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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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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2-10-01
Words:
7,873
Chapters:
1/1
Comments:
3
Kudos: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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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1

为了别被兔子和骨瓷咬到请轻拿轻放

Summary:

反正只是被白色的兔子咬了一口,痛出的眼泪罢了。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如果跑过来这样~这样蹭蹭你,就是在标记领地呢,这个人类是我的人哦?是不是很可爱,菊池君觉得呢?”

嗯嗯,很可爱呢,面带微笑地回话,话题在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顺畅地继续,你趁机推推旁边的juri,耳语道:“在讲什么?”

“宠物。理奈酱养的兔子。”

“哈。”

你心不在焉地点头,看了眼杯中残酒。juri挑了挑眉,维持着耳语的距离:“嫌无聊了?换一家,两个人去喝吧?”

怎么做好呢?简直像听到你的心声似的,来电提示适时地响起。          
    
“抱歉,电话。”你一边举起手机道歉一边从居酒屋狭窄的走道退出门外,电话在中途接通。回答你连敬语也没加的“怎么了”的是对方冗长的说明。初稿的修改意见,追加的相关资料。像一个现代人一样用网盘和邮件解决如何?你在心里吐槽。其实你也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事情如此发生,不算脱出你的预料。
   
你希望它如此发生吗?很难说。你在冬日的冷风里呼出一口气,立时在面前凝结成一片白丝丝的雾。

“你现在在哪?”

嘶嘶的电信号点缀短暂的沉默:

“你家门口。”

【那我要是说不,你就现在原路回去吗?】可是,你看,你连这样的反击都不忍说出口。所以你说:“进去等吧,钥匙在老地方。我三十分钟到。”唯一的虚弱反击只是不耐烦的语气。你确实不耐烦。双手合十假笑着乱编借口提前告退也好,重新站进冷风里那一瞬也罢。你缩缩脖子,跟着溜号出来的Juri突然拍了拍你的肩。     
  
“小心啊。”好友说,意味不明,惯常地介于玩笑和正经之间。

“别被兔子咬了啊。”  

  

  

看到毛绒绒的,线条圆润的,与幼崽具有同类特征的东西,本能就会觉得可爱。把非人的东西拟人,一个劲儿地投注不过是愿望投射的感情,人类养宠物的原因就是这么无聊,你一直这么想。

也有人去迎合这种无聊审美本能,瞪大眼睛,收紧下颌,从下往上看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倒也不会觉得厌恶,那和男性粗着嗓子,动作粗鲁大摇大摆,不过是一个生存策略的两种情态罢了,况且若要做比,当然是前者更可爱一些。话又说回来,谁在世上不是披着某种装出来的相,装冷静也好,装开朗也罢,谁的石板真正干净,能对他人动石刑。    

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审判,自然也谈不上讨厌。那个人除外。

你第一眼见到他,就讨厌他。

人在少年时期总有一种妄想,好像只要拼命往上早点挤进大人的世界,就能见到真正理性完美的社会,由知行完备的大人们高效地交互,运作起来的社会。但事实是这样的社会根本不存在。你挤破头来到的地方,也不过是乱哄哄聚集着一堆蠢货,挂着怎么样的头衔也好,怎么样地西装革履也罢,不过都是装作伟大的样子,做着漏洞百出的事。  

这么说来,中岛健人自身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是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你对大学这个所谓高等学府的祛魅时期,充当了那颗标志性的,明晃晃的假钻石。

英俊的面容,潇洒的仪态,院士在读,教授寄予厚望的年轻助教。无可挑剔的金玉其外。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会回去想想的。菊池君如果先解开的话,下次告诉老师哦。”

草包。你在心里撇撇嘴。明明被学生问倒觉得尴尬,还要强装作镇定不失风度,出演大人的样子。  

 

 

  
“菊池君是打算要考我们研究室吗?”

“……什么?”

午休时间,研究组专用的办公室里暂且只有你和他,你翻着书架的手停住,看向坐在一边转椅上,发出没头没尾问话的男人。    

“那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呢,是提前把作为学长的我当做竞争对手了?”  
  
“敌意……你这么想啊?”
  
中岛对你的回话面露些许困惑,但并没有深究。男人只是兀自顺着歪曲的猜测巴巴说个不停,“可是在学术界也好业界也罢,其实是合作关系比较多吧?编织人脉也是学业的一部分哦。不过菊池君的年纪是会比较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呢……”

当时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只是对被误解觉得烦躁吧。

你拉住他的领子,亲了上去。    
  

“……干嘛脸红?恶心。”你偏了偏头。嘴里莫名其妙残留着甜津津的味道。二十好几的男的,这家伙还是个甜食党啊?这是第一想法。

“……这是刚刚袭击了同性的人应该对受害者讲的话吗?”瞪着你的人,在呼吸相闻的距离,没有秘密得如同赤裸。身体的热度也好,通红的耳垂也好,又或许是汗液,和放大的瞳孔。可是他依然瞪着你,好像他并没有实际处在下风。哈,色厉内荏。 
  
和浪漫无关,开端只是一点散漫的恶意,以及,你真的不喜欢输。
  
站在现在的时间点,自己也承认那是万般幼稚的举动,但真要归责怎么想也该两人平摊,毕竟针尖能对起来也要对过确实是麦芒,啊啊,说到底,那个人和你一样讨厌输。  
  
那么再次站在现在的时间点。

是谁输了呢?
  

      
  
锁匙转开,咔哒一声。门后的玄关理所当然亮着灯,一双多出来的皮鞋规规矩矩摆在廊口。你叹口气。

始作俑者鸠占鹊巢坐着你的沙发,从靠背上只露出一小截头顶蓬松的发卷,你绕开那块区域往一边走,打开冰箱找水喝。  

水喝到一半衣角被拉住,接着整个人被拉着回转,他凑上来和你接吻。  

“……酒臭好重。”

……索吻的也是他,抱怨的也是他。到底要怎样?永远给不出直接信号。只有反复地试错:重复地把猫放进猫箱,获得一堆断成半截的死猫和活猫。可你把他推到流利台上继续,他也没拒绝,实验证明今天的猫是这半边,可喜可贺。    

你忙着搜刮他口腔里的浅淡甜味,他抱着你的肩,在一连串的细碎哼声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联谊会如何?”  

    

“……不如何。”  
  
你放开他,重新端起水杯,思绪飘忽,你想当你今天半是无意地在line会话里丢下这个词的时候,你觉得他会问,还是不会,是希望他来问,还是不希望呢?

总之,现在他问了。你觉得满足吗?还是别样的空虚?

因为确实你比谁都清楚,一早就清楚。

没事,精神的空虚也可以用物质填饱,或者你今晚思绪在旁,在店里压根没吃饱。           

“饿了的话,我做了饭哦。”

哈,这个人只有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敏锐得超乎寻常,其他时候明明迟钝得离谱。……等等。

你这才后知后觉,旁边的流理台上一小片反光的没擦净的水迹。……在别人家里干什么啊,你在心里腹诽。他还在从下往上抬着眼睛看你,角度计算得很好,角度的背光下眼睛湿润闪光。你偏开头,视线又勾到水迹上,银色的反光一闪而过。

于是你份外地觉得讨厌起来。

      

 

   
说起来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来着?如果去问,他一定会回答是为了你学的吧。就是若无其事地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才惹人讨厌。

你是会为恋人做事的类型,所以才更加讨厌他那种非要有来有还的态度,简直像一个人沉迷过家家酒,把塑料的茶杯和甜点在地上挪来挪去。与其非得承受这种虚假的甜蜜对应,倒不如他还会和你对呛的时候来得轻松……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啊,你想起来了。

眼下和上唇的青色,干裂发白的嘴唇。没有打理,汗液沾湿的凌乱黑发堆在前额,下面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对了,是那副样子。那个时刻。

那是你第一次想,我大概不幸地,确实,被这个人吸引。  

  
终于脱下了那层虚假的外皮,因为虚弱而在那一刻,在你的面前,露出本我的这个人。

如果你不是发现了那份吸引而激起了莫名其妙不可为而偏要为的好胜心,完成教授交代的事就会赶紧离开吧。

又或者他在那刻还有一点余力重新撑起平常那张温和恬然的假面,也许你也会立刻失去兴趣走人吧。

但是他没有。物理性的病痛能给所谓的精神性的自我带来的影响,总是为人低估。他自己事后也会否认,他当时那副扒着门框死死瞪着你发呆的样子,简直像洞穴口警惕张望的某种兽类。            
  
所以相对地,你往前走了一步。

而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在你心里,那是一切的开端。  

  
    
“到底有何贵干?”
  
放弃了在门口继续干站下去的感冒病人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莫名其妙缩成看上去很小的一团,整个被过大的灰色居家服淹没。沙发另一边是凌乱的毯子和摆在其上的手提电脑。桌上则散乱着开封的一大包饼干,滚得到处都是的矿泉水瓶,和喝空了的罐装咖啡。

“……你生病还喝咖啡?”感想从脑子没过滤就滚到舌头,说出口你就知道是不该说的话。瘫在靠背上的人仰着头看你,眼睛微微眯起:“和你无关吧?所以,什么事?”

嗯,事还是有事的,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只是去礼貌性地通知那位教授一声自己目前并没有报考研究室的打算,哪知被对方误读成寻求相谈,“你不是和中岛君挺熟吗可以去和他聊聊”,离谱的建议之后是完全多余的情报。“不过中岛君现在在病假中啊。”

再然后,就是突然被积压了来这里取走批改完的研修会课题作业的责任,事情本身真的可以说莫名其妙。   

你如此这般解释完,沙发上的人没作出什么反应,你这才偏转视线看过去,发现他耷拉着眼皮半醒不醒。……也是啊。

那天后来的病号餐是你用楼下便利店的烤三文鱼便当和柜子深处翻出来的茶包做的茶泡饭。    

可能真的身体不适没什么力气,他一直也没怎么说话,吃完东西就缩到沙发角落里,参考书搁在腿上,可是没什么动作,你想他大概又睡着了。你把桌面收拾干净,垃圾分类理好装袋准备一起带走,才听到他终于开口说话,轻得像耳语一样。

“已经要走了吗?”他说。 

“好想接吻啊。”  

你现在依然记得那个吻带着的,煎茶的隐秘苦味。
  

  

  
  
“好吃吗?”

你从思绪里回转,机械咀嚼的动作停顿一瞬,开始认真琢磨这个问题。市售的肉酱,因为复热软趴趴的意面,口味连说一般都勉强。但是对面的人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期待。家家酒或者舞台剧,你是他安排好的角色。    

“……挺好。”  

至少,这样的话他会笑。无论怎样,那也比对方失望难过的表情好处理一千倍。  

“这种程度能够出嫁了吧?”他玩笑道。  

嘛,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可他自己倒是很觉好笑似的,笑个没完。“真可惜啊,我不是女孩子。是的话绝对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女友吧。”  

啊啊,是还没结束吗?今天自你迈进家门就凝结在空气中的,不言则名的主题,你一点微小的报复引发的后果,真是自作自受。

他又在自下而上地看你了,眼神湿润恳切,下颌收紧,模仿生物幼崽的表情。幼态的,柔软的,示弱的。幼崽向成兽请求爱抚,请求食物时使用的表情。

他在为什么示弱呢?他需要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也不。

举个例子就能明白吧。小孩子们看动画片,会去模仿里面的主人公。披上床单装扮成公主,说想要王子的爱。或者拿起玩具手枪,说要逮捕恶徒,伸张正义。可是如果你去问那个孩子,什么是爱?什么是正义?那是无从回答的事,他们只是在模仿那个样子罢了。

面对女性,就出演男性的样子。面对男性,也本能地寻找最有利的立足,先去示弱。这么做的人心里既没有怎么认为自己是“男性”,也一定一刻也没有想过去成为‘女性’吧。    

因为想要理所当然能站在恋人身边的立场,所以去探寻性别另一边的感受,对天然拥有这一立场的另一性别感到嫉妒。真是好听的话。也显然是,谎话。      

那么,你自己想过吗?嘛,如果只是出于好奇,只是短短一瞬,一瞬中的一瞬,也算的话。      

很难不好奇,对自己没经历过也无从经历的事。说起来,可能是装绅士装习惯了,中岛在对待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露出些对女性的对应。倾过身子来系副驾的安全带。顺手接过外套,拉开椅子。送出礼物的时候夸张的潇洒作风。在那些时刻,会有一瞬奇妙的倒错感。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像精神眨眼间穿越到了平行的另一个时空,啊啊,如果是女性要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呢?要歪过头笑一笑吗?要故意用上目线,甜甜地道谢吗?还是也可以撅起嘴,理所当然地说这种话呢?“想要接吻。”对方接下去又会以怎样的言行反击,但无论如何,比起现在这出漏洞百出的滑稽剧,总要更像一部堂堂的戏剧吧?王子和灰姑娘,公主和骑士,经典配搭。总胜过你突兀地在这里,从头到脚都是不合适的演员。

半点真心,半点嘲讽,你哂笑着问:  
  
“那我不是女性,你也觉得可惜吗?”

大概是出乎意料,中岛明显愣了一瞬,然后仿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颇为有趣的,他又笑了起来。

“哈,会怎样呢……如果你是女生,这样傲气,爱挖苦人,第一天上课就敢呛助教的女孩子……”他突然站过身,越过桌角揉了揉你的发顶。

“我应该会一见钟情吧。”

……你想,原来,只要讨论纯属虚构,骗子也会说实话啊。

嘛,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故事里说,注视美杜莎的人会变成石头。可不被人注视的美杜莎,也会因为寂寞和伤心,变成石头吧。  
  
就像动物幼崽圆润的下颌线条,比例过大的双眼,所有的可爱都是在说,注视我吧,爱我吧。就是为了沐浴在多数人,更多人的目光中而出生的。

可如果就这么乖乖地把视线转过去,那就黑白已分,胜负已定,游戏就会结束了。  

注视美杜莎太久的人,也确实是会变成石头的哦,所以,千万,千万,可千万——

不要转过去啊?  
 

 

“多谢招待。”你放下餐叉。“是时候回去了吧?”  

“真冷淡啊。”他用有些受伤的眼神笑着说。“末班车要没有了吧?”

“所以让你现在走啊。”你起身把餐盘拿去水池。 

“真是一点都不温柔。”片刻后,你听到背后传来他的评价。

“这样对待女孩子的话绝对会被讨厌的哦。”    

 ……又来了。

  

“你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耳熟的台词。上次听到是,啊,是那次吧。现在想来还真是,好久以前了。

这是什么滑稽剧?彼时的你想。教授牵头的研修会聚餐,被以‘你认识中岛君家住址嘛上次去过嘛’为由,硬给塞了个送醉鬼回家的任务也罢了,车到半途你就意识到醉鬼只是装醉。

要说为什么,那家伙的演技太差了啊。

所以把人架着肩膀出了计程车你就说:“差不多行了吧。我要回去了,自己走上去吧。”

夏夜衣服单薄,你能清楚察觉靠在你身上的躯体僵了一瞬。他慢慢站直,侧过脸看你,瞳孔在昏暗路灯下颜色深得仿佛无底。    

过了好一会,他说:“你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所以说是没事装醉的人——”

“不是说这个。”他打断你。“刚刚那个女孩子,不是很可怜吗。”

那么,他听到了之前那段对话。也是,如果这个人根本没醉的话,没听到才奇怪。只是当时装作醉得迷糊的样子,闭着眼躺在计程车后座。你手还搭在没来得及关上的门上,人先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是研修会同班的女生,大概想着是研修会毕课前最后一次聚餐,所以选择这个机会告白。你有点惊讶,也犹豫了一瞬,还是言辞温和地拒绝了。

所以哪里不对?为什么非得被面前这个人批判不可啊?        

说实话无视就好了,但大概今晚从头到尾莫名其妙把你搞得有点焦躁,你还真跟他就事论事起来:“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还要如何?不把意思说明白从对方的角度看才更过分吧?”  

“编造借口也好,用不着拒绝得那么不留余地吧?对方也是会难过的啊。”  

“真是够了。”你仰头往后捊了把刘海,“不可理喻,你那种想法才有问题吧。首先,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让任何人不难过的解决方案。说到底,你又在替谁——”

他没有再打断你,也根本没说话。是语言自发在你的喉口死灭,像不幸接触空气的厌氧菌。

一瞬太多想法汇集在你的脑海里,嘈杂喧嚣,拎出来清晰的也只有八个字。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烧灼在你的视网膜上,一双发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为什么?你想。场外信息已经多到内存溢出了。车上那些触碰,他瞟向你那些眼神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又是什么意思?都是不能放进证据链的东西,在这个人身上是永远说不准的吧?不如说连罪名从来没拟定。非要不停地追加间接证据,也不肯说一句话吗?            

甚至他抿着嘴哭的时候都不发出来一点声响。    

“……你确实醉了吧?”把情绪的干扰波纹隔绝在外,你像溺水者握住救生圈一样抓住了唯一的事实违和。  

他向下低着头,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见他头顶的发旋,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可是他又突然猛地抬起头来,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你。

他说:“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跟来吗?”    

在你有机会张口作出任何回答之前,中岛攥住了你的手。

  

  
你的手臂突然被攥住。你从回忆里猛地惊醒,手指不自觉一松,听到了砰的一声。意识到不对,视线跟着转过去,装茶的白色瓷杯磕在不锈钢水池底,已是杯柄磕断了一截。你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又顿住,摇摇头打算去找工具来收拾,可攥紧你的人还没想放过你。

“那个待会儿再收拾也可以吧。”

今日的第二个吻依然在流理台前,你想明白了,你大概今天命犯流理台。    
  
似乎对方没有在吻这一步就结束的意思,修长的手指顺着你的腰线往下,这回换你一把攥住:

“敬谢不敏。”

你不去看对方的表情,偏过身走开:“隔天有重要报告会的人就别在这儿闹了,赶紧回去。”    
  

  

“菊池君,真的很不喜欢我吧?”

……其实最敬谢不敏的是这个。你突然莫名有些火大。如果叠加的三千层思虑,以及人类感情的五百个渐变灰度可以用两个音节就全部肯定或抹消的话,那一定是很好的世界吧?啊,真是可惜。  
  
“从刚刚开始都在说些什么,你。”你往后靠在墙上。中岛健人老拿他那双眼睛威慑武器一样用,但威慑,是害怕才会成立的。此刻你无所谓地直视回去。“我直说可以吗?”
  
“焦虑吗?还是恐慌呢?前程光明远大啊,中岛老师。可是光明远大的意思是,在现在进行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在手中。前程,未来的幸福,原来都是如此不确定的东西,行百里者半九十,之后的任何一步,跌下去就糟了。不焦虑的人才有问题吧?所以,会想要去确认点什么,攥紧点什么,啊,比如说,有什么是此时此刻属于我的东西呢?”

你一边做作地扬长尾音一边带点地狱幽默感地想,你还挺擅长模仿他平时说话的语调。      

  
“完全是你说的那样,除了一点。”这回是中岛避开你的视线——他向后靠在大理石台上,低下头,你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才听到他开口,伴随着几声零碎的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属于我吧?”
  

 

你想,何必呢,都说到这里了。那是完全没有必要问出口的问题,因为所有当事人早都知道答案。假如你可以欺骗自己的话,也许你和他都会好过一点。

如果你可以同他一般,有能力欺骗自己的话。

不要搞错了,这并不是指责,毋宁说是羡慕。尽管从常人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欺骗’这个词的赋义会完全不同,但你其实在乎的并不是那个。

 

  
      
“听说了吗,”同组的学生凑近了一些,故意为了戏剧效果似的低声说,“中岛前辈在和木下教授的女儿相亲诶!”
  
普通的一天,普通的研究室茶歇,和普通受欢迎的八卦话题。
  
“不知道会不会成啊?”同组的男生不知为何一脸憧憬。
  
应该是不会吧。你想。

这次的话。

所以没什么好忧心的——不是这种想法。当然也并不是嫉妒。只是,你自嘲地想,连地点时间都隐晦地打听到,如今坐在高级酒店隔着一条街的广场长椅上的你,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算当面说这种话也只会被当做借口。毕竟,就算问你自己,为什么要怎么做?你都有点答不出个所以然。

这里没有任何逻辑上不确切的事情。这件事中岛是当然会隐瞒你的。当然会同意教授的邀请,最后也当然不会答应,答案统统指指向一个原因。他就是这样的人。

温柔的人。

想让所有人都满意,不喜欢让任何人难过的那种人。这个任何人里面当然且尤其包括恋人。在中岛此时此刻自说自话的人生词典里,恋人这个词大约有着一长串的注释,绅士,甜蜜,或者,理想化和忠贞。

似乎这就是个完美的结论了,如果是小说的话,到达这个结论就可以停住,让男女主角误会解开,皆大欢喜了吧?

可惜,这也不是小说,没办法暂停在这里。现实世界中,逻辑需要继续往下推演。

而这时候你才发现,你注视他的时间远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

比如你见过他和父母通电话时略带无奈强压急躁的表情。你也见过女学生们围着他问他‘中岛老师有恋人了吗’,他礼貌微笑背后的一丝游移。你什么时候知道了他这么多事呢?你知道他是背景不差的家庭出来的独生子,人生道路顺理成章,没走过任何岔道。   
  
如果套用一些小说套路,你不无好笑地想,你现在就可以去做对方跌跤的岔道了,作为恶毒反派,或者可怜受害者,被背叛的恋人总是要疯狂报复的。今时今日人们会怎么做,在社交网络上发帖控诉,还是把私密照匿名寄给报复对象身边的人呢?素材你倒是真有不少,此刻静静地躺在你的手机相册中。

忙论文死线一周不刮胡子,穿着松垮居家服的样子。忘在灶上烧坏的锅子。假装睡眼惺忪骗取早安吻的做作表情。  

真实的瞬间逝去之后留下数量繁多的电子数据尸体,按下一键就会连最后的痕迹也消失掉。  
   
所以回到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想,中岛他明不明白呢?大概不明白吧。

人是没有办法拥有任何东西的。人类拥有的是一个又一个“一瞬”,它们在发生的瞬间同时死去。

那是你那天坐在那张长椅上,再次想明白的东西。    
          
其实只有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其他在逻辑框架里都不过是配重。他是个禀性温柔的人。而你更加不是什么孤注一掷的个性,你只是看似随意,其实习惯对每一件事计算利害。把这些逻辑的砝码统统加上去,结论的指针只会指向一个地方。    

中岛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呢?你想。他总是在这种时候,反应有一点慢。快点明白过来吧。

避开危险的前路,选择平安的路途。    

你们只是暂时搁浅在这里的两条鱼而已。除了谎言,人没有办法对着暂时许诺永远。

而你还没学会欺骗自己,远远没有。  

  

  
比如你也没法自欺欺人,说你其实不害怕美杜莎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形状姣好,光影流转,再好看也只是一双普通人的眼睛。可是一旦蓄满了泪水,一整个地发红,眼角难堪地起肿——那是美杜莎的眼睛。  
  
“……我说得太过了,抱歉。”你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然后一切都解离模糊,像按下了快进键。你会妥协,你会安慰他,你会再三道歉,琐碎的肢体接触,拥抱和吻,在那些必要步骤之后,在一些过分柔软有温度的东西再次侵驻你的日常空间之后,你会找一个借口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比如说,你现在想起来水池里那个函待处理的摔碎杯子了。

然后中岛——眼睛还带着未消的湿润和血丝——大概是深知你对整洁的强迫禀性,撇着眉毛歉意地表示:“对不起弄坏了.....改天赔一个给你,这个就扔了吧。”

而那个缺了一角的白瓷杯子可怜兮兮地躺在你的手心里,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说:“不用,我继续用这个就好。”      

中岛有点诧异地扬了扬眉毛:“没必要吧?啊,如果是纪念礼物之类的那我真的太抱歉了……”  

你突然大笑了起来。中岛更加诧异地看着你,但你一点也没有分享谜底的意思。
    
你就知道他不记得了,毕竟这个杯子当初被他“可爱可爱”地心血来潮地买来,就塞进了你家壁橱深处,后来你翻到拿出来用,也不过是巧合。  

说得残酷一点,温柔也是一种懦弱,而钝的刀子越是慢越是残忍。又或者,你从第一天就知道这个人笃定冷静的年上人作风之后,是了不得的幼稚。你早就熟悉他游刃有余的微笑背后每一丝私心和恐慌。而且,比起大家庭长大的你,他独生子的性格也是分外昭彰,只是看上去心地很好,为人温柔,其实根本不怎么会为别人着想,说到底就是不把他人放在心上。当然,当然,人无完人的意思是,谁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另一个人。

但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讨厌他。

就像强迫症喜欢整齐的你,注视着缺损了一角的杯子,扎眼的负空间烙在视网膜上,无法忽视,越看越是显眼。      
 
可就算这样。

“不要。”你知道自己听上去一定相当没头没尾。“暂且也还能用吧?”    

中岛大约是被你奇妙的反应弄得全然茫然,你听到他有些犹疑地提高了音量:“你……扎到手了吗?你……”      

为什么在哭吗?你眨了眨莫名湿润的眼睛。

啊,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你想。伤到哪里不是重点。    

反正只是被白色的兔子咬了一口,痛出的眼泪罢了。  
  

END  

Notes:

虽然很矫情,不过有句话挺适合本篇中的我流fm,一直在脑子里反复播放。
“好像在很深的爱中不知爱为何物。”
大概是这种感觉?【这篇拖得太久塞了太多东西我都有点搞不清重点】
感情向就像一种产品开发赎罪券,仿佛写完一篇我就获得了接下来尽情写怪怪AU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