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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1-30
Completed:
2025-02-21
Words:
38,455
Chapters:
4/4
Comments:
137
Kudos: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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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Hits:
19,417

【江晏】快把江叔卸势键扣掉!(男主江)

Summary:

少东家要开始在追求的战争中打他人生历史上最难的浴血级boss江叔了。

少东家发起平A追求攻势,江叔AI级卸势反应统统闪过;少东家用出软磨硬泡水磨工夫偷偷摸摸明里暗里缩近距离,江叔0帧起手统统闪避;忙活半天一点便宜没捞着的少东家心灰意冷,却发现自己血条半点没掉,原来你江叔这场仗本来就没打算赢,和他当初打架一样,带着一刀10万血处决的气势,待到剑鞘拍年轻气盛的小子背上,才悠悠飘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减一。

怕什么呢,你江叔面对你的时候根本没安装攻击键啊。
PS:终于上完了本垒!!日后可能还有甜饼吧但是我真的再也不想写黄了。

Chapter Text

【1】

我们名满天下的少侠难得垂头丧气一回。

说真的,当年在开封被骗的身上没有一毛钱的时候他没沮丧,被田英叔一脚踹下佛光顶的时候他没沮丧,被白狼主杀至一身装备耐久度岌岌可危的时候他没——好吧这个可能沮丧了一下——…总之,我们生性乐观积极的少东家并不是那种容易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类型。

什么能让他如此丧气?

唉,还不是他那强如怪物的养父。

早在毛头小子的时候江叔就经常打碎他的大侠梦了:比如让一个好不容易把清河开封的镇守首领全rua过去的少侠三招之内输给他师父;又比如,用快到令人咂舌的出招速度让少东家招招躲不过,怀疑人生般扣住自己的E…卸势,然后带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轻不重地拿剑鞘敲上这小子的脑袋:

“怎么,在发呆?”

诸如此类,令人欲哭无泪。少东家是不怕输给他江叔的,反正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追赶江晏的背影;而且这小子本就是个骨骼清奇的怪才,能从熊身上抠出来奇术,还能靠看的偷学完天下武学;

而且现在,他也确实能和江叔不分伯仲了。他早就不是只攻不守、练功还喜欢追花蝴蝶的小孩,他都已经是大侠而不是少侠了。

但是少东家还是打不过他江叔。不是武功方面的,是…别的方面的。

时局已经平稳了些,故而他们这些时常做些阴暗活的江湖人一时也只能行小义、没什么机会报家国;于是少东家自然而然地、相当冠冕堂皇地在跟上江晏的时候说:我要保护江叔一路平安!

谁不知道他几年前就已经彻彻底底解决了江晏的恩怨似的。

但是他江叔也确实没什么理由撵走他。年少的时候撵他,是有江晏周围太危险作为借口;现在这小子不说打遍武林,最起码也是年轻一辈中的魁首了。说他没自保的能力,无疑是滑天下之大稽。要劝这小子做点正经事,这时节却也着实没什么大事要做:百姓需要修养、他们需要暂时蛰伏…

所以让少东家无所事事地当他的跟屁虫两三年,是很没理由拒绝的事情。

而且他那便宜徒弟还会摆出一副忧郁的样子、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些这样的话:

“唉,我十六岁离家,家被烧了个干净,而后又掉入各方势力的裹挟,跌跌撞撞了整个青春年华、却连海晏河清的当下都没个清闲、要被唯二的亲人撵着去干活..”

很好,打感情牌,打愧疚牌。这小子真是长大了学精明了。不知道是和哪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学会的招数。

被感情牌一箭扎心的江晏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小子的策马同行。

这一轮博弈是少东家赢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养父强如怪物,固若金汤、完全无法战胜。

他高度怀疑,他那冷心冷面的养父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情爱高人。江叔可能早就看透了他的龌龊心思,如同背完了他所有的出招模板一般,少东家招招致命,江叔云淡风轻、随手卸势而过,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少东家跟着他江叔,嘴就没闲下来过。一路喋喋不休、妙语连珠、搁着老远都能瞧见两匹马并驾齐驱还有少东家聒噪的动静。江晏并不总是接话,偶尔发言也是字字珠玑,证实着他确实有听完这些长篇大论废话的耐心。

还带一点天泉出身的奇妙幽默,让少东家欢欢喜喜地接着产出废话。

少东家喜欢和江晏讲话,或者说他就喜欢和江晏呆着,做什么事儿他都喜欢;只是多年分离,让他的话格外多,一时怎么讲也讲不完而已。

他的第一招攻势自然不是出在说话上,他好歹也是被江叔寒姨一块养大的根正苗红的大宋好青年,略懂礼义廉耻,怎么好意思直接对江晏说一句心悦;拐弯抹角的,他一开始都没敢说!(可惜后来还是敢说了)每次说话快要滑向不妙的方向,少东家一个悬崖勒马,就又拽了回来。

譬如他讲起十六岁,说起那一个个在开封想念江晏的夜晚,做的梦五花八门,他一个个讲给江晏听,他那会儿还想试试解梦,想到江叔教导不要迷信,于是悻悻地还是没去。他说他有一年新年做的梦特别令人印象深刻——怎么个深刻法,却硬生生卡在喉头,最后话题被生掰硬拽至第二天清晨他是怎么被吵醒、又是怎么和吵醒他美梦的歹人闹事去了。

江晏不紧不慢地捏着缰绳,也不拆穿,末了只是总结一句:看来那可真是个美梦。

少东家干笑,那是自然。他咳嗽几声,故作不经意地和他江叔讨一口水喝,说了这么久实在是口干舌燥。

这!就是少东家的第一招:所有能明里暗里占他江叔便宜的物质条件,他都没放过。就比如现在,江晏一皱眉说他怎么没带,少东家就会露出江湖第一的无辜表情说:

“哎呀,一时疏忽。实在是太粗心了,该罚!嘿嘿,江叔,我的好江叔,你怎么舍得让我口渴呢?就给我喝一口呗?”

他心里那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江叔用的物件总是爱惜,那装着酒水的容器装的是什么不重要,就算装的是假酒毒药,想想江叔的嘴唇曾经贴上去,少东家也会毫不犹豫地、豪气干云地把自己灌到酒精中毒的。

可惜江晏很快打破了他的想入非非:残忍地、无情地。少东家眼睁睁看着他江叔从行囊里拿出另一个崭新的、崭新到令人想哭的…普通水壶。

他发誓一定在冷心冷面的江叔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但江晏依然平静地、不轻不重地说了他几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出门要准备什么吗?

少东家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是,还是江叔你细心。

江晏瞥他一眼,若有所指地说:我那不是细心,是知道你的德行。从小就毛毛糙糙,做事不细致。

很好,少东家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是一味地咕嘟咕嘟。喝完他更欲哭无泪了:怎么还是甜饮子!大侠游江湖,纵马观花,喝的不是十年美酒,喝的是村头小孩最喜欢的糖水儿,也忒掉价;江晏像是预知他要从嘴里冒出什么话一样,轻飘飘地一句“喝酒对身体不好”就让少东家那点小委屈全吞肚里了。

无计可施,彻底败北。唉,好说歹说,江叔还惦记着自己小时候爱喝什么呢,也是颇为不易…而且说明江叔对他的事情一直上心,不是么?买了饮子,还给他装上带着,这玩意又不耐放,费事的很…

于是这一回合残忍落败的少东家积极向上地安慰好了自己,从侠之冢里复活再战。

【2】

 

第二回合,是他俩在某处村落补充粮水的时候言语上的机锋。虽然已经是江湖上的大侠,但是地处偏远,两人并没被认出。少东家倒是不在意自己早就功成名就,依然带着轻松的笑和邻里街坊攀谈,遇到什么小忙顺手帮一帮;等到江晏买完了东西、安顿完马匹、少东家已经和村人混成了一片。

一问,才知道这人干的净是些帮忙传话、四处奔走的体力活儿;江晏眼力好,自然也一眼就能看到蹲在孩子堆里笑眯眯地讲故事的少东家,手里还不得闲,伸手挠着他刚亲手从地坑里救出来的小猫儿的肚皮。

“话说那位丰神俊朗的大侠,在救下义父之子后连夜奔走,正在危机之时,怀中婴儿突然啼哭,大侠暗道不好,这动静如同黑夜烛火,实在太过显眼…”

江晏挑了挑眉。孩子王瞧见自己故事中的主角,自然是笑嘻嘻地当了个弃坑太监,故弄玄虚地说下回分解,然后像赶羊群一样把该回家吃饭的小孩轰走,举着那估摸还没断奶的小猫给江晏看:

“看,江叔,刚拿到手的,不要钱。”

“哪儿来的?”

“小孩让我救的、说是母猫受了惊吓钻到洞里不出来,人也进不去,猫也不出来,只能等着我顺手行侠仗义啦。”青年放下小猫、露出自己笑意盈盈的脸,“害,大猫可怜,没等着我就过去了。这小崽子倒是命好,喝了我一大碗羊奶!”

 

江晏不语,知道这小子还有下文。

少东家笑:江叔,我当年恐怕比这只猫麻烦的多吧?

江晏说:没那么容易养,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养。怎么?你要带猫上路?

少东家挠挠小猫的头:江叔真会说笑,我自己都觉得养小孩麻烦,一不小心就哭的像狮吼正声似的,烦人得紧。还是养小宠物容易吧?

江晏说:你小时候懂事儿,不怎么哭。

少东家不依不饶,又说:可我听说人总是对倾注更多心血的东西有更深的感情。江叔,我占了你十三年,没人比我更费事儿吧?

很好,这拐弯抹角、却又致命的话术。哪天这小子最好不要被自己逮到在樊楼里和醉花阴弟子求学。

江晏轻叹,说你自然不是宠物。

不是宠物是什么呢?少东家追问,向前迈出一步;脸有点近了。

臭小子,别忘了你那身功夫是谁教的。江晏不轻不重地弹他一个脑瓜崩,淡淡地说:“你说你是我什么?你想叛出师门?”

又是这样!少东家嗷地一声捂住脑门,不甘心又委屈巴巴地想;每次他想从江叔嘴里听点好话,江叔就用这一招!这招名为【教养之恩】的卸势,屡试不爽,而且也太无敌了!他又没法不承认这份恩情,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他不过是想听江叔说【你重要】而已,难道算很贪心吗?少东家叹了口气,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把小猫放下去,黑白两色的奶猫一瞬间就窜了出去,直奔草丛后一个更大的会喵喵叫的生物;小猫跟着大猫,两只猫一块儿消失在草丛里之后,江晏瞥他一个眼神,少东家立刻全招了,虽然真实性有待考证;显然,这是他的第二轮话术攻势:

“害!江叔,母猫确实是死里头了,但是我刚把小猫掏出来,那大猫就过来和我打架抢小猫儿——天知道他俩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

“不过也挺好的嘛。”少东家嘟囔,“反正有人管它了。”

随即他就站起来喋喋不休地抱怨那只大猫多凶多不要命,给他挠的全是抓痕;少东家气急败坏,又不能对一只猫动真格;最终他想出一个最损的损招儿,他掏出金玉手“啪!”给大猫定住了很久——有多久呢,够少东家捏着小猫撸顺便把他江叔的故事从行伍间开始讲到雨夜逃亡。

真是损的没边儿了。

江晏伸手又弹他一个脑瓜崩,说他孩子心性,多大的人了,和只猫置气。但那语气分明带着笑意,唉——幼稚就幼稚吧,能逗江叔开心就行。

少东家自觉地接过了江晏手里的采买来的东西,又是一阵伪装的龇牙咧嘴,说猫把他挠疼了;天可怜见,他有多少次在鬼门关晃悠都忍了,猫爪子能把他挠疼;说是这么说,江晏要伸手要回背他身上的重物他又不乐意;

江晏说他没苦硬吃,少东家说他这是睹喵思人,不能释怀,所以赶紧尽一尽孝心。末了,到了暂时歇脚处,他又闹着让江晏给他上药,又装的龇牙咧嘴好一阵子;他那点破皮伤,再不处理,那就全好了!

江晏倒也耐心,还陪他演这出荒唐戏码,捏着他的手腕细致地倒药粉,最红轻飘飘地说一句:那大猫见你夺走珍重之物,只挠这两下、不把你脸挠花,都是看在你本心不坏的份儿上。活该的。

珍重。珍重。珍重…

差点给少东家干出来耳鸣。

精心编了半天谎话的少东家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曲里拐弯的意思呢。他看着养父起身出门,帮他把门带上;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如同解除了定身一般扑到了被褥上狂锤床板、颇为扰民。

猫是不是真的掉进了地洞里,又或者只是一对儿可怜的、临时被少东家拿来借题发挥、用以试探的母猫和亲生崽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叔没拆穿他那蹩脚的谎言,还无奈地、一带而过地承认:好吧,这小子确实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相识的猫哪里会保护不认识的崽子?但是江叔会保护还在襁褓里的少东家,费劲心思。

又幸福了,少东家。

虽然明白江叔的意思和自己那变质的心思不同,那个词儿依旧在少东家的脑中不断回响、重复、放大…这就是出招不成、还被弹反。少东家出招,江晏反手一招打空少东家真气槽,比第一次输的还惨,简直是落花流水。

谁让他那么喜欢江叔呢?先喜欢上的人是输家,少东家埋在被子里忧郁地想,他喜欢江叔的程度太深、这感情又太难实现,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拐弯抹角各种试探,如果得到江叔三言两语的好话就会高兴雀跃地如同天上开始下黄金…

就算江叔铁定不是那种意思。

这事儿就像饮鸩止渴。江叔越承认少东家这小子对他来说一顶一的重要,少东家就越知道江叔不是情爱的意味。

唉,今天的比试依然是少东家全面败北。

【3】

这几轮嘴上比试下来,少东家是半点便宜没占到,还被江晏越发怀疑认识了一堆不三不四的朋友了。江晏想,铁定是鬼市樊楼没少混,瞎话浑话一箩筐。

他教这小子的诚实,长大全被忘了。

而且这小子也越发大胆了。他当然看得出少东家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他只是不想拆穿,所以次次打太极似的,把青年的逾距用几句话四两拨千斤,拉回正常养父子的正轨。

但这种回避态度自然也助长了这小子的气焰。用猫儿作比喻,讨他的一句喜人话也就算了,他也不介意偶尔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徒弟的欣慰和亲情。但是就像是荒草地上落了一颗火星子——少东家最近的出招越发棘手了。

野外露宿,这小子抢着守夜,而江晏怎么可能真的沉沉睡去?在浅眠中,他察觉得到少东家蹑手蹑脚地凑近,然后伸手让江晏亲昵地靠在他身上,满意地用视线专注地盯着江晏的脸看,看几夜都不够;

江晏倒是有心阻止,但是守夜轮流来的建议,被少东家一句年轻人要多劳动给卡了回去,而且青年还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坐骑的脑袋,说滴答是匹好马,我躺马背上眯一会儿,它也会带着我追着你的,江叔。——只要你不甩下我就跑。

少东家知道江晏那僵硬的微动作是他醒了,江晏也知道他知道自己醒了——简直像绕口令,但是江晏只能装作不知情:还没到能拆开这层薄纸的时候,他想。

这种退让换来的当然是得寸进尺,苏洵此时还没出生,但“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话形容少东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会像只大型犬类一样,傻不愣登地蹭江晏的脸,连头发也像狗毛一样毛茸茸,让人发痒;他会细若蚊蚋似的嘀嘀咕咕些逾距的混账话,多半是当日白天想说,但是硬生生憋回肚子里的话,趁着江晏浅眠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什么“唉江叔什么时候我们能同乘啊像小时候一样你抱着我我睡大觉”、“江叔你怎么就有淡淡的皂角味是不是腌入味了”、“江叔你怎么还和年轻一样帅真是太犯规了背地里是不是吃小孩啊哦肯定没吃不然我就该被你吃了”。最后他想了想,说出一句最蠢的蠢话:“唉,江叔想吃我也是乐意被吃的。江叔做烤鸽子那么好吃,把我料理了也是非常美味的。”

他江叔就差额头憋出青筋了,现在就想拔剑把这个不孝蠢徒弟“料理”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完全不是时候。

少东家就这样慢慢地、试探着江晏的底线。

江晏也当然不是没有底线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直说的蠢话,一些像小孩一样的撒娇,他可以当做没发生。他可以还是只当做是少东家小孩子心性,当做这孩子就是从小到大都喜欢撒娇,虽然青年的身量早就不是娇小可爱可以形容的了。

但这些他都可以暂时忍耐。

他不能忍耐的也很简单。

当少东家谨慎又放纵地伸出手,即将要碰到江晏的嘴唇的时候,他的养父睁开眼睛,眼神如鹰隼一样锐利、还有些少东家不愿意看的冷冽。江晏没对两人的距离、他在做什么发出任何诘问,只是淡淡地落下一句:

“以后轮流守夜。”

不容拒绝的语调,少东家太熟悉了。他乖顺地说好,剩下的一丝不甘和江晏微不可闻的叹息一起揉碎在夜风里。

这就是江晏的底线了。少东家可以在亲情的边界做些模糊的行径,江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他小时候偷摸在房顶藏私房钱一样,不摆在明面上,溺爱他的江叔就当自己是个瞎子;但是他眼神好得很。好到一丝一毫越界的行为都看得到。

少东家苦苦地想,江叔还是对他太温柔、太温柔了。他不肯直说,怕伤到少东家的心,所以和他打言语上的太极,也配合地和少东家胡闹,偶尔讲两句好听话;但是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溺爱也是有限度、有原则的。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少东家想,自己明明在边界线得到了很多值得欢喜的东西,但是却总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可以,万一他答应…那会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江晏温和地又不容反对地拒绝了他。是溺爱他的江叔的风格。但是钝刀子割肉就未必比一刀捅死好受…好吧,少东家想了想,如果江叔嗖地一下从他的世界消失,那他还不如直接跳崖自杀好了。钝刀子就钝刀子吧。

就算被拒绝在边界线外,也好过直接除名。

 

他的江叔还是太强大了。少东家还以为江叔不善此道,但其实江叔太懂自己养大的崽儿是什么德行了。江晏不需要懂情爱,他只需要懂少东家就够了。所以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青年的攻势,又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

这次拒绝过后,少东家算是一败不起了。黑金技能没躲过去,直接重伤了,懒得修装备,懒得回血。

江晏对他来说还是太强了。完全无法战胜,他垂头丧气地想。

他有预感,如果他现在嗷嗷大哭要江晏一个拥抱,说自己失恋了,江晏还真不会拒绝。但是江晏下一句话绝对是“怎么,看上了路上哪个村的姑娘?看来舟车劳顿没累到你啊,还有空谈情说爱。”

铁定是这样式儿的卸势。少东家垂头丧气地在滴答背上躺个四仰八叉,靠着习武得来的平衡性,他居然躺的四平八稳,如同一具尸体——心死也是死,少东家苦中作乐地想,之前那么多磨难都没死透,江叔一句话就让他死透了。太强大了!不愧是江叔!

想到这儿他苦苦地笑了两声。

江晏瞥他一眼,问笑什么?还有,骑马就有个骑马的样儿,坐没坐相的,滴答都委屈。

少东家有气无力地、自暴自弃地说:是是,那自然比不上江叔你有风度…我就是个登徒子…滴答,你跟江大侠走吧,我是个不成器的主人,你这辈子只载过大侠,被江大侠带走也是极好的,这可是一顶一的顶尖大侠,我完全无法战胜啊…

江晏险些笑出来。“蠢。”他这么评价,语调带一点上扬。

“那是不太聪明。——三岁见老嘛!江叔你肯定早就知道,那不然就要逼着我科举了。”少东家慢吞吞地从马背上坐起,一边儿倒着骑马一遍嘀嘀咕咕:“江叔,你知道吗?清河那个骑驴的老道也是倒着骑驴,我当时被他的驴一脚踹的,哎呀我天哪,差点踹掉我的大门牙,就差大喊一声江叔快来助我做驴肉火烧了…”

“…那东西我可没学。”江晏嘴角上扬。

“哎,我教你…不对,这不是重点。江叔你知道吗,清河那家卖驴肉火烧的,用的其实是鹿肉!你知道我怎么看破的吗?”

“你怎么看破的?”

“嗨!那可就得说道说道了,”少东家笑嘻嘻地说,“江叔想听,得给我点小小的报酬,为了我当初差点没了门牙的苦难。”

“你想要什么?”

“日后我想好再说。先记账吧!”少东家慷慨地说,一挥手,利落地在马背上翻了个身儿,侧身对着旁边的江晏:“接下来的故事,概不外传,相当精彩!各位父老乡亲、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好,今天为这位江大侠包场——”

你小子铁定混过九流门。

“话说那日,还是小小的少侠的本大侠,为了调查一群驴的行踪,来至睡道人处;按照那骑驴老道的说法,急事儿找他点香,我照办,结果——”

“结果?”江晏适时地捧场。

“结果,嘿!我居然来到了一群驴的梦里!”

“这里面有青驴、忧郁驴、思春驴、活泼驴——真是什么驴都有!而且还个个都会说话!真是古有庄周梦蝶,今有少侠梦驴啊!”

“那忧郁驴为何忧郁?那才真是奇了怪了,那驴子灰灰一叫,说它居然是因为喜欢上青驴才忧郁!驴子也有爱情啊,这还真是惊世骇俗吧?”

“最后,少侠发现,那群丢失的驴子不过是来吃草,而且他们这么多年来——连皮外伤都没有,因为那卖驴肉火烧的,根本不用驴肉!”

“于是本少侠略施小计,拆穿驴肉火烧摊主的邪恶面目,事情圆满完成,故事到此为止~”

江晏轻笑,说:挺好,可以去当说书先生,倒也算一门手艺。

梦驴的大侠哼哼唧唧,说凭他的人生经历,去当说书先生怕是全天下的说书先生都要因为他的存在黯然无光了。写话本子,那恐怕也是同理。

他一个翻身,终于正经骑马,冷不丁地一问:江叔,你知道这故事的重点是什么吗?

江晏不知。

少东家爽朗一笑,仿佛刚刚蔫吧的不是他一样。

他说:“哈!故事的重点就是,驴都会因为失恋而忧郁!”

 

【4】

 

江晏偶尔会恍惚,仿佛看到的少东家还是个毛头小子,一回神,旁边沉默骑马的成熟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偏过头冲他笑一笑:江叔,在想什么?你骑马还会分神,真不多见。

江晏一收心思,然后说:你不是吹捧滴答通人性,不需骑手费心么?

是了,少东家吵着要让江晏体验下通人性的好马,同他换了坐骑。

少东家还是笑:嘿,那当然,这可是我大价钱买来的好马,为的就是当初日行几百里追上您老人家嘛。

滴答当然不是当年的滴答。再长寿的马,也不会这般长久地留在少东家身边。江晏想到:少东家讲过这件事的,他也还记得。滴答最开始是——最开始是,伊刀赠予红线的马。后来落到了少东家手里,从此以后,他的每一匹马都叫做滴答。

于是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那段时间他到底是没陪在少东家身旁,或多或少,留有愧疚。

而少东家似乎早就不在意这段时间他的缺席了。这孩子还是一样的、全身心地信任、依赖他,毫无理由地,全心全意地信赖他。江晏时常觉得亏欠他些许,偶尔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值当青年如此炽热的爱。更何况那爱意越界,几乎要将人灼伤。

江晏人生经历实在丰富,在这件事上他却难得不知所措。

实在是没有先例、没有可参考。养子的“爱”如何处理?古籍没教、世道不教,江晏只能自己摸索办法。

含糊搪塞、转移话题、回避问题,最后是委婉拒绝。

当然要拒绝了。那是他都考虑过无数次的问题,伦理、年龄、性别、生父在天之灵,考虑太多遍,老生常谈到几乎令人厌烦。

他那日狠狠心,略微强硬地拒绝了之后,少东家消停了几天。没几日,就又故态复萌,做出和往常一样的爽快模样。但江晏何其了解他?他知道少东家的心思半点也没收回去,只是行为乖顺地、服从了江晏的想法,退回界限之内罢了。

那直白的眼睛仍然让江晏几乎不敢直视。

江晏头疼:这小子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吗?

随即他意识到,少东家不是没考虑那所有的一切问题。他只是考虑了那些问题后,还是选择爱他而已。

这个推论让那逆徒的目光更灼人、更难办了。就像是油锅里滴水,在江晏心里激起千层浪。

一时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少东家寡言了不少,江晏自然更是安静;俩人一边神伤,一边头疼。一直吵吵闹闹的旅途居然难得安生些许。

少东家握着缰绳,神游天外的时候冷不丁听到江晏开口:

“怎么?终于察觉到和长辈一起出门有多无聊了?”

“不是…”少东家刚要出口否认,江晏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现在返程,倒还不算晚。你轻功练得不错,现在动身回开封,两日后就可在樊楼吃酒。不考虑考虑?”

少东家翻身下马,一把拽住了马儿的缰绳,惹得可怜的马一阵嘶鸣。他的脸色难看的像锅底,仰起头看坐在滴答上的江晏,语调苦的像清溪大夫开的中药:

“江叔要赶我走?”

听到那话的一瞬间像是要杀人,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却又可怜起来,仿佛潸然若泣;变脸大师啊。

滴答果然是好马,无需主人示意就停了脚步。江晏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的脸,最终还是别开脸,松了口:

“没有,不过是怕你无聊。走吧。”

少东家却不肯这样轻轻放下。他说:“不。”

“什么?”

“我说,不。”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走。江叔,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绝不走,你赶我也不会走的。”

江晏迟疑,在对方坚定的眼神中看出一点后怕和祈求的意味。是啊,不羡仙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放下呢?这件事的后遗症持续终生,让这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青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最后的亲人。

他是不会允许江晏再次消失的。他害怕。

江晏太了解他了。所以只需一个眼神他就明白少东家的意思;那沉默不语的青年旁边,仿佛还有个童年时期的少东家在说,江叔,别走。你别走,我会乖乖的,什么事儿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走就成。

一个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抱着他不让走的小孩儿。为什么会有这种既视感呢?是了,江晏想到,他当年偶尔离开竹林居,小孩儿就是这么说的。现在长大这么多,其实也没变多少。

但一切又与当年太不同了。江晏最后一声叹息,像安抚小孩一样拍了拍青年的脑袋。

“我不走,”他说,“也不赶你走。”

“你哪儿也不去?”

“我哪儿也不去。”

 

【5】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又没变。

比如,不羡仙的少东家就算嘴上油嘴滑舌,里子还是江晏熟悉那个里子,所以应付起来得心应手。他养出来的孩子再坏能坏哪里去呢。又比如,当年少东家就懂事儿,现在也没那么难哄。

江晏一句他哪儿也不去,就让少东家高高兴兴地骑上马接着出发了。虽然为了补偿他受伤的心灵(这次真的受伤了),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自然,也少不了阴暗地嘀嘀咕咕,当着江晏面蛐蛐,让长辈脸上差点挂不住,最后忍无可忍剑鞘拍上后脑门: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少东家眼泪汪汪(天知道哪里学来的三秒之内哭出来的技艺):哎,有道是弃犬最可怜,如果要被收养再抛弃,那还不如一直是流浪狗死在风雨里…

江晏踹他一脚:这种不吉利的更不准说。

少东家安分了,又开始在滴答背上躺尸,七分真三分假的泪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浑小子,越发没脸没皮,让江晏无可奈何。半晌,在马背上颠簸着都快要睡着的少东家听到江晏一如往常一样、仿佛说的是什么不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开了口。

“之前听你那驴子故事的报酬不是还没给你么?想要什么,尽管提。”

少东家笑了,把双手枕在脑后:嗨,那是。江叔神通广大,就是天上的星星也能给我摘下来…只可惜,他拍了拍马侧还挂着的故人的刀:“这玩意也算是星星,连天上的星星我都有,实在是不知道和江叔讨什么了。看来您只能一直欠着我咯。”

江晏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前方:“那我这么说,自然是有你想要的东西。”

少东家哈哈一笑,说他想偷走月亮,又恐怕太自私,剥夺了天下人赏月的权利,所以还是让月亮挂在天上;若他想偷走太阳,那就更不行了,世间将成为炼狱。除了这些东西,江叔还有什么可以给我…他突然卡了壳,意识到了什么,翻身坐正,两眼瞪的溜圆——很好,两匹马又被迫停了下来。

“什么都可以。”他的养父、师傅、义兄这么说,语调平静。少东家几乎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江叔,你…”少东家磕磕巴巴地你你你、我我我了半晌,最后顶着通红的脸“啪!”埋在了自己手心里,方寸大乱:这明明是吃了毒蘑菇、喝了十大坛假酒、做了两天两夜的美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这…这这这,这怎么会发生在现实里呢?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我…我再想想?…”

江晏心情却好多了。他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拿这小子真的没办法了。这小子什么都懂,知道他们有违伦理,死了愧对将军,活着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但是这小子是个犟驴,他觉得这些都没江晏重要,所以这些他都能接受、能承担。

他在和江晏打机锋之前早就想好了。他才不是控不住心思的青春期少男,他是认认真真考虑了所有后果,才谨慎又小心地翻越雷池给江晏看的。

他就喜欢江晏到这种程度。

可江晏怎么办呢?这是他养大的崽子,还是他义父的亲子,重重关系啊,解不开。江晏想要推开他,用自己已经是无趣的长辈为理由让少东家知难而退:
怎么可能能行呢。那么多不利条件少东家都能接受,这点小事他会在意就有鬼了。

而且江晏也不忍心就这么推开他,弃犬总是显得如此楚楚可怜。江晏想,如果这小子能喜欢他到能承担那么多东西的程度——那么自己,是否也是能做到呢?

很不幸,可以。许多年前他都可以豁出命来保少东家的命,现在他们的关系更加根深蒂固,自然不在话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江晏苦笑:说实在的,如果真的有话本子中那种狗血的一命换一命的桥段,他恐怕都不会犹豫。那么现在的境况简直明朗:他是不会忍心把少东家拒绝的干干净净的,而答应他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所以他说“什么都可以”。

长辈到底是长辈。少东家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事儿,江晏被纠缠了几个月居然比他看的还通透多了。看着青年如同鸵鸟一样不敢露脸,耳根子通红,江晏心情是真的很好——

哼。这小子烦了他几个月,总算也轮到长辈教训教训他了。

“怎么?”江晏依然不咸不淡地开口、内容却惊世骇俗:“不敢提?要不要我替你说?是要亲你一口还是怎么?更往后的,这地方不太方便。”

“江叔!!!”青年绝望地喊,感觉气血全都涌到了头顶:这这这这是做什么啊??他那沉着冷静秀外慧中风韵犹存知书达理的江叔去哪儿了为什么说这种话如此无动于衷啊这就是天泉传统吗等等其实我爹和养父都是天泉那我的天泉基因应该非常优良哎难道这就是我喜欢江叔的根本原因吗因为天泉是个高级的门派….

是的,他那聪明的小脑瓜已经过载开始多核运转一些非常无关的事情了。

江晏冷哼一声,却带着笑:“做美梦的时候不害羞,想和你养父行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不害羞,半夜偷看的时候也不害羞,这时候还害羞上了?我还以为你把醉花阴功夫学了个十成十呢。”

“那…不敢学…”少东家细若蚊蚋地说,期期艾艾地搓着手:“哎,这个…那个…突然掀到明面上,那…还是…哎…”

“所以说只攻不守,如何能行。”

“这个只攻不守啊?!不不不,是江叔你太犯规了吧!为什么前脚要赶我走、这会又..哎!”少东家一摸脸,终于大脑开机成功:

“这太诡异了!莫不是有什么鬼上身——”

“没有。”

“当真没有?”

“没有。你再不提你的愿望,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哎哎哎!好吧、好吧——”少东家略一思索,最后忸怩地说:“那我要和你同乘。”

“就这点儿要求?”

少东家这会儿得意洋洋了:哎,这不是——这不是破了例嘛。而且江叔教的,人不能太贪心…这要循序渐进…

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变成日常习惯的。少东家的脑瓜总不至于完全停转;江晏都松口了,还怕什么没有以后呢?他不至于骗少东家的。

江晏说:从你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开始,就别说是我教的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少东家才不恼呢。他笑,说:哎,都行都行,江叔你让我喊什么我喊什么。

“反正我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0】

少东家在和江晏久别重逢前,也想过要是江叔一直不给他机会,那会怎么办。

江叔养了他十来年,教给他的剑法枪法不知道让多少江湖故人一眼就看出来,给十六岁的他放大洪水;江叔是他亲爹的养子,他是江叔的养子;江叔是他进入江湖的最初的理由;这一堆排比前缀写下来,对这么一个角色起了情愫,文言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人话就是臭流氓崽子,没点孝心。

少东家并不是很想当一个不孝子孙。所以他在深夜里叹气又叹气,最开始是决定当一个锯嘴葫芦…之后遇到了人,就没坚持住。

等到他真的把江叔的恩怨代为解决,少东家才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在故事早已画上句点的当下,江叔没什么不让他跟着的理由,先黏住再说,总会有办法的。反正不会再分离了。

给不给机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能跟着江叔了。

最后也果不其然,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对手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扣了自己的攻击键,让他在漫长的对局中不战而胜。

溺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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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姨:我早就说江无浪这种溺爱育儿迟早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