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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出京就藩之日,没在京里掀起什么波澜。嫡出且早慧,前些年自然风光过,不过看他如今封地便知,是宫里头落败了的。
于是谁也不会在意,车马抵达王府当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士子递上拜帖,还被王爷接进了书房。半个时辰出来通报,府上新聘了一位先生。
偌大王府,原该有位女主人看顾王爷起居,可自从五皇子的未婚妻意外病逝,今上就像忘了这个儿子,再没提起过婚事。如今王爷连贴身丫鬟都无,只留小厮伺候。要是在京里可少不了闲言碎语,可这天高皇帝远的,反而不碍事。
周先生不爱出门走动,仿佛在书房住下一般,王爷便成天往那院子跑,带一堆文书进去,出来少了一半。下人们看在眼里,哪怕这位从不摆架子,也万万不敢怠慢,那可比怠慢王爷更严重。
如此相安无事三年有余,原本荒凉平凡的边陲小城,和外族的互市越来越常见。临近年关,街上的气象竟与去年完全不同了。
就在这关头,北境王室内乱,弑兄上位的首领一改作风,接连吞并周边部落,对边境虎视眈眈。靖北将军奉命调任,前往五皇子封地驻守。靖北精锐浩浩荡荡地进城,是数十年间都没有的热闹。
将军不是第一次经过此地,这回竟有些不认识了。他和副将对视一眼,料到这五皇子并非池中之物。那接下来的登门拜见,更不该疏忽大意。
这天周先生久违地从书房出来,在院子里摆了一副棋盘。对面坐着王氏商行的大公子,不知是不是来票号查账的。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谁也没碰一下棋子。
将军跟王爷在殿内商谈,副将独自迈进院子里,便看到这样一副场面。王公子原是他旧识,一旁书生模样的男子却抬手向棋盘一扬,对他笑道:久等了。
五皇子就藩第五年,北境宣战。靖北将军固守数月,联合外族内应切断敌阵粮草,趁夜出城围剿敌军。随即一路挥军北上,途中遭伏,副将率援军突围。靖北军大破敌都,将军亲自将敌酋斩于马下。北境王室易主,归顺中原。
捷报传至京城,举国震动。一道道封赏飞至边陲,靖北将军回京受封。
摆过庆功宴的王府,此刻一片寂静。本该随将军赴京的副将,不知为何留在了院子里,一杯一杯倒着酒。
王爷遣散下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月色正好,一如数天前,他们五人相坐共饮。
还会有下一回的,王爷只说了这么一句。
靖北将军抵京当日,二皇子上书其私通外敌,合谋拥兵谋反,人证物证俱在。今上震怒,将随行亲信一并投入狱中待审。
将军在狱里数着日子,第一次因为那人不在身边而安心。一刻不差,有人敲了敲狱门,是王公子拜访。他们换了衣服,一路通行无阻,上了接应的马车,想必有副将替身的功劳。
不必担心,这事我也不是第一回了。车里假寐的王公子开口,当年他与次辅嫡女有意,圣上却属意赐婚二皇子。贵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知晓这段过往,要捏死一个商贾还不容易。他逃至世交的五皇子母族,不久次辅之女抱病假死,与他逃离京城。此事被二皇子捏住把柄,告五弟嫉害兄长。圣上没多说什么,却将婚约连同克妻的名声推到五皇子身上。
要说嫉害,当年圣上可是亲口说五皇子肖似元后。王公子摇摇头,几块银钱便能打点到牢里去,这京里已腐朽得不成样子了。
通敌案未审,朝中又爆出一桩大案。春闱举子发现有人泄题贩卖,惨遭黑手追杀灭口。同乡举子联名请愿伸冤,竟牵扯到如日中天的二皇子身上,甚至查出克扣边疆粮草,用以豢养京郊私军。满朝哗然,却不料二皇子先下手为强,携禁军软禁了圣上和京官。
五皇子率先声讨逆臣贼子,由副将重掌靖北军,直指京师护驾,举国上下争相响应。失踪的靖北将军忽然现身,领精兵破开城门,与靖北军会合,京城易主。
又是一年年关,京城百姓张灯结彩,夹道欢迎五皇子归京。街边酒楼,王公子靠窗而立,感慨道,多亏先生在京中经营,方有今日之景。
那是大家的功劳。周先生良久答道,我已没什么能教王爷的了。
新帝即位第一年,封爵靖北侯,镇守北疆。次年立皇太弟,始开海禁,兴工商。第三年入秋时节,龙体抱恙,皇太弟辅政。
北郊一处宅子里,束发青年对着一盘残局,静立思索。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主人归来,见到院里的不速之客,转身进屋,端了一坛酒出来。
这点大概不够他们喝的。
确实,青年点点头,但二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