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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ies:
Fandom:
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3 of 英雄冢
Stats:
Published:
2022-08-05
Completed:
2022-08-17
Words:
7,817
Chapters:
3/3
Comments:
6
Kudos:
12
Bookmarks:
1
Hits:
493

瑞珠

Summary:

此幻梦之空花耳。

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大概是纯狄看在雷损的面子上凑一桌吃饭。又带一点关昭弟,所以是四个人的故事。

Chapter Text

1

  雷纯不止一次想象过狄飞惊的死亡。
  按说不应有这样想法,太清楚狄飞惊如果横死,雷姑娘离这个词不远矣。也没有真在脑海里描绘狄飞惊的死状,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就更不应该了。她很早已经不避讳死亡,还记得是一匹瘦马,匆匆一瞥,惨烈得无法贴切形容。那时雷纯小得可以称作幼年,雷损跟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可以毒入肌肤,肺腑,骨髓,也可以……
  他停一停,没有说下去。转而道:这样的骏马都死了啊。
  雷损说话时一直注视着马,直到最后一句才看向她的眼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她抓不住,且本能地不想抓住。
  如今她见过很多人的消亡了,因为生病,因为受伤,病得脸上生蛆的老翁,车马之下淌血的钗裙。但雷纯还没有见狄飞惊生过病、受过伤。仿佛伤老病死跟他都无关,等她骨头都烂完了这人仍可以孑孑享长生。像志怪小说,百年后江湖新人误入空空竹林,会得见此人面目如旧正在抚摸一块墓碑。雷纯冷不丁打个寒颤。
  狄飞惊问她,怎么?
  声音和润得像一朵云。
  雷纯抬起头,檐外黑云压城好像一片死而不去的阴影。笑笑说,山雨欲来啊。

2

  想当日目睹爹爹身死,脚步浮浮回到堂里,一切真个如堕梦中,狄飞惊对她避而不见,只差人递话讲一切如常,请小姐节哀且安心。雷纯松出一口气又哽住,彼时她不想见任何人,但自觉这一位不得不见。对方的表现不失为一种体面。本来没有三句话交情,往前十几年看过去,说存怨都不为过。
  狄飞惊永远处变不惊。永远。
  他自己也讲,跟着总堂日久,已经习惯惊变。后会有期能在久经变乱的六分半堂做足二十年供奉多么了得,狄飞惊在这是非地待的时间只长不短,连雷震雷也召他到跟前问过话。才十几岁,雷损即敢抬他上台主政,固然倚了关昭弟的势,但料理上上下下宏篇棋盘,这样的精明不是笔墨可以形容。
  如今这些人都死了。
  人在情义在。
  人死万事空。
  像狄飞惊不离身的水玉,没了红的还有白的,没了这一块还有下一块。
  有时雷纯也难免想,等我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也许她是最后一个,也许连最后一个也不是。兜兜转转一大圈,生死浮沉,仍不由她自决。狄飞惊讲一切如常就真的如常,捧她坐高楼,权力仍然不放手。臣下重要到了令你不得不见不得不听不得不用的地步就已经是罪状,谁情愿拿前途性命赌一点虚无缥缈的忠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只有……
  还记得好多年前,要出家避祸的时候爹爹给她折了只纸船。那时候雷纯已经不玩玩具,她从小也不缺精巧的玩物,但这随手拈来的小船是特殊的。雷损事忙,少有时间陪伴女儿,却愿留心为童年的她学一点折纸手艺。
  雷损摸摸她的头发。这样的手可以暴烈地砍下高官的头颅,也可以放一只小小纸船落在她小小的掌心。
  而狄飞惊,雷损亲自把扳指套给了这大不得她几岁的外姓少年。
  他那一张面孔,苍白得好像素纸扎成,推拒都无力,也许因为早有嘱咐,平静地接受了。雷损走后良久,雷纯见他仍兀自盯着拇指上的翡翠戒发呆,不知道狄飞惊此刻的想法竟和她有些本质殊异的相似。
  他的指头有些空空荡荡,心也空落落的,因东西并不是我的东西,人也并不是我的人。
  有些事情现在说起,好像天要下雨一样自然:江湖共识,狄飞惊决不会叛了雷损。但回想起来,仍觉得雷损待他好得不可思议,假如雷纯笃信神佛,一定以为冲撞邪魔。尤其她起初并不知道狄飞惊可以练武,这信任简直就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持过这样想法的哪止一个,最开始谁愿意相信两个人的确相当知己,然而一切假设在他们之间失去意义:您叫姓狄的蒙了眼,那折颈后生有机心……都让雷损笑过去。黄金台,风暴眼,亲为国士打造之。
  雷媚嗤一声笑出来,人家想要黄金屋呢。

3

  雨真的下起来了。
  指出这事实的是狄飞惊,这时候他们已经坐在室内。多年来六分半堂的权力中枢俨然已成不惊堂,狄飞惊跨进踏雪寻梅阁的门槛还是头一回。
  他们说些有的没的话。雷纯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但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雷纯才意识到,那或许是唯一一次,她有机会向狄飞惊坦白。
  ——我讨厌你。
  真可惜。
  当日没有出口,以致现在相敬如宾到尴尬地步。
  只是两个人都不觉得尴尬。
  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思考,有那么多的顾虑要注意,哪儿还有这种闲人的心绪呢。
  雷纯招招指头,有侍女为她取出一只酒杯递上。她接过来,呷一口,喝得不太快也不太慢。
  狄飞惊很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狄飞惊在想什么,他的心是不让人知的,甚至很少有话语能在这个人身上得到意料之中的、比较有波澜的反馈。
  雷纯恰好已经知道了其中几句。
  她说不出为什么一定要喝这杯酒,承认哪一种理由都是不可接受的。
  酒没有喝完。
  雷纯一只手还端着酒杯。
  另一只,却柔柔地握住了狄飞惊的手。
  他的手冷得像死了。
  这双手沾上一根头发就可以杀人,更早之前还可以切割珠玉,织绞金丝,不会出一点错漏。经过他手的宝石不多,但名贵,因所有者是关昭弟。可是全部加将起来,也比不上这双手的价值。
  多么灵巧、稳定的一双手啊。泰山崩于前,不见得稍微颤一颤。
  就因为被雷纯握住,竟然抖了一下。
  雷纯慢慢笑出来,盈盈的笑靥好像丝绸。
  她松开了手指,轻柔得也好像一段拂过的丝绸。
  而这个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摔在绸缎上都会碎。
  夜深了,狄飞惊说,我先告退,小姐早些休息。
  雷纯眯着眼睛看牢狄飞惊,终于笑出声:
  谁说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