还好吗?”他轻声道,苍老的声音锉磨着吐出的字句。

“除非我亲眼看到他,否则是好不了的,”她刺耳地说道,转向吉姆瑞丝和米兹姆,她们仍然站立在那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除了他和他妹妹,这世上能牵绊住我的东西不多了。我没法忍受失去他。”

吉姆瑞丝展开环抱住她母亲的胳膊,用菲力从她嘴里听到过的最轻柔的嗓音说道,“狄丝姑姑。”

她颤抖着吸了口气,然后迎向那个怀抱,紧紧地拥住。戴因用悲伤的眼神看了她们片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儿子的肩膀。 “好吧,小伙子。你是真的会找事儿。欢迎回家。现在我们去午宴吧。”

梭林正盯那些精灵们,嘴唇微张。“那个……”他虚弱地说道。

“噢,你不能也这样吧?”戴因抱怨道。“对,我知道你为你的族弟担心。我也担心。但是此时此地有一整座山的矮人要担心,他们都需要……”

“不,不是说吉姆利。与其说我为他担心,倒不如说我为任何不幸碰上他的东西担心,”石盔不耐烦道。“我是说邦弗瑞丝。”

戴因眨眨眼。“邦弗瑞丝?”

“嗯呐,”年轻的矮人吸了口气,面上掠过一丝神往之情。他粗壮的肩膀随着长长的吐息而起伏。“不觉得这名字很可爱吗?”

戴因看起来大吃一惊。

欧瑞在一脸梦幻的太子和目瞪口呆的国王之间左看右看,开始虚弱地轻声笑起来。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得写到报告里,”菲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不过,弗瑞丝会因此兴奋不已的,”维力补充道,他微笑着,尽管双眼仍然因为担忧而紧绷着。他不断地瞥向狄丝站着的地方,狄丝被吉姆瑞丝和米兹姆用胳膊环抱着。波弗咬着嘴唇,手指扭动攥着帽子,而歌手巴瑞丝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和吉姆瑞丝自小时候起就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她神情担忧地看着她最好的朋友被安慰着并给予安慰。

“嗯,他们现在知道远征队的事情了,”瑟罗尔阴郁地说道,石盔正帮着他父亲从巨大的穹顶大厅走到王座后面较小的国王接待室(期间一直热切地谈论着邦弗瑞丝)。瑟罗尔、欧瑞和菲力紧随其后,而维力留在了后面和狄丝待在一起。

“他们知道了魔戒,”菲力赞同道,“但不知道摧毁它的计划。”

“那个古老的歌谣造成的害处远大于益处,”欧瑞说着皱起眉头。“所有人需要做的就是说‘伊熙尔杜的克星’,全阿尔达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没有矮人会背叛比尔博·巴金斯,”菲力坚定地说道。“他们知道了魔戒并不重要。 敌人永远不会从我们这里听到。”

“假设你是对的,”欧瑞咕哝道。

"所以。 精灵进了埃瑞博山,哈?”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再次看到,”戴因和石盔到了接待室门口,瑟罗尔说道。“还以为得过……噢!”

因为一打开门,四个矮人小孩子就翻滚出来,摔倒在戴因的脚边。一些压抑的咒骂高声传来,然后小梭林又高又瘦的身形从这一堆东西中展开了,随即又僵住了,双眼睁得大大的。

"陛下,”他颤声说道。

“从我身上起开,你个大笨蛋! 你踩我辫子上了! 我要怎么——噢。”吉米兹也僵住了,手按在红头发上,嘴巴大张。“噢,不。”

就在那一刻,闯入者之中最小的那个跌跌撞撞走向石盔,仰头用好奇而天真的眼神盯着他。显然石盔通过了检验,因为这个小家伙用骄横的声音说“抱我起来!” 同时伸出了双手。

“谁啊这是……?”梭林王子说道,一边转向他父亲,一边把小人儿举起抱在臂弯里。这孩子立刻开始研究起太子复杂的辫子,试探性地伸手去拽。他呲牙裂嘴。

“从这两位的脸色看来,我觉得我们眼前的是这一位的小弟弟们。 如果说我曾经见过,那就是杜瓦林式的皱眉,还有奥尔拉的发色和肤色。 你怀里这个最小的是弗雷林,而这个正在戳我铁脚的可爱小家伙是巴林,我说得对吗?”戴因对小梭林说道,后者咽了下口水。

“是的,先生。”

“你们的父亲会生气的。”

“不会的,先生。”

“你们的母亲也是。”

小梭林紧紧地闭上双眼。“不会的,先生。”

"我估计你父亲会很激动,”戴因对吉米兹说道,吉米兹毫无歉意地咧嘴一笑。

“是的,先生!”

“但很不幸他会把这件事交给你母亲,”戴因继续说道,吉米兹呻吟出声。

“请别告诉他们? 我们只是想看看精灵!”

“是吗?”石盔说道,他脸颊在抽搐。“他们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他们都又瘦又长,还会发光,而且他们都没有胡子!” 吉米兹用一种着迷又厌恶的音调说道。戴因大笑起来。

“对他们没胡子,我想这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痛苦之源。”

杜瓦林和奥尔拉的儿子们,mandel21绘制

"不会再有下次了,”小梭林嘀咕道。“我们保证。 只是请不要告诉他们!”

“我跟你做个交易。” 戴因眼中精光一闪,“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大忙,我就保守秘密。 去厨房给我拿回来一个三人份的大盘子,还要确保有一罐麦芽酒! 然后去锻造间就说你要找王后。告诉她我们是时候来一顿家庭聚餐了。都记住了吗?”

小梭林的脸色开始明朗起来,吉米兹飞快地点点头。 “是的,先生!谢谢您,先生!”

“现在快跑吧,”王子说着放下蹒跚学步的弗雷林,“把这对动手动脚的小鬼也带走,别让我们再在这里抓到你们!”

“不会的,”小梭林说着抓住了巴林,吉米兹则握住弗雷林的小手。

带着告别的坏笑,吉米兹补充了一句,“是说不会再被你们抓到的!”

欧瑞看着这一群捣蛋鬼飞快地跑走,然后带着困惑的表情转向菲力。“所以,这一群和你跟奇力是什么亲戚关系来着?”

瑟罗尔开始轻声笑起来。


唯一的声音是他肺里刺耳的呼吸声。 所有的树木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 梭林孤身一人艰难地在树林中奔突,寻找着什么人,任何人都行。混乱统治了一切。他鬼打墙了,头脑中也是同样。

一声号角响彻树林,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 “梭林!” 弗雷林在他右边的什么地方尖叫起来。

他攥紧拳头继续跑。他的脑筋乱成一团。远征队似乎被某种疯狂占据了,让他们随风散落而去。他没有用处。他的天赋没有用处。吉姆利是唯一能听到他的人,而他被他的敌人困住了脚步,帮不上忙。梭林咬紧牙关继续跑,跟随着那漫长而急迫的刚铎号角声。

他跑进弗雷林所在的林中空地,彻底震惊地停住了,如同刀刃一般可怖,又如同重击一般突然。

那两个失踪的霍比特人找到了。梅里和皮平站在那里,吓得呆若木鸡。在他们身前,波洛米尔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一支黑色羽箭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快窒息了。在他四周躺倒着至少二十具巨大的奥克尸体。在一个小土坡上还站着最骇人的一个,脸上用白色颜料涂了一个手印的形状。他手里攥着一把看起来很狰狞的长弓,有着短而强劲的弓稍。

波洛米尔剧烈地喘息着,他汗湿的头发下面色苍白仿佛死者。随后他发出一声充满痛苦的呐喊,再次挥起剑,格挡动作迟缓无力。

“他无法再战斗下去了,”弗雷林啜泣道,梭林抓住弟弟,紧紧拥抱住他。

“别看,”他嘶声道。

“你混蛋,我应该看,我就要看,”弗雷林喊道,他挥拳砸向梭林的胸口。“他起码配得上这个!”

就在波洛米尔解决掉身前的奥克时,又一支箭矢带着邪恶的嘶声滑过,射进了他的腹部。梭林控制不住地大声喊叫,在受创而无声的灰心之中,看着那个强壮的人类向后踉跄,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头向前垂落,竭力张口呼吸。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不,不,不,不,不,”弗雷林说道,那是一串低如耳语、充满恐惧的连声祈祷。

波洛米尔竭尽全力再次举起了剑,但刚刚挥出,另一支黑色的箭矢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剑从无力的手指间落下,人也沉重地跪倒在地。他的呼吸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喘息声,汩汩作响。

“不!”皮平呼嚎道,举起他的小剑。“波洛米尔!波洛米尔!”

他所求唯救其民耳,injureddreams绘制

梅里像他的族弟一样大声喊着举起了剑,但毫无作用。高大的奥克把他们捞起来带走了,任由他们踢蹬喊叫。波洛米尔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眼睛深处闪过绝望和惭愧,他的四肢虚弱无力,无法动弹。他只能跪着,为最后一口气而挣扎。

那巨大的脸上有白手印的奥克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大步走向他。梭林透过被泪水和仇恨模糊的双眼怒视着他,弗雷林在他怀中颤抖。那奥克俯视波洛米尔嘲笑了片刻,梭林从未如此渴求过奥克锐斯特在手,从未如此渴求过自己还在世。

弓的两肩弯曲起来,那奥克瞄准了波洛米尔的头,他跪在被血浸透的树叶里,颤抖着,摇晃着。

"不,”弗雷林呜咽道,他终于转过脸,把脸埋进了梭林胸口。

突然间树丛分开,现出了阿拉贡的身形,梭林带着震惊和希望大声呼喊起来。“以杜林之名,你之前跑哪儿去了?”他吼道,弗雷林猛地躲开了,一边还大声咒骂着。

“他在这儿,他回来了!”他急促到含混地说道,阿拉贡朝那奥克的黑箭挥出剑去,让它毫无杀伤地插进了地里。在他身后,诺瑞飞奔而来,满面通红,繁复的辫子都歪了。

“找到他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费了老劲了,他这游侠可不是白叫的,你们懂——噢,亲爱的创造者在下。噢不。”诺瑞的目光落在波洛米尔颤抖的身影上。

“是的,”梭林阴沉地说道,他努力坚强起来,护住内里正在尖叫的心脏。弗雷林惊恐的眼睛睁大,注视着阿拉贡和巨大的奥克之间的战斗。那奥克从肩膀上拔下匕首,舔上刀刃,发出很大一声恶心的吮吸声,他的双眼与阿拉贡对视着,嘴角勾起邪恶的微笑。

"它根本不在乎是否受伤,”弗雷林喘息道,他突然握紧拳头。“我想要我的剑! 此刻我想把整个阿尔达世界的每一只奥克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安静,nadadel,”梭林嘶哑地说道。“安静。”

“你一定也感同身受!”弗雷林说道,转过头来用疯狂的眼神看着他。梭林抓住他的肩膀。

“是!难道你觉得我不是吗? 但我们可能只能看着。是你在很久以前,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但他不应该是这样!”弗雷林愤怒地说道,“波洛米尔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然后他的双眼闪动着,那是一种古老的、隐隐的疼痛。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声音,尽可能远地伸出双臂,再次环抱住梭林。

“安静,”梭林重复道,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奥克抓住阿拉贡的剑刃,一边嘲弄地冷笑着,咆哮着,一边把剑往自己身体里捅得更深,仅仅只是为了把那个人类带向近身。 阿拉贡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后退一步,从那奥克的肚腹上抽出剑刃,以闪电般的速度绕了一圈,砍下了那野兽的头颅。

寂静洒落在日光斑驳的空地上。

阿拉贡踉跄了一下,剑从手中掉落,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波洛米尔摇摇欲坠之处。 在那个刚铎的人类向后倒向如毡毯般的落叶上时,他猛地冲过去,及时抓住了他。他就更苍白了,皮肤呈现白垩的颜色。他的呼吸急促。

"它们把小家伙们劫走了,”他用青紫的嘴唇勉强着说出话来。

阿拉贡从波洛米尔也曾精美的束腰外衣上撕下一条,将遍布他全身的诸多伤口中的一处按压住。箭矢从他的胸口骇人地穿出,诺瑞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可怜的家伙,”他低语道。

“弗罗多,弗罗多在哪儿,”波洛米尔说道,呼吸在牙齿间嘶声作响。

阿拉贡肩膀微微垂下,然后用平静的嗓音回答道:“我让佛罗多走了。”

“然后你做了我没做到的事。我试图从他手里夺走魔戒,”波洛米尔说道,他嗓音中的自我厌恶和极度羞愧,仿佛一群带刺针的虫子,刺痛了梭林。他紧紧闭上双眼,把脸贴在弗雷林的头发上。“抱歉。 我为此付出代价了。”

“魔戒现在已经超出了我们的企及范围,”阿拉贡说道。

“原谅我,”波洛米尔恳求道,嗓音破碎。“我没看见。”他的头重新倒进树叶堆里,喉咙痛苦地痉挛着,双眼中满是痛苦折磨。“我辜负了你们所有人。”

梭林感觉喉咙无法吞咽,而弗雷林在他怀里变成一个沉重的负荷。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希望自己能转向诺瑞,但双脚仿佛铅铸,又焊死在地上。

"不,波洛米尔,”阿拉贡轻声说道。“你之前战斗得英勇。 你没有辱没你的名声。”他再次伸手去触碰波洛米尔的伤口,但那个人类虚弱无力地挥开了他。

"别管它了!”他苦涩地说道。“都结束了! 人类的世界即将陷落,一切都将沉入黑暗……而我的城市将化为废墟。”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掠过极度痛苦的表情。

“告诉他,”梭林突然咆哮起来,怒火在他胸中燃起。“他所希求的一切只不过是拯救他的人民。他们受苦死去,而他只能无助地看着。 而你——你主动选择流亡——你本可以成为他们的救赎! 你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那对一颗心有什么影响。 告诉他,你这个混蛋,要不就永远别承认你的血脉!别让他死去还要认为他此生与赴死都是徒劳!”

阿拉贡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的血脉里蕴含着怎样的力量。但我向你起誓,我决不会让白城陷落。”

波洛米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在他饱经痛苦的脸上闪耀起来。

“我们的人民也不会失败,”阿拉贡说道,几近耳语。

怒火和紧张如滔天洪水般从梭林身上倾泻出去,他瘫软地靠在弟弟身上。 诺瑞的手安慰性地握住他的肩膀。“波洛米尔,Ayamuhud zu。”他说着低下头去。感觉眼帘异常沉重。

“我们的人民,”博罗米尔说道,他的嘴唇在颤抖。“我们的人民。”

阿拉贡点了一下头,梭林突然间看明白了。 “刚铎的领主们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刚铎的领主们回来了。” 然后他用力咬住嘴唇,这时波罗米尔颤抖着伸出手,阿拉贡帮他蜷曲手指拢住那落下的剑柄。 将死的人类把它压向胸前,为最后一次痛苦的呼吸而挣扎着。

空地另一边传来树叶轻轻摇动的声音,说明吉姆利和精灵也来了,但梭林的目光无法从波洛米尔身上移开。那毫无血色的青色嘴唇扯出一个渴望的微笑,牙齿上沾染着要命的鲜血。

“我原是要追随你的,我的兄弟,”波洛米尔说道,抬眼看着阿拉贡,带着一种绝望又无助的崇敬。“我的队长。”

他的最后一丝呼吸颤抖着进入肺里,他喘息道,“我的国王。”

然后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他曾经骄傲的头颅微微偏了过去。

诺瑞低低地发出一声窒息般的刺耳声音。 弗雷林因为愤怒浑身颤抖。阿拉贡以国王的礼节亲吻那个死去人类的额头,梭林转过身去。他合上双眼片刻,感觉有湿润的痕迹流淌过脸颊,滚落进胡须。缓缓地吸进一口气,他睁开双眼,寻找着自己的星辰。

吉姆利的面容呆若木鸡,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手中的斧子漫无目地挥着,因为新近的悲伤而麻木,他的深色眼睛睁大,目光如炬,嘴唇张开,呼吸急促。 在他身边,精灵的神色是种奇怪的迷茫,他低下头看着这悲伤的场景。他的表情中交杂着困惑和失落。 一如之前,精灵似乎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悲恸。

阿拉贡站起身,任由泪水从双眼滑落也毫无知觉。 “他们会在白塔期盼他的到来,”他轻声说道。“但他再也回不去了。”

"霍比特人呢?”吉姆利喊道。“他们哪里去了? 弗罗多在哪里?”

莱戈拉斯顿住,然后用精灵的锐利眼神看了阿拉贡一眼。 “你的意思是不跟着他们。”

阿拉贡弯下腰,仔细地将波洛米尔的手指合拢,握住剑柄,然后停了下来。 随之他开始去卸下那个人类的护臂铠甲,回答时嗓音音里带着遥远疏离的音调,“佛罗多的命运不再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那么所有这些都是徒劳的,”吉姆利痛苦地说道,他的面容纠结,满是愤怒和悲伤。“护戒同盟失败了。”

“如果我们忠于彼此,就没有失败,”阿拉贡说道,他抬起头,手中握着波洛米尔的护臂铠甲。一种新的光芒,强大、奇异而充满力量,在他的眼中闪耀着。“我们不能把梅里和皮平丢下去面对折磨和死亡。”

“你最好信守对逝者的誓言,”梭林咆哮道,弗雷林 抬头看向他,眼圈红了。

“哥哥,”他犹豫地试探道,梭林猛地摇晃了下脑袋。

“现在由你来接管的他忧心之事了,”他对阿拉贡说道,心口作痛。“你不能让他失望。埃兰迪尔的继承人,不要再躲藏在阴影里了。”

“我们必须安葬死者,”莱戈拉斯说道,就连他那轻柔的精灵嗓音也变得压抑沉闷。“我们不能让他躺在这群臭奥克当中。”

"动作一定要快,”阿拉贡说道,将波洛米尔的护臂铠甲绑在自己的前臂上,用力一拉。“让我们将他安置到一只小船中,用他的武器和他所杀敌人的武器作为陪葬。刚铎之河至少会护佑他的尸骨不受邪恶之物折辱。”

吉姆利砍下一些树枝,捆扎在一起,用这些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担架,把他们倒下的朋友抬到了船上。他们回到熄灭的篝火和残留余物的营地,帕斯嘉兰的绿色草地看起来完全是物是人非。

比弗正站在河边,耐心地注视着远方的河岸。梭林他们赶到时,他向梭林点了点头,当他随后看到精灵、人类和矮人都抬着倒下战友的尸体,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

“他们到那边去了!”吉姆利说着,用一只手指着停靠在对面河流东岸的船。“愿Mahal保佑并指引他们,使他们免于危难。”

阿拉贡的目光在那两个消失在树林中的小小身影上徘徊,然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着手目前的严峻事情。

“噢,unkhashadùruthnekhushel!”比弗看到波洛米尔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尸体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呐,”诺瑞说着低下了头。“走得不太安详。”

远征队的最后三名成员把他放在船的其中一艘上,把他的剑和破碎的号角摆放在他身边,兽人的长矛和刀剑堆成一簇,放在他俯卧的身下。 他看起来终于得到了平静和安宁,梭林怀着激烈的怨愤想着,不知人类离开阿尔达的光明之后会去往何方。

莱戈拉斯跪在船边,再一次用那种混合了悲伤和困惑的神情端详着波洛米尔的面容。他掬起一捧河水,开始洗濯那个人类脸颊和额头上沾染的血迹。阿拉贡如同磐石般静默地站立着,低垂着头。然后他开始唱起西风,询问永远不会再来的,波洛米尔的消息。

波洛米尔身上的血迹和尘土已经被抹去,莱戈拉斯在阿拉贡唱完他的歌之后站了起来。他用清越柔和、不似凡人的精灵嗓音唱起歌来,他唱的是南风和大海。波洛米尔再也不会走上那条路了;再也不会骑马奔向白城,再也不会有南风飞驰在他身后、扬起他的头发了。

阿拉贡又唱起来,这一回是北风。这是个奇怪又诡异的场景,梭林想着。透着极致的精灵味道,尽管如此,仍然深沉而悲恸。这歌让他想起洛丝罗瑞恩:悲伤与美丽无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阿拉贡的歌声逐渐低下去,用食指触碰了一下前臂上绑着的护臂铠甲。

吉姆利缄默不语,他低着头,双肩耸起,仿佛是在抵挡攻击一般。“我不会歌唱东风的,”他喃喃道。

“在刚铎,人们不会问东风带来什么消息,因为永远是坏消息,”阿拉贡阴郁道。“我们必须得走了。”

Namárië,波洛米尔,”莱戈拉斯轻声道,他与阿拉贡一起,轻轻推了一下加拉兹民的灰船,让它进入安都因河的湍流。

然后那精灵转回身,让自己的目光再次落在吉姆利身上。梭林的星辰面色苍白,脸上又一次布满痛苦的皱纹。他深色的眼睛紧闭着。

“我的朋友,”莱戈拉斯说道,在矮人面前俯身蹲下,表情坦诚,充满悲伤和共情。“给。”

吉姆利睁开眼睛,看到莱戈拉斯把他那把细长的白色匕首递向他。他盯着那匕首,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接了过去,拿在手指粗壮的大手里,手掌划过刀柄。

吉姆利解开他发色鲜亮的辫子,莱戈拉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抬起手,白色匕首刀光闪过,一缕红色头发落进泛着白色泡沫的水中,波洛米尔被水流带向涝洛斯瀑布,带向刚铎。

 

-未完待续-

Notes:

辛达语
Namárië - 再见
莱洛芬 - 树之歌(一人)

库兹都语
Melekûnh – 霍比特人
Baknd ghelekh – 早上好
Namadul – 外甥
Unkhash – 最深的悲伤
Adùruth – 哀悼
Nekhushel – 悲伤中的悲伤
Ayamuhud – 祝福赐予
Unday – 最伟大的男孩
zabadel - 万主之主
Abbad - 我在这儿!
Haban - 宝石
Mizim - 宝石
Gimizh – 狂野
Azaghîth – 小勇士
Sakhab - 看
Nadad – 兄弟
Nadadel – 兄弟中的兄弟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Undayûy - 最伟大的男孩们
一些对话来自电影和原著章节《分道扬镳》、《波洛米尔离去》。


天哪,你们这些让人惊喜的不可思议的可爱的人们*掀桌子*
亲爱的仁慈的玛哈尔*揪头发*
一千多点赞了!!!!!!!*飘到空中*
我震惊得难以置信*一个后空翻进了彩虹*
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感谢你们AKHFDSKHLKJG:KHFLJYF(激动到乱码)

Chapter 20

Notes:

所以,为了感谢可爱又有才的notanightlight,她画了那么多棒极了的同人画作,我为她又写了一篇设定在Sansûkh世界的短篇。这里:《小野东西》希望你们喜欢 8D 

来认识一位矮人女子:
伊姆瑞丝,欧因一世的情妇。
情妇伊姆瑞丝,FlukeofFate绘制

伊姆瑞丝双亲是石匠和洋铁匠,她长得非常美丽。她的头发是罕见的纯银色,经常被比作秘银;她的眼睛是很浅淡的棕色,看起来像金色一般。她早年的生活鲜为人知,人们知道的只有她的美貌和作为斧舞者的高超技艺。她发挥自己这两点长处,通过跳舞谋取到进入宫廷的机会。在那里她获得了(已婚的)王储的垂青,后者不久后就成为了国王欧因一世。伊姆瑞丝机智、貌美又非常有才,他立刻就爱上了她。然而,他无法说服伊姆瑞丝做一个已婚矮人的情妇。欧因对伊姆瑞丝追求了将近五十年,期间他赠送给她奢华的礼物,而她大部分都公开退回了。这成为了一桩有名的丑闻,所有三个主要参与者都很痛苦。终于欧因的妻子,格瑞妮,她是一位铁拳族贵族女子,出于对另外二人的怜悯,返回了家乡。欧因最后在朝堂众人面前声明他找到了唯一真爱,并要与她缔结连理,引起了一场相当大的抗议。灰山议会裁决,尽管如此欧因和伊姆瑞丝也不能成婚,他在法律上仍然是格瑞妮的丈夫。伊姆瑞丝那时正怀着孕,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儿,欧瑞丝。大家都把伊姆瑞丝叫做国王的情妇,她对这个称呼很厌恶。她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隐士,从来不出自己的房间,对于一个这么活泼机敏的矮人女子,这是种可悲的命运。在她临死前,很多人知道她仍然还活着都很惊讶。

欧因的儿子,格瑞妮所生的纳因,继承了王位,伊姆瑞丝的女儿欧瑞丝在双亲死后下落不明。尽管如此,她是瑞字家族的祖先,这个家族最后的几位是三兄弟,多瑞,诺瑞和欧瑞。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开会,”梭林咆哮道,紧紧攥住他看到的下一个经过的矮人的衣服,把他拉到自己眼前的高度。“现在就开。”

透过愤怒他模糊地看出那是罗尼。高个的矮人吞咽了一口。“呃。遵命,梭林。我现在就去把大家找来,可以吗?”

梭林放开他,带着雷霆之怒像个复仇的鬼魂一般大步走过殿堂。他能听见脚步声飞快地跟在身后,但是他的速度超过了他们。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锻造间,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一进门,他在工作台上靠了一会儿,从鼻腔中喷出粗重的鼻息。波洛米尔死了。波洛米尔死了,邪恶和魔戒的诱惑最终战胜了他的高尚,让他攻击了那个霍比特人。他最后恢复了本心,然后死去了。

梅利和皮平被掳走了。

只有弗罗多和山姆两个走向魔多。

吉姆利和那个精灵还有阿拉贡一起——阿拉贡终于承担起他真正的责任。时间会证明他是否能兑现对死去同伴的诺言。波洛米尔。

弗雷林曾说过不是他的错。他生病了。

“他不应该死的!”梭林怒吼道,用手掌按着眼睛,试图绞杀掉胸膛中积聚起来的愤怒的呐喊。他扫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锤子上,然后捡起它朝墙上扔去。瞧。这下好点了。

玛哈尔,但这弄得一团糟。现在他的工作间墙壁上有个大洞,梭林喘息着,因为愤怒而炽热。他站在那儿,瞪着大洞看了一会儿。

那个精灵的神情迷惑不解,饱受悲痛打击。精灵也会像凡人一样感觉到悲痛吗?还是说悲痛会更深刻更尖锐,永远鲜活如生,因为他们的记忆永不消褪?那精灵说过最后悲痛淹没了他们,所以他们离开了中洲。梭林现在大概能相信这一点了。洛斯罗瑞恩是一片充满荣耀和悲伤的土地。他们能从那种苦乐参半,挥之不去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吗?

他曾经把小刀递给吉姆利。他对他们族人的传统显示出了尊重。

“精灵不会为了矮人改变自己,或是改变做事的方式,”他冲自己吼道,然后他双手捂住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刺痛着。

他说不出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的头脑眩晕着,心里燃烧着,突然一声清嗓子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我总是看到你像这样,”奇力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了。你还好吗?”

梭林用鼻子猛地吸进一口气,站起身来。“不,我不好。但是我没时间放任自己。”

奇力的眉毛升到了发际线。“喔,玛哈尔是对的,你真的在改变,”他说道。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洞上,撇嘴露出一个苦笑。“看样子也许没有。”

梭林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严厉,充满愤怒。奇力不自在地耸起一侧肩膀。“把大家都召集来开会了。就像之前一样,在瑟罗尔的锻造间。”

梭林立刻大步走出自己的工作间。奇力冲出来跟上他,和他舅舅一同走过壮丽然而逐渐消褪的逝者的世界。

人类走完生命的路途之后会去向何方?

梭林怒吼着晃了晃头,希望摆脱自己这些不正常的想法。护戒同盟分崩离析。他必须要坚强。

瑟罗尔的锻造间里再次挤得满满当当,他进去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向他。声音警觉地升高了,带着追问和惶恐。

弗雷林徘徊着,面容苍白憔悴。他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悲伤。梭林的愤怒冻结在胸膛里,他立刻朝他走去,把他拉进怀里,叫喊声和追问情况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你还好吗?”他在弗雷林的头发边喃喃道。

“不好,”弗雷林咕哝道,然后他们的母亲来了。她用柔软芳香的手让他们扭过头面对她,朝他俩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我的孩子们,”她轻声说道。“噢,我的孩子们。”

“妈,那个人类波洛米尔,他……”弗雷林冲口而出,而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我的阳光金发男孩,我知道。诺瑞报告过了。”

“我辜负了比尔博,”梭林喃喃道。“弗罗多消失在荒野里,去向魔多,身边只有山姆。吉姆利要成为我的守护者。我辜负了我的唯一真爱。”

“你没有,”她说道,用她常用的方式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没有。梭林,弗罗多做出了选择。记得吗,关于为别人的选择负责,我跟你说过什么?”

“我不需要背负别人的重担,”梭林说道,垂下头去。她的手放在他胡子上,手指轻轻梳理着。“没有人能那么坚强。”但是他们应该坚强。玛哈尔在上,我应该坚强。

“很好,”她表扬道,手在他的脸颊上和耳旁的辫子上不停抚摸。“记得很好,我钢铁般的雷暴云。”

梭林任由自己慢慢闭上眼睛。他任由周遭所有喊叫的声音逐渐消逝,把它们都埋在他的雷霆之怒下面。他任由自己享受缓缓吸进一口气的奢侈,片刻中,他从弟弟和母亲那里汲取力量:从他们熟悉的味道里,从他们的呼吸拂在身上的感觉里,从他们皮肤下面血脉的搏动里,他们的皮肤在他手掌下感觉温暖而鲜活。

然后他睁开眼睛,绷紧下巴。他转身面对抱怨而恐慌着的矮人们,抬起双手。“安静!”他怒吼道,冲他们所有人怒目而视。

“真的,这当口真的别再火上浇油了,”奇力嘶声对人群说道。“真的。”

“你们需要答案?给你们答案。波洛米尔死了,”梭林简短地说道。“护戒同盟瓦解了。”

每个矮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充满恐惧和沮丧。

“啊,不!”瑟罗尔低声说道,垂下头去。

“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巴林喃喃道,把手放在胸膛上以示纪念和敬意。

“是不——有没——魔戒?”瑟莱因恐惧地问道,梭林简短地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愤怒几乎触摸得到。寂静降临在他们的集会上,许多人低下头去,紧闭双眼。瑟莱因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目光在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上徘徊,那目光深处闪动着回忆起来的痛苦。

罗尼开始低声唱起哀歌,在他身旁的弗拉尔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唱起来。芬丁把头埋进双手,嘴里吐出一声压抑的咒骂。瑟罗尔看起来仿佛一个简单的词就能击碎他,他的面容因为古老的愧疚和新生的悲痛而扭曲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欧瑞用安静的声音说道。

巴林抬起头,声音遥远。“所有那些工作。”

“我们只需要给那该死的值守排一个时间表!”纳力呻吟道。

“我们必须适应,”梭林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再添加两个值守。弗罗多和山姆两人去往魔多,还有——”

他说不下去了。每个矮人都突然站起身来,睁大眼睛喊叫起来。欧因在用脚跺着地板。“他不是为了去保护他的!”他说道,胡须直竖。“吉姆利没法保护那个霍比特人,他甚至都不在他身边!”

“魔多不是霍比特人该去的地方!”巴林坚定地说道。“以玛哈尔之名,那个阿拉贡在想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

“弗罗多的选择,”梭林开口道,被诺瑞打断了。

“不,他们离开其他人更好。霍比特人是潜行的好手!他们更不容易被发现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注意到了,但是吉姆利可算不上不显眼,而且那个该死的精灵就像碎石中间的碧玺一样醒目。”

“但是梅利和皮平,”弗雷林难过地说道。奇力惊讶地开口道。

“他们在哪儿?”

“他们被掳走了,”梭林说道。萨茹曼的乌鲁克族抓住了他们。吉姆利和他两个同伴的意图是跟上他们,把他们救回来。

“再加两个轮值,”欧瑞喃喃道,他呻吟起来。

“好吧,所有人都坐下,”瑟罗尔咆哮道。“我们有工作要做。”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梭林简短地说道。“我们必须现在做出决定,而且要快。我会继续跟着吉姆利。祖父?”

“我留在埃瑞博山,”瑟罗尔点点头说道。

“我继续看着精灵,巴林还和人类一起?”赫雷拉说道,“但是我们需要再加两支小队。”

“我带领一队,”菲力说着站了起来。

梭林猛地扭头看着他的外甥,后者苍白而紧张,但是很自豪。“菲力,unday……”

“我会守护弗罗多和山姆,”他昂起头说道。“舅舅。我坚持。我能做到。”

他的外甥从来没有机会真的去领导。菲力从来没有学到过,作为杜林家族的王储的真正意味。还有其他矮人在这儿,可以担当值守的、过去曾经指挥过的矮人领主、国王和领袖。

但是菲力应该得到一个机会,去承担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梭林让自己目光的重量在菲力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菲力的眼睛放射着挑战的光芒,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跟他一起去,”奇力立刻说道,在他哥哥身边站起来。

“噢,说得好像谁真的以为我们能把你俩拆开似的,”比弗哼了一声。“你当然会去。”

“那可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小队,”梭林静静地告诫他们。“想想他们的目的地。”

奇力吞咽了一口,但是菲力坚决地点点头。“我去,”他说道。

弗雷林突然低下头,眼里闪过羡慕的神情。欧瑞低低地嘟囔了一声,开始飞快地用笔在他整洁的时间表上涂写起来。

瑟莱因偏过头。“最后一支?”

“梅利和皮平,”梭林说着迸发出一阵叹息。他的愤怒慢慢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疼痛的悲恸。“我们希望不久之后就不需要这一队值守了。吉姆利和他的同伴们会赶上他们。”

“吉姆利脚上又没长着翅膀,”诺瑞冷冷地说道。“那些大个的杂种可比他们占尽先机。”

“我们需要有谁速度快的,”梭林说道。“一支规模不大的小队。能跟上奥克的步伐的。”

弗雷林猛地抬起头,张开了嘴。“不,”梭林告诉他。

他怒视着,蓝眼睛里闪动着嫉妒的火花。他抱起胳膊。“为什么不行?”

“我不会把你从我身边送走,”梭林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需要你和我一起,nadad。”

弗雷林眨眨眼,然后他的表情柔和松弛下来。“呃。好吧,”他嘟囔道,随后他瘫坐回座位,脸上是恍惚和惊异的神情。

欧瑞的笔尖犹豫地停在了半空。“你们应该要记住我能写多快,”他说道。

弗拉尔用肘顶顶他丈夫,罗尼做了个苦脸。“我认为我比大多数人要快,”他不情愿地说道。

“就像过去,”欧瑞跟罗尼说道,高个的矮人神情阴沉下来。

“我们还是希望别那样吧。”

弗罗伊看了一眼他在卡扎督姆定居时期的战友们,耸了耸肩。“我想,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翻过这一页。”

“很好,”梭林说道。“轮流值守。不要所有人一次之中就精疲力尽,还有回来要对弗瑞丝夫人报告情况。”

“就像接力赛跑,”欧瑞喃喃道,他在已然毁掉了的时间表上又写下一些东西。

“我现在回去找吉姆利了,”梭林对聚集的众人说道。随后他朝自己担忧的父母投去感谢的目光,尽管这目光里调和了钢铁一般严厉的的决心。完成了必要的停留,他不会再多呆,尽管有强大的诱惑。“谁和我一起?”

“我,”弗雷林立刻说道。

“我,”欧因说道。

“说起来,你的脑袋怎么样了?”赫雷拉嘀咕道,欧因恼怒地皱起眉头。他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

“还有我,”纳力说着站起身来。

梭林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身后靴子的咔哒声告诉他,他的新同伴们在跟着。

弗雷林跑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梭林?”

“不,我感觉不好,但是我会好起来的,”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在弗雷林出声之前先回答了那个没问出的问题。“对,我很抱歉我不能让你拥有自己的一支值守小队。”

弗雷林皱了皱眉。“至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吧?你为什么需要我和你在一起?”

“你是唯一一个敢说起那时候的,”梭林说着,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你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起过黄金病的。八十年里,没有一个矮人有这样的勇气。这些年里我一直认为,我的疾患是我自己的错误。然而你——”梭林阴沉地微笑着,前方真知厅镶嵌着珍珠的大门进入视野。“你说我的疯狂不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没有选择患病,波洛米尔也没有。他的命运如此残酷又如此熟悉,我的愧疚再一次爆发,是你,我的弟弟——只有我一半的体重,比我矮一头——你威胁我,要是我再敢这么想就打我。我需要你在我身边,nadadîth。当绝望和愤怒威胁着要吞没我的理智的时候,我仍然能听到你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弗雷林非常安静,他的头微微低下去。然后他昂起头,微笑里带着颤抖。“不客气,梭林。”

梭林把手放在他弟弟比他瘦小的肩膀上,表达着无言的感激,就那样放了很长时间。愤怒和悲痛仍然不断打击着他,但是他已经重新锤炼了决心。

星辰这一次严酷无情。它们扒光了梭林,烧灼他的皮肤,烤焦他的眼睛,把他旋转着扔进黑暗之中。他眨眨眼,吸进阿尔达世界浓厚的空气,身体和心灵都在疼痛。什么也没有改变。黑暗还是降临了。

“到晚上了吗?”纳力疑问道。

“对,深更半夜,”梭林说着眯起眼睛。“在那!”

三个黑暗的身形在阴影中移动,梭林猛地朝他的同伴们转过头,示意他们跟上。他们跟着穿越埃敏穆伊丘陵灰色而布满岩石的地带,走到那里阿拉贡正蹲伏在地上,双手在尘土里翻找,神情严峻。

“他在干嘛?”欧因嘶声说道。

“你能认出这记号吗?”吉姆利走到阿拉贡停下的地方,问道。那个人类轻轻哼了一声。

“吉姆利,就算是像你一样没经验的樵夫也能认出这些记号。这痕迹很明显就能找到。”

“没有别的种族会造成这样的践踏,”莱戈拉斯说道。“看来它们乐于砍削打倒生长的植物,那些植物甚至都没挡住它们的去路。”

“但他们移动的速度还是很快,”阿拉贡说道,站起身来。

“好吧,我们跟上他们!”吉姆利说道。“矮人也能走得很快,而且不会比奥克先疲累。但是它们比我们领先了那么多。”

“对,我们需要矮人全部的耐力,”阿拉贡说道,眺望着布满岩石的裂谷。“我们必须得这样对待这场追踪——它在精灵、矮人和人类三个族类里都将被视为奇迹。三位猎手前进!”

吉姆利凶猛地呲着牙以示赞同,莱戈拉斯窜到前面去带头。沿着沟壑和峡谷,他追寻着山脊之间蜿蜒的几不可见的痕迹,步伐稳健而快速。阿拉贡在他后面奔跑着,不时朝这边或那边张望,寻找乌鲁克经过的迹象。吉姆利在他们身后强悍地猛冲,仿佛他能跑着穿过坚硬的石头。

“奔跑,”欧因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很快就会让人疲惫不堪的。”

“我们随时可以停下,而且也没有全副武装,”弗雷林向他指出这点。“想想吉姆利的感受。”

“他能全副武装地奔跑,”纳力一边脚步沉重地跟着,一边呼哧带喘地说道,“我训练他的时候确保了这点。”

“省点口舌吧,”梭林命令道。

“嗯呐,那就是关键之处。”

夜晚缓慢地过去了,有好几次,阿拉贡让他们停下,去辨认这样或那样的记号。他偶尔把吉姆利带在身边,运用他矮人的夜视能力。慢慢地,天空从夜晚的深紫色变成黎明前的钢灰色微光,阿拉贡再一次叫停了他们。

“我们简短地休息一下,”他说道,吉姆利躺在地上呻吟起来。就连莱戈拉斯也松了一口气。“这个山谷向下通往驭马者的土地。”

“你觉得奥克会走哪条路?”莱戈拉斯问道。“往北的路直通艾森加德。”

“它们不会朝河走的,”阿拉贡过了片刻说道,他的目光注视着前面不远处起伏的绿色群山,飘忽的冷色光芒给它们点缀上紫色和蓝色。它们会尽力避开恩特沛河。除非洛汗现在处于萨茹曼铁蹄之下,它们会可能地少在这里花费时间。向北是最简捷的路程。

“那就向北,”吉姆利说道,他拉下头盔,揉着汗湿的眉毛。“感谢玛哈尔的小小慈悲。至少我们没有迎着日出跑!”

“我猜那对你的夜视能力可没有好处,mellon nin,”莱戈拉斯微笑道,随后他在吉姆利对面坐下来,抬眼看着黯淡下去的星辰。

阿拉贡只允许他们休息一个小时,然后他们再次起身前行。他们经过埃敏穆伊丘陵山脚的峭壁时,莱戈拉斯大声喊起来,“看这个?这里有几个我们追踪的猎物!”

五具尸体靠在峭壁上,被苍白的晨光勾勒出灰色的轮廓,“奥克!”吉姆利喊道,他把斧子背在背上,加快了脚步,追着他最快的同伴。

阿拉贡来到跟前,盯着倒下的满身伤痕、四分五裂的尸体,皱起了眉头。“那不是乌鲁克,”他缓慢地说道。“那只奥克身上的印记是巨眼,而不是白手。这只是北方的奥克。”

“啊!”吉姆利啐了一口,做了个矮人手语里的手势,这手势太下流以至于欧因耻辱又震惊地抽了一口气。“邪恶的东西。它们的肮脏曾经祸害过埃瑞博最北部的周边。”

“吉姆利!”欧因震惊地喘息道。

“那个也是我教的。”纳力嘀咕道。

弗雷林压制住一声窃笑。

“我认为敌人还带着它们自己的敌人,”阿拉贡说道。他抬起头把手遮在眼睛上方,看进明亮的晨光里,寻找任何奥克群体的迹象。“肯定是起了什么争执。对于这些邪恶的种族倒不罕见。”

“接着追踪吧,”莱戈拉斯说道。

梭林赶上前去,试图跟上三位猎手,但是只有弗雷林够快,能够跟上捷足的精灵和长腿的人类。吉姆利落在后面,但是他从不迟疑。就像梭林之前看到的,吉姆利的双腿有节奏地运动着,毫不停顿,在地面上持续的迈步让他沉重的靴子都磨蚀了。他速度不快,但是看起来他永远不会停下。

“我不擅长干这个,”欧因呻吟道,一只手摸着身侧。

“我猜你现在后悔喝了那么多麦酒了,嗯?”弗雷林在最前面的位置喊回来,梭林的嘴唇向上抬起最小的一点点,不过他也拿不出其他的力气了。欧因没有用言语回答,但是他确实相当大声地咆哮来着。

“你们看到那个了吗?”阿拉贡喊道,他的手指向南方。一片连绵不断的群山在晨光中呈现出玫瑰红色,山顶覆盖着积雪。“白色山脉!刚铎坐落在那里——要是我在一个更为欢乐的时刻看到它该多好。”

“这样啊。那就是波洛米尔热爱的家乡,”吉姆利说道,嘴唇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曾经离得这么近。”

“Losto vae,波洛米尔,”莱戈拉斯喃喃道,他闭上眼睛,骄傲的脖子弯下去,别开了脸。

“刚铎,刚铎!我的道路还不曾向南,通向你明媚的溪流,”阿拉贡对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说道,他的嘴唇紧绷而愤怒。他的手攥着另一只手臂的护甲。然后他把目光从南方收回,再次投向他的道路指向的西北方。

“梭林,”弗雷林轻声说道,转身朝着他哥哥。精灵、人类和矮人继续赶路,穿过埃敏穆伊丘陵山脚,向下走向绿色的狭长平原,那就是洛汗。“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论我们是不是在吉姆利身边跟他一起,吉姆利都会跑的。”

梭林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欧因和脸红脖子粗的纳力,咬了咬牙。“我会尽快返回的。”

“没人拦着你,”纳力疲惫地说道,抹了一把脸。“下回我报名去值守精灵。”

欧因发出一声微弱可怜的声音表示赞同。

“来吧,”弗雷林说道,拉起梭林的胳膊。

梭林闭上眼睛。


梭林睡着了,但是没在床上待多久。离开吉姆利六个小时后,他再次醒来,又一头钻进星光池的池水中。他游进光亮里,寻找着他的星辰,还有洛汗。

他甩甩头、眨眨眼,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在他身边,他的父亲抬头瞥了一眼半掩在云中的太阳。梭林吃惊地看着自己周围。埃敏穆伊丘陵的灰色岩石已经被落在身后一段距离,他四周环绕着一片绵延起伏的肥沃原野,仿佛一片广阔的由绿草构成的海洋。

“他们跑了多久了?”瑟莱因问道。

“这是第二天了,他们只是简短地休息了一下,”梭林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在哪——那里。”

“莱戈拉斯!”阿拉贡在精灵身后喊道。“你精灵的眼睛都看到了什么?”

精灵在一个没有树的小山包上站得高高的,令人不安的精灵眼睛目光射向阴沉的天空。“一支数目众多的步行队伍,”他喊道,“但是我看不出是什么种族。他们在朝东北方向走。如果那是乌鲁克,它们是要把霍比特人带到艾森加德去,正如我们所料。”

“我只看见这一里地又一里地的该死的洛汗,”吉姆利摇摇头说道。“莱戈拉斯,在白天你确实有双好眼。”

莱戈拉斯低头朝他飞快而明朗地微笑了一下。

“日上三竿了,”阿拉贡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线索,精灵胸针,我们知道我们的追踪没有白费。但是我们不应该浪费阳光,趁着还有。”

吉姆利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指粗壮的手做了个手势。“带路吧,老弟。我的心情要是没这么沉重,我的双腿会更乐意的。”

“我们离它们越来越近了,”莱戈拉斯坚定地说道。“Gwaem!

“轻捷的脚步在这里会跑得快,”阿拉贡说道。“比穿着铁鞋的奥克要快。”

吉姆利低头看着自己沉重的钢铁捆束的靴子,随后朝阿拉贡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讽刺目光。莱戈拉斯用手掩饰住自己的窃笑。

“来吧,让我们继续走吧,”阿拉贡说道,引领着他们呈一路纵队奔跑着,仿佛嗅到了强烈气息的猎狗。人类的长腿很快跨越了很长距离,梭林重新思考了一下,怪不得北方的人们叫他大步佬。精灵看起来几乎都不接触地面,他像鹿一样敏捷,双脚无声地飞掠过草地。在他们身后是吉姆利,如同浪潮一般势不可挡,他粗壮的双腿像活塞一样运动着。

梭林继续跟在他们身后跑着,他父亲沉重地脚步声跟在后面。“一个线索?”瑟莱因费力地说道。

“他提到了一个精灵胸针,”梭林回答道,皱起眉头,目光望向北方。“洛丝罗瑞恩的斗篷上别着的。霍比特人中的一个肯定把它偷偷丢下了,给追踪者们留下寻找的线索。但愿他没有为自己的大胆行为付出太高的代价。”

他们继续跑啊跑啊跑啊,梭林把流进眼睛里刺痛的汗水甩掉,用意志支撑着双腿继续运动。太阳划过天空,他们仍然在原野上飞速奔跑,仿佛所有魔多的座狼在身后跟着。他的父亲在五个小时之后不得不停下,胡子都纠缠在一起,双腿直打颤。吉姆利开始看起来脸色发青,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力量,inùdoy,”梭林说道,他的胸膛在灼烧。

吉姆利的微笑非常紧绷。“Idmi, zabadâl belkul. 只不过是在享受阳光下的轻松漫步,”他声音嘶哑地说道,脚下迈步一刻不停。

“哈。”梭林抬头看看下落的太阳,划过远在西方的迷雾山脉遥远的轮廓。“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没有亮光了,我的星辰。你们是要再跑一夜吗?”

“都林的胡子啊,我希望别,”吉姆利咕哝道,随后作了个苦相。“但是想到那些被掳走的年轻乐天的族类,被那些……那些……”

“对,我看到了,”梭林说着陷入沉默,因为怒火再次从他的胸膛中燃起。

“然后你看到波洛米尔倒下去,”吉姆利说着低下头去,像头公牛一样耸起肩膀继续跑着,双脚不停地在柔软的草地上重重拍击。“要是我能早点赶到那里就好了!我们最近几天的运气很不好。”

“你事先也不可能知道会这样,”梭林说着又抹了一把眉毛。“现在,省着你的气息吧。这些高个的族类也许比你速度快,但是你是个矮人,你会 比他们耐力强。”

“我怀疑这一点,”吉姆利说道。“我也许能在阿拉贡步履蹒跚之后再走很远,但是那个精灵是我见过的最不知疲倦的家伙。他几乎一点觉也不用睡!”

梭林脸色阴沉下去,低下头去重新投入追逐。

日落时分弗拉尔,格若因和弗雷林闪现出来,打着哈欠。“应该把我叫醒的,”弗雷林抱怨道,加入了跑步行列。

梭林没有足够的气息来回答,他在逐渐微弱下去的光亮中跟随着吉姆利宽厚的后背。

他们又跑到一个小山包顶上的时候,阿拉贡抬起一只手,粉色的云变深成紫色,太阳终是落了下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开口讲话。“现在我们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一喘过气就说道。“我们是趁着意志和力量还能支撑时继续,还是休息一夜?”

“前方我没看到有一伙人的迹象,”莱戈拉斯说道,“不过在这样的光照下也许更应该问问吉姆利。”

“不论明亮还是幽暗,我都看不了那么远,”吉姆利说着摇摇头。“不过,就算是奥克肯定也得在行进途中停顿吧?”

“奥克很少在阳光下行进,然而这些已经这么做了,”莱戈拉斯指出这点。“它们更喜欢夜晚。它们不会停下的。”

“但是我们无法看到任何迹象,”阿拉贡叹息着说道。“要是在黑暗里我们可找不到胸针。”

“嗯呐,要是任何踪迹改变了方向,我们会错过的,”吉姆利叹了口气,揉着酸痛的双腿。“就连我,一个走过很多路途的矮人,在我的族类里不能说不强壮,也没法一路不停地跑到艾森加德。我的心也在烧灼着我,我本该更早动身的,但是现在我们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来更好地跑吗?”

“我说过这是个艰难的选择,”阿拉贡说道,把他因为汗湿而打绺的头发撩回去。

“你是我们的向导,”吉姆利说道,“在追踪上很有经验。你来做决定吧。”

“我的心叮嘱我继续走下去,”莱戈拉斯说道,“但是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我会遵从你的指导。”

“你们把选择留给了一个差劲的选择人,”阿拉贡沉重地说道。“自从我们经过了阿刚那斯,我所有的决定都出了差错。”他陷入沉默,目光转而再次投向北方,仿佛他意志的力量可以劈开那正在聚集的黑暗。

“今天晚上是惨淡的新月,又被云遮蔽,”他最后说道。“我们很可能会错失线索,或是任何来去的迹象。我们就休息吧,愿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就像我后悔最近所有别的决定一样。”

梭林眉毛拧到了一起,他抬头带着些许惊讶和担忧看着阿拉贡。“看起来你也需要听听我母亲给我的忠告,”他朝着那个人类饱经忧患的面容说道。“你事先没法知道,阿拉贡。弗罗多的任何决定都不是你的过错,自从波洛米尔死去你的行动也没有错。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要背上沉重的负担。不要,而是要做希望的灯塔。做他们的王。”

弗雷林发出一声半是抽气半是哽咽的声音,转身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哥哥。”

梭林斜着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弗雷林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你……!”

梭林低下头,唇边闪过一丝微弱而凄凉的笑。“我很好地学到了教训。学得不快。但是学得很好。”

“要是那位夫人给了我们一支光多好,就像她给弗罗多的那支一样!”吉姆利咕哝道。“我们就能继续追了。噢,可怜的小霍比特人们!Mukhuh Mahal bakhuz murukhzu。”

莱戈拉斯看起来再次被库兹都语迷住了,格若因用手捂住脑袋,大声呻吟起来。“作死啊你,龟孙子,”他在手掌后面嘟囔道。“一点谨慎也不讲了!”

“夫人的礼物只给有需要的人,”阿拉贡说道。“他面对的是真正的征途,而我们面对的仅仅是这次伟大行动中的一件小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徒劳的追踪。”

“太冷酷了,”梭林咕哝道。“要给他们信心,而不是打击他们!”

吉姆利的嘴在漂亮的胡子后面抽搐了一下。“好吧,如果我们要休息,就马上开始吧!我并不羞于承认我对此没什么意见。”

阿拉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他扑在地上立刻睡着了,因为他自从他们在帕斯嘉兰扎营之前的晚上就一次也没有休息过。

吉姆利伸开双腿呻吟起来,用他粗大的手指揉着小腿。“我会像受热不均的铁一样弯起来的,”他咕哝道。

“不会的,”莱戈拉斯说道,他的脚步和往常一样轻快,走过来蹲在矮人身前。“你再一次令我刮目相看,吉姆利大人。我从来没想到一个矮人能跑这么远的路,还能跑这么快。”

“远是肯定的,”吉姆利平板地说道。“快可不是我为人熟知的特点。”

“他是个比我还快的奇人,”弗拉尔说道,一只手按住胸膛。

“也比我快,”梭林说道。格若因只剩呜咽了。

“我比他快,”弗雷林骄傲地说道。

“啊,你确实是,”梭林说道,他喜爱地拍了拍弟弟的耳朵。“但是只是因为他比你宽上一倍。”

弗雷林怒视着他,然后阴郁地叹了口气。“好吧,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莱戈拉斯?”吉姆利突然说道,停止按摩自己紧张的肌肉。“谢谢你给我你的刀。你懂的。那时我——”

“不需要感谢,”莱戈拉斯温和地说道。

“那我也还是要说,”吉姆利坚持道,精灵微笑起来。

“嗯,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吉姆利疲惫地微笑起来。“确实,你应该感到幸运。一个都林家族的矮人向一个黑森林的精灵表示感谢,感谢他接受我们的哀悼仪式?这可不是寻常小事。”

“我觉得也是,”莱戈拉斯说道,声音里加入了一种之前没有的小心翼翼的语调。他坐在吉姆利身边的草地上,抬头仰望着被云掩映的星辰。“还有……这次只有你在场吗?”

“不,”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咧嘴笑了。“还有个人类在那边睡觉,还有一个烦人的精灵在我旁边问无礼的问题,让可怜的矮人一刻也不得安宁——哎!”

那是因为说到最后,莱戈拉斯对此嗤之以鼻并且戳了下吉姆利的腿。矮人粗壮结实的肌肉已经很酸痛了,承受不了这下,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喊。“你个该死的猪头,”吉姆利咆哮道,然后他往后摔倒在草地上。“我太累了,没法报仇。告诉你,我的报仇会迅疾而无情的。”

“我害怕得直发抖,”莱戈拉斯微笑起来。“那说真的,你是独自一人吗?你的同胞们在跟着我们的追踪吗?”

“嗯呐,他们跟着呢。”吉姆利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我开始能感觉到不同了。我的同胞,伟大的梭林·橡木盾总会在场。我在心里听见的就是他的声音。如果我不是从耳朵里听见的话。还有个年轻一点的、我不认识的存在。然后还有另外两个——至少有一个是我的亲戚,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但是我说不上来是来自哪一脉。”

“感觉敏锐,inùdoy,”梭林震惊地说道。

“他知道我在这里!”格若因低声说道。“但是——我死的时候他还太小,刚刚过了四十——”

“他知道我们都在,”弗拉尔说道,他低沉冷静的声音在颤抖。“我必须要告诉罗尼!”

“就连我!”弗雷林尖声说道。“他是怎么——”

“只有玛哈尔知晓,”梭林说道,因为敬畏和感激喘不上气来。

“你生前认识他吗?”莱戈拉斯试探地说道,吉姆利低声沉吟了几句。

“嗯呐,认识,也不认识。阿扎努比扎战役之后,他是我们族人的英雄。他和戴因两人扭转了战局——梭林在战场上,戴因在大门口。但是尽管如此,除了胜利,那对于我们而言是场灾难。我几乎半数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天,那是我出生很久以前的事了。”吉姆利揉揉耳朵,思索着。“他拯救了我们。他带领我们去到了埃瑞德路因。他光复了埃瑞博山。他让我们再次有机会拥有家园和荣耀。就像我说过的,他是一个英雄。然而,在我早年的记忆里,我记得他是个严厉而愤怒的矮人,有悲伤的眼神和低沉的嗓音。他通常都很忙碌,所以当我跟在他外甥们后面跑来跑去的时候,我很少能见到他。不过我的第一把斧子就是他给我的。”他微笑起来。“我还留着呢。有一天我会把它传给我的外甥。”

莱戈拉斯看起来忧心忡忡。

“噢,别用那种表情,老弟。”吉姆利又打了个哈欠。“不论是不是我们族人的英雄,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他是我的同胞,曾经是我的国王,但是他不能替我做出决定。没有哪个矮人会轻易让他人主宰他自己的命运。”

“我觉得那种企图也是徒劳,”莱戈拉斯说着放轻松了。

“你不懂的,”梭林喃喃道。

他发现自己认同一个精灵,心里充满了厌恶。莱戈拉斯开始让他感到困惑。他现在表现出这种尊重。他们俩仍然不时话不投机,但是争执从来不会持续很久。他们最开始的那种试探性的讲和正在发展成为一种深刻而真诚的友谊。

梭林看到了这个精灵的另外一面,他不信任他自己的结论。“我在盯着他,吉姆利,”他突然咆哮起来。“告诉他。我记得他的箭,记得地牢,还有他声音里的嘲笑。我在紧紧盯着他。”

吉姆利在草地上抬起头。“这种话我可不说!”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弗雷林用胳膊埋住自己的一声大笑,格若因摇了摇头。“或许不是最有外交手腕的行为,”他嘟囔道。

“头顶生疮的外交手腕!我想让这个精灵知道:我在盯着他。如果他伤害吉姆利或是滥用他的信任,我会知道的。”他瞪着莱戈拉斯,无视心底的一丝感觉,那感觉正唠唠叨叨地告诉他他现在像个傻瓜。

“莱戈拉斯不会那么做的,”吉姆利说道,翻了个白眼。然后他转向那个精灵,用健谈的口吻说道,“他有点生气。他还是不信任你。”

莱戈拉斯的眼睛里滋长出一股悔意,在黑暗里闪着光。“你当时没在场,我的朋友,”他说道。“他有理由生气。”

梭林停住了,他堆在嘴边要说的话因为突如其来的惊讶而没说出口。

格若因看起来被触动了。“嗯,”他说道。“好吧!”

“过去是一处危险境地,”吉姆利朦朦胧胧地说道,深沉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睡意。“但是至少当你回忆过去的时候,不用该死地奔跑。”

莱戈拉斯低声大笑起来。“就算抱怨,你也会继续跑下去。要是我们都是坚强的矮人,我们就都能把山岭背在背上,不分昼夜地奔跑了!

“现在你是在嘲笑我,”吉姆利说着打了个哈欠。我浑身酸痛,在我背上放座山大概能解除我的痛苦。莱戈拉斯,我的念头没法不去想着可怜的小霍比特人们。让我从他们的境况和我可怜的双腿上分分心吧。给我讲讲你的家人。”

莱戈拉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僵硬地说道,“你不是刚说过过去是处危险的境地吗?”

玛哈尔要命的锤子啊,精灵,我不是那个意思!又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会指向我们之前相互间犯下的过错。我是说你有兄弟姐们吗?你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精灵?”用什么来消磨那些无穷无尽的不得不彼此陪伴的世纪?他们和你长得像吗,还是说他们长得好看?”

莱戈拉斯猛地回过神来,感觉受到了冒犯,气得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然后他眨眨眼,轻声笑起来。“这就是你的报复吧?”

“这是给你上一课,”吉姆利平和地说道,合上了深色的眼睛。“Khazâd ai-mênu。”

莱戈拉斯往后靠去,用手肘支着身体,像一只猫一样柔韧。“我有两个哥哥,”他说道,以精灵那种鸟儿一般的姿势偏过头,目光在下方幽暗的草海上逡巡。“最年长的是莱恩达瓦。他很内敛,也很自傲——酷肖我们的父亲。他几乎从不离开埃瑞因·拉斯嘉兰,因为他对我们的殿堂之外、我们的森林边沿之外的世界很厌恶。就连其他族群的精灵有时也会触怒他。

瑟兰杜伊的儿子们,muse-ical绘制。

“听起来是个亲切的家伙啊。”

“他有我父亲族人的银色头发和蓝色眼睛。他愤恨其他埃尔达自视甚高,还有他们对辛达族人的轻视。确实,我们没有精灵戒指,但是古时我们有一位王后是迈雅,而且我们未曾目睹过阿门圣光,就获得了长久的安宁与伟大的智慧。我们的历史或许讲述的不幸多过英雄事迹,但它有着不逊于诺多族和凡雅族的崇高。我们是埃尔达,不是阿瓦瑞。他们并不比我们更伟大。”

“他应该跟一个矮人谈谈。我可以给他来个好几个小时的学术报告,说说为什么这种态度让我们咬牙切齿。”

莱戈拉斯摇摇头,嘴唇扭曲起来。“我很怀疑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就像我说过的,他很少离开我们的洞穴和树林。他无法忍受长时间和我们族人分开,尤其无法忍受和一个矮人谈话,即使那个矮人像格洛因之子吉姆利这样出色。他仍然受到那古老谎言的控制,我的朋友,而他听信那些谎言的时间比我要长久得多。”

吉姆利皱起鼻子。“那么,那是他的损失。”

“我会这么告诉他的,”莱戈拉斯轻声笑着说道。“我的二哥,莱若芬,相比之下就更见多识广了。你听到应该不会惊讶,他也有浅色头发和蓝色眼睛。”

“我惊讶得下巴都掉了,老弟。”

莱戈拉斯冲着黑暗微笑起来。“他学识丰富,钻研过许多种族的著作。我父亲的外交出访通常都会派他前去。当时派我去幽谷参加会议很出乎我的意料。”

“很高兴来的是你,”吉姆利睡意朦胧地说道。

“我也是。”莱戈拉斯的眼神有一瞬间瞟向了脚下,然后他继续说道。“莱若芬博览群书,但他并没接受书中的观点。他确信对其他国家和种族的记述只不过是为了突显精灵的优越。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字,我们的处世之道。辛达族发明了矮人使用的奇尔斯字母;辛达语现在几乎是所有中洲精灵,还有很多其他种族所使用的语言。他通常把其他种族看作原始族类,通过与文明开化的精灵接触而获益。”

“你现在跟我说的都不是他们的什么优点啊,莱戈拉斯。”

“我想确实不是,所以我描绘的情况也不全面,”莱戈拉斯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两个都很傲气,但心地善良。莱若芬很聪明,莱恩达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莱若芬的才智敏锐,他可以很逗趣。莱恩达瓦全心全意地关心我们的族人,为他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尽管他们有各种缺点,他们还是我的哥哥们,我爱他们。他们对那个愚蠢的年轻精灵很温和,那个精灵当时心里除了弓箭和家园什么都不在乎。”

“你说得好像他们比你年纪大很多。”

“是啊。我出生的时候他们俩都成年了。”

“那你又有多大年纪了,莱戈拉斯?不,等等,别告诉我。”吉姆利揉揉眼睛,翻身侧躺,向莱戈拉斯投去忍俊不禁的目光。“让我猜猜。一百万岁?

还是两百万岁?”

莱戈拉斯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他压低声音,飞快地瞄了一眼阿拉贡熟睡的身影。“比那少一点,”他说道。

“那么就你这个年纪来说,你的身子骨看起来还挺硬朗的。也许应该换你叫我‘老弟’,”吉姆利说道。

“啊,但是如果你以后都不这么叫,我会想念这个称呼的,”莱戈拉斯说道。“嗯,还有什么呢?我的母亲名叫艾丽尔。除了她长长的金发,我对她记得不太清楚了。”

艾丽尔,muse-ical绘制。

“噢,我很遗憾,”吉姆利说着脸色沉了下去。“这么说她去世了?”

“去世?不是!”莱戈拉斯说道。“很久以前她乘船去了埃尔达玛。我想不起来她为什么去了。我父亲对此绝口不提,莱恩达瓦也不说。莱若芬有一次告诉我,是绿林上缓慢笼罩的阴翳,引起了她深重的悲伤,以至她无法满足于留在阿尔达。我父亲深切地思念她,但是他不会把他的王国和子民弃置不顾,不会任由他们受到蜘蛛和森林南境的邪恶势力荼毒。”

“这可是个难题啊。我很遗憾,莱戈拉斯。”

“世事如此,”莱戈拉斯耸耸肩。“我是否满足了您那贪婪的好奇心呢?你现在要睡了吗?”

“嗯呐,我要睡了,而且很高兴能睡了,”吉姆利说道,用手摸着后背伸了个懒腰,伸得骨骼咔咔作响。“谢谢你的转移注意力的睡前故事。啊!但是我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了!”

“你们睡觉必须闭着眼睛,这点让我很不安,“莱戈拉斯摇着头说道。“这太不自然了。要不是你的鼾声,我会以为你死掉了!”

“闭上你那撒谎的嘴,我才不打呼噜。”

梭林把自己的大笑扼杀在喉咙里。

“我会继续值守,”莱戈拉斯说道,把手放在吉姆利肩头。“我不像凡人那样容易疲惫。”

“希望我也是,“吉姆利嘟囔道,抬眼撇了一眼精灵。“晚安,莱戈拉斯。”

“晚安,mellon nin

Elei velui。”

吉姆利裹紧自己的精灵斗篷,稍微扭动身体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呼一吸之间他就陷入了沉睡。低沉和缓的鼾声开始从地面隆隆传开。

莱戈拉斯站直身体,在月色里的身影苍白而高挺。他低头瞥了一眼吉姆利,然后抬头对着空气开了口。“你不信任我,瑟莱因之子梭林,”他对着冷冽的夜晚清晰地说道,呼吸在面前变成白雾。“现在我对你们了解得越来越多,我能理解原因。你们从不轻易相信他人。我们也一样。但是看在我们共同的朋友份上,我会试着相信你。吉姆利永远不会在我这里受到伤害,不论是实际上的还是言语上的。这点我可以起誓。”

梭林咬紧牙关,知道那个精灵听不到他的回答。“我会等着看你的誓言能否得到证明,”他咬着牙说道。

莱戈拉斯抬头看着银色的月亮。“毫无疑问我们黎明之前就会再次上路,”他思索着说道。“他会再次欢迎你的陪伴。他担心着小家伙们。”

弗拉尔眯起眼睛。“作为一个精灵,他体贴周到得要死啊。”

梭林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这个精灵尊重他们的传统,把它们和他自己的传统平等对待。这个精灵审慎地承认他们之间历史上的不平衡,但又没让这不平衡影响他们之间萌生的友谊。然而这个精灵依旧是瑟兰杜伊的儿子:依旧是那个在梭林迷路而饥饿的时候,带着冰冷的漠然用箭瞄准他,威胁要取他性命的精灵。

他咬着嘴唇待了片刻,但是因为精疲力竭而思维迟缓。他懊恼地长出一口气,决定把这事暂且放到天亮再说。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我们先解散,再回来集合。”

弗雷林抱起胳膊,若有所思地看着梭林。“你信任他?”

“不,”梭林怒吼道,然后一脸纠结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弟弟。”

“嗯,我觉得吉姆利的主意很对,”格若因说道。“我需要睡眠。我的脚一步也迈不开了!”


弗瑞丝把梭林拉到一边,之前他刚刚报告完值守中发生(几乎没有)的事。(一个矮人到底能说多少遍“跑”字呢?)

“梭林,欧瑞刚刚值守完,但是菲力和奇力还没有,“她说道。“如你所料,梅利和皮平被奥克掳去了艾森加德。看起来白袍巫师似乎下了命令,要求半身人们得活着而且不受伤地带到他面前。他认为魔戒在他们那儿。”

“梅利和皮平?”梭林低声咕哝道。“这可是坏消息。这么说他们还活着?他们受伤了吗?”

“梅利受了伤,但是他会恢复的,”她说道,看向他的目光严肃。“皮平没事。弗罗伊认为他设法趁奥克没注意的时候挣脱了绳索。是他把胸针扔出去的。”

梭林扬起眉毛。“聪明。皮平出乎我的意料。”

弗瑞丝纠结地微笑了一下。“他是图克家的——就像你的爱人。”

梭林的下巴沉下去。“他确实是。看起来图克家的人生来就会出乎我的意料。”

弗瑞丝的手抚过他的眉毛,然后她和他碰了下额头。“睡吧,inudoy。明天再起来。”

梭林发出无声的叹息,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寝室。他没费心宽衣解带,甚至靴子也懒得脱就立刻倒在草垫上,在万千思绪之间陷入了沉睡。

他在黎明之前起身,叫醒了他弟弟。诺瑞和芬丁跟他们一起。梭林发现自己在嫉妒弟弟,他行动自如,不像自己腰酸背痛。

“我全身都疼,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疼,”他嘟囔道。

弗雷林淘气地看他一眼。“Gamilun梭林。”

他哼了一声。“年轻人,注意礼貌。”

“我不是很确信我能在所有这些奔跑里面有什么用处,“芬丁抓着自己的胡子坦承道。“这可说不上是我的强项。”

“那我得告诉格若因他赢得了你下的赌注,”诺瑞狡黠地说道。芬丁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不能这样!我会赢过那个老无赖的,你就等着看吧。不就是五个小时吗?”

“七个小时,”梭林心不在焉地纠正道。芬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诺瑞吹了个口哨。“我不知道吉姆利是怎么做到的。连着七个小时,玛哈尔都落泪呀。”

“不,那是格若因奔跑的时长,”弗雷林说道。“吉姆利跑了整整一昼夜。”

“我感觉不舒服,”芬丁咕哝道。

“您这位老爷需要锻炼,”诺瑞咧嘴笑着说道。“您带路吧,我的国王。”

晨光再次倾泻在阿尔达大地上。莱戈拉斯站立着凝望北方。“红日升起,”阿拉贡起身站到他身旁时,他说道。“这一夜见了血光。”

“你能看见他们吗?”阿拉贡压低声音说道。在他们身后,吉姆利还在睡着,宽厚的臂膀大张着,脑袋耷拉在一边。

“他们离我们很远很远,”莱戈拉斯摇着头说道。“现在只有鹰才追得上他们。”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尽力追踪下去,”阿拉贡说道,然后他俯身去唤醒矮人。“起来了,吉姆利。我们必须得走了。线索在逐渐消失。”

“天还黑着呢,”吉姆利抱怨道,但是他坐起身来,揉去眼中的困意。“啊,也许不是。太阳又升起来了,而我们的追踪在等待!你能看见他们吗,莱戈拉斯?”

“阿拉贡刚刚问过了,”莱戈拉斯悲伤地说道。“我恐怕他们已经走出了我目力所及。”

“眼睛看不到的,大地或许会带来消息,”阿拉贡说道,他展开身体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在他们受憎恶的脚下,大地必然呻吟不止。”

吉姆利伸伸懒腰,做了个非比寻常的鬼脸。“我像绳子一样打成了结!但是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腿拍得听话了,我们就能发现一双矮人的耳朵能从岩石里听到什么。”

“又把秘密说出去了,”芬丁说道,翻了个眼皮望着天空。

然而无论是阿拉贡还是吉姆利都没能理解大地的消息,所以他们强打起沉重的心情,继续开始他们不顾一切的追踪。

“三天了,”弗雷林跟在三位猎手身后边跑边说。“整整三天!”

 “这场壮举值得一两首歌来传颂,”梭林努力说道,用意志力驱动双腿继续移动。

吉姆利高兴起来。“啊,你回来了!很好。有了这样的同伴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那是什么,吉姆利?”阿拉贡头也不回喘息着问道。

“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在随意观察我而已,”莱戈拉斯急忙说着,尖锐地看了吉姆利一眼。矮人感激地微笑起来。

“我只是在想这片土地让我想起了夏尔。我年轻时曾经经过那里,那里也是起伏的绿野,不过没有这么荒凉。”

阿拉贡的眼神温暖起来。“是啊,夏尔和洛汗一样,是片绿意盎然的怡人之地。但是霍比特人更喜欢他们整齐的农场和小小的森林。洛汗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热爱宽广的平原旷野,高傲粗犷,野性难驯。”

“我愿付出很多,以求再次见到树木,”莱戈拉斯说道,他跑起来笔直飞快,如同一柄长矛。“不过,从草里升起来的绿色气息比睡眠更好。”

“还是没有乌鲁克的形迹?”阿拉贡问道,他领着他们跑进一条浅浅的山谷。

 “他们跑得像是索隆亲自拿着鞭子赶着他们跑,”精灵说道。“我看不见他们。”

“那么,我们继续吧!“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喃喃道,“谢了,老弟。”

“不客气,“莱戈拉斯轻声说道,他们一起并肩跑了一段时间,沉重的靴子和柔软的鞋一起踏在地面上。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梭林能感觉到漫长的时间在侵蚀他的力气。就算是弗雷林那样年轻敏捷,也开始疲惫了。“看那边!”阿拉贡突然喊道,指着山脚下一片深色的形状。“那是范贡森林,差不多十里开外!奥克的行迹从丘陵转向了恩特沛河。”

莱戈拉斯站到他身旁,吉姆利也赶到了,在他们身后喘着气。精灵用细长的手指遮在眼睛上方,然后说道,“是骑兵!他们沿着奥克的踪迹往回朝着我们来了!”

“有多少人?”吉姆利手扶着额头说道。

“一百零五个,”莱戈拉斯说着眯起眼睛。“黄色头发,为首的身材颀长。”

阿拉贡微笑起来。“精灵的目力真敏锐。”

“并不是!他们不过五里开外一点。”

“我们是继续往前,还是在这里等着?”吉姆利说道,抬头看着他们。“在这样开阔的地形我们躲不过他们。”

阿拉贡双肩塌下去,巨大的疲惫显而易见。“我们等着。他们是沿着奥克的踪迹来的,或许我们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或者是得到几柄长矛,”吉姆利哼了一声。

三个同伴倚靠着地面上伸出的犬牙差互的岩石歇息,他们离开了山顶,避免在天空映衬下成为轻易的箭靶。马蹄的隆隆声越来越大,终于这一大群骑兵离得很近了。他们面容俊朗,蓄着黄须,手执长矛,头戴凶悍的马鬃纹饰的头盔。他们的马匹状态良好,健壮有力,四肢修长,他们的铠甲闪耀着午后的阳光。

“洛汗的骑士们!”阿拉贡喊道,从他们岩石中的立身之地走出几步。“马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骑兵们展示出令人目眩的骑术,每一个人都调转马头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他们的马挤得越来越近,有效切断了任何可能逃脱的线路,梭林怒发冲冠。他们笔直的长矛突然放低,用闪着寒光的金属包围了三个同伴。

赶到前面的骑手比其他人要高,他的头盔前部是个凶悍的马头形状的护鼻。他神情严峻。“一个精灵,一个人类和一个矮人在里德马克干什么?”他厉声说道。“快说!”

梭林怒视着他。

吉姆利把斧子放在脚前,挺起宽厚的双肩。“驭马的,你报上名来,我就给你听听我的名号,”他说道。

骑手翻身下马,踱着步子走到矮人面前俯视着他,试图利用身高去恐吓他。梭林怒视着他。高个子种族永远有这种企图。他们似乎永远也意识不到,照着膝盖上来一斧子就能把所有人带到同一身高水平线上。“矮人,但凡你的脑袋离地面高一点,我已经把你的头砍下来了,“那个人类嘲笑道。

莱戈拉斯双手的移动速度比心思还快。“他可不是孤立无援,”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还来不及出手就先没命了。”

梭林猛地伸出手抓住弗雷林的胳膊,他疲惫的双腿不住地颤抖。“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他说道,目瞪口呆,惊异不已。嘴里的舌头都麻木了。

“那个精灵帮吉姆利出头了,”芬丁低语道。

“莱戈拉斯箭一离弦就会死的,”诺瑞难以置信地说道。“以都林之名,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梭林,你弄疼我了,”弗雷林掰着梭林的手说道。他有意识地放松了手但是没有放开。他弟弟的胳膊是唯一能让他保持站立的东西,让他不至于因为全然震惊而晕眩。

“他帮吉姆利出头了,”他说道。“他帮吉姆利出头了。我再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阿拉贡上前,谨慎地示意莱戈拉斯放低弓箭。他朝那个高个子骑手偏过头。“我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他说道,这个人类选择用真名而不是假名,梭林在迷迷糊糊之中还积聚起了一丝赞同。“这位是格洛因之子吉姆利,和森林王国的莱戈拉斯。我们是洛汗的朋友,是你们国王希奥顿的朋友。”

那个骑手有一瞬间露出忧愤的表情,然后迅速掩藏起来。“希奥顿再也敌友不分了。他已经六亲不认了。我是埃奥尔家族伊奥蒙德之子伊奥梅尔,”他说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间宽阔,瞳色深沉,发色金黄。梭林对他怒目而视,立刻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无论他是不是骑马贵族,这个人类刚刚对他的星辰言出不逊。

“你们从何处来?”伊奥梅尔说道,仍然对他们心怀疑虑。“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奥克,不过你们的斗篷把你们奇异地隐藏起来。你们是精灵族类?”

“如您所见,我们中仅有一位是精灵,”阿拉贡回答道。“但是我们在漫长的旅途中经过洛丝罗瑞恩,身上带着那里夫人的赠礼与恩惠。”

那个骑手的脸上带着奇特的惊异,但他的眼神严峻起来。“这么说恰如古老的传说,金色森林中真的有位夫人!”他说道。“他们说很少有人能够逃过她的凝视。但是如果你们得到她的恩惠,或许你们自己也是罗织者和巫师,大概吧。”他的手握紧了长矛。

“你污蔑了超出你理解能力的美好,唯一的借口只能是你愚顽不灵了,”吉姆利怒吼道,猛地拿起斧子。

“吉姆利,”阿拉贡疲惫地说道。“他说的不过是你之前说过的话。”

“我听不得说加拉德丽尔夫人的坏话,”吉姆利嘟囔道,然后他抬头瞪着那个骑马贵族。“或许以后我能找个时间,好好教教你怎么谈及一位温和的夫人。”

“我要在一个矮人的斧子爱抚下学习礼节?”伊奥梅尔说着嗤之以鼻。“世道真是奇怪了,你们真是奇怪的一群。”

“你撑不过这堂课的,”梭林瞪着那个人类对他发誓道。

“告诉我们吧,埃奥尔的子孙们因为何事而忧虑?何种阴云笼罩着希奥顿国王?”阿拉贡说道,微微挡在吉姆利身前,让伊奥梅尔无法看到吉姆利的瞪视。

伊奥梅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萨茹曼毒害了国王的心智,掌握了这片土地的控制权。我的同伴们都忠于洛汗……这也是我们被流放的原因。”

“这可有点粗暴了,”诺瑞说道。

“白袍巫师诡计多端,”伊奥梅尔说道,声音里带着长久以来的怒火。“他们说他化身成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老者,四处游荡。他所有地方的探子都能避开我们的搜索!”

阿拉贡在他说话时很镇定,“我们不是探子。我们追踪一群乌鲁克一路向西经过平原。他们掳走了我们两个朋友。”

“那伙乌鲁克被消灭了。我们昨晚把他们都宰了。”

“昨晚谁在值守?”梭林厉声问道。

“我觉得是欧瑞值守到午夜,”诺瑞说道。“不知道谁接的班。”

吉姆利显然忍不住了,他冲口而出,“但是他们带着两个霍比特人!你看到两个霍比特人了吗?”

“他们是小个子,在你们看来就像小孩子,”阿拉贡解释道。吉姆利朝前探着身子,眼神充满企求。莱戈拉斯安慰地把手放在他肩头。

伊奥梅尔再次摇摇头,说道,“我们没留活口。”转身朝着西北方向范贡森林森然隐现的阴影,他指向一股袅袅升起的烟。“我们把尸体堆成一堆烧掉了。”

吉姆利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死……了?”他磕巴着说道。

伊奥梅尔抿起嘴唇,然后转过身去。“我很遗憾”。

“你……!”梭林怒吼道,这回换弗雷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了。“Nekhushel!死了!不,不——先是甘道夫,然后是波洛米尔,现在又是霍比特人,不能这样!”

“挺住,nadadel,”弗雷林在他耳边嘶声低语道。“他们有可能逃脱了。记得吗,皮平可能挣脱了绳索。”

皮平。梅利。比尔博的小表亲们。又有更多的比尔博的家人,梭林没能保护住。他瘫坐下去,低下头去。

伊奥梅尔吹了个口哨,两匹骏马应声而来,一匹灰色,一匹栗色。“这是阿罗德和哈苏费尔,”那个人类说道。“希望它们把你们带向的命运,能比它们的前主人好一点。再见了。”

梭林火冒三丈,那个人类转身上马,把凶悍的头盔戴回头上。他拉着缰绳说道,“去找你们的朋友们吧。不过不要相信希望。希望已经抛弃了这片土地。”他打马小跑起来,提高嗓门喊道,“我们骑行向北!”

骑兵们敏捷熟练地操作,形成的紧密包围圈散开,跟上了他们高个的头领。阿拉贡看着他们离开,眼神凄凉。

吉姆利摘下头盔,按在胸前,双眼紧闭。“我们跑了这一路,”他苦涩地说道。

“皮平,”梭林说道,然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的星辰,至少皮平有可能还活着。还有希望。”

吉姆利难以察觉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灰色的马,表情因为厌恶皱成一团。“先是船,现在又是这些野兽。他们下回会让我尝试飞行吧!”

“我不推荐飞行,”诺瑞嘟囔道。“至少得说,鹰不太好打交道。”

“那你不骑马,吉姆利?”阿拉贡问道,他骑上那匹栗色的马,把马头拉回来,揉着它梳成辫子的马鬃。

 “真的不骑!我能骑矮种马,但是谁听说过给矮人一匹高头大马骑?我还是走着吧。”

“但是你现在必须得骑马,不然你会拖慢我们的进程,”阿拉贡说道。

“来吧,吉姆利,你可以坐在我身后,”莱戈拉斯说道,他之前在灰马耳边说了几句精灵语,现在已经骑了上去。“那样你就不需要因为马而烦心了。”

 吉姆利看起来满腹疑虑,但是对于被伸手拉上马去也没有抗拒。 他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贴着精灵,比山姆·甘姆吉在船上的样子轻松不到哪儿去。

“我们跟不上了,”梭林说道,他的心沉下去,看着人类和精灵调转马头朝北,向着范贡森林深色蜷伏的阴影,还有那缕遥远而不祥的烟尘。马一转身,吉姆利的大手立刻抓紧莱戈拉斯腰侧,用库兹都语低声咒骂了一句。

“要是这个长腿大家伙要了我的命,我的领主,”他嘟囔道,“我希望大家知道,我把我所有的财物留给我妹妹,我的斧子留给吉米兹。”

“内心戏丰富啊,”弗雷林窃笑道。

“啊!”吉姆利尖叫了一声,因为阿罗德在莱戈拉斯一句话之后突然开始小跑,随后两匹马在连绵起伏的绿色原野上飞奔起来,马尾在身后飘扬。

梭林的目光追随他们片刻,肋骨在心脏周围抽紧。“他们很快就能到达火葬堆。洛汗骏马速度飞快。”

“我们还有点时间,”芬丁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看看有梅利和皮平的什么消息,”梭林叹息道。“或许有些有用的可以告诉吉姆利。”

“我们只能抱着希望了,”弗雷林说道。

“是啊,我们只有希望了,”诺瑞嘟囔道。


“那,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矮人保持着沉默,注视着他的创造者的铁砧上那个闪亮发光的东西。“再来一次。”

“再一次,”玛哈尔赞同道,温和地摸摸他的脸。“如果世界能挺过这次黑暗,就会再次需要你的光芒带去希望。”

矮人又一次静止不动,然后他抬起头。他古老的眼睛里满溢着疲惫和痛苦,但是他的嘴部线条坚定。“如果。”

玛哈尔微笑起来,这微笑里的暖意映照在矮人脸上,就像一束阳光,或是烧旺的炉灶的火光。“每道阴影仅是过去之事。每个黑夜必将迎来白日。无论结局如何,你将目睹一元复始。”

矮人叹了口气,然后他靠在他那强大的创造者的手指上,祂巨大的手指因劳作而粗糙。“我很疲惫,父亲。”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孩子。这次将会是终极的荣耀绽放,随后我们的孩子们日渐衰微,人类终于迎来了他们自己的繁盛。七是个吉利的数字,你觉得呢?“

他微弱地笑笑。“嗯呐,是个吉利数。”

“那你确定吗?我不会强迫你。”

矮人再次叹了口气,垂下头去。“我最后会很高兴能休息。但是,伟大的作品还要继续。还需要我。我准备好了。”

“你的勇气为你增光,我亲爱的孩子。”

“嗯,我喜欢他们,”矮人说着耸了耸肩。“他是个谨慎的矮人,与过去不同了,虽然还是脾气暴躁,他会给她带来稳定和接纳。她充满激情,意志坚定,会给他带来他非常需要的信心。他们会是很好的父母。”

“他们会的。”玛哈尔把手放在矮人眉毛上,轻柔地做了个祝福的手势,然后他开始消失。

“我只希望这回长牙不要疼得太要命,”他咕哝道,他的轮廓摇曳着,在锻造间的温暖空气中像烟一样变幻。“这太伤自尊了。还有教怎么上厕所教得越少越好。”

 玛哈尔的大笑声像遥远的雷声一样轻柔。“你会撑住的,就像你一以贯之的那样。我为你而感到骄傲,都林。”

“谢谢,父亲,”那个幽灵般的身影说道,现在不过是昏暗之中飘忽的一点微弱迹象。         

...

-未完待续-

Notes:

作者注:

辛达语

Gwaem – 我们走。

Mellon nin – 我的朋友。

莱若芬 – 树木之歌

莱恩达瓦 – 自由之林

艾丽尔 – 鸟之歌

Elei velui – 甜美的梦境

Losto vae – 睡眠安稳

库兹都语

Mukhuh Mahal bakhuz murukhzu – 愿玛哈尔的锤子护卫你。

Namadul – 外甥

Nekhushel – 悲伤中的悲伤

Unday – (最)伟大的男孩

Idmi – 欢迎

Gamil(ûn) – 年老的(男人),因此Gamilûn 梭林= 老梭林。

Zabadâl belkul – 强大领导

Melhekhel – 国王中的国王

Nadad – 兄弟

Nadadel – 兄弟中的兄弟

Nadadith – 弟弟

Nidoyel – 男孩中的男孩

Inùdoy – 儿子

Undayûy – (最)伟大的男孩们

'adad – 父亲

'amad – 母亲

托尔金从未编写过欧洛斐尔家族的族谱。我在这里给他编了两代人。

埃尔达/阿瓦瑞 – 埃尔达是指那些在时间之初答应跟随维拉到阿门洲的精灵。阿瓦瑞(拒绝者)留了下来。 辛达族是泰勒瑞部族的后裔,他们答应踏上伟大旅程但是没有走完。

凡雅族 – 精灵族的第一支系,也被称为美丽精灵。这些精灵从来没有离开过阿门洲之光。

诺多族 – 精灵族的第二支系。他们多少有些轻视辛达族。这些精灵去了阿门洲,随后返回了中洲。他们是伟大的建造者和创造者,但是也是第一纪元诸多伤痛的来源。

辛达语 – 这种语言成为了中洲的通用语。这是在埃路·辛葛颁布禁令之后,在隐藏的多瑞亚斯王国内,永久禁止使用诺多族所说的昆雅语。

奇尔斯字母 – 这些如尼文字母是辛达族的吟游诗人多瑞亚斯王国的戴隆发明的,被矮人沿用了。奇尔斯字母线条笔直,比滕格瓦字母更适于雕刻。

迈雅美丽安是埃路·辛葛的妻子。“天使般的”族类的一员,是曾追随瓦娜和埃斯缇的迈雅,居住在罗瑞恩,照看伊尔牟在维林诺的花园里生长的树木。她在南埃尔莫斯(Elmoth谷地)遇到了辛达族国王埃路·辛葛。那里她坠入爱河,和他一起统治多瑞亚斯王国。她是露西恩·缇努维尔的母亲。

有些对白来自《魔戒》第二部《双塔殊途》第二章《洛汗骠骑》,有些对白来自电影。

 

我工作之外有点时间。我把这些时间用于写作。:D

对这部作品的回应让我特别特别感动。非常感谢你们的阅读、点赞和评论!非常感谢你们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