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后悔与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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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紫耀篇 上
东京五月二十二日的天气实在说不上好,暗淡的天色从公寓窗户一直延伸至比东京塔更加遥远的群山之后,像一张无形的灰色的网笼罩了整个岛国;关东人将和往常一样死气沉沉地走进初夏。平野紫耀在灰色的网里翻了个身,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后继续无所事事地摆弄手机。就在刚刚,高桥海人在群里发来一条讯息,说不知道为什么公司临时安排了工作,怕是赶不上中午的聚餐了,随之附上小黑猫哭泣的表情。男人的手指动得很快,没事,工作重要,下次再聚。俨然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哥哥模样。岸优太与神宫寺勇太还没有回复,但是他不在意;永濑廉一句话都没说。
平野紫耀烦躁地放下手机,为自己清楚事实的清醒感到恼火:永濑廉当然一句话也不会说,King & Prince现在只剩两个人,他与高桥海人的行程自然是相同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再报备一次。那他为什么不跟着发一个表示遗憾的表情?选择表情,点击发送,只消花费五秒钟不到。可这五秒钟没有降临,反而延长成平野紫耀胡思乱想的五分钟。他又打开和永濑廉的私信,上一次对话至今的时间却比五天还长,他们的联系仿佛永远地停留在了永濑廉二零二二年十月十七日凌晨四点三十二分传来的一条LINE。
廉:可不可以不要走。
已读。
平野紫耀在十月十七日九点已读,他盯着这条讯息失神。可不可以不要走。永濑廉在床笫之间都未曾展现过的、比分开双腿让平野紫耀肏进来更露骨的坦诚,变成一目了然的平假名,变成碎玻璃扎进他的双眼。平野紫耀缓慢地打出一句话,可不可以跟我走,大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却犹豫着。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平野さん,黑岛结菜隔着工作人员朝他挥舞剧本,开拍之前对一下戏如何?他应下了,关闭手机,决定收工之后再与永濑廉联系。
结束一天的拍摄,被经纪人送回公寓,惊讶地发现永濑廉像只猫儿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时,平野紫耀才晕头转向地意识到眼下已是十月十八日的凌晨。对方被突如其来的光亮闹醒,眼睛尚未睁开便嘟囔着“紫耀”,他只好关灯,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昏暗。平野紫耀摸黑靠近床边,伸出手把永濑廉搂进怀里,而永濑廉也不在乎他身上的风尘,紧紧地贴了上去。柔软的发丝蹭着平野紫耀的下颚,他就着这几缕温存落下极轻的吻。午夜中只剩两颗唤作心脏的滑稽肌肉在奋不顾身地动作。
廉,你怎么来了?紫耀,我们再去跟社长商量商量好吗?两个问句同时从看不见的地方蹦出来,撞在一起,擦出瞬时被黑暗湮没的火花,平野紫耀不知道明年的自己会把这种摩擦比作爱。永濑廉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他却良久沉默着。鸦色的夜晚堵住了他的喉咙。
紫耀?清甜的嗓音又开口,没有催促的意味,只是轻轻地唤他,却叫他有种被捆在绞刑架上的煎熬。因为看不清永濑廉的脸,所以记不起“可不可以不要走”和“可不可以跟我走”;我们、社长、商量,每一个词化作一步,平野紫耀被逼着跌坐在悬崖边际。疲惫与烦闷使平野紫耀的心脏坏死,也有可能是永濑廉的,因为他感觉不到共振,于是他松开了手。
我好累,廉,再说吧。他真的困顿地闭上了眼睛,内心翻涌着古怪的快感:快些尖叫、快点爆发,把你的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夺门而出之前记得告诉我,我们玩完了。但是平野紫耀很失落地发现永濑廉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平静,你很累了,是吗?我知道我应该说你要好好休息,可我说不出口,紫耀,我也很累,但我睡不着。
为什么?平野紫耀没有睁开眼睛。
因为你。
平野紫耀感受到宁静中有根弦被绷断,那是他用生命支撑着弹奏人生的一根弦,太荒谬了,因为我?平野紫耀怒不可遏,甚至揪着永濑廉的衣领,廉,你是你,我是我,你不要再把自己的人生勾到我的人生之后了!他想自己当时一定很可怕,因为他满腹的委屈与痛苦,竟然无法让永濑廉体会到半分,而永濑廉竟然将自己的失眠怪罪于他!怒火把“可不可以不要走”和“可不可以跟我走”烧了个精光,至少在床上是这样的,接吻时咬出来的血都滚烫。
紫耀,有些事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哪里还有余地?!藤岛景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暴力吗?!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永濑廉似乎很焦急,却被耐心已经彻底消磨殆尽的平野紫耀堵住了嘴。他们总是说不清楚便开始做爱,平野紫耀几乎被情欲与愤怒夺走了理智,他依稀记得那一晚发疯似的说,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为什么你不和神一样陪着我;还记得永濑廉的眼泪掉得止不住,亲吻时独尝得一片苦涩。昏睡前他想,如果廉明天早上还愿意回吻我,我就不走了。
意识回笼时已是日上三竿,平野紫耀下意识去抱永濑廉,却只摸到冰凉的被褥,他急急地睁眼,身边哪还有永濑廉的身影。他似乎不打算接受这个事实,又阖上眼帘,没过多久再次睁开,仍旧空无一人。男人的眼睛反复闭上又睁开,最终濒临绝望地意识到,永濑廉离开了,他和永濑廉彻底结束了。他发觉自己方才的模样很可笑,便大笑起来,泪眼朦胧间捕捉到一张白纸,他欣喜若狂地抓过来,却被纸上的内容迎面泼了一盆凉水:我们十一月初照常拍摄退团退社声明视频。他控制不住地把纸揉成一团,恶狠狠地扔了出去;平野紫耀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敲掉了一块,仿佛从他手上离去的,还有他与永濑廉的十年。
纸条上的那句话,似乎是永濑廉变相地说着,“从现在起,我可以去爱除你以外的其他人。”他们之间再也不存在“可不可以不要走”和“可不可以跟我走”,交给时间的只有冰冷的已读。
由于永濑廉和高桥海人工作的临时变故,欢送会干脆和五人聚餐一起延期,而具体时间又迟迟定不下来,平野紫耀干脆回了一趟大阪。“东京的高楼大厦割裂了天空,汽车尾气太多,我呼吸困难”,就这么诗意盎然地解释着,在大阪伊丹国际机场落地。五月二十三日傍晚,他把行李安置在酒店房间,打开窗户为房间通风透气。衔接着窗户的大阪天空要比东京更讨喜,或许待会儿遇见的大阪人也是。平野紫耀随意地刷了刷推特上キンプリ的趋势,耐心地等到夜幕完全降临,拔了房卡便出去觅食。
他几乎没有浪费分秒去思考大阪烧以外的食物作为晚餐,轻车熟路地走进永濑廉常带他去的一家小店,压低了帽檐说请给我一份大阪烧。女老板似乎有片刻地恍神,但还是很快地应了下来。这间大阪烧的门店不大,此时来客也不多,女人不多时便在平野紫耀面前的的铁板上堆满了食物。其他顾客相谈甚欢,无人在意角落处老板对他的低声询问,小廉呢,他怎么没来?
他在东京,这几天有工作。
为什么你不等他一起来呢?很真诚的发问,平野紫耀能从她的语气里读出几分关心。
大概是,我等不及了吧。平野紫耀笑着说出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希望女人手下的大阪烧快些做好,并且决定不再回答对方任何一个问题。女人如他所愿地点头给予回应,并且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大阪烧在缄默中冒着热气,逐渐熟透,被铲起来放在平野紫耀面前,“请。”女人遽然变得惜字如金;“我开动了”,平野紫耀拿起筷子。
品尝大阪烧时,平野紫耀想起很多事,或许来大阪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蠢的决定,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比他小两岁的永濑廉,以至于每次决定有关永濑廉时他都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无法放下永濑廉,而命运总是逼着他与永濑廉断舍离。五月二十二日于他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脱,命运再也无法用永濑廉要挟他。
平野紫耀几乎是就着自己与永濑廉的回忆吃完了这顿大阪烧,他留下钱和一句“多谢款待”,踏着店门上的风铃声走进夜色。几乎是刚融入户外他便暗叫不妙,即使大阪晴朗的天空不似东京那样令人恼火,但夜间的倾盆大雨总是始料未及的。风刮得又大又急,犹如地狱怨灵的哀嚎,路上行人脚步匆匆,有人甚至跑了起来——一些没带伞的上班族。平野紫耀也不得不跑起来,这段敏感时期,他不希望自己忘带伞在大阪街边淋成落汤鸡的事被登上文娱新闻,成为全日本人的笑料与谈资。
然而雨点比平野紫耀的脚步更快,豆大的雨珠砸到他身上时,他离酒店还有一半的脚程,他不得不狼狈地躲在就近便利店的屋檐下避雨。气喘吁吁间,平野紫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触碰冰凉的雨滴,几乎是痛苦的尖叫,破碎的心脏,无数被上帝抛弃的生灵变成雨,用砸向人的方式让平野紫耀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他的内心也下着暴雨,淋湿了蝴蝶的翅膀。
“哥哥,你的手不冷吗?”
平野紫耀宛如被雷震慑一般愣在原地,他心里念着永濑廉,耳畔却传来永濑廉年幼时的声音,莫非是自己着凉了出现幻觉了?男人认真地用没有淋雨的手摸了摸额头,没有烫感,并不是幻听。他感到一股凉意蔓上了脊柱,尚未整理好思绪衣角却被人猛地扯了下去,接踵而至的是年幼永濑廉的的声音,“哥哥你怎么了?”
“呜哇!”平野紫耀的易惊吓体质使得他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面前摔得毫无尊严,他来不及揉揉被摔得生疼的臀部便被小孩抱住了手臂,“对、对不起,哥哥,是我吓到你了吗?你还好吗?”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担忧与惊慌,平野紫耀连忙说没事,可是稍微一动又疼得倒吸冷气,他干脆继续坐在地上,反正这个小豆丁蹲着还没他坐着高。
除了身高缩水,声音变细,面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完全是如假包换的永濑廉。平野紫耀情不自禁地伸手揉捏小永濑廉的脸,触感真实得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为了验证男孩就是小时候的永濑廉,平野紫耀将手伸向了他的头发——被小孩躲开了,护米饭一样护着自己的头发,“不可以碰我的头发!这是我朋友给我做的发型!”
平野紫耀再次顿住,他慢慢地缩回手,很轻地对男孩承诺道,好,我不碰你的头发。小永濑廉不明白眼前的大哥哥为什么瞬间变得如此失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看见他不开心,于是抓起平野紫耀的手,主动将脑袋蹭了过去,“哥哥,你不要难过,我给你摸就是了,但只能摸一下哦。”
男孩的青丝柔柔地划过平野紫耀的手掌,令男人想起他们同居的每个夜晚,长大后的永濑廉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比小猫还会撒娇。如果时间尚能网开一面,他会选择将他们的恋情定格在深夜的依偎,而不是冰冷数据里的已读不回。现在命运似乎真的垂青于他,他再次遇见了幼时的永濑廉,甚至比往日更加黏着他。
小永濑廉见平野紫耀缄默不言,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哥哥,你也在这里等人吗?我已经在这里等我朋友好久了——他说他要回去拿伞,然后来接我——可他一直没回来。他再不回来,我就要自己回家了。哥哥,你也在等给你拿伞的人吗?
男人的手仍旧被永濑廉握着,男孩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倒让他热了眼眶。平野紫耀轻轻地摇头,没有,我在等雨停。他突然将永濑廉拥入怀中,不断地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一直在等我,原来是我忘记打着伞接你离开。平野紫耀把男孩抱得好紧,生怕他会碎成蝴蝶飞走;直到永濑廉轻轻地推了推他,哥哥,你、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平野紫耀这才微微卸下些力气,但仍旧没有松手,他笑着对永濑廉说,跟哥哥做朋友好不好?哥哥也没有伞,但哥哥会跟你一起等雨停,然后把你送回家。男孩听罢,似乎别扭地往平野紫耀的脖颈处钻了钻,许久才笨拙地压抑着喜悦说,哦,好吧,我叫永濑廉,哥哥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是,平野紫耀。
二十六岁的平野紫耀和十四岁的永濑廉再度相遇,再度成为一拍即合的朋友,太荒唐了,失眠到半夜的男人如是想着,于是他对所有人保密。平野紫耀第一百零九次打开手机端详合照,即便他已经把这张照片设为屏保。照片上的男孩与昔日一起作为关西jr拍杂志时笑得一模一样,活像一颗又酸又甜的草莓。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到永濑廉的美,这个男孩是一首流行歌排行榜前十的R&B,眼睛是两颗甜杏仁,鼻子精致得像雕塑、或者瓷器,嘴巴是熟透的水蜜桃。男人也钟情于他的名字,Nagase Ren,舌头会三次触碰牙齿,最后一次要俏皮地向上卷,如同他活泼明媚的男孩;平野紫耀借诵读他的名字亲吻他。
窗外理应降下一场瓢泼大雨,这样他能够不那么狼狈地夹着他勃起的阴茎冲进雨里,把僭越的思绪一同照片抛诸房间内。可是没有任何一片乌云挡住月亮,整个关西均被月球审视着,而平野紫耀在清亮的月光下自渎,他认为他下身的性器是上帝的权杖的化身:迷恋小男孩,这是上帝默许的事,因为自然的本能允许阴茎抬头。
直至白浊沾满了男人的睡裤与手心,他才慢条斯理地来了睡意。平野紫耀处理掉欲念的证据,换上干爽的裤子,投身梦境的怀抱。这一夜他睡得极好,任何事物都没有打搅他的睡眠,唯一的缺憾便是永濑廉也被隔绝在外。但他并没有过分在意这一细节,因为他打开手机,惊讶地发现日期倒退了十年。
平野紫耀腾地直起身子,尝试去联系停留在二零二三年的朋友,打开通讯录却怎样都找不到那些熟悉的备注,除了他当年在关西认识的伙伴。继永濑廉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身边后,平野紫耀再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慌乱感。他不敢给向井康二与金内柊真打电话,因为他没法解释自己来自二零二三;也做不到拨通西畑大吾与大西流星的联系方式,因为他们会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跟永濑廉在一块儿。
平野紫耀尝试深呼吸冷静下来,草草地收拾了下自己便出了门;他决定探探外界的情况再做打算。二零一三年,世界没有爆发疫情,日本仍旧是平成年号,而平野紫耀只是稍有人气的关西jr,他大胆地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尝试和每一个经过他的人对上视线——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呈现过多的表情;巡视街道四周,他确信昨天的大阪不长这样。所有映入眼帘的现象都在印证他的猜想,平野紫耀彻底惊恐起来,而他下意识想要见面的竟然是昨天才相识的十四岁的永濑廉。
等等,等等,平野紫耀嘲笑他自己,一个十四岁的国中生能提供什么帮助?可他又矛盾地察觉自己并非渴望回到二零二三年,因为那一年永濑廉不属于他,而他回到大阪,是他内心强烈渴望有关永濑廉的一切。为什么命运造化弄人,将他送回了十年前,是因为他割舍了和永濑廉的十年么?他不认为自己会比十年前的平野紫耀做得更好,因为过于深爱,因为过分后悔;爱与悔意是人们放进口袋里的两块沉重的石头。
世界伴随平野紫耀的忏悔倒退十年,命运推动着十年前的永濑廉与十年后的平野紫耀再次相逢,永濑廉依旧是主动搭话的那个,平野紫耀却不再穿着流血兔子头印花的衣服;永濑廉仍然别扭得紧,平野紫耀却不比当时更坦诚。十年长跑的爱恋再开启,不知是因幡白兔的推波助澜,还是西西弗斯的百般嗤笑。
男人牵着永濑廉的手送他回家时,几欲拔腿而逃,他第一次体会到人在爱里卑如尘微,只因此时的永濑廉并不爱他,而他满腔的爱意积攒了十年。平野紫耀将永濑廉搬进心里,可以为他夜夜降下流星雨。
平野紫耀最终还是决定联络永濑廉,但他关于自己的情况一句未提,只是温柔地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男孩,很有哥哥模样地问他最近学习如何。永濑廉很得意地说,上一周的国文测试,我考好了哦!平野紫耀喜欢看他兴致勃勃时脸上浮起的那一层绯红,是我小看廉了,原来廉是很优秀的孩子呐——表现好的孩子会有奖励哦,廉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甜杏仁似的双眼在此刻纯洁得像一头小鹿,平野紫耀甚至可以在这样的眼波流转中死去。
什么都可以,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太棒了!那我想要紫耀完完整整地陪我一天,是一天哦!男孩大声宣布。
一天?当然可以,只需要一天吗?平野紫耀清楚自己想要诱导永濑廉说出不要钱的誓言,男孩的言语么,像漂浮在大街上的灰尘,可永濑廉是特别的,平野紫耀会将这些哄人的漂亮话用刀镌刻在心上。
嗯,一天就够了!永濑廉用力地点头,不等平野紫耀夸张地表现失落又补充道,我还想让紫耀一直陪着我,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紫耀不会喜欢吧,这么贪得无厌的我……
怎么会呢?你都没有想要我的下辈子,我哪里会觉得你贪心呢?
永濑廉似乎很轻地啜泣了一声,拼命把脑袋往平野紫耀的外套里钻。平野紫耀几乎要忍不住下身的勃发,突然将贴在身上的永濑廉与自己拉开一小段距离,蹲下来与男孩泛红的杏仁眼对上视线。
廉,告诉我,一直是多久?一字一顿的,几近咬牙切齿的,平野紫耀心道,只差一点儿。
一直?一直……一直是永远。
「我想要紫耀永远陪着我。」
平野紫耀承认,在永濑廉道出“紫耀”、“永远”时,他才在这重来的十年里意识到自己活着。
Chapter 2: 后悔与碎玻璃
Notes:
时间回溯、洛丽塔。
二人有十二岁的年龄差。
Chapter Text
平野紫耀篇 中
永濑廉是百分之二百的居家派,而在上一个十年,他硬生生将自己从家中剥离出来,只为了牵住平野紫耀漏在袖口外的手。暴露在自然之下的永濑廉像一颗去壳的甜栗子、一只戒备心极强的黑猫,他会要求平野紫耀拥紧自己,生怕起风会吹散平野紫耀看向他的视线。平野紫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永濑廉的乖顺,仿佛要将他揉入骨髓那般用力地抱着,落下奖励似的亲吻。男人在永濑廉的耳畔轻道,廉,陪我去美国好不好。
怀里的人微乎其微地颤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平野紫耀感受到永濑廉冰凉的指尖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随即反客为主地紧紧握住。他仍然没看向永濑廉的脸,没有意识到以后他们之间会出现“可不可以不要走”的挽留和一句说不出口的“可不可以跟我走”;在户外,平野紫耀总是自大地以为自己听见了蝴蝶振翅、心跳相撞的声音,却从未在意永濑廉嗫喏着说拒绝。
平野紫耀已经将永濑廉十年的陪伴视作理所当然,所以当他再次提出闯美却被永濑廉面无表情地拒绝时,他觉得周身的情绪仿若雪崩,群山在他身上轰然倒下。他首次清醒地认识到,捉摸不透对方的人一直是自己,而永濑廉比所有人都更能熟练地解剖他的内心。平野紫耀选择逃避,面对杂志访谈时,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最了解自己的是神和岸。似乎如他所愿,男人瞥见永濑廉说最了解自己的是同期的西畑大吾。二人的回答像两条浸了毒药的鞭子鞭打他们的关系,他哂笑,因为永濑廉的十年并不是只有平野紫耀一个人。
重来的这十年,是不是教他赎罪,是不是让他逐渐读懂永濑廉的心?平野紫耀也曾如此深思过,可真切地把永濑廉拥入怀里时,他除了想占据永濑廉的一生,再也没有更多的欲望。永濑廉的喜怒哀乐,都因平野紫耀而起就好;他会在这十年经历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出日落,而他只需要永濑廉一个完整的朝夕。
现在永濑廉捧着这份易碎的朝夕,坚定地说着永远,平野紫耀想自己无法继续残忍地逼着永濑廉成为户外派。哥哥在那一天陪你打游戏好不好?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男人揉着永濑廉肉乎乎的脸颊。男孩看起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任平野紫耀蹂躏自己的脸,含糊不清地说好啊,我要去哥哥家里玩。平野紫耀的心很沉地砸上肋骨,但他的表情并无异常,“既然是廉提的要求,当然可以啦。“被承诺的小孩心花怒放,仿佛春天溜进了他的身体里,眼眸中流动着欢喜,唇舌变成很甜的糖果,“真的吗?最喜欢紫耀了!”
十四岁的永濑廉总是不吝啬说喜欢,过去的十年是,重来的十年也是,平野紫耀或许一直活在永濑廉十几岁的喜欢之中,天真且自私地认为他的小男孩永远不会长大。于是这一次,平野紫耀没有轻易回应永濑廉的表白,他想看着男孩成长,积攒着对平野紫耀的情愫成长;想看永濑廉就算长得高过自己,也愿意低头主动献上亲吻。
平野紫耀已经开始在心里演习如何将这句“最喜欢紫耀了”带走回家,回到上一个荒唐的十年,把这句话与他的衬衫袖扣、腕表、香水和钱夹一起,藏进他的抽屉。当然,不能忘记保鲜膜,因为上一句被他遗忘保管的“最喜欢紫耀了”甚至没有成为十年纠缠的遗物。
他们约定好在七月的第二个周六兑换奖励,分别前夕永濑廉抱着平野紫耀不肯撒手,“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平野紫耀不知道要给出怎样的时间才能听起来不算承诺,他曾经许下的十年的诺言换来了太多的苦涩的泪水,他变得不敢许诺。永濑廉在上一个十年流下的眼泪是平野紫耀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噩梦。
“小廉,你在这里干什么?”成年女性的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引得二人双双回头,平野紫耀尚未反应过来来者是谁,永濑廉已经软软地开口道,“妈妈。”比哥哥更亲密的妈妈出现了,永濑廉仍旧宛若树懒紧紧抱着平野紫耀。男人的身体比宕机的大脑更快一步动作,“伯母您好,我是廉的朋友,平野紫耀。”
“平野さん?你好。”被永濑廉唤作“妈妈”的女人先是笑得很温柔,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呀,平野さん想必就是廉三句话都离不开的‘紫耀哥哥’了吧?这孩子可喜欢你了,晚上说梦话都是紫耀长紫耀短的呢。”“我才没有呢!妈妈你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啦!”男孩红着脸瞥了一眼平野紫耀,见对方一脸玩味的模样羞愤得直跺脚,“紫耀你不可以当真!我才不会做这么花痴的事呢!”主妇成心逗弄不坦率的儿子,“啊是吗,那每次家里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是谁那么关心对面是不是紫耀哥哥的?”“……反正不是我!”永濑廉干脆整个人缩到了平野紫耀身后,男人不得不担心自己的白衣服是否会被永濑廉的脸色染红。
主妇叮嘱永濑廉快些回家,又问道平野紫耀是否愿意共度晚餐,“廉这孩子想让平野さん来家里好久了。”“妈妈又乱说话,明明是妈妈想见见紫耀的!”永濑廉从平野紫耀的身后探出头来反抗道。女人也大方地承认了,“这也是我先生和我的想法,毕竟平野さん是廉第一个这么在意的朋友,想来我们廉一定受到了平野さん很多照顾吧。”平野紫耀赶忙摆手否认,您太客气了,我不过是陪廉一起玩而已。受宠若惊的余味是翻涌的酸涩,无论爱与不爱,永濑廉一生都在强调平野紫耀于他而言的重要性,而平野紫耀则一生都在否认自己的重要性。
盛情难却之下,平野紫耀被强装矜持的永濑廉带进了家门,男孩给他找了一双拖鞋,酷酷地说你穿这双吧,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房门合上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这孩子真是……不好意思平野さん,对付这么个爱耍小脾气的国中生一定很头疼吧?”主妇赔笑着,说着便要打开永濑廉的房门,平野紫耀连忙制止道,“您说笑了,我很喜欢廉敢想敢做的性子,和他相处哪有头疼一说呢?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也挺好的。”永濑夫人却深深地看了平野紫耀一眼,妥协之余还意味深长地道:“平野さん和我们小廉还挺像的……在性格这方面。”
平野紫耀感觉心脏重重地震颤着——过去十年的演艺生涯让他熟练地运用笑脸和“是吗“糊弄了过去——或许这是他为什么怀念关西的原因,因为关东的人只会说平野紫耀和永濑廉形同陌路。后来关西人也搬到了关东,越来越多的人猜忌他们在彼此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虚掷了人生好多岁月,最后不体面地分手,一个不肯低头,一个不肯流泪。爱情总是包含欲望、怯懦与挫败的么?那我们相恋前与热恋时的罗曼蒂克又是谁在吟唱?过去的十年平野紫耀这般对永濑廉大吼着,瘦削的青年却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一句同样轻飘飘的话,因为我们俩都活在错误的人生里。
这不公平。我们从来都没有错。平野紫耀和永濑廉是我们人生中唯一对劲的事——是其他所有事都不对劲。永濑廉受不了平野紫耀疯狂的模样,无力地抗拒着他,紫耀,你冷静一点……平野紫耀发觉自己永远无法在永濑廉恳求他冷静下来时冷静,只觉得自己被童年以来不曾有过的如海啸般的悲伤淹没了,当悲伤如此立刻涌现,如此排山倒海,甚至来不及警告他的身体。男人发现自己在啜泣,或是在尽量克制着啜泣,免得被永濑廉听见。
廉,你总是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什么都不肯说的是紫耀才对,也什么都不问,永濑廉似乎也在哭,你说出来啊,不管是什么——你说啊!他真正的意思是,哭出来吧,哭时不必言语,我们又可以逃避一次。这样对我们都有帮助。
但是平野紫耀至抓着永濑廉的字面意思。“不,你替我说出来。”这也是“你先哭出来”的意思,是用另一个方式说:“我会接受同情心、同理心甚至友情,但就是不要再对我视若无睹了。”平野紫耀总是感觉他们的爱恋在掩饰着什么,他们似乎都不曾诚实过,可就是在这一点上,平野紫耀终于呈现出了最薄弱的爱情证据:期望、信念,认定永濑廉比平野紫耀自己还了解平野紫耀;是他,而不是我,掌握了我所有感受的关键。平野紫耀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永濑廉会是知道的那个人。
永濑夫人给平野紫耀端来了一杯大麦茶,他道谢后呷了一口,熟悉的水果味。十年前的平野紫耀也是这样被口是心非的永濑廉带回了家里,主妇笑意盈盈地给他倒了一杯大麦茶。昔日是风风火火的高中生,品尝过后好惊讶地说,廉,你家的大麦茶是水果味的哎!永濑廉得意地点点头,很好喝吧?要是紫耀无论如何都喜欢得不得了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在训练的时候给你多带一杯哦。平野紫耀却笑他,反正廉怎样都会跟我分享吧?我有这个自信哦。
从前不懂得何为恃宠而骄,今时再见永濑廉被人道破心中所念却急得要哭的眼眸,平野紫耀终于明白:永濑廉将近一半的人生都在被人过度剖析。自始至终平野紫耀都是从别人的嘴巴里听闻永濑廉如何如何重视自己,而他从没有停下脚步去听永濑廉的声音。永濑廉或许一直期待的是亲口道出的“最喜欢紫耀了”,只要他们两个人听见,因为不会措不及防,不会手忙脚乱。
别扭够了的永濑廉从房间走了出来,仿佛要坐实自己就是“最喜欢紫耀了”一般很有存在感地在平野紫耀身边落座,未等平野紫耀开口便自顾自地说,紫耀喜欢吃大阪烧吗?我妈妈做的大阪烧特别好吃。妈妈,晚饭吃大阪烧好不好?小廉,想一出是一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主妇无奈的声音并不模糊,听起来却像来自虚空的远方,一切都和遥远的十年前尽数重合,平野紫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欲望又变得和十六岁的如出一辙:一杯水果味的大麦茶、一份普通的大阪烧、一点永濑廉给谁都行的爱。
平野紫耀不自觉地看向永濑廉,而男孩仍在争取以大阪烧为晚餐的机会。
令和至平成的年号更替似乎没有影响到平野紫耀拥有的货币,他买下了一套修缮尚好的高级公寓,决定在七月的第二个周六来临之前好好打造出“家”的感觉——首先客厅和卧房都不可以太亮。然后要购置一些永濑廉爱玩的游戏,平野紫耀绞尽脑汁都只能想出曾经的十年里永濑廉偶尔提过一嘴的游戏名,可那些都是二零二零年之后的新游戏了,现在不过是落后的二零一三年!平野紫耀思索再三,最后在电玩商城里闭着眼拿了十几款游戏结账。
一个人装饰偌大的公寓所产生的孤独感是任何事物都不可比拟或者填满的,寂静穿梭在分秒之间,连叹息都有回音。平野紫耀的睡眠向来不好,他的怀里需要搂着一个永濑廉。可以这么理解,自分手后,平野紫耀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的黑眼圈重得逐渐连化妆师都看不下去,“平野さん,到底是有多久没休息好了呢?”平野紫耀尽量挤出灿烂的笑容,“实在抱歉,我会努力调整的。”
有人会把平野紫耀比作亨伯特•亨伯特,而永濑廉将成为那不幸的洛丽塔。他想用勒至他肋骨发痛的力气抱着他睡觉,他希望他能伸出舌头舔掉圆勺上的树莓果酱,他想让他趴在草地上,浇灌的水雾逐渐染湿他的足球服。永濑廉是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欲望之火。或许平野紫耀会比亨伯特•亨伯特这个精神病人更成功一些,因为永濑廉对平野紫耀的回应从不是我的杜撰。届时事情败露,男人自然会一力担责,因为他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永濑廉情动的模样。
奖励日当天,永濑廉玩得相当尽兴,母亲来接他回家时仍然嘟嘟囔囔地不肯走,平野紫耀蹲下来抚平他皱成包子一样的小脸,“永ちゃん,要乖乖回去休息哦,哥哥也要睡觉了。”见男孩仍旧耷拉着嘴角,平野紫耀凑近对他耳语道,“只要永ちゃん听话,哥哥每周末都接你过来玩。”也只有这个时候的永濑廉才会无条件相信平野紫耀的承诺,男人在意识到自己又轻易地给永濑廉许诺后暗骂自己。他庆幸这个诺言并不难实现,不会被迫食言,不用与永濑廉的眼泪相见。
如果说平野紫耀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两人的关系正轨,那么从永濑廉第一次留宿便钻进他被窝里开始,一切都乱了套。
从最初说好的“听话就可以一周来一次”演变成了“想来就可以来”,平野紫耀良久凝视着抱着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的永濑廉,认真地思考起自己是否对永濑廉太过纵容。十年前被西畑大吾一针见血地指出过,现在也被永濑廉的母亲点出过,平野紫耀埋在心底的答案永远是因为我喜欢他,回复的却是装傻充愣的“真的吗?”他同永濑廉一样不愿被他人道破内里的小心思,也和他一样责怪对方为什么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意。为什么现在又敢伸出手了,因为永濑廉不过十四岁,他会把平野紫耀的感情理解为纯洁的友谊,或是兄弟情,任何一切与爱情无关的东西。他不当真,他才敢当真。
暮色渐浓,即便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也宛若坠落黑暗的巨大凹陷之中,平野紫耀在阳台吸尽一支烟——自从不做偶像之后,他已经不再刻意保护嗓子了——哑着嗓子说,廉,你应该回家了,这么晚还待在外面,家里人会担心。永濑廉闻声放下游戏手柄,双腿屈膝抱着,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单纯,“紫耀不愿意让我留下来么?”是洛丽塔亲手把欲望的火种从伊甸园移到了男人的心里。
平野紫耀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差点用未熄灭的烟头烫伤掌心,“我不是不愿意,但是你的家人会不放心。”
“那紫耀是答应让我留下了吗?”
“我家里可没有布娃娃哦。”
“什么?”
“不抱着玩偶睡觉的小朋友不会失眠吧?”
“紫耀!”永濑廉登时又羞又恼,把抱枕扔向走进客厅里的平野紫耀,“我又不是女孩子!”
待永濑廉舒舒服服地躺进被褥里时,平野紫耀把一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企鹅玩偶塞进了他怀里,永濑廉又要闹,“都说了我不……””嘘……在别人家就要听主人的话哦,永ちゃん的妈妈应该说过的吧?现在夜深了,晚安,永ちゃん。”平野紫耀的语气分明温柔至极却不容置喙,永濑廉想说些什么也只好作罢,他乖巧地阖上眼帘,“晚安,紫耀。”
平野紫耀关掉床头灯,忍无可忍地冲进浴室,从花洒头里流出的冷水像暴雨一样冲刷他的身子,落在他发烫的耳垂、炽热的思绪以及抬头的阴茎。男人没想到买游戏送的廉价企鹅玩偶会在这种情况派上用场,只有永濑廉抱着玩偶蜷缩成一团时他才能勉强克制自己。即便平野紫耀清楚自己对永濑廉的冲动无关年龄,但是男孩如今不过是十四岁的国中生!平野紫耀骂了一句脏话,把冷水开得更大了。
洗漱完毕后,平野紫耀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卧房里走去,却鬼使神差地拐进了永濑廉的房间。嘴硬说自己不是女孩子不需要抱着玩偶才能睡着,现在不是把玩偶抱得紧紧的嘛,平野紫耀决定明天把这么可爱的口是心非的一幕分享给永濑廉本人。
如此乖顺恬静的永濑廉,平野紫耀确实是许久未见了。自产生分歧以来,他们的夜晚归于酒精、尼古丁以及性爱,声色犬马间是两个人的自尊在博弈,而永濑廉本人却在后退。平野紫耀做过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永濑廉在某个酒店房间里喝香槟,而自己跪在永濑廉旁边。他伸手拿走香槟酒杯,突然将酒杯撞向床头柜,男人拿起一片碎玻璃,慢慢在永濑廉左臂上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用一只手掌沾染涌出的鲜血,抹在永濑廉的脸上,也摸在自己脸上。然后平野紫耀要求永濑廉对自己做同样的事。平野紫耀这样理想主义地形容过他们之间的爱情:蛮族式的善意与乐施。我们每个器官都相爱着,只除了心,所以我们才离对方远远的。“理想主义”是岩桥玄树替平野紫耀修饰的,他说这不过是你们彼此折磨的遮羞布。
现在平野紫耀同样跪在永濑廉旁边,不过这里没有香槟、碎玻璃和鲜血,男人久久地注视着永濑廉的睡颜,低声说我不知道后悔替换成爱的公式是什么。平野紫耀站起身来,临走前在男孩的额头上印下了极轻的一吻。
平野紫耀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被窝里有什么动来动去的东西在闹他,困顿地睁开一只眼,努力看清楚罪魁祸首后猛然呼吸一滞,对方似乎察觉到平野紫耀的僵硬随即也停止了动作。可平野紫耀没有大晚上不睡觉陪小孩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兴致,他不算温柔地把永濑廉从被褥里挖了出来,“怎么梦游到哥哥被子里来了?”
“因为紫耀的被子更舒服。”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羞耻感。
平野紫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廉睡这里,我去另一个房间睡。”说着细心地把永濑廉裹进被褥里,打算从这儿抽身。永濑廉却急了,他一把抓住平野紫耀的衣服,像撒娇也像命令,“不、不可以!我想跟紫耀一起睡,我不要一个人!”
这一幕倒是让平野紫耀忆起过去他们两个和好友出去玩,若是电车上无位可坐的话,永濑廉说什么都要坐到自己身上来,“我才不要一个人站着,你们这些抢到位置的都太狡猾了啦!”一边这样嘟囔一边坐到了平野紫耀腿上,丝毫不理会平野紫耀玩笑似的控诉:“廉太瘦了,骨头硌得我好疼,下次不准坐过来了!”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平野紫耀比谁都明白,下次他还会让永濑廉坐在自己腿上,手臂会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十六岁的平野紫耀无法拒绝十四岁的永濑廉,二十六岁的平野紫耀也不会是例外,他缄默得时间太长,长到他认为下一秒永濑廉就会受伤地跑掉,“好吧,既然廉这么喜欢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一起睡觉吧。”
被反将一军的永濑廉大窘,结结巴巴地替自己找补,“才、才不是有多喜欢紫耀呢!紫耀、紫耀才是吧,明明这么喜欢我!”
“啊对对对,是我最喜欢廉,我最喜欢永ちゃん。”不知为何,比起斗嘴,平野紫耀更中意顺着十四岁永濑廉的话说下去。在这个十年里,平野紫耀会送他冰台色的衬衫,属于他们的漫画里会有蒲公英和风信子的种子、云门色的绸缎和冲上沙滩的贝壳。他把他的心唱成一首歌,任男孩把自己的心掏空了去看也无所谓,因为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一定是不曾尽力去爱。
平野紫耀强迫自己睡觉,希望永濑廉也安分地睡着,这一晚或许很难熬,但是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届时他会很有哥哥模样地起个大早,为永濑廉煎蛋、烤吐司、煮牛奶,再用刀背往吐司上抹树莓果酱。要是永濑廉睡眼惺忪地说想喝味增汤,那也没办法了,在别人家做客就要听主人的话,他的永ちゃん是很乖的孩子呐。平野紫耀相信自己即将陷入睡眠了,因为他的身子越来越沉,沉得几近令他喘不过气——
男人遽然睁眼,发现永濑廉正以一个很糟糕的姿势坐在自己的身上,瘦削的身子如出一辙地硌得疼,但落下来的唇不带骨头,软绵绵的。平野紫耀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控制着力气把永濑廉推开,沙哑的嗓音夹杂怒意,“……永濑廉,我容许你过来,是让你跟我睡觉,而不是打算跟你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即便黑暗柔和了平野紫耀的冷脸,但永濑廉还是被吓得一动不动。平野紫耀心中这股气本来就是冲着自己而非永濑廉,见状立刻心软了,他无可奈何地把永濑廉从身上扯下来,头疼地说你在这里睡就好了,我去那个房间睡。未承想永濑廉好急地将他抱住,明明声音都在发抖,手上的力气却那么大,“对、对不起,紫耀,哥哥,是我做错事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要走好不好?哥哥,求你了……”
平野紫耀觉得自己被永濑廉颤抖的声音割碎成一块一块的玻璃,每一片碎玻璃都无情地映射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样貌:歉疚、悔恨、色欲、妒火……他每天都在十年前的十宗罪里煎熬着,可他现在却对年纪尚轻的永濑廉再次有了想法!仿佛爱和永濑廉是平野紫耀与生俱来的罪孽。
男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永濑廉便更慌了,“紫耀?紫耀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平野紫耀长叹一口气,“用不着道歉,廉,我没有生气。但是,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吗?”他已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了。
“因……因为紫耀在睡觉前亲了我的额头,我就以为……”永濑廉好不容易转晴的心情肉眼可见地萎靡,”原来紫耀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亲我的吗?“
原来当时永濑廉没有睡着!平野紫耀只感觉五雷轰顶,即便是五味陈杂也形容不了他复杂的心情:他要承认么?是的,亲你只是因为把你当作弟弟,并不是因为喜欢;要否认么?不是的,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如果可以,我还想亲吻你的眼睛、鼻梁、嘴唇和下巴,抓住你的手从腕关节一直摸到大臂……男人感到失落,他无法从那双发亮的杏仁眼里读出永濑廉想要的答案,更不敢看着这双眼睛说出爱的承诺。
“……可是,我是因为喜欢紫耀才亲紫耀的。”男孩还在说,手却一点点地松了,“紫耀不喜欢我,不喜欢被我亲,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吗?”
平野紫耀闻言,蓦然将永濑廉压在身下,男孩的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因为平野紫耀沉重的吻而消弭。男人欺身压下时略微不知轻重,但接吻却耐心又温柔。起初只是单纯地碰碰嘴巴,浅尝辄止后平野紫耀问,喜欢吗?喜欢。廉,张嘴。男孩好像被控制着又自愿地启唇,柔软的舌勾出了平野紫耀心底的我爱你。
“现在我的心意,廉知道了吗?”
Chapter Text
平野紫耀篇 下
我喜欢廉……非常喜欢。永濑廉枕着这句话和平野紫耀的手臂入睡,他甚至让平野紫耀将自己视作那只廉价的企鹅玩偶,“紫耀,抱紧我。”平野紫耀心知这是永濑廉表达缺乏安全感的另一种方式,即便十四岁的永濑廉将自己活成了内心的样子,但他也把柔软的内里翻了出来,泛着脆弱的淡粉色,像草莓大福的内陷。平野紫耀将这颗草莓大福拥进怀里,方才接吻产生的欲望仿佛被永濑廉蜷缩的身体一并折叠了。他不是不知道永濑廉会哭。
昔日的十四岁和十六岁,平野紫耀和永濑廉趴在床上看漫画到半夜——第二天不需要练习,每个jr都会在这样的夜晚玩得很疯。但他们玩得太过火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起因是永濑廉单薄的睡衣领口滑落,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平野紫耀以少年人的视线打量着,竟然思考起几百年后,这样完美的锁骨会在无名的墓穴里不见天日,那么现在吻上去的意义是什么。男孩将永远无从得知,于他脑海中存活的有意义的都太浅显,舞蹈、杰尼斯、后空翻和永濑廉,他一只手就能握住;但是他的唇落在了突出的锁骨上。不啻这意味不明但暧昧满满的吻,平野紫耀甚至不明白对永濑廉的冲动源于什么,直至永濑廉在十七岁解释为青春期。
再也没有一本漫画书被两个男孩子翻开又合上,无论是少年jump还是别册玛格丽特都在书架上落灰,被外人腹诽而二人都言不清道不明的青春病因为锁骨之吻而尘封在第二天没有训练的夜晚。当时他们都太年轻,以为爱情不过是心脏的胀痛与舒展,以为他们的恋爱终于苦尽甘来,就像翻开一本崭新的漫画书那样简单。所以永濑廉接受了锁骨上新奇的触感,甚至为平野紫耀的迟迟开窍而流泪,什么啊,原来紫耀也这么喜欢我,却迟钝得像一头小猪!小猪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啦!廉才是,距离感笨蛋还要装无辜!
即便是接吻也要斗嘴。吻技烂得还不如跟大街上的流浪汉亲,牙齿撞上口腔内壁却没有溢出血来,好多句我喜欢你掉在了舌头上。我喜欢你,平野紫耀;我喜欢你,永濑廉。仿佛是提前知晓他们以后对着彼此再也说不出甜言蜜语,后半夜说了个尽兴。平野紫耀唯独不清楚永濑廉为什么掉了这么多眼泪。男孩含糊不清地说三十岁我还会记住紫耀吗,平野紫耀听不懂,他说十六岁我会记住廉。
再也没有哪个夜晚宛若那晚热忱,星星似乎也在那晚之后被光污染吞噬,于是不过三年平野紫耀便一声不吭地上京,独留永濑廉穿梭于东京和大阪的新干线中。平野紫耀起初只是无法原谅自己对关西伙伴的抛弃,可是在东京湾有太多东西顺着海风湿润了他的眼眸,挤进了他的脑海,现在存活的有意义的事物都太遥远太宏大,平野紫耀无法抓着关西又去抓关东的以至海外的世界。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因为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于是他不祈求永濑廉的原谅。平野紫耀以东京训练太忙为由断了每个月与永濑廉的见面,原本秒回的LINE最终变成了永濑廉一个人的独角戏。待永濑廉上京,“紫廉”这一组合又变得脍炙人口起来,但是被怀念的永远夹在了关西的那本漫画书里。
平野紫耀是二零一九年将大阪的物品尽数处理干净时才在床头柜和墙壁的隙缝中发现了纸张泛黄发脆的漫画书。男人放下手中的事,一页一页地翻着,脆生生的翻书声是那一晚来不及说尽的“我喜欢你”、是很多把锐利的手术刀在他心脏划出创口、是生锈过期的锁骨之吻被东京湾的风吹散、是他压抑着不肯说出口的关西腔。原来不是那晚过后再也找到这本掉落在地上的漫画书,而是平野紫耀封闭了自己,“咔哒咔哒”是上锁的声音。
十年回溯,平野紫耀决意用时间开锁。其实男人对自己感到陌生,因为对永濑廉坦率会被他下意识否决,即使是十四岁的永濑廉。他想爱情真的很矛盾,十字开头的年龄是冲动,二十多岁是无所谓,而立以后的年纪塞满了后悔与太迟。虽然他实实在在地来到了十年前,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二十六岁,四年后他要成为爱悔交织的可怜虫、成为无数爱情悲剧里不太典型的男主。平野紫耀看的爱情片不少,拄着拐杖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这么对主人公说,年轻人哟,大胆去爱罢!此刻留下的伤是用余生来舔舐的!
于是平野紫耀对永濑廉说喜欢,并且用上了卑鄙的程度副词。非常,他借积攒了十年的喜欢抢跑,他要做这段爱情里的前辈,但他决定让永濑廉取得胜利。其实他与永濑廉相识不足半年,但率先表白的却是对方。永濑廉已经输了一半,可是平野紫耀不会让他输,所以他说非常。平野紫耀不会说永远,因为这是承诺用词。
他们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交往了,哪怕彼此之间有着荒唐可笑的十二岁年龄差,宛若深不见底的裂谷,双方往来惟借摇摇欲坠的独木桥。永濑廉却不这么觉得,“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早就超越幸福了”,三岛由纪夫这句比春雪更容易消逝的情话,竟然教平野紫耀在永濑廉的眼睛里找寻到了。可永濑廉才是他的绫仓聪子,这般美丽、这般聪慧,又如此纤细。平野紫耀说男孩是越冬的蝴蝶,所有人外出时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他。那你为什么把我捉回来了?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浅俗的甜言蜜语倒是说得越来越顺口了,明明一开始只是挽留永濑廉莫上京的借口而已。平野紫耀讨厌这句承诺似的“我爱你”。男人在重来的十年里选择自己的人生,关西的公司安排他去东京总部上班,他拒绝了。他憎恨东京湾、厌恶东京人、反感普通话,关东的一切会把永濑廉的痕迹消磨殆尽,平野紫耀会变成空有野心的可怜人。没过多久,永濑廉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动也需要上京,但永濑廉哭着闹着不肯去,平野紫耀将他搂得好紧,廉,不要离开我。这样的自私会被永濑廉原谅的,因为我爱你。
最后因为永濑廉说想在大阪将初三最后一个学期读完,上京风波才就此作罢。但永濑廉父亲的工作耽误不得,于是父母去了东京,将永濑廉寄宿在了平野紫耀家。永濑廉在机场与父母道别时仍然哭得很凶,晚上却被男人压在身下接吻,亲得很重很深。平野紫耀依稀记得他们亲了一晚上,永濑廉第二天醒来说嘴巴好麻,一点感觉都没有。能不麻吗,嘴唇都是肿的,平野紫耀的大拇指摩梭着自己的杰作,又将唇贴了上去。
永濑廉对自己的迷恋超出了预期。平野紫耀首先是感到惶恐,随后是兴奋。读完初三后,永濑廉未同任何人商量便填了大阪高中的志愿,父母在电话里将他好一阵说教,却也没有逼迫他改志愿。随后抱歉地对平野紫耀说了一大堆话,不过是拜托你照顾小廉云云,小廉给你添麻烦了云云。平野紫耀爱极了每一件与永濑廉有关的麻烦事,大抵跟过去的十年永濑廉总是忍耐从不麻烦他有关,男人满口答应。电话挂断后永濑廉黏黏糊糊地缠上来索要亲吻。今年他的永濑廉十五岁。
男人任劳任怨地照顾永濑廉的起居,处于几近变态的占有欲,他不允许永濑廉在高中住宿。永濑廉起初还跟他吵得很凶,甚至说出了“你又不是我父母,你凭什么管我”的重话,随后夺门而出,公寓门被砸得很响。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平野紫耀却恐惧地联想到了往后无数次的争执、“你有什么资格”和摔门。永濑廉在替他上锁。
“不想看见我,却在这里哭么?”
平野紫耀阴沉着脸在永濑廉曾经居住的小区找到了抱着腿啜泣的男孩。永濑廉抬头瞥了他一眼,哭花了脸也不肯出一声。平野紫耀认为他哭得皱巴巴的模样很丑,可觉得可爱是真的,担心他也是真的。男人拂去永濑廉的泪,不再想和男孩争吵什么,“我们回家。”平野紫耀其实一无所有,他只拥有相当于被他骗来的永濑廉;受骗的男孩伟大得多,他似乎只想牵住平野紫耀伸出来的手,“好吧,回家。”
男孩是极受宠爱的,他得到平野紫耀的许可,怀揣着一腔新鲜感去住宿,没过一个月写了份退宿报告书。平野紫耀每个工作日下午准点放下文件去接永濑廉,为他接塞满作业的书包,听他神采飞扬地说学校今天发生的奇闻,男人快要爱上这种养儿子的错觉,但他最爱为永濑廉关上后门前,在车内压着永濑廉交换的缠绵一吻。回到家后平野紫耀烧饭,永濑廉完成作业后会来厨房内为他打下手,男人因为曾经领教过永濑廉的厉害总是半凶半哄地将他赶出厨房,抓准闹的前一刻亲他的脸颊。
十六岁,永濑廉已经和平野紫耀几乎一般高,男孩总爱和他并肩站着比身高,“紫耀,我会长得高过你吗?”也爱这么问着,用着期待又恼火的语气。你会,廉会长得比我高许多。我不会,我不想长得比紫耀高。为什么?我习惯了你蹲下来跟我说话。可是廉要长大,也要长高。那紫耀为什么不长高了?因为我二十八岁了。平野紫耀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个沉淀了许多年的年龄,永濑廉则重复着,二十八岁了,紫耀比我大十二岁。男孩抓住的注意点是很奇怪的,“那紫耀岂不是喜欢我比喜欢你久多了?”平野紫耀没有否认,永濑廉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逻辑错误。或许是爱本身就不需要逻辑。
可惜平野紫耀忽视了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到了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他没有见证永濑廉的第一场遗精,没有和永濑廉看他人生第一部AV,没有得知永濑廉第一次自渎的时间,也没有得到永濑廉的第一滩精液。平野紫耀是突然闯入永濑廉的自慰时间的。大抵是电脑上的女优喘得太娇媚,又可能是永濑廉满面潮红,平野紫耀走进这幅活春宫里,一边用力地亲吻永濑廉一边熟练地撸动永濑廉的阴茎。男人比永濑廉更熟悉这根性器,未过多时便教男孩泄了身子,白浊沾了他满手。平野紫耀将精液舔尽,残留着精液的舌头不由分说搅进永濑廉的嘴里,永濑廉羞得要哭,男人却恶劣地说这是廉的东西,廉不负责到底可不行。
然后平野紫耀脱下外裤、亵裤,露出硕大的阴茎,他问永濑廉选择用手还是用嘴帮他解决。永濑廉只是愣着,男人的阴茎却受不得冷待,龟头一下下地蹭着永濑廉的面颊。暗示得很明显了,永濑廉紧张地咽口水,翼翼小心地舔舐龟头,随后学着AV里的女优把男人的阴茎一点点地吃入嘴里。可是男孩的嘴巴太小,吞入一点柱身便作罢,旋即努力地吸吮着,舒服得平野紫耀控制不住地将手插入永濑廉的发间。无师自通的男孩,没有人能比初尝人事的他做得更好,这样聪明的男孩理应得到平野紫耀的褒奖。男人将肿得发胀的阴茎从永濑廉的嘴里抽出来,然后取出一管润滑剂,在手上挤了很多,男孩的后穴沾上冰凉的润滑剂后可爱地瑟缩着。
很温柔的前戏,永濑廉几乎要被前所未有的情潮淹没,做爱就像在海里游泳。他神志不清地说不要手指、要平野紫耀的东西,平野紫耀也遂他的愿慢慢地肏了进去,肉刃劈开肠道时是残忍的,龟头顶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永濑廉却甘之如饴。平野紫耀会永远记住永濑廉做爱时像馒头一样柔软的手掌和手臂,会记住那双漂亮的杏仁眼,会记住他唱歌般的嗓音。岁月和他同时在永濑廉身上留下不可消磨得痕迹,即便肉眼已不可见。平野紫耀会永远记住,永濑廉的存在之于他而言就像冰糕掺雪碧,只有掺入雪碧冰糕才会产生气泡、才有生气。眼下永濑廉因为自己的操弄产生了无数气泡,像一尾溺水的鱼,男人最爱永濑廉在他身下彻底臣服于自己的模样。
平野紫耀比所有人都惧怕永濑廉十七岁的到来。二零一六年,所有的别扭都被一句毫无分量的青春期带过,而他们自己几乎也要被骗过去。十七岁的永濑廉会真正长得高过自己,明明咽下去那么多心事仍旧是瘦得可怕的一百零六斤。但是永濑廉一如既往的漂亮、聪明,令平野紫耀心动。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要么一切都变了,要么一切都没变。他曾经把这个主导权交给了永濑廉,如今他悉数夺回。平野紫耀的胸口有很多恼人的空茫,只有永濑廉灼热的身躯依偎在他怀里时,这些空茫才能被填满。
做爱不知何时变得像吃饭睡觉那样自然地挤入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平野紫耀无法分清是谁更沉迷于做爱,这几乎成为一件失礼的事,仿佛在跟对方划清界限,另一种语言的“我不爱你”。做爱在这个十年里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做的时候产生了很多爱,如此巨大的情愫是该死的兴奋剂,是海洛因,是所有精神类药物的集合体。他们不断地爱与被爱,不知疲倦。
永濑廉十七岁的零点到来时,平野紫耀才刚将阴茎肏进甬道里,十七岁第一声甜腻的喟叹被迫也自愿地从男孩的喉咙里溢出。男人挺动下身的动作比往日都要缓慢,“生日快乐”就着淫水与润滑剂,一点点地碾进永濑廉的身体里。他知道这是平野紫耀说“我爱你”的方式。明明这是他的生日,他却成为被男人拆开的礼物,体内塞满了男人的液体,娇嗔在男孩身上绑了很多个蝴蝶结。紫耀,好过分。嗯,我好过分。平野紫耀接过罪状。廉许个愿吧,男人说,我希望奶油涂满你的全身。
这分明是紫耀的愿望……拜托收敛一点吧!永濑廉不满地控诉,得到男人抑制不住的低笑。“那廉的愿望是什么,一颗足球,一个新款的游戏?”“我可不可以都要?我十七岁了。”把十七岁咬得那么重,像宣告自己成年,索求的语气却与幼童无异,“我想要足球,一款新游戏,还要紫耀的下辈子。”永濑廉在黑暗里盯着平野紫耀的眼睛说,他认定这对眼眸不会在他许愿时变成谁来阻止他。
要我的下辈子么?平野紫耀讪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说廉首先要陪我过完这辈子。这也是永濑廉得到平野紫耀下辈子的一种方式。又变成平野紫耀许愿了,生日愿望像一颗皮球在二人之间踢来踢去,谁都祈愿自己再天真些,把流逝的时间塞进语言里,起码说出口时喉咙会震动,会有真正的感知得到的东西替他们证明些什么。
十七岁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了永濑廉偶尔提一嘴想去东京读书,平野紫耀找不到任何机会冲永濑廉冷脸。男人企图将永濑廉困囿在大阪,但永濑廉也学会了一脸淡然地说我父母在东京,我不可能一辈子借宿在紫耀家。谁也不要提一辈子,平野紫耀在发火前才堪堪意识到横亘于自己与永濑廉的底线,一辈子太脆弱,而他们太早许下一辈子甚至下辈子的承诺。平野紫耀对他有求必应,但是“一辈子与下辈子”的愿望是被永濑廉亲手剥离,永濑廉取得胜利。廉,你答应我的为什么不做数?受到无理的质问,永濑廉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想去东京。
平野紫耀最后在永濑廉的杏仁眼中让步,条件是他会一同去往东京,永濑廉看起来很高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紫耀。”男孩已经在兴奋地规划十八岁以后的生活:东京贵上也会好上许多的公寓、慷慨接纳他的大学、好多人翘首以盼的目黑川的樱花花期、比他和平野紫耀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的金阁寺与银阁寺。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消推着行李箱登上新干线,两个时辰便能成为崭新的角色!
我只是担心东京会改变我们。平野紫耀将这句担心咽进肚子里,过去的十年在他心里隐隐作痛。我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形同陌路。男人想让永濑廉知道自己的一切,哪怕一分钟,他都不愿掩饰。永濑廉的目光让平野紫耀疲惫不堪,让他想吐露一切。再多一分钟,平野紫耀就会崩溃得想要亲吻永濑廉,并且要求永濑廉回吻他。如果永濑廉说不行,绝对不行,平野紫耀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会再问一次。而且,平野紫耀知道永濑廉知道。
他们在平野紫耀三十岁生日当天搬进了东京的新公寓,平野紫耀没有说身体里过多的发酵的悔意惹得他想呕吐,他接过永濑廉递来的热水,解释说自己不适应新房子的味道。永濑廉很认真地皱着鼻子找寻特别的味道,最终一无所获。他只好落吻掩盖自己的零发现,“紫耀需要好好休息。”替男人掖好了被子,像小时候平野紫耀照顾他那样。
除了永濑廉父母的一通电话,二人之间再没有出现要分居的话题。廉会一直陪着我吗?平野紫耀卑鄙地让永濑廉许诺。我会,一直都会。可是廉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可是我一直都在这儿。永濑廉说得好坚定。而且我能感受到,紫耀超过了这个地步很远很远。是吗,可能我三十岁了吧。他们似乎都在避免“可不可以不要走”和“可不可以跟我走”,找不出谁对谁错,就像风研究不透雨,没有人知道泰晤士河为什么流了几千年仍不干涸。十八岁的心脏为什么会和三十岁的产生共鸣?
永濑廉睡熟了,每个夜晚他俨然把平野紫耀的臂弯当作枕头、呼吸声当作安眠曲,十年前哪怕只有炮友关系也是如此。平野紫耀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明年你会出道,但首先你要去上大学,无论如何,你将开始离开我了。
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平野紫耀送走了很多个永濑廉,陪青年过生日时他几乎要哭:如果每一岁的永濑廉都可以复印一份给他就好。临近二零二二年,平野紫耀越来越觉得自己寸步难行:当他的野心独留给永濑廉一人时,他便被过去戴上了枷锁。男人收集了永濑廉的每一个朝夕,在梦里他甚至在一天内看了四十四次日落。他抱着这样的梦在真空中失重,可是被梦见的人却醒了,拖着行李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永濑廉说我出门了。
这是平野紫耀和永濑廉的最后两年。迈入二零二二年,绝望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朝平野紫耀涌来,家里的每个缝隙都被填满,每个落灰的物件都在提醒他:你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陪伴着永濑廉成长,比缺席他的人生更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长大。永濑廉嘴里蹦出的人名日渐增多,张口闭口“紫耀”的日子被他们缄口不言,而平野紫耀正手忙脚乱地将它们藏进书页。青年留宿的时间越来越少,枕头里的决明子便愈加聒噪,睡觉时像枕了一场雨闹。
平野紫耀终于忍不住说你长大了。永濑廉回复道那我们回大阪吧,说不定我们都能更年轻。上一个二零二三年平野紫耀也是这么诗意盎然地解释着,不带犹豫地登上最近的航班,在大阪伊丹国际机场落地。“我想我确实年轻了许多。”平野紫耀开玩笑着说,永濑廉也跟着笑,“年轻的紫耀,你忘记了牵住我的手。”无关星座,他们原本都该如此坦率,饿的时候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不知为什么,平野紫耀有强烈的预感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会离开,所以他对永濑廉提出要求,“在大阪的话,就叫我哥哥吧。”永濑廉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很干脆地答应了。
五月二十三日天空放晴,任何事物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此时此刻屋檐变得多此一举。永濑廉遽然问道,紫耀哥哥想不想吃关东煮?我去买。平野紫耀明白是永濑廉想吃,于是他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等待。不消多时永濑廉抓着两杯关东煮走了出来,自动门启动时发出了好听的音乐。平野紫耀正欲接过一杯,却蓦地注意到永濑廉的装扮与先前有所出入,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平野紫耀收回手,回敬青年熟悉又陌生的凝视。
“呃,平野……紫耀?”
平野紫耀瞥了一眼永濑廉微微发抖的手,他想晴天果然不能躲进便利店屋檐下避雨。
“廉,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啊……”男人一哂,自然地拿走了一份关东煮,“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当然……也欢迎你回来,廉。”
平野紫耀篇 完
Chapter 4: 西西弗斯
Notes:
*时间回溯、洛丽塔。
二人有八岁的年龄差
Chapter Text
永濑廉篇 上
其实五月二十一日的夜晚他们约着见了一面,郊区的小公园,路灯稀疏,长椅满是灰尘,起因是永濑廉冲动地拨出电话,“你想去看看东京塔吗?”这样蹩脚的理由脱口而出。对面的平野紫耀先是意外,随后无端的热情扑面而来,“好,我来接你?”永濑廉说嗯,竟然也不后悔。没有人说再见。
机车锃亮的外表过于惹眼,永濑廉瞬间就反悔了,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吧?平野紫耀愕然愣住,旋即将头盔递给他,语气和神色又恢复平静,可以,你想去哪儿?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永濑廉费着好大劲才搞定这笨重的头盔,凌乱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平野紫耀自然地替他拨开碎发,拉下面罩,“上车吧,廉。”这般举动太熟稔太亲密,害永濑廉不知所措了好久。
你可以慢点开吗?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是闹市区,开太快不安全。
我知道了。平野紫耀的情绪依旧没有起伏,永濑廉却紧张得满手是汗,正当他思考怎样抓住后面的车身以保持平衡时,身前的人回头道,廉最好抱紧我的腰。永濑廉突然觉得平野紫耀是故意开机车来载他,颇有恶趣味地欣赏他局促的模样。“我不要。”永濑廉大声拒绝,紧紧握着身后的车身,“我坐稳了,你开车吧。”
平野紫耀并没有反驳永濑廉,只是转过身的角度大了些,确认他坐好后才看向前方。不知是不是永濑廉的错觉,平野紫耀的眼睛似乎在叹气,但匆忙不过一秒的对视并不能说明什么;永濑廉迟疑着抓住了平野紫耀的衣角。
这场感性的旅程被设置慢节奏,平野紫耀开得很稳,永濑廉始终和他保持微小的距离坐着。去往秘密基地的路途经过东京塔,二零一六年的回忆像一间塞满旧报纸的地下室,零碎的、杂乱的,永濑廉最不愿忆起的,仿佛此刻都挂在东京塔上,人人都能看见他痛苦纠结的十七岁。他们现在的关系比二零一六年还要糟糕,所以他才问平野紫耀是否想去东京塔。其实不是因为机车太显眼而改口,是在明亮的事物前都太胆怯。永濑廉和平野紫耀随时就会道别,但起码别在东京塔下,连对方面颊上的绒毛都看得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这样说是一部分心脏的出走也不为过;起码别让他知晓来者的面容,无法辨认,就不会再相逢,让花成为花,让树成为树,他们都不要再成为彼此。
东京塔最后被他们甩在后头,永濑廉干脆扔掉记满二零一六年的旧报纸,决定写一份不会沾染泪水的电子邮件寄给十年前的自己:下次,最好还是不要跟紫耀搭话了吧。明明接下了哆啦A梦的配音工作,却无法拥有一台真正的时光机,二十三岁才郑重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哆啦A梦,像把以往看漫画爱幻想的自己亲手埋葬一样。
秘密基地实际上是荒废已久的公园,因为游客稀少,没必要存在的路灯年久失修,灯光闪烁的节奏宛若仿生心脏,只有永濑廉知道这儿散落了多少情绪。二人取下头盔,一言不发地并肩行走,行至长椅处,平野紫耀问他要不要坐下来聊天会儿天?永濑廉没忍住地嫌恶道,这上面灰尘太多。或许是早已预料到永濑廉的说辞,平野紫耀变戏法似的取出几页杂志,“坐在这几张纸上面吧?”永濑廉记得这是每次去约会平野紫耀都会做的事,但那时是情侣,表白和接吻不需要理由。
永濑廉点点头,突然发作的洁癖惹得他强迫症地对准纸张坐下去,滑稽的姿势惹得平野紫耀大笑,廉,你真的很像一只企鹅。被调侃的人没什么好气,冷冷地说道,别人都评价我是只猫,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定义成企鹅的?
分手后的情侣很容易无话可说,因为顾虑太多,因为语言无力,沉默永远偏爱永濑廉和平野紫耀。他们都期望彼此打破安静,又希望对方能闭嘴,像等待末日那样等待沉默的尽头。会有人经过他们吗,或沉重或轻快的脚步声,然后他们开始说话。
你明天会参加聚餐吗?输掉比赛的是平野紫耀,可能是夜风太凉让他想打喷嚏,为了掩盖尴尬只能说话。
当然会去。
你想去做些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永濑廉的思绪已经偏向功利,这顿聚餐能为他带来什么?很多的声音回答他,最清晰的那句是,再见一次平野紫耀。正是因为如此永濑廉才不愿去聚餐,再见一次,意味着再分别一次,那么见面的意义是什么?
永濑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看看星星吧。”平野紫耀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如果是在谁的家里开派对,那么主人已经宣布聚餐结束了。其实谁都没有在仰望星空,现代化城市的上空就连月亮都沾染汽油。永濑廉低头看着他们的影子。
在这场短暂的谈话中,他们各自的影子说的话比他们整晚所说的都多。一场过往情人之间的对谈,就像魏尔伦的诗写的那样:在那里只有我们的影子相互触碰,其余的都在等待,等待和等待。无论在哪儿都在等着对方转头,自己的视线才接踵而来,对视于永濑廉和平野紫耀而言是一种禁忌,因为他们都太熟悉彼此。他们最终因为过于相似而分离。
秘密基地是艾利奥的主意,永濑廉曾经一个人看完这部影片,却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在东京他找不到莫奈的崖径,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偏僻的公园。那时他比艾利奥堪堪大一岁,高傲又不堪一击的十八岁,不适合说话,不适合恋爱,心事藏了满身。于是永濑廉来到这儿幻想,尚未严重的洁癖令他放松地躺在草地上:那么,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吧,平野紫耀。
他到底没有将这段故事讲给另一位主人公听,时机不对,年龄不对,感情不对,永濑廉和平野紫耀之间唯剩一笔错过。
二人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于是永濑廉站起身说,我们回去吧。又是一个荒唐的决定,就像两个小时前,永濑廉一通电话将平野紫耀约出来看东京塔。平野紫耀可能学着两小时前的模样,毫不意外地点头,收起铺在椅面的杂志就走。出去时他们一前一后。
平野紫耀将永濑廉送至公寓楼下,他们没有道别之词可言,但是平野紫耀又问,“明天的聚餐,廉会来吧?”
永濑廉鼓起勇气看向平野紫耀的眼睛,当然会来。
结果天气糟糕透顶,阴沉的云朵将永濑廉的情绪物象化: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只觉得腰酸背疼,想到平野紫耀更是难受得紧,他干脆推掉了下午的聚餐,抓起手机无力地给高桥海人发消息,「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去聚会了哦。」
高桥海人几乎是秒回,「欸?廉感冒了吗?」
「大概是吧。」
「那我跟其他人说一下来看望廉吧!」
「不用,你别说。」永濑廉心烦意乱得谁也不想见,又叮嘱高桥海人几句,未曾想弟弟直接说,「今天这顿饭本来就要五个人一起才有意义,廉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我会跟他们解释的,廉就好好休息吧,下次再聚~」
永濑廉一直撑到高桥海人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才疲倦地阖眼,意识朦胧期间想到自己只是已读却没有回复,没挣扎几秒便败给头疼,彻底睡着前还在想起来后一定要给高桥海人回消息。
二零二二年十月十八日的凌晨是噩梦的代言词,永濑廉一旦睡得不安稳就会陷入那晚的梦魇:痛苦的性爱、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咸得发苦的泪水,每一帧每一幕像手术刀划破表皮,永濑廉知道自己被爱肢解。他说有些事还是有回旋余地的,并不是逼平野紫耀向社长低头,而是想让平野紫耀再等等他——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呢?当时我不想出道,可我还是支持你;其实我不擅长舞蹈,可是我和你同样向往更大的舞台。平野紫耀低头与他接吻时,他回吻得很用力,将满腹委屈都送过去;紫耀,你能不能听听我的声音?
使用过度的地方疼得永濑廉整夜不得安宁,东京的雨被他搬进心里,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水泵。永濑廉强撑着起床,留下一张纸条,很轻地关上门,在熹微的晨光里走向想了无数次的诀别。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分离就是轻微的死亡。是为了所爱的死亡。不论哪里,不论何时,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
“可不可以不要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永濑廉掩耳盗铃地在聊天界面删除了这条讯息。
思来想去,永濑廉最终决定回一趟大阪。十三岁的永濑廉绝对不会预料到,在松竹座的搭话是他在路上捡到的一把枪,他扣下扳机却不闻动静,二十三岁再回头,子弹正中眉心。明明今时他不过二十四岁,却感觉自己将近一半的人生都要写满悔意,即便不知为何而悔。此番回大阪,不是想找到答案,只想给这十年画上句号。
五月二十三日登机前永濑廉才跟高桥海人以及部分家人朋友宣布这一决定,随后他将手机关机,两个小时不到便在大阪伊丹国际机场落地。永濑廉淡淡地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酒店房间是永濑廉喜欢的样式,他上下打量一圈,没见到什么不可容忍的污垢,转身去收拾行李。公司为他们放了长假,但永濑廉并不打算在大阪久留,因此行李能简就简。抵达大阪时暮色已经降临,永濑廉想着去便利店买些速食品饱腹即可。窗外的风渐渐地刮起来,他担心有虫子飞进房间,临走前将窗户关实了。
当琳琅满目的食物挤入永濑廉的眼睛时,他反而纠结起来。梅子饭团一百五十日元,金枪鱼饭团和鲔鱼美乃滋饭团要贵上五十日元,他闭眼拿起一个,鲔鱼美乃滋饭团,两百日元跟他说再见;永濑廉又停在便当区犹豫着,照烧鸡便当和猪排便当稍便宜,鳗鱼便当看起来更有食欲,他思忖再三,最后选择了猪排便当。好在他突然想喝草莓牛奶,心情愉快地拿起心仪的品牌便走向收银台。
“总共是900日元。”收银员报出数字,永濑廉递过纸钞,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食物加热完毕。几分钟后永濑廉提起晚餐走出便利店,迎面而来的冷风凉雨逼得他频频后退。由于身份特殊,永濑廉无法再次进入便利店享用他的晚餐,而一直在屋檐下傻站着也可能会被文娱新闻抓拍到,莽撞地冲进雨里估计只会沦落为更大的笑料……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埋怨这突如其来的下雨天。
雨下得好大,天潮潮地湿湿,没有人能经过雨天却独善其身。永濑廉的生活充满了这样的时刻,在某一个夜晚的雷雨时分,躲避在撑开伞相互碰撞的人群中;在某一个晚起的假日早晨,坐在谁的机车后座去附近自助餐馆的炎热柏油路上,来不及防备地他就想了一些不甘沉淀的往事。他该如何同时记起平野紫耀认真表白的勇气,又忘掉平野紫耀匆匆结束恋爱的决定?他要如何提醒自己人生在世追求的是爱,同时又不会偷偷地想到或许恨的力量更大?
十三四岁的永濑廉也曾站在屋檐下躲雨,等待不知道会是谁送来的雨伞,然后跟他一起回家。没有及时送来的伞变成三千个长夜,又如三千道高墙,这是永濑廉和爱的距离。
雨势不见小,白花花的雨幕后永濑廉竟然远远地望见一个移动的身影,然后越来越近,停在屋檐下,一张稚嫩的脸从伞下露出来。
“哥哥,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
永濑廉吃惊得几乎要跌进雨里,男孩赶忙上前拉住他。手心温热,仿佛叫永濑廉熄灭的内心都烧起来一点。十五六岁的平野紫耀没有松手,永濑廉也没有抽开,他们许久不曾长时间地对视而不躲避,以至于忘记眼神交汇是如此纯粹。平野紫耀的声音此时还没有那么沙哑,直率坦诚的少年音让永濑廉好不怀念,“哥哥,你怎么了?要小心点哦。”
长期以来作为年下跟着平野紫耀跑,现在自己突然变成了兄长,还和平野紫耀有着相当大的年龄差,永濑廉的大脑忽然无法处理今晚发生在眼前的所有事。他摆手表示没事,随后说道谢谢你,平野紫耀报之以灿烂的笑容。永濑廉最喜欢的笑容。
平野紫耀再问道,哥哥,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孩子啊?少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朋友的身高与容貌,永濑廉诚实地摇摇头,“这样的男孩子吗……不好意思,我似乎没看到哎。”
“噢……好吧,谢谢哥哥。”平野紫耀想着朋友是不是在便利店避雨,满心期待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他不在,他会去哪儿呢?”
也是雨天,便利店屋檐下,有人等伞,有人在过来的路上。永濑廉没有接过伞这样的记忆存在,却对平野紫耀的举动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这把伞属于我。
这大概是只属于文字的相逢与爱情,可如果命运真的垂青于永濑廉呢?是不是他一直都不曾认清自己,他从不后悔与平野紫耀相遇,只是后悔用错误的方式相爱。可现在就不是一种错误吗?对,永濑廉内心的声音说,这是一种荒诞。当世间荒诞行道,爱拯救之。
若十年的再重逢是平野紫耀先开口搭话的话,那么永濑廉和平野紫耀之间便彻底乱套。永濑廉仍旧犹豫不决,平野紫耀却已经走了过来,“哥哥,我的朋友估计自己回家了,你是不是在这儿等雨停?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邀请者热情大方地伸手,受邀者含糊不清地牵住,长达十年的拉锯战从开始就不公平,可总有人甘之如饴:上一个十年正是永濑廉自己。突如其来的私心令永濑廉不愿只见平野紫耀这一面,他打着小孩晚上独自回家不好的名号提议先将平野紫耀送回家,然后摆脱男孩把伞借给他,第二天便归还。平野紫耀没有立马答应,他认真地说道,哥哥好像还没有我强壮哎,需要被保护的是哥哥吧?
直言不讳的小屁孩!永濑廉在心里幽幽地腹诽,但还是借年龄优势压他一截,“毋庸置疑的是,我二十四岁,你十六岁;我成年了,你没成年。”
平野紫耀一时语塞,原本就不打算拒绝永濑廉的请求,这下更找不着理由了,“好吧,但是哥哥回家也要注意安全哦。”
“嗯嗯,看到坏人我会拔腿就跑的。”
男孩被永濑廉的幽默逗笑,永濑廉也心情愉悦地接过伞,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平野紫耀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进雨里。暮色浓厚,刺眼的路灯是一盏劣质的月亮,所幸十六岁的平野紫耀有体温、有心跳,永濑廉失而复得地牵着太阳。他尽量使自己控制影子触碰平野紫耀影子的动作不是那么明显,他的心就像以往在更衣室里偷瞄平野紫耀时那样猛跳。那么多的爱和一切都被点燃,所有的迷恋都在乐谱与诗集中有迹可循,他现在所做的就是跟自己和平野紫耀和好。
原来这是在夜深人静时会发生的事,当永濑廉对着枕头轻声呼唤那些已经离开自己生活的人的名字时,他们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分别前,永濑廉装模做样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永濑廉,你叫什么?
不知为何男孩回答前还思考了一会儿,手指下意识地放到鼻梁上,跟永濑廉熟识的平野紫耀一模一样。“我叫平野紫耀,哥哥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永濑廉的人生剖开一半都是这个名字,而他还是慢慢地念着,平、野、紫、耀,“我可不可以叫你紫耀?” しょう,嘴巴要撅起来,长大后再看见我这么呼唤你,记得要来吻我。
“当然可以呀。”
话题应该到此为止才对,可永濑廉决定和捉弄他的命运一样大胆。
“紫耀,我好冷,可不可以抱抱我?”
平野紫耀先是一愣,旋即大方地拥住他,或许是年下对年上特有的依赖感,男孩甚至迟迟不放手,少年人的气味沾了永濑廉满身,他差点儿就读懂了平野紫耀的心跳。
“廉哥哥,我会祈祷下次见面在一个温暖的晴天。”
Chapter 5: 西西弗斯
Notes:
*时间回溯,洛丽塔
二人有八岁的年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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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濑廉篇 中
旅店的床头柜放置着几本诗集,永濑廉实际上不爱阅读,但失眠的午夜无所事事,又不愿聒噪的手游打破此刻的宁静,他随手拿起一本,不忘用纸巾抚去封面的尘。
我从生下来就知道
人生只有现在
悲伤会延续到永远
泪水却每一次都是新的
......
因为相爱才看不到未来
受伤的昨天是日历的标记
如今正波纹般地扩散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比起朗诵,永濑廉更偏爱默读,诗句谱写于体内,会情不自禁地将手指覆于文字上,感受十几年前谷川俊太郎在此处遗落的心跳与温度。「泪水却每一次都是新的」,永濑廉的指尖停顿于此,他想产生共鸣原来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如今工作稳定,不必短时间内搬家数次,不必逼迫自己断舍离,眼前人会在身边徘徊很久,可是震动从内心十千米的深处传来,悲伤立马显现,甚至来不及警告他的身体。他深知痛苦的事已然成为过去式,可当下的眼泪不是谎言;前几日坐在平野紫耀的机车后座忽然就掉下眼泪,为对方去年六月就说过的告别辞。
还是想问,十月十七日发给紫耀的那句“可不可以不要走”,为什么成为我们的终曲?真正面临离别之际,你却若无其事地接受我叙旧的邀请?被无数人诟病甚至被视为背刺的广播,其实永濑廉没办法说太多真心话,但他竟然借此当作挽救自己和平野紫耀关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个人的深层,能触碰到的东西,好像没有」。这种时候提平野紫耀实在不妥,可永濑廉想,他此后或许没有勇气再去挽留,对方听到也好,不知道也罢,起码这句变形的我爱你,自己说了好多遍。
可是这荒唐的十年并不肯收尾,不知是错觉还是臆想,十六岁的平野紫耀忽然破开雨幕奔向他,被湿漉漉的手牵住时感觉自己比外面的雨更潮湿。果然「因为相爱才看不到未来」么?永濑廉的一部分活在过去,平野紫耀似乎也一样,可为什么年龄变小的只有后者?原本清醒过头的男人因为百思不得其解而逐渐沾染睡意,谷川俊太郎的书籍落于地面,永濑廉忘记褪去风衣。
裹着满是水汽的外衣在空调房里睡上一宿,任谁翌日都会头昏脑胀。加之永濑廉近来忙于工作,作息饮食极不规律,竟然倒霉地发起低烧。这可令他更头疼了,昨天和平野紫耀约好还伞的时间,今日便抱恙卧床,强撑着起身走一步都感觉天花乱坠。
好在昨晚男孩非要跟他交换联系方式,永濑廉干脆当个合格的病人,拨出电话,耐心地等待平野紫耀接起。年轻的声音很快从听筒传来,令永濑廉稍微好受了点,”上午好呀,廉哥哥。“
”嗯,上午好,紫耀。“永濑廉故意有气无力地寒暄,果不其然得到平野紫耀急切的关心,哥哥,你不舒服吗?
唔......只是有点儿低烧,没关系,小感冒不能影响我下午去见紫耀呐。
哎?不,我去找哥哥就好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才是。
可是紫耀过来会很不方便吧......而且你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啊。
没关系的,哥哥告诉我地址就好!
永濑廉故作无奈的语气,一边报出地址一边掺杂几声虚假的咳嗽,又惹得平野紫耀好一阵关心,”身边有没有感冒药?没有的话我带一些过来吧。“”生病了要多喝热水哦。“”中午就不要点外卖了,我让外婆给哥哥熬粥喝。“十六岁的平野紫耀俨然一副自己才是年长者的说辞,令永濑廉失笑。他如此迷恋这份年上感,以至于贪婪地在男孩身上找补,几乎是心安理得地说,好,那就麻烦紫耀啦。
只是被平野紫耀喊哥哥实在别扭,永濑廉没忍住说,紫耀,你可以......直接喊我廉。
哎?但是廉哥哥分明年长我八岁呢!
我没有把紫耀当作年下哦,紫耀也不用叫我哥哥。永濑廉原封不动地照搬往日平野紫耀对他说的话,他或许能够与平野紫耀感同身受:成为年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男孩似乎有些失落,闷闷地应下,随即又关心道:”哥哥......不是,廉?快休息吧,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都可以联系我哦。“
退出通话界面后,永濑廉无意间瞥到手机上的日期,惊得他霎时直起身子,盯着数字久久不可置信。可能是手机系统临时出问题,永濑廉安慰着自己重启手机,而当2013四个数字再次映入眼帘时,烦恼之余竟然生出侥幸。
无论是命运的垂青或是惩罚,永濑廉都无法反悔,十年前大阪的泥土已在他脚下生根缠绕,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变成安全词,可能要双倍奉还才能重回正轨。可是为什么要让他带着所有记忆回到从前,遇见没有任何记忆的平野紫耀?永濑廉突然觉得好不公平,这样的结局并非他心甘情愿,可力挽狂澜的事为何落在他身上。
一点把握都没有,平野紫耀是否还会爱他这件事。曾经的永濑廉追不上那两年的等速直线运动,眼下的平野紫耀也不一定会去抓住那八年将永濑廉扯向自己,或许重来的十年,不过是跳入另一个半径较小的橡皮筋。
他与曾经坦率的自己,隔着一串克罗心,隔着一座东京塔,一场二零一六年的夏天;他与曾经坦率的自己,或者是平野紫耀,隔着从沉默到沉默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应该是有进步的吧?用拙劣的方式达成「平野紫耀主动找自己」的愿望,上一个十年则是几乎忘记对平野紫耀撒娇的感觉。太在意平野紫耀了,永濑廉感觉自己活得好窝囊,重来的十年,得和平野紫耀换换位置。
不知何时又迷迷糊糊地陷入梦境,直至敲门声与电话铃声同时响起才清醒过来。喂,紫耀,你到了?好,你等等,我去给你开门。
凭永濑廉对平野紫耀的了解,这孩子估计等了好一会儿才选择打电话,油然而生的愧疚感叫永濑廉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上便去开门,未成想被平野紫耀说教一顿,廉知道自己在发烧吧?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呢?男孩将他赶回被褥里,正要让他应水吃下退烧药,遽然想起外婆的叮嘱:不能空腹吃药哦。平野紫耀收回药丸,转而取出保温壶,”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总不能真让十六岁的孩子全方位照顾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吧!永濑廉的自尊心作祟,嘴硬地说自己喝,平野紫耀替他打开盖子,白花花的热气飘出来时永濑廉下意识蹙眉,男孩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只是有些烫的白粥而已,我带的又不是毒药。“
永濑廉的面部更扭曲了,”烫的食物比毒药更糟糕啊。“
”哎?廉很怕烫么?“
”与其说是怕烫,不如说是很讨厌呐,光是温度就把舌头的注意力夺走百分之九十了,这要怎么品尝食物的味道呢?“
平野紫耀却捂嘴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对「廉是猫舌」这件事很不意外呢。见永濑廉一头雾水的模样,平野紫耀笑着揭开谜底,因为廉很像猫啊,各个方面。这样的解释从平野紫耀的嘴里蹦出来,永濑廉也很不意外,加之上一个十年无论是粉丝还是成员都认为他是猫系,更甚者有杂志副标题直言「永濑廉是猫」。但此刻平野紫耀一无所知,永濑廉存心逗他,便故作生气,“给只见面两天的人取外号是很失礼的事哦。”
可惜男孩手足无措地道歉时永濑廉没忍住笑出声,弄得前者尴尬不已,男人赶忙安抚他,“怎么会觉得紫耀失礼呢?我呀,很喜欢紫耀哦。”
曾经说过好多次,十年重来也要不厌其烦地对平野紫耀说,我喜欢紫耀,只要是紫耀就没关系。
眼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二零二三年,永濑廉发现倒退十年并没有影响钱财的价值时立马盘算着租了一间高级公寓,不打算继续做爱豆便去应聘兴趣班的音乐老师,这边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但不知道高桥海人会在那边急成什么样,想要发送讯息却发现对方的联系方式不翼而飞,通讯录里的联络人与二零一三年相差无二:平野紫耀在最前面,然后是父母,其次是西畑大吾、大西流星以及少数几个关西的伙伴。二零一三年的永濑廉与高桥海人并无交集。
永濑廉的内心突然蹦出一个声音,「这样的话,我唯一能失去的只有平野紫耀了。」命运将他扔回十年前改写轨迹,却又让他陷于孤立无援的处境,果然每次仍由自己贪婪地需要平野紫耀,任由自己享受平野紫耀所供应而正能满足他需要的爱,就觉得自己像自杀飞机,快速俯冲的快感与浪漫热情之后,就是爆破的灰飞烟灭。
可是面对十六岁的平野紫耀,永濑廉又胆怯得无法离开,他起码不能连可以失去的东西都没有。这是上一个十年的经验教训,或许因为早就失去彼此,真正诀别时仍像往日一样没有道别,辗转反侧的午夜令眼泪滚落:原来我不过是失去了早就失去的东西。
身体里的火车向南走,蒸汽催促他决定不再让二零一六年重蹈覆辙,如果感情面对二十六岁的平野紫耀难以启齿,那么他要大胆地去爱十六岁的平野紫耀。书上说,「心碎而逃的人会在街角遇见」,那么他们为何会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相逢,因为都捧着被时光倒流修补好的一半心脏吗?既然如此,相爱会不会比过去十年简单一些?
由于从小身体多病以及不得不作为兄长分担家庭责任的缘故,平野紫耀总是将自己的外表刻画得硬朗又坚定,以至于永濑廉再也不能触碰他柔软的内心。因为永濑廉是年下,弟弟又怎么会理解哥哥的烦恼?平野紫耀并不喜欢哥哥的身份,永濑廉清楚这一事实,所以才打算从平野紫耀那儿毕业,成为说“请多多依赖我”的大人;他抹去身上的年下感,拼命改变等速直线运动的速率,可平野紫耀一直不愿回头。当永濑廉愈发成熟,平野紫耀竟然转身离去,”我相信廉一定会带领King & Prince越来越好的“。
成长十年,平野紫耀没有等,如果初见时永濑廉就是年上,那么故事可能不会如此曲折。事实证明永濑廉赌对了,平野紫耀时不时蹦出一声“哥哥”,被夸赞后用力地圈住永濑廉不肯放手,原来收获男孩的满心欢喜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廉,我刚才的舞蹈是不是很帅气?”
“超——帅的,”永濑廉故意用崇拜的语气捏着嗓子说,“所有女孩子都要迷上紫耀君啦!”
“哪、哪有廉说的这么夸张!”幼时平野紫耀生得白,稍染红晕都会很明显,大声反驳后又嘀嘀咕咕道,不需要那么多女孩子,廉一个人喜欢我就很开心。
闻言一愣,永濑廉看见平野紫耀发红的耳根感觉自己的脸也烧得厉害,好怀念,喜欢比爱更浪漫的青葱时代,少年的心像一株雏菊,写情书会选择雪一样白的纸和信封,不贴邮票,只有漆黑的字和深红的情。
”嗯,我真的很喜欢紫耀跳舞,以后也要继续跳下去哦。“对方舞蹈时桀骜不羁的模样,像一只离弦的箭,永濑廉曾经是平野紫耀的弓,射箭时他低声对平野紫耀说,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时至今日,永濑廉仍对十六岁的少年说,也对二十六岁的男人说。
纵然对平野紫耀的舞蹈再倾心也没有忘记提醒他不要训练过度,”紫耀的腰伤还好吗,千万不能腰疼还去跳舞啊。“男孩吃着刨冰敷衍地应下,似乎没听去多少,永濑廉皱眉想再叮嘱几句,但觉得舞者应该比自己这个门外汉更明白腰的重要性,也就讪讪地作罢。平野紫耀应该是瞥见永濑廉担忧的神色,赶忙咽下冰沙说,我都听见啦,才不会让廉看到我腰疼时很逊的模样呢。
紫耀是笨蛋吗?腰疼说明你受伤了,我怎么可能会认为你很逊呢?
平野紫耀满不在乎地又挖下一大勺冰沙,”那为了不让廉担心,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毫不负责的回答,永濑廉恼他也没辙,男孩灿烂的笑容令他的心头气消下去一点。
结果接到舞蹈老师的电话时,永濑廉才意识到平野紫耀无论十年前十年后都是过于拼命的那类人:曾经成为最年轻的座长在帝国剧场连续做三个月的高难度动作,工作连轴转时即便整夜整夜地失眠仍旧出席各类活动,演唱会中途腰伤复发也不曾抱怨一句,永濑廉看他被伤病折磨时心痛得快死掉,可也只敢在队友们都上前关心时靠近一点点。他一直以为是平野紫耀给自己设限,其实不过是他跳不出自己的心,话语离不开唇舌。
如今一切为平野紫耀而做的事都不再需要拙劣的理由,”因为我很担心你,所以我立刻就赶过来了。“赶到舞蹈室后这么对平野紫耀说着,在舞蹈老师的帮助下将男孩搀进车里。司机在一言不发地驾驶,永濑廉也沉默着,平野紫耀想说”对不起“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看见男人虚张的手摆在自己身侧,强烈的欲望令他将手伸过去,任性地与男人十指紧握。后者似乎全身都怔住,旋即平野紫耀感受到逐渐用力的回握。
药油被大量涂抹在平野紫耀的腰背上,永濑廉思虑再三后还是放弃戴手套按摩。力度已经尽量放轻,可平野紫耀仍旧疼得直哼哼,”廉,轻一点,轻一点嘛......“男孩又在撒娇,可永濑廉这次丝毫不心软,面色阴沉得难看,甚至没有回复平野紫耀的请求。
男孩的腰、皮肤和稍显稚嫩的嗓音,永濑廉不止一次肖想过:十六岁的平野紫耀,阴茎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从前他是见识过的,肏进后穴时会令他又疼又爽。他希望他快些长大,这样他能教授他更多事情,真正成长为平野紫耀。或许将一个明媚漂亮的男生教养成自己的所有物不算美德,可平野紫耀缺少并且渴求的事物永濑廉都能给予,他只需要对方全身心砸入自己身上的爱。
其实永濑廉受不了药油刺鼻的气味和滑腻的手感,洗手三次以上那股味道似乎都无法消去,可是膏药贴于平野紫耀而言几乎是于事无补,过去十年对方腰疼得睡不着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永濑廉尝试将手放在他的腰部小心翼翼地按揉着,没想到平野紫耀瞪大双眼反馈道,真的没那么痛了耶永ちゃん!
只是这三脚猫功夫用来缓解平野紫耀的伤痛远远不够,永濑廉便偷偷请教医生,得闲时为平野紫耀按摩一会儿,手法日渐娴熟。自打和平野紫耀分手后,永濑廉就彻底放弃了药油按摩,因为身边再也没有人会腰疼至此,他的一双手忽然就失去归属。
十六岁的平野紫耀遇见这双手,试探着去牵,放心地将脆弱的腰交出去,他还不太懂爱,只感觉有些类似春天的不可名状的情绪进入了他的身体。
此时此刻男孩清楚地意识到永濑廉在生气,故意喊疼后又可怜巴巴地服软,对不起嘛,廉,哥哥,我以后不会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永濑廉心知平野紫耀以后还会再犯,即便没生气也硬要冷冷地凶他,我现在不生气,难道等你腰痛得彻底动不了了才生气?到时候我也不会去接你的。
男孩的反应很大,作势转身却被永濑廉一巴掌拍到屁股上,低低地喝道,”别乱动!“平野紫耀只好乖巧地收敛动作,缄默很久才道,”廉可不可以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妈妈和外婆?以后......也最好不要。“
”她们才是你的家人。“
”所以我才不想让她们担心......“
”那你就舍得让我担心了吗?!“
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令二人都吃惊,平野紫耀回望向永濑廉,后者亦用力地看着他。原来都是一样的,自私到令人发指的平野紫耀,分明知道永濑廉最难过看他疼,却总是落得满身伤痛才肯转身。二十六岁是,十六岁也是,平野紫耀为什么笃定永濑廉会永远在自己身后?二零二二年十月,永濑廉终于有勇气摆脱平野紫耀对他情绪的殖民,他再也不要为谁而撑伞,再也不要满手药油。
命运本身就是无解的错误,永濑廉怎样重来都会遇见平野紫耀,昔日在对方身上投入的执迷太多,现在他应该为自己赎罪,”对不起,紫耀,我.....我不应该吼你,也不应该说这些话。“
”没关系,是我太麻烦你了。“如此纯粹的悲伤,竟然也会从平野紫耀的眼眸里流露,永濑廉想,还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太多雨天,十年的悔意像雨雾一样弥漫,感染了他生命里的又一次放晴。曾经平野紫耀确实令他伤心欲绝,可眼前的平野紫耀与这些事无关。
平野紫耀又说,对不起,哥哥。最后的称呼,男孩将声音咬得很重,永濑廉几乎霎时就要热泪如倾;是不是他自己将平野紫耀憧憬得太远,对方其实一直站在原地道歉?他手上仍然满是药油,做着为长大的平野紫耀做的事,没关系呼之欲出。
见永濑廉不置一词,平野紫耀竟然絮絮叨叨地打开话匣,”我才不舍得让廉担心呢,只是感觉被廉关心的时候,身体里就像在冒泡泡。这个说法对吗?不管了,总而言之,就是知道被廉挂念的时候,会很开心啊,开心到像登顶富士山,我在上面大喊大叫一样。“
男孩还要说,永濑廉则忍俊不禁,”富士山山顶全是雪,大喊大叫会雪崩的。“
”那就把我和廉埋在一起吧,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几乎是和二十六岁的平野紫耀完全一样的说辞,像对浪漫过敏才会用死亡形容爱情,但是如果将爱情比作伊甸园,那么毒蛇的确如影随形。永濑廉现在又要吃下那颗苹果,成为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再一次承诺,”嗯,那就把我和紫耀埋在一起吧。“
按摩后浑身倦意上涌,永濑廉这几日忙着工作,方才又大幅度地波动情绪,此刻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平野紫耀本想起身将床铺还给永濑廉,但后者坚决不允许他乱动,”又扭到腰了怎么办?“这么凶巴巴地说着,搬来张椅子准备在在床边趴着凑合一下,平野紫耀见状又提议道,廉跟我一起睡吧,反正我醒着,不会打扰你的。
这句话没有言外之意,永濑廉却想得太多,生硬地拒绝,”我睡相不好,会碰到你的腰。”
“拜托,我的腰又不是什么瓷器,哪里会碰都碰不得?”平野紫耀不容永濑廉回复,抓着男人的手将他扯上床,永濑廉瞪过来的时候又装可怜,我是病人,廉不可以凶我哦!
永濑廉抿着嘴没有说话,一边别扭地躺进被褥一边腹诽,这孩子得寸进尺的模样,难不成是发现我的心思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早点察觉也好,喜欢平野紫耀的心意确实没必要藏,爱慕从来不是酿酒。
半梦半醒间,永濑廉感觉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温热的唇与他的唇吻在一起,浅尝辄止,短暂得永濑廉有些恼怒,差点儿就伸手摁住来人继续接吻。未成想平野紫耀一字一顿地跟他表白后又说,廉也很喜欢我吧,明知道被我偷亲还要装睡。
哪有被小自己八岁的年下调戏的道理?永濑廉愤然睁眼,注意着平野紫耀的腰伤,不由分说地又吻上令他日思夜想的唇。平野紫耀是真的,亲吻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永濑廉又一次把自己捧出去,他持续将近一年的梦终于与平野紫耀接壤。
Chapter 6: 西西弗斯
Notes:
*时间回溯,洛丽塔。
二人有八岁的年龄差
Chapter Text
永濑廉篇 下
毫无疑问,永濑廉和平野紫耀都不是会在当下用一般过去时思考的人,爱在这儿是突发奇想,表白与接吻没有前后顺序。最先脸红的是平野紫耀,男孩似乎不适应永濑廉大胆的亲热,无法理解正在舔舐自己牙齿的舌头;永濑廉敲打爱情的门太剧烈,已经摁下门把手的平野紫耀忘记如何推门。
“廉......这是什么?”
永濑廉的唇舌刚抽离一点,他知道平野紫耀在装傻。
“这是爱,紫耀。”永濑廉再次覆上去,谁都没有闭眼。湿漉漉的唇,湿漉漉的眼,他们今晚注定要在水汽中失眠。
平野紫耀的眼睛问他,什么是爱?男人说,就像你的胃里有蝴蝶。荒唐但无懈可击的回答,像每一部爱情电影都会给予爱情一个托词,一个方便的比喻,因为没有人能真正感受到。导演、观众和戏中人都在不断地敲打爱情的大门,因为在爱情之外,他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爱情之外,他们就会遭到冷落。
“你知道为什么人会肚子疼吗?因为门被关上了,蝴蝶只能在内里乱撞。”
我应该去敲门。永濑廉内心的声音说,可他不止一次敲打希望是门的东西,即使他从来没听过另一边发出的声音。睽违已久的亲吻让永濑廉摸到门的纹路,平野紫耀却轻轻避开,“所以,你现在在敲门吗?”
“我现在在敲门吗?问得好。我不知道,也许是的。”
“有什么声音吗?”平野紫耀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更亮了,他把爱情理解成了什么?
“我想有吧,你听不见么?”总是喜欢从别人那儿得到反馈,这是平野紫耀的坏习惯。永濑廉坐得直了点,微微俯身,额头点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快长大吧,我的紫耀。”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想要教给你呢。”
迟暮时分永濑廉将平野紫耀送回家中,主妇感激不尽,无论如何都要邀请永濑廉留下用晚膳。永濑廉尚未答应,平野紫耀已经兴奋地跑去拿饮料,我行我素的模样与十年前如出一辙。他从来不会扫平野紫耀的兴,即便是深夜扰人的电话,自作主张的告白或是不明不白的分手,于是这次永濑廉也答应道,那就麻烦您了。
外婆、妈妈、弟弟,以及待平野紫耀二十岁才会出生的妹妹,与永濑廉截然相反的家庭环境,后者知之甚少。平野紫耀的分享欲有保质期,在关西还没来得及说完,便上京重新开始自己的故事。越来越少也逐渐疏离的信息,被搁置的定期会面,十五岁的永濑廉在被褥里偷偷呜咽,或许二十五岁时眼泪也会忽然涌出——永濑廉和平野紫耀都不会承认那是为了爱,尽管那一定是为了某些类似爱的东西,因为两个人、两个物体、两个细胞、两颗行星,不可能靠得那么近,还不被“爱”干扰、改变。
平野紫耀要向前看,可永濑廉放不下关西,这样的两个人若是捆绑在一起,必然会被比较。可他们忽视的从来不只是外界的声音,心里话也搁浅,最终反噬在他们的关系上:永濑廉学会疏离,平野紫耀一言不发。粉丝揣揣不安,永濑廉搬出绝佳的场面话,「我和紫耀是必然」,所有的行为都具备了合理的解释。
他们都在对方面前流过眼泪,平野紫耀的手伸进永濑廉的口腔,抚摸他小巧的齿列,含糊不清地说廉的牙齿没有一颗属于我。为什么要提到牙齿?永濑廉也含混着,担心咬到对方的手指。眼泪又滚下来,平野紫耀感到背叛,“可是我有一颗牙齿被廉拿走了。”
初智齿生出来时,平野紫耀难受得睡不着觉,明明怕疼,却说着浪漫主义者的话语,“长智齿应该是很难得的体验吧?我想再感受久一点儿。”结果因为不能吃饭不得不向疼痛屈服,允许拔牙钳锁定那颗罪恶的智齿。脸肿得很厉害,血水尚未吐出来就问,我可不可以留下它?医生将牙齿塞进袋子递给他,“当然可以。”
清洁消毒后的牙齿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永濑廉观察了一会儿,冷不防地道:”紫耀,这颗牙齿可以送给我吗?“
唐突、无礼和莫名其妙的请求,紫耀会拒绝吧,永濑廉后悔自己的冲动,可这颗牙齿只消看一眼就嵌进心脏,契合得仿佛物归原主。平野紫耀的位置没有传来拒绝的声音,只有好奇地发问,”廉为什么想要我的牙齿呢?“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紫耀吧?”
“呜哇......廉说出了很厉害的话呢。”
平野紫耀将牙齿郑重地塞进永濑廉的手里,像新郎为新娘的左手无名指套上婚戒,于是往后的每日都是值得写日记的天气。他们都没有住在高楼层的公寓,阳光受平野紫耀指使爬上窗户,吸引永濑廉偏头,对视的时候,笔下的心情变成小四行的情诗。
某个夜晚他们开始接吻,《别册玛格丽特》掉落于地板,一丝不挂的除了身体还有心。而他们只是单纯地拥抱在一起,越来越紧,不忘腾出心靠左边的位置包容彼此。二零一四年,平野紫耀和永濑廉差点儿就要代替彼此。
没人告知永濑廉这颗牙齿是他从平野紫耀那儿毕业的标志,对方不声不响地上京,永濑廉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
这是平野紫耀的第二颗纽扣,是一句不够坚硬的我爱你,却令永濑廉用自己的身体撞击大门,用一种即将犯罪的果决凶狠地把门推开。外界沸沸扬扬地报道他们冷战,平野紫耀白天在杂志访谈云淡风轻地提及永濑廉,晚上便被满腹不甘的男孩敲开房门,“紫耀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巧?我不要......紫耀难道不会继续生智齿了么?”
在这罪行中,永濑廉是重罪犯也是受害者——开门,开门,否则我就把撞开,用你的牙齿——要我,要我,再要我,行房时永濑廉如此要求平野紫耀。他引导平野紫耀犯错,指示男人伤害自己,然后让牙齿碎掉,等待男人的下一颗智齿,即便这相当于诅咒。
牙齿不是奶酪、汽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它的存在令永濑廉永远不够完整也不明白满足,可他永远地需要,极端地需要。被告知退团退社的消息后,永濑廉将这样的情绪带入分离的现实,他分明没有长智齿,却被迫拔牙,平野紫耀就是那颗被拔走的牙齿。
“我的牙齿于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永濑廉将平野紫耀的手指扯出来,“如果你想要回那颗智齿......我随时可以还给你。”
糟糕的回忆因为热气腾腾的抹茶戛然而止,永濑廉道谢后接过也没喝,想着让这十年像水汽一样消散了罢!平野紫耀看不透永濑廉的心思,误以为他不爱喝,伤心的表情立马显现,永濑廉不知所以然地瞥向他,紫耀?
无论何时永濑廉都对平野紫耀的上目线束手无策,“廉......不喜欢喝抹茶吗?”
“当然不是!”莫名心虚的永濑廉否认得铿锵有力,正欲品尝却因为高温堪堪停在嘴边,“唔,只是现在有点烫而已。”
曾经这样哄平野紫耀得次数少之又少 ,大半都身处床笫之间,属于迁就与无可奈何。永濑廉理所当然地被平野紫耀宠爱几年,终于从年长者逐渐熄灭的主动后明白:紫耀渴求的关心,从自己这儿根本得不到。于是拼命地成长,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请多多依赖我吧”却也跨不过两岁年龄差,爱是多么荒唐的把戏,以沉默为怅,无论如何刺激,依然无法阻止它写下结局的一章。
重新遇见平野紫耀,是叫永濑廉改写命运么?可又有谁能杜撰必然,给灵魂的伤疤纹身?永濑廉只好努力记住平野家抹茶和晚饭的味道,记住平野紫耀的家人,记住平野紫耀,把他曾经的宠爱尽数奉还。他不是天主教徒,每日朝上帝祈祷数遍却不想停止:这次我不要他的牙齿,能否让他留在我身边?
二零一五年,永濑廉小心翼翼地问十六岁的平野紫耀,你是不是要启程去东京?男孩听闻好诧异,完全没有的事,廉从哪儿听说的?永濑廉没有立刻相信,搪塞他道,“我猜的。”对方沉默地点点头,半晌才问,如果我去了东京,廉会想我吗?这是一个问句,却有十足的把握,平野紫耀从未担心过永濑廉不爱他。
“不会,”永濑廉同样回答得轻而易举,“因为我不会允许紫耀去东京的。”
“可是,去了东京我们还是可以联系啊。“一道裂缝悄无声息地产生,平野紫耀不理解,永濑廉不愿意说。是怎样的联系?是连道安都会忘记的联系,还是一月一次的约会都令人头疼的联系?东京的话题在很不愉快的氛围中结束,随后的下午他们看了电影、吃了寿喜锅和草莓大福,分别前在屋檐的阴影下接吻,只字不提以后。永濑廉不敢想象等会儿平野紫耀远去的背影。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说晚安。”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理由,就当我提前适应你去东京。”
平野紫耀蹙起的眉头竟然回归原状,嘴巴拉成一条线,永濑廉知道这是平野紫耀生气的表现,尽管他认为平野紫耀没有任何理由不满。”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分手的潜台词,类比对陌生人说“借过”,无论是命运还是平野紫耀都应该放过他。平野紫耀竟然慌张地从背后拥住他,廉,不要走,不要跟我冷战。
“我.....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抗拒我去东京,但是我不会去的,除非......廉也会去。”
过分的承诺,被平野紫耀双臂触碰到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发痛,永濑廉的生命遇见平野紫耀的第一天就不曾忘却。他的指尖拂去过平野紫耀的泪,此刻只能摩挲男孩的手背;如果能将这些话刻在对方的身上,用最鲜艳的红。
“我知道,我知道。”声音轻得像大阪的细雨,无法辨认被安慰的人是谁。
这一年永濑廉失眠得好严重,经常从卧室踱步至书房也不生困意,蹑手蹑脚的模样仿佛打算钻进平野紫耀的梦里。他干脆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夜色,这样能轻易相信被窝里藏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难以入睡且浅眠的人——他记得平野紫耀的睡眠质量也很差。当永濑廉回到床上时,他会尽量放缓动作在床右侧找到一个位置,静静地躺着等待入睡,同时又希望不要这么快睡着,直到他偷偷把平野紫耀放进梦里。
男孩果真没有上京,理由是在大阪当一个舞蹈老师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廉。”二零一五年的年末,平野紫耀留宿永濑廉的公寓里,只消这句告白便搞定今夜的借宿费。这同样是一张车票,将他从世界的尽头接回来;他或许不该疑心平野紫耀的爱平白无故,不该任凭十六岁的男孩信仰一座空山。
永濑廉没有说喜欢他,尽道些有的没的,路边的夏天,雨后的傍晚,店铺的黑猫。平野紫耀听懂了,将晚安说个尽兴,受宠若惊地被永濑廉的嘴唇缠住。流年总是在摧折人类,爱使他们接枝。
一月二十九日零点,永濑廉亲吻年少他八岁的恋人,“生日快乐.....我爱你。”先说出情话的人最快红了耳根,甚至毫无反抗地被平野紫耀摁倒于身下,恍惚间永濑廉仿佛看见昔日的男友,也是十七岁的年纪,他想先接吻,平野紫耀却直接同他做爱。永濑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廉......怎么了?
......没事。永濑廉的思绪无法从那一刻抽离,就是平野紫耀锢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穴内扩张的那一刻。健壮的身躯在永濑廉身上打下一层阴影,他惊怕得流泪,却因为兴奋而浑身战栗。昏暗中两具酮体极力缠绵,永濑廉一次又一次地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直到平野紫耀也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就像古老故事中,一对恋人用同一个身体玩求爱游戏。
仍然是十七岁的平野紫耀,毫无章法的吻,牙齿咬得永濑廉生疼。男人侧过面颊,引导平野紫耀在脖颈处留下深重的吻痕,随后慢慢探入他的亵裤,握住那勃发的欲望。平野紫耀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硬,永濑廉撑起身子轻轻地吻他,“继续,紫耀,难道......你不想跟我做爱吗?”
“我、我怕把廉弄疼了......”
“不会的,只要是紫耀就没关系。”拇指稍重地碾过阴茎的龟头,铃口处分泌的清夜很快打湿永濑廉整个掌心,随后匀速地撸动性器。永濑廉温柔地抚摸埋首于胸前的平野紫耀,清甜的嗓音在旖旎的夜晚里愈加色情,“我会教紫耀......怎样把我肏得很舒服的。”
阴茎似乎又变大一圈,永濑廉干脆让平野紫耀坐直身子,把右边稍长的头发别至耳后,毫不犹豫地将阴茎送入口中。平野紫耀蓦然舒爽得头皮发麻,禁不住扶着永濑廉的头在他嘴里上下抽送阴茎。深喉时永濑廉干呕了一声,吓得平野紫耀立马停止动作,永濑廉却缓缓吐出阴茎,龟头和嘴唇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男人抬眸看向慌张的平野紫耀,“紫耀不用担心哦,我会让你也很舒服的。"
纵然青春期的春梦中永濑廉已经不知在他胯间卖力地吞吐过多少回,但是心上人为自己口交的情景依旧冲击过大,几次深喉后平野紫耀便泄了身子。他紧张地让永濑廉赶快吐出来,男人却伸出舌头故作无辜状:“唔,已经吞下去了呢......”
平野紫耀呆愣地盯着恋人,性器很诚实地再次抬头,永濑廉被可爱得忍不住笑意,勾着对方的脖子就吻上去。旋即从床头柜取出一只润滑剂和一包避孕套,教导平野紫耀将膏体挤在手上,一点点地往那紧致的小穴塞进去。
粘腻的手指逐渐插入,永濑廉略急地喘气,又用轻飘飘的气音鼓励平野紫耀往深处探去,磨过敏感点时永濑廉剧烈地颤抖,眉头蹙得极其色情。平野紫耀在性爱方面的天赋不容小觑,他立刻明白凸起的某点是能让永濑廉感到舒服的位置,于是渐渐地加快速度和力度,直至三根手指也能顺利地进出。
永濑廉已然软成一滩春水,有气无力地掰开发红的后穴,示意平野紫耀扶着阴茎肏进来。龟头甫一抵上穴口,永濑廉便感受到后穴剧烈的收缩,性器缓缓地插入,穴肉刚被破开又紧紧地缠上去。肠道太过熟悉这根阴茎,不一会儿平野紫耀便能顺利地动腰抽送。久违的满足感令永濑廉好想哭,叫床的同时还带着破碎的词句,平野紫耀将他抱起来肏,听见永濑廉抽抽噎噎的“喜欢紫耀,最喜欢紫耀”。
男孩有时会察觉,永濑廉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塞满太多情绪,一双杏仁眼发苦得厉害。而自己一旦表现得手足无措,那些道不明的情愫会即刻消散,浅瞳里汪着一池水,不竭的爱。明明他们不过恋爱两载,为何永濑廉的情意如此绵长?
永濑廉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他只希望这场纯粹的恋爱再久些,让平野紫耀亲手遮盖平野紫耀留下的伤疤。往后的做爱都是怀念,坦诚说,这些高潮无论怎样铭记,一百年后都会被消磨殆尽。永濑廉只是不愿路过平野紫耀的住处,抬头对自己或者那天与自己同行的人说:看到那栋大楼了吗,我的生命就在此停滞了,我的生命就在此分崩离析了,我的生命就在此开始与我争锋相对。你瞧,现在望着那栋大楼与你说话的人,自从多年前的冬天开始,就一直在等待。
无法保证命运的垂青会持续多久,但我不想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平野紫耀。
重新相爱教会永濑廉这样的事实:你应该如此去爱,没有恐惧,没有障碍,不用去想明天,然后,之后没有遗憾。将平野紫耀困囿于大阪是永濑廉的自私,可是关东令人坐在一块儿吃橘子的愿望都没有。普通话地区的草莓和牛舌卖得很贵,电车又多又赶,东京的夜晚灯火通明,平野紫耀和永濑廉陷入不了真正的黑夜,也就从未做爱到尽兴。
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永濑廉清楚此刻于平野紫耀而言是个阶段,这期间生命的盐湖忽而变浓,很容易漂浮起身子。平野紫耀高中毕业后并没有选择上大学,做舞蹈老师令他轻松不少,恰逢工作变动,平野紫耀向永濑廉提出去东京生活的想法。
这回再也没有人让步,争执、怒吼、哭腔,最终结束于玻璃杯摔碎的脆响,永濑廉满腹的委屈遽然消退,平静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上一个十年的轮回,平野紫耀和永濑廉本来就要在岔路口各自转身。他本以为自己主导了这段恋爱,现在看来从来不是平野紫耀心甘情愿地陪着他,而是妥协的时间尚未来临。
“我不会拿分手威胁你,紫耀若是想去,去就是了。”永濑廉,你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和吞咽,别离、失眠、谣言和平野紫耀仿佛水泥塑成的心,你哪次不是好好地承受了?不要,不要再看向他,也别再相信他,你只需要一颗阿司匹林,碾碎你所有妄想的炎症。
平野紫耀乍然哑声,他不懂东京为何是一颗定时炸弹,永濑廉极力掩盖的伤痕会慢慢渗出血来,像某种不愈的慢性病。年长者不响,沉默地看着平野紫耀低下身子拾玻璃碎片,隐隐感觉像在收集自己残破的内心——这儿是永濑廉的静脉,那儿是永濑廉的动脉,最中间的不过是一颗苦杏仁。
他看见平野紫耀的手指被玻璃划破,殷红的血滴在惨白的地板上格外触目惊心,永濑廉莫名产生痛苦的快感:看看我是如何流血的吧!阵痛五秒一次,你能否感知到这十年我该如何做梦才能麻醉自己?
茶几底下就是医疗箱,永濑廉几乎是下意识扯过平野紫耀的手给他止血。察觉自己的行为后永濑廉猛然甩开平野紫耀,却被反应过来的男人用力抱住。永濑廉没有力气挣扎,似乎被抽取了二十一克的灵魂,唯一的重量大抵是被具象化的情感,湿漉漉的海绵,鹅卵石上黑绿的青苔。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又需要自己说出怎样的没关系?
“我不会去东京的,”平野紫耀退步了,手臂的力气愈来愈大,“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永濑廉空洞地睁着双眼,一滴泪水从左眼滚落。
二零二二年的演唱会,永濑廉试探着问,可不可以把这当作这个夏天最美好的回忆。一厢情愿的祈求,平野紫耀没有让他下不来台。巡演彻底结束后,于没有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开内部会议,永濑廉的眼前忽然浮现无数气球被尖锐的针扎破的画面,爆破声几乎震碎他的耳膜,平野紫耀,他的男友,和他接吻过无数次的嘴唇正在一张一合,他在说什么?随后他碰到冰凉的地面,尾椎骨被砸得生疼。
原来摔出眼泪是这么痛苦,原来双腿失力的契机掌握在别人手中,为什么爱我跌落的模样,为什么反复令我踉跄,为什么一遍遍地将我的勇气抽剥至鲜血淋漓?
这次平野紫耀也没有牵着永濑廉的手向前走。二十一岁,平野紫耀向往东京的热情愈燃愈旺,永濑廉找不到理由约束他的自由。要不然我们先分开一阵子吧,这样对你我都好。又一次争执未果,永濑廉淡淡地给出停战口令。平野紫耀没有拒绝,就像昔日他不动声色地接受永濑廉的疏离,“嗯,或许廉是对的。”
从大阪飞往东京最快只需一个时辰,这是平野紫耀彻底离开永濑廉的时间。我不能后悔,永濑廉想,这是我上一个十年就承诺送他的礼物,「愿他今后也能去追求远大梦想的希望」,这些年,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
平野紫耀永远是一支自由的箭,永濑廉百分之八十爱他本身,剩下百分之二十倾慕他的自由,只是需要原谅他的不善言辞和容易充血的脸颊。这些燃烧在身体里的炉火,曾经希望平野紫耀上前打开,现在火苗已然不受控制地逃窜,永濑廉鬼使神差地给平野紫耀发信息,「我想你了。」
「我也是。」远在东京的前男友秒回。
「我们复合吧,我觉得我想得够清楚的了。」
「好。但是你在想什么?你终于发现东京没有丧尸了?」
「不。」永濑廉打字打得飞快,生怕这样的热情冷却,「我发现你比东京更重要。」
现代化的城市极快地将他们的时间吞掉,离二零二三年还有两年有余,若到此为止,平野紫耀是否还会有这些记忆,若时间不停,这场闹剧还要持续多久?平野紫耀仍在做他的舞蹈老师,永濑廉则开始编曲作词,男友偶尔会阅览,扔下一句无足轻重的评价。没关系,这不是现在的平野紫耀应当理解的,永濑廉落笔是那些从脸上滑落的从身体上流淌的,那些他不愿和别人提及的,那些连平野紫耀自己都无法代替平野紫耀的。
音乐很宽容,总是会让永濑廉的记忆被重叠,让疾驰的音符带走他的悲伤。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燃三根火柴,许下三个愿望;永濑廉摁下三个钢琴键,三种声音被上帝收下,第一请让我平淡地爱平野紫耀,第二请让平野紫耀永远自由,第三请让我们别再亏欠彼此。
永濑廉偷偷收藏了平野紫耀各个年龄段的头发,每个生日都要送他一条项链,并且自己也有一条,不佩戴的时候会收在褪色的紫罗兰色的手帕里。平野紫耀对永濑廉的旧物持有浓烈的兴趣,他询问这块手帕的来历,永濑廉说这是一个热爱麦克·杰克逊的男孩送给我的。
曾经这块手帕用于包裹平野紫耀的初智齿。
在东京待得久了,平野紫耀也渐渐不自在起来,大惊小怪地拍下被高楼大厦割裂的灰蓝的天空,“廉,我们要不要回大阪?”永濑廉正在弹奏自己的新编曲,瞥到男友的讯息并没有即时回复——没有人能打断他的灵感。一曲终了,永濑廉动动手指,“好。”
从大阪来到东京又回到大阪,一路颠颠倒倒去踢到一个空罐子,碰在石头上,断断续续的倦声,仿佛也是自己的心跳。机票是平野紫耀定下的,看见白纸黑字的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三日,害他心下一惊,平野紫耀问他怎么了,他解释得很浪漫,“这是我遇见你的第十年呐。”
五月二十三日如期而至,永濑廉走出机场后用劲地抓住平野紫耀的手,“这儿人很多......千万不要跟我走散了。”平野紫耀笑他的担心多余,“廉,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永濑廉想,是的,你二十六岁了,相比十年前已是立派的大人了,你也是......二十六岁离开我的。即便如此,永濑廉仍旧想要回到大阪,看看傍晚的便利店,无端地将那绝望再重复一遍,到时,他真的要放下过去的平野紫耀了。
熟悉的便利店屋檐下,适合躲避紫外线,简直晴朗得有些残忍。内心蓦地生出强烈的欲望,尚未反应过来就将话语问出口,“你想不想吃关东煮?”平野紫耀点点头,于是他走进便利店,用以前绝没有的犹豫挑选着,随后步出自动门。对上店外平野紫耀的眼神,永濑廉忽然迟疑了。
“呃,平野……紫耀?”
永濑廉仍旧不太肯定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到底归属哪个十年,脑海里竟先一步出现「晴天果然不能躲进便利店屋檐下避雨」的想法。
“廉,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啊……”男人一哂,自然地拿走了一份关东煮,“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当然……也欢迎你回来,廉。”
永濑廉篇 完
Chapter 7: 一千零一夜
Notes:
*时间线回收
Chapter Text
终篇
关东煮被平野紫耀拿走,白萝卜、魔芋丝、鱼豆腐,淋着血一般的粘稠辣酱,接二连三地吃下去,自然得像情侣分食。平野紫耀式和好,永濑廉装作不懂,对方张嘴时牙齿看得一清二楚,唯独望不见智齿,没有一颗牙齿是永濑廉,平野紫耀身上也没有属于永濑廉的位置。男人显然丢弃了智齿的记忆,为什么平野紫耀总能剥开痛苦?永濑廉想说还给我,关东煮、智齿被拔去后空荡荡的牙床,还有属于他的平野紫耀。
为什么给予他重来的希冀又要彻底剥夺,为什么无论如何平野紫耀都要离他远去,还给我,还给我,让我淌入没过小腿的溪流也没关系。牵着平野紫耀的手不需要追赶,鞋底不会踏上烂泥,可以等待雨滴落在鹅卵石路上,永濑廉会看见平野紫耀的嘴唇动了动,他知道后者想到了他。
便利店的辣椒酱有着工业时代的刺激性,平野紫耀受不住,艰难地说我不记得你爱吃辣,永濑廉云淡风轻地答道,紫耀不记得的事还有很多。
“或许吧,”平野紫耀被辣得直吸气,“但我现在需要一瓶甜牛奶。”他只能意识到自己此刻在疼,来自舌头,由味觉神经传递,然后他需要镇压,或者逃避痛苦。他还需要被谅解:解决痛苦的康复期太长,二十六岁已然支付不起。
永濑廉决定回到便利店购买牛奶,踏出自动门前祈祷时间回溯,失望地发现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三日的上一秒恰好接住下一秒。他沉默地将甜牛奶递过去。“谢谢。”平野紫耀的声音从时间裂缝中挤出来,像卡住的拉链,生锈得厉害。
这样的声音不如沉默,永濑廉开始想,也许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无非是希望与一个相似的人保持缄默,那个人要求很少,但自己会付出很多;像两个核酸检测阳性的病人,交换体温计,比较胶囊和药丸,很高兴我们认识彼此,接下来会用另一种方式敞开心扉,但永远不要相信这是爱情。
甜牛奶抚慰过的嘴唇一张一合,邀请是明目张胆的糖衣炮弹,“我等会儿要去松竹座,廉也一起吧?”冠冕堂皇的疑问语气,永濑廉没学会拒绝。
过去又被摇摇晃晃地拼凑起来,平野紫耀始终走在前面,永濑廉亦步亦趋地跟着,工作不会很轻松,但十四岁和十六岁的年纪总有理由兴奋。流血的兔子头,清秀的脸,永濑廉从不怕他,“紫耀,我们待会儿要做什么?”年长者无法给出答案,只是回头牵住永濑廉的手,给出轻率的承诺,“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一起、一同,这类共同体词汇意味着脐带与脐带连在一块,共用食道,氧气也平分,谁离开谁都注定绝望的死亡。事实上剪断脐带轻而易举,平野紫耀用从关西到关东的沟壑告诉他,没有谁真正属于谁的一部分。永濑廉对此过敏,练舞时忽然昏倒才被发现烧得好严重,浑身烫得吓人,拼命流泪也浇不灭一点火:求求你,不要烧去我体内属于紫耀的一部分。口津、精液、鲜血还有爱,这些来自平野紫耀的物什燃烧着,体温飙升至四十一度,永濑廉不知从何处抓来的理智也变成哽咽,紫耀,兔子、骗子。
关系冰冷至不适宜再使用讯息联系,对话框不断地往下沉,溺水的心不得善终,一颗葬身鲸腹,一颗被鲨鱼噬咬,再相遇即是再组装。所以开口直言,省去词不达意的好多麻烦,即便有口音,但更响亮,更尖锐,更清晰,队友都听得见,平野紫耀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宣告永濑廉:这些事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可这样再来一轮,他们便会冷战,而不是接吻。一起,一起,他们失去太多适合一起的动词。
为什么“一起”能在平野紫耀那儿脱口而出?为什么成天独自一人、审视一切的是永濑廉?这可能和平野紫耀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念念不忘的人才是白痴。这与等待、绝望和爱有关。永濑廉自始至终只想得到平野紫耀,却总是装作一无所知,这个由血肉和意志组成的思维生物,坚韧到能把十年用眼睛盯弯,然后彻底骗过自己——但是平野紫耀彻底将他翻了过来,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重来十年,我依旧爱他,爱他属于自由。
松竹座在马路对面等着他们,永濑廉看着交通灯一个接一个地变红,斑驳的红色光晕忽然一直延伸至道顿堀,投射出小型的黄昏,似乎企图在日落前抹去一些弥天大错。可是信号灯不多时变绿,松竹座和过往彻底朝他们打开大门,时间归于正轨,你们是否要重新恋爱?
驻足门前,我行我素的平野紫耀竟然询问他意见,“廉想进去看看吗?“随便吧,毕竟无论我应好或不好,你的想法都不会为我改变。永濑廉无法给出男人期待的语气,干脆将嘴拉成淡漠的直线,平野紫耀视作默许,一并扔了两份只剩汤的关东煮便迈步进去。大阪第一座西洋式剧场,欧式装潢,日式挂画,关西式普通话,紫耀,你是这样的杂糅体,我也是;松竹座是我们共同的母体。
上层三阶观众席不属于平野紫耀和永濑廉,一楼的男子化妆室才可偶尔窥见往日的身影。每个位置前的镜子很大,容纳少年的脸两张亦绰绰有余,只是不够熟络,来不及留下些相片。平野紫耀化妆时坐在永濑廉的斜后方,化妆师叫他向上看,他偷偷地将眼珠滑向左边。散粉不幸落入眼内,逼出一串泪水,液体还倒映着平野紫耀的脸。
永濑廉怕生,更怕平野紫耀永远位于斜后方不再近一步,拉着许多朋友才说出第一句话,“你,名古屋来的吗?”初次搭话就赶走了敬语,他是他的前辈,他是他的兄长,牵手后只是平野紫耀和永濑廉。
做尽亲密的事,短暂地成为平野紫耀的唯一,对方搂紧他,手里的麦克风也递到嘴边,下一句话是不是我愿意?戒指可以是易拉罐的拉环,被平野紫耀触碰过的肌肤会长出钻石,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和年份,永濑廉一直都没有忘。
可惜他们从未在这儿亲吻,此番前来,是为弥补夙愿么?永濑廉看向平野紫耀的嘴唇,显然男人也没有接吻的欲望,倒是被突如其来的视线吸引了注意,“廉?”
不要用他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收敛眼神,“没什么。”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永濑廉从平野紫耀的眼睛里读出这样的词句,可悲的是他已经失去反驳的力气。是吧,或许是的,其实我们很早就是如此,对话坚硬、冰冷,岩石一般的断裂声——坚硬、冰冷,岩石一般的平野紫耀和永濑廉。在时间之外,他们交往得很好,就像尸体会相处得很好一样,只是在时间之外。
你会想起什么吗?或者,你也在怀念什么?
……青春吧,怀孕了也可以打掉重来的青春。
廉在说冷笑话吗?你分明不能怀孕。
万一我能呢?
平野紫耀嘴角的笑意隐去,“廉,这不有趣。”
“当然,当然。有关孩子的话题怎么会有趣?这是很沉的,紫耀。”永濑廉的视线不再逃避,他正在用平野紫耀的牙齿攻击平野紫耀,“如果我会怀孕,如果我是女人……第一次上床你还会射在我里面吗?”
平野紫耀不响。
他难得取胜,声音却又涩又苦,“紫耀,有些事不要再逼我回忆了。”
对话没有超过半分钟,像一串不知名语言从身体里流失,像两个扑克玩家在最后功亏一篑。归途轮到永濑廉率先向前走,平野紫耀跟在身后,床伴、炮友或是情人都将界限分得清楚,他们无法越过那一步并肩而行。
走出松竹座,永濑廉迫不及待地拦下出租车,关门发出的声响终于令他放松。在松竹座画上句号,不要拾起,不要被旧日敲打,最好再次发起高烧,只要遗忘,只要冷却的灰烬。是永濑廉提出的问好,所以不说再见也不算失礼,他甚至想让司机开得更快些,决绝的冲动来势汹汹,一门心思坚持不懈地啮噬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酒店房间通电的一刹那,永濑廉绝望地看见熟悉的行李箱——那是他送给平野紫耀的生日礼物之一。恰逢电梯门徐徐打开,永濑廉发现梦魇在夏天会比夜幕更早降临。
平野紫耀将几近癫狂的永濑廉摁在床上费了许多力气,他对于永濑廉的应激反应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永濑廉身上悲伤的味道好呛,熏得他提前掉眼泪。温热的液体令永濑廉蓦然安静,像瀑布被截断。
为什么怕我?为什么转身就走?平野紫耀的委屈同样呼之欲出:你找不到你的紫耀,我也寻不见我的廉,可我们本身就是平野紫耀和永濑廉!重启十年不过是南柯一梦,另一个时空的我们不过是现在的我们的隐喻,一个不在场证明,一个在我和你生命之间合拍的证据,一个接近却总也得不到的替身。永濑廉,我溺水了,我游不到太平洋彼岸,因为你不在。
最糟糕的是永濑廉没有任何解释和情绪。
“对不起,”平野紫耀深切地感受着语言的苍白与匮乏,甚至不如一滴泪真诚,“我想你听过很多遍了,但是——对不起。”男人哽咽得厉害,手上的力气泄掉大半,被抽空氧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着,像逼迫永濑廉喝下冷掉的汤和啤酒。
“紫耀,紫耀。”读平野紫耀的名字好轻易,写得完整却要付出代价,如今再读再写,能否只当作是翻越十年的一道坎,平淡和确幸来自平野紫耀都太难再引起他的兴趣。
永濑廉抬手抚上平野紫耀湿漉漉的面颊,立刻被后者捂得很紧,他们都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廉,永濑廉。”男人回应他,不惜向深渊进军,“你爱我吗?”
“爱。”永濑廉其实给平野紫耀留下余白,引导他与自己交换秘密,不要用眼泪混淆视听,你交出爱和荒原般忧郁的心,我交出你。
可是平野紫耀只用自己的钝感撞击了永濑廉,圆润的指腹和唇,落在身上也隔着两层皮肤组织,仿佛他们是两块面包,抹不匀劣质的腻人的奶油。
亲吻堵住永濑廉的唇,噎住永濑廉的喉,又是平野紫耀式和好,热衷于在未长出新肉的疮疤上构建爱。永濑廉喘不过气,头部微微偏开,平野紫耀吻空,问他怎么了。
为避免接踵而至的吻,永濑廉将他推开,接下来的话语,请我们都捂住耳朵,南极冰裂开时会发出尖啸,这是跳出莫斯乌比环的唯一方法。
“准确来说,我们在去年十月份就结束了吧?这之后我给予你的爱,是因为我不想逃避。随你怎么称呼这种直白——复合,如果这么说让你高兴的话。然而,你只是想占有我,如果错把占有我当成爱有助于你理解的话,那你就把它称为爱吧。我曾想让你进入我的轨道,而不是出去。我知道如果我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我就必须相对应地付出什么——橡皮筋,很好理解吧?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给我,你根本没有想那么远,因为你并不真正在乎——你在乎你的自我、自由,也许还有你和我的身体,但是其他的,你完全稀里糊涂。到目前为止,你给我的只有受伤的、楚楚可怜的小狗脸,以及我们每次沉默时都问不出口的问题。你觉得这是爱,不是的。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问题,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平野紫耀被说服了,占有、放任、沉默,平野紫耀式的爱,单亲家庭只教会他这些。他的二十六年人生都在被迫向前,越是没把握的东西越置于前位,永濑廉则是转身就能看到的,永远紧握着的。我的爱不是忽视!平野紫耀急切地纠正,正经得像说电影台词。
“可能不是,但长久以来你没有变过。”
“因为你总能刺伤我,让我泄气。”
“我们一定要互相推诿责任吗?紫耀,争吵不如彼此冷静。”
“我在努力不忽视你了,拜托别让我功亏一篑。”
永濑廉选择成为平野紫耀的听众,好吧,那你想跟我谈什么?然后他开始计时,一秒、两秒,第六十一秒平野紫耀会因为无话可说而被他的人生淘汰。
“我想说——”平野紫耀没有预料到话题跳得如此快,“我希望我们回到二零一四年,困在松竹座。听着,我当时在那儿提起过去并不想惹你生气。”
生气的情绪太过饱满,比五十三公斤的永濑廉还要沉,他否认了,“松竹座?你说的是二零一三年。”
一旦被永濑廉纠正,平野紫耀的心就像被赋予新生命,怦怦、怦怦,永濑廉会不会在狭窄的房间里听见回声?
“那就困在二零一三年。”
于是他们突然又一声不响,几秒的沉默令平野紫耀想起曾经匆匆扫过的故事,那个发誓要在他心仪的女孩窗前坐上一千零一夜的男人,故意在第一千零一夜没有出现,忽如其来的沉默就是第一千零一夜。这是平野紫耀唾弃自己的地方,也是谴责永濑廉的方式:他们都不应该试探彼此的底线。
“现在呢?”永濑廉又问。
“我只希望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你想让我现在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听起来如此惊讶?“我希望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以后也是……我说出来了。”平野紫耀补充道,好像一把拔牙钳夹住他的牙龈,成功拔出一颗阻生牙,“如果冀愿成真,我想困在现在。”
不要再追问下去,否则我会变成一颗烂糊的苹果,你既是夏娃也是亚当,然后吃下我;我变成你的肋骨,你的羞耻心,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爱。
永濑廉舔嘴角的模样类似猫,眼睛瞪得很大,黑暗于他而言是母亲的子宫,充盈的安全感让他在平野紫耀身上嗅到紫耀的味道。可以让我再相信你一次么?亲吻替永濑廉问道。
揣着模糊的心思上床,一闭上眼睛,就开始一层一层、一片一片地剥开,希望、渴望和欲望像是一颗洋葱,永濑廉也是那颗洋葱。心埋藏得如此深,让他们不得不慢慢来,碎步前进,往后退一步,往旁边迈一步,或许永远也到不了。
永濑廉的声音,永濑廉柔韧的身体,永濑廉明亮的眼睛。平野紫耀强调自己不再爱他,犹豫过后又肯定自己仍爱着他,因为在许多仿佛此刻的夜晚里佣他入怀,男人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即便这是永濑廉带给他的痛苦,即便这是最后的诗章。
如果他们不是命中注定的恋人或者朋友,永濑廉睡醒起来就会忘掉一切,鉴于当时的心情,鉴于平野紫耀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永濑廉隐约又看见那根脐带。他不在乎受伤,重来十年给出太多爱,剩下这些备份的、残次品的,他知道平野紫耀赠予他的也是如此。
大阪大抵是彻底困住了平野紫耀和永濑廉,他们时不时会蹦出全然不同的语气唤对方的名字,重历十年的烙印太深,再这样下去几乎要被自己夺走爱人。于是他们决定搭乘最早的航班回到东京,关系不可能更糟,不过是一片雾咬上另一片雾,摇摇晃晃地熬过完整的朝夕。
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的恋情。躺在一个被窝,两部手机,永濑廉通知了高桥海人,平野紫耀告诉了神宫寺勇太,“从大阪回来了,什么时候聚餐?”不等对方传讯就摁灭屏幕,脑袋转回来,剩下的时间属于接吻、爱抚、高潮。他们此刻像盒子里的两颗黄豆,慢慢地接近,谁都不要操之过急。
聚餐也是错着时间来的,只是成员习惯性给平野紫耀和永濑廉留下对面位,包厢狭小,永濑廉的腿恰好卡在平野紫耀的腿之间。这是一个旖旎的星期八夜晚。
高桥海人不善酒力,啤酒却一杯杯下肚,毛豆和鸡肉串被冷落得叫人看不下去,岸优太嚷嚷着,这点小食不会让我破产的!最小的弟弟没有听进去一个字,酒水全部转化为眼泪,鼻头也很红,平野紫耀忍不住打趣他,我们又不是要死了!前者抽抽噎噎得口齿不清,“……以后真的只能被廉欺负了!”
忽然被点名的永濑廉眉头紧皱,“分明是他们三个欺负你更多吧!”
末子更委屈了,“廉的欺负……是一种血脉压制啊!”
“胡说些什么……多吃菜,难得岸君请客呢。”永濑廉抬眸便跟平野紫耀戏谑的眼神对上,耳根烧得很厉害,干脆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他们聊起过去,十五岁的永濑廉和十七岁的平野紫耀,十八岁的岩桥玄树和十七岁的神宫寺勇太,岸优太大着舌头控诉,明目张胆的恋爱!“神和玄树……嗯,不必说了,自始至终都联系着,倒是你们两个!”最年长者的筷子猛然从毛豆转向平野紫耀和永濑廉,上目线与面色酡红使他看起来很滑稽,“现在、现在是什么情况?”
来之前约法三章,无论怎样都不要说已经复合,永濑廉的强硬终于令平野紫耀退步,“好,前任关系,如你所愿。”短暂地分手几个小时,以平野紫耀忘带身份证明无法入住酒店宣告结束。需要身份证明的社会,永濑廉是平野紫耀存在的第二证据,前者打开门说“欢迎回来”时,左胸的第二跟肋骨狡猾地疼着,平野紫耀认为他们未尝不可一辈子如此,阴天、争执、汽车、欢迎回来。
家是坟墓,回到坟墓,爱是贡品,不可偷吃。
永濑廉的嘴不肯离开杯沿,泛着泡沫的啤酒是答案;平野紫耀往嘴里送入一颗毛豆,细嚼慢咽他们的关系,“什么也没有,真的,没事。”
“紫耀在说谎吧?”
南极冰又裂开一条缝。质疑卡进去,心虚还差一点,没有谎言也经不起追究。他们共同背负着爱与不爱的罪名,这也是“一起”,是“自始至终的联系”,不过导出被错误反复剐蹭的二十年,就着啤酒或者乌龙茶一并吞下。
“海人。”永濑廉的声音也有酒味,轻得醉人,可惜高桥海人喝醉后对永濑廉毫无忌惮,耷拉着眼皮看不见兄长的神情,“廉,如果,我是说如果。”
谎言的前奏步步紧逼。
“还有,唔,紫耀,这个如果也对你成立。”
小提琴的琴弦震出真相的间奏。
“如果时间倒流,你们会选择过去还是现在?”
中音萨克斯将真相的主旋律抬出水面。
过去、现在,两个时间都是托词,主语藏在其后。年少者的手指忘却礼数,指尖的方向就是质问,永濑廉,你想要过去还是现在的平野紫耀?平野紫耀,你选择曾经还是眼前的永濑廉?
十年、十年,你爱哪个十年?
冰啤酒流入左胸,左侧牙齿隐隐开始发痛,永濑廉的牙床里属于平野紫耀的智齿可能今天就要生出来,终于能够送给他,然后两清。强烈的破坏欲变成哽在喉内的真话,永濑廉要借着初智齿的疼痛坦率地告诉平野紫耀令他烦恼的事——破灭的重圆、燃起的担忧、悬而未决的愿望,甚至在他还没有时间照顾它们、提出它们之前就被扼杀,碾压、撕碎,镜子再碎一次轻而易举!是谁将粘合镜子的胶水换成嚼过的面包碎?永濑廉举手承认,对不起,我想你听过很多遍了,但是——对不起。
“这是新型的冷笑话吗?”“我想要过去的紫耀。”
高潮的真相是一阵雨,淡漠而短促的雨,不是歇斯底里的倾盆大雨,就像八月午后的雨,随时都可能停止,让一切恢复到大阪便利店屋檐下干燥的模样。
牙齿还给你,自由属于你,把关东煮还给我,你擅自拿走了紫耀的东西。
永濑廉毫无保留地自我解剖,手术刀却扎进平野紫耀的心脏,他们的脐带在此刻被剪断。平野紫耀的眼睛沉下来,捏紧永濑廉的手腕不许他端起酒杯,像阻止智齿的生长,“我不懂你说的话。”男人的意思是,不准还给我。
“我喝醉了,刚才喝了好多好多啤酒。”
“那就去厕所,吐出来。”
平野紫耀强迫永濑廉站起身子,将他摁进包厢的洗手间,后者尚未反应就含入一根手指,他的喉咙上方被蛮不讲理地抠挖,胃痉挛得像痛经,永濑廉瞬时吐出一些半消化的东西。
丑陋、污秽的呕吐物凝在洗手池内,代替吐得脱力的永濑廉发出尖叫: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私吞的胶水,满意了吗?!你为什么要将手指探入我的胃里挖出真话,你是否还要感受我的胃酸、我的抽搐、我易碎的腹部?我之所以在十年后活下来,是因为无可奈何,我选择无视,转身,吞下我自己的一部分!现在你将它们尽数掘出,我就有理由唤醒整座山悲恸,平野紫耀,你是否准备好承受我所有的苦痛?
秽物残留嘴角,永濑廉再吐出一口酸水,是了,这就是他内心的全部,他只想留在面对上帝也祈求不来的过去十年,他只想把关东煮递给过去的平野紫耀。永濑廉说完了,接下来是歇斯底里的平野紫耀。
“他不就是我吗?!你爱他为什么不选择我!”
“永濑廉,重来的十年我也经历过,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好如初?”
呕吐后喉咙比任何时候都要疼上很多,失去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因为他会选择我,因为他会和我商量而不是通知我,紫耀,你知道他上京前和我谈了多久吗?五分钟、五个星期?都不是,我们商量了五年。”
“我理解你,我怎么不理解你?愈是抓不住的偏要去抓,你现在感觉我要走了,就拼命来追我,可是紫耀,你明知道我曾经就在你身后。”
“紫耀,你选择如今的我,是因为我一直如此,但你无法保证你会改变,而我也不够包容。”
眼泪是一笔不值钱的交易,他们甘愿用尖锐的真相来交换彼此的破碎,代价是失去再爱的勇气。说开的语言或许能框住泪滴,但是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经得起摧毁,真话里掺着沙,几英寸眼底诞生一滩死水。平野紫耀没有哭,尽管每个平假名都染上涕泪的潮湿,廉,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平野紫耀反悔得很快,“那起码今晚,就今晚,我们能不能先别分手?”
“……为什么?”
“时间,廉,你总得给我时间思考,”男人不再坚持的模样让他消瘦许多,“今晚你先回家,但你要记住明早六点前我们还在交往。”
“明早六点以后呢?”
答案和那滩冰冷的呕吐物一样赤裸。
为平野紫耀从黑夜等到白昼,恍惚间以为自己不过十四岁,心上人等会儿就要摁响门铃。可是手机始终黑屏,指纹锁没有发出响声,仅剩早晨六点的闹钟兀自吵闹,永濑廉面无表情地调成终止。
其实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是他告诉平野紫耀的,因为他清楚平野紫耀会消失在第一千零一个夜晚。最后果然恨和爱相伴,像两条毒蛇交缠在一起,咬伤那只伸过来喂它们的手,一个是毒液,一个是解药——顺序不重要,但一定被咬了两次,而且都很痛。永濑廉回忆两个十年,注视着平野紫耀从第一天到最后一晚,只有第二次十年的平野紫耀始终紧握他的手。现在他想说,平野紫耀,不是我失去了你,而是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听到了从便利店传来的呼唤声。
“廉,要不要和我一起上京?”
END

landooca on Chapter 1 Mon 26 Dec 2022 08:4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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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ooca on Chapter 2 Fri 06 Jan 2023 08:40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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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u on Chapter 3 Wed 11 Jan 2023 09:0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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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u on Chapter 4 Sun 05 Mar 2023 03:2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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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dooca on Chapter 4 Sun 05 Mar 2023 03:47PM UTC
Last Edited Sun 05 Mar 2023 03:49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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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olois0626 on Chapter 5 Mon 27 Mar 2023 12:1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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