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第一天 X Flirt調情 X Underf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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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應該要是安靜的一天,但這裡卻不是他想的那樣,不用抬頭去看,他便能聽到有一群人正用他聽不懂的語言大聲吆喝著、用歡快的語氣在聊些什麼,無視其他顧客抱持的怪異沉悶。不過現在的他不在乎,酒吧本就應該吵鬧,只是那群人在不對的時機進來這裡而已…這不是他在找藉口避免衝突,軟弱不是怪物的事,這僅僅是一天的事,至少今天不行,他不想在這個日子裡做出 他們 不喜歡的事。現在的他只需要一些酒精便能將人類發出的噪音當成白噪聲,所以他一杯又一杯的從嘴裡倒下,濃厚的調味酒幾乎要灼燒他不存在的喉嚨,但他願意,這個世界對於 他們 來說太過於殘酷了,Sans是這麼認為的。
好吧,在這堆狗屎裡他並沒有比較好,甚至在一開始就因為取樂而殺過他們,那不能怪他不是嗎?一是他沒想到人類是如此脆弱,二是他從未對任何東西抱持希望…heh,有趣的是他們仍然向他走來、並將自己再度放進他的掌心之中,即便他不久前才親手撕裂了那顆美麗的紅色靈魂。 他們是勇敢還是傻? 至今他仍未真正參透到這個問題的謎底。
無論如何,這個既傻又一根筋的蠢孩子仍選擇對這些在地獄中打滾、互相撒粉的怪物張開雙臂,用那孱弱的手成功打破幾乎無法穿透的結界… 他媽的 !他猛然對自己呼了一巴掌,他的顴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留下一抹爪印、就像人類的瘀傷一樣,但他卻像是什麼也感覺不到那樣又在另一邊又拍了一次,因為每次想到這裡,他都靈魂都在痛苦中哀嚎…也許對他而言,這才是最殘酷的事,因為 如果從未見到光,那麼他本可忍受黑暗 。
如果能重新來過,也許他會希望那個孩子從未落到地底,在知道他們最後會離他這麼遠的話。
Sans在煩悶中用力把頭砸到吧台的木板上、將亂疊在一起的酒杯震得叮噹響,沒有注意到這讓酒吧的分貝數大幅下滑,幾個人類用擔心的眼神往吧檯那裡瞥了幾眼,Grillby將酒瓶用力的壓在看起來就像即將被剝開的水煮蛋、在受虐後留下可怕裂痕的骷髏頭骨上,被當成放置架的Sans沒有閃躲,只是任由自己被釘在酒吧上,一動也不動。
「這瓶,招待…只要你不要再試圖破壞我的店。」
由火元素組成的怪物有著隆隆的奇異嗓音,像炭火在熱烈燒灼時、伴著爆裂星火的嘎啦聲響,聽起來既粗魯又不耐煩,但一生之中有一半時間認識他的Sans知道這恐怕是這個火爆的怪物難能可貴的友善時刻了。
要知道,Grillby這個名字可不是他自己取的。走進這裡、乖乖坐下,那他就幫你烤製任何東西,你要不長眼的在這鬧,那他就烤你,就這麼簡單。當一口氣烤了十幾個存心鬧事的蠢蛋證明他做得到的時候,那些被他 烤 過的屁股們便這麼對他這麼大聲疾呼,這個火爆的傢伙竟也就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還把它 光榮的 寫在招牌上,完全不顧所謂的待客禮儀,從那之後,所有的怪物都知道Grillby's是連國王都不能造次的地方。而那樣的火爆脾氣的傢伙,當然不會只因為Sans是他從地下到地上都一直光顧的老客人就網開一面,Sans自己很清楚…這傢伙在學習,學習那孩子曾經教給怪物們的, 憐憫 。
大聲抱怨著,Sans將那瓶奇蹟般穩穩站在他腦殼上的酒搬了下來,像是在沙漠中曬了一星期那樣將它倒進嘴裡,然後吐出另一口更長的氣,他用掌底揉進眼眶,在沮喪中哼笑著,因為Grillby讓他想起Gerson那頭老怪物。他一直覺得那老傢伙說話像放屁一樣全是胡扯,Sans很清楚、怪物的本質就是一團狗屎,什麼愛、希望與同情,那團像煙灰似的靈魂裡有的只有慾望、死亡以及骯髒的 L- o- V- e!怪物就不值得被釋放,怪物就不值得被同情,如果要用那孩子的自由來換的話!
他再次讓額頭撞在桌板上,但這次他還記得要放輕一點,他對Grillby會怎麼燒烤他不存在的屁股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嘆氣,他的兄弟不會喜歡的,但不能怪他這麼沮喪,看看這裡就會懂,連葬禮上的氣氛都比這間酒吧歡快,就是今天,所有的怪物都會像是死了那樣的安靜,不為什麼,就只因為今天是那個傢伙消失的第三年。
怪物的天使,怪物的希望,像是落入地底的太陽、在黑暗中喚醒怪物心中最後的同情的人類孩子,帶領怪物重回地表,明知他們的同類會對他們的行為有所批判,但他們接受了,甚至回過頭來安慰那些為他們感到不平的怪物…他一直看著的,不論是在地下還是在地上,他一直看著,那個孩子傻得跟個白痴一樣,不管被殺了幾次,都能用不知從哪來的決心跟膽量從死亡的地獄中爬回來,不知被人類公然排擠、攻擊了幾次,他們仍然會挺著腰,用那張永恆的、該死的愚蠢微笑面對一切,說一切都會變好…
原本會的,他們總是說到做到,但是一切都錯了。 咔嘰 ,Sans的牙齒幾乎在強烈的磨咬中碎裂,他的沉痛無法形容,一天比一天還要深,他可以在靈魂上看見它, 幾乎撕裂 ,與現在橫過他頭骨的抓痕相比,他們的消失帶來的痛幾乎足以讓他當場灑粉,內疚焚燒他,懊悔槌擊他,讓他沉迷在自虐的抓撓痛苦中不可自拔。
只因為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他沒有白痴到覺得從此天下太平,如果他沒有沉溺在自大與狂妄之中,如果他能像他兄弟說的那樣多留意一點,那麼一切 都不會發生 ,如果不是那兩頭瘋狂的山羊怕那群四腳肉袋們傷到那個孩子、竭盡全力壓制怪物們的憤怒,那麼那些好萊塢片廠會非常開心的,因為那些勢利的蠢貨將可以拿這件事再翻拍他媽的幾十次… 如果那些驢蛋們還能成功在戰爭中活下來的話!
即便人類當局極力否認,但他們就是不見了,證據就在那裡,被闖入的房子像是被龍捲風掃過一般的狼狽,被砸了,被毀了,甚至被 水淹了 ,他媽的到底整個地獄都在這裡發生過是嗎?怪物有魔法,卻無法從幾乎被毀盡的廢墟裡喚起奇蹟,盡所有的努力,連那孩子的一根頭髮都沒能找到。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時間不會帶走一切,只會讓怪物與人類之間微妙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但他 他媽的不在乎 !打就打吧,殺就殺吧,他不在乎自由與他媽的地表,只要他們能回來,他願意再回到地下被關著。
他不敢想到底發生過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是個白痴,是個渾蛋,是早該撒灰的蠢貨,為什麼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會懂得他們的珍貴?他應該賭上靈魂去保護那世上唯一僅有的天使,但他沒有,他他媽的失敗了!他因緊扣在腦殼的利爪下顫抖,無視自己脫序的行為讓酒吧裡的人類有多麼不適,只是沉迷在他的腦海裏。
只要閉著眼眶,他們就會在那裡,他們瞇著眼微笑的臉頰就會在眼前浮現,他們小聲而害羞的笑著的聲音會在他不存在的耳邊迴盪,但是就像是該死的VHS錄影帶一樣,他越是回頭去想、那個影子就越是模糊,聲音就越是遙遠…不,他不想忘記,他也不想放手,為什麼他不肯早點面對自己的感情呢?如果那時候沒有忽略自己內心真正的聲音,如果那時候沒有為了該死、不值一晒的面子而迴避他們,如果那時候能再多注意他們一些…他的臉幾乎皺得比醃梅子還醜。
他們過得還好嗎?現在他們在哪裡?是不是仍然是那樣又傻又固執?他不願讓他們已經不再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每一個怪物都在努力尋找他們,說怪物幾乎要翻遍整個地表是輕描淡寫,從城市到荒野,高原到極地,甚至是石頭底下到 他媽的樹梢上 !到底是什麼樣的愚蠢才會讓那些白癡成天爬樹去找?!但是他沒有辦法出聲去質疑,因為他的心裡也有那麼一點期待,期待那個傢伙會在某天從奇怪的地方冒出來,然後不停的用那張傻呼呼的笑臉說著”對不起”。操!他不能停止許下讓他們從聖誕樹摔下來,說聖誕老人把他們當成給怪物的禮物的白癡願望,而他知道他不是唯一一個如此不切實際的蠢驢。
房子裡那間屬於他們的房間還留著,他的兄弟總是說那個孩子一定會回來,日復一日的保持那裡的整潔,依照日期擺放他們錯過的所有禮物,一疊一疊的堆成了一座小山…但落在他兄弟肩上的陰影越來越濃厚,就像在背影裡寫滿了絕望那般令人窒息。
如果這個世界還有神,那麼這是不是報應?給了光,然後再殘忍的將他們帶走…heh,原本鬆散的握在酒瓶上的骨指扣緊,他再度抬起瓶子,像渴死的魚那樣將自己淹沒在酒裡,然後將它砸在了吧檯上…哎呀,他原本沒打算這麼做的,但是酒精終於到達他的臨界點、他爛醉的屁股幾乎就要從椅凳上滑下來,不小心鬆了手的情況就是在Grillby每天細心維護的桌板上再留下更多的刻痕,最後沒讓他在地板上散成一袋麻袋的,是早先在旁邊大聲聊天的人類之一。
不要碰我,沒有人教你不要隨便碰怪物嗎? 他大聲的想,卻沒有注意到自己並沒有把話說出來,只是搖搖晃晃的推了推那個不長眼的人類,但終究只是讓自己在吧檯上翻滾而已,他看見那個人類向Grillby招手,而他的酒伴們已經在門邊朝他揮手了。 heh,很好,這麼一來就安靜多了。 Sans的嘴角彎起了微妙的角度,他將腦袋就壓在曲起的右臂上,讓額頭來回在尺骨上滾動,比起搖頭、更像是無意識的搖晃而已,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剛才扶住他的人類在他旁邊坐下了,他醉到無法意識自己說的話亂到多麼難以辨識,但這次他確實把話說了出來。
「那個…hic、那個位子…被預、hic、訂了,滾,去、去找別的地方,哪裡都行、hic、不是這裡。」
Sans頭也不抬的就往那個人類的方向用力推,他可以感覺得到那個人類在錯愕中凍結了一秒… heh,既然對怪物感到害怕,為什麼要來這裡?是勇敢還是蠢? 然而人類再度讓他意外,因為他感覺對方在他的手裡放鬆了。Sans這才在疑惑中微微傾斜了角度、朝那個人類看去,那個年輕人的身體並不厚實,甚至是帶一點纖細的感覺,深色的皮膚在吧檯下的黃光燈裡反射著獨特的光澤,但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那是曬出來的,對方的頭髮有些枯黃、大大的墨鏡遮去了大半張臉,在他看清那張臉之前,人類就轉向另一個方向了。
對,就是這樣,這裡不屬於你們,這裡是怪物的地盤,這個座位是那個孩子的位子,他媽的快滾-- 然後那個人類他又他媽坐下了,他剛才似乎只是轉頭向他的朋友道別而已。
這傢伙該死的就是聽不懂人話嗎?
Sans猛的抬起身體準備對那個選擇在錯的時間、錯的地點招惹他的傢伙一點顏色,但就在他準備伸手去揪住對方的衣服的時候、那個人類也向他轉身,酒精使他的反射神經遲鈍了那麼一毫米,致使他們最終以一種尷尬的姿勢對接、擁抱在了一起,有趣的是,那個人類並沒有急著拉開距離,而是確保Sans不會把他的骨頭屁股摔到地板上。
「…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為我著迷了。」
這句話幾乎要從他的腦殼上飛過去,愣了一秒,他才哼笑出聲。
「tch,這可真夠、hic、俗氣的…但你確實搔到、hic、了我的肱骨,人類。hic!但是…那個位子仍然被保留了,hic、走吧。」
「被保留了嗎?為了誰呢?」
Sans再度哼笑出聲,這次他搖頭確實是他自己的意思,但那只是讓他更暈了。
「…那是,hic、一個很、hic、特別的傢伙,這個世界上…最、hic、特別的那一個。」
「多特別呢?也許你可以說服我,因為我在這坐了一下午,但看起來你並不像在等人。」
搖晃著,Sans咧著嘴笑了,他用尖銳的大姆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沒有在意指尖是否會把自己的毛衣勾紗了,只是在那用力的戳了戳,用半蓋著的眼眶斜看那個不請自來的人類。
「我的靈魂知道、hic、他們有多、多特別就、hic、夠了,因為,那不干、hic、你的事。」
「是嗎?」
話題似乎結束了,但人類仍然沒有走開,像是在挑釁他一樣。Sans受夠了,怪物學習憐憫,但絕不會僅僅接受別人砸在臉上的挑釁,他威脅性的露出了尖齒鋒利的邊緣,但只是讓自己在下一秒陷入更深的疑惑。
「有人說過,你的牙齒看起來很漂亮嗎?」
「…你、hic、到底是、hic、什麼意思?我他媽、hic、口吃嗎?哪個字沒聽懂--」
「我以為有一支閃亮的牙齒,代表你會更加的聰明,但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你看起來太累了--」
「「累得像腳踏車一樣沒辦法自己站穩,只為它只有兩個輪胎。」」
原本Sans只是張開了嘴愣在那裡,直到最後一刻,他們像在合聲一樣一起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這是Sans以前說過的,除了他之外、不會有任何一個有這樣厚顏無恥的膽量去講這些爛雙關,而對方只是微笑著、沒有繼續接話,靜靜的透過墨鏡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Sans伸手去拿那個人類臉上的眼鏡,他也沒有閃避,直到眼鏡完全被抽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空氣彷彿在那一刻靜止,如同那時他耍的小把戲,但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麼做了,因為他們像是聚光燈下的寶石那樣、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最終,人類張開了眼睛,星星就在他們的眼裡,而他們的微笑彎了眼角,那裡有他錯過了三年的溫柔。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他們高了,也瘦了一點,眼角有陽光的曬斑,但他們的眼睛,他們的嘴角,依然沒有改變,在微笑的時候傻氣少了一些,更多的是帶著閃耀決心的成熟。
「…這是真的嗎?還、還是,我在做夢呢?」
既陌生卻又熟悉,花了足夠長的時間,Sans仍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幾乎只是幾個氣音而已。
「過去你沒有問過,現在也不用問、你只需要確認看看。」
不用再問第二次,Sans的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觸感滑過人類的臉朧,是的,是那個孩子,那個會在他輕輕捏起臉頰露出困擾的微笑的孩子。
「…你回來了。」
像是要說出來才真正踏實的理解這個事實,Sans喃喃自語,帶著些許發紅的指印,Frisk的笑容更大了,藏在成熟下的所有的傻氣都回到他的眼前,即便他們看起來不一樣了,但那就是Frisk,那個帶給他希望的、帶來了光的,也在他的心裡點燃名為愛的,小小的人類,就在這裡。他捉住了眼前的人類,像以前那樣輕易的將他們抱在懷裡,緊緊的。他的甜心,他的天使,現在就在這裡,像壞掉的發聲娃娃那樣發出滿足的heheh笑聲,不會了,不再了,他不會再放開了,他們也不會再離開,他不會讓它發生的,永遠。
「謝謝…但是聽我說,我們需要離開這裡,現在還不夠安全--」
Frisk扭動著,在發現周遭安靜得不可思議的瞬間,他們才終於理解發生了什麼事,Sans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麼,只是在他們的額頭上大笑。
「pufff…不管是哪裡、我都會帶你去的,所以你不用費心問我約會。」
「…說實在話,那些俗氣的接送線到底都是哪裡來的?真的有用嗎?」
明白自己一時半刻不可能脫身,Frisk只是嘆著氣調整自己的角度,不要讓他的骨頭太挖肉。
「heh,你、你不知道,只要給他們足夠多的酒,hic…那麼不管說什麼都、都管用。」
過去溫柔而總是柔和過了頭的孩子已在劫難中學會如何站穩腳步,他們走過了瀕死的危難,他們在千里之外的遠洋中幸運的存活了下來,知道自己會帶來危險,他們選擇埋藏了名字、武裝自己,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成功找到了回家的路,而他們,也學會面對自己的真心。
「那麼,告訴我…你喝得足夠多了嗎?」
這次足足花了三秒,Sans的頭才像聖誕燈那樣亮了起來,他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搖了搖頭讓他腦袋裡的霧散去。
「星星啊…我錯過了這麼多,我只想對你說一個關於無限的笑話,但…它沒有結局。」
Sans的眼燈模糊,像被風吹皺了的湖面般起皺,他可以在Frisk的眼睛裡看見他黑色眼眶中的眼燈反射,閃閃發光,靜止的時光開始走動,聲音卻沒有回來…然而在幾秒後轟然作響,將沉溺在片刻平靜中的他倆淹沒在驚訝的尖叫與帶著粗魯哭聲的歡迎裡不可自拔。
「…總之,現在他們就在這裡。」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到那裡,在我們到達之前、確保他們的安全!」
如果他們能停下那麼一秒,能降下一點聲音,那麼他們會驚訝一朵小花如何能隔著電話發出這麼大的吼叫聲,但最終,Grillby是唯一能好好的通知怪物之王與王后的那一個,但他知道這對夫妻不會在意,因為現在只要他們能安全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他看向了被圍在一圈之中的那個孩子,那裡落下了無數的輕拍與擁抱,吸著鼻涕的咒罵以及哭笑混雜的各種怪臉,怪物們為了天使的歸來而狂熱,而在他們身邊有一個症狀特別嚴重的傢伙,他像塊融化的紅絲絨蛋糕那樣、用傻到令人忍不住噴笑的蠢臉黏在那裡,但不會有任何一個會想拉開他的,不為什麼,因為所有的怪物都懂,這個傢伙差點因為自己的自責而撒粉,即便他是付出最多的那一個,現在,他們終於可以擺脫這個整天哭喪臉的骨頭麻袋了,無論如何,一切都好,那不是最棒的嗎?Grillby靜靜的走到門前,將門牌翻轉到了Close,從現在開始,這裡將完全屬於怪物,這是最得慶祝的時刻,也是最適合的地方,另一頭,Sans仍然在快樂中飄浮,但是他的目光不會離開他身邊的、曾經嬌小的人類。
「歡迎回來…sweetheart。」
不知是第幾次,他又輕聲再度說了一次,大大的手緊緊牽著他們的,在那一刻,一個輕輕的回握便已足夠。
Chapter 2: 第二天 X Weather天氣 X Horrort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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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而冰冷,這裡唯一的光線是不足兩米高的天花板裡、內嵌的昏黃燈泡,這裡對他而言就如同鼠籠般的大小,他只能屈膝蹲坐在薄如瓦楞紙板的床墊上,如果是要限制他的行動,那麼這裡便是關押他最好的地方。
對人類而言,這裡足夠寬廣,也許他年輕版本的自己也能在這裡過得很好,但現在肯定不是,被業力與創傷所扭曲、他的外表已與過去大不相同了,原本顯得過於嬌小的身形現在巨大許多,除了骨頭變得更加粗壯之外、指尖也在磨損中變得鋒利,但他知道,最能讓人類感到不安的,便是他懸浮在眼眶中發紅的詭異紅眼以及頭上那巨大的破口…他已經習慣不去看他們的眼睛了,那裡只會寫著恐懼與威脅,那不是他想要的,至少在地面上的時候不是,Papyrus永遠都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像這樣,這不是他們願意的,也不是他們選的,這一切都是…都是…
都是誰的錯?
他讓問題滑入腦海的迷霧深處,Sans幾乎是本能性的忽略了那個問題背後帶來的情緒,半蓋的眼眶遮去了大半的危險紅光,他在搓動手臂時手銬反射著令他生厭的暗淡紅光,被拖動的鐵鍊過短的緊鎖在牆面,令他幾乎不得動彈,但他只是無聲的嘲笑著,人類不懂,即便將他五花大綁、將他限制在離地面數百公尺之下的深處也是徒勞的,他會在這,只因為他是自願留在這裡的,如果這能讓人類相信這樣就能控制怪物,那麼他願意。反正他也沒什麼能失去的了,除了他的兄弟,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總之,只要能確保他的兄弟安危、那麼被關在這裡並不是什麼壞事,反正他已經如此殘破。曾經機智的嘴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輕易的吐出能令人發笑的短語,曾經靈活運轉的腦袋現在幾乎沒辦法讀進多少字,受創後,什麼都變得困難許多,他甚至無法像過去那樣陷在思考的漩渦中,曾幾何時那會成為讓他感到懷念的存在?如此可笑,但腦袋上有個洞並非全都是那麼糟糕的,就像水壺漏水那樣,他也忘記了許多讓他感到不快的事,一開始他也會感到惶恐,但靈魂永遠都記得他的兄弟、記得不要放棄希望,那這一切便已經足夠了。
如今的他只要蹲在這裡,就能保證他的兄弟不再受擾,即便他知道這只是欲加之罪,但只要看起來足夠兇惡的他能夠受制,那麼人類就會對其他怪物放鬆戒備,他的兄弟會好的,他值得更多,所以他無所謂,厚實的鋼筋混凝土牆足以保證他的安全,雖然更多是人類認為這樣足夠保證他們自己的安全,而且這裡按時給飯,這麼一來有什麼好抱怨的呢?他可以不受打擾、自由自在的打呼,在這之中最令他感到滿意的是就算做了噩夢、他也不會毀了什麼不該毀的東西,在一覺醒來之後,他什麼也不會記得。
感謝妳啊,undick。
Sans在內心嘲笑著,輕輕轉動幾乎被卡死的身軀、將自己放到更適舒的角度,也許再睡一點?畢竟他真的沒什麼事可做的,而他的確樂意,只是,受到創傷後,隨著視力下降,魔力為了彌補受損的視力範圍,他的聽覺、嗅覺都被大大的提升了,於是他翻轉了他的紅色眼睛,因為遠處傳來的聲響及氣息預告這裡的守衛決定再次打擾他的安寧。只是這次在他嘆氣著抱怨之前,他的靈魂有些許奇怪的反應,也許這次他們帶來了另一個怪物?Sans疑惑的傾斜了他的頭骨…但是一無所獲,那裡有的只有橡膠鞋底與地面接觸時輕巧的拍打聲,氣味也不一樣,確實除了平時會看見的守衛外還有另一個存在,但那並不是怪物,他不能理解自己的靈魂感覺到了什麼…
那是一個法師嗎? 他緩慢的思考著,但他的靈魂對魔力的感應太低落了,需要再接近一點他才能讀到更多,所以與先前不同的、他罕見的在守衛到來之前就將臉轉過去了,但他忘記那些人類對於他的一舉一動有多麼的警戒,僅僅是守衛翻開探視孔的瞬間就和他對上眼的這件事就足以令他們退縮,當他聽見守衛在驚訝的抽氣聲中跌跌撞撞的那一刻,Sans在內心嘲笑。 hey,我不咬人,在你們把手伸過來之前,heh。
然而他聽見另一個較小的腳步聲上前,接著便在探視孔上看見一瞥棕色,然而那個人類似乎太過矯小以致於他只能看見他們的額頭,下一秒他幾乎要為了那個人類在門前彈跳的滑稽動作笑出來…啊,這不行,他必須繼續保持他大而可畏的形象,畢竟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而且很有趣,Sans一直在反覆練習不要因為人類在害怕中做出的各種可笑動作大笑,現在,他專心的聽著人類在門外的對話,透過門,聲音有些悶悶的。
「妳確定嗎?我們總是有更多種方式可以讓妳安全進入…就算妳已經聽過無數次了,但我還是要再跟妳說一次,牠們很危險--」
「…我在接受這份工作之前就已經很清楚與 他們 接觸時可能會有的風險,我甚至在赴任之前被要求簽署了一份特別的安全協議,我相信這足以避免意外的責任被歸屬到你身上…不,我當然還是很感謝你的提醒,但我相信只要用正確的方式與他們互動,他們也會給予你良好的回應。」
Sans沒有錯過她強調某些字的語氣,但是這只是剛開始,他已經見過太多了,接著他們會在恐懼之下轉化他們的思考, 因為怪物就是怪物,跟他們那些有情的人類有所不同 。 Sans在心裡冷冷的嘲笑著,如同證實他的想法一樣,他聽見守衛對那個新來的訪客詢問了相似的問題。
「…女士,不是我要說些什麼,但是妳談論…呃,他們的方式,就像…在談論人類?」
他通常會在這後面聽到一段關於生命平等的廢話演講,但Sans卻沒有等到她對那個問題做出回應,只聽見她禮貌性的請守衛打開門鎖。隨著沉重的合金門板被轉開的嘎然響動,一切程序開始了,守衛會在第一時間確保自己隔在她和他之間,高舉著武器展示武力、確認束縛他的鎖鍊是否仍舊穩固牢靠,在確保一切都在定位上之後他才會讓那個人類從門外進來,但不論是從姿勢或心跳的頻率來看,這房間裡最緊張的就是那個守衛了。
他不怪那個人類表現得如此被迫與不願,畢竟曾經在最近的距離下親眼看過他發狂的樣子,雖然覺得那傢伙有點可憐,但他仍然必須這麼做,因為必須讓人類知道他如何也不會屈服在武力與饑餓之下。明明只要把他放在這並定時給飯、那麼他就會很好的合作,可惜人類似乎只是空長了一對耳朵,不像他,雖然沒有一對、但他面對所有有關人類的事的時候 全是耳朵 ,就像現在。
幾乎被守衛遮去身影的人類很安靜,在進了房間之後就隨意的蹲下、在地板上擺弄她帶來的手提箱,Sans專心的觀察著那個新來的人類,在白色的短外套下,她還穿著一件帶著消毒水味的綠色薄制服,臉上戴著淺藍色的一次性衛生口罩,似乎是護理人員?來鎮靜他的嗎?Sans慢慢的在腦海裡思索所有的可能,但他不認為最近有轉移牢房的需要,而且要鎮靜他肯定要用上更多人,但這裡只有守衛跟這個新來的人類而已,所以她到底來做什麼的?
因為她一進來就蹲下了,所以他也只能盯著她的背脊看,那使她看起來更加的嬌小,大約能落在肩上長度的頭髮被俐落的束在腦後,但幾絲散髮落在頸上、帶給人一種柔軟的感覺,但與她看似軟弱的外表相比、她的肩膀和背脊卻是挺直而有力的,他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因為緊張,那是在充滿自信的情況下會展現的自然姿態。Sans對他在觀察中發現的事實並不讓他感到舒適,他懷疑這個人類也是要拿他當實驗品的,他同意被逮,但他絕對不同意人類拿他當實驗動物看,為此Sans幾乎都要哼出聲來了,但當她拿出一個令他意外的小儀器的時候,他的眉骨跳了一下,這使守衛也明顯的顫抖了一秒,但他沒有理會那個守衛,只是更加專心的看著她擺弄那些東西,那裡有幾束軟管,連著電線的貼片,她輕按側面的開關啟動它的時候,小小的嗶聲在房間裡甚至沒能引起回音。
那個玩具看起來很眼熟…有趣。
新來的人類抬頭,彷彿和他中間並沒有隔著另一個人那樣看著他說話,忽然被抓住目光的Sans愣了一秒、錯過了她說的內容,只是…驚訝了一會,也許是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恐懼,甚至一絲動搖都沒有,距離上一次…已經太久了。
「…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她問他嗎?重複什麼?
Sans只是默默的保持和那個人類的視線,不發一語…不,並不是掛在他臉上的防咬嘴套能夠阻止他這麼做,而是他的回應太慢,慢到問他話的人通常都會放棄跟他對話,所以他學會不跟人類說話了,反正人類會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不論他說什麼。
眼前的人類耐心等了一下才終於理解他並沒有想要回應的意思,所以再次舉起她拿在手上的東西向他展示,但她主動往前傾的動作使守衛更加緊張,在他用手臂將她按回去的時候,Sans發出了威嚇聲,守衛在同一秒蹲低並準備向他衝來--但那個女人卻只是抓住那個守衛讓他退後。
「不,沒事,在你動作之前他似乎很放鬆…無論如何我最後都必須碰到他才能繼續工作。」
她很冷靜,但眼中卻沒有之前想從他身上刮下灰塵或想把針戳進骨頭的那些混蛋的狂熱,太過平靜了,Sans在思考中停止了隆隆的咆哮,然後才開始疑惑為什麼自己要發出不悅的聲音?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這麼做了,那個人類清了清喉嚨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才赫然發現人類已經移動到離他非常近的地方了,他甚至可以在她的衣服上看見自己眼睛的反光。
「我是你的護理師,名字…不重要,我只是一個人類,你可以用你喜歡的方式稱呼我,我的任務是確保你的健康狀態,不會有任何侵入式的醫療行為,如果有其必要,我一定會詢問你、並在你的同意之下才會進行侵入式的醫療措施,而我會在每次動作前都為你解釋該次動作的流程及意義。」
她舉起連著電線的貼片向他展示並在他身前蹲下,彷彿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和他的體型相距之大、足以輕易的將她像足球那樣踹飛一樣。
「這是魔力偵測儀,如果它的運作正常,它應該能偵測並記錄你的魔力存量的數值,但它必須直接貼在你的身體上才能發揮作用,你介意我觸碰你嗎?」
Sans沒有說話,而她也沒有動,房間裡最大的動靜是守衛的呼吸聲,他就像隻在大太陽曬著的柏油路上跑了十公里的狗那樣喘息著,一分鐘,兩分鐘…大概在三分鐘左右的時候他就失去計數了,但那個自稱護理師的人類似乎對他保持著永恆的耐心,他可以聽見她的呼吸及心跳的頻率一直保持在平靜的範圍,Sans發誓在他呼著氣將被銬著的手往她的方向移動時,那個守衛差點就嚇尿了…啊,他聞到了一些新的味道。 放心吧,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Sans在心裡寬容的笑了,但他卻發現蹲在他前面的人類有點掙扎。
「…可以請你再過來一點嗎?」
隔著一小段距離,Sans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在上升,而那同時也體現在她的臉上…她在臉紅嗎?他不確定,因為不織布材質的口罩遮去了她大半張的臉。
「還是你可以先放下手稍等我一下,我的腳有點麻了…呼,這樣行得通。」
他看著那個人類放下剛才的蹲姿、用膝蓋爬著向他靠攏的時候差點笑出來。
這個人類很有趣不是嗎?
Sans沒有注意到她背後的守衛的肩膀微妙的滑落,訝異著這個人為什麼膽子這麼大?她沒有看過關於這個怪物的報告嗎?他幾乎成功撕開戒護車的欄杆、以一己之力面對一班受過訓練的警衛人員,甚至能扛下足以殺死大象的鎮靜劑藥量,這是如此大而令人生畏的怪物,為什麼她可以用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態度接近這個字面上的 Chain Chomp 的怪物?
「貼片的凝膠可能會讓你感覺有點冷,還請你忍耐一下。」
跟這座牢房的冰冷程度相比、這根本微乎其微,但Sans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按在他骨頭上柔軟的觸感、屬於人體的溫度似乎觸動了什麼,這是他被囚禁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回想著什麼,但時間太短了,那台小東西的運作速度比他想像的來得快,當它從側邊開始印出一小捲的紙時、她的手從他的手臂內側移走了,只有屬於她的溫度消退的時候,他才真的感覺到冷,像是回到Snowdin裡、屬於他和他兄弟的那間木屋,卻發現那裡迎接他的只有無火的壁爐那般的寂寥。
「…他的魔力儲存量太低了,他有按時進食嗎?」
她的聲音是帶著怒意的, 但那是為什麼?她問了什麼? 在她的聲音中回過神的Sans歪頭往她看去,但從她注視的方向他可以知道詢問的對象並不是他。
「有的,自從注意到他在進食之後會變得平靜下來後、他的食物都會按時在每天早上的八點、中午十二點及晚上六點經由推車送進這裡。」
「方便我查詢份量及種類嗎?」
「我沒辦法給妳答案,也許妳可以詢問相關業務的負責人。」
「好的,稍候還要麻煩你介紹一下該找哪一位。」
她點了點頭用筆在小紙捲上勾了幾個地方作標記,轉頭輕鬆的從他的腕骨下移走貼片,沒有詢問、也沒有遲疑,就像他完全不具任何威脅性那樣理所當然的操作所有流程。
「…那重要嗎?我以為怪物的魔法存量越低、他們能做的就越少,相對威脅就更少不是嗎?」
守衛提問的方式就像Sans不在現場那樣,這使她收拾的手完全停了下來,Sans只能看見她將臉轉向守衛、把背部展示在他的面前,毫無防備。
「雖然不是那麼簡單可以解釋的清楚,但我可以為你打個比方…他的魔法存量之低,就像是你每一餐只能吃半顆連鹽都不能沾的水煮馬鈴薯那樣,不使你過度陷入饑餓卻也無法滿足你的基礎需求,你知道人類長期處在這種狀態下會發生什麼事嗎?」
守衛只是用呆愣的表情看她並緩緩搖頭,似乎真的忘記這裡中還有他的存在,Sans應該要為此感到不快的,但他卻也被她的聲音吸引、靜靜的傾聽著。
「體重下滑、脫髮、失眠、水腫 、指甲脫落,視力、嗅覺跟聽覺都會下降,無法應對溫度的變化,免疫力下降而導致容易生病是最基本的套餐,而那僅僅只是肉體上可能發生的而已,在精神上的體現便是健忘、抑鬱、並有著易怒的傾向,如果情況沒有改善,那麼緊接著的就是精神異常,但最容易被觀察到的是暴力傾向…因為那是生存本能, 為了要活下來的本能 。而我們尚不能精準的知道缺乏魔法會對怪物造成什麼問題,但我想…死亡對於芸芸眾生都是平等的存在。」
Sans可以看見守衛迷茫著偷偷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後,用一種他從未在那個人類臉上看過的表情、將目光移到空無一物的角落,如果他能正確解讀,那會被稱為心虛。
「…人類要從這樣的狀態恢復過來,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而魔法之於怪物更是生命的根源,所以食物的缺乏可能會導致更糟的情況發生,這也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
唰的一聲,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將東西都收拾進手提袋裡了,緩緩站起,她再度轉身與他的目光接觸,那裡已不再帶有先前的剛硬,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有溫度的東西。
「保重,我會再來的。」
她很乾脆的離開了,像風一樣自由來去,對她看似隨意脫口的承諾、Sans沒有抱任何的期待,但她卻如她所說的那樣帶著問候、一次又一次的回來看他。有時她會擦拭額上的微汗,說今天是個炎熱的天氣;有時則是在肩膀上看見她匆匆在雨中衝刺時留下的雨漬、然後用略帶煩擾的眼神察看她抱在懷裡的東西有沒有被雨淋到,彷彿她將所有的東西都看得比她自己還要重要。這不僅僅是一次、兩次的事,這維持了一周、兩周、三周,直到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她一直風雨無阻,Sans猜她的靈魂不是像水色一般的藍、就是濃烈的紫色。
他一直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影越來越常停留在他隱喻的腦袋裡,自從她來之後,一切都慢慢的變得舒適了,最早是食物,份量變多之外、種類也更加多樣,一個星期裡至少會有一天有現今仍然罕見的魔法食物,這令他終於能擺脫每日昏睡的問題;接著是手銬和腳鐐,她留意到那些金屬會在磨擦的時候慢慢挖進他的骨頭,所以她先是撕開毛巾並小心的穿過空隙、慢慢的將它纏繞在金屬環上。
「這應該能讓你舒服一點,我會盡快讓他們更換的。」
一個多月之後被換成了另一種帶著海棉護墊的樣式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她努力要求的結果還是那副鐐銬終於不負重荷損毀的原故,但他肯定在她來之前那對鐐銬並沒有磨損的那麼快就是了。改變的東西不只那些,但他當下並不能馬上意會到,像是在翻身時發現背脊不再酸痛才發現墊子被改成更好的材料,更常被允許離開房間去洗澡並更換衣物,他還拿到一雙柔軟的拖鞋,已經習赤腳在地上刮的Sans幾乎都要忘記怎麼穿著拖鞋走路了,但他原本也不在意這,因為他的牢房小到他沒辦法直起身,那麼也就不存在怎麼走路的問題,但他身邊的事物再次改變…他被換到更大的房間,雖然不能擺脫手銬,但那裡沒有像是栓住看門狗的鎖鍊、而他也不用再繼續戴著腳鐐了。
「真是不錯,不過我聽說她原本極力幫你爭取有窗戶的地方,但是因為你之前有徒手掰彎鐵柵欄的記錄被否決了。」
Robin,就是那個倒楣抽到守他門的那個守衛,比他更快受到那個人類的影響、現在在閒暇無事的時候會跟他聊天,雖然Sasn能給的回應只有無聲的凝視或輕微的搖頭,但在這沉悶的灰色監牢之中、執行者和受刑者都在寂靜中遭受折磨,尤其當兩者都是被迫困在這裡的時候。在陪伴中幾個閒散的聊天裡,Sans和守衛都看見了彼此原本沒有展現的那一面,Robin在幾乎是單向的對話裡忽然頓悟他的名字跟某種字體是一樣的,默默的思考著到底是他先存在、還是字體先被發明的時候解釋了他自己名字的由來,但Sans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英雄作品有名叫Robin的角色,他會去查的,如果他最終能夠離開而且還記得這件事的話。
從這裡,Sans才在緩慢的思考中體認到了那個人類想要的是什麼,當他受到越來越多的外來刺激,他的反應及思考都能變得更快也更好,先前的他根本無法讓自己受損的腦袋運作,而他甚至不會體認到魔法的低落導致的自己衰弱的事實,如果一直持續下去,那麼他會在完全停下來的情況中沉睡、進而撒粉…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也許會認為這樣也不錯,至少聽起來並不痛苦。但如今已逐漸將迷霧從受創的腦殼下清除的他不會走上這條路的,他的兄弟還在外面等他,所以他不能這麼輕易的就被帶走,於是比起先前消極的態度,現在他更加主動配合那個人類帶來的復健工作。
有趣的是,似乎與生活的充實程度成反比,體感上會覺得時間忽然慢了下來,但在回想起來的時候卻又像眨眼那樣的快,Sans知道自己又錯過了一個季節,在無窗的牢籠中,他會傾耳去聽,看看遠處有沒有那道輕柔在地板上拍打的腳步聲,在她來訪的時候輕輕嗅一嗅她外套上是否沾染了花朵的香氣或夏天的綠草味,然後在她接下來的問好中得到季節變換的證實,每一日、每一日,他翹首以待,她用那對笑彎的眼角給他帶來問候。
他從不期待從她那裡得到什麼, 只是一心一意的期待她的陪伴 ,但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從她那裡收到更多的驚訝,現在,她的懷裡抱著 足足有一整箱之多的驚喜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將它搬進來的時候顯得有多狼狽,但她還是迅速整理好澎亂的頭髮與被弄歪但從未取下的口罩,為他展示她原本抱在手裡的沉重箱子。
「這是你的家人和朋友們寫給你的信,原本還有其它的禮物,但還沒有經過安檢,但即便只有信,你應該還是會很開心。」
當她將信一疊疊的放到他手上時,他迫不及待的拆開最上面那一封信、讓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在信紙的同一段來回滑動,那裡有用力刻下的筆痕,來自他兄弟的、用心寫下的每一個字,他知道他的兄弟跟他一樣有視力受損的問題,但是那裡的筆跡仍然優美而帶著深刻的情感,他的兄弟很酷不是嗎?他的臉有最柔軟的微笑,她彎彎的眼睛顯示她也在為他開心,但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花了一點時間,她才發現Sans遲遲沒有往下讀、只是用無限溫柔的眼神看著第一段,他似乎並沒有放下它的意思,但也僅僅止步於第一頁的第一段,長達十分鐘之久。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她向Sans提出詢問,但回應她的是靠近門邊的Robin,已經習慣她們相處模式的他已不再像先前一開始那般警戒,現在的他總是靠在門邊、為突來的訪問警示,避免不知情的人誤會被囚禁在這裡的怪物對人類有過於危險的接觸距離,他握著茶杯悠閒的側頭看向閃避她目光的Sans咂嘴。
「嗯,這是我猜的啦,他似乎在閱讀上有什麼障礙,先前我遇過幾次他在無視指示牌的情況亂走,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故意的,但幾次觀察下來,我發現他無法正確的閱讀…我不知道妳有沒有注意到,他每次都會等妳口頭解釋完才完成妳給他的指令、而不是主動去看上面的說明。」
對此,Sans在挫敗中垂下臉,他不知道自己表現得如此明顯,但也對Robin留意自己的舉動感到訝異,即便當時他們仍處在完全的執法者與受刑者的角色,但他的守衛仍為他留了一個眼窩,而他眼前的人類轉過身來,用帶著複雜情緒的眼神看著他緊握在手裡的信,她的詢問是那樣的脆弱,那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不知何故、緊緊扣住了他的靈魂。
「…你願意讓我幫你讀嗎?」
要說沒有遲疑是騙人的,如果是其他的信他沒看到也不會感到遺憾,但唯獨他兄弟給他的信、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讀。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將一直握在手裡的那一疊信紙遞給她,正當她要開始讀的時候,她發現Sans的陰影從頭上罩了下來,抬頭便看見他的臉靠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近,花了一點時間她才明白他是在試圖從另一側看著信…
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之後,她便乾脆的轉身蹲坐在他屈著的身軀前面、將信紙抬高並用手指指出她準備開始朗讀的位置,那樣的畫面使Robin忍不住哼笑出聲,但如此一來、他必須更加小心的注意外面的動靜,萬一讓不知情的人看到可是會鬧出更大的問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她的幫助下看見這個巨人能變得多麼溫和,於是他轉頭將目光移向走廊,只剩下那對耳朵像是在傾聽故事那般聽著她用柔順的音調誦唸著信裡可愛的字詞。
只是一開始並不是很順利,一方面因為Papyrus捎來的信全都是用大寫的字母拼寫、使她必須花一點時間先在心裡讀順才能唸出來,另一方面是Sans太久沒有跟其他人如此接近、使他在僵硬下漏聽了幾句,注意到他的情況的她又耐心的回到開頭重新開始,漸漸的,他在她的朗讀聲中放鬆了下來,甚至為這樣的情景感到一絲懷念,他和他的兄弟也會像這樣靠在一起讀書,曾經。
這樣的時光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他甚至被允許寫信回覆,但更多的問題浮現了,他沒辦法好好的拼寫出單字之外、他也沒辦法拿捏寫字的力道,字跡時淺時重還經常弄斷她帶來的筆,Sans在沮喪中幾乎要放棄努力,但她似乎決心讓他變得更好。
「妳確定?即便他無意那麼做,但他仍然有可能不小心弄傷妳。」
Sans不得不同意Robin的觀點,受創之後的他無法完全掌握自己,但她卻毅然決然的坐定在他的雙腿之間,讓他的手握在她拿著筆的手上,一個字、一個字像用刻的那樣慢慢寫,每當他錯誤的用力的時候,他都會在她的僵硬中驚覺自己又差點傷到她。
「沒事,我比你想像得還要強壯很多。」
即便她的手指有詭異的紅腫、在拾起紙張的時候有著微妙的顫抖,但她還是用那對會笑的眼睛安慰他,像小鳥那般的脆弱,卻又如此的美麗,Sans在她的溫柔下放鬆,不知不覺之間,他學會了如何輕柔的面對身邊的一切。
「做的很好,你已經成功的用完一整支筆而不是將它捏成碎片!」
面對Robin的驚呼,她只是帶著欣喜的目光看著他微笑、並沒有說什麼,但微微散佈在Sans頭骨上的薄色卻違反他的想法透露他本不想被透露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歡這樣,像在溫暖的泉水裡療傷,雖然緩慢,但他們的努力確實有所回報,他甚至開始想著該怎麼向她表達他的感謝,但那不是現在,她用她的慣用手輕拍他握著的左手、催促著他繼續前進,所以他只是在她的頭頂上露出沉默的微笑。
她讀,他寫,一頁又一頁、一封又一封,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讀完了大多數的信了,只是就算是遲鈍如Sans的麻木骨頭也能感覺到她有什麼不對勁,她會在小儀器讀出來的數字變得更好的時候微笑,但隨之又露出淡淡的憂鬱,然後再對向她抬起疑惑眉頭的Sans說一切都好,但他知道不是,只是在有限的互動下他也不知能怎麼問她,他只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那,但現在的他仍然不能正確的指出來是什麼錯了。
她來訪的時間原本都充滿了快樂而有趣的氣氛,現在卻逐漸蒙上了一層黯淡的氣息,他說不出來是什麼,但他可以看到她的神色是帶著哀傷的,而抹在她眼中的霧卻日復一日的變重了,如果是過去的自己是看不出來的,如今雖看得出如此細微的差別,但他問不出口,太久了,他已經忘記自己的聲音了。讓他發現這件事的,是時值深夜的噩夢,他想喊,張開的嘴巴卻什麼都沒有傳出來,不是錯覺,他坐在床墊上、努力的想發出聲音卻一無所獲,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忘記怎麼說話了?」
她的眼睛張得之大,讓他不自覺的想著人類的瀏海會不會刺到自己的眼睛這回事,但她的眼神裡帶著濃濃的擔憂,令他忘記自己閒逛的思緒,一種難為情的陌生情緒回到了他的顴骨上,體現成一層淡薄的色彩。 啊,這個人類,是真的在擔心我。 一理解到這件事後、他顴骨上的色彩便又越加的濃厚了起來,但是為什麼?是什麼讓她對他如此的上心?在想到這件事後,他自卑的想法便又迫使那樣的色彩散消無影。
「我會想辦法的…不要擔心,你會越來越好的。」
不知何時,她溫柔的手輕輕的壓在他的手背上,溫暖而柔和,像陽光那樣慢慢的滲入骨頭深處,有一種眩然欲泣的情感在他的靈魂上洶湧,但是他仍然不知那從何而來。
「今天的時間結束了,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Sans順從的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卻莫名的覺得心慌,是什麼出了錯?但是一切都正常,Robin照常的在關上門後請另一位守衛帶她離開,晚餐也在稍晚後送來,休息的關燈時間也跟平常一樣。只是Sans在睡著之前仍舊對那沒有來由的恐慌有任何的解答,他搓著手,覺得某個地方空盪盪的,幾秒鐘後他才發現自己正撫著她早先曾輕柔按在他手背的地方,他忽然有一種很想馬上見到她的想法,只是想起她,便覺得原本安全而寧靜的牢房令他難以忍受了起來,這裡太冷、太陰暗了,他將平常總是揉成一團拿來當靠背的毯子緊緊的裏在身上,但毯子對他巨大的身軀顯得太小,不得已,他將自己縮成一球,看起來莫名的可憐,而他默默的閉上眼眶,期待醒來之後就能見到她。
然而,喚醒他的卻不是往常早餐的香氣,而是Robin急促的敲門聲,在幾次比較激烈的夜驚後、Robin學會不該在他沒有意識的時候離他太近。
「Sans?醒醒,你還好嗎?」
他醒來,看向了那個人類守衛在開著的門邊緊張的神情,而他的身旁有著兩台推車,他錯過了早餐跟午餐嗎?怎麼回事?
「我的老天,你還好嗎?你從來沒有錯過任何一餐?需要我請新的診療師過來嗎?」
除了被驚醒的震顫,Sans覺得自己還好,但是他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沉過,所以他搖了搖頭…
等等,診療師?現在幾點了?為什麼她沒有出現?
面對他忽然慌張的在Robin與門後來回飛鏢的目光,Robin縮了縮肩膀,心虛的看向了房間的角落並用手揉捏著後頸,似乎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呃…嗯,我早上接到命令,被叫去獄長室裡接受盤問,她…就是你的護理師,Frisk,似乎…沒有取得正規的護理執照,被勒令遣返了。」
Sans凝固在那裡,像一隻被車燈照著的鹿那樣張著嘴、呆滯的看著Robin,那個名字像雷那般貫穿了他不存在的耳朵,讓記憶像飄動在暴風中的碎片在眼前跑動。
『i'm sans.sans the skeleton.』
那是他們在下著雪的小徑上初次見面的對話,她被他小小的惡作劇捉弄後、對著他瘪腳的介紹微笑,她表現得很好,給每一個遇上的狗可愛的拍拍、憐憫了整個地下都對他感到厭煩的Jerry,耐心的解開每一個他兄弟設下的謎題,甚至是在他刻意誤導她的情況下面對他兄弟的進攻卻一次也沒有舉起她手裡的樹枝,那個孩子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巨大的影子,是從那時候他便開始失去了分寸了嗎?
『take care of yourself, kid.'cause someone really cares about you.』
至今他仍為此感到內疚,他並不需要表現得如此的卑鄙不是嗎?他有必須要遵守的承諾,不論是對國王還是對門後的女士,但是那是他的問題、而不是她的,他並沒有錯過她的眼神裡受傷的情緒,為了躲避已無法收回的錯誤,他竟就這樣離開、躲到了暗處將那孩子留在那裡,獨身一人。那孩子對著冰冷的餐盤低著頭的身影是那樣的小,他發誓他看見那孩子在離開前在臉上用力的抹了一把,他是什麼樣的怪物…後悔盤繞在他的心頭,在那之後,他只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而已。
『The end of your journey is at hand. In a few moments, you will meet the king. Together...
You will determine the future of this world.』
他的職責終究讓他走上了那個位子,這次他終於說出了正確的話並好好的告訴她、她做出的選擇會導致的兩種結果,他會支持那個孩子的,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他原本是那樣認為的。當他們發現國王的塵埃就灑在結界前、而六個靈魂已消失無蹤的當下,他以為自己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靈魂幾乎徑直進入了絕望的地獄,他在撥給她的電話留言中說不論如何都不要放棄希望,但那一句話事實上是對他自己說的,只是就如同他的內心所期待的那樣,地下的和平開始崩解。
隨著重回王后寶座的Toriel政權被推翻,勢態便一路往下坡滾,一開始的Undyne並非那麼糟,但是她的運氣真的奇差無比…不,真要說起來,是整個Underground的運勢真的走到了盡頭,在Core故障之後。僅僅失去動力本不該是這麼大的危機,但是Undyne錯了,當初怪物被封到地下時、數量遠不及現今,如此巨大的數量如果不依靠Core淨化水源及空氣,那麼糧食的生產便跟不上消耗的數量,而Undyne的不足之處便是從那時開始顯現…她太過於樂觀了,而輔佐在她身側的Alphys卻又回到她過去龜縮的自我,直到事態演變到無法挽回的情況…
他的記憶的斷點是一片哀傷的荒原,眼淚像洪流那般越過了他的眼眶,事到如今,她的名字才重新出現,在他成為了女王的屠夫、在他的靈魂被業力扭曲之後,在他越過了那些塵土與屍骸之後,她看著他的眼裡寫著的,是同情嗎?是後悔嗎?是內疚嗎?
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回來?
Sans的哭泣沒有聲音,當他在回憶中緊緊捂住腦袋、蹲坐在地時,房間裡有的只有他的眼淚拍打在地板上的聲音,在悲傷的漩渦之中,Robin是首先走進房間裡的那一個。
「聽我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這件事…我聽說她是自首的,因為她似乎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幫助你變得更好。」
Sans的記憶洪流在Robin的聲音裡漸漸平緩下來,回到了她和他再次重逢的那一天,當時她並沒有回應Robin的那一句妳像在談論人類那樣說話。
『我是你的護理師,名字…不重要,我只是一個人類,你可以用你喜歡的方式稱呼我。』
她在每一個刮風、下雨的日子裡,總是狼狽的跑進來、在第一時間確認她要給他的東西是完好無缺的,為他掙取更多的權利、改善他的飲食,只為了讓他更好,而至今他才想起了為什麼昨天目送她離開的時候會那麼心慌,在過去的這幾個月以來,那是唯一的一次,她沒有對他說 『我會再來。』 。
「我聽說她似乎在你們一浮出地面後就放棄她正在攻讀的醫學學院、直奔這裡而來,不惜謊報身份也要來這裡照顧你,她承認了所有的罪行並提交她收集的所有的資料要求他們為你提供正規的治療療程。」
Robin繼續往下解釋,在這個國家、在沒有獲得醫師資格或同等證明的執照的情況下進行醫療行為的罪行是非常的重的,Frisk不僅要面對資格廢止的處份之外,還要面臨刑事監牢的罰責,更罪加一等的是她並非以工作簽證入境,簽證早已過期的她是非法滯留的受通緝對象。
「我不確定到底發生過什麼讓她這麼做,但是,她是在明知會讓自己前途盡毀的情況下到這裡來的。老實說,這件事情之後我可能也會被追究責任…但是我想趁現在告訴你,Sans,我不會後悔的。」
Sans的眼淚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停下了,只餘下淡淡的色彩停在他無光的眼眶之下。
「如果不是她,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怪物真正的樣貌,也許我現在說這句話有點太過矯情,但我想告訴你,你和她是我在這裡見過最令我…有所感觸的傢伙,我不清楚你跟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她拋下你了,為了你,她賭上了她的一生。」
那一句話模糊了Sans的思考,他不知道對話在何時結束,他不知道那所謂的診療師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又對他說了什麼,他的腦海裡只剩下那個小小的人影,隱藏她的名字,遮去她的長相,放棄大好的未來到他這裡來…他不懂,也不想理解為什麼,在他花了一整個晚上坐在床墊上清掃所有的情緒後,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想再看到她為他笑得彎彎的眼角,他想再聽聽她為他誦讀的音調,他想再感受她手裡溫暖的溫度…門開了,門口站著的是另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傢伙。
「嘿,大傢伙,我希望你確實是值得我最棒的學生賭上一生去拯救的傢伙,不然我會親自踢爛你不存在的屁股。」
診療師在放下沉重的手提袋時,用審視的目光狠狠的瞪著他,Sans緩緩的抬頭,目光如炬。
…
他穿著的囚服也是這麼硬的嗎?
Frisk的手指輕輕磨擦著衣角,她低著頭回想著過去,在想起骷髏怪物總是對柔軟的物品有異常的執著的那一刻,嘴角有最微弱的微笑。
在早先的審判期間,她收到來自她的母校的退學通知,她在父母的責難下笑了笑,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當初能冷靜一點向學校申請交換學生或是用實習的項目去做這件事,那麼一切可能還會有轉圜的餘地,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這才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去完成這一切。
當初回到地面後她花了太多的時間,卻終究沒能讓其他人相信怪物的存在,最後甚至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被迫接受妄想治療,每當她在電流治療下掙扎、在藥物副作用引起的劇烈頭痛、反胃下哭泣的時候,那些醫療團隊只會用一種可悲的眼神看著她,希望她停止說那些關於怪物的胡言亂語,最終…她屈服在父母的眼淚之下,將國王的灰燼與對Flowey的承諾都拋下了,閉上眼睛說她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吸引注意力才編出的謊言的那一刻,金色長廊上那個微笑著說相信著她的那個怪物的臉在眼淚中模糊了她的內疚與悲傷,她無聲吞下了難以言喻的哽咽。
她一路掙扎著,戴著面具、裝作過去的一切都是噩夢,但沒有一刻放棄抓住任何一個探尋過往的機會。曾經有那麼一次,她有回到Ebott的機會,但無論如何也沒能成功找到那個將她拉入地底的入口,在被父母發現她試圖尋找兒時失蹤的線索的那一刻,她就被迫提早離開那裡了。為了洗去她兒時的病歷記錄、她的父母花了大筆的錢才做到這件事,他們無法承受失敗的可能,所以她再度被囚禁,斷絕她對外的一切聯繫,直到她像崩壞的玩偶那般完全否認她兒時的失蹤事件才重新被釋放…但他們的目光仍是緊緊鎖在她身上的,眼線無所不在,她就像被緊握的鳥兒那般,幾近窒息。
這便是她選擇攻讀醫學院的原因,當她因為繁重的功課壓力忙碌起來、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再去追尋過往,聽起來前途無量的未來足夠讓他們對她放手,此時她才真的被釋放。而不可否認的,當自己迷失在幾乎沒有盡頭的課業時,她也能稍稍忘記自己的罪惡感,忘記沒能遵守約定的內疚。
這段路是如此的漫長,足夠她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盡力去學習、去完善自己,期盼自己能成為更好的人,甚至在這之中,她一點一滴的,慢慢的忘記了過去,慢慢的相信關於Underground的一切都是幼時在遇難的恐懼中生成的幻想。當某一天,她在洗臉盆裡看見自己被水映照的反射的瞬間才回想起了在山羊母親的家中的鏡子,她以為自己最終會放下的,因為那是如此的遙遠而夢幻,而獨自站在金色光芒下的身影,最終也會消失的…她對自己這麼說,將水塞拔起、讓水盆排乾,讓破碎的回憶順著水流沖向遠方。
彷彿是神決定怪物的苦難應該走到盡頭了,祂將她沒能完成的工作賦予第二個人,當她在新聞裡看見那個嬌小而瘦弱的女孩在顫抖中握著怪物的手的畫面,她多年來努力建立起的偽裝崩解了,內疚與懊悔像洶湧的海浪那般淹沒了她。那個小女孩手裡牽著的、應該是Papyrus,但她幾乎沒能認出來,萎縮的眼眶、歪斜斷裂的牙齒,明顯扭曲的暗黃骨質,畏光的反應,如果不是她親口從他口中聽過整個地下只有兩個骷髏,她不會相信那會是她認識的Papyrus,是什麼讓他們變成那樣的?
當她如同失心瘋那般的搜尋所有有關怪物的新聞時,她看見了Sans被捕的畫面以及以驚悚口吻描述怪物的瘋狂標題,她哭了,記憶中、金黃色光芒的下的柔軟微笑被打碎了,在那裡的只有被壓力及恐懼折斷的、曾經是地下最友善的怪物,她記得他有著一對溫柔的白色眼燈,如今僅剩一隻、閃爍著不祥紅光的目光,當她看著他緊繃的嘴角有著尖銳的利齒、以及觸目驚心的破碎頭顱。她的心幾乎在酸楚中被捏成粉碎,在所有被眼淚淹沒的視線裡,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完成打包行李、申請簽證的工作。在地獄般的業火焚燒之中唯一的奇蹟,是當她向她的指導教授用眼淚與鼻涕支離破碎的說明她為什麼要離開,她的老師是支持她前進、並向她的父母掩飾她行跡的那一個。
不知道他現在還好嗎?
嘆息著,她的思緒滾動到Sans的身上,她永遠不會忘記在報紙上的黑白照片中,他看起來是如此的令人生畏,身形巨大、曲爪成刃,身著沾染血漬的破爛衣物、以攻擊的姿態向對他伸手的任何人張牙舞爪,沒有一絲過去那樣溫和而慵懶的神態,但她看得出來,他表現出來的並不是威嚇,而是恐懼,他在保護些什麼,在他令人恐懼的武裝之下。
首先,她找到了Papyrus,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她對必須從曾經天真而勇敢的Papyrus口中聽到那一切而感到哀傷,如果她仍保有幼時的能力,那麼她會不顧一切、將時光倒流,但她在離開那裡的那一刻就失去那個只能說是神賦的短暫奇蹟。她同樣詢問了那個名叫Aliza的女孩,但她的決心似乎比她幼時所持有的更少…不,她不能放任一切發生,於是她堅定了自己,她走向了Sans…她花了很多時間去準備,去推敲,弄來所有可能能幫上他們的東西,還成功的在她的導師的幫助下弄出一台陽春的魔力偵測儀,但她卻沒料到自己最終看見的,卻是一具巨大的、幾乎和真正的骨骼一樣死寂的怪物。
初次見面時,有那麼一時半刻、她甚至覺得掩蓋自己身份的動作是多餘的,他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了,但她不能冒險,Sans的魔力太不穩定了,在他的創傷沒有被適當治療之前,任何的刺激都有可能使他變得更糟。當她必須在他無力的腕骨上貼上貼片時,她甚至能在撕下的貼片上發現塵粒,幾乎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她才能阻止自己的眼淚在他們面前潰堤,不,不能是現在,她必須保持專業,回到暫居處,她足足哭了兩個小時才能找回重新站起的力量。
她不具有相關知識,所以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才離開短短的幾年,僅僅是Core故障便會引發這麼大的變故,尚在恢復、根本認不出她的Toriel沒辦法告訴她太多,但空缺的部份被扭曲的Flowey填補了,當初會放她離開,是因為他沒想到即便她離開,他的決心仍不足以讓他推動”復位”的魔法。當他親手殺死他的父親,一切便注定往錯誤的路上走,他清點了所有倖存下來的怪物數目,似乎遠遠不足她當初落入地底的一半。在知道Sans和Undyne以及Papyrus、Alphys之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後,Frisk迷茫了,但是她會盡她的所能去彌補他們,字面上的一切。
感謝上天的眷顧,隨著她投入的越多、Sans的情況就變得越好,無論是對聲音的反應、對謎題的邏輯思考都隨著練習的數量變得更好,她多麼想告訴他,他手裡的那些道具是Papyrus親手為他所造的,這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他的兄弟都是一個雙贏的復健過程,只是為了要掩飾這並非正規的醫療道具,她必須將那些東西寄回母國再經由學院的名字寄發,以學院的名義讓它們能成功通過檢查,這是如此的珍貴,不能有任何的差錯。
她在字面上燃燒自己,白天她會陪同Aliza與Papyrus進行他們的療程並幫助他們重新在地站起來,下午帶著從老師那裡寄回來的道具匆匆趕往關住Sans的牢獄陪他,待那短短的探視時間結束,她必須繼續開兩個小時的車回到她當初簽證上署名的暫居地點與她的導師進行遠距的會議,為下一個療程做更多的討論,她幾乎獻上了一切,但這段時間是她離開地下後最快樂的時光,人生中第一次,她認為自己是有用的,是活著的,是…真正像個人一樣的。
她看著Sans從一開始如同石雕般的漠然,慢慢的、慢慢的,進步到會對他們的聲音做出反應,會微笑…會在稱讚中臉紅,他終於會慢慢流露情感,他們本應是由愛、希望與同情構成的魔法生物,但在那一切的磨練之中他是那麼接近死亡,但如今的他終於有了一絲過往的形象,花了八個月之久,努力終於有所回報,她幾乎都要為此而感動哭泣,但她必須在他們面前保持她的專業態度、並繼續努力。對未來,她充滿了希望…
但她知道自己不夠好,這遲早會來的。
當Sans最終在挫敗中默認自己失去聲音的事實,她知道她失敗了,世界不會因為她決心想做些什麼就改變行進的軌道,她還不夠格,也許她那不成熟的知識反而延誤了Sans的黃金治療期,如果他從此之後都沒辦法恢復怎麼辦?她無法想像自己再度傷害他,當她體認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知道夠了,如果她沒辦法提供真正的幫助,那麼她會做的,用其他的方式,她會去試,直到成功為止,不惜一切代價。
如今,換她成為牢籠之中的囚鳥,但她一點都不後悔…不,她絕對是後悔的。
她對受她牽連的父母、導師以及Robin感到內疚,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讓他們遭受池魚之殃絕對是不公平的。她在心裡默默許下承諾,當她完成刑期之後,她會彌補他們的,她閉眼嘆息,卻被意外的敲門聲中斷了思緒。
「編號51905102,妳有訪客。」
在她的國家,犯人是不配擁有名字的,現在能代表她的,就只有一串數字,她應該也必須謹記這一個事實,她也必須將玩弄法律的代價銘刻在靈魂之上,她必須去面對、去承受,她以為自己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直到他在安全玻璃的另一側看見了Aliza和Papyrus,他們的手上拿著一台平板電腦,而平板電腦的另一側,是她的導師和…Sans。
不,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想逃離這裡,她不能在這,她不能…她無法,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看,金色長廊的審判再次回到眼前。這次,她不敢想像Sans會用什麼表情看她,但是在她準備轉身逃跑的那一瞬間,她聽見了,很小,沙啞而粗糙,是陌生又如此令人懷念的聲音,那是曾經溫柔喚她為孩子的怪物的聲音,那是Sans,Sans一次又一次呼喚著,她的名字。
也許用了魔法,因為不知道怎麼辦到的、Aliza和Papyrus成功的勸著哭到無法自己的她坐到座位上面對她錯過的一切,在那裡,她看到的都只有笑容,而Sans在這之中表情是最緊張的,就像是怕她隨時都會轉過身再度消失那樣,直到他確實抓住了她的視線,溫暖的微笑足以讓她想起當初在地下最後一次見到的那樣熟悉。
「…heya,今天…妳那裡…也是…好天氣嗎?」
他的聲音很慢、很慢,但她終於確定剛才聽見的不是幻聽,但她沒能回答,因為眼淚再度模糊她的視線,滑過在哭泣中發紅的臉龐、滑入微笑的嘴角、鹹澀的苦味在她的嘴裡擴散,她低下頭,一秒,用力的用袖口擦乾了眼淚。
「是…今天也是晴朗的好天氣,你好嗎?」
和Sans一樣,她的手慢慢的貼到了螢幕上方,希望就在那裡,在她們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交疊的手下面,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預感,這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永遠。
Notes:
(深深吸氣,然後大大的嘆氣)
好的,我真的很想如期更新、加快我的速度…
但是除了寫作上的靈感困境之外,我最難的是停不下來,看看我盡情奔放的結果…(看著可怕的字數統計)
…我不後悔!至少我寫得很滿足!(大笑)
我為這一章畫的場景在最下面,到Tumblr找我玩!
無論如何,感謝您的閱讀!祝各位一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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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第三天 X Puns雙關語 X Undertale
Chapter Text
他已經苦惱很久了,不斷的糾結、以至最終到達了一種哲學程度的詭辯等級,其實這個問題並不是什麼攸關生死的、迫切需要解決的大事,但就像像是遮去視線的雲霧、不斷將葉子吹到臉上的風那樣的存在,而且非常頻繁的出現在他的心頭…
那個孩子到底想要什麼?
他看不懂那孩子,真要說起來,他們從一開始就踏錯了一步,誤會一層又一層的覆蓋、直到現在已經無法釐清真相的程度。所有關於他們的一切都是謎,從他們為什麼會落到地底、到是什麼支持他們走過地底,以及最後為什麼選擇留在怪物身邊的動機,所有問題的答案就像是薛丁格的貓一樣、處在一種存在又不存在之間的曖昧狀態。
他們的難以界定的特質使他非常難適從,起初以為他們是個孩子,卻又在事後才得知他們穿的條紋衣服只是一種地面上的時尚表現,那他們到底多大歲數?沒有人知道。最讓他有違和感的便是那張雷打不驚的撲克臉,讓人猜不清他們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性別呢?他已經不只一次看到他們蠻不在乎的戴起完全可以被稱為可愛的芭蕾舞裙及緞帶,然後在下一秒熟捻的加入充滿男性氣息的話題圈,正常來說這並不該會是他煩惱的事才是,但問題一旦在心裡成形,他便會開始覺得在意起來…就像是思考冰箱門的燈是什麼時候會關上的那種怪異的好奇感, 也許還有什麼其它的原因,但他並不真的能夠理解那是什麼 。
無論如何,如果他將這些問題提出來的話,那麼所有人都會說只有他沒有資格對此發表疑問,他必須得承認,隱隱約約之間他知道那個孩子在某種程度上有跟他非常相似的本質,他自己對於戴上偽裝的表情的這件事早已無能為力,但那個孩子的理由又是什麼?是什麼讓他們認為表露真正的情緒是一件不恰當的事嗎?
不,他們是很樂在其中的。
當時的Sans馬上否認了偽裝的這件事會困擾那個孩子的想法,只要觀察他們表現出來的一切就會知道了,他們在字面上調情這個世界上的e-v-e-r-y-t-h-i-n-g,不論對方的年紀、性別、種族,會動還是不會動、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的存在!
在浮出地面之前、他聽過Toriel向他抱怨這孩子在喊她為媽媽的同時跟她調情,甚至跟他的兄弟約會…在他的眼窩前!他那天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待在房間裡監聽他兄弟房間裡的每一個動靜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他差點在聽見他兄弟婉轉的拒絕他們的那一刻發出歡呼,然而他們還是成功走過他的兄弟、平靜的繼續他們的Underground之旅…他們不應該受到影響嗎?在被他的兄弟拒絕之後?哭?失望?至少嘆息一下?
不,他們身上完全沒有被改變的地方,像是那一切從未發生過。 …好吧,也許他們就是這樣個性的人類。
不可否認的,不能觀察到那個孩子的面具被打破的瞬間他有點失望 ,但他不是早就學到了?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解答,反正他還是必須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只要他們出了Hotland、他的工作就只剩下一個了,沒問題,一切都會照常運轉…而他們決心打破他的世界觀,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他差點把蕃茄醬噴到電視上,幾乎就在他送走他們之後的下一刻,他看見那孩子的臉出現在螢幕上、和Mettaton像兩個專業舞者在舞台上華麗的旋轉著性感的舞步,用那張像是程式出現Bug一樣永恆不變的表情、在字面上對整個Underground調情,愣了一秒,他才動手把電視關掉,將他兄弟與Undyne一同響起的抱怨拋在腦後。
說到Undyne、他才想起那個孩子不僅僅想成為調情大師,他們也當丘比特。大老遠從他們已經走過的大半路程、再爬回來只為了幫Undyne送信,讓他的兄弟陪他們胡鬧,當他在垃圾場看見Alphys和他兄弟穿著約會服裝、用跑步帶殺聲的熱烈情緒跑圈,而他們和Undyne在旁邊討論Anime是不是真實的哲學性話題…他決定自己可能還沒睡醒、該回家會一會那張一直被他擱置的爛床墊。而這明顯是錯誤的,他只是將眼窩從他們身上移開一會,他們卻一路直搗黃龍、挖掘進皇家科學研究院最深的秘密之中。然而他再一次訝異他們的行動力,他們成功讓那個被內疚壓垮的Alphys重新站起來了,花了他足夠久的時間卻仍舊沒有辦法做到的事, 雖然他說得像是自顧不暇的自己辦得到一樣 。
但他有必須完成的工作,所以他確保了自己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對他們進行審判,他曾有那麼一絲期待那個孩子身上有更多的污點,但他用他的左眼確認了那個孩子的LV是原始的1,靈魂上幾乎不帶有任何的exp,他懷疑他們犯下最大的業是打死蚊子…他鬆了一口氣,不知出於什麼理由,但他鬆懈了,不然該怎麼解釋他會在這之後遺漏他兄弟給他的暗示呢?
『Howdy!你最好的兄弟!』
那是什麼?他這輩子都不曾從他兄弟口中聽到那種說法,但當他踱步到結界前、卻發現每一個他認識的都在那看到他認識的每一個都被Paps召集到那、只為了阻止國王對他的兄弟的最好的人類朋友下手的時候,他只是在心裡讚嘆他的兄弟真的很酷,而那就是他與Alphys能夠一直合作下去的原因,她總是能在他失去洞察力的時候發揮作用,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忘記自己胸口不知何時曾經燃起的希望,又回到放棄一切的過去的自我,但他們卻輕鬆的將所有該死的地獄都拖走了,當他再次張開眼窩,看見的卻是昏迷在地的孩子和清新的空氣… WHAT THE---?!
當他們踏出塵封已久的結界之地,讓陽光曬在從未見光的骨頭上,他不能懂、也放棄思考了,heheheheh…他什麼都沒弄懂,但這也不壞不是嗎?也許有人需要看著他們、避免弄出什麼麻煩來,但那不必是他,對吧?
但他們存在在他目光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打開電視,他們在那裡;翻開報紙,他們在那裡;當他躲進大學的實驗室、他以為自己有幻聽,直到裝著三明治和咖啡的紙袋落在他的眼前,紙袋上有Papyrus的筆跡,大大的寫著『SANS!你又忘記你的午餐了!』。
「不用謝了,我只是順便而已。」
一直到那個孩子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和Alphys一起做研究的大學也是他們選擇的學校…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類的年紀足以成為大學生,對他的疑惑,他的兄弟表現得更加的多。
「為什麼你會不知道?你不總是為他們留下一個 眼窩 嗎?」
不,老實說,他只想把他們從腦殼下弄出去,他們打擾他夠久了。
他沒想到這竟是如此的容易,當他主動將腳步轉向,一切忽然變得清靜許多,他的日子回到了懶惰而愉快的時光,在沙發上當個名符其實的馬鈴薯、直到他的兄弟將他鏟出家門去做任何他”應盡的義務”--任何一件事,只要他該死的屁股不在那裡。
當他被禁止被出現在沙發上並被強烈警告在實驗室過度逗留,那麼除了Grillby’s那之外就沒太多地方了,但他需要的是可以獨處、放空的地方,他試著像地下那時四處打工,但人類就是不會讓他獨處,他從未想過自己如此平淡無奇的外表能像聚光燈那樣吸引所有的目光,這不是他的事,應該是Papyrus或Mettaton的。
無奈之下,他躲了,躲到任何一個能去的地方…他怎會忘了?這裡是Toriel的家,那麼那個傢伙理所當然會在不是嗎?原本他打算怎麼來就怎麼去的,但是他們並沒有發現他,而是靜靜的站在鏡子前面而已,這傢伙也會在意自己看上去是怎麼樣的嗎?他在內心裡嘲笑,完全忘記自己不知不覺之間把不存在的鼻子伸到太遠的地方,當他看見他們的動作時,他才驚覺這件事,但那個畫面已經停在他的腦海裡了,像是烙印上去的那樣深刻。
其實說起來並沒有什麼,那個孩子對著鏡子,用手輕輕的去推,推他們自己的嘴角,然後繼續練習演講…停止,因為他們發現自己並沒有在微笑,再一次前進,又一次的暫停,再次前進,然後又中斷了…一直到他們重重的把自己撐在櫃子上並發出沮喪的吐息,然後他們會再次抬頭、繼續循環,他們努力著,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啊,是這樣啊…他們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人偶。
Sans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看著那個人類孩子的自己看上去是多麼的柔軟,他只是把空間留給他們,但此後再也沒有刻意將自己從他們身邊移開,富饒興味的去觀察,去推敲,去 問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hey,kiddo。今天有什麼在煩你的事嗎?你看起來很 睏 惑。」
不,他並沒有故意取笑他們像是永遠也睜不開眼睛的事,那些話只是不小心就從牙縫滑走了,當他這樣問的時候,他們會疑惑,但自從Papyrus正面肯定他的兄弟終於有”健康的社交”之後,他們也不再有所懷疑,只是自然而然的分享他們的事。
「…我只是想不出學校的報告該怎麼寫而已…嗯?你可以給我一點範例嗎?」
「不,我沒有 飯粒 ,我只有熱狗,要嗎?」
他舉起熱狗並笑得跟個狗屎一樣,他並不是真的有心要捉弄他們的,只要他們問的好、他當然會樂於幫忙的,但他就是不能停下來,他真的很期待有一天能打破那張永恆不變的表情…但他沒想到的是,先改變的那一個是他。那個孩子將臉湊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開始數他們長長的睫毛的程度,然而他們的角度改變了,轉向他手上的熱狗堡、在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當他們退開的時候,被體溫加熱的肥皂香味仍在他的梨形孔徘徊,Sans.exe已經停止運作。
「嗯,也是,比起範例,我知道你更喜歡 侍飯 ,那麼你接下來有時間嗎?」
他們用大拇指擦去嘴角的醬料、並用舌頭將它從手指上舔掉…毫無疑問,這絕對是挑釁,戰爭的鈴聲敲響的那一刻,Sans.exe終於重新啟動了。
「…當然,我想這會有一 燉 的樂趣。」
「那麼就 筷 吧,再拖下去就太 匙 了,我可能會來不及趕上報告的截止時間!」
哎呀,反應不錯是嗎? Sans的狗屎笑容再度回頭。
「放心,我可以待 碗 一點,我的兄弟一直 炒 著說我要我滾出門外, 鹹 到讓他覺得礙眼了呢。」
Sans注意到門外似乎有一些動靜,但是他們只是繼續接了下去。
「我懂,他總是知道該怎麼 甜 滿行程,敦 醋 所有人繼續趕上、體力似乎永遠不會減 杓 。」
好的,他確定了,門外絕對有人在聽,從那樣緊迫的呼氣聲,他絕對知道那是誰。
「那是當然的,我的兄弟永遠都是那麼酷…不過,最後那個有點牽強了,想 糖 塞過去是不行的哦!」
「我這麼努力的結果卻只有這樣嗎?真是太令我 杯 傷了, 叉 一點都不行嗎?」
「當然不行,誰叫我是雙關語 Monster 呢?努力是成功的必經之路、但不是失敗的理 油 。」
當他對他們貶眼的時候, 巨大 的噴笑聲像爆炸那樣從門後傳來,露出臉的Toriel憋得通紅。
「你、你們再 煎 持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趕快動手吧,我會幫你們準備好晚餐的。」
他們被迫休戰,但戰爭不會停止的,無時無刻、無處不在,那是如此的劇烈,以至看不到結束的終點,就連他的兄弟都不得不對他發表一段長達半小時的演說試圖停止這場無意義的鬥爭,但僅僅如此是不可能就將它平息下來的,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啊,一個巴掌打不響是嗎?當兩方都無意收手的情況下,它怎麼可能會結束呢?
只是,連他都沒想到會如此的白熱化,早先他只是想讓那個孩子的表情改變而已, 那張幾乎永恆不變的撲克臉 ,如果說這句話的那一個不是他,那麼大概會被認為這句話是在講他自己。那個孩子在某種程度上跟他很像的這件事他是知道的,隱隱約約之間。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他只是選擇不去戳破這件事,他知道那個孩子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就如同他一樣,只是在他無意間看到那個孩子在以為無人的房間裡、緊緊的捏著嘴角往上推的畫面,他才知道那個孩子其實是想要改變的,想要將用來偽裝自己、卻牢牢釘在臉上的面具取下。是啊,他們已經從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走出來了,他們應該要往前走了不是嗎?所以他樂見其成…
但是那個孩子一直在苦苦掙扎,他是知道的,那個孩子是那麼希望自己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完美無缺的,但是那個孩子卻像是要燃燒自己、去照亮所有的黑暗地帶那樣堅定的站在那裡面對一切,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在痛苦中緊繃、應該是柔軟的手心卻因為不斷緊握的手指挖入皮膚而變得傷痕累累…就算他不真的理解人類,但Sans也知道那是錯的,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會被打破的,不論是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決心,還是那個孩子的靈魂。
得要有人去看著他們 。
Sans不得不這麼想,但似乎誰也沒看到,或是那個孩子做得太完美、滴水不漏?離他們最近的是誰?他把目光放到Toriel身上,那曾經藏在門後、友善溫暖而富麗堂皇的前女王,用可愛的笑聲回應他蹩腳敲門笑話的老女士…雖然她總是能抓住每個雙關跟笑話的點,卻看不見那孩子的 異常 ,而他也知道那個孩子會變成這樣,她幾乎佔了很大的份量,他們不希望自己在她眼中幻滅,但是那孩子太傻了,不會懂母親的愛是無論如何都會包容他們的,所以他們只懂得一路向前、試著把一切都做到最好。而常陪他們左右的Papyrus更是雪上加霜,他的精力如同無窮無盡一般、總是在前頭一路橫衝直撞,而那孩子便得拼了命全力好跟上他的腳步、以避免出現任何可能的亂子,Sans默默嘆息,難道除了他、就沒有誰看見那個孩子正慢慢走入不可自拔的窘境嗎?
要說他們的圈子裡的話,Undyne絕對不會是那一個,無論是他的兄弟還是不怕自己在地面被曬成鹹魚的Undyne,在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注意到那孩子在可怕的訓練之後、強打精神的樣子,而他們同時還背負著外交大使以及學生的功課,要說他們的生活被怪物的一切所佔據也不為過。而Alphys仍然有自己的問題要背負,這可能會使得孩子得花上更多額外的心力去幫助她也不一定,KD呢?那個總是勇往直前、傻氣卻勇敢的孩子,但明明身為他們最好的朋友,卻在浮出地面後就受邀加入運動隊,根本無暇顧及那個可憐的人類孩子。
「如果說我以前會兼兩倍的工,那是因為我可以得到兩倍的休息時間,但你的情況…連我這種沒有眼睛的傢伙都看得出來不太妙啊。」
當大夥在聚會後、各自癱在豆子袋上看著Netfilx的假日特輯,他卻看見他們一邊偷偷從背包中抽出書本、一邊打著今晚第n次、第n+1次、第n+2次的哈欠,Sans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嗯?」
是太過疲勞了嗎?那孩子對他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不該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偶爾休息一下如何?」
愣了一愣,那孩子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回答他。
「絕對不要讓Papyrus聽到你對我說這種話…他會認為你除了用無盡的雙關語污染我之外、還想把懶惰的魔掌伸到我這裡來。」
他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孩子,他們的手甚至都沒停下來過,當他看見他們手上拿著的書是應用微積分的那一刻,不知哪來的靈感,他又露出狗屎般的微笑。
「…knock knock。」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所以他又說了一次,在他們回答之前、嘴裡有幾不可察的嘆息。
「Who’s there?」
「e的x次方。」
那孩子的眉毛稍稍往上移動了1釐米,終於把視線轉向他。
「e^x who?」
「函數e^x不會害怕任何的微分,孩子你真的應該休息。」
「…knock knock。」
這次換Sans愣了一秒。
「…who’s there?」
「You.」
「you who?」
「You should be run away, because I’m d/dy.」
Sans的表情完全鏡像了他眼前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間他的胸口好像有什麼卡住了,但他繼續向前。
「hey,你該怎麼稱呼兩個由鈉原子組成的魚?」
當Sans無視Undyne也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的時候向他們送出挑戰書,Alphys的表情有點微妙,而他們的外交大使只是平淡的回擊,在Papyrus還沒從廚房回來之前。
「Tuna(2Na),是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會欠Grillby那麼多金了。」
「什麼?」
「因為你的錢包總是在聽見”You!(Au)Get out of here.”的瞬間溜走。」
一旁的Asgore沒能忍住,將茶噴了一半出來,引起Toriel的婉轉咒罵,因為那全都在她身上。
「星星啊!GRILLBY又幫你設了一個新的月結帳單?!」
剛好走回來的Papyrus大喊大叫,手上的大碗抖出了幾顆爆米花,落下的數量跟Sans額頭上的汗一樣。
「呃…他們說的不是真的。」
「你在說我是原子囉?」
Frisk繼續以那張風吹不動的表情再加了一把柴火,Undyne喝了一口可樂,同時疑惑的問那是什麼意思,回答她的是Alphys。
「原、原子不可信,因、因為它們編、編造一切。」
「噢閉嘴,你們這兩個書呆子!」
Undyne差點嗆住,在Frisk的肩膀上用力砸了一下,後者只是安靜的揉著肩膀,但戰爭持續延燒,只因Sans繼續挑戰他們,而那個看似生嫩的孩子卻總是能在第二秒將球拍回去,直到最後的炸彈砸到他們臉上,因為Papyrus受不了了。
「如果你們不能停止在餐桌上講雙關,那麼至少請你們去另一個房間!」
好的,即便是無心插柳、柳成陰,今天晚上的戰局是Frisk和Papyrus各拿一點,Sans零分。接下來的日子裡所有人都不會想靠近他倆,因為只要這兩個站在一起,那麼接下來一整天都不會聽到它結束。但是其實Sans在那一晚聚會散場後,他認真的反省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較真,不只是因為Papyrus的抱怨,Sans是真的在疑惑,當他察覺到的時候,他的眼窩已經離不開那個人類了,讓他察覺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孩子,Frisk。
「我的臉那麼有趣嗎?」
他沒有錯過他們臉上瞬間閃過的些微牽動,也許他打動那張臉的日子不遠了,但如此公然的被挑明著問也是會令他感到有點無措的,只是左右張望之下才發現這裡只有他跟他們,那是如此的安靜而獨處,也難怪他們對他的視線會感到如此敏感。
「…呃…不?我只是在思考,為什麼你對什麼事都那麼認真。」
「我不懂你的意思,比如?」
他看著他們坐正,將整張臉轉了過來…這是他發現的第二件小事,這個孩子在許多人在場的時候,通常會表現得不對某個人或某件事那麼在意,尤其在閒逛與閒聊這兩件事上,所以當他們獨處時這麼認真的直面他的時候,他才真正能看清他們的眼睛,那對總是隱藏在長長睫毛下的灼灼目光。
「功課 、工作、調情…諸如此類?」
「在功課跟工作上認真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至於調情…因為每個人都會笑得很開心?就像你堅持那些笑話一樣?」
「heh,那我會希望你不要在那些雙關笑話上太過認真,那幾乎是我剩下不多的 長處 了。」
他們的嘴角在呼氣的時候有微小的角度,這使Sans的信心開始膨脹。
「你總是在自嘲這方面不餘其力。」
「哎呀,孩子,你還不懂嗎?身為骷髏代表什麼呢? 沒臉沒皮。 」
噗的一聲,他們笑了,帶著一點困擾的、害羞的微笑,Sans的目燈在眼眶裡閃閃發亮。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可惡,我好像想不出什麼有趣的話來反擊你了。」
「heh…這麼想打敗我嗎?真有趣,但是,沒有人可以打敗我。」
聞言,原本還垂著頭苦笑的Frisk抬頭看著他,臉上閃耀著希望的微笑,這讓他有一種預期外的預感。
「哎呀,這麼說來我還有機會不是嗎?因為…I’m no man。」
當他們臉上泛著一絲紅暈、笑著眨眼的時候,Sans知道自己一去不復返了,是啊,就像他兄弟說的那樣,自始至終他才是那個一直追尋著他們的那一個,他是如此的遲鈍,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為什麼會這麼疑惑…
「真的?over my dead body, if you can.」
他是有點緊張的,但他仍努力的表現得如同平常那樣的悠閒,然而那句話並沒有從那孩子飛過,當他們愣住的那一刻、他笑的像到彩券頭獎那樣燦爛。如果他們試圖在雙關上打敗他,那麼他會將他們從調情大師的寶座上拉下的,當他們試圖保持鎮定,Sans的目光卻鎖在為他們染紅耳朵的害羞。
現在,他知道他想要什麼了,哦,這真的會很有樂趣的, a skele ton 的樂趣。
Notes:
我有點擔心,這個挑戰完成的時候是不是夏天了…
無論如何,希望各位能有一段快樂的時光
在這裡可以看見我為這一篇繪製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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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第四天 X Trust相信 X FellSwap/SwapFell/SwapFell-Gold
Notes:
特別銘謝@BSW 成為BETA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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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描寫Sans時的性格很近似於SwapFell-Gold,但我希望他的兄弟在故事中更有獨立性,所以我只能說我借鏡這三個AU,但並非專指其中一個…;) 請原諒我的小小任性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太久了,以至於Sans以為他的一生就是如此了,雖懷抱著志向,但是整個王國環境的狀況卻一路向下,轉機一直沒有出現。
終於如願的進入皇家衛隊的他思考對策、提出建議,像是水池中的漣漪那般,他的努力慢慢的累加起來,就像將遺落的齒輪放到壯觀的機器中、將丟失的拼圖歸回原位,律法透過他的手變得更加的完善了,那也是女王注意到他的開始。當他的名字從女王尊貴的口中滾落,加身於他的皇家色彩便改變了他的世界,從此之後他只是在界限分明的規則中忙碌,他有責任、也有權力去執行他曾夢想的完美世界,但那些吵雜的聲音卻如同喧鬧的敘事劇在身邊輪轉,他不能懂,也不能接受,為什麼當每一件事都有明顯的秩序可依循的情況下,那些無謂究竟從何而來?
為了保護王國,他們必須壯大,所以王國需要更多優質的生產力與技術力,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所以他們必須擴張領土以取得更多的資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女王僅僅只是不斷的將財政資金花到修築更高、更加厚實的圍牆?這只是使他們更難往外推展不是嗎?當他終於站上他一直追求的位置,才發現自己已如陷囹圄般動彈不得,因為一直到那時、他才理解女王建起高牆、全力鎖國的真相,所有的記錄都被鎖在櫃子中,除了少數頑強的幾個之外,沒有任何一個能像尊貴的皇室那般長壽,以至所有的記憶和歷史都被遺忘,直到他終於得以窺見、他才知道落在皇室肩上的責任有多重。
無論是誰留下的記錄,Sans都能看得出執筆者一直試圖用中立而客觀的口吻來描述人類,但映入他眼中的卻全是不堪入目的殘虐。人類以實驗為名、毀掉比王國還要大上數倍的土地,然而那些土地完全緊鄰著王國周遭,為了能讓武器發揮最大的作用、他們甚至沒有通報自己的人民疏散、讓那些人類化為虛假的煙幕彈,然而發起戰爭的原因,竟是軍火商刻意的操作,而軍火商背後長長的名單上,多名人類國家的領導人的名字赫然列位其中。
Sans往下翻閱了報告,那些主導一切的人類似乎是用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暴食、憤怒及怠惰所創建的,他們可以無視所有可能造成的危害,只為了一己之私,也許是權力,也許是金錢,但更多的是他們在怪物們身上看見的威脅,他們深怕終有一日,怪物會超越他們、凌駕在他們之上。
Sans深知也許他們的科技與軍事裝備都足以與人類一搏,但除人類的數量遠超於他們之外、人類非友即敵的競爭心態更是讓他們難以與之對抗,與人類相異過大的怪物非常容易被煽動、抹黑成他們共同對抗的標靶,雖不會像是以卵擊石般一面倒的局勢,但王國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慘烈將是可以預見的未來,仁慈的女王是如此的睿智與果斷,在久遠之前便洞見了一切,在停損點上當機立斷的切斷與人類所有的連繫、將一切的災厄鎖在門外。
他不能想像當初究竟花了多少的功夫與心血,女王才能將王國藏在羽翼之下、讓人類淡忘關於他們的一切,但問題仍然存在,怪物們不能理解,他們追求的是無邊的天際線與遼闊的大地,他們渴望的是隨著四季變換的風或雨,他們尋求的是無拘無束的自由…高牆下的怪物天真的無可救藥。他們看不見人類的殘酷,他們不能理解戰爭可能帶來的後果,他們也絕對無法承受。
但是現在僅僅只是在等死,Sans很明白,終有一天人類會再度發現他們的存在,但比起外患,在長久的鎖國政策之下,國內與日俱增的壓力已如充氣過飽的氣球那般即將到達爆破的臨界點,這才是他急迫須要面對的問題…他必須保護王室,在看過那些之後,他不能讓付出了一切去維護這一切的王室被推翻,王室必須受到尊重,因為這是他們應得的。
所以,他需要國民對女王的完全效忠。
為停止國民對皇家的敵視、降低對未來可能的威脅,部份的犧牲是必要的,他拿起了囚室的鑰匙、放下了無數的回音花,一方面對整個王國播放對女王的讚頌、一邊監視國民的思想,一旦發現有意圖煽動危及皇室聲譽的言論,他會立即將可能燎原的火苗扼殺,他們的王國不需要這樣的聲音。
頒布的政令被風行雷厲的徹底執行,一開始無可避免的遇上了巨大的抵抗,但是受過嚴格訓練、精實的皇家衛隊並非是那麼容易抵擋的,在他的鐵腕之下、那些反對的聲浪將會歸於平靜,他知道被鎮壓的同時、暴亂的激烈程度越發白熱化,但矛頭是指向他、而不是他身後的王室,他並不在意,伴隨著皇家衛隊上尉這個頭銜的不會只是名譽,從一開始他便很清楚這一點。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無數的暗殺與暴亂直指他而來,最激烈的那一次幾乎殺了他、並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癒的傷痕,但他從未移開過他的腳步,而那道痕就像最閃耀的勳章那樣被他驕傲的展示。當最終他將手背在身後,站在女王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排列整齊的衛隊與順從的將頭低下的國民,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將棋子往前推的時候了,但他沒想到的是他以前曾經期待的、但從未到來的轉機,卻在這時候落到了王國之中。
出現在他眼前的僅僅是一個孩子,一個人類的孩子,個頭甚至不到他的胸前,單薄的身軀、瘦弱的四肢,皮膚柔軟、手指圓鈍,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的危險性,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懷疑起他看過的所有文獻…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類,久遠的記憶有略略重新浮現的跡象,但現在的他完全錯過了內心響起的那道微小的聲音,因為他的憤怒。
是他粗心了還是他站在這個位子太久、以致他不知不覺的變得傲慢?他竟然會讓那個人類一一突破重圍、走過大半個王國,最終來到他的面前,但這不是問題,這只是天上落下的禮物,人類的靈魂將會使怪物更加的壯大,那麼他們反攻人類的計畫將能大幅的提前,所以他只是咧開了嘴角、自信的背著手微笑看著人類,準備奪取他們珍貴的生命頂點,準備將其當成獻給女王的祭禮、讓他們的靈魂成為通往自由之路的敲門磚,但在他還來不及宣告任何一句話之前,人類便早一步行動了。
「上尉,很高興能見到你,但是現在的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僅僅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人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的視覺盲區通過了他,整個王國中連他的兄弟都不知道他在受襲中受損的左眼幾乎失去視力的這件事,他使盡全力追捕人類,人類卻輕易躲開了他佈下的每一道封鎖線,他從未如此挫敗,人類並沒有魔法、卻總是能在他捉住他們之前從容離開。當他最終在長廊看見他的兄弟身影,比起他兄弟出現在這的原因,他更關心人類的下落,而他卻聽見這輩子永遠都不希望發生的事,人類到達了女王的覲見室,只有她與人類,單獨。
「你瘋了嗎?!人類可能會傷害女王!」
「現在世界的未來已經交到他們的手上…我們只能靜靜等待結果。」
他不能理解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會讓他的兄弟有這樣的想法,那個人類並不強壯,手上甚至沒有武器,憑什麼說服他們遇上的每一個怪物、安然無恙的走到這裡,甚至走過他的兄弟,沒有任何的傷害,無論是怪物或是他們。
他從未如此無措,因為他迎來的不是惡耗,而是女王抱著人類、親自走出那道冰冷而古老的大門,宣告封鎖的高牆即將倒下的命令。令他難以置信,他在腦海中無數次的描繪怪物回到自由的地表的可能性,但是從未猜中會是這樣的,Sans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捏了捏鼻樑骨,彷彿這樣能夠減輕一些困擾著他的頭疼。
他半生的奮鬥像鬧劇一般的拉下終章,與人類建立和平對話的過程中,象徵力量的軍裝是種恐嚇,曾經輝耀閃亮的徽章現在已不被需要,但他仍從善如流的切換了職位、現在的他以女王的專屬衛隊的隊長名義,隨時在女王身側戒備,對他而言,頭銜並不代表什麼,他所司職的工作才是重點。
但他從未想像過從那之後的每一天,他都必須從捉迷藏開始他的一天,但是只要他仍然保有皇家衛隊上尉的頭銜的一天,他就必須對皇室的安全負責,他幾乎翻遍每個角落,最後當他用足以撕開布料的力道翻開被放下的窗簾的那一瞬間,他不得不抑制自己的嘆息,因為他要尋找的目標就坐在窗台上,被找到的人類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對找到他們的那一個會是Sans這件事表現得理所當然,他們只是對他輕聲道出他的頭銜並點頭致意。
「…閣下,大犬隊與Alphys中尉很擔心您,他們花了很多時間在找您,所以請您不要再次在未帶有隨扈的情況下隨意走動,這將會造成重大的安全漏洞。」
Sans一邊說著、一邊用無聲的手勢差遣跟在一旁的軍官、去通報全隊回歸待命位置的命令,一等到犬科衛兵的腳步聲遠離,他為顯尊敬對方而下垂的眼角便變得銳利許多,坐在窗台邊的人類露出困擾的苦笑…如果人類回頭,會發現Sans臉上雖也掛著笑容,但眼底卻沒有笑意,笑容像一道巨大而厚實的玻璃、將真實的想法藏在黑暗的深處。只是他們似乎沒有想要回頭看他的意思,人類默默垂下眼簾、將臉側到另一個方向,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說話。
「我的安全並不是皇家守衛的首要任務。」
確實,當他們已經打破封鎖的圍籬、那麼這個曾經在怪物中唯一的人類就不真的如此重要,但他們仍有其特殊的地位,一是他們受女王與前國王的庇護、二是他們是在怪物中最顯眼的存在,一舉一動都受到萬千矚目,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閃失便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閣下切勿妄自菲薄,您在王國中是無可取代的星星般的存在,所以您的安危我們當然責無旁貸。只是,是什麼讓您有這樣的想法呢?誰對您這麼說了嗎?」
即便不能在外界顯現他們的武力,但在王國中皇家衛隊仍是女王手裡的權柄、律法的刑杖,絕對不可動搖的存在,他不能允許有哪一個敢動念對皇家衛隊的保護標的出手。但人類只是輕輕搖頭,讓窗外的光線在他們看似柔滑的側顏反射金色的光芒,在某個角度他可以看見他們嘴角的弧線更加明顯了一些,但比起笑意、那更像一種嘲諷。
「不,沒什麼,請不要在意…那只是我自己這麼認為的。」
人類似乎沒有繼續對話的意思、自顧自的從窗台上優雅躍下,腳步在鬆軟的地毯上幾近無聲,當Sans自然而然的跟隨他們時,人類並未阻止他,安靜的廊道只能聽見Sans自己的鞋跟在地上敲打的聲音,因為他只會走在紅毯之外的地方,他閉著眼眶也能完美的走出直線,這是規則,只有皇室能走在舖有地毯的道路中央,而眼前的人類究竟算不算皇家的一員呢?憶起那天女王親暱的將他們抱在懷中的景象,Sans沒有妄加猜測,只能靜觀其變。
當他們在沉默中一步步靠近女王的覲見室,Sans握在身後的手就握得越緊,如同他緊緊咬著的緊繃微笑,他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他不喜歡沒有辦法掌握的事物。
不可界定的模糊地帶便是會出差錯的關鍵所在,眼前的人類本身的存在對他而言便是完全的謎,他查閱了任何一個與人類接觸過的偵訊記錄、甚至親自聽了每一個設置在他們經過的回音花的錄下的聲音與影像,那個人類表現得像他們知道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每.一.件.事,但他卻無法在人類的身上找到任何魔法的跡象,連Undyne都無能為力。對此,Sans只能確保自己在人類的身上留一個眼窩,如果他讓他的魔法可視化,那麼人類會發現鋒利的刀柄現在就抵在他們脆弱的喉頭之上,如果他們有任何一絲一毫觸動了他的戒備,那麼他們便會立刻死於立身之處,但那個人類挺直腰脊行走的方式卻是那樣的平靜,像是對他們身後的壓力似乎毫無所覺…或者,他們根本不在意。
從他們放鬆的肩膀來看,人類的心境是平靜的,直到站定在裝飾著華美雕飾的巨大門板前,人類才幽幽嘆出一口氣,如果不是周遭這麼安靜,那麼即便是Sans都會錯過。也正因為如此,Sans才留意到他們舉手握住門把的手勢有點微妙的停滯感…但一旦轉開門把、人類便又回到了剛才的從容神態,只是如果剛才的行進是沉默的,那麼當關門聲的回音最終消散、現下唯一能精準形容氣氛的詞就只剩下死寂兩個字了。
即便他們進門前有守衛在門外大聲的覲見稟報,以及Sans在站定時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的鞋跟聲響,女王仍然絲毫未覺般、只是將爪子按在與她富麗堂皇的氣息完全不符的柔軟布偶上,獨自沉思。身著全副武裝的守衛一字排開的站在左右,與裝飾華貴的殿堂格格不入,與其說守衛在保護這裡,更像是…看守。如果用另一個角度來看,這裡恐怕是世界上最精緻華麗的監牢了。
若仔細觀察,可以看得出端坐在王位上的女王應該是美麗的紅色眼瞳卻無神而混濁,目光似乎沒有任何焦點,那只說明一件事,她看不見,對外界也表現得毫不在乎,她甚至不想象徵性的抬頭去面會幾乎等同她的左右手的上尉,似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Sans已經習慣這樣的互動模式,在過去他的工作是上殿彙報,如此那天足夠幸運,那麼他會聽見女王用平板而毫無波瀾的聲音指示他該怎麼做後要他退下,但大多數的時間只是等到彙報結束後、他便自行告辭。所以現在他只是靜靜等待,等待人類接下來的行動,因為無論如何、領他來到這裡的,便是女王現今的、也是唯一的和平大使。
一直保持低頭致意的姿勢,Sans用餘光觀察人類的動作,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注視女王,就像是在觀賞一座華美的雕像一般,他們靜靜的、仔細的,花費每一個呼吸的時間,用視線描繪女王的每一個細節,雖然看似面無表情,但他們的雙手握得死緊,指尖都因此而泛白,Sans看不出他們此時的表現代表著什麼,是緊張?是怯弱?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媽媽,妳今天好嗎?」
終於,人類出聲打破沉默,Sans的眼燈朝下滑落、默默掩飾自己的情緒,人類稱呼女王為母親?這是女王陛下允許的嗎?還是人類自作主張的呢? 他保持沉默、靜觀其變,因為女王的過於孤寂自我的沉默已經持續很久了,這是只有對王國最忠誠的守衛才會知道的事,人類確實與她見過幾次面,但這能改變什麼呢?有趣的是、他們確實辦到了,人類不僅僅只是打開那道封閉已久的大門,也解開了女王的心鎖,帶給在長久的爭戰中幾乎耗盡一切的女王往前的動力。
「…Chara?你在這裡。」
一直到如今,Sans才開始能客觀的看待這一切,不可否認的、在人類突破重圍之前,女王對外界的互動幾乎低到不能再低,甚至與唯一的皇室王子Asriel之間的關係都是在這之後才漸漸改善,但那也僅僅剛開始起步而已。說到這裡,王子上哪裡去了?
Sans微微側臉看向一旁的守衛,他們用熟練而快速的手勢告知他王子去閱覽室尋找新的讀物的訊息,如今王子Asriel會代目不能視的女王朗讀新聞或是讀物,在無形中一步步拉近彼此的距離,據說這也是眼前的人類提出的建議,只是Sans不能理解人類的動機究竟為何,無論如何,王室彼此的關係與他們無關不是嗎?那麼他們插手的動機是什麼?
「孩子,你吃飯了嗎?」
女王原本一直拿在手裡的娃娃幾乎要從膝上滑落了,因為她放開原本抓著娃娃的手朝向人類的方向伸出,當人類應邀上前的那一刻、Sans在身後握住了自己的拳頭、專注在警戒上,如果他們有絲毫不正常的舉動,那麼他會在第一時間撕裂他們的靈魂。人類再度無視他緊繃的反應,伸手反握女王的右手、輕輕搖頭,然後才想起眼前的山羊女士看不見的事實。
「還沒,因為--」
他們還沒把話說完、女王身旁原本沉靜的氣氛便一瞬間被點燃,怒吼像是火山忽然無預警的炸開。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為他們準備餐點?是誰負責這個工作的?!我要砍掉他的頭!」
隨著突起的憤怒,她左手砸在桌面的力道之猛、使原本亮潔無塵的安全玻璃瞬間變成如同冰雹般的碎塊散落一地、在地板上砸得叮噹作響,一片凌亂。
女王在憤怒中瞇起的眼眶帶著紅色的光,整間房間的空氣都在她的狂怒之下發出逼人的共鳴,除了站在她身後的人類,Sans是在場唯一能夠在她的威壓下站直的那一個,如果翻起守衛的鎧甲面具,那麼會看見他們面如死灰的蒼白,在這種情況下,Sans甚至有餘力往前站步、向女王致禮,即便她根本就看不到。
「回陛下-- 」
「媽媽,不關他們的事,是我想跟妳一起吃飯,只是我不知道妳是不是已經吃飯了嗎?」
本欲開口的Sans被迫停了下來,內心只有一個疑問。在女王狂怒的情況下他們為何還能保持鎮定?
Sans犯了一個錯,他抬頭,看見人類與女王並立的景象和裱框在一旁的畫像重合了…那是皇室家族仍舊圓滿的圖畫,那時前國王仍站在女王身側,畫中的他們擁著三位孩子,分別是被收養的怪物孩子與人類孩子,以及由女王誕下、仍抱在懷中的皇子Asirel,而眼前的人類正用著與畫中極為相似的神態與女王對話,彷彿時光倒流那般重現往日。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打的如意算盤嗎?
Sans的眼眶陰冷的緊縮了起來,如果人類意圖染指皇室,那麼他絕不會束手旁觀的。此時、出自於長年在女王身側的服務經驗,Sans成功在女王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之前就恢復平常的神態,恭敬的彎下腰等待她的差遣。
「去叫廚師準備,今天我要跟我的孩子一起用餐。」
「悉聽尊便。」
Sans往前一步、巧妙的引導女王和人類繞過散佈著玻璃碎屑的區域,在女王她們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他便無聲的發出指令,讓其他工作人員清理現場並盡快通知廚房備餐、務必盡速達成命令,不知是他安排的巧妙、還是人類刻意的拖延腳步,當她們步入餐廳的同時、餐點已經準備送上了,只是人類看了一眼安放在長桌兩端的餐具,他們自己默不作聲的拿起了餐盤移到了女王的身邊,並要求再拿一副餐具過來。
「將王子的餐具也移過來這邊,我們要一起用餐。」
「抱歉,是我們準備不周,請這邊稍候、我們馬上重新安排。」
等王子走進用餐室的那一刻,Sans看得出他也對緊緊相鄰的座位安排感到意外,但是拘束感很快就被拋在腦後…連同他原本應有的用餐禮儀。
人類不斷丟出話題讓Asriel王子接話,而後者約莫是難得有如此融洽的氣氛、會忘情的在嘴裡還有食物的情況下揮動餐叉說話,但是沒有任何一個會在此時不長眼的去糾正他,只有Sans一直默默的觀察、並在心裡記下筆記…女王並沒有在人類提出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任性的提議時發火。
即便一直以來確實都是這樣安排的,但只要有任何令女王感到不悅的事情發生,Sans會用委婉的方式替其他人員承受女王無預警爆發的火氣,這便是他在整個皇家衛隊及相關人員中相處融洽的原因,因為稍有不慎,女王之怒便會將受到波及的怪物挫骨揚灰,而Sans是長久以來最知道該怎麼應對、並有能力擋下女王的攻擊的那一個。只是似乎在人類面前女王發作的頻率會大幅下降,一切都太順利了,彷彿他們早就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一樣,而Sans還在等待人類露出馬腳的那一瞬間…但是他們沒有,而他對人類的懷疑只會隨著時光的過去一層一層的累積,當他對人類的審視越加嚴厲,看出的可疑之處就更多…但是他仍未能抓住關鍵的部份,而人類只是好整以暇的面對一切。
Sans一直是稱職的看守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那個人類絕對有什麼異常之處,他監視的目光如影隨行,而他知道人類絕對有所察覺…但他們就像先前那樣表現的樣子一樣完全不在意,只是自在的照著往常的方式、自在而任性的做他們想做的事而已。無論是早晨的捉迷藏,還是讓女王和王子一起並肩而坐的用餐方式,他們讓這一些小小的改變慢慢的變成了一種慣例,長長的方桌從餐廳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東方常用、座位相鄰的圓桌,而餐桌邊的座位也變多了,因為現在除了女王、人類以及王子之外,一周一次,前國王也會被邀請回到曾經屬於他的城堡,當他自己烘培的茶葉香氣在房裡盈繞的時候,女王會變得格外沉默…卻也格外的平靜。
「這讓我想起過去的時光…」
面對前國王無意間吐出的這句話、女王只是垂下她沒有焦點的目光,Sans看得出來她似乎也也回到內在的記憶之中,那是他沒有參與過的時光,但是他沒有錯過在一瞬間掠過人類表情的陰霾,彷彿他們和皇室們有著一樣的傷痛,如果那是演技,那麼他會認為他們是不是被工作擔誤的天才演員。只是從隔天起,餐桌邊又多了一張座位,應該屬於那個座位的主人卻不可能回得來,而椅子上擺了一個娃娃,Sasn從過往的記錄中知道那曾是被收養的怪物孩子最喜歡的玩偶,但是當他得知是人類而不是王子或女王要求將它擺在那裡的時候,Sans覺得他對人類的懷疑已經深到如同心頭上的刺了。
「Chara,為什麼我感覺跟你認識得比我知道的還要久?」
「有嗎?也許是頻率對了吧。」
「頻率?」
「這只是一種人類的說法,代表我們也許天生就合得來?」
原本只懂得用驕縱的態度指使一切的王子,如今已經習慣以名字與人類互稱了,他似乎意會了什麼、卻又什麼也沒有聽懂的樣子,Sans知道人類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就連他都沒有聽過這種說法。然而人類不僅僅拉攏了皇室家族,也漸漸的與他們親近的近侍們用名字互稱,但人類卻從未向他提出要他直呼他們的名字的要求,而他們似乎也無意改變以頭銜稱呼他的習慣,該說是奇妙的疏離感,還是因為他們能感受得到Sans對他們從未放下的警惕?他實在不能得知,奇妙的是,不只他對人類感到在意,他的兄弟偶爾也會主動問起關於他們的事,在幾句無傷大雅的閒聊後,他的兄弟只是搖搖頭笑著說那聽來不錯不是嗎?但那不是Sans想得到的回應。
「…是嗎?看起來蠻認真的嘛,我以為他們只是許下另一個他們不能遵守的承諾…誰知道呢?heh。」
正如他所懷疑的,不需要花上多少時間,Sans便在門後聽見他兄弟的喃喃自語,事情至此已經非常明朗了,他們跟他的兄弟曾經有過關聯,遠超他所知道的還要多許多。所以他行動了,像他兄弟每天在做的那樣,他做了一個小小的實驗。
那一夜他們與皇室一起參加外交活動,回程的路上而他刻意要部屬將人類帶到另一台車子並帶到另一個他們應該未曾進入過的邊室入口,但他們回房的路上卻一次也沒有走錯,人類領在衛隊前頭的步伐沒有絲毫的猶豫、彷彿對整棟皇宮的結構瞭若指掌…光憑這一點,Sans就知道人類的來頭絕對不單純。
這座皇宮是在戰後建成的,就如同作戰堡壘一樣,為了避免被輕易的攻入並控制,它刻意被建造成複雜的迷宮,就連在這裡工作的成員都刻意只允許他們知道工作所需出入的區域配置而已,除了皇室成員之外,恐怕只有身為上尉的他知道整座皇宮的結構…屬於他的魔力顏色的星星在黑色的眼眶中旋轉,人類站定在離他稍遠之處,微微低著頭、讓他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要說你讓我印象深刻,還真是輕描淡寫了…」
從暗處走出的Sans緊繃的手握在身後,跟隨他的腳步的是僅僅只有頭部、看上去卻異常危險的巨大獸形頭骨,Sans可以看見人類的臉色在瞬間刷白了幾度,正常來說,這個人類不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才對,除非…這個人類曾經對他的兄弟造成威脅。當這個認知出現在他的腦海的瞬間,巨獸們的眼瞳便被怒火所點燃、在昏暗中焚起了危險的幽光。
「你究竟是誰?…不,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Sans的嘴角狂躁的上揚,他看不見那個人類的靈魂擁有任何的EXP,但是他們絕不如他們的外表看上去的單純,他很明白這個人類在Sans現身之前就察覺他的存在,並在第一時間確保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線,但Sans沒有給他們機會,除了刻意將他們安排在位處於較高的樓層之外、衛兵就站在走廊底部的轉角,和Sans一前一後封鎖他們唯一的出路,也許是體認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人類緩緩抬頭…Sans不祥的星狀眼燈驟然收緊,人類露出微笑,眼神卻透露了無奈。
看向他的人類無論是站姿還是神態,都散發著一股屬於皇室的氣質,這讓Sans想起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有那麼一次,他跟著他的父親到皇宮覲見的時候看見過一幅沒有公開懸掛在廳堂的畫,那是皇室家族站在花海中間的畫,被收養的人類孩子與怪物孩子併肩站在一起,手臂抱著滿滿的花,光線從畫中看不見的上方撒下,美麗而輝煌。
但他曾經見過,比那張畫還要更加閃耀的光芒,他永遠不會忘記,向他伸出手的那個人眼中帶著的輝耀---
「上尉,我僅僅只能回答你…我,就只是我而已。」
Sans在他們的回應中無聲震驚,而遲遲沒有收到命令的守衛已經在人類的身側、並準備好將他們押送帶走了,人類並沒有反抗,只是揚起了下巴,在被帶走之前輕輕對他頭點致意…一直到他們已經離開了許久,Sans仍舊久久不能自己,他的手指緊緊的按在額側,這是他絕對不可能讓他人見到的樣貌,但他無瑕顧及自己的形象,因為這一切太過瘋狂,但每一個猜測都像散落的拼圖被放到了正確的位置上一樣無縫而完整…但這不可能,他親眼見證了那一場悲劇,那是絕對無法被偽造的既定事實,如此深刻而殘酷--
…而那便是他現在在這裡的原因,他必須知道問題的答案,而他知道他的兄弟絕對不會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那麼唯一能強迫Papyrus直面自己的,便只有這個。當他把腳步移向佈滿灰塵的地下室,這一點便不證自明,正如他一直看著他的兄弟身後,他的兄弟也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關於人類,你究竟瞞著我什麼?」
Sans旋轉腳跟、看向無聲站在他身後的兄弟,似乎所有的疲憊與悲痛都在瞬間走過他因過度的煙癮而變得昏黃的頭骨,Papyrus強作微笑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讓我猜猜…你拿下了人類,對嗎?他們做了什麼讓你決定這麼做了嗎?」
Sans挺直了腰,表情比他兄弟意料得還要平靜,在他貶了眼眶的瞬間,星狀的眼燈旋轉…
「你從未稱呼過那個人類的名字,你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對嗎?」
Papyrus的下顎輕微的顫抖,如果不是他們距離足夠近,那麼即便是Sans也會錯過,他們在無聲中對峙,也許Papyrus的耐心是眾所皆知的,但與他相比之下、Sans絕毫不遜色,最後,勝負在較高的骨架頹然的往後靠到架子上的嘎然聲響下決定了。
「…我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的。」
Papyrus的表情看不出是沮喪還是挫敗,就像那一句話那樣,接下來的一切他說得很慢,破碎而不連貫,就像他的記憶是一片混沌一樣,他對他描述的一切都不滿意,不斷的在聽起來相似的段落重來、重來,摸索著用什麼樣的文字才能拼湊整件事的全貌,花了足夠長的時間,Sans才能理知他口中關於法師後裔帶來的時間重置的概念,關於他們不只一次走出圍牆的故事,關於最終怪物王國只餘下塵埃的結局,關於他的兄弟對他們的審判…那確實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Sans的骨指滑過領巾,輕輕的撫上了在不斷鍛練之後、變得更加健壯的頸脊,他花了一點時間才能理清這些,他真如同他兄弟所說的那麼虛弱、無數次在人類的手裡化為齏粉?但比起對自己的懷疑,更重要的是…在無數的夜裡他看著自己兄弟在噩夢中驚醒,像是失去他一樣的抱著自己嚎哭,他明白,現在看似平靜、卻連煙都拿不穩的Papyrus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們真的做到了這一切,那麼整個地獄橫亙在他們與他的兄弟之間、都無法阻止他的兄弟的復仇,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
「最終他們做了什麼?」
沒有抽過幾口的菸只是徒然的在他指間靜靜燃盡了,所以Papyrus再度點燃了另一根,讓煙霧暫時模糊了他的眼角。
「heh…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他們毫無畏懼的迎戰每一個挑釁、卻完美的躲過了每一次的攻擊,彷彿他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記得每一個會讓他們變成狗屎的細節,然後…」
他再點了一根菸,Sans沒有糾正他的用字也沒有阻止他,他知道他的兄弟現在需要這個,較高的骨架深深的吸了一口,讓有著怪異味道的煙霧消散在地下室沉悶的空氣,像是將他體內最深沉的過往都吐出來一樣。
「兄弟,你知道我的,我會確保他們的死亡,一次又一次。」
他忽然哼笑出聲,有著許多擦傷的骨指在眉骨上磨擦時發出令Sans感到毛骨悚然的沙沙聲響,而Papyrus的頭骨有著扭曲的表情。
「每次我看見人類的骨頭穿出來的時候,我都覺得噁心…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跟他們太過於相似了,如果我們不是用這種方式相識,我們是不是有其他的可能,也許,我們可能可以成為朋友?heh…但是他們對你下手了,對向他們伸手的你下手了!我不可能、也不會原諒他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Papyrus的手指握緊了,點燃的菸頭被他的骨質手指捏熄,也許其他的怪物不清楚,但是Sans知道骨頭是敏感的,只是他們從不表現出來…所以他伸手將他兄弟的手輕輕攤開,綠色的魔法落在被燒薰得變色的地方,肩上背負著整個衛隊的性命的他,曾不顧一切的去學習任何對他們有利的魔法,只是當初的他不會想到,最常被用上的會是他的兄弟。也許是有了肢體上的接觸,溫度與實感…或是魔法,至少其中之一起效了,讓Papyrus慢慢恢復了平靜,像是走調的琴聲,他平板而微弱的聲音甚至沒能在狹小的地下室引起回音。
「但是我不懂…即便我用了各種我所知最殘忍的方式折磨他們,他們仍不斷的回到我面前,從我的手中領取他們應得的死亡,就像飛蛾義無反顧的撲向毀滅的火焰。」
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但是到底發生過什麼、Sans看不到,他只能看見他的兄弟眼中的掙扎。出於星星不能理解的原故,他…不,是除了他的兄弟與那個人類之外,不會有任何一個對這一切地獄有任何記憶,這如同地獄的詛咒一般緊緊鎖在他的兄弟身上,折磨著他唯一的家人,這是如此的沉重,也是如此的難以致信…Sans閉上了眼眶,如果是他,他會怎麼做?
但是沒有如果,在他兄弟口中陳述的一切都只說明了一件事,他失敗了。
他讓他誓言要保護的那些都殞落了,讓他的兄弟品嚐到了如此虛無的苦痛,內疚就像那日女王砸碎的玻璃渣絞進了靈魂那樣侵蝕、掏空他的內裡,直到他的兄弟繼續結束那段不堪。
「我以為這樣的地獄永遠都不會停止…直到我終於聽他們說話為止。」
Sans的微弱眼燈稍稍恢復了一點光亮,但他兄弟的沒有。
「他們對我許下誓言,只要讓他們把路走到底,那麼一切都會重來,這一次,他們會確保給我們一個最好的結局。」
第一次,Sans打斷了Papyrus,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對我而言,這幾乎等同於一整個世紀般漫長的折磨,我才終於理解他們在說什麼…總歸來說,現在的人類並不是原本的那一個,至少靈魂不是。」
Sans一直握著的那塊失落的齒輪被Papyrus擺上去了,他終於得以窺探這巨大的連鎖機關。
「人類的靈魂是如此強大,他們在那個肉做的容器裡鬥爭,直到那個名叫Chara的人類靈魂在一次又一次無盡的輪迴磨難之中被消磨破碎,與那個殞落的靈魂融合在一起。」
在歷史中殞落的人類,Sans的腦海出現被陽光照亮的那幅畫,那有著一對希望之光的眼瞳的人類,曾經向他伸手並對他露出微笑的那個人類,笑著聽他的夢想並對他說他終有一天會實現願望的那個人類…
「他們做了什麼?」
Sans有預感,而Papyrus證實了他的想法。
「他們讓另一個靈魂…奪走我…和女王的靈魂,終於讓原先的那個靈魂在業力中有足夠的偏移…曾經殞落的那一個最終奪取了主控權。」
Sans從空氣中聞見雨的味道,不需傾耳去聽,大雨落在門上的聲音如同他的兄弟訴說往事時低沉音調的冰涼。
當輪迴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在他兄弟眼前是Sans無論如何都不會回歸的地獄,他放棄了,他是自願將頸項伸到他們的刀上的…那不是奇蹟,是Papyrus用命換來的機會,現在在那裡的,是在戰後第一個迷走在怪物之國的人類,是那個在意外中吃下毛茛而死去的人類,是皇室在一夕之間失去兩個孩子其一的人類…也是最終從種族滅毀之路中倒回一切的人類。
這解釋了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堅持,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們能一直保有如此超然的神態,也解釋了他們對皇室的執著,穿越了如此久遠的時光,他們不可能再對除了怪物之外的東西有所牽掛。這麼一來,他已經理解了他們的動機了,那麼他必須繼續前進,他不能將曾是正式皇家成員的養子關在那裡,他不能讓理應破碎的靈魂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也許他該將這一切和他兄弟一起去稟報給女王和前國王知悉,也許他該敦促他的兄弟尋找永絕後患的方法…但今晚,Sans會把時間留給他的兄弟,因為Sans終於理解他兄弟肩膀的重量有多麼沉重,他有他應得的休息時間…除此之外,他還有更迫切想知道的一件事。
於是他旋轉腳跟、走進冰涼的雨中並將地室下的沉悶鎖在身後、隻身回到皇宮,前進的步伐與他以往的自信與堅毅有所不同,咔噠、咔噠,在走廊空洞的迴響,那是猶豫,那是疑惑…那是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退縮,從他初次與他們的會面開始,那個人類就認出他了嗎?他們還記得他嗎?他們還記得曾有過的約定嗎?
但浮現在他心頭的,卻是人類別過臉的側顏,他們幾乎沒有看著他說話過,他們不曾稱呼他的名字,他們像是拒絕承認他的存在一樣對他行禮如儀…Sans的腳步停止了,他的腳尖停在曾經關住那些曾經被懷疑過沒有效忠女王的怪物們的地牢入口,他曾經的鐵腕政策中最常被使用的刑牢,是因為這個嗎?他們對他感到失望了嗎?就像是將靈魂沉入眼前的黑暗,Sans只覺得周身冰涼。
踩在第一個石階上,迎面而來一股潮濕的風,陰冷的氣氛與座落在這之上的皇宮相比有如雲泥之差,他忽然想起了人類那種放鬆腳踝的走路方式,出於一種奇怪的心態、Sans也試著這麼做了,當他無聲的靠近牢房時…他驚訝的發現人類的身影正仰著頭看向接近天花板的透氣鐵窗,他們的手握在肩膀上,皺著眉的樣子一點也無他平時觀察他們時看見的平靜安適。
即便經過了那一切,他們仍然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嗎?他們也會對什麼感到害怕或恐懼嗎?
已經知道部份真相的Sans正準備傾身走出黑暗,然而黑暗中卻有另一道不該出現的聲音出現,這裡不該有其他人,甚至是看守此處的衛兵都被他支開了,那麼…這是誰?
「我說過了,妳不該相信任何人的,妳在他面前露出太多破綻了。」
那是屬於孩童的細小而稚嫩的聲音,卻給Sans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在什麼時候、他曾經聽過這樣的語氣與聲調?
「…是嗎?」
「妳應該一視同仁的拉攏他,這樣他才不會懷疑妳---」
「不,我不這麼認為,他的洞察力並不亞於他的兄弟。」
Sans在幽暗中看見那個人類輕輕的將手扶在額頭上,將臉朝向了另一個方向。
「哼,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這麼小心,我不認為那個腦袋裡只有女王的傢伙還會記得妳,已經這麼多年了--」
「…我相信他會,因為他做到了。」
「做到什麼?」
「他--」
Sans輕輕咳了一聲,向對話的兩者昭示他的存在,他明顯看見人類的肩膀有不甚明顯的顫抖,然後以極快的速度被掩飾,他們轉過身時瞇著眼睛,有一股強裝的淡然。
「上尉?我以為這裡並不適合像您這樣尊貴的身份。」
人類微微揚起下巴,原本握在肩上的手往下滑落到臂彎,他們將雙腿交叉,挺直的坐姿神情驕傲,就像他們並不是坐在牢房、而是坐在舖滿高級天鵝絨的王座之上,但是他沒有錯過人類稍微偏移的目光--Sans的腳步交錯,他快速踩進了牢房、逼近了與人類相反的方向,人類以一種慌張的姿態拉住了他的手臂、讓他召喚的魔骨之光照亮陰影,在角落的,是顫抖的布偶…從尾部像是被裝飾的繃帶來看,那是被放在椅子上的那一隻布偶。
「這是什麼?」
即便隔著布料,他仍能感覺得到人類纏在他手臂上的手指是那樣的冰涼,當他用往常的威嚇語氣問出口的時候,人類的手指更加的收緊了,他們努力的想將他的手從布偶身上鬆開,但那只是徒勞的嚐試,Sans在心裡默默的嘆氣,他們是如此的弱小,如果他們的反應不是那麼的快、那麼他們在與他對陣的當下就會被他失手錯殺。
「HaHa,你、你逮到我了,Yo、Yoi,我是Tem,一個弱小的怪物。」
那個布偶用一種微妙的方式對他說話,Sans感覺得到人類的手指微微顫抖,似乎是對玩偶的自眨有所反應,Sans從眼角瞥了一眼後、伸手拎起玩偶的頸後,人類再度試圖撼動他鋼鐵般的手臂,Sans不得不對此感到無奈,因為不這麼做、眼前的兩者絕不會對他吐露半句。
「不要對我空口白話,我知道所有的怪物…而你絕對不是其中一個。」
Sans的手套在緊握中發出嘎嘰聲,尖銳的指尖幾乎穿透布料。
「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該用這種方式對待他!」
人類在他不存在的耳邊大吼,與此同時、玩偶開始試圖從他鋼鐵般的握持中逃脫,Sans轉頭對人類露出笑容,遠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柔和太多,但人類慌亂的程度使他們自己完全錯失了這個線索。
「那麼您應該可以給我適當的解釋…殿下。」
人類抽氣,將手指從他的手臂上鬆開的同時往後退。
「我早就警告過你!他不會遵守約定的!那個灰煙袋!!!」
玩偶在他手裡大喊,人類搖晃著將手指扶在額上…然後默默垂下眼簾,搖頭。
「不,他沒有跟我們約定…他當初只是說他知道了,而不是他會遵守…是我疏忽了。」
人類轉頭向Sans靠近了一步,花了兩個呼吸的時間才抬頭看向他,目光堅定。
「…上尉,請你答應我,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吐露我們的身份。」
「Frisk!」
玩偶大聲喊出已經許久未在王國內響起的名號,Sans只是將玩偶放到人類的手中,讓後者在無聲中驚訝的瞪大眼睛。
「…信任在王國裡是不存在的,但我試著讓您感受到我的誠意,至少到目前為止,您做的一切應得如此。」
人類看向他的目光從驚訝到蒙上一層淡淡的悲傷只有一秒的時間,如果那是憐憫,老實說,他不希望那對眼睛的光彩變得如此暗淡,因為他知道對他與他的兄弟痛下殺手的,並不是眼前的人類。
「不要相信他 !Frisk!聽我說!我們還有機會---」
人類用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按住了玩偶、試圖阻止他的憤怒,但Tem輕輕的顫抖、不住的搖頭。
「不…我不甘心,我們努力了這麼久…犧牲了這麼多,好不容易才能回到那裡…我們…我們好不容易能夠重聚…」
眼淚從玩偶的眼角不斷滑落,他緊緊抓著人類的袖子,讓滾燙的淚水浸染他們的衣袖。
「…殿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您要對女王及國王陛下隱瞞身份,但如果這是您的命令,那麼我等將竭盡所能為您保守秘密。」
「憑什麼!?憑你現在有名無實的頭銜嗎?!誰知道你會不會拿這個秘密威脅我們讓你重新上位?!我們的秘密對你而言只是可以利用的墊腳石而已!誰不知道你是整個王國裡最殘忍的那個劊子手!」
小小的Tem在Frisk的懷中怒吼,眼淚在哭嚎聲中仍不斷的掉落,面對他的指控Sans不為所動,只是靜靜的聽著,迴避了人類的目光,但被Tem稱為Frisk的人類只是伸手擦掉玩偶的眼淚並給予他安慰的輕拍。
「他有他的立場,但如果他這麼說,那麼他會做到的。」
「…為什麼,為什麼妳這麼信任他?從一開始…」
人類露出了哀傷的笑容,緩緩抬頭看向Sans,當月光灑落在他們的臉龐,時光彷彿在那一刻倒流。
幼時,在跟著父親覲見王室的Sans被皇宮的輝煌氣勢吸引、在無意間跟丟隨扈人員,正在如同迷宮般的廊道徬徨打轉時,角落有稚嫩如鈴聲般的輕笑,他忍住了眼淚抬頭,映入他眼中的、是在眼中閃爍著比皇宮更加美麗的光芒的人,她柔聲的問他是不是迷路了?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現脆弱一面的Sans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彷彿知道他的心情,那個人只是笑著說她覺得一個人走在這麼大的走廊覺得有點害怕,需要有同伴陪她,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暫時充當她的守衛呢?然後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向他伸出邀請的手。
Sans永遠不會忘記從她手中傳來的柔軟與溫度,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刻意配合他的步伐往前走的孩子為他細心介紹每一個她認為值得與他分享的地方,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怪物,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她的聲音平復了他因害怕受到責罵的心情,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安撫了他再度迷失的擔心。他的目光幾乎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直到他們停在了覲見廳的轉角前,他知道已經到達他的終點了,但他的心情就像走了一段美麗而奇幻的冒險,他不想放手,他怕一旦放了手,就再也見不到眼前溫柔而美麗、如同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人。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我保證。」
她有點俏皮的背著手、對他眨了眨眼,一溜煙的跑走,輕快的腳步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的聲響,就如同精靈一般消失在另一頭的轉角。當他握緊了手中僅存的一絲溫柔,敲開大門,他才得窺見那幅沒有被展示在國民面前的皇室私服畫,剛才握緊了他的手的,正是抱著滿懷的花朵的,被收養的人類養子。在他呆愣在畫前的那一刻,他的父親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正準備對他責罰,在驚嚇中僵直的Sans只是咬緊了牙關準備接受處罰…但那一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貴安,請問他犯了什麼錯嗎?」
那個柔軟的聲音讓Sans自然而然的將臉轉了過去,那是剛才領他走到覲見室的孩子,現在的她換上了屬於皇室專屬的禮袍,看上去端莊而高雅,原本讓原本天真可人的臉龐顯得有些陌生。
「…讓殿下見笑了,我的兒子失了禮節---」
「那麼請您責備我吧,實在非常抱歉…如您所見,我們在這裡並沒有太多同齡的玩伴,難得看到年齡相仿的對象便忘情的邀請他,想必造成你們的困擾了…」
她輕輕提起袖子、看似困擾的遮去了半張臉,深深的低下頭,這引起了在場其他人的注意,連國王都移駕到他們的身邊。
「哎呀,小孩子就是這樣的,請不要過份責備他了。」
國王寵溺的手掌在小公主的髮上輕撫,見狀、Sans的父親也只能將他放下,向國王彎腰致禮,Sans緊張的跟著他的父親一同向國王致禮,汗如雨下,而國王只是微笑著的點頭告訴她們可以隨意離開,公主便開開心心的在他的父親面前牽起他的手、往門外走去。一等他們走到室外的花園,他便馬上放開她的手,向她深深的低下頭,錯過了她臉上的錯愕。
「我、我很抱歉,冒、冒犯了您、還、還讓您費心為我圓謊--」
但回應他的,卻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不需要這麼緊張,而且嚴格說起來,我並沒有騙人…你確實幫助了我。」
她回頭看向輝煌而高大的城堡,眼底透著一絲哀傷。
「如你所見…我是人類,王國中唯一的人類,像我這樣異樣的存在肯定是許多人的眼中釘,在MK無法陪在我身邊的時候,即便是我、也會有不安的時候…」
明明年紀相仿,但她的面容卻有著不該出現在孩童臉上的憂慮底色,這讓Sans的心裡起了一陣從未有過的波動,在他還來不及思考太多,諾言便已經在他的嘴邊了。
「我、我會保護您的!我會變得足夠強大,到時候、我會一直在您的身邊,保、保護您!」
突如其來的宣言讓人類瞪大了眼睛,然後在下一秒在笑容中變成了彎彎的眼角,她向他舉起了小拇指。
「那麼就跟我約定吧,我會等你的。」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是Sans像她一樣伸出了小拇指,然後看著她輕輕的將她的手指繞在他的骨指上,輕輕搖動。
「我們約好了哦!失約的人是小狗!」
不能理解這句話究竟是玩笑還是認真的Sans只是覺得對他微笑的人類耀眼得令他無法移開目光,所以他也跟著笑了,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離他達成約定還尚遠的日子裡,他就收到了來自皇室的噩耗,那個約定最終成了不可能達成的目標…一直到現在,他總是沒有意識的在他們曾經佇足的花園多看一眼,那個溫柔的、不可思議的,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公主從未離開過他的心裡。
「…即便約定的人不在了,他仍然到達這裡了,成為能保護所有人的那一個。」
至此,Sans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堅持稱他為上尉,一陣從未有過的酸楚與溫暖滲進了他永凍的靈魂、輕輕的搏動著希望。
「無論如何,地底是不存在信任的,在這裡,只有壓迫與被壓迫!」
「MK…」
被他稱為Frisk的人類在玩偶上輕輕戳了一下,Sans有些呆愣…瞬間理解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被吸收過的人類靈魂仍堅強到足以穿越如此悠長的時光,那麼曾經吸收過人類靈魂的怪物又何嘗做不到?所以,站在他身前的,便是畫中缺席的那兩位沒錯了。
「那麼,請上尉和我約定,絕對不能向任何人說出關於我們的秘密…我們不希望爸爸媽媽再受到動搖,過去已經發生了,我們應該做的,是確保王國能夠走向更好的未來。」
人類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與他握手約定,但是Sans沒有鏡像人類的動作,只是忽然向她單膝下跪…將她的手背抵在額頭,即便她沒能馬上意會過來,但他知道,Frisk手裡的玩偶會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怪物獻上所有的儀式。
「Your wish is my command..My princess.」
他會讓她看到的,他,無畏而偉大的Sans,會成為她最強的矛與盾,只為了她。
他永遠的,唯一的,公主殿下。
Notes:
我真的懷疑當我把這七章寫完,大概就趕上東方的七夕情人節了,而今年的七夕情人節約莫會落在8月14日...(心虛的苦笑)
有些讀者可能會發現我的發布變慢許多,事實上是因為我的生活正面臨著艱鉅的磨難,但它正在慢慢朝向可控制、並變得更好的方向前進
只是這讓我體會到了我以前從未真正認知的許多事,也許好,也許壞,但我從未想到過的是讀者給我帶來多大的支持
不論是在AO3上,抑或是在我甫創不久的Tumblr
僅僅單純給予讚賞的Like還是費心的為我留下評論或鼓勵,甚至只是緩慢上升的點擊
我都未曾想到這竟能帶給我這麼大的支持與鼓勵
我很抱歉沒有辦法即時給予回應,但是這一切帶給我的,真的非常、非常的多
我再次承諾,我絕不會停止寫作,如果我的腳步慢了,還請您多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努力將我在心中所編織的故事展現在您的眼前無論如何,我都希望各位能有愉快的一天,在這裡祝各位身體健康,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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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此章的場景繪製,您可以在這裡看到,歡迎到我的Tumblr玩耍;)
https://nightstars0728.tumblr.com/post/646374779814838272/%E9%81%B2%E5%88%B0%E7%9A%84frans
Chapter 5: 第五天 X Work day工作日 X AUs Reapertale/Fated
Notes:
我的編輯中了『致盲』的Debuff,這讓我和我的文章如同背對爆炸的男人一樣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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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Reapertale與Fated AU啟發並作為背景設定的基礎,請搜詢關鍵字以瞭解關於更多關於AU的相關內容!AO3上關於Bride of the Underworld與Fated的故事非常棒,請務必要去看看!※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當由兩匹骨狀巨獸拉動的戰車在劃破被夕陽照得像金浪般的雲層後緩緩減速,祂會在座駕後因眼前的建物過於華美的裝飾與不必要的刺眼光芒煩躁的皺起眉頭,祂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幅令觀者作噁的虛偽畫作上的錯誤污點,祂在不存在的喉嚨裡扼殺厭惡的嘆息,將頭轉向自己目前在現場唯一能容忍的方向,祂的兄弟、諸神口中死亡的半身,正興奮的在戰車座駕的前頭輕輕的跳動著,無論如何祂們的身份都不需要去作這些,但祂的兄弟仍然會因為將韁繩握在手裡而讓頭骨發亮,古老的死亡顱骨裡迴盪微小而空靈的笑聲,即便祂的兄弟與祂一樣正用與生俱來的冰冷吸收周圍所有的熱度,祂的兄弟會加倍對周遭反射更積極的陽光,因為集諸神的星光也不及祂兄弟的一個衣角閃亮。
說到諸神,祂終於嘆出一口死亡的嘆息,這次的赴會實在來得太早了,比祂願意的要早太多、太多,但祂還是在這裡,除了實在不想敗壞祂兄弟在近百年來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兄長願意移動屁股的高昂興致之外,早到一些也方便自己安置下來,祂實在不喜歡那些在後世代降臨的小神需要屏著呼吸、顫抖等祂走過的凝重氣氛,死亡哼了一聲,嘲笑祂們其實並不需要呼吸的事實。祂啊的一聲嘆息,如果可以,祂會永遠燒毀那些如雪花般落下的邀請函,而祂知道那些寄出邀請的小神們也會很樂意祂這麼做…可惜,不是這次。祂危險的瞇起了眼眶,好像祂還需要在自己的陰影中添加一點墨那樣,只要隨意的瞥過一眼,沿著像潮水湧退那樣自動退開的 寧芙 與諸神邊緣,祂便能輕易的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真是再方便不過不是嗎?祂在心中陰暗的自嘲。
祂懶懶的揮手,向仍在對著負責處理座駕的小神嘮叨如何照料祂們精緻的骨獸們的兄弟致意,這引發了附近一串不連貫的恐懼抽搐與喘息,因為祂們如何都沒料到自己會看見行走的死亡真的出現在這裡。因那些自視甚高的蠢蛋露出的滑稽動作,讓祂隱藏在斗篷下的永恆微笑拉高了一絲,但祂還是繼續前進,因為祂知道自己越快移動、那個把手中的韁繩握得像是救命稻草的小神就越快能把祂兄弟說的話敲進腦袋。
轉身,祂緩慢的走向雖在最前端、但無疑會無限接近邊緣的華座,這只因祂是三主神之一、卻也是最令眾神所忌諱的那一個。任何一個負責侍奉酒水的寧芙與小神都會以各種理由避免服務祂,所以不管是在誰主持的宴會上,基於某種不言而喻的敬重--更確切一點的形容詞應該是 恐懼 ,在每個宴會中預先準備好大量餐酒與裝飾的那一個位子一直都會是祂的,無論祂會不會出現…
看著擺得像是要被鑲進畫框的閃亮的金杯與堆滿珍餚的銀盤,只是讓祂昏暗的目光更加暗淡,無論如何,並不是說祂真的在意那些東西是如何被精緻而講究的擺放,因為總是有愚蠢的傢伙想嚐試毒藥進入祂齒縫間的空虛會引發什麼奇蹟…老實說,那只是字面上的浪費,有什麼東西能影響死亡本身呢?…但祂不經常吐出舌頭不代表祂嚐不出那些東西的味道,除此之外,為了減少後續可能引發的鬧劇可能會無限延長祂的屁股停留在祂不真的願意待的時間,祂總是隨身攜帶自己喜愛的零食…嗯,這是一種有趣的比喻,當祂的骨爪能隨意穿越任何被黑暗所覆蓋的虛空,空間與距離的概念對祂而言是不存在的。
當祂帶著一種令周遭都感到意外的沉重聲響落座,四處壓低音量的喧囂正式開始宣傳黑暗主宰的到來,就算其他主神都知道諸神們對祂如此不敬的的情況,但祂們也無法強迫自己的眷屬去服侍祂,因為祂僅僅是處在現場便能使那些靈力低下的新神感到不適,若是不小心接觸到肢體、僅僅是從祂身上溢出的氣息就足以傷害神靈的不滅之軀。即便諸神們知道只要祂沒有意圖,那麼那些傷害並不會毀滅祂們,但那肯定不是什麼愉悅的體驗,惶論若不小心觸怒祂,那麼即便是不滅神靈也會在瞬息之間化為揚灰…祂就是如此令人生畏的存在。所以當祂像個主人那樣自在的來去、連招呼都不打就落座,其他的主神並不會為此感到冒犯,因為祂從不為主辦者的怠忽發難就是莫大的寬容了。
隨著宴會約定的時間接近,諸神的駕座接二連三的停在入口、而那些神祇像華美的孔雀那樣驕傲的展示自己身上的裝飾與衣著,幾乎只差沒有旋轉著滑步入席。為這樣令人生厭的景象,祂只是將注意力轉到其它地方、再次打量起祂許久未至的廳堂,在閃亮的輝光中,亮潔無塵的石質板磚像鏡子那樣光滑,雕樑畫棟的裝飾令人眼花瞭亂,無縫而精緻的繡紋絲綢與輕如浮雲般柔軟的毛毯無處不在,諸神們三三兩兩的或坐或躺,或依在牆邊、枕在蒲團與靠枕上,有些像祂一樣倨角獨飲,有些像是兩隻幾乎要合而為一的水蛭在角落交纏,有些在騷擾侍奉的小神,另一個角落則是反過來勾引那些位權較高的那些, 神是任性而放縱的 ,祂看著倒吊在綴滿水晶的吊燈上將酒灑得倒處都是的蠢驢嘆息。這不是祂喜歡的場面,因為那裡是字面上 神他媽的一片混亂 ,不能怪祂總是對這種場合敬而遠之。
就像要應合祂內心的獨白,一連串的巨響打斷了輕揚的弦音,死亡的化身皺眉看著塞蓮女妖的領導者在鰓裡嘶吼著尖叫,站上天空主神名下的宴會桌、掃開檯面上一切的金盆銀缽來完成展示武力的舞台。黑暗主宰將幾不可察的目光轉到那個小神的領主、一個不知道『終點』這個字怎麼拼的老烏龜…海洋主神Gerson光禿禿的腦袋瓜上。而那個懶洋洋的海神就如同預料到會有一杯紅酒往祂臉上糊去那樣,慢悠悠的隨意的揮動祂帶蹼的指掌,還沒落下的酒杯憑空化成一道模糊的金影被彈向一側、砸了一地燦爛的潑墨,被波及到的火神平白高了一截,酒精在祂舞動的火製王冠裡揮發、讓輝煌的廳堂頓時充滿了酸臭的酒氣,引發了另一場不必要的騷動。
「是只有我覺得熱,還是您確實讓這裡變得更熱了呢?」
將銀色酒壺捧在胸前,故意將胸口那對若隱若現的粉嫩挺得更高的女神、用甜膩的嗓音向一身酒氣的Grillby搭話,但後者只是用手順了順因酒精而竄高的火冠,並沒有對那個小神多加搭理,小神原本拿出了錦布故作嬌態的想繼續追趕攀附的好機會,直到看見火神身後燃著綠火的女神才停下腳步…在火神的女兒面前搭訕祂的父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那個小神只是將錦布擺在桌案上、將臉藏到原本捧在胸口的酒壺後,灰溜溜的跑走,但綠火的女神似乎沒有把那個失禮的小神放在眼裏,只是一直在廳堂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
殿堂另一端,一撮仍捧著酒壺及鮮果的寧芙躲在柱子後瑟瑟發抖,但在宴會還未開始就已經喝到上頭的眾神們在酒氣中大聲呦喝,試圖把場面拉得更加混亂,終於落坐在主位的天空之主Asgore將粗壯的手指壓在太陽穴上來回的揉,表情卻是溫和而無奈的微笑,也許諸神的混亂能夠填滿祂心中的空虛?那麼這就不能怪祂了,黑暗主宰慶幸自己還有一個兄弟。祂哼了哼氣,靜靜坐在角落啜著自己帶來的酒,百賴無聊的往主位旁望了一眼,心想主位旁的空位這次也不會被填上吧?但祂不想干涉、也萬萬不想捲入其中,所以作為對那個孤獨的王者最後一點同情,祂舉起自己的那支金杯啜了一口並將眼燈滾回一片混亂的中心。在那裡,祂看見了另一個嗓門能與那隻帶鱗的女神一比的強大存在,沒有發現自己看向的地方與綠火女神灼灼的目光投去的方向一致…
「UNDYNE!祢的禮節在哪裡?!餐桌上沒有叉子!」
罩著黑袍的骷髏揮動套著厚實手套的手臂、徒勞的試圖接下更多在空中飛舞的餐具,但那個顯然搞不清場合的海神仍然像是在炫耀剛從海洋領主手中繼承的三叉戟那樣、奮力舞動的桿子,將更多的東西從祂的跟前掃下。
「AH HA!愚蠢的 小兵 !祢只用刀子跟湯匙吃飯嗎?!」
黑暗主宰身邊撩繞的黑霧頓時在無聲中變得更濃,但祂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只是因為祂知道自己的兄弟應付得來。和這個像是降生時沒配備腦袋的蠢魚一樣,大多數的眾神都對那個新生的死亡神祗不夠敬重,靜靜坐在邊緣的黑暗領主暗暗的笑了笑,只有祂才知道在場所有的神幾乎不能與祂的兄弟一比,無論是外在或內心。
雖然祂並不真的在意有多少,但祂的兄弟確實砸了會令眾神瞠目的大筆金礦與晶石,只向掌管豐收與織造卻諷刺的貪婪女神Muffet訂製能抑制死亡靈氣的手套與長靴,而這僅僅是因為這位新降的死神不輕易將自己的強大與力量顯現,那些愚蠢的諸神便以為這個新神是可欺而軟弱的,祂們毫不掩飾對祂的輕視,這讓一向不輕易動搖的死亡主宰幾乎難以忍受,但祂最後仍然放手讓祂的兄弟去做,只因為祂尊重自己兄弟內心的良善,但那不會阻止死亡在祂的兄弟背後留一個眼窩…而死亡的目光正在盯著那個挑戰祂底線的蠢蛋。
當桌上的戰神掀起薄到顯得苛刻的嘴脣尖叫時,尖銳的黃牙在扭曲的嘴角裡看起來像該死的絞肉刀般閃亮,如果不是祂足夠瞭解自己兄弟跟那隻帶鱗蠢貨的友好關係,祂會慷慨的幫祂上一堂關於尊重與禮儀的課並幫祂蓋上另一隻眼睛…只要一句話,祂會為祂的兄弟拿下整個天庭,但祂沒有這麼做的唯一原因是祂看見自己兄弟紮根的良善,所以祂只是用沉重的死亡靈氣來提醒諸神死亡的存在。
說到這個,那個理該教導自己從屬的海域之主 終於 察覺到黑暗領主的不悅,但那個老者只是還給相較之下較為年輕的冥土之主一個寬容的微笑,彷彿這一切混亂只是沙灘上的一波微浪而已。對此,死亡主宰如果有眼球,那麼現在它們肯定在翻轉,但那深深的眼窩裡只有兩個小小的昏暗的光點,當祂將它們往上翻,除非對方剛好身懷眼力的神通,否則根本不會發現祂微妙的不悅…但祂毫不懷疑那些小神們會有那種膽量敢直視祂。所以黑暗的領主只是繼續百般無聊的用瘦骨嶙峋的左手支著下巴、像個與這一切無關的旁觀者欣賞這一齣鬧劇,因為祂必須繼續忍受這些,做為掩飾的手段… 因為有些風聲在這裡才能聽見 ,祂嘆息著再啜一口酒,繼續忍受殿堂吵鬧的嗡嗡聲。
「…吶,蹲在冰冷的岩盤上沒讓祢凍住那 瘦骨嶙峋 的屁股嗎?我上次看到祢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
海神放下了杯子,用富饒樂趣的表情看向黑暗的主宰、讓祂原本令人不快的目光再度回到自己身上,海神隱隱約約在自己安適的殼下有一點點的騷癢,但那不是死亡自己願意的,海神默默提醒自己表現出應有的尊重。
「講得我有一個一樣…不,我也不記得,畢竟我 這裡 幾乎沒有裝進任何東西。」
死亡自嘲的用灰白的骨指輕敲自己的腦殼,發出了微弱的空洞回音,做為接話的那一端,祂哼了哼,把嘲諷的矛頭轉了回去。
「所以,祢總算捨得退休了?嗯?」
祂們同時看向了宴會廳中間正在大鬧的Undyne,相較諸神來說,祂的身形確實足夠高大,精實的身體顯示祂不同於其他大多數的神祇的慵腐,只是祂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話來表現自己的興奮與活力,只是像個未開化的野人那樣喧嘩。
「不…還差得遠呢,讓祢見笑了。」
海神的目光意有所指的在死亡的兄弟身上暫作停留,然後再度回到了死亡本身。
「倒是祢,聽見了小鳥的耳語嗎?」
「…如果那隻鳥的噴嚏足夠震動整片天空,那麼答案是肯定的。」
死亡主宰搖晃著酒杯,這是否暗示祂也是被召喚而來的? 有什麼錯了 。
「那麼,祢知道多少呢?」
面對海神的輕戳,冥王只是搖了搖頭,暗示祂所知道的不比提問者多,但祂沒聽說的,不代表祂沒猜到。就如同祂在想的那般,海神和祂的視線一起落到了天空主宰的方向,那裡,已經荒廢的位子卻被揭開了綢紗,光潔如昔、如同從未蒙塵。
「風又開始吹了,不是嗎?」
聞言,海神只是搖了搖自己、調整了坐姿,像是在暗示藏在喧鬧下的暗潮洶湧即將襲來,兩者之間的對話漸漸趨向平靜,祂們都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漩渦中…祂們知道的情報,太少了,黃昏已然到來,灑滿廳堂,諸神各自沉醉、視而不見…戰鐘的聲響。
身為坐擁權勢與所有的財富的冥王,祂確實能安穩的高坐在自己的廳堂、讓那些汲汲營營的小輩幫祂搜羅任何想知道的一切,但是祂暫時不想讓太多閒雜的長鼻子踏進祂的領地…因為祂的袖子下除了自己的兄弟外,現在還另外藏著一個無價的 珍寶 ,祂知道自己會不惜一切的盡可能將她保留到最後一秒。
無論如何,幾乎所有的小神都不敢真正的直視祂,就算有少數幾個,祂懷疑祂們顫抖的雙腿能支持多久,祂百賴無聊的打圓般搖晃骨指間夾著的鑲金琉璃酒杯,紅酒透過晶瑩的杯緣反射殿堂的輝煌,在祂總是被黑影籠罩的永恆微笑閃過細碎的碎金殘光,這讓祂想起了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跟那些視線無所不在、卻從不敢正眼看祂的蠢驢們不同,她有那個膽量,即便她不知道祂是誰,但她是除祂兄弟之外、第一次見面時就敢直面祂、甚且是敢向祂伸手的那一個。
打從她落到祂的領地開始,祂的目光就不曾從她身後移開了,這並不是因為什麼其它的愚蠢的理由,只是因為祂掌管冥土的天命,祂把持著整個地下的秩序與律法,而她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確實,由祂親手司掌審判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那不代表祂失去祂的天賦,只消瞥上一眼,祂就能知道那個侵入者絕非神殿的席上客…但也不單僅僅是一個人類,她甚至仍然是活著的,不受死亡靈氣影響,能在冥土之中來去自如之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豐沛靈氣說明她離生命的終點還遙不可及…那麼,她來到這裡僅僅是走岔了路還是 另有目的 ?
這深深地引起了祂的興趣,這麼久以來,沒有任何一個敢打黑暗主宰的主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祂使用了久未使用的真眼,當屬於祂的魔力從黑暗中如漣漪般無聲散開的瞬間,祂被探尋的結果震驚了…在這暗無天日、永恆冰冷的黑暗之中,一隻散發著微光的蝴蝶在祂延伸的死亡黑暗中翩然起舞,而足以令一切生命窒息的迷霧只是妝點蝴蝶美麗的光環,那微微煽動的翅膀用令人迷醉的優雅弧線輕輕搖晃,彷彿是一盞在冬夜冷霧中被點亮的燈,微弱卻能溫潤沁心,已經習慣被冰冷黑暗圍繞的夜之王者被那樣脆弱的美麗吸引了,著迷的看著她在黑暗中摸索,直到那一道溫柔的微光斑點停在祂的跟前。
『請問…你還好嗎?你迷路了嗎?』
現在想來,那瞬間祂竟只是尷尬的僵在原地,只因她問 冥土的主宰是否在祂的領地裡走丟 。
祂差點笑出聲來,她跟祂說話時,就像祂與腳下的那些石礫一般無害,祂不懂是什麼不讓她受到自己的死亡靈氣影響,但這絕對是珍貴的體驗,祂想在觸底前盡可能的走遠一點,畢竟除了祂的兄弟及幾個高等神祇外,很少有站在祂面前卻不為之顫抖的靈魂。
『不,我只是在這裡讓自己放鬆…忙碌的時候,需要一點 失去腦袋 的時間。』
當祂指著自己空洞的骷髏腦袋,她靜靜的笑了,她不知道祂不受微弱光線的影響,還以為自己仍然藏在了那一層層厚重的陰影之下,沒有留意到死亡因為她嘴角的微笑在祂空虛已久的眼眶燃起了微弱的光芒,然而下一秒她就為自己的打擾向祂道歉,這讓祂有些措手不及,因為祂還遠遠不想結束這場來得不易的邂逅。正在祂試圖鞭打自己枯槁已久的腦袋想擠出些什麼的時候,她卻早一步向祂開口,令祂不解的是她皺起的眉頭為何有一絲猶豫的味道。
『那個…雖然在您休息的時候問這個有點不解風情,但請問…您在這裡從事什麼工作呢?』
現在稱祂為敬詞的您了?
祂心裡有些失落,雖然祂明白她並非是因為祂的身份、只是出於禮貌的層面使用帶有敬意的稱謂,但祂確實感到…一絲祂不想承認的寂寞。
祂已經度過太長的時間,不被當成一個個體、而只是一個頭銜,每個靈魂在真正認識祂之前就被焊死在祂靈魂之上的威嚇與恐懼籠罩,任何親和的友善都在與祂接觸的一瞬間一去不回頭的消失了,祂應該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祂沒有察覺自己原本重新點燃的眼燈又變得如同風中的殘燭那般微弱,但真正讓祂回到當下的,是跟前的那個人類女孩因為意外的沉默而變得緊張, 不,這種無聊而枯燥的自我折磨不應該是在現在 。祂強迫自己的思緒回到對話裡,祂還不打算這麼快就嚇跑這隻小蝴蝶,所以祂張嘴就是一陣胡扯,帶著令祂自己也感到意外的輕快語氣--嗯,在技術上,祂的確沒有說謊,只是 沒有告訴她全部 。
祂確實偶爾會在冥河上擺渡,但祂只是在享受獨自行舟時的寧靜,船漿劃破水面的聲音意外的能讓祂保持平靜…雖然祂只是驅動祂的魔法來完成所有的事,而不是擺動祂那如枯枝般的老骨架。
『…那麼我也能成為擺渡人嗎』
她小心翼翼的詢問讓祂在驚訝中咔嗒一聲閤起下巴,眼前的不速之客不僅僅只是闖入這裡,而是更進一步的想在這裡找一份工作安頓下來?祂可不知道自己的領地好到足夠吸引任何人前來,當祂陷入片刻的錯愕之時,她的道歉來得比冥河的波濤還要更快。
『呃、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問問而已,並不是想搶您的工作還是什麼--』
啊,她肯定誤會了什麼,或者退個兩百萬步來說,如果連祂是誰都不知道、那麼她對冥土的無知是絕對可以理解的…在三界中,死去的靈魂猶如冥河中的塵沙那般數也數不清,即便如同River person那般不知疲倦為何物的工作狂,在面對沒有盡頭的隊列也會感到頭疼。祂知道如果那個擺渡人有了工作夥伴,肯定會哼起更加令人匪疑所思的歡快弦律,並對擺渡更加的樂在其中。
—但在那之前,祂得讓那個看起來似乎隨時準備拔腿就跑的人類女孩停止後退 ,畢竟她的身後就是冥河。
陷入窘迫的人類似乎沒有足夠的注意力來提醒她自己的位置在哪裏,當祂舉起手打算提醒她時,就像是註定好要發生、而不是意外,她沒有滑倒,但她腳下的石頭卻崩塌了!不假思索、祂伸出懸在空中的手往前猛拉了她一把…這是祂犯的第一個錯,祂忘記自己可能會打破她的靈魂;第二個錯是祂太看得起自己了,在那件令人生畏的斗篷底下,祂只是一把骨頭而已,一加一等於二的結果是祂被往前拖動時跘了自己一腳,然後跟少女纏在一起、落入了名為冥河的暗流之中。
當透著異光的水光與氣泡衝擊祂的頭骨的瞬間,祂知道自己肯定已經失手 殺了她 ,祂皺著眉骨緊閉眼窩,徒然的想著如果祂像祂的兄弟那樣總是小心的戴著手套,也許他不會過早的結束一個無辜的生命而且還將其粉碎,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祂是真心感到抱歉與遺憾,為自己長久以來的寂寞所帶來的自私而內疚,虛無在祂空心的胸膛冰冷地擴散,如同冥河的溫度一般…但當祂只想任水流將自己暫時帶走時,有什麼與湍急的水流不同的東西正在祂身邊圍繞著,柔軟而帶著溫暖, 那是什麼?
祂睜開眼窩,猛然發現自己正對著少女的頸窩,而壓著祂的是她看似虛弱的纖細臂膀,但吸滿了冥河水的衣物正在增加她掙扎的阻力,這時祂才意識到她正在努力想將祂僵硬的骨頭一起拖回岸邊!
當祂意會到這一點、那麼剩下的就很簡單了,冥河的光芒很好的掩蓋了祂,只是當祂延伸魔力將少女覆蓋的瞬間,祂感覺她蝴蝶般的靈魂就在手中發燙,這是第二次,祂為握在手心的生命而感到震撼,祂幾乎就要像當初接住初降的Papyrus那般為之顫抖。即便祂在某種程度上不斷的否認這件事,但幾乎在孤寂中度過一生、以至祂陷入了觸摸饑餓,所以祂一直無意識的追求接觸與擁抱,但…絕對不該適用在當下。
祂思緒的偏移只是導致她們像濕漉漉的抹布被拋向岸邊的石礫堆---
那是一種天賦般的直覺、祂讓自己被當成緩衝物,但祂在下一刻如同字面上的 屍僵 般的挺成一根木棍,只因少女的柔軟與溫度將冥王壓在石堆上尷尬得不能動彈。直到從糾纏在一起的濕布團中掙扎起身、一臉狼狽的少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跨在祂身上,面對尷尬到連氣都不敢喘一個的祂,她顫抖著將手伸進祂仍潮濕而糊在頭骨上的兜帽,用像觸摸易碎物那般輕柔而小心的指觸,沿著祂圓滾滾的頭骨、一路輕輕從顴骨到下顎繞了一圈,祂的腦袋裡是字面上的空白,沒有意識到自己枯骨的外貌與毫無反應的狀態可能會讓她誤會什麼…
然後冥王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暴搖晃,如果祂剛才喝了足夠的水、那麼冥河水會從隱喻的胃裡噴發,因為她一邊瘋狂的抓住祂的肩部用力搖動、一邊大聲向附近求救,因為她以為她不小心 淹死 祂了,淹死那個冥府的國王、行走的死亡的代名詞… 淹死冥王?
祂笑了,歇斯底里的大笑,不論是當時或事後第幾次回想起那一個場景的時候,祂都沒辦法自制不要笑得跟個傻瓜一樣,祂喜歡這個有趣的靈魂,無畏祂的黑暗,即便發現祂只是一具虛無的枯骨,也敢將手伸向祂、試圖將祂從字面上的地獄拉起來,她的靈魂溫暖又美麗,照亮了祂與生俱來的冰冷與孤寂… 而不是在恐懼中 粉碎 。
總之,在祂將自己的下顎笑到地板上之前,祂最終想到辦法讓彼此都冷靜下來,並為自己忽然爆發的笑聲辯解、避免她認為祂在嘲笑她。事實上,祂並非那麼沒有肚量,只是在還未認識得夠深之前彼此都先退後了。那麼,如果她不構成威脅,又能幫祂打發時間,留下她並不是什麼奇怪的結果,祂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得出這個結論的過程有多快。
拖起懶惰的屁股,祂將她安置到祂 偶爾 為了逃避責任而建的偏僻居所,還偷偷在祂兄弟不存在的眼皮底下一手安排了她的工作。當然,祂並沒有忘記自己也應該要身兼擺渡者的工作,但在打點好祂與River person時不時交班的時間表上有點麻煩…那個勤勞的擺渡人有點異議,祂最終用這能使祂獲得更多可以漫遊在固定航線之外的機會的理由說服了那個工作狂,所以異議終究只是變成隨意哼唱的嘮叨而已。
就像罪人之門後的水流那樣,死亡的思緒又滾滾的往前走去,更多的溫柔讓祂不知不覺的微笑,沒有察覺有一個鼻子一直偷偷觀察祂,死亡只是冗自的盯著紅色的酒光沉溺在記憶裡。
『…對的,順著水流而不是試圖控制它,河域很寬廣,妳有很多的空間可以迴轉。』
祂坐在小舟上指導她怎麼操作,因為那是祂私下特別為她打造的,暗藏著一些機關以免她發生什麼意外,沒有神力的凡人是無法像祂或River person那樣在死者的眼淚中來去自如,而這艘渡舟是由祂親手設計的,River person當然無法在這一方面擔起操作指導的職責,那麼祂在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像是在說服誰一樣,祂一派輕鬆的支著下巴這麼想著。
『可--可是真的很奇怪,我以前也在小河上划過小船,但是手感---唔嗯,完、完全不一樣。』
她幾乎是咬著牙才講完最後一個字,喘著氣,努力的不要讓自己又再度往錯誤的方向衝去。
需要再調整一下呢 。
隱藏自己身份的死亡一邊笑著說那裡有她還不知道的暗流,一邊偷偷調整渡舟下的魔法結構,幾次的嘗試後她總算不再像是在滑冰上推石頭那般混亂、能夠以她想要的方式讓小船移動。
『要休息一下嗎?僅僅只是看著也足夠我的老骨頭也開始痠痛起來。』
祂看著她偷偷揉了幾次因為不習慣的工作而痠痛的肩部如此說道,人類是脆弱的,祂很明白這一點。
她低下頭思考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少女莫名的固執讓冥王鬆了一口不存在的氣,因為她一直執著要盡快掌握工作的竅門,幾乎把自己給逼進了盡頭 。
究竟是什麼讓她如此著急 ?
祂並沒有問出口,而是在她停在水流較為平緩的岸邊準備休息的時候,從袖子裡拿出明顯不符邏輯的大小的包袱輕輕向她搖晃。
『努力的孩子有點心,找個舒服一點的地方放鬆一下如何?』
她原本一直瞇著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冥河的光照在她晶亮的眼瞳中帶著一絲奇異的色彩,但那並未停留太久,因為她很快就平復了自己並向祂點頭…冥王心裡暗暗的記了一筆,並未將心中的想法顯露在臉上,但祂開始試探。
『…這是來自地面人類的貢品,並不是冥府的產物,希望妳有個好胃口,因為這幾乎要淹沒我們的大門了。』
祂輕巧而微妙的一邊說著,一邊在一塊較為平坦的岩盤舖上布、並將祂手中的包袱打開,裡面放著一些被醃製的肉品、耐久放的麵包與水果等等,祂佈置時想著自己的兄弟如果看見祂現在在作的事、大概會驚掉祂的下顎。但祂在閒逛的思路中,從眼眶的餘光中找到女孩的微弱反應,她的肩膀有著微弱的動搖、像是受到了一些打擊,然後再度放鬆,就像是作好了什麼心理準備卻落空了那樣。
冥王的心思微動,這坐實了祂內心的猜疑。
這個人類還沒有吃過來自冥府的食物,那麼她就不會永遠的被束縛在這裡,而她很明顯知道這一點 。
冥王對內心的想法不著痕跡的帶過,只是一派輕鬆的將太大的麵包用抹刀分開並遞了一半過去,她看著麵包的神情有些許難以掩飾的情緒。
是猜忌還是失落 ?
但祂暫時還沒能看懂,或是根本沒有留意到這也是祂內心的反射,所以祂只是繼續提供給她的饋贈,無視了自己內心那令祂感到些微厭惡的波動。
『雖然直接吃有點太乾硬,但是這裡也有葡萄酒吶,還是妳覺得這些東西不合妳的胃口?』
『嗯?不、不是這樣的,那、那個,這麼麻煩祢什麼的--』
只是這樣?不,說給鬼聽去吧。
祂不由分說的將麵包一把塞進她的手裡,原本煩燥的思緒被她原本柔軟的手指卻有著先前沒有的粗糙感帶走了,而她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確實因此而小小的顫抖了一下,她的手受傷了,因為不熟悉工作卻仍然固執的一路走下去。
『…疼嗎?』
出於連祂自己都沒發現的柔軟,祂確實被她的一顰一笑拿捏著,祂像拿著甫降生的生命那樣握著她的手,輕輕的用冰涼的指骨推開她掩飾性的握拳,祂確實對幾乎可以算是永恒的寂寞與觸摸感到依戀,但那不是祂現在厚厚的腦殼下的第一順位。祂觀察少女的表情,但她只是抿緊看似柔軟的嘴唇、倔強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祂不擅長慷慨,但祂又伸手往袖子裡又探了探,依序拿出了在祂的掌心裡明顯小上許多、而顯得精緻的圓盒以及一雙略大的手套,無視了她疑惑的神情,再次遞給她,沒有留意到自己是不是在用過多的給予淹沒她,但這不能怪祂,她望向祂的眼裡沒有任何的渴求,讓祂對於貪婪的厭惡膝反射完全失靈。
『這些先給去用,之後工作的時候記得戴上手套,晚點我會再去找找有沒有適合妳的尺寸。』
她並沒有馬上收起來,只是呆愣的看著祂伸出的手,直到祂再往前推了推,她才將祂給的東西握在手上,然後猛的向祂彎下腰、深深的低著頭並緊緊的握住了那雙手套及小藥盒。
『…現、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報答您,但是之後我會更加努力的,謝、謝謝您!』
這個人類確實不傻,與神靈交往本就是如此、即便是神,也不可能有無限給予的恩惠,但祂有一種直覺,她並不是出於這樣的心態行事,這就是祂對她如此在意的另一個原因,她是一個謎,有趣而…讓祂著迷的謎,祂遊盪的心思回到祂一點也不感興趣的虛華之中,正正落入了將祂安靜的情緒轉換都看在眼底的海神的目光。
「 冰冷的岩盤終於也被花香征服了 ?」
冥王對此有一絲疑惑與惱怒,為什麼祂感覺自己被挑釁了?
「不,也許是我真的老了,看錯了啊哈哈哈…真是不錯啊。」
海神再度往祂似鳥喙的嘴裡倒下一杯,咂了咂嘴後哼著氣,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自得自樂的拿起酒瓶自己倒酒,嚇得旁邊躊躇不前的寧芙不知如何是好,但海神只是寬容的揮了揮手讓小神與寧芙去做祂們想做的事、不用搭理祂。
放下祂不必要的關切會讓一切更快恢復平靜,黑暗主宰的思緒回到自己的眼前,祂不自覺的看了看酒杯上的反射,自己一直平淡無奇的灰暗骨色上確實有一些比以往還要柔和的線條,這不行,還不行,他有一個謎題要藏著,這次祂確保在想起她的時候,情緒沒有表現在臉上。
而她,正是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主神發出了昭示,這是緊接在那個有著蝴蝶靈魂的少女落到祂的世界之後,主神提出的召集令…這是從主神身邊的位子空下來之後的唯一一次強制昭令, 暗示了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祂放下手中的杯子,注視著天空之神表現出的明顯不安,卻沒有注意到火神旁的年輕女神不斷向外投去的目光…直到祂放在桌上的酒杯裡出現奇異的震盪波紋的那一刻,神殿原本煌輝無塵的門廊有一股帶著野性的氣息洶洶襲來,伴隨在後的,是綠色的藤蔓與刺眼的紅薔薇,以驚人的速度往內延伸,濃烈而冶艷且過於甜膩,不論是色彩還是花香,都是絕對壓倒性的。
「…她…來了…」
天空之主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喃喃自語著,祂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巨大的爪子死死的抓住了斗篷的一角、壓力大到幾乎要撕裂它,而天空之主只是聚精會神的盯著外面,因焦燥而深深的皺著眉頭,但嘴角帶著期待,祂無視諸神訝異的目光伸長了脖子、希望能早一刻看見來者,死神敢打賭那頭巨大的山羊正在出汗,不過…能令天空主神如此激動的,祂也只想得到一位,似乎要證明祂內心的獨白,在身影甫出現在殿堂外的階台上的那一刻,過於蓬勃發展的藤蔓與它帶來的影子已經壓了下來,以一位主掌生命的女神而言,祂展現得過於積極了,連死亡的顱骨都少見的凝汗。但祂已經算是在場中數一數二冷靜的那一個,原本喧鬧不休的宴會靜得比靈堂還要莊嚴肅穆,幾個神力較小的新神與寧芙已經暈過去、在地上排成奇妙的光景。
在這之中,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年輕的死亡化身,用絕對悖離本質的燦爛聲量詢問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喝到奇怪的東西,因為祂剛才確定天空主宰還在祂的位子上?
理應讓人如沐春風的生命女神看向祂時,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溫度;相對的,年輕的死神回應祂的微笑卻洋溢著生氣勃勃的溫暖,這奇妙的溫差使所有在場的諸神有種倒置的錯亂。在生命女神的威壓轟然一聲的倒下之前,冥王從祂兄弟的影子中出現,祂的權能足以抵銷生命的泉源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令諸神錯愕的是,祂庇護的影子不只在祂的兄弟身上,還包括了所有在場的一切。
當紅艷的花朵在黑暗腐蝕的影響下化為乾涸的枯血一般褪色、凋零,初春的風暴壓在冥王身上,嘎嘎作響。一直到這時候天空的主宰才回過神,因為祂看見冥王的怒意化為黑暗的捲鬚滾滾而出、像無光的黑紗漫過被枯萎的花瓣鍍成血褐的地磚…但祂伸手牽制的,卻是冥王,這使得原本只是如同在地表漫步的黑霧變得如同浪潮般洶湧,死亡的冰冷怒意與風暴和枯萎尖銳的藤蔓碰撞,壓垮了雕樑、在華美的廳堂砸出一地粉碎,如果祂還有心思分神,那這才是真的 神他媽一片混亂 。
「退下!即便祂已經離開主母之位,祂仍然保有祂的權威!」
天空的王者讓冥王受到意外的夾擊之外,祂的挑釁讓死亡昏暗的眼眶中爆出憤怒的幽光星火,但生命女神的氣焰更旺。
「廢話!我不需要爾等的承認與賦予,只要告訴我,盜取我的珍寶的是哪一個?」
祂的聲音讓死亡在罪人之門前傾聽過的那個斷腸的母親,但祂有祂的職則…而返還並不是其中一項。最後被留下的,就只有在淚光中滋生的水晶花,死亡並未遺忘,但眼前的這位女神,也許還未忘記那時的哀傷,但更多的,是憤怒。
「住手,我的兄弟不該被這樣對待,我們需要只的是坐下溝通…即便沒有桌子?」
年輕的死神試圖介入,但祂回頭卻只看見原本光潔亮麗的石板桌被炸的粉碎,原本在上面蹦跳、好戰的女神豎起了祂的武器,站在海神身前、全神貫注的戒備,全無先前的戲謔,祂張開了銳利的牙齒喃喃低語。
「老頭,回頭我需要祢好好解釋、解釋…」
Undyne正在衡量到底該繼續守在祂的直屬上司前面、還是該向主神表示祂的忠誠,但老者卻波瀾不驚的看著一切,似乎這裡發生的事都與祂無關。
此時,身陷其中的冥王沒能馬上反應,乾枯卻反而顯得更加尖銳而堅韌的藤蔓往祂身上捲去,伴隨清脆的錚錚聲,握在年輕死神手中的巨鐮優雅的切開了威脅祂兄弟安全的攻擊,速度之快、令平時輕視祂的諸神為之震驚,然而更令祂們震驚的,是一直安靜地看著的火神也出手了,祂站到了死神身邊…不,更確切的說法,是不知何時儕身其中、綠火的女神身側,祂相對矮小的身材,與祂捏在手中顯得搖搖欲墜的火光看起來格外的渺小,但祂有那個膽識站在生命女神與年輕的死神之間,甚至是試圖保護祂。
「NYEH!這裡太危險了,祢應該隨著祢的父親迴避!」
「不,我、我不走!」
面對僅僅只有幾面之緣的小女神的倔強,年輕的死神再次發出疑惑的Nyeh,然而祂沒辦法把注意力轉移太久,祂只能試圖用自己的袍子隔開彼此、避免在意外對小神照成傷害。面對祂在混亂中對自己小心的對待,綠火的女神火冠更高、更亮了一些,羞愧的一半想逃離這裡、但祂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叫祂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於是祂有如紮根在此地、呼呼的揮動手臂、試圖威嚇那些盤旋著的棘刺,祂希望自己足夠資格能與祂的念想並肩,即便不夠,至少祂嘗試過。
與此同時,屬於火神Grillby的火焰在藤蔓上蔓延、成功讓生命女神的進發稍稍減緩,抓住機會、冥王的陰影一捲,將祂們從戰鬥的核心中轉移了出去。見狀,主神Asgore也收回風暴的權能,靜靜望向歇斯底里的…祂曾經的另一半,生命女神Toriel。
祂的憤怒仍體現在蠢蠢欲動的藤蔓上,怒放的薔薇如同祂炯炯燃燒的紅色目光,所有有眼的,都看得出來這位前主母有什麼不太對勁,祂們從未見過生命女神狂怒的一面,往常的祂是春天的微風與融雪的小溪,母性的溫暖與微笑是祂的標誌,但現在的祂…更像是帶來毀滅的女神。就像要彌補剛才不在場的思考,死亡主宰毒液般的隆隆聲音幾乎像是要將接近祂的每一個都扼殺在祂們的喉嚨之中。
「祢們…設計了這一切?heh…真是屈尊了不是嗎?為了我這把 不值一晾的老骨頭 ?」
年輕的死神先是一愣,然後將祂的長鐮就戰鬥位置並往前踩了一步,為了保護祂的兄長,即便祂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個結論。
「祢從未真正履行祢的工作…祢拒絕出席任何的會議,今天偶然為之的照面不能洗清祢的嫌疑。」
啊,黑暗之主在內心嘆息,天空主宰絕對不適合擔任審判官的工作,在還沒有給予嫌疑人說明的情況就定罪是用膝蓋在作事嗎?尤其被定罪的那一個,是真真正正把持過天秤的冥王,即便祂已經放下秤砣許久,但祂仍然有原則。
「所以,祢特別對我下昭只是為了讓我蒙不白之冤?做的好,祢大可不必如此麻煩,如果只是想活動祢的筋骨,罪人之門敞開… 只要祢敢 。」
黑霧染黑了祂的指骨,視覺可見的扭曲與紫色的閃光隱約閃爍,祂要呼喚只屬於祂的遠古神器,沒有任何一個真正見過、它的威力卻在每一隻耳朵流傳,在上古之戰中見過祂手中秘密的,沒有任何一個被留下來,唯一能證明這一切的,就只有凡與祂為敵的,都不復存在的事實,然而,祂今天會開一個特例。
當惡龍般的咆哮在遠處隆隆響起,撕裂凍結的是一句幾乎會被錯過的疑問,來自生命女神使人鼻酸的哽咽。
「祢…祢用那帶走了我的女兒,難道不是嗎?像以前那樣殘忍、無情的拒絕,掠奪無辜的生命!」
死亡並不真的無情,疑惑取代了祂昏暗眼眶中的怒火,因為祂從未帶走任何不屬於祂的東西。但祂的沉默卻只是讓女神的哀傷更加深沉,祂彎下了腰、柔美的紗裙被在痛苦中滋長的荊刺撕裂,祂豆大的眼淚澆溉了仇恨與哀傷,在祂身下體現成禁區般的薔薇長城。
「女士,恐怕祢錯看了我的兄長,祂的仁慈沒有人看見!祂繭居只為了不傷到世間的美麗、不為任何生靈為祂感到不適!祂只保留那些走向生命盡頭的靈魂,除了銘刻祂姓名的,祂不會帶走!」
年輕的死亡為祂的兄長挺身而出,但曾經的女王握著祂從未失去的權能,紅色的眼光已經從祂臉上消失,留存的只有碎裂的眼淚與瘋狂的白光。
「我走遍了風能走過的每一塊岩石!我檢查了每一寸海床,唯一能阻止我的只有死亡!是祢們帶走了我的女兒,我唯一的希望與寄託!還給我!把我的寶貝還給我!!!」
祂的嘶啞哀嚎幾乎要撕碎所有在場觀看者的心,如果祂們還能保持清醒。
「但祂們已不在…祢不能要求死亡將祂們返回。」
「廢話連篇!即便是我也能理解,但那不是,已經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能讓我從祢們一手造成的爛泥中走出來的希望,但祢們連這一點光都不願意留給我,我不希罕祢給我整片的天空,我的世界是一片荒野!只因祢從未聽見我的控訴!」
天空主宰幾乎要跪下,祂說的如果不是引發上古之戰的那兩個孩子,那麼祂口中所說的, 是誰 ?
但時間沒有給祂思考的空間,生命女神腳踝邊聚積的眼淚像黑色的墨水,枝芽瘋長,漆黑而張揚、紅色的花瓣滴落如鮮血般的露珠,拍打在石磚卻發出嘶嘶的毒與腐蝕的輕煙,在轉瞬之間,它們取代了石柱上的雕花,撕裂了垂紗的柔軟、用蝕刻妝點即將變成腐敗神殿的華美。有那麼一瞬間,冥王想拋棄除了站在祂身邊之外的其他任何一個,祂不能接受任何一個意圖染指祂的子民與眷屬的意圖,有所必要,祂不避戰,祂虛無而空洞的威嚇目光快速掠過其它兩位主神,即便是那個無時無刻都在強調祂掌握更大的權能的那一個,祂也會將祂從天空打落,即便這個世界的光不復存在…祂不在乎!
接收到祂的怒意,好戰的女神往前站了一步,試圖阻止祂,但這只是在挑撥冥王不存在的神經,紫色的閃光橫空閃過,生命女神的毒藤高高揚起、裝飾宮殿最後一筆的光塵即將被補上----
光塵落下,但不屬於任何一個逝去的生命,它來自恢復成綠意的爬藤與被淨化的花瓣,輕柔的落在了它們落下的表面,無聲而柔軟,冥王的脊錐開始痠痛,祂沒有意會到…不,不如說祂空空的腦袋一直避免去將兩件事放在一起…祂的蝴蝶,來自於祂從未踏足、也不能染指的光明。在她的面前,帶刺的藤為她讓路,如同踏浪而來,隨著輕巧的腳步,她拉下了遮去她臉孔的斗篷面蓋,金色的光停在她的眼底,如流動的熾熱黃金、灼傷冥王不存在的心臟,祂不是唯一有所隱瞞的那一個,但是當真相被撕開,即便是祂也無法面對自己被利用的痛。
「母親…您踏錯了腳步。」
身形單薄的少女顫抖的聲音氣喘唏吁,她背著隆隆的雷聲,留下的影子如此淡薄,眾神中見到人類竟敢踏入神域,因而露出厭惡神情的不在少數,而女神像是害怕自己聽錯了,在震驚之後仍然彎著的腰久久沒有提起,祂低著頭任由眼淚繼續從指縫中掉落,但不再如漆黑的濃墨,女神的淚是清晨的露水那樣沉重,但晶螢且剔透。
「…如果是妳,為什麼不回到我身邊,像往昔那樣擁抱我?」
祂沒有回頭,甚至…可以說是不敢,像是害怕祂聽見的是自己終於瘋狂之後喚來的幻聽,像泡沫那樣一戳就破。
「…母親,如果您知道我已經知曉您的秘密,您會明白我離開的理由。」
女神抽氣,長長的指甲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了劃痕,使觀者都倒抽了一口氣,但祂卻渾然不覺,長長的粉色衣擺下的藤蔓沙沙的騷亂,坦白並不愉快,尤其是在眾神面前撕開傷疤,但她不得不。
「妳、妳…知道了?全部…?」
回應祂的沉默是肯定的,祂向她伸出顫抖的手指,但人類卻往後退,此次落在地上的眼淚不只屬於生命女神,也屬於這個膽敢踏足神域的人類,諸神不知,那眼淚也無聲的震撼了冥王的靈魂, 她有她的理由 。就像是要說服自己,死亡的化身放下了眾神皆忌諱的死亡之指,即便它早已不再有威脅的成份。
「不…聽我解釋…這不是…不,不是那樣…!」
女神慌亂,像是在掙扎一樣、往人類少女的方向踩了一步,但換來的是人類更多的退縮,為了停下她的腳步,女神惶恐不安的抓住自己的裙角,深怕眼前的少女再度消失,在原地苦苦掙扎。祂身後的天空主宰的表情也沒有多好看,祂想上前安慰,但很明顯時機不對,祂的目光也在未曾蒙面的人類身上閃爍,她的外貌和祂失去多年的另一半並沒有半點相似,但她確確實實擁有一部份只屬於生命女神的權能…祂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能在這時候陷入自己的思考漩渦。
「我不能接受…對不起,我不能,就如同您一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凋零… 在我知道您做了什麼之後 …」
人類強作鎮定,但她抿著的嘴角卻出賣了她,如同她斷斷續續的小小抽氣與滴滴答答的淚水。
「我不會死,為了您,但我也不會回去…為了您,希望您能明白…也許,我們永不再見會是最好的… 母親 。」
她已經作好打算了,轉身時斗篷像一朵忽然盛開的花朵、唰的一聲撕開了空氣,她在殿堂的階梯上狂奔,門外雷聲大作,冥王送給祂的那艘渡舟就在滾滾的烏雲之中搖晃,像是隨時會翻覆一樣,但那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遠離她珍愛的一切,她的母親…另一個足以撕裂她的、她現在盡力迴避的那道目光…她沒料到祂會在這裡,穿著華美的黑袍、頭頂鑲著閃爍七彩火光的寶石頭冠、揮動著只是看著都覺得膽顫的黑暗…
慵懶的支著下巴的那一個擺渡者在她的腦海中閃爍,祂是冥王。
溫柔的握著她的手,就像痛在祂身上的那個古老骨架,是冥王。
靜靜聽她唱歌的那一個,是冥王。
和祂一起擺弄水生花的枝條、讓她為他織造的枯冠變成鑲滿花朵的頭冠的…是冥王。
而她一直以為是冥王的那一個,卻是死神,冥王的兄弟。
冥王是那個總是帶著微笑等著她的那一個…她的眼淚在她猛然往前踩去的每一步中被震落,腳步飛快,她像是要踏碎自己的思緒那樣狂奔,過耳不聞令她心碎的母親呼喚,沒有聽見自己心亂如麻的心碎,她錯過了台階---她伸出了手準備迎接撞擊,卻錯迎了溫柔的擁抱,像雨一樣的氣息,像陳舊的書本的味道,溫柔而冰涼,幽暗為她遮蓋現在覺得太刺眼的光。
「…hey…妳以為妳要去哪裡?」
她不敢抬頭也不敢去想之後往哪去,她的未來是一片空白,像潑了漆一樣的慘白,所以她只是讓眼淚染濕眼前華美的布綢,那不是她在祂身上所熟悉的東西,卻意外的適合祂,她不敢想…祂只是…欺騙了自己。
「放開她!遠離她!死亡!」
女神保護性的吼叫聲比她想像的更近,這讓她抽氣、回到了她原本的意圖,不,她不能在這裡,她不能回去!心慌意亂之中,她抓住了冥王的衣袍,緊緊的,她不知道這帶給冥王多大的安慰。
「…妳讓我變成待罪之人。」
少女的肩膀緊緊的縮在一起,像被責備的孩子顫抖著身子,手指冰涼,卻也軟化了冥王。
「 但是我願意 。」
少女在虛空吞沒她們之前,以為自己又踏空了一步、將自己拉得更緊,冥王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得意的微笑在祂臉上閃爍而過,祂威脅性的目光掃過她身後的一切,阻止了來者追逐的步伐,少女的去處很明顯…冥王的地盤,靈魂永眠之所,令諸神膽寒的禁地。
「 Frisk! 」
少女緊緊抓著她眼前的衣袍,用眼淚向她的母親道別,希望祂的衣袍能夠暫時遮去她母親令人心碎的吶喊,直到黑霧取代了過於刺眼的白光與聖殿的光潔,黑暗像濃厚的毯子包覆了她,讓她有種安全的錯覺…直到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冥王的懷裡,她手足無措的往後滾動,但一隻比她想像中強壯的臂彎將她禁箍在原地。
「妳想去哪裡?妳還欠我一個解釋。」
抬頭,她對上一雙深情的昏暗目光,冥王的微笑淡然,讀不出情緒卻足以讓她陷入困境,在祂提醒人類需要呼吸的那一刻,她才呼出一口她不知道自己一直摒住的氣,這引起冥王的笑聲,比她在祂臉上讀出的還要真切…冥王不真的對她生氣嗎?而她有對祂憤怒的資格嗎?
冥王的大拇指在她眼角輕輕擦拭,帶著鹹味的眼淚比珍珠還美,但祂捨不得讓它停留在她的臉上,那不適合她,祂想呼喚她為祂的蝴蝶,但還不是時候,祂必須知道真相。
「準備好說話了嗎?漂亮的花兒?」
祂用欣賞的目光看人類從原本的蒼白變紅,放鬆的姿態告訴她一切都是可以被接受的,身邊沒有任何一隻竊聽的耳朵、也沒有任何窺探的目光,她是安全的、可以傾訴的,而祂就在這裡抱著她…直到她給出滿意的答案。她吸氣,逼退自己臉上被冥王暗自欣賞的潮紅…她試圖鎮定的告訴祂她是誰,她很努力,因為她的眼淚在故事的一半差點捲土重來,但冥王給她冷靜的空間,幾個帶著微笑的輕言妙語與清涼的水杯就夠了…這的確讓祂感到意外。
她的靈魂曾經在真正活過之前就破碎了,但她撐過去了,直到同樣心碎的生命女神發現了她,在一個被饑荒餓死的村莊,她頑固的掙扎哭聲吸引了女神的同情,祂打破了自己拯救她,將她當成自己逝去的孩子那樣疼愛,她們在自己建構的小小秘密花園裡過著與世無爭的美麗時光,時光荏苒,連天空之神的哀傷都得以平復,溫柔的風吹撫大地的那一刻,世界恢復了生機,蔚藍的光再度在海灣綻放…至少這是她在祂的日記中讀到的,但接著她發現的秘密,就是讓她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女神在密謀著自殺。
當祂慢慢用自己的靈魂餵養少女的同時,也在將權能轉移到她身上,祂在計畫一個復仇,祂的天性反對祂的仇恨,祂無法閉上眼睛看見生靈塗炭,祂無法捂住耳朵、假裝自己聽不見萬物的哀泣,但人類可以!
人類犯下了錯,盲目的崇拜錯殺了祂的第一個信徒,那個在祂心頭繫上蝴蝶結的、最虔誠的祭司,只因為她愛上了祂唯一的兒子!像倒塌的骨牌那般,當天空黯淡、萬物消亡,人類口中的英雄與勇士對神祗拿起了武器,指向了他們曾經崇拜過的神靈,在每個神殿放火、推倒了每一座曾經閃亮的神像,戰爭帶走了更多的生命…如果他們曾經認真反悔過,絕不會有那麼多無主的遊魂在荒蕪的土地上徘徊。
但少女帶來的不止是復仇,她為祂送上的花束讓祂想起了那個祭司的微笑,牽著祂的小小手掌讓祂想起那個用甜甜的聲音喚祂為母親而不是母后的孩子…所以少女是復仇,也是寬恕,少女即位之時就是決定萬物存亡的那一刻,人類的牌是好是壞,由人類來決定。
當少女理解自己的存在如同一口一口慢慢蠶食母親生命的蠹蟲,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待在祂的身邊,人類有罪,但祂的母親…不是可同樣放在秤量上的,她沒有能力,也不願意如此,她只是希望祂繼續活下去,但打破自己的靈魂可能會同樣對母親造成不可預料的傷害,而且就算母親活了下來,那可能只會加深祂的仇恨,她不想繼續猜想其他的可能,所以她選擇… 離開 。
她奔跑著追逐冬天的腳步,她無數次的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在荒蕪之中尋找深埋凍土的核果,她有能力讓凍原變成春季的草原,但她知道那會引來她的母親,所以她無數次讓自己陷入饑餓之中,唯一讓她活下去的,是她閃耀的決心與母親賦予她的權能,即便站在死亡之中,她仍能保持生機…這也是她能接觸冥王而不被抹去的秘密。
「但是…妳沒有解釋為什麼要這麼著急的想找到一份工作來養活妳?即便妳堅持不用吃也能活下去?」
祂在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牙縫咬著酸,祂不喜歡聽到她折磨自己的想法,祂不想逼祂,冥王看得出來她累了,但時間不是問題,是時機,在倒下的心牆再度被建構回去之前,祂不得不讓她把剩下的豆子撒出來,所以祂提供更多水,讓她像離水的魚那樣渴求著水份的滋潤。但少女在聽到這個問題時,原本像是從故事書中拉出來的篇章卻斷了水,她看起來…甚至是有點羞愧的,祂不得不答應不能笑她傻的承諾,才能得到祂等待已久的答案,因為她帶著紅暈的眼神是犯罪。
「我以為…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我能擔任的職位,也許我…會失去繼承她神位的資格?」
祂仍然忍不住哼笑出聲,如果這麼簡單,那麼祂不會讓祂的弟弟跟祂一樣被困在地底這麼久,世界不是這麼運作的,但祂知道幾個漏洞,大概就幾個,跟祂食指跟大拇指之間的距離那麼大的漏洞…但絕對有用。
「哼嗯?妳想找一個新的工作?來吧,讓我提出一些不錯的待遇?不聽看看嗎?」
少女有那個膽量在聽見祂的笑聲後,在祂的懷裡轉身,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離開祂的腿骨,這使祂覺得自己並非沒有機會讓她舒適的安棲在自己身邊…祂抖了抖看似空空如也的袖子,一顆沉重、像是還帶著露珠的鮮果滾到祂的手裡,重量適中,尖端的裂口證明它的熟度恰如其分。
「成為冥王的妻子,妳不再會是人類,妳的靈魂會與我的綁定…除了我,不再有任何一個能改變妳…妳可以像我一樣,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做妳自己,甚至是無懼的走出這裡,回去看看妳可憐的老母親…花,妳有我。」
遞出被掰開的鮮果,紅寶石般閃亮的果實落在她和祂的袍子上,祂的表情如果說是詢問,更像是請求,求她為祂佇足,因為她,黑暗的洞窟不再凍寒入骨,有她快活的鶯聲燕語,這裡不再枯燥空洞,讓祂為溫暖感到渴求。
「請…就算是交易,就算是和平的道歉,也請妳考慮。」
祂枯稿的骨指再度微微前伸,讓更多的果實從指縫間落下,祂蒼白的指尖被染紅,就像祂刨出的不是石榴,而是祂從未顯現過的真心,祂寧願拋下驕傲的自尊也不願意讓她就此離開。讓祂微微一顫的,是她溫柔包覆在祂冰涼的指掌的手。
「…祢…是因為可憐我才這麼作的嗎?」
金色的流光停在她的眼底,詢問時像踩在蛋殼上那樣小心,就像隨時會失足墜落深淵那樣,和藏在笑容下的祂一樣害怕,此時的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祂大口咬下了那多汁的果實,然後,她永遠不會弄清楚冥王怎麼有辦法接吻,當她嚥下那酸甜的果實,她的臉似乎也被染紅了。
「還需要回答嗎? 我的王后 。」
–
在萬物之上,眾星之下,Papyrus在焦急的燉鍋裡。
「AHHH—-------HAAAAAAAAAAAAAAA!!!終於!如果再不認真對待,我就下去按祂的頭!這個懶骨頭!」
在眾神混亂之中,神殿的一角,Papyrus借了綠火女神的火苗來洞窺地府,在祂大聲讚喝的同時,綠火的女神抓起了死神的斗篷來遮住自己羞紅的臉,引來一旁的Girllby的嘆息,這讓神殿的火光忽明忽暗的閃動著。
『表演到此結束了…兄弟。』
這是死神在看見祂的兄弟捻熄火光前,最後聽到的一句話,肯定會想方設法、踩平門檻也會來幫哭得要斷腸似的生命女神要人的天空之主?從頭到尾都知情卻只給了一句暗示的海洋主宰?
通通見鬼去吧,祂正忙著抱住羞到如同燒開的水壺一樣沸騰的王后,祂的蝴蝶,永遠的冥后。
現在,是祂遲來的 休息日 。
Notes:
玩家覆蓋的牌生效了!
『死者復甦』殺不死我的,不一定讓我強大,但我會糾纏著,直到我的債務完成。
我很抱歉,但我回來了,這個世界少了我依舊美麗,但我的腐敗可以讓祂綻放更多的燦爛:)
PS.啊,我有點忘記這個
一些我可能沒辦法完成、但總是在我腦海裡轉動的畫面,可惜我沒有很好的天份,上天憐憫我!
https://www.tumblr.com/blog/view/nightstars0728/689948541138927616?source=s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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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0
我在隔了一個月後的凌晨四點才發現AO3顯示錯誤,讓文章以一種像是被兩個翻譯機互相玩弄過後的地獄被呈現
害我差點從床上掉下來Orz 真的非常抱歉,在這之後我會更加小心的檢查的
Chapter 6: 第六天 X Kiss 親吻 X Dancetale
Notes:
※AU作者為teandstars(https://teandstars.tumblr.com/)以及Sterrenschijnsel(https://sterrenschijnsel.tumblr.com/),主要參考內容來自https://dancetale.tumblr.com/以及https://undertale-au.fandom.com/wiki/Dancetale,如果沒有先看過也對故事內容沒有太大的影響,但這是很棒的AU,如果您還沒看過,撥冗去看看吧?您不會失望的:)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他不知道她的全名,即便 孩子 這個詞在他的字典裡,已經永遠的卡在她的身上了。
他不知道她的年紀,即便她看起來像個孩子,但他不敢否認在她身上看見了年長的靈魂。
他不知道她的背景,即便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但當時的他卻從未想過真的去瞭解她的過去。
憑籍著他們想盡辦法,將與人類科技幾乎完全不合拍的手機裡打印出來的照片,他也不覺得他有機會讓其他人成功指認出來…照片裡的孩子越看就越不像她。在被凍結的那一秒,她是顯得如此的僵硬與冷淡,但在記憶裡,她是那樣的溫暖,一顰一笑都是如此的生動、謹慎與有禮,卻偶爾還會有令見者感到心慌的調皮。照片沒有留下她應有的溫度,沒有小心的牽著他衣角的羞怯,也沒有總是為人著想的體貼與共情。那個總是用臉接地板的MK,現在掙扎著起身的時候眼裡泛的淚不是因為痛,而是想念那個孩子總是第一時間伸手幫助的關懷…他記得,這張照片的下一秒她和怪物孩子們笑起來的樣子,那閃爍著淡金色的眼角帶著溫度的線條,令他的胸口隱隱作痛,他試著把注意力從那上面移開,卻發現不論是哪裡,都有那個人類孩子的影子,但是她不在。
他不知道將自己封閉了多久,以至於他的兄弟不得不將他趕出門,只為了讓他更像活著的,但是時間一直在前進,與其說為了他自己,不如說為了不讓他的兄弟因為他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而犧牲更多…那一句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背後有多少成份是為了從籠罩怪物的灰暗中逃離?那是不言而喻的。跨越國界的方式最常出現的選項是飛機,但他不太能接受一個長得像某個 怪物 、吃石化燃料的 鐵製棺材 竟然是正式的交通工具?天上的星星原諒他,自從他知道這個形容詞之後、它就抹不掉了。聽說以前人類會禁止乘客使用手機等電子產品,他認為那是正確的決策,沒有什麼比魔法還能解釋那一大塊金屬在天空飛行的運作原理,也許有一天他會認真去了解背後到底怎麼運作的,也許那不像他認為的那麼莫名,但那不是他目前的首要標的,目前的他只想要將自己從腦海裡的迷霧解放出來,而人類說沒有什麼比旅行還要來得有用了,所以,留下了那個孩子留給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的迴聲花給他的兄弟照顧,他踏上了旅途。
他試過了,僅僅幾次而已,但經歷了整個過程之後,他認為自己沒辦法再接受一次晴空亂流,他認為自己可能會在失控的情況下作出什麼更糟糕的事,他現在還在為了那台可憐的餐車感到內疚,於是他可以做的選擇就更少了。基於無法左右自己的安全的同一個理由,他盡最大努力的選擇了火車與各種在公路行駛的公共交通車。揮別了他熟悉的景色與曲調、他穿越了國境,受限入境的結果是他能去的地方少的可憐,怪物目前能夠 合法 踏足的區域大部分是都市、偶爾是荒野,某次他坐著纜車上山,左腳和右腳踏著的土地竟分別隸屬於不同的國家,看著在地平線上連綿起伏、看似無邊無際的山巒,他有種脫離現實的迷惘。
想想人類總是四處亂跑,背後的道理似乎是說得通的不是嗎?
坐臥舖列車旅行絕對是一種值得向所有怪物吹噓的體驗,在黑夜裡,抬頭就能看見星星和月亮在窗外閃爍,欣賞夜色的同時、火車緩慢行進伴隨有節奏的搖晃與聲響的放鬆感有種催眠的魔力,他相信如果旅程再長一點,窗台上的玻璃會留下他的頭骨印子;公路巴士的沙發除了五花八門的功能,還軟到幾乎能吞了他,如果可以,他會去找怎麼弄一台當作自己的行動 屋車 ,那麼他唯一需要煩惱的是去哪裡找24小時的司機。星星阻止他的方式是科技,穿越國際與換日線為他送來他兄弟的消息,那高大的骨骼擁抱了全世界最得體的禮儀風範,他總是確保Sans吃得像樣、睡的得體,意思是不要給人類帶來怪物只喝蕃茄醬、在任何物體表面上睡覺的怪異印象,Papyrus總是在各種時間出奇不意的突襲他、要求他將身邊的東西拍攝下來、並即時提供給他作為停止時時刻刻嘮叨他的條件,這最終促成了Sans用手機照片記錄旅程的習慣,雖然很有趣,但對他來說聽起來是一件太過繁重的工作,但能讓Papyrus安心,他確保自己滿足最低的要求。
然而他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或是對著剛到手的食物拍攝的這個動作,竟然讓他更快的融入人類,人類看見他對每一個東西拍照時都會熱情的上來招呼他,在這之後他無數次被詢問過他在網路上的暱稱,他聽過不下數十個社群軟體的名字,他開始懷疑人類是不是就是擅長把事情做得更複雜?為何不像怪物只用一個 Undernet ?然而過沒多久,他就收到Alphys在社群上抱怨伺服器的新使用者申請多到像DDos之類的消息…嗯,他決定暫時先別關注這件事並且對此保持沉默。
當他向幾乎要趕不上另一部車的人類揮手道別,他發現自己又學會了一些什麼,也理解了一些什麼,姓名不完全如同怪物那樣僅屬於一個靈魂,一個人類可以有數個名字、反過來,一個名字也能同時間屬於好幾個完全不同的人,它甚至是可以經過一些簡單的手續與費用來更改的,所以姓名對人類更像是一個代稱,偶爾會有深度的歷史背景、更多是為了聽起來舒服;印刷在布料上的條紋在人類的文化裡只是一種時尚、而不是年齡的標示;人類的背景文化可以複雜也可以簡單,更多的是他們願意呈現多少出來,以及他能夠理解多少,一直過了很久,他才明白人類的外表不代表他實際的年齡、國籍,甚至是性別?對此,他對那些喊著怪物怎麼那麼奇怪的話感到好笑。 人類啊,你要不要先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與人類相比,怪物 真的 單純得多。
只是,當他知道得越多就讓他越陷入思考的漩渦,他曾想過如果再見到她,他會說些什麼?
希望她回到他們的身邊?
問她他做錯了什麼,讓他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離開了…在那之前,他以為他們很好,但那朵沉默的迴聲花…他以為是誤會,但似乎不是如此, 她對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心裡是知道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所想的那麼簡單,她有她的過去,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人生,而他之於她也只是一段旅途的過客。
那麼,他究竟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麼樣的回應呢?
他連該做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如此,但這樣的念頭卻總是盤倨在他的心頭、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然後意外地在另一個短暫與他停留在同一個地方的人類身上找到一個很接近的答案,那是在靠近出海口的沙灘,在民宿主人的推薦下、他打算看看水平面上的落日會是什麼樣的,然後接受了在岸上架起了烤火堆的旅人們的邀請。在還沒搞懂太陽和季節的關係之前、他似乎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但對那些在火堆旁喝著清涼的發泡麥酒的旅人們,不論何時都是把酒言歡的好時光,人類彼此分享了一些過往的趣事,離他最近的那個人類忽然笑呵呵的往他看了過去。
「再說一次,你說你為了什麼才開始旅行的?」
「呃…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然後…呃,也許是…再順便找一個不辭而別的…朋友?」
Sans不知道怎麼去定義他和那個孩子之間的關係,但在人類身邊混了一陣子之後,他認為以人類對”朋友”一詞如此寬鬆的認定…他們應該可以這麼定義吧?說實話,他有點心虛,但是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即便他再混蛋、他也能肯定那個孩子並不討厭他,也許她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了,也許她已經看清他的無所作為,但是她看向他的眼神裡從來都不帶有任何厭惡的氣息,一次也沒有。
「啊,不論天涯海角也想找到是吧?聽起來真是浪漫。」
「嗯??什麼? heh heh…不…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樣的。」
不,他可以用他的膝蓋骨來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一絲 浪漫 的成分在,更何況那還是個孩子?但眼前人類的表情卻頗卻不以為然。
「看起來不光是人類會有這種複雜的問題,怪物也是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吶,就像人類總是把自己的心遺失在未曾去過的國家,情感問題永遠是最為複雜的那一類,你怎麼就沒想過旅行是為了尋找理由的可能性呢?」
沉默在空氣中凝固了幾秒,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回應這樣的話題,在這之前他從未往這個方向去想。
「我不覺得是那樣…」
浮現在腦海裏的是他在知道她離開之前最後一面的記憶,是那個小小的人類面無表情的把視線轉開的模樣,那曾在整個旅途中不斷隨著想起的次數變得更加酸澀,但在聽到了這番話之後,他心裡也陸續出現了不一樣的畫面,在他為了逗笑Papyrus、故意說了幾個已經過度重複使用的笑話,她在一旁默默用目光指責他卻仍然微笑的臉;在他輾轉難眠時,安安靜靜地拿起毯子和熱飲、陪他在門廊邊看雪的溫柔…他們之間甚至曾有過是不需要言語,只是互相看一眼就能知道彼此接下來要做什麼的默契,他真的讓自己錯過那麼多嗎?
想起來的越多,他就越能肯定她不是他一開始以為的那樣、只是個短暫的從他身邊走過的孩子,只是他下意識的認為她是,甚至是強迫自己認為她是,只因為他出於膝反射的逃避天性。除了年紀的差異,他還可以輕鬆的列舉出更多將她放在那個位子上的理由,甚至是那個事實上是女王的小老女士都能成為其中的一個,他知道自己沒有膽量想得到更多,一想到自己一貫的無所作為,他眼裡的光就越發黯淡一些。
「哎呀,有沒有人說過你太認真了?那只是我在胡說八道,放輕鬆一點,不要想太多,只看著腳下的話,會錯過所有的美景。」
人類男子向他舉了舉啤酒瓶,沒等他回應就自顧自的喝了一大口,然後開始彈奏那把在旅途中被嚴重磨損的吉他,外表的斑駁絲毫無損它的音色,節奏並不如他熟悉的那麼多,感覺有些慵懶卻又很輕快。
『…She is like a slanting sunset,longing for someone who appreciates her.He has a window with a blue sky,waiting for someone to share it with.…』
有些人在沙灘上靠得太近了,甚至把沙子踢到了他的鞋子上,但是他只是對著自己的啤酒瓶上結露的水珠輕輕跟著悠長的音符搖晃。
『She is like a melodious piece of music,longing for someone who knows how to sing along.
He has a gentle gaze full of tenderness,waiting for someone to bloom for.』
他的腦海裡,滿滿的是在地底時人類孩子牽著他的手往前走、回過頭來對他微笑的模樣,回憶比眼前的火光帶來更多的暖意。
『Come on, enjoy it, anyway there is plenty of time.Come on, love, anyway there is plenty of foolishness.』
笑著彈琴的男人在琴身拍出響亮的節奏,如此一來,他總算是知道為何那把吉他看起來會是如此陳舊了,那帶著異國風情的旋律喚醒了當時他內心震憾,他多麼希望現在她能在身邊,那麼一來,也許他就能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
『Come on, wander, anyway there is plenty of direction.Come on, pretend, anyway there is plenty of scenery.』
忽然,音樂變慢了下來,因為其中一對人類在音樂中有點忘情,不小心滾到了火堆邊、在現場造成了一波騷動,但最後事情在燒焦了一些頭髮跟衣角之後就平息了。
「嗯…希望你不會因為這點小小的意外就覺得人類都是亂七八糟的。」
剛才跟他搭話的人類笑著聳肩,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有趣的是他自己也曾因為自己的糊塗而說過類似的話,他不禁認為如果真的有神存在,在祂的眼中,人類和怪物之間並其實沒有那麼不同吧?
「啊,不要在意,大多數的怪物也不全都和我 一樣 亂七八糟。」
那個男子友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就跟著那一對不知是因為意外還是因為過多的酒精而臉紅的情侶一起離開了,只剩下他留在火堆旁、聽著在沉默中顯得過於大聲的水流與蟲鳴,和地下不同,地面上隨時都會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相遇,但是上天對他似乎寬容許多,他一路走來、遇上的都是友善而溫柔的…他捏起了一把沙子,然後讓它在指縫間裡溜走、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指尖沙粒滑過的騷癢讓他想念起當初被握在手心的觸感,他默默的站起,讓風吹動他的外套、帽繩在空中輕輕揚著,讓他想起人類在他前方慢慢跑動時髮絲揚起的波浪,她無聲的微笑似乎就在眼前閃動…直到冰涼的水浸透了他鬆散著的鞋子與褲腳,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走到了水邊。
「我到底在作些什麼呢?」
他苦笑著,回頭將還未燒盡的木棍一一扔進水裡,讓黑暗的水流將最後一絲溫暖也帶走,就像是希望那也能將他內心裡剛被定義的那個詞用最快的速度抹消,就跟以前一樣,放棄它就好…原本他是這麼想的,但他無法自救,隨著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情感之後,那樣的刺痛就在他的靈魂上不斷滋長,她的影子無處不在的感覺又回來了,他陷入了無以復加的惆悵, 妳在哪裡?為什麼妳要離開呢?過得還好嗎?他…有機會問嗎?
即便他內心糾結到幾乎無法入睡,時間還是會前進、地球仍然轉動,他的旅程還是必須繼續…因為他會竭盡全力讓他的兄弟安心。所以他移動沉重的步伐,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陌生街道,也許在某個廣場被音樂吸引佇足,但他總是在片刻後就離開了,因為那會讓他想起她在Undyne留在秘室前的那架破舊的鋼琴彈奏的曲子,自從他表示過自己已不再跳舞之後,她不再問他,甚至是避免在他面前跳舞,直到他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離他太遠了,遠到他問不出口哪裡出了錯,遠到他再也找不到她。
他總是擅長讓人失望不是嗎?不論是他的兄弟,還是她曾經向他伸來的手,都在失望中收回了。他繼續前進,即便他睡不著,他確保自己拍照時讓床看起來有人在上面滾過;即便他沒有 好胃口 ,他也會讓他的兄弟看到自己買了更多的食物,就算下一秒他就把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送給了在路邊穿著制服休息的年輕人,因為他認為比起如此無用的自己、那些努力工作的孩子更需要吃些東西。當他再一次盯著陌生的天花板從黑暗中慢慢被陽光照亮,他有種想成為床單上的一抷塵埃的衝動,但是他沒有那麼做,他認為自己現在唯一能作的事,就是為身邊的人少帶來一點麻煩。
為什麼他就這麼固執?固執到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他靠在被冬日曬亮的廣場角落,看著一些人類青年玩著滑板,看著其中一個放下了帶點復古味道的喇叭、讓有著沉重鼓點的樂音帶動他們的肢體,他仰頭感受陽光在建築物的邊緣畫出的明暗分明的線在他臉上照出了溫差,光線和陰影同時進入黑暗的眼眶帶來的視差,以及揮之不去的睏倦將他帶入了如夢似幻的恍惚裡,他靠在牆上的身軀往下滑落…他閉著眼睛彈跳他的雙腿,他讓手臂在旋轉的離心力裡自然的飄浮,傾斜的角度危險的接近地面,但他輕輕一撐便讓天地顛倒。
「嘿,你們看!」
旁邊的人在囂鬧著些什麼,但他只是放棄了自制與想法,讓那些重低音自由的流過他的身體,在每個沉重的鼓點上敲擊他的關節、作出那些曾經比呼吸還要流暢的動作,整個世界就像萬花筒那樣旋轉著色彩與光線,忽明忽暗、五彩斑斕,音符和那些年輕人起鬨的聲音糊成了一片灰色的底噪,令他感覺到被封閉、被壓抑的煩燥在一個又一個接連倒下的節拍裡快速的累積與壓縮,他的腳步變得更加的激進、他的旋轉更加的張揚,他想將關節裡的壓力甩出去、他想將腦海裡的怒火倒出來,他不想再聽、不想再想,這個世界之於他和他之於這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不被需要,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聽?為什麼要想,都隨他去吧。
他踢腳、他甩手,他用力的保持著半跪的姿態像風車那樣旋了起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從他的手裡、他的腳底甩出去那樣用力的推動,像是受到鼓舞,旁邊的鼓噪聲量也變得更大,但隨著他放鬆對自己的控制,他根本沒有留意到身邊的聲音從驚訝的歡快變成了緊張的驚呼。
「媽的,他根本沒有在注意自己在往哪踢!」
「Come on!兄弟,你這樣就一點意思沒有了。」
「靠!把音樂關掉!這傢伙說不定HIGH了。」
直到一個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隨著玻璃破碎的噪音貫穿他不存在的耳道,他才從腦海的混亂中回過神---他站在一群圍觀的人中間,腳下踩著被他踢翻的咖啡桌,原本應該要湊成組的陽傘現在變成一堆折斷的垃圾倒在一旁、壓在被打翻的咖啡杯與紙盤上面,而那些看著他的,臉上無不是驚慌與憤怒的表情。
「holy shit…」
他倒吸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的往後退,那些離他最近的人們也往後退了一大步,有幾個人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他們的手心有擦傷、膝蓋也沾滿了灰塵,他默默希望自己沒有踢到他們,他忍住把臉縮進外套裡的衝動,結結巴巴的向他們道歉。
「啊、媽的,他是怪物。」
原本想上去跟他理論的人忽然露出了五味雜陳的表情,然後自顧自的扔下一句類似”我才不想被認為是種族歧視的人”的話就走了,而那些明顯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人快速的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只是對他說了幾句警告他要注意自己在作什麼之後也走了,Sans抬頭看了看,圍觀的人們只從眼角匆匆瞥了他一眼之後就三三兩兩的散開了,還留在原地的,就只有不知所措的、穿著圍裙的服務員。
「…我會賠償的。」
那個服務生的肩膀明顯放鬆了許多,為了聊表歉意,Sans蹲下身去撿那些破掉的玻璃片。
「不、先生,請你不要碰那些東西,這、這是我的工作!」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角餘光看見幾個人在咖啡廳的櫥窗後偷偷的往他這邊看…想都沒想,他伸手從口袋裡掏了一大把的鈔票和G,在確保自己沒有碰得太多的情況下將被他揉成團的錢快速塞進那個孩子的手裡。
「先、先生,這太多了。」
「不,留著,都拿去…我--很抱歉毀了你的一天,真的,希望這能彌補我惹出的麻煩。」
他把帽子拉得更低一點,迴避了那個瘦弱的孩子向他投去的疑惑目光,然後低著頭往反方向離開,他走得越是急,眼眶裡的模糊就來得越快。
該怎麼跟Paps解釋?
他確定剛才至少有一半的人拿著手機對著他,他丟了所有怪物的臉。
他跳舞了。
裝模作樣的說自己不想再作那些事,卻把自己的無能與憤怒發洩在那些無辜的路人身上。
為什麼他還不去---
他的眼前有一雙紅色的鞋子擋住了他的去路,太陽已經下山了,路燈閃爍著亮起時還帶著滋滋的電流聲,但仍掩不過眼前的人的喘息…他抬頭的瞬間,眼淚終於從他的眼眶邊緣滑落。
為什麼是現在…在他這麼狼狽的時候?
曾經他想過了千百遍重逢的畫面現在就在他的眼前,她穿著的風衣外套被風吹亂了、頭髮在跑動中變得有些凌亂,她的臉頰紅紅的、嘴唇在呼出的霧氣後變得模糊…然後拉緊。
「你在這裡做什麼?!」
Sans縮起了肩膀,他無數次想過她的聲音會是怎麼樣的,但是從未想像過會是這種聲音,憤怒,沉重…帶著哽咽?
「…是媽媽讓你來的對吧?」
…什麼?
「只有她知道我在這裡---她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她的聲音在寒風中顫抖,瞇著的眼睛被眼淚給浸透了,一顆、兩顆,圓滾滾的眼淚她的臉上像流星那樣滑了下來。
「你們都是大笨蛋!」
她往地上重重的蹬了一下之後就轉身要走,還來不及多想、他的手就已經握在她緊握著的拳頭上了,她的指尖是冷的,但手心卻很溫暖。
「等等!我不懂妳的意思,tori一直都知道妳在哪裡嗎?」
她的臉在聽見她母親的名字的瞬間像是吃到酸莓那樣皺了起來,瞪他的那一眼帶著深深的怨恨…卻在下一秒被眼淚柔和了。
「我--我怎麼就沒想到,她會利用你來找我!」
她用力的拉扯被握在他手裡的拳頭、掙扎著要走,在感覺到她可能會傷到她自己之前他放手了--然後抱住她,然後僵在原地,包括了他自己。
「…我、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我真的沒有想過會有機會在這裡看到妳…」
在她終於回過神開始扭動時,他在她的肩上小聲的說著,小心的選擇自己接下來要用的每一個字。
「我只是在旅行…我、我可以證明,只要妳答應我不再跑走…請?」
她沒有說話,但也沒有繼續掙扎,他保持一隻手還在她身上的狀態下伸手去口袋掏手機,點開他和他兄弟的對話框,Papyrus問他吃飯了沒的訊息他還沒讀。她伸手輕輕撥動畫面,小小的螢幕將他的旅程倒流,從昨天的飯店、吃過的小吃,喝乾的水杯…一直到在機翼上緣暗淡的新月,然後她快速的撥動,時光倒流的速度變成了月、然後是年,他都忘記自己為什麼要拍攝廁所給Papyrus看的理由,雖然他認為很大可能跟某個笑話有關…她的手指停下來了,但是她只是靜靜的靠在他的身上,而他還在等待她的判決。
「喂?你在作什麼?」
他們都為忽來的質問嚇了一跳,兩人像被燙到那那樣往左右兩側各退了一步、驚訝的看著出聲的人,那是一個身穿反光背心與明顯是執法人員制服的男人,他一隻手正按在對講機的發話鍵上,回報他已經找到引發騷動的對象了…Sans認真想了一下,剛才的畫面的確會使旁人誤會… 哦,不好了。
「小姐,他在打擾妳嗎?」
「呃、不,呃…我們只是…在吵架?」
那個男人的眉毛往上飄、躲進了捲曲而油膩的頭髮後面,一臉狐疑。
「朋、朋友之間的那種。」
「嗯?是嗎?」
那個男人的目光往他的方向轉過來的時候明顯變得兇狠許多,Sans舉起了手搖頭、試圖表現得更加無害,好在那孩子比他更機靈,一把手抓住他的手臂將兩個人拖在了一起。
「我們現在沒事了,對、對吧?」
她的臉現在幾乎要跟他的貼在一起,如果天色再暗一點,那麼他確定自己的臉會比路燈還要亮。
「…我不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小姐,這裡是大街上--嗯,你知道的,不管哪裡都有一些Karen媽媽…」
那個男子的眼神往某個特定的方向飄,然後發出一些乾乾的笑聲。
「好的、我們明白,真的!我們會從這裡走開,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Sans完全失去發言權,只能靠在她的臂彎上看她完成整個盤問,然後跟著她的腳步離開被圍觀的現場…但那樣親密的姿態並沒有維持多久,她似乎迫不及待要跟他分開似的退開。
「…抱歉,但那是最快的方式。」
她整理了弄亂了的外套,手指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將其攏到了耳後、露出了微微發紅的臉頰。
「不…沒事…heh,我總是這麼狼狽不是嗎?」
Sans捏了捏頸椎,手裡還遺留一絲她牽過的觸感,微熱在他的顴骨上默默的發光。
「…媽媽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她在說話的時候表情帶著一絲苦澀…而那也帶走了原本將她妝點得嬌俏可愛的那抹紅暈。
「介意我問…為什麼我們一直在談論一個不在現場的朋友?」
「因、因為…」
剛開始的那絲怨懟又回來了, 她看向他時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然後再度移開目光,就像 那時候 一樣。
「…我以為她會陪著你來,不是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來?」
「因為你們…在一起不是嗎?」
「不,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她要跟我在一起?這不是什麼豪華的團體旅行--」
「Sans,停下來,我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我…我給過你們祝福,我想那就夠了。」
祝福…? 關於什麼的?
Sans張開了嘴…又合了回去,她到底在說… 噢,噢!!
「孩子,聽我說,我跟tori--」
「不要孩子我!我,Frisk Dreemurr,不論是正著看還是反著數都絕對符合全球對於”成年”這個詞的定義,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需要問我,你們要問的是Asgore,無論如何他都應該被尊重---」
「 Frisk ,我和她只是朋友。」
啪的一聲,她的鑰匙掉在地磚上,安靜來得如此得快、震耳欲聾。
「我不知道妳是怎麼誤會的,但是妳可以問!妳說妳成年了,但是妳幼稚到只扔了一朵破花給我就走,連一句話都沒有,如果妳只是生氣我在妳媽身邊不請自來, 妳可以說! 」
她的手慢慢的抬到嘴邊,臉上是完全的震驚…然後變成一片深紅。
「我…我很抱歉…」
…這就是他拿她沒辦法的地方,她總是勇敢的面對任何問題,他很明白要承認自己錯了的這件事有多難,但她總是能夠大步的跨過去,如此的坦率,讓他氣也氣不了多久。
「…我想妳也欠妳媽一個。」
「我、我會…嗯…很快…嗯…」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看樣子這個問題確實也懸在她和Toriel之間,但他卻不曾從王后身上聽過類似的話題…啊,不,正確來說,在她代替口拙的Asgore承擔起外交問題之後,他們就很少再聯絡過了,比起種族之間的問題,他們之間的玩笑時間只是一個偶爾為之的消遣,看看她低著頭一臉羞愧的樣子,他不自覺的笑了。
「請,好心一點…我已經知道錯了,可以不要再取笑我了嗎?」
她揉了揉臉頰,那裡又透出了可愛的粉紅色,嘴角微微噘起、表情可愛得讓他像是回到了往日那段愉快的時光。
「不,我只是覺得…原來妳並不是那麼的 無言以對 ,是嗎?」
「…我、我才沒有。」
「那朵花還在我兄弟那裡--」
「…我不是什麼都沒有留。」
「嗯?好吧,也許出了一點小意外,它到我手上的時候確實什麼都沒說。」
她猛然把臉轉開,即便他出聲詢問她也沒想回應這個問題,搔了搔顴骨,他本來沒打算再問…但看見她耳朵被染上的顏色…他有一個預感。
「…妳留了什麼?」
「……」
現在,她的脖子也染上了那個可愛的顏色,他似乎…可以猜得到答案,但還沒從給予的人嘴裡聽到就不算數,所以他再次喊了一次她的 名字 ,她縮起了肩膀、用她別開臉的速度猛的轉了回來,藏在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睛閃閃發亮,她抓住他的帽子、在他的顴骨上碰了一下…
「就是這樣!滿意了嗎?」
他捂住了臉,低著頭…笑了出來。
「--那是什麼?太快了, 再一次? 」
「唔!」
她羞紅了臉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看見他的一臉壞笑之後生氣的蹬了鞋根、轉身就走。
「嘿!回來,妳忍心就將我扔在這個陌生的街頭嗎?」
他肯定她並沒有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因為她 走得太慢了 ,他只是往前兩步就跟上她的步伐了。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
「啊…妳懂我的,我擅長玩這個?」
她回頭的時候,他的嘴角高高的彎起…不,他其實沒打算讓她真的擔心,她現在只要輕輕皺一下眉頭,他就覺得他的內心跟著刺痛。
「…你甚至睡過了嗎?」
他知道可能是他的眼袋出賣了他,所以他只是乾巴巴的笑了。
「你的飯店在哪?」
「…嗯…無論如何我都睡不好,所以我很早的時候就退房了。」
他聳肩的時候偏了偏頭,但那似乎讓她更加擔心了,她伸過手握著他。
「來吧,先去我那裡休息,我不希望你暈倒在街上,這邊沒那麼安全。」
看著她拉著他往前走的背影,他的眼眶又開始模糊了,只是模糊的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景色,原來她手心裡的溫暖就是答案。
「hey?」
「嗯?」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嗯?」
「mou ikkai?」
她疑惑的回頭,然後看見Sans的手指在他染上了淡淡的藍色的顴骨上輕敲,她漲紅著臉在陌生的街頭尖叫他的名字,至於他到底有沒有再從她身上討到一個?
…答案是肯定的。
Notes:
是的,我在最後兩章花了非常多的心力,我前後刪除了至少三次之多才決定將預訂的內容對調,而且和我原本預設的故事完全無關了,這一點可以從我在2022/11月(https://www.tumblr.com/nightstars0728)預先發佈的圖片看出來,另一個故事的草稿甚至遠在了2021/4/4就完成了(https://photos.google.com/photo/AF1QipO00tLjpKJxsY2Zp7EL03TGrHHVbvG0BckS-TVo),但最後還是捨棄了原本設定好的背景故事…
有些事真的是勉強不來不是嗎?
無論如何,希望您能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Chapter 7: 第七天 X Valentine's情人節 X Undertale
Summary:
一開始,他以為你只是忽然膩了,不想再和他們有所聯繫,就像是以前在別人身上發生過的那些---你炫耀夠了,對他們的黏人以及不斷發展的友誼(或是其它他現在不會承認的那些什麼)感到太多了,你和其他人一樣拋棄他們、然後走回屬於你的種族的那些人身邊。
他很好的接受了,至少是他認為的那樣,把他原本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塞到衣櫃的任何一個角落,那曾是他一生中最認真的一次準備,現在全是笑話,就跟他一樣,不是嗎?
他讓日子繼續前進,一天,兩天,三天…然後他停止數數,不再去看你的社群頁面、不再可悲的期待你給他或他的兄弟發訊息,他埋藏了他自己的一部份,在內心死了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直到,伴隨著紅藍色的光線、有人敲響了他的前門,他用一種期待且害怕的心情打開門,那不是你,但跟你有關…
「請問你最近看見過他們嗎?」
穿著明顯是制服的人類舉起了一張紙。他忘記他自己說了什麼,但他聽見他還在為失去你的友情的弟弟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在樓上罵他,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張紙上,那上面印著你,他們告訴他你失蹤了。
Notes:
Warning: Not a complete update.
預告:非完整更新。
A partial preview is provided and it is expected to be updated in the future.
內提供部份試閱,預計在未來更新。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一開始,他以為你只是忽然膩了,不想再和他們有所聯繫,就像是以前在別的人類身上發生過的那些一樣,終於。
你炫耀夠了,或是終於決定你做得足夠多了,對他們的黏人以及不斷發展的友誼(或是其它他現在不會承認的那些什麼)感到太多了,你想要回你的人生,你和其他人一樣,在耗盡所有的耐心與同情之後,你拋棄他們、然後走回屬於你的種族的那些人身邊。
heh,很好。
他很好的接受了,至少是他認為的那樣,把他原本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塞到衣櫃的任何一個角落,那曾是他一生中最認真的一次準備,現在全是笑話,就跟他一樣,不是嗎?
曾經,他暗自以為你和那些揮之不去的噩夢一樣,是他動盪不安的一生中最危險的難關,他從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監視著你,與他的職責無關,他就是不會放過你…他知道,從某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你不一樣,不論是好或是壞,你是他無法控制的變數。
你不是完全是好孩子的那一個類型,但他內心深處知道你也不壞,你只是不懂,你只是不明白,你走向四面八方,廢墟、深雪、黑潭並危險的靠近融岩懸崖的邊緣,像不知道火會傷人那樣對所有會動、不會動的東西伸出小手,試圖和任何東西互動,尋求一個無人能知的答案,然後他看著你一次次被傷害…或是被擁抱。
他只是不懂,他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
所以他看著你,從一開始,到最後,試圖搞清楚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後你他媽的(為了天上的所有星星的愛,不要告訴Papyrusp他說髒話)帶他們走出地下。
你回頭看他, 夕陽的光暖陽陽的照著他枯槁的頭骨卻永遠都太少,但就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你知道他在你的背後看著你,一直,而你沒有說出來。
在歷經整個地下的磨難的期間,你沒有求救,就像你不懂,或就是不會那麼做一樣,而當你真的求救的那一刻,他和其他怪物一樣被釘著、什麼都做不了,天知道他對此有多懊悔,他失了先機,也沒能真的在這之後做出什麼補償,但你什麼也沒說,也沒有放棄,你只是嘗試,用一個你在這之後稱之為決心的玩意帶他們走出來。而現在,你只是在那個平淡的臉上拉出一個小小的微笑,什麼也沒說。
他知道他完了,一去不復返,他知道他這輩子欠你太多,不論是於公還是於私,他都欠你,但他猜他不會後悔。
接著,他和其他人盡可能的照顧你、寵你,放任你做任何選擇,不論是你在商品過道上多看一眼了什麼、他或Papyrusp或是你身邊任何一個認識你的怪物們,都會在你開口之前幫你放到籃子裡等待結帳,漸漸的,你學會了不要跟他們一起去商店時四處張望,否則你可能最終會搬空一半的店。
當你對外宣稱他是你的短腿叔叔、你可靠的緊急聯絡人或小型移動設備,他給你的回答永遠不會是不。他陪你做任何事,除非那事違法,但你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或要求,他甚至暗自希望你任性一次,但你沒有,唯一最接近的,是你十六歲那年某一天夜裡的半夜三點半,他發現你坐在繁星之下,一邊無聲的哭著、一邊像一隻浣熊那樣狼狽的抱著懷裡的冰淇淋桶、一口一口的吃著,甚至沒想過要問他幹嘛呆呆的看著你,你只是旁若無人的陷入了自己的小小地獄。他不懂,他不明白,但他知道你是他尾骨上的痛,他陪你一起坐,直到天亮。他沒有問,只是嘗試無聲的陪著你,當他和你一起像課堂上犯錯的孩子那樣低著頭被Toriel訓誡,他不後悔。
你值得,他這麼想著。
隨著時光飛逝,你越來越高,超過了他的身高,茁壯而自信,像一個超新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美得不可方物,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可以讓一群少年、少女為你瘋狂,任何發現你的人都會試圖接近你,為昔日解放地下的那個天使傾倒,當他發現他自己可能也有一點的時候,他知道他完了,一去不復返,當他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就在你下一個微笑裡淪陷,並偷偷認為你看著他時、給他的那一個是最特別的,但他沒有表現出來,總是板著一張永恆微笑的面具,為你驅趕任何可能為你造成麻煩的事物,他是你的護衛艦,你的守護者,你最強大的盾與矛…他讓所有人都這麼認為,雖然事實上他只是一隻粗壯的、有點奇怪的骷髏,總是站在你背後對所有接近你的人露出讓人發毛的微笑,要找你之前,他們得跨越他,否則他就該死。
你是他尚未拋光的寶石、未被探尋的星系,他私下這麼看待你。
他藏著在他內心悄悄萌芽的某件心事,像以前那樣,對你懶懶的打招呼,看著你來來去去,用各種藉口找你,像是偷偷藏起你的東西,再幫你送過去的諸如此類的小事,他費盡心思只為隨時製造看看你的機會。他知道這有點混蛋,有點違反道德,但他知道你可能跟以前一樣知道這一切,你只是沒有說,也沒有問,他開始有一點點錯覺,也許你暗中允許他這麼做…大概?不然他也沒辦法解釋你為什麼總是在他家或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不當的留下你不應該忘記帶走的東西,heh heh,孩子,u r my Achilles heel.
他在內心這麼想著,然後繼續當為你千里送劍的艾隆王(Elrond),樂此不疲。
就在他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結成伴侶的時候,他深藏在內心的那一點點東西變成了刺,因為他知道你身邊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人,他們有各種優勢,有錢、風趣、美麗或是英俊,該死的,他甚至不能說自己算是有品味的那種類型,他認為自己最有品味的一件事,是他暗自欣賞你的這件事,不知道從何開始,也不知道它會往哪裡去,他的焦慮與日俱增,他覺得有一把隱喻的刀懸在他的頭骨上。
求你了孩子,別長大,別那麼快離我而去,他暗自這麼祈禱著。
有趣的是,天上的某個星星似乎聽見他那不神聖的希望,然後偷偷幫他做了點什麼。你沒有,你從未對任何人表示過興趣,你也沒有分享過類似的故事,你就像隨遇而安的一朵花,兀自綻放,沒有為誰低頭,也沒為誰張望,你是一朵不屬於任何人的解語花。
你讓他變得多愁善感,他暗自這麼嘆息。
接著,事情發生了,從某一刻開始,你不再回應他們,甚至不會已讀他或其他任何人的訊息,你不再公開露面,你不再出現,唯一的解釋是你躲著他,否則他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在任何地方都沒能找到你,終於,他意會到了,懸在他心頭的那把刀終於落下了,你覺得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你終於受夠無止盡的和怪物們綁在一起的每一天,那是一把無法抹去的標籤和惡意,你不是你,你的名字總是自動加上和怪物有關的前綴字,不論好壞,你都不是你。沒有人用應該看待你的方式去與你互動,你被迫接受這一切,自從你落到地下之後,你就遭受了不公平的對待,不論是怪物或人類,無一不例外,是什麼成為最後一根稻草,他不懂,他不明白,但他想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理解那究竟會是什麼,但他放手了,和他身邊的每一個做的一樣。
他們認為你能照顧好你自己,你只是想要找回你的人生,僅僅如此而已,他有一個錯覺,就像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平靜下來了,你的缺席並沒有造成大太的漣漪,任何社群媒體都在找尋更多吸引的新聞,你的消失甚至沒有任何人為其添上一筆,只是一個又一個被推崇的人被推上去、然後再度被取代,但他知道,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你,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像你一樣,能夠對他造成這麼大的傷口,他暗自舔傷,為他的心碎貼上可憐的繃帶,無人知曉。
這將成為他帶進墳墓的秘密,但他不會抱怨。
他讓日子繼續前進,一天,兩天…然後他停止數數,不再去看你的社群頁面、不再可悲的期待你給他或他的兄弟發訊息,他埋葬了他自己的一部份,在內心死了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以前做過的那樣,他放棄了,而隨著地球繼續轉動,日子照常的過。
直到,伴隨著紅藍色的光線、有人敲響了他的前門,他恨自己,在一瞬間希望重燃了他的胸口,可能有幾十種他曾經暗暗的思考過的場景在他不存在的腦裡奔駛而過,他用一種期待且害怕的心情打開門,但那不是你。
「請問你最近看見過他們嗎?」
穿著明顯是一種眼熟的制服的人類向他舉起了一張紙。
—WTF?
他聽見他還在為失去你的友情的弟弟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在樓上罵他,要他在罐子放進他應該丟進去的罰款,但他無暇思考除了他眼前的那張紙以外的東西。
那兩個人類舉起給他看的紙上最明顯的地方印著一張照片,裡面的人有著尷尬的微笑,因為被拍攝的人實際上對拍照這件事感到不自在,他知道、太清楚這件事了,因為那是你,你隱隱約約藏起害羞的、可愛的微笑著的臉。
上面寫著失蹤人口,日期是三個月之前,冰冷的字體寫著你的名字。
--
(未完待續)
Notes:
在這裡問侯各位早安、午安、晚安。
好久不見,我知道自己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是個壞作者,很抱歉,但我想說我其實一直沒有離開UT這個圈子,我仍然在創作,但做得很差…
經朋友的鼓勵,他們認為若能直接在我的生活中更直接的聽到讀者的聲音,可能可以讓我重新振作起來。
所以,我們預計在20250510的BIO12販售我的作品,這一個系列就是我的第一本實體作品,第七章已完成,並與用最低限量的檢字工作後的前六章一起集結成『24/7』這一本書。
未來將會看互動的狀態來決定什麼時候公開第七章(初稿、未校對狀態),如果有興趣的朋友,敬請期待。
另外預計會再更新幾個短篇之後,再回頭將還未完成的連載小說完成,如果有任何建議,歡迎留言。和先前一樣,我在這邊祝各位擁有愉快的一天。
Howlingheart on Chapter 1 Fri 12 Mar 2021 04:5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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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Black on Chapter 1 Tue 23 Mar 2021 01:0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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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ya (Guest) on Chapter 2 Mon 22 Feb 2021 06:5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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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Black on Chapter 2 Tue 23 Feb 2021 05:5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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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ci145 (Guest) on Chapter 2 Thu 25 Feb 2021 03:0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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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Black on Chapter 2 Tue 23 Mar 2021 01:0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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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lingheart on Chapter 2 Fri 12 Mar 2021 05:2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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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Black on Chapter 2 Tue 23 Mar 2021 01:0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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