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开会,”梭林咆哮道,紧紧攥住他看到的下一个经过的矮人的衣服,把他拉到自己眼前的高度。“现在就开。”
透过愤怒他模糊地看出那是罗尼。高个的矮人吞咽了一口。“呃。遵命,梭林。我现在就去把大家找来,可以吗?”
梭林放开他,带着雷霆之怒像个复仇的鬼魂一般大步走过殿堂。他能听见脚步声飞快地跟在身后,但是他的速度超过了他们。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锻造间,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一进门,他在工作台上靠了一会儿,从鼻腔中喷出粗重的鼻息。波洛米尔死了。波洛米尔死了,邪恶和魔戒的诱惑最终战胜了他的高尚,让他攻击了那个霍比特人。他最后恢复了本心,然后死去了。
梅利和皮平被掳走了。
只有弗罗多和山姆两个走向魔多。
吉姆利和那个精灵还有阿拉贡一起——阿拉贡终于承担起他真正的责任。时间会证明他是否能兑现对死去同伴的诺言。波洛米尔。
弗雷林曾说过不是他的错。他生病了。
“他不应该死的!”梭林怒吼道,用手掌按着眼睛,试图绞杀掉胸膛中积聚起来的愤怒的呐喊。他扫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锤子上,然后捡起它朝墙上扔去。瞧。这下好点了。
玛哈尔,但这弄得一团糟。现在他的工作间墙壁上有个大洞,梭林喘息着,因为愤怒而炽热。他站在那儿,瞪着大洞看了一会儿。
那个精灵的神情迷惑不解,饱受悲痛打击。精灵也会像凡人一样感觉到悲痛吗?还是说悲痛会更深刻更尖锐,永远鲜活如生,因为他们的记忆永不消褪?那精灵说过最后悲痛淹没了他们,所以他们离开了中洲。梭林现在大概能相信这一点了。洛斯罗瑞恩是一片充满荣耀和悲伤的土地。他们能从那种苦乐参半,挥之不去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吗?
他曾经把小刀递给吉姆利。他对他们族人的传统显示出了尊重。
“精灵不会为了矮人改变自己,或是改变做事的方式,”他冲自己吼道,然后他双手捂住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刺痛着。
他说不出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的头脑眩晕着,心里燃烧着,突然一声清嗓子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我总是看到你像这样,”奇力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了。你还好吗?”
梭林用鼻子猛地吸进一口气,站起身来。“不,我不好。但是我没时间放任自己。”
奇力的眉毛升到了发际线。“喔,玛哈尔是对的,你真的在改变,”他说道。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洞上,撇嘴露出一个苦笑。“看样子也许没有。”
梭林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严厉,充满愤怒。奇力不自在地耸起一侧肩膀。“把大家都召集来开会了。就像之前一样,在瑟罗尔的锻造间。”
梭林立刻大步走出自己的工作间。奇力冲出来跟上他,和他舅舅一同走过壮丽然而逐渐消褪的逝者的世界。
人类走完生命的路途之后会去向何方?
梭林怒吼着晃了晃头,希望摆脱自己这些不正常的想法。护戒同盟分崩离析。他必须要坚强。
瑟罗尔的锻造间里再次挤得满满当当,他进去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向他。声音警觉地升高了,带着追问和惶恐。
弗雷林徘徊着,面容苍白憔悴。他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悲伤。梭林的愤怒冻结在胸膛里,他立刻朝他走去,把他拉进怀里,叫喊声和追问情况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你还好吗?”他在弗雷林的头发边喃喃道。
“不好,”弗雷林咕哝道,然后他们的母亲来了。她用柔软芳香的手让他们扭过头面对她,朝他俩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我的孩子们,”她轻声说道。“噢,我的孩子们。”
“妈,那个人类波洛米尔,他……”弗雷林冲口而出,而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我的阳光金发男孩,我知道。诺瑞报告过了。”
“我辜负了比尔博,”梭林喃喃道。“弗罗多消失在荒野里,去向魔多,身边只有山姆。吉姆利要成为我的守护者。我辜负了我的唯一真爱。”
“你没有,”她说道,用她常用的方式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耳朵。“你没有。梭林,弗罗多做出了选择。记得吗,关于为别人的选择负责,我跟你说过什么?”
“我不需要背负别人的重担,”梭林说道,垂下头去。她的手放在他胡子上,手指轻轻梳理着。“没有人能那么坚强。”但是他们应该坚强。玛哈尔在上,我应该坚强。
“很好,”她表扬道,手在他的脸颊上和耳旁的辫子上不停抚摸。“记得很好,我钢铁般的雷暴云。”
梭林任由自己慢慢闭上眼睛。他任由周遭所有喊叫的声音逐渐消逝,把它们都埋在他的雷霆之怒下面。他任由自己享受缓缓吸进一口气的奢侈,片刻中,他从弟弟和母亲那里汲取力量:从他们熟悉的味道里,从他们的呼吸拂在身上的感觉里,从他们皮肤下面血脉的搏动里,他们的皮肤在他手掌下感觉温暖而鲜活。
然后他睁开眼睛,绷紧下巴。他转身面对抱怨而恐慌着的矮人们,抬起双手。“安静!”他怒吼道,冲他们所有人怒目而视。
“真的,这当口真的别再火上浇油了,”奇力嘶声对人群说道。“真的。”
“你们需要答案?给你们答案。波洛米尔死了,”梭林简短地说道。“护戒同盟瓦解了。”
每个矮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充满恐惧和沮丧。
“啊,不!”瑟罗尔低声说道,垂下头去。
“Gaubdûkhimâ gagin yâkùlib Mahal,”巴林喃喃道,把手放在胸膛上以示纪念和敬意。
“是不——有没——魔戒?”瑟莱因恐惧地问道,梭林简短地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愤怒几乎触摸得到。寂静降临在他们的集会上,许多人低下头去,紧闭双眼。瑟莱因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目光在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上徘徊,那目光深处闪动着回忆起来的痛苦。
罗尼开始低声唱起哀歌,在他身旁的弗拉尔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唱起来。芬丁把头埋进双手,嘴里吐出一声压抑的咒骂。瑟罗尔看起来仿佛一个简单的词就能击碎他,他的面容因为古老的愧疚和新生的悲痛而扭曲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欧瑞用安静的声音说道。
巴林抬起头,声音遥远。“所有那些工作。”
“我们只需要给那该死的值守排一个时间表!”纳力呻吟道。
“我们必须适应,”梭林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必须再添加两个值守。弗罗多和山姆两人去往魔多,还有——”
他说不下去了。每个矮人都突然站起身来,睁大眼睛喊叫起来。欧因在用脚跺着地板。“他不是为了去保护他的!”他说道,胡须直竖。“吉姆利没法保护那个霍比特人,他甚至都不在他身边!”
“魔多不是霍比特人该去的地方!”巴林坚定地说道。“以玛哈尔之名,那个阿拉贡在想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
“弗罗多的选择,”梭林开口道,被诺瑞打断了。
“不,他们离开其他人更好。霍比特人是潜行的好手!他们更不容易被发现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注意到了,但是吉姆利可算不上不显眼,而且那个该死的精灵就像碎石中间的碧玺一样醒目。”
“但是梅利和皮平,”弗雷林难过地说道。奇力惊讶地开口道。
“他们在哪儿?”
“他们被掳走了,”梭林说道。萨茹曼的乌鲁克族抓住了他们。吉姆利和他两个同伴的意图是跟上他们,把他们救回来。
“再加两个轮值,”欧瑞喃喃道,他呻吟起来。
“好吧,所有人都坐下,”瑟罗尔咆哮道。“我们有工作要做。”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梭林简短地说道。“我们必须现在做出决定,而且要快。我会继续跟着吉姆利。祖父?”
“我留在埃瑞博山,”瑟罗尔点点头说道。
“我继续看着精灵,巴林还和人类一起?”赫雷拉说道,“但是我们需要再加两支小队。”
“我带领一队,”菲力说着站了起来。
梭林猛地扭头看着他的外甥,后者苍白而紧张,但是很自豪。“菲力,unday……”
“我会守护弗罗多和山姆,”他昂起头说道。“舅舅。我坚持。我能做到。”
他的外甥从来没有机会真的去领导。菲力从来没有学到过,作为杜林家族的王储的真正意味。还有其他矮人在这儿,可以担当值守的、过去曾经指挥过的矮人领主、国王和领袖。
但是菲力应该得到一个机会,去承担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梭林让自己目光的重量在菲力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菲力的眼睛放射着挑战的光芒,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跟他一起去,”奇力立刻说道,在他哥哥身边站起来。
“噢,说得好像谁真的以为我们能把你俩拆开似的,”比弗哼了一声。“你当然会去。”
“那可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小队,”梭林静静地告诫他们。“想想他们的目的地。”
奇力吞咽了一口,但是菲力坚决地点点头。“我去,”他说道。
弗雷林突然低下头,眼里闪过羡慕的神情。欧瑞低低地嘟囔了一声,开始飞快地用笔在他整洁的时间表上涂写起来。
瑟莱因偏过头。“最后一支?”
“梅利和皮平,”梭林说着迸发出一阵叹息。他的愤怒慢慢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疼痛的悲恸。“我们希望不久之后就不需要这一队值守了。吉姆利和他的同伴们会赶上他们。”
“吉姆利脚上又没长着翅膀,”诺瑞冷冷地说道。“那些大个的杂种可比他们占尽先机。”
“我们需要有谁速度快的,”梭林说道。“一支规模不大的小队。能跟上奥克的步伐的。”
弗雷林猛地抬起头,张开了嘴。“不,”梭林告诉他。
他怒视着,蓝眼睛里闪动着嫉妒的火花。他抱起胳膊。“为什么不行?”
“我不会把你从我身边送走,”梭林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需要你和我一起,nadad。”
弗雷林眨眨眼,然后他的表情柔和松弛下来。“呃。好吧,”他嘟囔道,随后他瘫坐回座位,脸上是恍惚和惊异的神情。
欧瑞的笔尖犹豫地停在了半空。“你们应该要记住我能写多快,”他说道。
弗拉尔用肘顶顶他丈夫,罗尼做了个苦脸。“我认为我比大多数人要快,”他不情愿地说道。
“就像过去,”欧瑞跟罗尼说道,高个的矮人神情阴沉下来。
“我们还是希望别那样吧。”
弗罗伊看了一眼他在卡扎督姆定居时期的战友们,耸了耸肩。“我想,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翻过这一页。”
“很好,”梭林说道。“轮流值守。不要所有人一次之中就精疲力尽,还有回来要对弗瑞丝夫人报告情况。”
“就像接力赛跑,”欧瑞喃喃道,他在已然毁掉了的时间表上又写下一些东西。
“我现在回去找吉姆利了,”梭林对聚集的众人说道。随后他朝自己担忧的父母投去感谢的目光,尽管这目光里调和了钢铁一般严厉的的决心。完成了必要的停留,他不会再多呆,尽管有强大的诱惑。“谁和我一起?”
“我,”弗雷林立刻说道。
“我,”欧因说道。
“说起来,你的脑袋怎么样了?”赫雷拉嘀咕道,欧因恼怒地皱起眉头。他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
“还有我,”纳力说着站起身来。
梭林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身后靴子的咔哒声告诉他,他的新同伴们在跟着。
弗雷林跑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梭林?”
“不,我感觉不好,但是我会好起来的,”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在弗雷林出声之前先回答了那个没问出的问题。“对,我很抱歉我不能让你拥有自己的一支值守小队。”
弗雷林皱了皱眉。“至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吧?你为什么需要我和你在一起?”
“你是唯一一个敢说起那时候的,”梭林说着,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你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起过黄金病的。八十年里,没有一个矮人有这样的勇气。这些年里我一直认为,我的疾患是我自己的错误。然而你——”梭林阴沉地微笑着,前方真知厅镶嵌着珍珠的大门进入视野。“你说我的疯狂不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没有选择患病,波洛米尔也没有。他的命运如此残酷又如此熟悉,我的愧疚再一次爆发,是你,我的弟弟——只有我一半的体重,比我矮一头——你威胁我,要是我再敢这么想就打我。我需要你在我身边,nadadîth。当绝望和愤怒威胁着要吞没我的理智的时候,我仍然能听到你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弗雷林非常安静,他的头微微低下去。然后他昂起头,微笑里带着颤抖。“不客气,梭林。”
梭林把手放在他弟弟比他瘦小的肩膀上,表达着无言的感激,就那样放了很长时间。愤怒和悲痛仍然不断打击着他,但是他已经重新锤炼了决心。
星辰这一次严酷无情。它们扒光了梭林,烧灼他的皮肤,烤焦他的眼睛,把他旋转着扔进黑暗之中。他眨眨眼,吸进阿尔达世界浓厚的空气,身体和心灵都在疼痛。什么也没有改变。黑暗还是降临了。
“到晚上了吗?”纳力疑问道。
“对,深更半夜,”梭林说着眯起眼睛。“在那!”
三个黑暗的身形在阴影中移动,梭林猛地朝他的同伴们转过头,示意他们跟上。他们跟着穿越埃敏穆伊丘陵灰色而布满岩石的地带,走到那里阿拉贡正蹲伏在地上,双手在尘土里翻找,神情严峻。
“他在干嘛?”欧因嘶声说道。
“你能认出这记号吗?”吉姆利走到阿拉贡停下的地方,问道。那个人类轻轻哼了一声。
“吉姆利,就算是像你一样没经验的樵夫也能认出这些记号。这痕迹很明显就能找到。”
“没有别的种族会造成这样的践踏,”莱戈拉斯说道。“看来它们乐于砍削打倒生长的植物,那些植物甚至都没挡住它们的去路。”
“但他们移动的速度还是很快,”阿拉贡说道,站起身来。
“好吧,我们跟上他们!”吉姆利说道。“矮人也能走得很快,而且不会比奥克先疲累。但是它们比我们领先了那么多。”
“对,我们需要矮人全部的耐力,”阿拉贡说道,眺望着布满岩石的裂谷。“我们必须得这样对待这场追踪——它在精灵、矮人和人类三个族类里都将被视为奇迹。三位猎手前进!”
吉姆利凶猛地呲着牙以示赞同,莱戈拉斯窜到前面去带头。沿着沟壑和峡谷,他追寻着山脊之间蜿蜒的几不可见的痕迹,步伐稳健而快速。阿拉贡在他后面奔跑着,不时朝这边或那边张望,寻找乌鲁克经过的迹象。吉姆利在他们身后强悍地猛冲,仿佛他能跑着穿过坚硬的石头。
“奔跑,”欧因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很快就会让人疲惫不堪的。”
“我们随时可以停下,而且也没有全副武装,”弗雷林向他指出这点。“想想吉姆利的感受。”
“他能全副武装地奔跑,”纳力一边脚步沉重地跟着,一边呼哧带喘地说道,“我训练他的时候确保了这点。”
“省点口舌吧,”梭林命令道。
“嗯呐,那就是关键之处。”
夜晚缓慢地过去了,有好几次,阿拉贡让他们停下,去辨认这样或那样的记号。他偶尔把吉姆利带在身边,运用他矮人的夜视能力。慢慢地,天空从夜晚的深紫色变成黎明前的钢灰色微光,阿拉贡再一次叫停了他们。
“我们简短地休息一下,”他说道,吉姆利躺在地上呻吟起来。就连莱戈拉斯也松了一口气。“这个山谷向下通往驭马者的土地。”
“你觉得奥克会走哪条路?”莱戈拉斯问道。“往北的路直通艾森加德。”
“它们不会朝河走的,”阿拉贡过了片刻说道,他的目光注视着前面不远处起伏的绿色群山,飘忽的冷色光芒给它们点缀上紫色和蓝色。它们会尽力避开恩特沛河。除非洛汗现在处于萨茹曼铁蹄之下,它们会可能地少在这里花费时间。向北是最简捷的路程。
“那就向北,”吉姆利说道,他拉下头盔,揉着汗湿的眉毛。“感谢玛哈尔的小小慈悲。至少我们没有迎着日出跑!”
“我猜那对你的夜视能力可没有好处,mellon nin,”莱戈拉斯微笑道,随后他在吉姆利对面坐下来,抬眼看着黯淡下去的星辰。
阿拉贡只允许他们休息一个小时,然后他们再次起身前行。他们经过埃敏穆伊丘陵山脚的峭壁时,莱戈拉斯大声喊起来,“看这个?这里有几个我们追踪的猎物!”
五具尸体靠在峭壁上,被苍白的晨光勾勒出灰色的轮廓,“奥克!”吉姆利喊道,他把斧子背在背上,加快了脚步,追着他最快的同伴。
阿拉贡来到跟前,盯着倒下的满身伤痕、四分五裂的尸体,皱起了眉头。“那不是乌鲁克,”他缓慢地说道。“那只奥克身上的印记是巨眼,而不是白手。这只是北方的奥克。”
“啊!”吉姆利啐了一口,做了个矮人手语里的手势,这手势太下流以至于欧因耻辱又震惊地抽了一口气。“邪恶的东西。它们的肮脏曾经祸害过埃瑞博最北部的周边。”
“吉姆利!”欧因震惊地喘息道。
“那个也是我教的。”纳力嘀咕道。
弗雷林压制住一声窃笑。
“我认为敌人还带着它们自己的敌人,”阿拉贡说道。他抬起头把手遮在眼睛上方,看进明亮的晨光里,寻找任何奥克群体的迹象。“肯定是起了什么争执。对于这些邪恶的种族倒不罕见。”
“接着追踪吧,”莱戈拉斯说道。
梭林赶上前去,试图跟上三位猎手,但是只有弗雷林够快,能够跟上捷足的精灵和长腿的人类。吉姆利落在后面,但是他从不迟疑。就像梭林之前看到的,吉姆利的双腿有节奏地运动着,毫不停顿,在地面上持续的迈步让他沉重的靴子都磨蚀了。他速度不快,但是看起来他永远不会停下。
“我不擅长干这个,”欧因呻吟道,一只手摸着身侧。
“我猜你现在后悔喝了那么多麦酒了,嗯?”弗雷林在最前面的位置喊回来,梭林的嘴唇向上抬起最小的一点点,不过他也拿不出其他的力气了。欧因没有用言语回答,但是他确实相当大声地咆哮来着。
“你们看到那个了吗?”阿拉贡喊道,他的手指向南方。一片连绵不断的群山在晨光中呈现出玫瑰红色,山顶覆盖着积雪。“白色山脉!刚铎坐落在那里——要是我在一个更为欢乐的时刻看到它该多好。”
“这样啊。那就是波洛米尔热爱的家乡,”吉姆利说道,嘴唇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曾经离得这么近。”
“Losto vae,波洛米尔,”莱戈拉斯喃喃道,他闭上眼睛,骄傲的脖子弯下去,别开了脸。
“刚铎,刚铎!我的道路还不曾向南,通向你明媚的溪流,”阿拉贡对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说道,他的嘴唇紧绷而愤怒。他的手攥着另一只手臂的护甲。然后他把目光从南方收回,再次投向他的道路指向的西北方。
“梭林,”弗雷林轻声说道,转身朝着他哥哥。精灵、人类和矮人继续赶路,穿过埃敏穆伊丘陵山脚,向下走向绿色的狭长平原,那就是洛汗。“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论我们是不是在吉姆利身边跟他一起,吉姆利都会跑的。”
梭林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欧因和脸红脖子粗的纳力,咬了咬牙。“我会尽快返回的。”
“没人拦着你,”纳力疲惫地说道,抹了一把脸。“下回我报名去值守精灵。”
欧因发出一声微弱可怜的声音表示赞同。
“来吧,”弗雷林说道,拉起梭林的胳膊。
梭林闭上眼睛。
梭林睡着了,但是没在床上待多久。离开吉姆利六个小时后,他再次醒来,又一头钻进星光池的池水中。他游进光亮里,寻找着他的星辰,还有洛汗。
他甩甩头、眨眨眼,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在他身边,他的父亲抬头瞥了一眼半掩在云中的太阳。梭林吃惊地看着自己周围。埃敏穆伊丘陵的灰色岩石已经被落在身后一段距离,他四周环绕着一片绵延起伏的肥沃原野,仿佛一片广阔的由绿草构成的海洋。
“他们跑了多久了?”瑟莱因问道。
“这是第二天了,他们只是简短地休息了一下,”梭林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在哪——那里。”
“莱戈拉斯!”阿拉贡在精灵身后喊道。“你精灵的眼睛都看到了什么?”
精灵在一个没有树的小山包上站得高高的,令人不安的精灵眼睛目光射向阴沉的天空。“一支数目众多的步行队伍,”他喊道,“但是我看不出是什么种族。他们在朝东北方向走。如果那是乌鲁克,它们是要把霍比特人带到艾森加德去,正如我们所料。”
“我只看见这一里地又一里地的该死的洛汗,”吉姆利摇摇头说道。“莱戈拉斯,在白天你确实有双好眼。”
莱戈拉斯低头朝他飞快而明朗地微笑了一下。
“日上三竿了,”阿拉贡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线索,精灵胸针,我们知道我们的追踪没有白费。但是我们不应该浪费阳光,趁着还有。”
吉姆利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指粗壮的手做了个手势。“带路吧,老弟。我的心情要是没这么沉重,我的双腿会更乐意的。”
“我们离它们越来越近了,”莱戈拉斯坚定地说道。“Gwaem!”
“轻捷的脚步在这里会跑得快,”阿拉贡说道。“比穿着铁鞋的奥克要快。”
吉姆利低头看着自己沉重的钢铁捆束的靴子,随后朝阿拉贡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讽刺目光。莱戈拉斯用手掩饰住自己的窃笑。
“来吧,让我们继续走吧,”阿拉贡说道,引领着他们呈一路纵队奔跑着,仿佛嗅到了强烈气息的猎狗。人类的长腿很快跨越了很长距离,梭林重新思考了一下,怪不得北方的人们叫他大步佬。精灵看起来几乎都不接触地面,他像鹿一样敏捷,双脚无声地飞掠过草地。在他们身后是吉姆利,如同浪潮一般势不可挡,他粗壮的双腿像活塞一样运动着。
梭林继续跟在他们身后跑着,他父亲沉重地脚步声跟在后面。“一个线索?”瑟莱因费力地说道。
“他提到了一个精灵胸针,”梭林回答道,皱起眉头,目光望向北方。“洛丝罗瑞恩的斗篷上别着的。霍比特人中的一个肯定把它偷偷丢下了,给追踪者们留下寻找的线索。但愿他没有为自己的大胆行为付出太高的代价。”
他们继续跑啊跑啊跑啊,梭林把流进眼睛里刺痛的汗水甩掉,用意志支撑着双腿继续运动。太阳划过天空,他们仍然在原野上飞速奔跑,仿佛所有魔多的座狼在身后跟着。他的父亲在五个小时之后不得不停下,胡子都纠缠在一起,双腿直打颤。吉姆利开始看起来脸色发青,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力量,inùdoy,”梭林说道,他的胸膛在灼烧。
吉姆利的微笑非常紧绷。“Idmi, zabadâl belkul. 只不过是在享受阳光下的轻松漫步,”他声音嘶哑地说道,脚下迈步一刻不停。
“哈。”梭林抬头看看下落的太阳,划过远在西方的迷雾山脉遥远的轮廓。“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没有亮光了,我的星辰。你们是要再跑一夜吗?”
“都林的胡子啊,我希望别,”吉姆利咕哝道,随后作了个苦相。“但是想到那些被掳走的年轻乐天的族类,被那些……那些……”
“对,我看到了,”梭林说着陷入沉默,因为怒火再次从他的胸膛中燃起。
“然后你看到波洛米尔倒下去,”吉姆利说着低下头去,像头公牛一样耸起肩膀继续跑着,双脚不停地在柔软的草地上重重拍击。“要是我能早点赶到那里就好了!我们最近几天的运气很不好。”
“你事先也不可能知道会这样,”梭林说着又抹了一把眉毛。“现在,省着你的气息吧。这些高个的族类也许比你速度快,但是你是个矮人,你会 比他们耐力强。”
“我怀疑这一点,”吉姆利说道。“我也许能在阿拉贡步履蹒跚之后再走很远,但是那个精灵是我见过的最不知疲倦的家伙。他几乎一点觉也不用睡!”
梭林脸色阴沉下去,低下头去重新投入追逐。
日落时分弗拉尔,格若因和弗雷林闪现出来,打着哈欠。“应该把我叫醒的,”弗雷林抱怨道,加入了跑步行列。
梭林没有足够的气息来回答,他在逐渐微弱下去的光亮中跟随着吉姆利宽厚的后背。
他们又跑到一个小山包顶上的时候,阿拉贡抬起一只手,粉色的云变深成紫色,太阳终是落了下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开口讲话。“现在我们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一喘过气就说道。“我们是趁着意志和力量还能支撑时继续,还是休息一夜?”
“前方我没看到有一伙人的迹象,”莱戈拉斯说道,“不过在这样的光照下也许更应该问问吉姆利。”
“不论明亮还是幽暗,我都看不了那么远,”吉姆利说着摇摇头。“不过,就算是奥克肯定也得在行进途中停顿吧?”
“奥克很少在阳光下行进,然而这些已经这么做了,”莱戈拉斯指出这点。“它们更喜欢夜晚。它们不会停下的。”
“但是我们无法看到任何迹象,”阿拉贡叹息着说道。“要是在黑暗里我们可找不到胸针。”
“嗯呐,要是任何踪迹改变了方向,我们会错过的,”吉姆利叹了口气,揉着酸痛的双腿。“就连我,一个走过很多路途的矮人,在我的族类里不能说不强壮,也没法一路不停地跑到艾森加德。我的心也在烧灼着我,我本该更早动身的,但是现在我们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来更好地跑吗?”
“我说过这是个艰难的选择,”阿拉贡说道,把他因为汗湿而打绺的头发撩回去。
“你是我们的向导,”吉姆利说道,“在追踪上很有经验。你来做决定吧。”
“我的心叮嘱我继续走下去,”莱戈拉斯说道,“但是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我会遵从你的指导。”
“你们把选择留给了一个差劲的选择人,”阿拉贡沉重地说道。“自从我们经过了阿刚那斯,我所有的决定都出了差错。”他陷入沉默,目光转而再次投向北方,仿佛他意志的力量可以劈开那正在聚集的黑暗。
“今天晚上是惨淡的新月,又被云遮蔽,”他最后说道。“我们很可能会错失线索,或是任何来去的迹象。我们就休息吧,愿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就像我后悔最近所有别的决定一样。”
梭林眉毛拧到了一起,他抬头带着些许惊讶和担忧看着阿拉贡。“看起来你也需要听听我母亲给我的忠告,”他朝着那个人类饱经忧患的面容说道。“你事先没法知道,阿拉贡。弗罗多的任何决定都不是你的过错,自从波洛米尔死去你的行动也没有错。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要背上沉重的负担。不要,而是要做希望的灯塔。做他们的王。”
弗雷林发出一声半是抽气半是哽咽的声音,转身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哥哥。”
梭林斜着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弗雷林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你……!”
梭林低下头,唇边闪过一丝微弱而凄凉的笑。“我很好地学到了教训。学得不快。但是学得很好。”
“要是那位夫人给了我们一支光多好,就像她给弗罗多的那支一样!”吉姆利咕哝道。“我们就能继续追了。噢,可怜的小霍比特人们!Mukhuh Mahal bakhuz murukhzu。”
莱戈拉斯看起来再次被库兹都语迷住了,格若因用手捂住脑袋,大声呻吟起来。“作死啊你,龟孙子,”他在手掌后面嘟囔道。“一点谨慎也不讲了!”
“夫人的礼物只给有需要的人,”阿拉贡说道。“他面对的是真正的征途,而我们面对的仅仅是这次伟大行动中的一件小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徒劳的追踪。”
“太冷酷了,”梭林咕哝道。“要给他们信心,而不是打击他们!”
吉姆利的嘴在漂亮的胡子后面抽搐了一下。“好吧,如果我们要休息,就马上开始吧!我并不羞于承认我对此没什么意见。”
阿拉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他扑在地上立刻睡着了,因为他自从他们在帕斯嘉兰扎营之前的晚上就一次也没有休息过。
吉姆利伸开双腿呻吟起来,用他粗大的手指揉着小腿。“我会像受热不均的铁一样弯起来的,”他咕哝道。
“不会的,”莱戈拉斯说道,他的脚步和往常一样轻快,走过来蹲在矮人身前。“你再一次令我刮目相看,吉姆利大人。我从来没想到一个矮人能跑这么远的路,还能跑这么快。”
“远是肯定的,”吉姆利平板地说道。“快可不是我为人熟知的特点。”
“他是个比我还快的奇人,”弗拉尔说道,一只手按住胸膛。
“也比我快,”梭林说道。格若因只剩呜咽了。
“我比他快,”弗雷林骄傲地说道。
“啊,你确实是,”梭林说道,他喜爱地拍了拍弟弟的耳朵。“但是只是因为他比你宽上一倍。”
弗雷林怒视着他,然后阴郁地叹了口气。“好吧,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莱戈拉斯?”吉姆利突然说道,停止按摩自己紧张的肌肉。“谢谢你给我你的刀。你懂的。那时我——”
“不需要感谢,”莱戈拉斯温和地说道。
“那我也还是要说,”吉姆利坚持道,精灵微笑起来。
“嗯,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吉姆利疲惫地微笑起来。“确实,你应该感到幸运。一个都林家族的矮人向一个黑森林的精灵表示感谢,感谢他接受我们的哀悼仪式?这可不是寻常小事。”
“我觉得也是,”莱戈拉斯说道,声音里加入了一种之前没有的小心翼翼的语调。他坐在吉姆利身边的草地上,抬头仰望着被云掩映的星辰。“还有……这次只有你在场吗?”
“不,”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咧嘴笑了。“还有个人类在那边睡觉,还有一个烦人的精灵在我旁边问无礼的问题,让可怜的矮人一刻也不得安宁——哎!”
那是因为说到最后,莱戈拉斯对此嗤之以鼻并且戳了下吉姆利的腿。矮人粗壮结实的肌肉已经很酸痛了,承受不了这下,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喊。“你个该死的猪头,”吉姆利咆哮道,然后他往后摔倒在草地上。“我太累了,没法报仇。告诉你,我的报仇会迅疾而无情的。”
“我害怕得直发抖,”莱戈拉斯微笑起来。“那说真的,你是独自一人吗?你的同胞们在跟着我们的追踪吗?”
“嗯呐,他们跟着呢。”吉姆利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我开始能感觉到不同了。我的同胞,伟大的梭林·橡木盾总会在场。我在心里听见的就是他的声音。如果我不是从耳朵里听见的话。还有个年轻一点的、我不认识的存在。然后还有另外两个——至少有一个是我的亲戚,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但是我说不上来是来自哪一脉。”
“感觉敏锐,inùdoy,”梭林震惊地说道。
“他知道我在这里!”格若因低声说道。“但是——我死的时候他还太小,刚刚过了四十——”
“他知道我们都在,”弗拉尔说道,他低沉冷静的声音在颤抖。“我必须要告诉罗尼!”
“就连我!”弗雷林尖声说道。“他是怎么——”
“只有玛哈尔知晓,”梭林说道,因为敬畏和感激喘不上气来。
“你生前认识他吗?”莱戈拉斯试探地说道,吉姆利低声沉吟了几句。
“嗯呐,认识,也不认识。阿扎努比扎战役之后,他是我们族人的英雄。他和戴因两人扭转了战局——梭林在战场上,戴因在大门口。但是尽管如此,除了胜利,那对于我们而言是场灾难。我几乎半数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天,那是我出生很久以前的事了。”吉姆利揉揉耳朵,思索着。“他拯救了我们。他带领我们去到了埃瑞德路因。他光复了埃瑞博山。他让我们再次有机会拥有家园和荣耀。就像我说过的,他是一个英雄。然而,在我早年的记忆里,我记得他是个严厉而愤怒的矮人,有悲伤的眼神和低沉的嗓音。他通常都很忙碌,所以当我跟在他外甥们后面跑来跑去的时候,我很少能见到他。不过我的第一把斧子就是他给我的。”他微笑起来。“我还留着呢。有一天我会把它传给我的外甥。”
莱戈拉斯看起来忧心忡忡。
“噢,别用那种表情,老弟。”吉姆利又打了个哈欠。“不论是不是我们族人的英雄,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他是我的同胞,曾经是我的国王,但是他不能替我做出决定。没有哪个矮人会轻易让他人主宰他自己的命运。”
“我觉得那种企图也是徒劳,”莱戈拉斯说着放轻松了。
“你不懂的,”梭林喃喃道。
他发现自己认同一个精灵,心里充满了厌恶。莱戈拉斯开始让他感到困惑。他现在表现出这种尊重。他们俩仍然不时话不投机,但是争执从来不会持续很久。他们最开始的那种试探性的讲和正在发展成为一种深刻而真诚的友谊。
梭林看到了这个精灵的另外一面,他不信任他自己的结论。“我在盯着他,吉姆利,”他突然咆哮起来。“告诉他。我记得他的箭,记得地牢,还有他声音里的嘲笑。我在紧紧盯着他。”
吉姆利在草地上抬起头。“这种话我可不说!”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弗雷林用胳膊埋住自己的一声大笑,格若因摇了摇头。“或许不是最有外交手腕的行为,”他嘟囔道。
“头顶生疮的外交手腕!我想让这个精灵知道:我在盯着他。如果他伤害吉姆利或是滥用他的信任,我会知道的。”他瞪着莱戈拉斯,无视心底的一丝感觉,那感觉正唠唠叨叨地告诉他他现在像个傻瓜。
“莱戈拉斯不会那么做的,”吉姆利说道,翻了个白眼。然后他转向那个精灵,用健谈的口吻说道,“他有点生气。他还是不信任你。”
莱戈拉斯的眼睛里滋长出一股悔意,在黑暗里闪着光。“你当时没在场,我的朋友,”他说道。“他有理由生气。”
梭林停住了,他堆在嘴边要说的话因为突如其来的惊讶而没说出口。
格若因看起来被触动了。“嗯,”他说道。“好吧!”
“过去是一处危险境地,”吉姆利朦朦胧胧地说道,深沉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睡意。“但是至少当你回忆过去的时候,不用该死地奔跑。”
莱戈拉斯低声大笑起来。“就算抱怨,你也会继续跑下去。要是我们都是坚强的矮人,我们就都能把山岭背在背上,不分昼夜地奔跑了!
“现在你是在嘲笑我,”吉姆利说着打了个哈欠。我浑身酸痛,在我背上放座山大概能解除我的痛苦。莱戈拉斯,我的念头没法不去想着可怜的小霍比特人们。让我从他们的境况和我可怜的双腿上分分心吧。给我讲讲你的家人。”
莱戈拉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僵硬地说道,“你不是刚说过过去是处危险的境地吗?”
玛哈尔要命的锤子啊,精灵,我不是那个意思!又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会指向我们之前相互间犯下的过错。我是说你有兄弟姐们吗?你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精灵?”用什么来消磨那些无穷无尽的不得不彼此陪伴的世纪?他们和你长得像吗,还是说他们长得好看?”
莱戈拉斯猛地回过神来,感觉受到了冒犯,气得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然后他眨眨眼,轻声笑起来。“这就是你的报复吧?”
“这是给你上一课,”吉姆利平和地说道,合上了深色的眼睛。“Khazâd ai-mênu。”
莱戈拉斯往后靠去,用手肘支着身体,像一只猫一样柔韧。“我有两个哥哥,”他说道,以精灵那种鸟儿一般的姿势偏过头,目光在下方幽暗的草海上逡巡。“最年长的是莱恩达瓦。他很内敛,也很自傲——酷肖我们的父亲。他几乎从不离开埃瑞因·拉斯嘉兰,因为他对我们的殿堂之外、我们的森林边沿之外的世界很厌恶。就连其他族群的精灵有时也会触怒他。
“听起来是个亲切的家伙啊。”
“他有我父亲族人的银色头发和蓝色眼睛。他愤恨其他埃尔达自视甚高,还有他们对辛达族人的轻视。确实,我们没有精灵戒指,但是古时我们有一位王后是迈雅,而且我们未曾目睹过阿门圣光,就获得了长久的安宁与伟大的智慧。我们的历史或许讲述的不幸多过英雄事迹,但它有着不逊于诺多族和凡雅族的崇高。我们是埃尔达,不是阿瓦瑞。他们并不比我们更伟大。”
“他应该跟一个矮人谈谈。我可以给他来个好几个小时的学术报告,说说为什么这种态度让我们咬牙切齿。”
莱戈拉斯摇摇头,嘴唇扭曲起来。“我很怀疑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就像我说过的,他很少离开我们的洞穴和树林。他无法忍受长时间和我们族人分开,尤其无法忍受和一个矮人谈话,即使那个矮人像格洛因之子吉姆利这样出色。他仍然受到那古老谎言的控制,我的朋友,而他听信那些谎言的时间比我要长久得多。”
吉姆利皱起鼻子。“那么,那是他的损失。”
“我会这么告诉他的,”莱戈拉斯轻声笑着说道。“我的二哥,莱若芬,相比之下就更见多识广了。你听到应该不会惊讶,他也有浅色头发和蓝色眼睛。”
“我惊讶得下巴都掉了,老弟。”
莱戈拉斯冲着黑暗微笑起来。“他学识丰富,钻研过许多种族的著作。我父亲的外交出访通常都会派他前去。当时派我去幽谷参加会议很出乎我的意料。”
“很高兴来的是你,”吉姆利睡意朦胧地说道。
“我也是。”莱戈拉斯的眼神有一瞬间瞟向了脚下,然后他继续说道。“莱若芬博览群书,但他并没接受书中的观点。他确信对其他国家和种族的记述只不过是为了突显精灵的优越。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字,我们的处世之道。辛达族发明了矮人使用的奇尔斯字母;辛达语现在几乎是所有中洲精灵,还有很多其他种族所使用的语言。他通常把其他种族看作原始族类,通过与文明开化的精灵接触而获益。”
“你现在跟我说的都不是他们的什么优点啊,莱戈拉斯。”
“我想确实不是,所以我描绘的情况也不全面,”莱戈拉斯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两个都很傲气,但心地善良。莱若芬很聪明,莱恩达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莱若芬的才智敏锐,他可以很逗趣。莱恩达瓦全心全意地关心我们的族人,为他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尽管他们有各种缺点,他们还是我的哥哥们,我爱他们。他们对那个愚蠢的年轻精灵很温和,那个精灵当时心里除了弓箭和家园什么都不在乎。”
“你说得好像他们比你年纪大很多。”
“是啊。我出生的时候他们俩都成年了。”
“那你又有多大年纪了,莱戈拉斯?不,等等,别告诉我。”吉姆利揉揉眼睛,翻身侧躺,向莱戈拉斯投去忍俊不禁的目光。“让我猜猜。一百万岁?
还是两百万岁?”
莱戈拉斯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他压低声音,飞快地瞄了一眼阿拉贡熟睡的身影。“比那少一点,”他说道。
“那么就你这个年纪来说,你的身子骨看起来还挺硬朗的。也许应该换你叫我‘老弟’,”吉姆利说道。
“啊,但是如果你以后都不这么叫,我会想念这个称呼的,”莱戈拉斯说道。“嗯,还有什么呢?我的母亲名叫艾丽尔。除了她长长的金发,我对她记得不太清楚了。”
“噢,我很遗憾,”吉姆利说着脸色沉了下去。“这么说她去世了?”
“去世?不是!”莱戈拉斯说道。“很久以前她乘船去了埃尔达玛。我想不起来她为什么去了。我父亲对此绝口不提,莱恩达瓦也不说。莱若芬有一次告诉我,是绿林上缓慢笼罩的阴翳,引起了她深重的悲伤,以至她无法满足于留在阿尔达。我父亲深切地思念她,但是他不会把他的王国和子民弃置不顾,不会任由他们受到蜘蛛和森林南境的邪恶势力荼毒。”
“这可是个难题啊。我很遗憾,莱戈拉斯。”
“世事如此,”莱戈拉斯耸耸肩。“我是否满足了您那贪婪的好奇心呢?你现在要睡了吗?”
“嗯呐,我要睡了,而且很高兴能睡了,”吉姆利说道,用手摸着后背伸了个懒腰,伸得骨骼咔咔作响。“谢谢你的转移注意力的睡前故事。啊!但是我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了!”
“你们睡觉必须闭着眼睛,这点让我很不安,“莱戈拉斯摇着头说道。“这太不自然了。要不是你的鼾声,我会以为你死掉了!”
“闭上你那撒谎的嘴,我才不打呼噜。”
梭林把自己的大笑扼杀在喉咙里。
“我会继续值守,”莱戈拉斯说道,把手放在吉姆利肩头。“我不像凡人那样容易疲惫。”
“希望我也是,“吉姆利嘟囔道,抬眼撇了一眼精灵。“晚安,莱戈拉斯。”
“晚安,mellon nin。
Elei velui。”
吉姆利裹紧自己的精灵斗篷,稍微扭动身体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呼一吸之间他就陷入了沉睡。低沉和缓的鼾声开始从地面隆隆传开。
莱戈拉斯站直身体,在月色里的身影苍白而高挺。他低头瞥了一眼吉姆利,然后抬头对着空气开了口。“你不信任我,瑟莱因之子梭林,”他对着冷冽的夜晚清晰地说道,呼吸在面前变成白雾。“现在我对你们了解得越来越多,我能理解原因。你们从不轻易相信他人。我们也一样。但是看在我们共同的朋友份上,我会试着相信你。吉姆利永远不会在我这里受到伤害,不论是实际上的还是言语上的。这点我可以起誓。”
梭林咬紧牙关,知道那个精灵听不到他的回答。“我会等着看你的誓言能否得到证明,”他咬着牙说道。
莱戈拉斯抬头看着银色的月亮。“毫无疑问我们黎明之前就会再次上路,”他思索着说道。“他会再次欢迎你的陪伴。他担心着小家伙们。”
弗拉尔眯起眼睛。“作为一个精灵,他体贴周到得要死啊。”
梭林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这个精灵尊重他们的传统,把它们和他自己的传统平等对待。这个精灵审慎地承认他们之间历史上的不平衡,但又没让这不平衡影响他们之间萌生的友谊。然而这个精灵依旧是瑟兰杜伊的儿子:依旧是那个在梭林迷路而饥饿的时候,带着冰冷的漠然用箭瞄准他,威胁要取他性命的精灵。
他咬着嘴唇待了片刻,但是因为精疲力竭而思维迟缓。他懊恼地长出一口气,决定把这事暂且放到天亮再说。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我们先解散,再回来集合。”
弗雷林抱起胳膊,若有所思地看着梭林。“你信任他?”
“不,”梭林怒吼道,然后一脸纠结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弟弟。”
“嗯,我觉得吉姆利的主意很对,”格若因说道。“我需要睡眠。我的脚一步也迈不开了!”
弗瑞丝把梭林拉到一边,之前他刚刚报告完值守中发生(几乎没有)的事。(一个矮人到底能说多少遍“跑”字呢?)
“梭林,欧瑞刚刚值守完,但是菲力和奇力还没有,“她说道。“如你所料,梅利和皮平被奥克掳去了艾森加德。看起来白袍巫师似乎下了命令,要求半身人们得活着而且不受伤地带到他面前。他认为魔戒在他们那儿。”
“梅利和皮平?”梭林低声咕哝道。“这可是坏消息。这么说他们还活着?他们受伤了吗?”
“梅利受了伤,但是他会恢复的,”她说道,看向他的目光严肃。“皮平没事。弗罗伊认为他设法趁奥克没注意的时候挣脱了绳索。是他把胸针扔出去的。”
梭林扬起眉毛。“聪明。皮平出乎我的意料。”
弗瑞丝纠结地微笑了一下。“他是图克家的——就像你的爱人。”
梭林的下巴沉下去。“他确实是。看起来图克家的人生来就会出乎我的意料。”
弗瑞丝的手抚过他的眉毛,然后她和他碰了下额头。“睡吧,inudoy。明天再起来。”
梭林发出无声的叹息,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寝室。他没费心宽衣解带,甚至靴子也懒得脱就立刻倒在草垫上,在万千思绪之间陷入了沉睡。
他在黎明之前起身,叫醒了他弟弟。诺瑞和芬丁跟他们一起。梭林发现自己在嫉妒弟弟,他行动自如,不像自己腰酸背痛。
“我全身都疼,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疼,”他嘟囔道。
弗雷林淘气地看他一眼。“Gamilun梭林。”
他哼了一声。“年轻人,注意礼貌。”
“我不是很确信我能在所有这些奔跑里面有什么用处,“芬丁抓着自己的胡子坦承道。“这可说不上是我的强项。”
“那我得告诉格若因他赢得了你下的赌注,”诺瑞狡黠地说道。芬丁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不能这样!我会赢过那个老无赖的,你就等着看吧。不就是五个小时吗?”
“七个小时,”梭林心不在焉地纠正道。芬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诺瑞吹了个口哨。“我不知道吉姆利是怎么做到的。连着七个小时,玛哈尔都落泪呀。”
“不,那是格若因奔跑的时长,”弗雷林说道。“吉姆利跑了整整一昼夜。”
“我感觉不舒服,”芬丁咕哝道。
“您这位老爷需要锻炼,”诺瑞咧嘴笑着说道。“您带路吧,我的国王。”
晨光再次倾泻在阿尔达大地上。莱戈拉斯站立着凝望北方。“红日升起,”阿拉贡起身站到他身旁时,他说道。“这一夜见了血光。”
“你能看见他们吗?”阿拉贡压低声音说道。在他们身后,吉姆利还在睡着,宽厚的臂膀大张着,脑袋耷拉在一边。
“他们离我们很远很远,”莱戈拉斯摇着头说道。“现在只有鹰才追得上他们。”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尽力追踪下去,”阿拉贡说道,然后他俯身去唤醒矮人。“起来了,吉姆利。我们必须得走了。线索在逐渐消失。”
“天还黑着呢,”吉姆利抱怨道,但是他坐起身来,揉去眼中的困意。“啊,也许不是。太阳又升起来了,而我们的追踪在等待!你能看见他们吗,莱戈拉斯?”
“阿拉贡刚刚问过了,”莱戈拉斯悲伤地说道。“我恐怕他们已经走出了我目力所及。”
“眼睛看不到的,大地或许会带来消息,”阿拉贡说道,他展开身体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在他们受憎恶的脚下,大地必然呻吟不止。”
吉姆利伸伸懒腰,做了个非比寻常的鬼脸。“我像绳子一样打成了结!但是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腿拍得听话了,我们就能发现一双矮人的耳朵能从岩石里听到什么。”
“又把秘密说出去了,”芬丁说道,翻了个眼皮望着天空。
然而无论是阿拉贡还是吉姆利都没能理解大地的消息,所以他们强打起沉重的心情,继续开始他们不顾一切的追踪。
“三天了,”弗雷林跟在三位猎手身后边跑边说。“整整三天!”
“这场壮举值得一两首歌来传颂,”梭林努力说道,用意志力驱动双腿继续移动。
吉姆利高兴起来。“啊,你回来了!很好。有了这样的同伴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那是什么,吉姆利?”阿拉贡头也不回喘息着问道。
“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在随意观察我而已,”莱戈拉斯急忙说着,尖锐地看了吉姆利一眼。矮人感激地微笑起来。
“我只是在想这片土地让我想起了夏尔。我年轻时曾经经过那里,那里也是起伏的绿野,不过没有这么荒凉。”
阿拉贡的眼神温暖起来。“是啊,夏尔和洛汗一样,是片绿意盎然的怡人之地。但是霍比特人更喜欢他们整齐的农场和小小的森林。洛汗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热爱宽广的平原旷野,高傲粗犷,野性难驯。”
“我愿付出很多,以求再次见到树木,”莱戈拉斯说道,他跑起来笔直飞快,如同一柄长矛。“不过,从草里升起来的绿色气息比睡眠更好。”
“还是没有乌鲁克的形迹?”阿拉贡问道,他领着他们跑进一条浅浅的山谷。
“他们跑得像是索隆亲自拿着鞭子赶着他们跑,”精灵说道。“我看不见他们。”
“那么,我们继续吧!“吉姆利说道,然后他喃喃道,“谢了,老弟。”
“不客气,“莱戈拉斯轻声说道,他们一起并肩跑了一段时间,沉重的靴子和柔软的鞋一起踏在地面上。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梭林能感觉到漫长的时间在侵蚀他的力气。就算是弗雷林那样年轻敏捷,也开始疲惫了。“看那边!”阿拉贡突然喊道,指着山脚下一片深色的形状。“那是范贡森林,差不多十里开外!奥克的行迹从丘陵转向了恩特沛河。”
莱戈拉斯站到他身旁,吉姆利也赶到了,在他们身后喘着气。精灵用细长的手指遮在眼睛上方,然后说道,“是骑兵!他们沿着奥克的踪迹往回朝着我们来了!”
“有多少人?”吉姆利手扶着额头说道。
“一百零五个,”莱戈拉斯说着眯起眼睛。“黄色头发,为首的身材颀长。”
阿拉贡微笑起来。“精灵的目力真敏锐。”
“并不是!他们不过五里开外一点。”
“我们是继续往前,还是在这里等着?”吉姆利说道,抬头看着他们。“在这样开阔的地形我们躲不过他们。”
阿拉贡双肩塌下去,巨大的疲惫显而易见。“我们等着。他们是沿着奥克的踪迹来的,或许我们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或者是得到几柄长矛,”吉姆利哼了一声。
三个同伴倚靠着地面上伸出的犬牙差互的岩石歇息,他们离开了山顶,避免在天空映衬下成为轻易的箭靶。马蹄的隆隆声越来越大,终于这一大群骑兵离得很近了。他们面容俊朗,蓄着黄须,手执长矛,头戴凶悍的马鬃纹饰的头盔。他们的马匹状态良好,健壮有力,四肢修长,他们的铠甲闪耀着午后的阳光。
“洛汗的骑士们!”阿拉贡喊道,从他们岩石中的立身之地走出几步。“马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骑兵们展示出令人目眩的骑术,每一个人都调转马头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他们的马挤得越来越近,有效切断了任何可能逃脱的线路,梭林怒发冲冠。他们笔直的长矛突然放低,用闪着寒光的金属包围了三个同伴。
赶到前面的骑手比其他人要高,他的头盔前部是个凶悍的马头形状的护鼻。他神情严峻。“一个精灵,一个人类和一个矮人在里德马克干什么?”他厉声说道。“快说!”
梭林怒视着他。
吉姆利把斧子放在脚前,挺起宽厚的双肩。“驭马的,你报上名来,我就给你听听我的名号,”他说道。
骑手翻身下马,踱着步子走到矮人面前俯视着他,试图利用身高去恐吓他。梭林怒视着他。高个子种族永远有这种企图。他们似乎永远也意识不到,照着膝盖上来一斧子就能把所有人带到同一身高水平线上。“矮人,但凡你的脑袋离地面高一点,我已经把你的头砍下来了,“那个人类嘲笑道。
莱戈拉斯双手的移动速度比心思还快。“他可不是孤立无援,”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还来不及出手就先没命了。”
梭林猛地伸出手抓住弗雷林的胳膊,他疲惫的双腿不住地颤抖。“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他说道,目瞪口呆,惊异不已。嘴里的舌头都麻木了。
“那个精灵帮吉姆利出头了,”芬丁低语道。
“莱戈拉斯箭一离弦就会死的,”诺瑞难以置信地说道。“以都林之名,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梭林,你弄疼我了,”弗雷林掰着梭林的手说道。他有意识地放松了手但是没有放开。他弟弟的胳膊是唯一能让他保持站立的东西,让他不至于因为全然震惊而晕眩。
“他帮吉姆利出头了,”他说道。“他帮吉姆利出头了。我再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阿拉贡上前,谨慎地示意莱戈拉斯放低弓箭。他朝那个高个子骑手偏过头。“我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他说道,这个人类选择用真名而不是假名,梭林在迷迷糊糊之中还积聚起了一丝赞同。“这位是格洛因之子吉姆利,和森林王国的莱戈拉斯。我们是洛汗的朋友,是你们国王希奥顿的朋友。”
那个骑手有一瞬间露出忧愤的表情,然后迅速掩藏起来。“希奥顿再也敌友不分了。他已经六亲不认了。我是埃奥尔家族伊奥蒙德之子伊奥梅尔,”他说着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间宽阔,瞳色深沉,发色金黄。梭林对他怒目而视,立刻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无论他是不是骑马贵族,这个人类刚刚对他的星辰言出不逊。
“你们从何处来?”伊奥梅尔说道,仍然对他们心怀疑虑。“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奥克,不过你们的斗篷把你们奇异地隐藏起来。你们是精灵族类?”
“如您所见,我们中仅有一位是精灵,”阿拉贡回答道。“但是我们在漫长的旅途中经过洛丝罗瑞恩,身上带着那里夫人的赠礼与恩惠。”
那个骑手的脸上带着奇特的惊异,但他的眼神严峻起来。“这么说恰如古老的传说,金色森林中真的有位夫人!”他说道。“他们说很少有人能够逃过她的凝视。但是如果你们得到她的恩惠,或许你们自己也是罗织者和巫师,大概吧。”他的手握紧了长矛。
“你污蔑了超出你理解能力的美好,唯一的借口只能是你愚顽不灵了,”吉姆利怒吼道,猛地拿起斧子。
“吉姆利,”阿拉贡疲惫地说道。“他说的不过是你之前说过的话。”
“我听不得说加拉德丽尔夫人的坏话,”吉姆利嘟囔道,然后他抬头瞪着那个骑马贵族。“或许以后我能找个时间,好好教教你怎么谈及一位温和的夫人。”
“我要在一个矮人的斧子爱抚下学习礼节?”伊奥梅尔说着嗤之以鼻。“世道真是奇怪了,你们真是奇怪的一群。”
“你撑不过这堂课的,”梭林瞪着那个人类对他发誓道。
“告诉我们吧,埃奥尔的子孙们因为何事而忧虑?何种阴云笼罩着希奥顿国王?”阿拉贡说道,微微挡在吉姆利身前,让伊奥梅尔无法看到吉姆利的瞪视。
伊奥梅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萨茹曼毒害了国王的心智,掌握了这片土地的控制权。我的同伴们都忠于洛汗……这也是我们被流放的原因。”
“这可有点粗暴了,”诺瑞说道。
“白袍巫师诡计多端,”伊奥梅尔说道,声音里带着长久以来的怒火。“他们说他化身成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老者,四处游荡。他所有地方的探子都能避开我们的搜索!”
阿拉贡在他说话时很镇定,“我们不是探子。我们追踪一群乌鲁克一路向西经过平原。他们掳走了我们两个朋友。”
“那伙乌鲁克被消灭了。我们昨晚把他们都宰了。”
“昨晚谁在值守?”梭林厉声问道。
“我觉得是欧瑞值守到午夜,”诺瑞说道。“不知道谁接的班。”
吉姆利显然忍不住了,他冲口而出,“但是他们带着两个霍比特人!你看到两个霍比特人了吗?”
“他们是小个子,在你们看来就像小孩子,”阿拉贡解释道。吉姆利朝前探着身子,眼神充满企求。莱戈拉斯安慰地把手放在他肩头。
伊奥梅尔再次摇摇头,说道,“我们没留活口。”转身朝着西北方向范贡森林森然隐现的阴影,他指向一股袅袅升起的烟。“我们把尸体堆成一堆烧掉了。”
吉姆利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死……了?”他磕巴着说道。
伊奥梅尔抿起嘴唇,然后转过身去。“我很遗憾”。
“你……!”梭林怒吼道,这回换弗雷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了。“Nekhushel!死了!不,不——先是甘道夫,然后是波洛米尔,现在又是霍比特人,不能这样!”
“挺住,nadadel,”弗雷林在他耳边嘶声低语道。“他们有可能逃脱了。记得吗,皮平可能挣脱了绳索。”
皮平。梅利。比尔博的小表亲们。又有更多的比尔博的家人,梭林没能保护住。他瘫坐下去,低下头去。
伊奥梅尔吹了个口哨,两匹骏马应声而来,一匹灰色,一匹栗色。“这是阿罗德和哈苏费尔,”那个人类说道。“希望它们把你们带向的命运,能比它们的前主人好一点。再见了。”
梭林火冒三丈,那个人类转身上马,把凶悍的头盔戴回头上。他拉着缰绳说道,“去找你们的朋友们吧。不过不要相信希望。希望已经抛弃了这片土地。”他打马小跑起来,提高嗓门喊道,“我们骑行向北!”
骑兵们敏捷熟练地操作,形成的紧密包围圈散开,跟上了他们高个的头领。阿拉贡看着他们离开,眼神凄凉。
吉姆利摘下头盔,按在胸前,双眼紧闭。“我们跑了这一路,”他苦涩地说道。
“皮平,”梭林说道,然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的星辰,至少皮平有可能还活着。还有希望。”
吉姆利难以察觉地点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灰色的马,表情因为厌恶皱成一团。“先是船,现在又是这些野兽。他们下回会让我尝试飞行吧!”
“我不推荐飞行,”诺瑞嘟囔道。“至少得说,鹰不太好打交道。”
“那你不骑马,吉姆利?”阿拉贡问道,他骑上那匹栗色的马,把马头拉回来,揉着它梳成辫子的马鬃。
“真的不骑!我能骑矮种马,但是谁听说过给矮人一匹高头大马骑?我还是走着吧。”
“但是你现在必须得骑马,不然你会拖慢我们的进程,”阿拉贡说道。
“来吧,吉姆利,你可以坐在我身后,”莱戈拉斯说道,他之前在灰马耳边说了几句精灵语,现在已经骑了上去。“那样你就不需要因为马而烦心了。”
吉姆利看起来满腹疑虑,但是对于被伸手拉上马去也没有抗拒。 他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贴着精灵,比山姆·甘姆吉在船上的样子轻松不到哪儿去。
“我们跟不上了,”梭林说道,他的心沉下去,看着人类和精灵调转马头朝北,向着范贡森林深色蜷伏的阴影,还有那缕遥远而不祥的烟尘。马一转身,吉姆利的大手立刻抓紧莱戈拉斯腰侧,用库兹都语低声咒骂了一句。
“要是这个长腿大家伙要了我的命,我的领主,”他嘟囔道,“我希望大家知道,我把我所有的财物留给我妹妹,我的斧子留给吉米兹。”
“内心戏丰富啊,”弗雷林窃笑道。
“啊!”吉姆利尖叫了一声,因为阿罗德在莱戈拉斯一句话之后突然开始小跑,随后两匹马在连绵起伏的绿色原野上飞奔起来,马尾在身后飘扬。
梭林的目光追随他们片刻,肋骨在心脏周围抽紧。“他们很快就能到达火葬堆。洛汗骏马速度飞快。”
“我们还有点时间,”芬丁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看看有梅利和皮平的什么消息,”梭林叹息道。“或许有些有用的可以告诉吉姆利。”
“我们只能抱着希望了,”弗雷林说道。
“是啊,我们只有希望了,”诺瑞嘟囔道。
“那,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矮人保持着沉默,注视着他的创造者的铁砧上那个闪亮发光的东西。“再来一次。”
“再一次,”玛哈尔赞同道,温和地摸摸他的脸。“如果世界能挺过这次黑暗,就会再次需要你的光芒带去希望。”
矮人又一次静止不动,然后他抬起头。他古老的眼睛里满溢着疲惫和痛苦,但是他的嘴部线条坚定。“如果。”
玛哈尔微笑起来,这微笑里的暖意映照在矮人脸上,就像一束阳光,或是烧旺的炉灶的火光。“每道阴影仅是过去之事。每个黑夜必将迎来白日。无论结局如何,你将目睹一元复始。”
矮人叹了口气,然后他靠在他那强大的创造者的手指上,祂巨大的手指因劳作而粗糙。“我很疲惫,父亲。”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孩子。这次将会是终极的荣耀绽放,随后我们的孩子们日渐衰微,人类终于迎来了他们自己的繁盛。七是个吉利的数字,你觉得呢?“
他微弱地笑笑。“嗯呐,是个吉利数。”
“那你确定吗?我不会强迫你。”
矮人再次叹了口气,垂下头去。“我最后会很高兴能休息。但是,伟大的作品还要继续。还需要我。我准备好了。”
“你的勇气为你增光,我亲爱的孩子。”
“嗯,我喜欢他们,”矮人说着耸了耸肩。“他是个谨慎的矮人,与过去不同了,虽然还是脾气暴躁,他会给她带来稳定和接纳。她充满激情,意志坚定,会给他带来他非常需要的信心。他们会是很好的父母。”
“他们会的。”玛哈尔把手放在矮人眉毛上,轻柔地做了个祝福的手势,然后他开始消失。
“我只希望这回长牙不要疼得太要命,”他咕哝道,他的轮廓摇曳着,在锻造间的温暖空气中像烟一样变幻。“这太伤自尊了。还有教怎么上厕所教得越少越好。”
玛哈尔的大笑声像遥远的雷声一样轻柔。“你会撑住的,就像你一以贯之的那样。我为你而感到骄傲,都林。”
“谢谢,父亲,”那个幽灵般的身影说道,现在不过是昏暗之中飘忽的一点微弱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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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