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of Our Own ^beta

Chapter Text

星火一途，共跃荆棘之路
/常先
在刚刚落下帷幕的第三十五届奥林匹克运动会中，中国国家电竞代表团取得了相当耀眼的成绩。其中，荣耀代表团的国家队选手们更是创造了继2029年世邀赛以来更好的一次成绩，以小组赛、晋级赛、八分之一决赛、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和总决赛的全胜纪录成功拿到金牌。如此耀眼而令人惊讶的成绩，在国家队选手眼里，却是“仍要进步”。我们的选手们自然谦虚而上进，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会对国家队背后的汗水产生好奇。今天电竞之家邀请到了国家队的几位老将，乔一帆、高英杰、邱非、卢瀚文和盖才捷来到《人物》版块，一窥国家队和职业选手们这些日子来对荣耀的付出和背后的故事。
由于档期问题，笔者对这几位国内知名的队长级选手的采访是分别进行的。但很幸运的是，在国家队回国后，笔者又获得了一次同时对五位选手进行采访的机会。因此，本次的采访将会分为如下几个部分（排序不分先后）。

Q&A of QiaoYifan
Q：乔队，好久不见。首先祝贺中国队在荣耀项目中拿到冠军！
A：谢谢小常哥，这是全体国家队成员共同的努力，也是所有荣耀爱好者的荣耀。
Q：这当然也是乔队您身为国家队队长带领全体队员所应得的。尤其是乔队作为队内的核心指挥选手，发挥的作用也确实最明显——比如我记得八分之一决赛的时候，乔队在公屏临时改变了作战计划？
A：是的。当时的情况，赛后有很多人说其实不用改变战术。也许是因为我目光太短浅吧，我现在仍然觉得当时的改变是比较合理的。
Q：怎么说呢？当时那个情况大家确实觉得不是特别危急。
A：是这样的，那个地形比较特殊。奥运会的地图会根据时间推移附加一定的属性。那一场我们是和瑞典队交涉，他们的阵容里有一个骑士和一个牧师，都是圣职系的角色；而我们队内有一个术士和鬼剑士，这两个角色其实都对鬼神之力比较敏感。当时我们所处的时间段恰巧是黑夜往清晨转换，虽然我们这边当时看起来比较占优，但如果没有及时狙杀这两个角色，我们在黑夜里占据的血量优势马上就会被牧师在白天附加的占优属性抵消掉。
Q：所以国家队选择了派出战斗格式和王不留行直接强杀。
A：是的。
Q：但也有人说可以将计就计，消耗掉瑞典队的精力。
A：主要是我们耗不起。法师系和暗夜系在白天都会有一定的削弱，虽然白天可以增强剑士系和格斗系，但那一场上场的法师系有点多，英杰，小邱，小顾，小戴，小卢，还有一个依赖鬼神之力的我。小顾是牧师，我和小卢是剑士系，但我又偏偏是个依靠鬼神之力的阵鬼……蓝条和血条都还比较充足，所以打得会比较主动和激进。其实如果那一场把我换下去、让小宋上的话，可能会更加好一点，下一场的状态也会保持得比较好。
Q：水平不够，思路跟不上乔队了。但确实结果是好的。
A：很是麻烦呢。奥运会上的选手们都相当的强劲，每一场都是如履薄冰。尤其越到最后越不能输，却又越容易输。很担心呢。
Q：好在各位都挺过来了。
A：那是因为大家心态都比我好啦。国家队的队长级别太多了，英杰，小邱，盖总，小宋，小戴，小卢，大家都是心态成熟技术稳定的老选手了，在世界赛中也有着比较好的磨合。更何况机会难得，时间又有限，大家都是用最好的状态来面对奥运会。
Q：确实，这一批国家队的选手们都是老将。感觉乔队刚刚出道好像还在昨天啊，第一次见到乔队还是在兴欣网吧呢。
A：确实，明明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感觉还没过多久呢。

Q&A of GaoYingjie
Q：大家都对高队在决赛时的精彩表现而激动。擂台赛守擂反转劣势一挑三，最后一局甚至有魔术师的风范，很多昔日王杰希选手的粉丝都很惊讶。
A：啊，其实算是偶然吧。队长当年给我的指导，我想在我职业生涯从始至终都很难忘记吧。他告诉我要用我最舒服的方式打比赛，要放得开，要让自己和微草完全契合。“微草”在奥运会中，指代的当然是团队。如果说在微草的团队里，大家需要的是一个把持大局的队长，那么在国家队里，在团队需要的时候用最合适的方式战斗，在擂台赛的最后速战速决，并且根据当时一帆的设想，为了速攻战而提升状态，在擂台赛最后一局使用魔术师打法，我想是还算合理的。
Q：高队也能熟练掌握魔术师打法吗？很多朋友一直以为魔术师打法是王杰希选手的专属，原来微草战队的队长是按照是否会魔术师打法来选拔的吗。
A：哈哈，魔术师打法也只是一个类别而已啦。其实如果掌握要义了，每个人都打得出，而且都可以很难缠。
Q：但现在仅有的两类也都属于微草嘛。
A：哈哈哈，我说一个小秘密，其实一帆也有自己的魔术师打法，只是他肯定不认的。他可心脏了，哈哈哈哈！
Q：是微草时期的事情吗？
A：不是哦！这个有时间再聊，我要说出去的话他肯定要说我牵强附会了。
Q：哈哈，好的！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
A：嗯，常记者请。
Q：仍然和总决赛里高队的表现有关。我们都知道微草和蓝雨一直以来都不太对付，而高队和乔队在这些年也几乎可以称作十年宿敌。但是在本次世邀赛里，高队和乔队卢队的配合都相当出色，甚至说是奠定胜局的精彩，默契程度似乎丝毫不比宋队和顾副队，漠石组合的低。
A：宿敌什么的太过头了啦。我和一帆从微草训练营时期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和小卢也一直有交流和配合呀，不过，当然，我还是没有别哥那么了解他。当这么久对手，了解当然是很多的，自然也能够达到比较好的配合。其实我觉得这届奥运会里最优秀的配合是小卢和小戴在半决赛，那个，传说中的“焰落雷霆”……
Q：高队原来也会看网上起的外号吗？
A：偶尔也会看一下啦。因为这个组合名很好听呀。
Q：确实，那一次的配合也是相当亮眼的。
A：我不敢说了……之后应该还有采访？留个悬念吧，这个问题要交给邱非，他的回答会很有意思的。

Q&A of LuHanwen
Q：卢队对高队的评价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A：其实那也只是个巧合啦哈哈哈哈，我和妍姐都没想到能打出来。不过效果很好，我和妍姐都很满意！以后有机会要去网游里结个盟，对抗兴欣微草联盟和嘉世虚空联盟。
Q：各位的默契都真的很好呀。
A：确实，我们关系都很好！八赛季到十一赛季，是吧？大家好像叫我们这一代叫新生代。我们这几个赛季出道的选手，确实关系都比较好，网游里到比赛后都可以很融洽地相处。到比赛上，如果要说全程的异队配合的话，我心目中最厉害的还是我帆哥和我杰哥。国家队内部取了名的，叫……神出鬼没，其实完全不符合他们风格，说是最早那届世邀赛的黄少和方锐前辈还差不多。
Q：唔，神出鬼没，大概是从字义来的？高队现在已经封神了。
A：对的对的。其实就是说他们两个如影随形，杰哥在天上限制，帆哥在地上限制。再加上杰哥现在也开始解锁一点点魔术师的思维，打练习赛的时候都很头疼！
Q：哈哈哈，这就是大神们的烦恼吗？
A：不过有人报仇的，佛爷和盖总专门克这两个，邱非负责在地上追着帆哥打，盖总负责一镰刀把杰哥打下来，我，妍姐，舒姐，宋哥，老顾老郭老闻几个负责在旁边拍手大笑。
Q：卢队怎么突然有点惆怅呢。
A：别哥在明年世邀赛那个队呀，虽然都注册进来当替补了，但一般不跟我们一起，没法跟我玩。然后杰哥相比跟我一起玩，还是比较喜欢跟帆哥一起。昊哥又嫌弃我幼稚，我明明长大了！但是昊哥还是不肯跟我打魂斗罗！明明是他幼稚！
Q：说到刘副队，我有个问题。大国家队训练模式我们都很清楚，但具体人员安排我们也都比较好奇。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
A：诶？这个不是官网有吗？
Q：但是刘副队在决赛团队赛的时候出场了呀？
A：啊，这个。这是因为特殊的战术安排。可能不方便说太多哦。
Q：是这样，好的好的。

Q&A of QiuFei&GaiCaijie
Q：我这里有高队很早之前替我提的问题：邱队长认为国家队里配合最好的异队组合是？
A1：……
A2：英杰这个问题，嗯。很尖锐。
A1：盖才捷，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对，你自己也是热闹，你怎么看下去的。
Q：哈哈，看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既然之前的三位队长已经非常认真地回答了问题，现在也许可以来一点八卦时间？邱队长先来？
A1：常记，不杀熟是好习惯。
Q：哈哈，杀熟这件事闻副队干太多回了，我只是个记者，闻副队怎么这么喜欢找我下围棋。
A1：以后会让他注意的。
A2：没事，我先来吧。
Q：那盖队先来？
A2：是一帆和英杰。确实非常默契和相洽，而且能够在一帆身上看到，嗯，应该说是和平常打法很不一样的感觉，感觉他相当熟悉那种打法，但平常又不常见。而且一寸灰和王不留行的攻击范围不一样，配合起来会很出众。
A1：他们两个的配合确实相当难打。有一个外号叫神出鬼没，说的就是他们。
Q：哈哈，这个我从卢队长那里也听说了，很有意思的称号。
A2：好了，该邱非了。
A1：……盖才捷。
A2：要我替你说吗？
A1：你可以。
A2：既然我们两个说的性质是一样的，为什么不是你说呢？
A1：我竟然没有办法反驳你。好吧，虽然我本人的水平还需要提升，但我对这届奥运会中我本人和才捷的配合，确实很满意。
A2：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能够把前面说的那两位给打下来。
A1：更大程度上是因为盖总能够把英杰打下来。
A2：你蔑视乔总，我举报了。
A1：没有。
A2：有。
A1：没有。好了盖才捷你偏题了，常记我们继续问题吧。
Q：哈哈，看来盖队和邱队关系确实也很好！那下一个问题。现在是第十七赛季，两位分别是九赛季和十一赛季的选手，都是老将了。会有状态下滑的问题吗？
A2：近些年会比较注重状态的收放自如，所以还算好。基本会控制每一场的状态尽可能平均得发挥出来。不过我顺便替闻理提醒一下你邱非，不要熬夜。熬夜伤害身体，影响竞技状态，这应该算是常识吧。不要学你们叶神。
A1：多少会有一点。当然，随着经验的提升，我们现在的战斗也很少会需要像刚出道时，或者刚接任的时候那样，嗯，可以说是压榨时间和精力吧。这方面比较知名的应该是小戴，小卢和一帆。
A2：你没有吗？
A1：我可以说是没有上一任队长，没有继任方面的压力，也没有像小卢那样场场被定向狙击。
A2：说得这么轻巧。
A1：闻理又造了什么谣。
A2：没有。但我记得你出道时大家也都很重视。没有被压着打吗？
A1：十一赛季常规赛第十七轮，一张封禁符把我直接打自闭的是谁。二十五轮把我往天上打又是谁。明知故问的又是谁？
A2：哈哈哈，但是后面你赢得多啊。
A1：谁叫你把底牌都透出来了。你看奇英和英杰，从来不轻易放底牌。
A2：那是他们英字辈的习俗。我从来都不留余力的。

群访
Q：也许现在可以揭秘了？高队上次提到过，乔队也有魔术师打法？
乔：（转头看高英杰）不是说好的不往外面讲吗？
高：没有听见哦。
盖：英杰心也好脏啊，明明是你教的。
Q：高队在国家队里还有这样的教学吗？
卢：啊，这个我要解释一下。其实所谓魔术师打法，更好的说法应该是……（问高英杰）杰哥，能说吗？
高：没事，核心在操作。
卢：那我大致地描述一下。魔术师打法在每一个选手手里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一个选手的思路都不一样。只需要有一套不固定连招的思维，然后善用不同的走位，就能够打出魔术师一般的效果。嗯，职业要求的话，其实打法只是打法，但魔道学者会比较合适。确实也需要比较灵活，所以即便告诉大家要义，仍然很难捉摸。
邱：一般而言可以理解为硬碰硬，但走位要特殊地卡住。
乔：也需要比较协调的操作水平和战术意识。英杰是这两方面都很出众，所以可以大致地复刻。我打法就太局限啦……
卢：依稀记得帆哥拿着王不留行，一个空中扫把旋风，紧接着一个弹跃——
邱：接着在空中放了个修鲁鲁。
盖：最后踩着扫把扔了星星牌。
高：太可怕了，让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职业比赛里用修鲁鲁本来就很少，用它砸脸可能更少，更可怕的是那个星星射线准得有点过分了。正中胸口伤害最大。
盖：（忍笑）但是不得不说，动作有点太滑稽了。
乔：（无奈地笑）说了是因为有点紧张，一不留神用了鬼剑士的键位啦。
卢：所以说你和杰哥用的键位是一样的？那个时机的弹跃确实恰到好处。
邱：他们两个基本键位是一样的。
Q：高队和乔队一直很有默契。是怎么来的呢？
乔：我和英杰在微草的时候其实经常有过私下练习。
高：后来网游的时候也经常有机会一起打团。嗯，前两年几次等级大提升，微草和兴欣大多数时候是一起分材料的。其实大家关系都很好的，嘉世、蓝雨、虚空、神奇、霸图，基本上我们和联盟大多数队伍的俱乐部公会都有过合作。
邱：中草堂和蓝溪阁的合作也很多。刘副队和瀚文关系很好。

Q：几位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吗？唐队已经召开了退役发布会。（唐昊单人报道与采访见本期P20《由下到上，不再以下克上》）
卢：我先来吧，不影响待会儿他们要营造的气氛，哈哈。时间还够，我觉得我还可以多打几年。蓝雨会带着剑圣一直走下去，索克萨尔也会在依晗的操纵下变得更好。有了依晗之后蓝雨终于有了姑娘，但不管大家怎么开玩笑，蓝雨的夏天一直不会离开。
邱：我和盖总应该也暂时不会离开。但是已经在找继承人了，当然。
盖：虚空最近有些转型阵痛。但会过去的。戴姐他们雷霆最近也有点苦恼，天天嚎为了这事儿在掉发。
乔：我和英杰就可能要考虑一下让贤的问题了。
高：因为确实，会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意识还在，但是操作有些跟不上了。
卢：明明还很灵敏！
乔：但是肯定会尽力走到最后的。
卢：我觉得我可能会哭的。
盖：到时候就你一个人还在联盟里，确实会无聊哦。要当大哥大了，是不是当小朋友当习惯了不适应，哈哈。
卢：只要你们不要背着我出去吃独食就可以了。
乔：好啦好啦。确实会很恍惚呢，觉得很难接受怎么时间过这么快。事实上当初叶神退役的时候我都觉得，有点难接受。现在一看，居然都七年了。
邱：嗯。叶神第一次退役的时候大家就很难接受，最后正式退役，……也很难想象。也许也会有人这么看待我们的老去。
高：队长退役的时候也是。很难想象，很难接受。但必须要接受，因为荣耀有未来，微草有未来，我们也有未来。
盖：我记得黄少退役的时候小卢哭了。
卢：盖总当时不比我更难受吗，三个前辈一两个赛季内全部走了。
盖：还好。只是知道自己身上担子很重，总算感受到了邱非当时起家的感觉。
乔：但总是有很多没变的，虽然人在变，但是角色不变，精神不变，荣耀不变。
高：嗯。就好像虽然我们会变，但是这些所有的“变”，都是为了不变。一帆应该是这个意思？
邱：我们是河流，不变的是山川。水流会冲刷，从山地流下平原。不一样的是，会变的每一个荣耀选手，始终都在为了不变的荣耀攀登。

采访过后，笔者不由得感到些许沉重。笔者进入行业的初期，正是兴欣战队参加挑战赛时；而很恰巧的是，乔一帆和邱非都是笔者在采访过程中最初熟悉的两位大神级选手。近十年来，荣耀界风风雨雨，选手更迭，瞬息万变。当年青涩的最佳新人们已然成长为这个领域里的顶梁柱，而当年对他们前辈们的赞誉也大多转移到他们身上。正如邱非选手所言，选手们是会变的，而荣耀是不变的。他们想要摘取的一直是“荣耀”，这颗最闪烁的星辰。他们为了这颗星可以付出青春和汗水，在无数个夜晚与白天殚精竭虑。他们身上背负着的，同样也有前辈的期待和战队的未来，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与荣耀一样重要的东西。
他们走过坎坷荆棘路，最终摘取最亮的星辰；如河流般不可逆转地下流，却始终想要去创造奇迹。而身为对手的他们，在面对共同的荣耀时，内心回荡的，也一定是惺惺相惜，煮酒问英雄的无上真情吧。
-END-

Chapter Text

雨淅沥沥地下下来，天色灰得看不见亮色，像盖上一层陈旧的棉絮，空气里几乎都闻得见霉味。这黄梅雨天总是没个歇，以至于包里带伞都成了习惯，多占用背包里一点位置。安文逸刚洗漱完，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他这样早起，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别着凉。”
“要帮忙带早餐吗？”乔一帆回头问。
“还早。”安文逸答话。
他笑一下先走一步，伞支起来能听见雨敲打的声音，没规律却有节奏，逐渐与他的心跳声重合，悄悄地松一口气。一天之内也少有这样可以放松的时间，从上林苑到兴欣短短十分钟路程，是他唯一可以作为一个单纯的“乔一帆”活着的时间。
在这十分钟之外他都有另外的身份，他是兴欣的阵鬼，他是苏沐橙寄予厚望的副队长；他是兴欣已经衔接接近一年的战术核心，他是所有人默认的下一任兴欣队长。
赛季并没有结束，但兴欣在第十一赛季的故事已经结束。无暇为他们惨淡的战绩失落埋怨，职业选手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衔接起新一年的备战。尽管苏沐橙和方锐并未退役，但显然两位老将都已不在当打之年，核心位置一点点向他和唐柔身上落。然而唐柔也并不年轻。
究竟该怎么走下去啊。他第无数次漫无目的地想。
收伞进网吧，前台跟他打招呼，乔一帆笑一下致意，想起林易前几日的报告，忖度着过几天也得去训练营看看。到训练室落座准备训练，为了维持手速和反应速度基础训练必不可少，他的素养也向来过硬，不需要动用太多头脑就能应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跟他打个招呼也都落座，进入训练状态的速度快得惊人。这样的气氛虽然紧张又有压迫力，却也让人安心于目标的明确与专一，绝无一丝分神不专心带来的慌张和心虚。
这是兴欣的好处。一直以来乔一帆都为他们的凝聚力和专注力而自豪。
一上午专心致志练习，到了饭点还没人要挪窝。赶人的是安文逸，以张新杰为偶像的兴欣牧师有着同张新杰一般无二的严谨，在恪守作息时间方面在年轻人里无出其右，而他的威信也藉此慢慢树立，纵使是方锐也没打算顽抗，纷纷下机去餐厅吃午饭。乔一帆落在后面保存文件，安文逸也没先走在门口等他，两个人并着肩走出门闲聊两句，但都知道其实想说的并非这些不咸不淡的东西；有些话憋了很久了，只是没机会讲，甚至说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说才好。
“——我只是很担心。”乔一帆试图解释。
“这方面我不担心。”安文逸扶了扶眼镜，声音很平静，“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担心你。”

乔一帆知道安文逸意有所指。但有些话题没法一直进行，罗辑给他发信息说雪纹升阶的材料出了点问题，要他去看看，他说好。背景音里听得到魏琛咆哮着要和哪家公会决一死战，不由一笑。和安文逸顺便提这件事，他未来的副队长闻言微微皱了眉，当即说下午陪他一起去。两个人便去战队群里安排了下午的训练任务，想了想又拜托林易明晚前再把训练营里选手的近期情况总结一下发给他，完毕后才匆匆吃两口饭。安文逸已经放好餐盘在等他了，低头在手机里一帧帧复盘常规赛最后一轮的团队赛，看到什么就截个图，打算打包好之后晚上一起复盘。他匆匆起身放餐盘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有个瘟阵判断失误，让屏幕里的战斗格式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复演一次那天被新嘉世骤然撕裂时的难堪。
安文逸看了他一眼：“别有心理负担，这里主要是包子的问题。走吗？”
“去吧。”他笑了笑。
兴欣在第十赛季后就已不再担心资金问题，陈果这老板又格外大方，找了职业经理人帮忙打理战队经营事务和网吧之后，一门心思只关心与队员息息相关的问题：先是把一楼的D区封闭起来，单独开了小门，划作公会办公室，又请了专业的营养师团队，建了一个小食堂；后来又将旁边几家铺面买下，已经约到了当地知名的设计师，这个夏休期就开始重新建设，正式建一栋俱乐部出来。陈果还担心未来他们从宿舍到俱乐部的路上被人骚扰，甚至考虑过要去别的地方组一栋写字楼作俱乐部，最后被苏沐橙笑着推回去了：不会的，就这样很好啦！
只是目前训练营还在另一个区，每回去那边看情况都要耗半天，还坐不了公交地铁。但陈果打了包票之后一定把训练营挪过来，方便队员和训练生交流。
网吧十赛季后把二楼全部划给训练室，公会和技术部暂时在对面另一栋楼，两个人便带好口罩打了伞打算徒步过去。雨天人稀少，也显得清净，七八分钟后到了地方收伞进门，隔着层楼都听得到魏琛的声音。乔一帆笑出来：“魏前辈真是精力充沛。”
“应该是在和别家公会抢boss吧，”安文逸摘下口罩，“雪纹是怎么了？”
“罗辑说有个参数有问题，然后有两个材料好像是一直弄不到……？”
“等会儿一起看看。我记得下午没具体安排？”
“都是自由训练。”
“那等会儿留这里抢会儿boss吧。圣光雪原的雪夜冰石，微草和蓝雨也一直有需求，罗辑应该是为了这个。”
安文逸的推测很准确。上楼进门就看到罗辑一副绝望表情，关榕飞喋喋不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乔一帆赶忙上去劝架。一问果然是材料问题，罗辑正气得够呛，跟他们两个数关榕飞废了多少材料，明明好几个稀有材料魏琛伍晨都拼着命打到了，这人一做实验，好嘛，全没了。
“我都说了这个地方要慎重！”罗辑非常心累地控诉，“别一言不合就直接开装备编辑器，我还在这里算呢你就导进去了，哪有那么多材料废！”
“我也说了一百遍了数据没问题怎么组合才是关键，”关榕飞也不逞多让，揪住似懂非懂的乔一帆，“小乔的需求是什么，到时候正式提升成80级银装后让施法距离和法伤增两阶，要激活隐藏的冰属性伤害，那我当然要试验怎么组合才能激活冰属性而不是光属性，要是装错了把其他属性打掉了怎么办？谁负这个责？过段时间又要提升等级上限，要是影响了等级……”
接下来乔一帆就听不懂了，只知道罗辑被激得更发愁，一个劲儿地说“先算算有什么问题”，而关榕飞坚持算多少都没用。安文逸叹气，给他们叫停：“我来看看。总之现在两个问题，一个材料组合，一个材料来源。那一帆你去给伍会长和魏前辈帮忙，我在这里，回去前喊我。”
乔一帆如释重负。要他判断各种参数和属性在赛场上的效果他拿手，但真要他担当起技术部的重任……还是让这些上过大学的高材生来吧。
伍晨和魏琛正在开隐藏boss的掉落。今天运气不错，副本boss里奖励轮均双紫蛋以上，甚至还掉出了一把橙武，因为魏琛提前说过有需求，其他人纷纷放弃。武器只是小头，公会精英团当然更在意稀有材料。大概是因为已经放出了今年夏休期更新等级上限的消息，最近75级副本boss的产出格外丰厚，一趟副本掉落的稀有材料就足够关榕飞给两件银武升级。
“其他都还好，就是那个雪夜冰石，天南星一天到晚派人蹲着圣光雪原，也不知道没道具还天天蹲这里有什么意思，有病一样，”魏琛碾灭了根烟，招呼乔一帆，“一帆啊来得正好，为师这几天正巧攒到了几个道具，就等多几个人来了就给它开了——”
“就你还为师呢，要不要脸。”耳机里面有人嘲笑他。
乔一帆知道是叶修，条件反射立正问好，惊讶于连叶神都被喊来给他升级银武做储备。当即找了空位拿了马甲号，插卡登录后组队进去，队里都是熟悉的人，除了那个花里胡哨的战斗法师——好吧，他知道肯定是叶修的小号之一，对这样一个阵容也放下心。公会精英团把圣光雪原围了个严严实实，但中草堂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乔一帆有理由相信职业选手不久后就会抵达。
十多分钟后遇到那几个熟悉的中草堂马甲号便也不是意外了。
只是这样的情形下他们都不会偏移注意力，赛场上如是，野图boss也如是。迎风布阵在最前方开道具，召唤来圣光雪原的75级野图boss神父之灵，带着骑士团拉起了仇恨。叶修的战斗法师向来气定神闲，指挥其他玩家的模样像度假一般悠闲，时不时走位一下、又和魏琛说两句垃圾话。他们退役的前辈只专注boss，乔一帆便很清楚叫他来是为了什么，带了两个团转身向外拦住中草堂的人。那个魔道学者一马当先朝他过来，乔一帆很无奈地笑，叫了几个牧师帮他看好血，投入了并不太动人心魄的战斗中。
“唉，提前放假的人就是好，可以专心致志打boss。”高英杰居然还抱怨起来了，“道具都在兴欣和蓝雨手里，中草堂都杀不到。”
“雪夜冰石嘛，大家都有需求。”乔一帆走了个位。
高英杰紧跟上去，丢了个熔岩烧瓶阻挠乔一帆放鬼阵的节奏：“你们不是已经有三个了吗？”
“你猜猜它们的下场？”
“唔……关技又实验掉了？”
“是啊，罗辑为了这事儿头疼得很呢。”
“黄少好像也要。这两个星期拿到冰石的除了兴欣就是蓝溪阁，天南星都快头疼死了。”
“嗯。前几天过来的时候魏前辈正碰上黄少了……唉，只能说垃圾话真是一门艺术。”
稀稀散散的闲聊。叶修拉怪时经过他们旁边，又敲打了一番乔一帆，说别总对敌人留情面，又飞似地走了。高英杰闻言只笑，悄悄提高了手速，当然被乔一帆应对起来。直到这时两个人才真正过起招，血线互有下滑，但都有牧师站桩，两个人的缠斗只是牵制住彼此罢了。中草堂精英团见boss被叶修拉往别处想追，乔一帆趁机要走，但高英杰又哪有那么容易甩开，没几步又斗起来，还是玩家团里一个气功师把他捉回了阵型里才回归辅助。魏琛佯装埋怨：“你小子怎么这么容易见异思迁啊？”
“什么见异思迁，老魏你好点用词，小年轻分神而已怎么就成了见异思迁，都以为是你和方锐啊到处乱猥琐。人家小乔只是碰到了好朋友，难以克制住内心的情感，你懂不懂？”叶修也调侃。
乔一帆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前辈……没留神，打上头了……”
接下来他都专注于输出，余光瞟到伍晨电脑上，知道伍晨带人去应付中草堂了，boss最终也归兴欣。有叶修开掉落确实会红很多：平时掉一个两个就算撞大运的雪夜冰石，今天一次性居然掉了六个；比雪夜冰石更难得见的冰杖之魂都掉了两个，乔一帆都在考虑是不是不能告诉关榕飞这个消息，免得这位大神兴致起来了又疯狂提出耗材料的新构思。见时间还早他想起火舞流炎的火属性炫纹暴击也有升阶需求，带了二十人团去熔岩地狱打70级boss火山领主，谁知道进图前又碰到了蓝溪阁的人。
“打副本就不要拦我了啊，”乔一帆笑出声，跟从不披马甲的流云发密聊，“都是有需求的人，不要打架。”
“杰哥跟我说了，刚在圣光雪原吃了钉子，被你缠得很头疼。”卢瀚文年轻气盛，和他关系又好，说话很是直接，“都能让杰哥头疼，怎么兴欣常规赛怎么碰到他就输啊？蓝雨兴欣联盟不是约好了要一起打掉微草吗？”
乔一帆苦笑：“技不如人啊，也没办法。”
倒也不会为此让自己心情不好，卢瀚文就是这样一个直接又真诚的年轻人，荣耀里密聊他说这个不是垃圾话，纯粹因为蓝雨常规赛后封闭了半个月没让人上网，如今终于放出来了，出于关心才问候。两拨人副本门口告别，分别进了副本，二十多分钟后打完发现没掉落，协商着换了个团和马甲再来一遍，终于打到两个寒烟柔急需的熔浆蚀玉。正巧也到了换班的时候，魏琛放下鼠标邀他去对面搓一顿，乔一帆看到安文逸信息忙推辞，跟魏琛说晚上要复盘得快点回去，这才匆匆忙忙打了伞和等他半小时的安文逸一起走。路上安文逸又接到他学校老师的电话，听了会儿说他有事让乔一帆自己回去。只能目送着安文逸顶着雨走了，也不好送伞，因为雨真的越下越大，乔一帆连自己都保全不住。
总是阴沉着下个没停。他笑了笑。
乔一帆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他从微草离开后就再未无谓地消耗自己的心力，只因为他知道他来到了一个正确的地方，遇到了正确的人们，找到了自己正确的位置，然后和他的伙伴们在正确的方向上持之以恒地奋斗。叶修退役后他也并不怀疑兴欣的成色，没能进入季后赛实在寻常，和第八第九名不分伯仲的第十名也并非难堪的成绩，兴欣依旧未来可期。乔一帆本人也未来可期：十一赛季的苏沐橙和方锐发现了他的战术天赋，研究多日后开玩笑一般地鼓励他朝着喻文州的方向多努力，而他也在努力，也在完善，更在飞速地进步，以肩负起苏沐橙未来某天即将交付给他的那份责任，那份英杰早就开始学会承担的责任——
他都知道。他都清楚。他都明白。他都欣然接受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对于这份信任乔一帆从来肝脑涂地。
他只是突然觉得一切好陌生。
让他不安心的、无法宽心的、无法全盘信任自己的，陌生。
乔一帆眨眨眼。雨落缓了，敲在伞上没那么重，像轻柔的沙锤，落下舒缓的背景音。网吧离这里很近，就在路的尽头，踏着雨声走回去，即便胡思乱想也想不了多少。但他还是放空了，想起这些日子他的隐忧，想起叶修提醒他要控制住感情，又想起卢瀚文刚刚真诚的疑问，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叹气。
说到底，乔一帆只是在想，肝脑涂地简单；但要能像叶修那样无所不能，真的，好难啊。
他能做到吗。

——自从承诺接下“队长”这个责任之后，乔一帆的世界，就已经彻底刷新了。

Chapter Text

有句话怎么说的，你发挥得很好，只是对手更出色。这句话要送给十一赛季里绝大多数的战队，因为每一轮都出现了出人意料的情形，因此精彩到无以复加；最要送给兴欣，出道后第二赛季便因为另一只挑战赛队伍的出色发挥而落出季后赛范围，也算是令人苦笑的因果轮回。
——尤其这支队伍的名字还叫嘉世。只能说造化弄人。
六月初，距离季后赛第一轮开始还有小半月，前八以外的队伍已经更换训练计划，进入修整之中；进入季后赛的队伍也借机调整队伍节奏，暂时休息后开始针对性训练。乔一帆知道昨天遇到高英杰和卢瀚文都是意外，再要真枪实弹荣耀里相见，至少得到夏休期、十一赛季的冠军已经角逐出来之后。这两位新生代天才经过几年的成长后已经具备封神的实力，只因自家王牌角色仍屹立不倒才甘居侧位，实力任是多老到多狠辣的中生代选手也不能轻视，要想和他们不相上下，只怕是越来越难。
而发了狠劲的老将甚至比年轻人更难以招架：开始毫无保留又发了狠劲的张佳乐和韩文清，在常规赛中依然坚持着轮换战术，因而霸图并未能登上积分榜前三。但霸图战队第十一赛季中的每一场比赛里都看得见他们老辣到无可招架的表现，因此甚至是王杰希周泽楷等人都有些应付不住、时而大比分落败。
当然也有状态逐渐下滑的前辈，比如世邀赛后逐渐被刘小别追平的黄少天，状态出现问题的王杰希，逐渐被烟雨架空的楚云秀。这些问题都很微小，对于普通玩家而言难以察觉，普通职业选手更是无法突破这些漏洞。但当意识和观察力都是极佳、竞技水平也磨炼得相当透彻时，有些问题就不可忽视了——
“其实苏姐也开始有所保留了。”邱非在电话那头说，“只是苏姐是有意保留，不是状态下滑，所以还很难应付。黄少天是这赛季初就出现操作问题，可能是手伤。王杰希是节奏问题，叶神之前提过，他改变自己打法太生硬，总有一天会反噬。”
“竞技年限到了。”乔一帆感叹，“时间总是过很快，我感觉我第一次看微草比赛好像还是昨天，那时候微草拿了第一个冠军，我觉得好有趣，这才学着去玩荣耀的。”
“我以前也没想到嘉世会成这样，也没想过自己要单扛起嘉世。”
“以前不都说你是叶神继承人吗，要接手一叶之秋的？训练生圈子里都传遍了。”
“都是虚的。还有机会打比赛就很好了。”
新生代的感情的确比他们的前辈好很多，兴许是因为出道时都年轻，就算互有胜负也坦坦荡荡，赛场上荣耀下场就约饭。何况乔一帆和邱非相距不过二十公里，两队时常约在一起训练赛和约饭也是常事。两个没进季后赛的年轻队伍的年轻人便这样聊着天，平淡无奇，又很令人安心。
“你还没请我和英杰吃饭。”乔一帆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调侃，“你和瀚文先后把我和英杰从擂台上挑飞了，瀚文请我们吃了陶陶居，你呢？”
“有钱了就请你吃桂语山房，现在就委屈一下，沙县大酒店集合。”
“这么抠门……你没钱没关系，叫闻理呀。”
“他？我怕他被你骗得裤子都不剩。”
玩笑几句挂掉电话，毕竟只是忙里偷闲，打电话聊季后赛排名后才发散开了。其实他们几个玩得好的有单独建qq群，但涉及到季后赛的话题时就不能聊了，真要半真半假吵起来，刘小别和卢瀚文打起嘴仗能让qq提示音惨叫一整天，一般人受不住这种轰炸；他们两个又是没进季后赛的，说话总觉得尴尬，不回话又好像不礼貌，干脆私联了。
有个不远处的同龄朋友挺好的。乔一帆想。
不过邱非比他处境难多啦。本来是内定的一叶之秋继承人，战队却突如其来发生变故，先是叶修退役，再是嘉世出局，挂牌出售后训练营里选手快跑光了，就剩他一个人守在那里。夏仲天接手战队后组织成员打挑战赛，也都是他在努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邱非的确得了叶修真传，苦闷都憋在自己心里，要做的却都做了，还做得相当好。
没有邱非就没有现在的嘉世。就像没有叶修就绝不会有现在的兴欣。
乔一帆的寝室窗口看得见旧嘉世俱乐部的所在地，视线移过去，但思绪飘飘荡荡地飘走了。他没再想这位冷淡坚硬的朋友，而是想到了自己。都是叶修看重的年轻人，邱非已经出发，走出了他的路；他才刚刚接过方锐递给他的副队长徽章，知道这枚徽章上的字总有一天会从“副队长”变成“队长”。从前辈手里接过这样的责任，不是因为他已经足够好，而是因为他需要变得更好；前辈让渡这样的权利，也完全是因为前辈有着相当慎重的考量。
“你们都知道我的风格，在兴欣不能当主流的。”他又想起方锐说，“我嘛，以前在呼啸可以指哪打哪，那是因为当时下定了决心玩猥琐流，在兴欣就还是只适合当一支奇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是舍我其谁；但稳扎稳打把风格坐实，得要你们年轻人多想想啦。”
好难办啊。乔一帆抓抓头发。
他现在也能体会到英杰的感受了——他可能比英杰还好些。他畏手畏脚放不开，不是对自己的水平有疑虑，是怕自己辜负前辈的期望，更怕走上旧嘉世的老路，所以保住等级就能抵抗住舆论；而英杰在冠军队，人们对他的期待是像王杰希一样，引领微草走向新的王朝，但凡有一星半点后退的趋势，就会被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所覆盖。
乔一帆是看各类博客周刊的，知道某些媒体人抨击起来相当犀利，不过旁人都觉得兴欣没了叶修怕是一路掉回挑战赛，如今还能保住第十位已经不错，暂且放了一马；对开始核心过渡的微草，可就远没有那么温柔：左宸锐上周一在《电竞周刊》发布的头条文章，可就因为微草擂台赛的失利，狠狠地对高英杰的天才称号打了个问号。
可是邱非就是很难打嘛。乔一帆在心里悄悄替英杰辩护着。那可是叶神亲自挑选的战斗法师，现在又磨练出头了，木恩满血打战斗格式胜负都难说，百分之八十的血条应付人家近身强攻，哪有那么简单……
说到底，承继冠军队的未来，本来就是件辛苦事。虽然他发自内心地想为高英杰辩护，可是他都自顾不暇了，还要分心看高英杰，说到底还是感情用事。
又想起叶修的话了：别对敌人留情面。
唉，我知道啊。乔一帆很无奈，可是又忍不住想：关心他这件事，忍不住的。
只是想和英杰并肩战斗而已啊。
……要是我和英杰还在一起就好了。
想到这乔一帆又苦笑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啊。

好在胡思乱想一梦后就忘。
第二天是周日，乔一帆依旧早早出门，只不过目的地是二十公里外的训练营。说来好笑，兴欣训练营和新嘉世俱乐部正在一条街对面，他想午饭有着落了，给邱非去了个消息就收了手机。
全兴欣只有唐柔和安文逸会开车。乔一帆不乐意打扰人休息，戴了口罩和帽子上了地铁，早班车里倒也没人关心他是谁。出站之后四处望望，看见水泥墙，蓝瓦房，像城乡结合部。好在只是临时点，这就是兴欣训练营和嘉世俱乐部所在的地方。
他和林易打招呼。林易笑说好早，引他上楼。
时间确实还早。才七点四十，训练营的上机时间还未到，他先去了林易的办公室，这里已经为他整理好了一批训练营青训生的基础资料。乔一帆一份份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来，看了一遍之后担心自己看漏什么，从头又细读。这已经是林易挑选过的资料，可是任是看几遍也没有看到太合适的人员，不免让他有点失望。
前诛仙战队的队长虽然在职业圈里并非高手，但以林易的资质来担任训练营主管，却是绰绰有余。林易发现了乔一帆的失落，笑了笑说还有别的资料，一边打开电脑播放pk视频。这里确实有在嘉世训练营打磨过的苗子，训练成体系，手法很娴熟，可能比第八赛季的他还要好些；但乔一帆是这样一路走来的人，更看重选手的意识与操作的适配。像这些青训生一样空有操作没有意识，只会像某些职业选手一样，无效操作太多又没有进步的意识，只是赛场上的靶标罢了。
“都有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一年办训练营，苗子不多，也没办法。”林易笑笑，“副队主要想关注什么职业？”
“术士，气功师，可以暂缓的是战法和枪炮师，治疗也可以先注意着。”
“半个队伍都要留意着呀。”
“苏队是这个意思……”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
林易面对这样的刁钻要求也没生气，笑了笑开始思索。乔一帆知道是为难人，要从一个刚办起来的训练营里找强悍又合适的苗子莫过于天上掉馅饼，也就魏琛和叶修能有这样到处捡天才的运气。乔一帆看着这位退居二线的前辈思索着开始打电话，简短几句之后转了线，和另一个人聊起来，这下他听懂了些，似乎是在和魏琛说话。不由好奇起来。
“术士选手，我们应该是急需。”挂了电话后林易说，“队伍里除了副队您，还需要另一个强控，但得去别的地方找。其他的选手可以再说。——哦，但是治疗不用太担心，我们有不错的苗子。”
“……刚刚好像没有看到？”
“他这几天请假了。再一个还需要再练，是新手，但意识非常好。术士选手的事情我会替战队留心，副队要和他们试试手吗？”
乔一帆应了，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他承认这时候就期待能找到优秀的新人是比较不切实际，但他也只是想找到点东西能让自己安心。离开前才看手机，邱非的消息已经挂在那里快四个小时，于是他点开，是一串地址。
“真是沙县大酒店啊。”进了里间之后他才摘下口罩，对着里头的嘉世队员点头一笑：“闻副队。”
闻理招呼他坐自己旁边：“帆哥来得正好，我叫他们上菜！”
沙县小吃上菜速度当然很快，店家端上一大盘飘香拌面和两屉蒸饺，一人一碗扁肉，里头放了紫菜和葱花。嘉世这两正副队看起来是互通有无，话多的那个直接接过他和邱非的聊天记录开始侃大山：“帆哥，不是我们不想请客，真是没钱，我小号想洗个技能点都没钱买券，夏老板每天都叫我凑合用。天啊，凑合用，你是不知道我想去给我们公会抢个boss都抢不到，就是因为这账号卡技能点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配的，被杰哥发现一次干一次， 一干干到死，又没了材料——
“你话怎么这么多？”邱非很冷淡。
“这不是难得见一次我们帆哥，不多说点话又有人把我和郭少记混了！”闻理振振有词。
“谁叫你一个弹药专家，抢boss时偏偏爱玩手炮。”邱非鄙视他。
乔一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本来还想问问邱非，当初新嘉世重组时是如何招徕到这一群实力相当可观的选手的；可是现在这样开心地吵吵闹闹，他都不忍心去问了。嘉世的路比他们还要难走，可是连他们都这样快活，乔一帆想自己没理由不对兴欣充满信心。
他的心情明媚起来。
——虽然仍有隐忧，但才季后赛呢，先看看这个崭新的世界吧。

Chapter Text

“小邱也会这么活跃呀。”晚上高英杰听他说了今日见闻，笑问道。
“嘉世氛围很不错呢，闻理和小邱看起来玩得很好。”
“小闻是个自来熟，常规赛他们客场来北京的时候还跟我说夏休期要去我家打ps5，估计是和瀚文走得近，被这个小东西泄密了。前两天看小闻也已经加群了。”
“我以为小卢是联盟交际花已经深入人心了……感觉什么时候就能和虚空的盖哥搭上线。”
“不要小瞧瀚文，他和奇英都能聊得热火朝天，说不定和盖哥已经搭上了……呀斌哥来了，我挂了，一帆晚安晚安。”高英杰慌慌张张要挂掉电话。
乔一帆也说晚安，等高英杰按挂断键。他和高英杰的交流一直很有规律，每晚至少消息通畅。只是人家微草是季后赛选手，最近封闭训练，睡前才能匆忙聊两句。内容很有限，你聊一句训练，我说一句复盘，发散起来聊聊花花草草小狗小猫，就到了熄灯时间，匆匆说晚安。但一直有的话聊，这是很多朋友之间很难得的，毕竟让话题永远不冷场是珍贵的特长。
乔一帆为此小小地雀跃。又或者说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沧海横流里的小幸运。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高英杰”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十五六岁时候的忧愁与伤感，现在看来只是一笑；当年为了变强而暂时断开了联系，也是因为年轻人特有的好强。也许是因为已经长大了，回望过去他的孤注一掷，觉得的确勇敢又坚决，也会觉得幼稚又可爱：改变值得冒险，可是因为担心高英杰担心他就断开联系，现在看来实在好幼稚。
居然也不怕他担心呀。乔一帆笑曾经的自己。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脑袋里转一遍明天要做什么。新一版训练计划已经下发，明天开始就要开始分组训练：苏沐橙和唐柔的炮飞矛还有的是精进的点；方锐对他和包子的组合有全新的想法；莫凡认为自己的三板斧打法仍有突破的空间。而他和安文逸都是团队型选手，苏沐橙早早给他们安排了新任务，让罗辑把他们擅长使用的地图数据全部整理好，让他们两个研究下赛季的选图和详细战术。这样忙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好，和跟英杰保持着联系一样好，是同样的、心里沉甸甸安得下心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能被谁需要着、能被什么牵挂着。
感谢嘉世，感谢嘉世是个有趣的队伍。最后睡着前居然想的是这个。
供人喘息的和平总是很短暂。季后赛如期而至，六月十三日晚八点，季后赛第一轮第一场即将在四个城市打响，分别是轮回和百花、微草和虚空、蓝雨和三零一度与霸图和呼啸，积分更高一方为主场。兴欣的观赛方式是拆成组合各自分析，在当晚的复盘中分别作为主讲人分析复盘。苏沐橙知道他和高英杰交好，当然也是有意让他认真观摩虚空的比赛，放他和莫凡去了第二会议室看微草和虚空。不巧投影仪出了点岔子，满墙壁的白光，他手忙脚乱爬上桌子修，可是越急越修不好。还是莫凡扯他裤脚让他下来，沉默着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但给外壳上螺丝钉时不让他帮手了：“高英杰要上场了。”
乔一帆万分感谢，赶忙坐好开了笔记本投屏。主持人的开场辞已经致毕，擂台赛第一人已经入场，是高英杰和盖才捷。这两位很少能碰上面，常规赛时盖才捷通常单人赛第一顺位出场，也终于拿下了本赛季单挑之王的奖项；而高英杰是擂台赛的当台选手，两人是本赛季头一回在单人赛事中碰头。
账号登入。木恩和青之驱，魔道学者和驱魔师。
其实高英杰和乔一帆聊过对盖才捷的忌惮。他们两个都是职业素养和战略意识相当优秀的选手，他知道驱魔师玩得好其实非常克制魔道学者，而盖才捷偏偏是玩得非常好的那一类、如今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那一个。郭明宇让扫地焚香封神，但彼时最高等级只有55级，技能整合度不够；田森如今也拿着扫地焚香，但他的状态和第四赛季的其他选手一样，正在缓慢地下滑。盖才捷则正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天赋，他有；时机，他有；战队的重视，他有；优异的心理素质与职业素养，他也有。更重要的是他年轻，而年轻在这个行业几乎是一切。
“到处都是劲敌啊。”他想起高英杰的感叹。
地图加载完成，微草挑选的是戈恩森林，神之领域70级的副本地图，副本boss正是一位骑扫帚的魔道学者。挑选这样遮遮挡挡又适合飞行的地图显然是对驱魔师的极大忌惮，给战镰的使用空间非常有限，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魔道学者对驱魔师的劣势。木恩并未追求战术走位，刷新出场后疾速掠过森林上空，寻找青之驱的身影。而青之驱也径直朝树木稀疏处进发，两人在森林正中央径直相遇。
然后是，同时出手！
叶修曾经评价高英杰，说他意识和技术都已达到相当的高度，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接受正规训练太早，各方面都过于规范，以至于缺乏个人风格。而乔一帆并不这么看：他知道高英杰是个非常聪明的选手，为了保证稳妥，只会做自己有完全把握的事。曾经他规范而失于个人风格，是因为初出茅庐不会轻举妄动；而如今已经经历多次大赛的高英杰，则完全知道如何才能收放自如。
强攻！这是他面对盖才捷做出的选择。
场地中央特效效果出现得相当频繁，两位选手今天都选择了正面强攻，一时间难分上下。都是出道即吸引众多目光的天才级选手，在赛场上又都以少有破绽而为人称道，才让战局一开场就如此胶着。木恩和青之驱的血量和法力下滑程度极其相近，即便是职业选手也判断不出战局的走向。
只能看谁先失误。
但高英杰失误的代价一定远大于盖才捷。乔一帆立刻意识到。因为驱魔师有七十五级大招，封禁符。
道具流的魔道学者极其依赖魔法扫帚带来的高速移动，若是失去了扫帚，在地面的移动速度简直不忍直视，放出技能的点位和时机计算往往也会出现较大偏差。乔一帆甚至能够想象到接下来的情形：高英杰一旦失误，青之驱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木恩从扫帚上勾下来，立刻贴上封禁符，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木恩都只能任人宰割。百花战队的森罗就是前车之鉴。
而盖才捷一上台就选择强攻。
乔一帆不免为高英杰提一口气。目前看来两人还没有失误的迹象，战局依然激烈焦灼，但血条已经过半，法力也有些后继不足。战斗两方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形，开始更多地使用普通攻击和低阶技能衔接，因此两人手速越来越快，但血量和法力的损失确实逐渐放缓。两个人距离也越来越近，看起来是高英杰受制于人拉不开距离、盖才捷占据主动中。
他这时候才打开解说频道，今天电视台转播的是微草和蓝雨两边的比赛，蓝雨那边是潘林与刚退役的林敬言，微草这边的解说是李艺博与特邀的左宸锐。解说声响起时果然是这位知名微草黑正在没来由地批评高英杰不够收放自如，但显然比去年阮成有水准得多，木恩出色的点也提，只是提的目的也是先扬后抑。
突然又是一阵apm高峰，似乎是木恩试图抢出几个技能，但法力比木恩更充足的青之驱招招克制，符纸贴出和道具使用的光芒分外炫目。然后是，木恩突然的技能空缺。
乔一帆突然知道高英杰要做什么了，笑起来。莫凡看了他一眼。
“机会！”李艺博高喊。在这个直播间里没有人替他挡枪了，他只能毫无保留地把他的所见立刻说出，而战局似乎也如他所说，立刻朝盖才捷倾斜而去。星落、升天阵、魂御贴上封禁符，木恩的银武晨露顷刻被封禁，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木恩几乎只能束手就擒。
“看起来这两位天才之间的比拼已经有了眉目。”左宸锐貌似客观地评价道，“长达一分钟的受制于人，相信盖才捷和他的青之驱能够抓住机会。”
“这对于高英杰来说是个巨大的危机啊！”李艺博感叹道。他还想再感叹一句，但就这一秒。
“……青之驱被冻结？”他不敢置信地说道，立刻调出回放，但根本顾不上解释：“木恩冻结了青之驱，现在木恩正在借助冻结的时间开始使用技能！木恩的技能树全部点亮，三，二，一——星星射线！”
“是冰线。”乔一帆这时候才回头和莫凡解释，“晨露今天打了冰线的技能。”
“英杰越来越会演戏了。”他忍不住笑。

微草最终11:7在第一局击败了虚空，下一场比赛是虚空的主场，郭少说他要去看现场。新生代群里晚上为了高英杰那场戏闹得热火朝天，除了两位主角不在，基本上都冒泡出来反复播放gif。
演戏需要演全套，以前的高英杰不会演，铺垫就铺一层；现在演起戏来真是从头到尾的精湛，开头强攻，中途节省法力开始普攻，为破局假装技能爆发、实则借技能光影和施法死角给盖才捷画了道冰线结界，最后引诱盖才捷用出封禁符放松警惕，才是真正的技能爆发大杀招。
“太凶残了！”卢瀚文下台之后比台上更热闹，在群里上蹿下跳地敲高英杰：“高英杰同学今天影帝加冕，大家说要不要请一场大的！”
已经开始送称号了。高英杰当然没理他，因为他和乔一帆在打电话。赢了比赛，微草的超级天才心情很好，声音里都带笑，大概是为了这场给左宸锐的打脸准备了很久。其实他有很多赢下比赛的方法，不演戏也有骗走封禁符的办法，但有些时候需要出出风头，舆论才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
“是嘛，非常有责任感的小高同学，已经在为打造微草的舆论做出努力啦？”乔一帆打趣他。
“有时候也想让人打脸嘛。”高英杰笑眯眯的。
乔一帆也知道高英杰是真心实意这样做的。微草这个赛季势头很好，高英杰初步长成，刘小别锐不可当，王杰希风采依旧，是拥有三位全明星选手的豪门战队。而微草本赛季常规赛积分比轮回仅低两分，屈居第二，但实际上和轮回的两场比赛都是微草获胜，圈内圈外许多人都看好微草本赛季的夺冠。他从出道起就被王杰希细心捧到了最高的位置，自然也小心翼翼要维护住微草的形象。更何况王杰希正在慢慢让渡权利与地位，高英杰哪有不接的道理：这是他担当天才一名的责任。
“三零一度的招数今天又被蓝雨破了，”乔一帆说，“十一比五，比分差距很大。不出意外半决赛又是你们和蓝雨。别哥这赛季还没和瀚文打过吧，都是和黄少。”
“先看眼前吧，盖哥总是那么难招架。”腼腆的天才很慎重，“虚空的团队赛一直都难得招架，今天就差点没顶住。下一场队长希望我能够彻底牵制住盖总。”
“在虚空的主场，有点难哦。”
“我倒是有想法，但是——”高英杰笑出声，居然也让乔一帆听出点赖皮的味道了，“反正一帆和我现在也不是直接竞争对手，你对阵鬼又比我熟，帮我想想好不好嘛。”
“怎么开始找外援了呀？”乔一帆知道这是玩笑。
“你不知道，”高英杰轻快地说，“一出场地盖哥就开始找外援了，饭也不好好吃，就戴着个耳机时不时点头说两句。别哥威胁他说不好好吃饭就不给他留菜，结果盖哥直接瞪他一眼，把吴队给他夹的虾饼藕盒啊一转盘转过去了，特别彬彬有礼地说，前辈，请吃。”
乔一帆笑出声：“不愧是盖哥……”
“没完呢。别哥快气死了，抢他手机放免提，你猜那边是谁。”
“小宋？”
“错啦，”高英杰说，“是小邱啦。”

Chapter Text

乔一帆很惊讶：“他们怎么认识的？”
有这样的疑问并不让人奇怪。邱非是话少的人，能和乔一帆缔结起这珍贵的友谊，要多亏陈果对小朋友们满溢的慈爱之心：新嘉世刚刚重组之后正是夏休期，彼时嘉世还没有租到合适的宿舍，因此其他选手都回了家，邱非和闻理两个却还在杭州继续训练。夏仲天不放心这两个年轻人单住，找了关系问陈果能不能借住到夏休期结束；陈果满口答应，恰巧乔一帆早早归队，才这样和两个人短暂地同住一片屋檐下。
其实邱非已经改变了很多。去年还很僵硬冷淡难相处，乔一帆要考虑半天才好开口说点什么；如今已经熟起来，随意一点也可以。要感谢闻理，他几乎是邱非的反义词，开朗得像个小太阳，见人就高兴，嘴巴碎但不讨人嫌。乔一帆挺喜欢听他说话，有闻理在的地方气氛就会松动很多，因为他才不管邱非听不听，就要在他面前可劲造。这对正副队配起来确实很好玩，他猜邱非这隐藏的吐槽功能大概是被闻理给挑起来的：闻理说他们两个从进训练营就是一个寝室的，熟悉是自然的。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邱非好交朋友。乔一帆已经觉得自己算是随和没性格，和邱非慢慢相熟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盖才捷……？
“我也不知道，”高英杰在电话那头也有点好奇，“我还没跟盖哥说过话呢……”
实在是让人有点惊奇的搭配。盖才捷慢热，邱非高冷，实在难想象这两个硬邦邦的人怎么玩到一起的。年轻人嘛，多少有点八卦，即便是乔一帆和高英杰也有点八卦的心，乐意为了八卦去招惹那个群聊里头上蹿下跳的小年轻。当然，能曲线救国就尽量不贸然赴死：高英杰想去敲了刘小别的门，委婉——又或者说是拐弯抹角地问他对盖才捷的日常生活有什么了解；而正在和卢瀚文打嘴仗的刘小别根本没转过弯来，挠了挠脑袋，继续在屏幕上疯狂打字：“老盖的日常生活？老盖就是个精神老大爷，感觉他不打比赛的时候就住虚空门口那乌龟缸里和巴西龟抢肉吃。”
高英杰拼命忍笑。乔一帆在电波那头忍笑忍得也很辛苦，连喘带呛地提醒他换话术：“那个，不是，别哥。就是有点好奇，他平常都和谁一起玩呀？比如我和一帆，你和瀚文，郭少和闻理什么的……”
“哦，这可能没什么的。”刘小别终于放下手机。“老盖不爱和别人轻易打交道，朋友很少的。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他以前来微草试过训，当时我们两个还才读初中，住一个寝室，打过几场竞技场，所以才有点交情。”
“呀，这样。”高英杰略微有点失望。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但是说实在话，新生代里就盖才捷最神秘，其他人要么超级外向要么天天阳光飞行，左碰右碰总能打上交道。只有盖才捷，明明是个卖相很好的酷哥，却似乎真的有那么点神出鬼没的气质，除了赛场上一把战镰所向披靡，其余时候好像真空。
“你找一帆问问邱非嘛。”这时候刘小别说，“他们两个熟。”
没想到兜兜转转想问的问题突然一步到位。高英杰赶忙问：“小邱和盖哥是？”
“哦，你不知道吗？”刘小别抬头，“盖哥和邱非都是玩滑板的。他们第一次常规赛碰头之后就开始约场地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邱非还有这兴趣爱好。或者说可能很多其他职业选手对邱非都有刻板印象，比如他是个受叶修压迫多年近日要一雪前耻重振嘉世雄风的电竞机器人——前提，这是方锐说的，和乔一帆无关。乔一帆只负责转述。
“哪有这么夸张。”手机那边翻了一页书，邱非的声音很嫌弃，“我只是没你们外向，不是活死人。”
“但确实很好玩嘛。”乔一帆笑眯眯的。
“小邱就是比你们懂事。”安文逸比邱非还嫌弃。
安静了一阵。邱非是个文艺青年，和安文逸的友谊是由看书而来，最近这两个在聊推理小说，乔一帆觉得把他们聊天当背景音听也不错，跟着安文逸去了小会议室，自己带着笔记本在做队训计划，间或插两句话进去聊。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邱非突然说，“我和盖才捷一起玩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得很惊讶？小卢都还没和盖哥打上交道，你就已经和他私下约滑板了，觉得还挺惊人？”
“哦，那是意外，本来是约架的。”
“啊？”
“常规赛第十七轮单人赛，这人压着我打，”邱非用他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语调干巴巴地说，“一点余地都没留，我还想着试探两下，他就直接上来一把把我浮空然后贴封禁符，我根本没机会过招。二十五轮的团队赛他又盯着我打，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跟他有仇。”
“啊，”乔一帆有了点印象，那一场他后来看了回放，“盖哥单人赛是很凶……”
“然后闻理就撺掇我和他约架。但是打架不好，我就想找个别的方法。盖才捷就说那就他定方式，晚上就把我拉到个滑板场里。就这样，很简单的。”
这样的发展倒是让人没想到。乔一帆想起前一天刘小别那把盖才捷说成鱼缸里大乌龟的比喻，又忍了很久才没笑出声，因为这两个看起来冷静得有点冷硬的人居然有如此热血的认识方式：“听起来像动漫一样。”
“你怎么也闻理化了。”邱非皱眉。
那边寝室里的小副队长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始叽里呱啦叫，也不知道嚷了些什么，把安文逸都吓一跳，匆匆说有事先挂，半天才从突然的噪音攻击里缓过神来。乔一帆终于不用忍了，趴在桌子上痛痛快快笑了好几分钟，安文逸像看鬼一样看他，摇头叹气，说他没救了。
乔一帆不理他，笑了一气，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邱非挂了电话，叫闻理乖乖看他的香风智乃和高坂桐乃，自己突然开始笑。好在闻理看不见，这人看到萌妹就心脏大动，对自家队长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兴趣一般。
其实他想起这件事是有点来气的。虽然说赛场上没有放水这种事，某种意义上盖才捷打法如此凶狠也是对他的挑战赛里表现的忌惮，但邱非左想右想还是不舒服。战斗法师这样一个贴身近战的职业很少有被彻底压制的情形，尤其像他这样操作过硬意识不错的选手，即便是常规赛第一轮的擂台赛第一场，在关底遇到了半血的唐柔，直接被带入他人节奏也并没有太落下风。后来更是能一挑二挑下许斌和高英杰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选手，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唯一的彻底败北就是在盖才捷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还是两次。只能说不愧是和叶修竞争单挑之王的狠角色，时机准操作细又稳，甚至可以说有着老辣的经验。最吓人的一点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封禁符伺机而动，但没有人知道这一招承载着封禁符的魂御和升天阵会何时降临，只得步步小心，步步胆战心惊。
而青之驱便会耐心地等到你胆战心惊到心神涣散的那一刻。
邱非自以为自己心也细，心理素质也好，很少关注荣耀以外的事情。可是连续两轮彻底败北，却让他起了点莫名的怒火。于是下场后，握手，鞠躬，致意，他几乎是忽略了两位阵鬼核心诚恳的表扬鼓励，径直走向盖才捷，那个赛后就有点放空发呆不看人的高个子酷哥。
“我会赢回来的。”他很认真地说。
盖才捷发呆没收回神，很潦草地和他握手点头，也很潦草地说好，就要跟着李轩吴羽策走，前头李迅已经在问大家想吃什么了他点馆子，盖才捷自然要跟上大部队。但邱非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一股劲儿，很莽撞地把人拽下来，神色不虞地重复：“我说我要赢回来，为什么不认真对待？”
盖才捷回头看他：“我当然认真对待了，你很难对付，我研究你的比赛录像研究了整整两个月才决心怎样应对你。还有事吗？”
这样实诚反而让邱非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然后他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傻最不经头脑但未来会非常感恩自己说出口了的话：“输给你心情不好，你是东道主，请客。”
“……好？”
这论调大概是在群里潜水时跟卢瀚文学的，因为遇事不决喊人请客，多尴尬的场面都能化解。而盖才捷虽然是个高冷酷哥，但邱非必须承认，在虚空这样实诚的一个队伍里，连酷哥都变了气质，真的非常认真地跟李轩打招呼，说要他要请邱非吃饭，晚点回去。邱非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到尴尬，或者说才感觉到堵人试图约架之后别的尴尬，但盖才捷没觉得尴尬，甚至还问他：“你吃辣吗？”
“……还好。”
“有忌口吗？”
“都行。”
“哦，那吃小吃吧。”盖才捷给他看手机，“队长给我推荐的小馆子，据说之前张新杰前辈也推荐给很多其他前辈过。”
盖才捷被那家酸辣粉小店酸到呲牙是后事，邱非作为浙江人被西安的辣椒辣到疯狂喝可乐也是后事，总之两个高冷——或者说慢热——的人真的沉默地约上了饭，一个放弃了李轩的请客，一个丢下了迷路的队友，慢吞吞吃到了十一点多，还在讨论下一步计划。这个西安年轻人对于请客有着异样的偏执，觉得请客当然要把吃饭和娱乐一起包圆了，但两个大男生（还是刚认识才一天的）出去看电影多少有点别扭，晚上的娱乐项目偏偏又有限，因此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邱非觉得盖才捷终于要妥协了。
“你玩滑板吗，我看你穿的是VANS①，”盖才捷唐突地问，“我瞎猜的，不知道猜没猜对。”
“……你眼睛好灵。”
“街式还是碗式②？”
“都玩。你有板？”
“宿舍里带了两块，单翘板刷街③用的。到处转转？”
“不迷路就可以。”
滑板人碰上头时很容易融洽，邱非突然觉得一切也没那么丢人和突然，真的跟着盖才捷去了虚空俱乐部，顶着门卫大爷和刚下班的技术部成员好奇的眼神走进宿舍层，也头一回进盖才捷的房间。如他的账号卡青之驱所透露，盖才捷是个二次元宅男，狭窄的宿舍里贴满了海报和挂画，床头柜和电脑桌上也放了一堆手办，和闻理大概是很合得来。只是闻理买的要么是大眼萌妹要么是事业线凶残的御姐，盖才捷爱的都是男同胞，比如邱非能认出来电脑桌上那个是黑崎一护，墙壁上贴的是漩涡鸣人，而桌面上纸质笔记本的封面是夜神月。当然，别问他个现充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都去问闻理。
盖才捷从桌子底下拽出滑板时才想起自己是个什么属性，略微尴尬了一下，说邱非同学你挑块板，大概是想转移他注意力。邱非醒过神说都行，单板就可以，反正只是刷街无所谓板型。这时候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了，可能是吃饭缓解了气氛，可能是爱好拉近了距离，也可能是这充满中二气氛的寝室让邱非发现盖才捷也是个冒着热气的人。
“你要是之后来西安还想玩可以找我，虚空有碗式场地。”到马路上盖才捷说，“副队说俱乐部本来就是在一个滑板俱乐部上建的，翻修的时候保留了。”
“吴羽策前辈也玩滑板吗？”
“副队不玩，队长和迅哥会一点，但不经常玩。我一般都是自己刷街，周三去滑板公园练半天，正好工作日人少。”
“挺好的。”
“杭州设施会完备一点？”
“战队刚起步，很少玩了。偶尔出去玩玩。”邱非也很诚实。
在一个稳定战队里成长起来的盖才捷自知没法体会这样的辛苦，没多说什么：“心情好最重要。”
就这样在夜色里奔驰起来。风吹着，行人走着，滑板飞驰着。霓虹灯色模糊成一片，能看清的除了自己就是对方。路过哪个高度合适的栏杆时也存了炫技的心思，转身做两个动作，收获盖才捷欣赏的目光。他突然很高兴：比赛时候他看不见盖才捷的神情，此刻却能看得很清楚：这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赛场内外都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投入着极高的热忱，所以他向前看，专注地看，慎重地观察。像每一个专注于夺取荣耀的职业选手，像他认识的那些专注又燃烧着青春的前辈，像他早已认识的很多同龄人。像他自己，邱非突然觉得，他们很像，他们都是一样，对很多事情钝感，但对于荣耀始终如一的人。
“我交你这个朋友了。”邱非说，“去杭州时叫我，我请客。请你一个人。”
“好。”盖才捷说，“很高兴认识你，邱非。”

Chapter Text

高英杰又闭关了，乔一帆也收回心思忙大事，最近兴欣事情实在不少。首先是魏琛的大呼小叫：这位大爷声称自己已经成功挖到了蓝雨的术士苗子，操作颇有他当年风范。陈果对此很是怀疑，认为他又在吹牛皮，叫他别大呼小叫。蓝雨老队长对这样的质疑颇为不满且受挫，为此忧郁了三两天，具体表现为不肯带团去打boss。叶修跟苏沐橙电话说正常，魏琛没几天就会假装忧郁几回，没什么好操心的。但话虽如此，兴欣老队长却是很上了一番心，在微草客场作战虚空当天晚上发回消息：老魏居然靠谱了。
苏沐橙很感兴趣：“你又去公会里卧底挖别人墙角啦？”
“这叫什么挖墙脚，”叶修不满，“发掘出优秀的后辈，并把他们指引到正确的道路和方向上，这是前辈们的义务，也是对于他们的提携，你说是不是啊一帆？”
乔一帆今日和苏沐橙一块看微草比赛，此刻正在认真记录王杰希的第一场擂台赛，冷不丁被提到吓了一跳：“啊？”
“他故意逗你呢。”苏沐橙笑，转回话题，“不过蓝雨的小术士嘛，还是很值得挖一挖的，说不定挖到另一个文州呢？”
“那可别，”叶修调侃，“文州就算了，我们战术不是已经有我们一帆了？来个有手速的吧！”
“你就天天黑他手速吧，少天得被你气死。”
“别闹，战队机密会议，苏队长还想暴露给谁听啊？”
说半天才说到正经上，叶修已经和魏琛看中的年轻人打上交道，是个年轻小朋友，id叫雨落山空，今年十六岁，操作和意识都相当好。叶修评价这小朋友相当不错，实战很厉害，心思也细密，是个靠谱的，要他埋没在喻妖怪坚挺千年的蓝雨里实在是可惜。
“十六岁，和小乔当年一样大了？”
“年轻人啊，就像地里的草，风一吹到处都是。”
“你是想说我们像韭菜吧！”方锐进来拿可乐，听了一句闲话，逮着机会要呛人。据他说前几天呼啸第一轮打得太下饭，这几天都气不过，因此冰箱里的饮料基本上都被他喝掉用来消火，但乔一帆怀疑只是他的思乡之情在作祟。
“雨落山空……和涛落沙明什么关系？”苏沐橙开始思索了，然后笑起来：“蓝雨的术士粉宋晓，好好笑。”
“是啊，宋晓的粉，我劝了他很久让他也来看看我们方锐大大，可是人家嫌弃你猥琐流，目前是被小安和小乔吸引过来的。方大大可得好好反思一下喽。”
“滚！”方锐笑骂，“他又不玩气功师，懂什么猥琐流的魅力！”
乔一帆边听边笑，但注意力还是在屏幕上。王杰希本赛季赛程越发靠前，他猜想是两个原因，第一是要给高英杰和刘小别核心位，第二是竞技年龄增加，状态多少下滑，尤其去年世邀赛彻底解锁魔术师打法回归国内赛后节奏有些失调，让人越发既视第五赛季以前的微草。他的英杰真的扛起了大梁，即便还有些年轻、有些生涩，但毫无疑问，并没有辜负他人的期待。——黑粉的黑也是侧证嘛，要真是付不起的阿斗，哪能有“天才之名不副其实”这样轻描淡写的批评，早就说他资质浅薄王杰希识人不明微草危在旦夕，云云。
王杰希一挑二下场，紧接刘小别提着追魂挽一个剑花。这位前辈近年水平越发稳定娴熟，手速收放游刃有余，快起来无人能敌不说，居然什么时候也和许斌学了磨人的技巧，让人在快和慢之间被来回挤压，永远在飞刀剑的剑光之下无法挣脱。乔一帆还没和他在擂台赛对垒过，知道能避则避，毕竟他是团队赛选手，没必要和这样一位个人风格突出能力又强大的单人选手硬碰硬。
飞刀剑打败葛兆蓝的全透明。青之驱上场，两人打得相当激烈，但由于血量优势，青之驱剩百分之二十三的血量迎战梁方，打掉梁方百分之四十五的血量。梁方并未退缩，这场发挥也是格外出色，正面迎战守关的鬼刻，擂台赛最终以微草的两个人头分优势告终。
高英杰还是守擂位。笔记本上记录着这已经是他本赛季第二十一次担当守擂位，刘小别是十五次，王杰希仅有屈指可数的四次。微草未来的核心也明显于此显露。今天微草的擂台相当出色，中场休息时乔一帆也略略为高英杰松一口气；但并未想到团队赛中虚空却势如破竹，以半透明和全透明作为诱饵，将王杰希死死困于火力轰炸中，同时蛮横地破坏着微草的战斗节奏。赛后发布会中很明显看得出三位主力的郁闷：虚空死死地揪住王杰希，目的已是第十赛季叶修就坦言的阳谋；但高英杰还未能彻底掌握平衡比赛节奏的能力，即便他们已经拼尽全力避免节奏失衡，蓝雨、雷霆和虚空这样的团队赛队伍仍然会使用一切办法找到打破他们平衡的机会。
最终两轮的总比分是11:7和10:9，微草在第二轮以一分的人头分优势晋级半决赛，即将对阵蓝雨。赛后紧接着是发布会直播，王杰希没出场，是高英杰在屏幕里上鞠躬道歉，承认自己对于队伍节奏的衔接不够。这时候兴欣的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人了，乔一帆默默地看着投影，心情很复杂：因为兴欣也正是这样计划未来对微草的突袭的。
其他场次的比赛也均在第二局提前划定。本场次里蓝雨再次击破三零一度经过变化的舍命一击，黄少天在发布会上相当张扬地说“不要小看蓝雨的团队”；百花在主场里一度占据优势，但周泽楷实在无解，擂台赛和团队赛的优势都被枪王一一追回；而霸图则是稳定地赢下了这一场与呼啸的对决，尽管韩文清仍在轮换之中，但宋奇英水平已经提升许多，长河落日在赛场上担当起往日大漠孤烟的责任，在石不转的支持下留到了最后。
半决赛即将在霸图比赛后的四天后打响。未来暂且不提，只谈下一轮比赛，乔一帆倒是不担心微草会输。蓝雨的确是豪门战队，向来也与微草不分伯仲，但队伍的状态乔一帆是可以感觉到的：蓝雨的团队赛强大，个人赛不拉后腿；但微草在十一赛季是格外强势，尤其在个人赛方面比蓝雨纸面实力更强。换言之，青涩的卢瀚文已经破土重生，剑光直指剑圣之位，但不可否认，此时的刘小别比卢瀚文更成熟更锋利，他的对手不是卢瀚文，而是黄少天。更不用提表现稳定个人赛强大的高英杰——左宸锐的评论，所谓天才陨落，那还是当笑话看看吧！

微草当天晚上乘机回北京，因此高英杰凌晨才和乔一帆联系：还是太依赖队长了。
年轻的天才只发了这句话过来。
乔一帆字斟句酌，打了删删了又打，最后发过去：不要自责啦。但他当然也没法说问题在王杰希。
要一个个人风格极其突出的人修改风格，难。王杰希做到了。
让一个难以融入团队的人组合起一个团队，很难。王杰希做到了。
让一个已经适应了收敛锋芒的人在世邀赛里大放异彩、却又让他在国内赛事里立刻做回自己，非常难。王杰希做到了。
但当这个人世邀赛的队友，回位成他国内赛事精于谋算又经验老辣的对手，看客们犹想要王杰希依旧毫无漏洞毫无弱点，甚至还能随时在主导、辅助和策应三个位置上随时切换？
王杰希只是封神，又不是真的不吃不喝的神仙。
作为职业选手，乔一帆很能理解这些前辈们状态的下滑；作为异队的对手们，兴欣的会议上也能坦言王杰希是他们重要的目标。但是作为高英杰的好友，作为微草未来队长的好友——他却万万不能说。
谁不知道这个事实呢？
可是难过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下意识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
高英杰就是这样一个状态。理智上知道自己必须接过大梁，因为王杰希的状态在下滑；但情感上他没法接受这一点，宁肯相信是自己还不够成熟不够好。乔一帆很能体会，叶修刚离开时兴欣的队员们都短暂自责过，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才让这位心怀荣耀的人实在难以支撑、再一次离开。
但兴欣和微草的区别，正如叶修所说，是叶修和王杰希的区别：叶修是兴欣的榜样，但王杰希是微草的靠山。榜样是他们永远的底气，但靠山总有一天会被时间的水流冲刷殆尽。微草的新一代已经尽全力在接受这一点，但理智上接受了，感情上难以接受，多正常。
就像他知道他永远无法卸下对叶修的敬仰一样。
他最终也只能小小地安慰高英杰：“放轻松啦。”
高英杰说嗯。乔一帆附上一句鼓励，再道互相晚安，才肯挂了电话。他知道英杰不会为此消沉，这只是少年人的必经之路而已，走过这条路淌过这条河之后，他们才会变得更好。
而高英杰也的确立刻就振作起来。半决赛第一轮，微草与蓝雨对峙，在擂台赛上暂时屈领两个人头分；在团队赛中，却前所未有地由高英杰担任指挥、王杰希担任攻坚手，以前所未见的强硬战术将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撕裂出团队，让飞刀剑死死缠住了夜雨声烦、而王不留行碾压式地攻击索克萨尔。
现场一度相当惨烈。蓝雨的抗争也极其坚强，给微草的团队制造了非常多的麻烦，场面一度反转。但第六人柳非在本场的出色掩护和高英杰的指挥下控制住了加速抢攻，微草也因此以团队赛三个人头分的优势扳回一局，本局比分为9:8。
在赛后的记者发布会上，这位被瞩目多年的微草未来以极其坚定的态度表达了自己夺取冠军的决心：“对手非常强大，我们花了非常大的心力来应对蓝雨。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微草绝不会放弃任何夺取冠军的可能，无论何时何地。”
这位年轻人一直以来以内秀著称，如今能够如此坚定强硬，王杰希应当是最高兴的那个。他也在记者发布会上盛赞高英杰的战术思维和赛中应对，非常肯定地认可了高英杰如今在微草的主导地位，也坦言有这样的后辈他很放心，自己的卸任不会是微草的危机。
“有英杰在，就有微草的未来。”王杰希以此为结语。
这句话被无数媒体搬上当期的头版头条，副标题清一色地称赞高英杰的成长与蜕变。当然，微草的强硬也与队内另一位年轻天才息息相关，那就是在擂台赛和团队赛中都与黄少天直接对垒的刘小别。如今飞刀剑和夜雨声烦在赛场上直接交手的场面越来越多，缠斗也越来越精彩复杂，几乎是只要出现他们两个的同台竞技，就会被上传到视频网站上，列为当轮高质量比赛top1。蓝雨的赛后发布会上黄少天也肯定了这一点，少有的言简意赅都给了这位后辈：“这家伙是我的劲敌，也是蓝雨的劲敌。”
“但是我们瀚文也很厉害好不好？今天瀚文把王杰希那个老东西杀下场了你们没看到吗？两次诶，我都很少做到，怎么不把剑圣称号给我们瀚文啊？”但这位垃圾话制造机马上又转移了话题。
卢瀚文却是感到很遗憾。他一直将刘小别当做最大对手，也为此拼命进步着，但刘小别向前奔跑的速度也比他快，反而显得他落后，以至于本赛季流云和飞刀剑尚未单挑过。这对于这个从出道那年全明星挑战赛开始就对“单挑”非常执着的少年，不可谓不遗憾。
下一场比赛依然在三天后进行，在蓝雨主场天河体育馆举办。前一天轮回与霸图的比赛为霸图胜利，将这一半区的半决赛拖至第三轮，这对于微草而言是好消息，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有多两天的休息时间。本场的指挥依然是高英杰，甚至说，王杰希将更多排兵布阵的权利都交给了他。卢瀚文显然是知道这一点，这个锐意进取的男孩子登录游戏的第一件事不是调整走位，而是对着公屏打了一行字：
流云：高英杰，我不是说了让我和别哥打一场吗！
没人理他。擂台赛第一位的李济和他不太熟悉，卢瀚文又偏偏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线，他身为前辈也不好垃圾话回去。只不过让卢瀚文斗志更盛罢了，风风火火直切上去，近身一波快打，就把李济的穿心莲打下场。高英杰起身，进了比赛位，登录进去。倒也没迂回什么，径直跨上晨露就像地图中央飞去。
“要打几个人别哥才上场啊？”这小东西手速很快，跟高英杰快节奏对攻中还能毫不失误地分出手速瞎聊天，“得节省点法力。”
“这么有自信吗？”高英杰笑，一把寒冰粉命中后才肯发句话过去。
“要不是你出尔反尔！”
“唉，好羡慕你，没有被前辈们欺骗过。”高英杰又是一把驱散粉，快速变换着走位，朝着流云的视觉死角突然就是一记圆舞棍，这是战斗法师的技能。“我骗不到别人，就只能骗骗你啦。”
“卑鄙！”卢瀚文愤怒刷屏，这一下卑鄙就不是说的骗人，而是这猥琐得有如盗贼的走位了。
打字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操作，高英杰甚至比全身心投入战斗时更清醒冷静，规整又恰如其分地施展出技能、又敏锐地抵挡住流云的攻势。面对这个重剑剑客他有着丰富的比赛经验，最擅长干的就是加速再加速、然后让流云的攻速因木恩的加速和魔道学者技能给他带来的减速而越发力不从心，最终一次收割成果。卢瀚文当然知道这是他的短板，也很擅长扬长避短，通常选择硬吃伤害后以重剑的强判定突破攻势。这种时候就看谁的连招更稳定谁的攻击更准确，而高英杰正是他的规范、细致和稳定，才被说是没有风格的教科书打法。
流云落败。卢瀚文下场时很憋屈，叫宋晓把高英杰狠狠干掉，可惜高英杰没给这个机会。然后是郑轩的枪淋弹雨，终于攻退一挑二的木恩，微草这才派刘小别上场。
飞刀剑上场的第一句话：“要打什么时候不是打？小鬼头冷静点行不行。”
——虽然知道这很不好，高英杰还是笑出声了。
怎么会……这么幼稚的啊。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们继续观赛。最终微草以一个人头分的优势占据擂台赛的胜利。
休息片刻后是团队赛。五位首发和第六人纷纷起身，稍微热身手操，互相鼓励，然后朝比赛位走去。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遍，这一路也经过很多蓝雨的粉丝，目送他们时并没有多少鼓励，不喝倒彩就已经算很不错。
这场比赛之后他们就进决赛了。高英杰突然想。
他是冠军队出身的天才，也不是第一次进入半决赛，按理说不该因为“进决赛”这件事多兴奋。但的确是他第一次觉得距离荣耀这样近，好像就一步之遥，轻飘飘地浮上云端。
没来由地想起他第一次输给乔一帆时候说的，“下一次我一定会赢”。然后顺理成章地想到，一帆，去年的你，也这样想过吗？
高英杰不知怎的突然有种预感：他们真的一定会赢。

Chapter Text

微草赢了，赢得很坚决。用“坚决”这个词形容是直观感受，微草自高英杰和刘小别承担起团队赛核心后，终于变得果决刚强起来。换言之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事实：被王杰希操纵的王不留行不再是微草必不可少的存在，木恩已经承担起了曾经他承担的责任。
当然这不会很久。所有人都知道，高英杰接过王不留行和队长的位置，只在朝夕之间。
蓝雨再一次被拦在总决赛之外，队员们当然不会高兴，但状态也平常，没有太过遗憾和不甘。微草这一年的强势他们看在眼里，也清楚地知道半决赛这一场他们输得不难看。微草很强，所有人一直都知道——但微草如今这样强，强到很多人已经摸不透他们的底细，这是很可怕的。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蓝雨唯一的目标都只是冠军。”这场发布会最终居然是以卢瀚文的话作结。今年十七岁的他已经成长许多，在媒体面前早可以单挑大梁。这位新生代天才的说法某种意义上反映了很多青年选手对新一代微草——高英杰和刘小别——隐含的态度：他们很强，非常强，但也只是正常选手更迭里的两个而已。这一次输不代表下一次输，这一次失意不代表下一次还是他们失意。
当然，这种听来略微有些悲凉的声音主要出自于豪门战队。兴欣的选手们心态相当良好，彻底贯彻叶修当年以身作则的战略上重视思想上藐视，看什么比赛都很轻松，没什么心理负担，方锐和包子还时不时冒出来讲几个段子。这段时间他们每天晚上研究季后赛的比赛录像文件，虽然很辛苦，但兴欣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可以轻快地越过它。
总决赛名单的确认还要等轮回和霸图的比赛结果。兴欣先没八卦这个，第一件想起来要做的事情是联系蓝雨，挖人。
“这么耐不住性子啊。”刚下飞机的喻文州苦笑道。
苏沐橙笑眯眯地调侃了两句，随即聊起细节，不再玩笑。从蓝雨挖剑客或许会招惹到黄少天，但挖走一个术士，不但只用和喻队长打打交道，对兴欣和选手本人也都是好事。喻文州当然也知道他续航会有多久，思索一阵后说已经记下了，跟俱乐部打个招呼，合约满期就可以和兴欣签约。
“那小荀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兴欣的人啦？”苏沐橙笑道，“不要克扣伙食哦喻队。”
“怎么会这么想，”喻文州对苏沐橙很无奈，“苏队，不要调侃了。”
“这可是方锐特意要嘱咐的耶？”
“……方锐，少造谣。”这下直接隔空喊话了。
方锐在旁边终于放开了声音狂笑，接过手机就和老朋友聊起来。当年他一腔热血向蓝雨，然而蓝雨瞄中的是宋晓，要不是林敬言来蓝雨训练营找继任，方锐真不知道自己未来何去何从。当然时间已经过这么久，他不会瞎抱怨什么，赛场上是对手场下仍然是好朋友，他和蓝雨的几位都是赛后能约夜宵的交情，此时此刻和喻文州没大没小也是理所应当。
“你们训练营的约都是怎么签的啊？”方锐笑够了，问，“我记得我们以前是七月开头。”
“是。不过有时候赛程会拖，具体什么时候到期看每年情况。”
“那马上就到期了吧？”
“是啊，所以说你们运气好，”喻文州笑了笑，“这几天是训练营续约，如果没抓住这机会又要等一年。”
“那就是最快下个星期就能到？”方锐套到了准话。
魏琛闻此消息颇为高兴，据说他这一年对术士装备打造又有全新的思路，已经主动给未来这位小术士打了许多材料。公会里高层也得了消息，知道兴欣将补一员新人，这段时间打起材料也格外卖力。陈果也忙上忙下，精神有点过度紧张，几乎有点神经质地一天打电话问三遍叶修和魏琛这孩子什么年纪什么性格，搞得这两位退休人士神经过敏。
苏沐橙已经得到他的联系方式，拉到了群里。年轻人很镇定，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也很好相处。叫荀天棋，今年才十六岁，已经得到了父母的首肯前来杭州。下午和他们下了下本，的确如叶修和魏琛所说，是个意识出色操作稳定心态也很不错的好苗子。
“跟着老夫多学学，保你成为下一位联盟的第一术士！”魏琛夸海口。
乔一帆在旁边偷笑。今天战队都来公会部帮忙了，租了个十人团，打打副本试着磨合。乔一帆奉苏沐橙之命观察荀天棋的操作，因此一下午都和小术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术士真的很年轻，乔一帆意识到他比年轻人大了快四岁，突然有点感慨：“十六岁就玩得这么好，小荀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荣耀的？”
“两年前中考的时候，”荀天棋很规矩地回答，“班上同学在玩，我也跟风一起玩的。”
“哦……那就是第九赛季？”
“是，”荀天棋说，“我爸爸也是荣耀粉丝，很喜欢叶修前辈，所以我也跟着看了挑战赛的决赛。我觉得乔前辈实在很厉害，能够成为前辈这样的辅助真的很了不起。”
乔一帆脸热：“没有没有，我还需要进步……”
说完才想起自己其实不需要在后辈面前这样过分自谦，尤其他确实玩得很好，本赛季擂台赛遇上逢山鬼泣也获得了胜利，算是对初出道时的失败做了一次漂亮的翻盘。
当晚是霸图和轮回的半决赛第三轮，因此打本磨合之余也有其他主题的闲聊。聊到不少其他战队的选手都奔赴上海，大多是对这场提前的决赛感兴趣，当然也有卢瀚文这种和郭少约好了给宋奇英打气加油的。方锐本来也挺想去，同赛季的选手关系都不错，他还想去找周泽楷和江波涛那几个六期选手吃个饭，但终于还是没去，非常豪情壮志地说兴欣的未来比劳什子半决赛决赛重要多了。但其实队里都知道他还挺遗憾。
“决赛再去嘛，反正小荀来报道之后没几天就放假了，给你时间看最后一轮。”苏沐橙笑眯眯的。
“今晚谁赢了都难得应付……”方锐嘟囔。他又不是只和周泽楷有私交，他对霸图也是很有偏心的。和林敬言的交情自不必说，他和张佳乐也因为林敬言一直玩得不错，以前常规赛时还经常出去宵夜，当然也知道张佳乐的不容易。说实在话很多老家伙们都有些偏袒霸图，认识得久了，赛场上正面对峙时候虽然寸步不让，但到了场下没了直接利益对冲，多少会有点心软的。
“小乔你呢？”苏沐橙转头看看他，“微草进决赛，小高应该会邀请你吧？观众视角看比赛，会很有趣的吧！”
乔一帆有点腼腆：“英杰最近都闭关，还没约呢。找时间有空了就去看。”
“听许斌说当初，他可是为了你专程来看了挑战赛哦？”
“嗯。”乔一帆没忍住笑。这点小表情当然被苏沐橙捕捉到了，他看到他的队长眼睛里闪起狡黠的光，知道不能含糊，因此老实答了：“我其实也没想到他会来……”
毕竟那时候他们真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仰望的距离都太远，乔一帆不敢奢求。但他下场后收到好友消息时真的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心像浸没热水中的一朵纸花，就那样软绒绒地舒展开了。
所以他是很想去见证高英杰的成功的。
虽然其实从挑战赛之后他们就是对手了。对手是没法共享胜利的，站在同一个舞台的同一片灯光下，一个人受到荣耀之光的照耀，另一个就只能黯然地被埋在荣光背后的阴影里。这样的遗憾乔一帆和高英杰已经经历很多次，从他们第一次单人赛相遇时就续写下去，从此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留到最后。去年是他，今年便是高英杰。
不过至少有一点让人高兴：此时此刻一寸灰和木恩并没有非要你死我活。对于总决赛上这样直接的争斗，两个年轻人还没完全做好准备。
所以在赛况预测时，他的私心当然是，偏袒高英杰。

最终晋级总决赛的是老将霸图。
其实不得不说算是爆了半个冷门。当然，没有人会小看霸图的实力，但轮回的纸面实力远比霸图够看：正处当打的周泽楷与江波涛，年轻锐气的孙翔，不容低看的吕泊远和吴启，超常发挥的杜明，轮回永远的后盾方明华，轮回的纸面实力无论是第八赛季还是第十一赛季，都是不容置疑的强大——甚至说是难以击破。
而霸图继上赛季林敬言的退役后，韩文清和张佳乐的退役也明显只在朝夕。老将狠辣而坚定，但老将在赛程极其紧张的季后赛里难以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团队赛里更随时可能被对手拖入可怕的消耗战，这是霸图无论如何调整风格都无法抵消的负面影响。
但霸图赢了。艰难，困苦，置之死地而后生地赢了。
然后，韩文清、张佳乐和张新杰三人登台，像任何一场比赛结束之后一样，三位老将平静地对视一眼，然后高高举起手臂，坚定地挥拳。
一如既往！
联盟转播记录下了这段画面，将霸图老将们的坚定决心刻录在案。许多人都知道这将是韩文清和张佳乐的最后一个赛季，但他们毫无退缩之意。而他们的坚决勇敢也感染了无数荣耀玩家，粉丝们开始自发地在网上为霸图举办各种应援活动，而此时此刻，无论是不是霸图粉丝，玩家们都或多或少被这群老将的精神深深打动。
再拿一个冠军吧，霸图！他们呼喊着。
这样的舆论氛围对微草显然不利。很多偏向微草的粉丝在这样煽情的氛围里甚至都有些动摇，虽然网络上仍然坚持挥舞着微草大旗，但心里已经有了些软弱的情绪，觉得微草输了还有未来，韩文清和张佳乐却必须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云云。就连受邀撰写总决赛预测稿件的李轩、肖时钦等人都在中立立场上对霸图展露了更多的祝福，一定程度上更加推动了舆论对霸图的偏向。
这样大方向上的氛围很容易影响到选手情绪，不过微草目前的主力选手全都经历过第七赛季时和百花总决赛前的舆论大战，如今又要面对另一次和张佳乐有关的舆论，乔一帆相信他们能自如应对。
他当年还是和高英杰一起坐在训练营里看新闻，开着小号在网游里晃来晃去，到处都能看到微草粉丝和百花粉丝吵来吵去，好在没怎么打起来，只是气氛紧张。那一年的夏天其实也是很多年来乔一帆记忆里最无忧无虑的夏天，他和好友一起收到了微草正式队员的邀请，马上就能更上一层楼、下一赛季说不定就能在舞台上并肩作战，此刻却又不用有比赛的压力。
乔一帆经常怀念那个夏天。不是希望回到那时候，只是羡慕那时候的单纯，还有当时身边的那一个人。
杭州的夏夜总有蝉叽叽喳喳，到了半夜都叫个没完，乔一帆却很高兴有它们陪他到夜里，显得他不那么孤单：自从半个月前安文逸再次收到那个神秘的来电之后，他的舍友就匆忙和苏沐橙请了假，提前回了学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因此最近他都一个人住。没人念叨他别熬夜，乔一帆有时候也吐舌高兴一下，不用总被管着作息。但战术制订和地图解读的事情更多地分在他身上啦，定期和苏沐橙汇报时压力也大一点，所以有时候会拉着罗辑陪他分析。
其他队伍的选手都说：兴欣至少有三个脑子，惹不起。
苏沐橙可高兴了，说这三个都是我们的财富，别想撬墙角。方锐更是比赛时就大放垃圾话，用这八字没一撇的“三小战术”嘲讽不少人，狠狠拉了一波仇恨，也的确用“计算”克制了不少对手，团队赛强大如蓝雨都被他们连坑两次。只不过罗辑比起赛场比赛，更喜欢在背后演算规划，已经确定了会走上技术道路；安文逸呢，又是个志向极清晰的，比赛照常打，学照常上，年纪又在这里，不知道哪天就得离开。所以最主要的压力还是在乔一帆身上，但兴欣的人从来都是化压力为动力啊睡眠啊食欲之类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很少紧张，反正乔一帆都习惯了。
他从抽屉里抓了瓶眼药水，最普通的人工泪液，仰头给眼睛滴两滴。有点眼酸了，今晚上他一直在看霸图和轮回的比赛，屏幕右半边还在和邱非盖才捷即时讨论直播里的变数，也很积极地思考怎么应对张新杰和江波涛分别制造出的一个又一个困局。当然还会站在高英杰的视角来分析，下一场就是微草和霸图的总决赛第一轮，他们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决赛队员，当然要演算一番。
“到时候去现场看吧。”邱非说。他和高英杰因为乔一帆这个桥梁有着还不错的关系，尤其都有天才之名，擂台赛对上时贡献过非常精彩的场面，因此两人如卢瀚文所制订的不成文规定一样偶尔约饭。盖才捷则是因为邱非才和乔一帆搭上线，出他意料的并不难打交道。
“你一个人？”
“闻理和郭少有约了。”
“那拼个房吗，我们三个。”
“卢瀚文会横插一脚吧。”
“让他和小闻他们住去。”
乔一帆很想说自己家在北京，不用租酒店，但转念又觉得这样一起住的机会挺珍贵，因此答应了。这一拼得拼好几天，从第一轮拼到第三轮，中间休息日还可以几个人拼团旅旅游。算起来荀天棋来兴欣报道正是第一轮前两天，他可以申请先与小术士试炼磨合一天再上路，即便赶不及第一轮比赛至少也可以赶上第二轮第三轮，之后对小荀的安排等总决赛后再决定也不错。他在心里默默都计划好了，心情也很好，讨论组互道晚安，然后他点开高英杰的窗口，想告诉他自己会来看他的比赛。迟疑了一下，是因为在想怎么措辞，他想不要显得太兴奋，但也要高兴一点，因为他真的很高兴——
但意外就在这迟疑的一秒。鼠标指着的窗口就不再是置顶，而是下面那个弹出红点的队友的聊天。
小手冰凉：还醒着吗？
小手冰凉：最近找选手还顺利吗
小手冰凉：牧师选手，有合适人选吗？下赛季可以安排上预备的轮换选手吗？

安文逸很少这样急迫，乔一帆不明所以，但心里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电话拨过去。那边接得也很快，但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才是，一声对不起。
“我必须完成学业了，延毕年限已经到了。”安文逸说，“我对不起兴欣。一切责任都在我，我明天下午回来跟苏队说明情况，但是我先跟你提前说一声。”
“下个赛季，”乔一帆听见安文逸说，“是我的最后一个赛季了。”

Chapter Text

一条像一阵风一般的消息。来得不知来处，迅捷不留情面，又让人恍惚是否是真；而这样让人恍惚的消息来自于向来苛求确定性的安文逸，则是更加不可思议。
而安文逸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下午，兴欣未来的副队长就回到了战队，关上门和陈果方锐苏沐橙谈了一个下午，也不知道具体聊了什么，总之四个人出来时脸色都很凝重。乔一帆已经被安文逸交过底，是被关在外面几个人里最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但终究是没读过大学，很多具体的把握不住，又不方便在老板和队长宣布之前擅自透露给其他人，只能憋在心里，想之后怎么办。
下个赛季就是安文逸的最后一个赛季。
那也就是说，他默默算着，下赛季就要有个牧师选手开始与安文逸打轮换。
打轮换需要另一个牧师账号。
牧师人选。
队伍的磨合。
技术和战术能力都要考虑。
乔一帆的心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外面几位的复盘与训练，而他自己跟苏沐橙几个报备好、下发了前两日整理好的文件与资料后就先人一步，装备好自己，匆忙搭地铁去训练营。没能提前和林易打招呼，因此是上了地铁才发消息过去，好在林易是个细心有收拣的人，平日训练记录和成绩表都一份份整理好了，等到乔一帆进门已经把训练营里比较出色的学员叫出来。多叫几个是为了掩饰，毕竟安文逸的事情对外不算好消息，兴欣的根基又不那么稳，任何会使得人心不定的渠道都必须得被封死。
“别担心，只是例行的成果检查，大家不用担心。”如今他也有些前辈的气度了，放缓声音笑起来时能掩盖住自己心底的慌张，温和的声音让这些比他还小不少的年轻人明显放松了下来，“一共是六位同学，有两位治疗。那我和林易前辈各带一队，去竞技场开一个房间，然后我们简单试炼一下？”
学员们纷纷应声，拿出账号卡，林易带路去备用的空训练室。其他输出职业按远近程平均分配，治疗职业却是有意安排，将那位林易前些日子就特意点出的那位安排在自己身边。
顾凡渊，一个颇有武侠气的名字，人也正是十七岁的少年年纪。和他简单的几句里听不出太多，只觉得很冷静，不多话，插卡登录加点的气势很干脆利落，让乔一帆高看他一眼。
和训练营选手的联系当然不需要用一寸灰的卡，一寸灰也还在关榕飞那里，因此用的是林易给的小号，一张堪堪能用的阵鬼卡。四对四的比赛里难以观察选手的战术水平，因此乔一帆特意挑选了奇亚小镇11，正是微草和蓝雨半决赛第一轮的团队赛地图，是一张颇有些文章可作的图。当然他没上指挥位，不然太不公平。
训练营学员之间看来也对彼此水平知根知底，很默契地将指挥位给了顾凡渊。而星河五更——这个由顾凡渊使用的技能加点、装备属性和角色外观都和石不转颇为相似的牧师，在比赛甫一开始就自动组织起了站位，也丝毫没有对前辈畏惧地、非常果决地在队伍频道里发送着指令：（55,37），枪炮火力掩护，战法直切，牧师。
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战队内部复盘时也会讨论如果是兴欣会选择怎样开局，而安文逸的判断和这个年轻人如出一辙。又这样毫不犹豫，乔一帆确信他一定对比赛认真复过盘。
两边互相试探着，但终于还是由乔一帆这一边开始发动攻击，战法直切冲出掩体，枪炮师发动量子炮，蓝色光球瞄准对面的牧师，稳稳击中造成浮空。乔一帆吟唱一个冰阵阻挡住林易剑客角色的去处，适当走位，恰好躲开了元素法师的天雷地火，还遗憾着这样的大招一次放出太可惜。他也近身去，边走位边吟唱鬼阵，不多时就将对面的牧师和前去营救的林易困在了鬼阵中央。
为了保证训练赛的效率他有意在斩技上加点，此时此刻爆发鬼神盛宴也没必要，不如做几套连招观察学员们的应对，也有意给自己留出了空档，给对面追上的机会。鬼阵的cd钟也没有维持精确的转动，乔一帆有意让角色出现可能的技能真空，就等着星河五更的反应。
然后，乔一帆看见，就在他技能钟全部灰掉的瞬间，神圣之火不声不响地亮起，而林易的剑客正好踏于其上。
“战法回援鬼。”频道里也立刻弹出消息。
这四件事几乎同时发生，乔一帆相当惊讶，但没作声，只继续作战。战斗法师一杆战矛挑中技能锁死的剑客，但元素法师的速度也很快，烈焰冲击瞬间从他脚下一冲而起，将鬼剑士浮空，而后术士的诅咒之箭发动，狠狠打掉了乔一帆半格血条。被这样针对也无所谓，乔一帆干脆当起了靶子，因为对面居然就这样被他吸引走了两个角色，如此他们的牧师实在是岌岌可危。他不会让两个非近程讨到好，鬼阵慢慢放出来阻隔走位，先把元素法师困在了巷子一角；术士这个没有近身技能的控制系角色更是被几个斩法连击打得连连败退。只是学员们也很顽强，对他的攻击从未停歇，之前本就掉了大半管血，现在竟是已经残血了。
他看了眼对手血条，心想自己现在退场也已经没关系。然后就是一个毫不犹豫的圣治愈术。
乔一帆操纵角色向巷外移动，果然看到主战场对面牧师已经退场，林易的角色还是半血，局势并不算明朗，但乔一帆的目的已经达到。星河五更离他不近，不过是恰好在技能范围里，能看到一个后背，说明刚刚那个技能卡得有多死。但就这样被一个施展空间有限、时机恰到好处的圣治愈术救回来，而主战场的战斗法师、枪炮师以至于星河五更自己的血量也非常稳定，足以说明这一场里顾凡渊的表现非常出色——是职业选手标准的出色。
“差不多就这样。”乔一帆伸手示意打止，微微笑着鼓励了在场学员，和林易返回了办公室。林易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乔一帆点头，又想起刚刚那个精妙的神圣之火，心道真是后生可畏。
“那暂时可以放心了？小顾入营不久，之后几次练习的数据我会定期交给乔副你和苏队。”林易说。他还不知道安文逸距离开不远，以为只是临时的查看。
乔一帆笑道：“之后他的训练应该就要移交战队了。”
林易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什么：“哦，文逸是……？”
乔一帆苦笑着摇摇头，林易也就不问了，继而提出要不要在训练营这边用晚饭。乔一帆推掉了，说想去找顾凡渊聊聊，林易就把人又带过来，很有分寸地自己退出去，给人留了门。
“我们兴欣的牧师，怎么一个个都是张新杰前辈的粉丝啊。”乔一帆笑道。
“是。”顾凡渊颔首，“我一直非常敬仰张新杰前辈，一直努力想要向他靠拢。安文逸前辈的判断力非常强大，但总体而言张新杰前辈是更全面的存在。”
是个直性子。乔一帆便也不拐弯了：“如果换你站在兴欣的牧师位上，你觉得你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呢？”
“我不能妄下断言，但考虑到安文逸前辈的操作短板，我觉得我可以兼容更多的战术选择。”
“好的。”乔一帆说，“那么我们之后保持联系。”
“是安文逸前辈要退役了吗？”顾凡渊问。
其实乔一帆之前的话已经隐含了这个意思，但能明白把这一点点破的年轻人并不算多，至少乔一帆在这个年纪是绝不会这样问的。但既然年轻人问了，他也要回答：“暂时还没有。但你知道，他是一个各方面都考虑得非常谨慎仔细的人，所以关于他的继任，我们也需要格外的谨慎。”
“小江玩得也很好。”顾凡渊说，“既然不是安前辈要退役，既然是格外的谨慎，那为什么这么直接地选择我。”
乔一帆当然也注意到了江一澜，林易队伍里的牧师，瘦瘦高高很腼腆，比顾凡渊还小一岁。表现的确没有顾凡渊那么出众，多少有些分队的原因，但对于一个治疗新人来说，能够在枪炮师和战斗法师的猛攻之下维持林易角色的血条在半格以上，也是有些本事的。
乔一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转了笑眼：“每一次来都会有不同关注的同学。今天小顾你的表现非常出众，所以我和你单独聊一聊。”
顾凡渊没多说什么，看来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跟他规矩地道别。乔一帆才松了口气，和苏沐橙打电话，说看到了不错的苗子，至少上场是没问题的，等会儿拷录像文件回去给大家看。
“嗯，好的，路上小心。”苏沐橙叮嘱他，“一帆晚上回来之后多和文逸聊聊天，他现在情绪很低落，柔柔陪他出去散心了，但估计还得低气压一阵。”
“具体到底是……？”乔一帆很担心。
“是他们学校的事。”苏沐橙说，“本来休学就最多两年，小安刚来的时候就快毕业了，后来我们正式进入联盟之后，他为了能够顺利打比赛申请了两年休学，现在必须要回去完成学业了。”
“但文逸哥说他下个赛季还能打？”乔一帆的心脏突然被攥紧，他本来以为至少还有半年能给顾凡渊适应赛场。
“文逸在大三的时候申请过学校的特殊人才奖励，本来有多两年的毕业年限。但就今年政策改了，他们学院只给他争取到了半年时间。”
“……我明白了。”乔一帆轻声说。
挂掉电话。平时他来训练营这边，都会和邱非约饭，一般也会捎带上闻理。但今天他没这个心情——他的心一直在重重往下坠，重得他无暇思考很多事情。
他知道安文逸一定是迫不得已，因为他的舍友早就明确说过自己会离开得很早，但从未说过是这样早。他也知道这样的压力不止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兴欣的所有人都默契地肩并着肩，要陪彼此度过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更知道他们其实是幸运的，不是每个战队都能这样快地锁定一个合适的候补，更何况他们是一支新的、根基不稳的战队。但这不能让乔一帆觉得轻松，他只能感觉到压力。
要磨合。
要加训。
要大幅度修改战术。
……叶神都是怎么顶住的啊。
乔一帆苦笑，仰头望天。夕阳已经落下，留在正空的是漫天的云霞。
然后大脑非常残忍地开始算时间，算呀算，算出来告诉他这一整个夏休期都要和他们的队长一起奋斗，当然也包括这之后不远的几天。然后大脑又提醒他，说呀，那英杰的决赛，你一场都去不了了哦。
一场都赶不上哦。
好像听到有一个乔一帆对高英杰说：英杰，我没法来看你了，尽管关于我的比赛你每一场都到了，尽管我也很想见证你的胜利，但是我一场都没法来，对不起——
不合时宜又残忍，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他会理解的。
但他也会难过的。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他想。
——还是别想了。
乔一帆用力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睛。他觉得这晚霞未免也红得太刺眼了。

Chapter Text

微草和霸图的决赛第一场，打得很焦灼，但微草赢了。
高英杰刚下场就很想和乔一帆打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按捺住兴奋，心想等全部比赛结束再和一帆面对面聊天。他是很爱胡思乱想的，走在回俱乐部的路上就想起去年，兴欣夺冠之后请客，他和乔一帆坐在角落里聊天。职业选手不喝酒，但夺冠之夜，多少开了几瓶香槟，他的一帆出去敬好几轮酒，回来时都闻到乔一帆呼吸里起泡酒的味道。
那种气氛里应当说一句“我喜欢你”。他突然想。
高英杰摇摇脑袋。这不是妄想的时候。
他很不舍地把回忆收起来，整理好思绪，又是全神贯注思考下一场比赛的时候。其实放开打几场之后他发现鼓起勇气担当起责任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至少比担当责任本身容易很多，而他从来没怕过承担责任。学着指挥团队也没有想象的困难，因为微草的队友们都是团结着向前走的，因此只要他飞在前头，微草的其他人就会紧紧跟于其后，包括王杰希。
只是他们总习惯王杰希才是引领他们的那个人，就算这种习惯会把微草拖进深渊里，思维惯性还是很难改掉。
所以他必须走到前面去。为了微草，为了王杰希，也为了他自己。
夏天的夜晚即便刮风也是热的，他从六里松体育馆走出来，风都像路上呼啸而过的赛车手，猝不及防扬他一脸热气，吹乱头发和衣领。他很感谢上天的安排，让他受到王杰希的重视，让他能够在微草的团队里奋斗下去，这种坚强的决心让每一个人都紧紧环抱在一起，即便前途未知又陌生也不会为此畏惧。
许斌在前头和王杰希说着什么，回头看到他，问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宵夜。
“不用不用，斌哥您和队长一起去吧。”高英杰忙摆手。
“老王说要表扬你，我说口头表扬有什么用，至少得请客吃饭吧。”许斌开着玩笑。
“需要带些什么吗？”王杰希便也回头，“柳非刚跟许斌发消息说想喝奶茶，一起带回来。”
“什么一起带，分明就是要蹭我的积分。”许斌嫌弃。
“那你一个人去。”
“别介，不是说好了请客吗。”
袁柏清从后头追上来给刘小别一个锁喉，夜空下发出了人类不应当发出的惨叫，这前头一行人才看到后面案发现场，纵然是王杰希也没忍住笑。这两位七期哥们儿意识到自己的响动惊动众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撒开手，还一边你踩我我踩你地拌着嘴，才肯罢休。
“等会儿复盘？”刘小别从后面跟上来，拍他肩膀。
两个人说起今天比赛之后的感想，深觉老将们的狠辣，但也并不畏缩。聊起下次团队赛的设想，打算让梁方上第六人，先让许斌拖慢霸图的节奏，再让梁方上场加快比赛进度、消耗对方体力的设想，便聊起来。聊到宿舍底下都没停，刘小别说他回房间拿笔记本，手机滴滴两声特别关注的音效，因此低头看了眼手机，忽地笑了下。
“怎么啦？”高英杰笑问。
“小鬼说要去看下场比赛，跟小闻他们一起。”刘小别回答，嘴上说着嫌弃，表情倒是还挺愉悦，“他之前还说要从第一场追到最后一场，结果今天不还是没来。”
“蓝雨昨天才正式放假吧？瀚文应该是没来得及？”
“按他的性子怕是睡过头忘记买机票，傻瓜。”
高英杰笑。他知道很多人都在关注他们的决赛，当然关注点不是微草，而是韩文清和张佳乐。平心而论，他也觉得张佳乐拼搏多年，却未能收获一个国内赛事冠军，的确让人非常惋惜；可是他们如今站在胜利的两边，纵使惋惜也有限，因为高英杰当然也想亲手感受冠军奖杯的重量。
也不是全无支持。年轻人们交好，当然会给高英杰鼓励。卢瀚文自不用说，叫嚣着蓝雨只能输给冠军，已经qq微信微博三管齐下，每天几十条轰炸，还已经预定了之后的请客，私房菜馆到高档宴会厅全都点了一遍，叫人无可奈何。
高英杰回复：哪天是不是要我去人民大会堂款待卢大人呀？
卢瀚文光速回复：要是高大人有这个能力我必连夜买机票赴宴！
邱非赛前也给他发了消息，说会来看现场，语调用词都规矩，说希望能看到精彩的表现。闻理和郭少在卢瀚文的镜头里出了镜，很开心地祝他顺利，当然可以想见转头就向宋奇英送上差不多的祝福。戴妍琦不去现场，和他私下交流也不多，但在群里从来都是上蹿下跳，和卢群主一唱一和。
乔一帆就更不用说啦。很早以前就开始祝福他鼓励他，失利的时候也不担心他，给他最需要又最重要的安慰，让他一想到就觉得好踏实。
其实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又如何呢。队友在身边，乔一帆在身边，高英杰就足够满足了。
刘小别拎着他的电脑过来了，两个人去备战室连一体机，在上头画今天团队赛的阵型。和霸图的每一场比赛都很艰难，从上个赛季开始，他们就清楚地体会到了老将的杀伤力，因此面对霸图，他们格外地不会掉以轻心。这样重要的比赛，指挥权当然还在王杰希手里，但经过上个赛季的经验，高英杰和刘小别都意识到了Plan B的重要性，因此很多时候都是王杰希给出大致方向、他们两个负责具体谋划与执行，这让微草的比赛多了些让人耳目一新的英气。这也是这个赛季微草格外强势的原因。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还要飞青岛。”高英杰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跟刘小别说早休息。他的队友点头，收好东西一道回去，在进寝室门之前给彼此加油打气，然后互道晚安。
会赢的。高英杰闭上眼睛。
但这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在霸图的主场获胜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他们遇上的是快疯了的张佳乐。百花缭乱如今在场上疯得有点吓人，场下倒是副轻松洒脱的样子，还能问王杰希要不要约饭；场上却十足十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拿着繁花血景的打法和韩文清打着配合。而霸图的老队长也如猛虎下山一般，凶狠地让人难以招架，再加上张新杰比起以往格外激进的战术，霸图就像一记火红燃烧着的陨石，朝着他们剧烈地撞击而来。
然而9：11并不是难堪的分数比。微草输得不难看，甚至已经超乎很多人预料。三日后发行的《电竞之家》中，左宸锐的稿件都挑不出微草什么错，只能不痛不痒地讥讽，说微草一群小朋友怎么能敌过经验丰富意志坚定的霸图老将，云云。但高英杰又觉得好笑：小朋友——他都出道第四个赛季了，王杰希的第四个赛季，都已经拿到冠军了。
想到这里有些失落，但失落片刻后就又坚定了决心：既然队长可以，那我也一定可以。

联盟考虑到总决赛第三轮比赛的收视率和选手的休息情况，将第三轮的比赛时间设置在第二轮的五天后，正好是一个周六，但兴欣的同志们都没太关注。乔一帆把顾凡渊领回兴欣之后，一整队伍的人都被激起了斗志，打了鸡血一样，鼓足斗志要重建他们伟大的团队。荀天棋也才刚来报道，两个年轻人甫一来就投入进了高强度的训练和磨合中，也没有怨言，遇到什么问题都坦荡地说了，反而让效率高很多。
安文逸还处于自责中，但乔一帆了解他的舍友，他的自责只会让他更加专注于荣耀，因此在职业层面他并不担心安文逸的状态。他只担心安文逸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但唐柔说没关系。
“文逸唯一担心的就是兴欣会被他影响到。”唐柔午饭时和他坐一块儿，她将接下安文逸离开后的责任，“但小顾是个这么优秀的选手，小荀又是得力的新人，所以他很放心的。”
“我以为可以和文逸哥多打几年……”乔一帆有些黯然。
“他会回来的。”唐柔笑起来，“他放不下兴欣，从他眼睛里都看得出来。反而是你呀，一帆，”她又笑道，“文逸很担心你哦。”
乔一帆不说话。吃了个小土豆，才慢吞吞说：“我没事啦……”
“我知道你很努力，很刻苦，但是不要把太多压力压在自己身上了。”唐柔说，“兴欣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也都在努力变得更好。我们都知道你希望让自己更强大，足够承担起未来的责任，但是又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成为叶修。”
被戳破心事了。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说“没有没有”，但又知道自己确实这么想，只好低头扒两口饭，然后抬头：“柔姐以前还想要打败叶神呢……”
“是哇，”苏沐橙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了，给这两位一人塞一杯水果酸奶，是方锐从对面奶茶店丢飞镖赢回来的，“柔柔现在还不服气呢，是吧？前几天还说要把叶修拉出来跟她打一场，看看谁能赢，是吧？”
“他什么时候回杭州，”唐柔相当认真地问，“他不能再搪塞我了。”
“他现在可忙了，有时候想问他点事儿都找不到人，还得从叶秋那里找。总理都没他忙……”苏沐橙撇嘴。
乔一帆没忍住笑，刚刚有些阴霾的氛围突然就烟消云散了。美女队长和美女门面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昨天队内赛的成绩，就又把他扯进话题里，讨论下赛季职业配置更改后的打法，聊得兴致来了碗筷都不想收，远程召唤方锐和包子送厨房去。乔一帆想帮手，被两位美女姐姐拖着上楼，又电话把罗辑和安文逸叫进来，五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让两位大学生整理出好几十页的思路提纲。
直到满天星斗升上天空才意识到他们狠狠错过了晚饭时间，下楼之后就看到陈果在楼梯口气鼓鼓地叉着腰：“你们几个，不要命了！”
“果果。”苏沐橙和唐柔挽着人就去求情。引走仇恨后给三个男同志使眼色，光速溜到食堂。
顾凡渊和荀天棋在里面给他们留了饭碗，正在聊天，说到兴欣和蓝雨训练营的相同和不同，也提一两句最近总决赛赛况。兄弟之间不会客气，尤其饭菜有限，乔一帆安文逸和罗辑的筷子就打起架，抢最后一块香芋蒸排骨，最后以乔一帆的胜利告终。
“这就是微草训练营出身的实力。”安文逸扶了扶眼镜，转头向那两位年轻人，“兴欣的同学至少要以超过微草为目标。”
“不要搞队内分裂啊，”乔一帆笑着说，“都是兴欣人，不许这样的。”
“微草的训练听说很严格。”荀天棋倒是很好奇，这大概是蓝雨出身的通病，比如方锐对这方面也格外感兴趣。
乔一帆就跟他们讲微草的训练模式，当然把不开心的事情都掩盖掉了，只提有实际借鉴意义的部分。他的基本功是叶修夸奖过的扎实，这也是微草训练营的通性，格外注重基础训练，因此微草的正选很少有实力不过关的，即便平庸如当年的他，也只是需要那一点恰到好处的点拨而已。以他自己为范例当然不够，乔一帆便举例刘小别和高英杰，这两位微草新生代中最出色的两位。高英杰不用说，天才出身，操作既快又细致稳定，意识也出众，因此才能受到王杰希的青睐；刘小别则是微草训练风格的集中体现者，风格明显又独树一帜，出道时以手速和无效手速闻名于荣耀圈，如今却能极端刻苦地把手速这玩意儿调控得游刃有余，无效操作也接近于零，招招式式都无比精准。这就是微草的风格：你可以保留自己的风格，但横斜于团队需要以外的一切变数，都应被毫不留情地抹掉。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但不用太担心，兴欣是个更包容的集体。”乔一帆讲完之后安抚两位年轻人。
“蓝雨也是这样，小荀会很适应的。”罗辑说，“都是魏老大一手教出来的地方……”
荀天棋点头，看来是很认同。顾凡渊没有说话，乔一帆猜想他大概不那么认同，毕竟偶像是张新杰，肯定更倾向于规整又低错误率的打法，但又不像安文逸有操作缺陷，心高气傲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感觉前辈对微草没有什么留恋。”但顾凡渊突然说。是换了个话题。
乔一帆愣了下，笑道：“微草是过去，兴欣才是现在呀。”
“可是前辈和高英杰前辈关系还是那么好。”顾凡渊又问，“前辈在微草的经历我们都知道，心有芥蒂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高英杰前辈是微草未来的队长，前辈总有一天要以队长的身份面对高前辈，会不会……”
他没说完，但乔一帆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只能说，我们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乔一帆说，“但心存芥蒂，这件事是没有的。微草和我只是互相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和我跟英杰的友谊是没有关系的。”
“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好了。”安文逸冷不丁地说，“兴欣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是嘛。”罗辑附和。
“我突然感觉我们进了狼窝。”荀天棋笑着说。
能开得起玩笑反而是好事。几个人一道回了寝室，趁此机会跟两个年轻人再略略讲了讲今天的战术设置，让他们有个大概思路。实在是非常聪明的年轻人，晚上方锐再一次感慨，兴欣是不是地址落在哪条龙脉上，运气这样好，来的全都是眼光奇佳的优秀人才，被苏沐橙说是自卖自夸。但实在是事实嘛，不提创始人是荣耀之神，也不提他们初代成员里连王杰希都感叹天才的唐柔和包子、在神之领域引领起腥风血雨的莫凡、战术思维和大局观奇佳的乔一帆安文逸和罗辑，更不提方锐苏沐橙魏琛这样经验丰富生平传奇的老选手，如今的顾凡渊和荀天棋，那都是别家战队能直接供起来直接当核心的水平。
“总有一天会让蓝雨为放你后悔的。”苏沐橙笑眯眯地捏捏荀天棋的脸。
“就像我一样！”方锐大喊。然后被莫凡一苹果锁喉，呛得像只小公鸡。
荀天棋很不好意思，顾凡渊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安文逸的盛赞，大概是因为同担之间总有特殊的默契。晚上回寝室之后安文逸看起来真的放心了很多，乔一帆才松口气，跟他闲聊起来。说下赛季安文逸上轮换位，尽量让顾凡渊多上场，星河五更的技能点和装备也要开始打造，之后是否继承小手冰凉要看看年轻人的意愿。说顾凡渊其实是比他更好的选择，意识和大局观不逊于他，操作远胜于他，兴欣有顾凡渊应该能走得更远更稳。说如果培养得好大概也能玩一手好战术，这样乔一帆的压力也能减小一点，运气好说不定未来还能当一个第一牧师。
“我们兴欣的牧师都是张新杰前辈的粉丝，都有成为第一牧师的理想。”乔一帆笑。
“我就算了，我都不是当牧师来用的。”安文逸说，“我突然想起一帆你前几天说训练营里还有个小朋友玩得也不错，说来听听。”
“是个玩双卡的小朋友，没有小顾那么显眼，但确实很优秀。就是只比小顾小一岁……”
“先好好培养着，”安文逸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以后有好去处，多推荐推荐。”
他们互道晚安，熄灯休息，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苏沐橙提议休息一天，说要有好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才能继续训练。两个年轻人对杭州还不熟，于是兴欣的三位姑娘附带包子主动领人去西湖观光，口罩帽子戴得严严实实，方锐说裹得跟贼似的你们居然也不怕热。这位前·方副队因了这大逆不道之言被贬去公会部给魏琛当打手，乔一帆安文逸和莫凡也跟着去了，兵分三路给关榕飞打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他们猜罗辑和关榕飞这几天又得有好几场架要吵。
这样吵吵闹闹一下午，兴欣的十一位同志们都回到宿舍，点了外卖在客厅吃晚饭，十二菜两汤，陈果说以后再正式吃一顿会首饭，今天先外卖将就。还没说完就看着一群人开始抢椒盐虾和烧排骨，气得拿筷子敲人，然后又笑成一片。
好开心啊。乔一帆想。
边吃饭边开了电视，苏沐橙想看电视剧，陈果以老板权威威逼各位陪队长看，可惜黄金时间已经过了，看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尾声，遥控因此落到方锐手里，开始瞎调。调着调着突然听见林敬言的声音，方锐急忙刹车，调回频道，果然是电竞频道的直播。——这时候方才从紧急集训和团队磨合中抬起头的兴欣选手们才想起，今天是总决赛的日子。
乔一帆的心就那瞬间猛地被攥紧。
所有人都放下碗筷，认真看起比赛——虽然只是观看、没有细心分析的余地。他们又看得太晚了，擂台赛已经打完，分数悬在盯着投影幕布的一角，微草以擂台赛的一分优势暂时领先。团队赛也打到了一半，局势还很不清晰，双方第六人都已上场，王不留行正在强袭石不转，飞刀剑正和叶下红牵制着罗塔对百花缭乱的策应，与此同时零下九度和大漠孤烟强攻防风，两边牧师都处于极大危险之中。
而乔一帆的视线集中于角落里，那个正在和百花缭乱缠斗的熟悉账号，那个正在拼尽全力为微草抢回局势的角色，那个此时此刻正担当起微草核心角色的人。
那个他在微草唯一在意着的人。
——可是他配说重视吗。
他都真的忘记了这场对高英杰来说至关重要的比赛了。
没去现场已经是大错特错。忘记日程更是错上加错。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原谅的大错。
他怎么可以。
乔一帆觉得自己有点失控，唐突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见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像一只愚蠢的恶魔。撑着洗手台深呼吸半天，还是没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时候门口突然有人敲门，乔一帆打开，看到安文逸，努力撑起一个笑脸。
安文逸是关心他：“还好吗？”
乔一帆在这样的真诚面前没法隐瞒，他知道自己的笑容顷刻消散。
“没什么，”他听到自己说，“我只是突然有点恨自己。”

——恨自己缺心少肺，恨自己无力可为。恨自己不够八面玲珑、做不到事事兼备。

Chapter Text

外面的电视声还在响，但被几面墙和门隔住，闷了很多，也模糊很多。乔一帆听不清，只能勉强辨别出林敬言解说的声音，和李艺博潘林高声的惊呼。是什么让人惊叹的情形，是如何让温和的林敬言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乔一帆不知道。
其实他应该去看看的，看看团队赛最后的结局，见证新一个王朝的建立，但他不知怎的迈不出那一步。安文逸在他面前也没说话，给他递来一瓶矿泉水，瓶壁上还挂着水珠，握在手里很凉。
客厅里一声惊呼。然后是一群人惊呼，接上一阵遗憾的交头接耳。又是窸窣几声讨论，他听见苏沐橙和唐柔的声音，语调很严肃，声音低低的。
乔一帆突然就知道结局了。
“霸图赢了？”方锐惊呼。
“好惊人。”荀天棋的声音。
“差距真的很小。”顾凡渊冷静道。
“等等，看一下回放。”苏沐橙说。
安文逸看着他。“看看吧，”他说，“高英杰打得很出色。”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把乔一帆被什么锁住的脚步给解开了，他几乎是飞一般地跑回客厅，扶着墙面，盯着投影，直播正在回放团队赛的焦点时刻，便是刚刚让他的队友们发出惊呼的场景。是百花缭乱，独木难支的百花缭乱，还有强硬斗争着的木恩，一老一新两位强力选手，是他们留到了团队赛的最后。
残血的弹药专家丝毫不畏惧近身的魔道学者。法力不充足又有何干，两个角色都已走入末途，结局只在分秒，因此百花缭乱毫无保留地释放着技能，绚丽的光影铺天盖地，闪光弹的强光间或爆裂，即便是第三视角都不由眯眼，然而木恩毫无退缩。这样炫目的效果下，高英杰仍然保持着极高的反应速度和准确的判断力，接连躲过僵直和浮空子弹，再次强势出击。
扫把快速拍击，掀起不得不避的旋风。百花缭乱向右一步，木恩却强制取消了扫把旋风，以极精准的时间差挥出暗夜斗篷，恰恰好将弹药专家收割其中：就像是他已经预料到张佳乐的举动，而张佳乐把自己送进了暗夜斗篷里。于是接下来意图很明显，木恩只要立刻扔出星星牌，对百花缭乱发动最后总攻，只需击中百花缭乱，便能收获最后的胜利，也是微草的第三个冠军奖杯——
但张佳乐之所以是张佳乐。
他能创造出最华丽炫目的百花式打法，当然也有最简单凌厉的操作。在极快节奏的比赛里，高水平的选手靠意识进行操作，因此木恩下意识地躲过了百花缭乱抢出的那个最普通的撞击式手雷。
快吗，很快，只是张佳乐比他更快。在他躲过光影里那个小小的目标时，另一声巨响轰然炸开，而木恩的血量在那一瞬间完全清零。
“追踪式手雷。”苏沐橙已经判断出来，表情很凝重，“在张佳乐被暗夜斗篷箍住之前就已经飞出去了。”
“光影是为了掩护手雷放出才有意使用的。”顾凡渊说。
直播视角回到赛场上，百花缭乱还未退场，血量少得可怜，仅有0.8%，但他留到了终场。
这位在赛场上征战整十年的老将终于拿到了冠军。百花缭乱也是头一回在总决赛的赛场上站到了最后。无论是职业选手还是观众，此时此刻都百感交集，往日的爱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镜头扫过的观众席里，无数人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站起身挥舞起霸图和张佳乐的应援旗帜。也没有工作人员去催促张佳乐快些离席，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而百花缭乱仍然静静地站在舞台上，他一个人。
然后是，一个系统动作。
浴血奋战后的弹药专家收起了手枪。他面无表情、却异常坚定，像每一个霸图人所熟悉的那样，高举起拳头！
公共频道里弹出一行字：看，赢了。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赢了”是说他赢了还是霸图赢了，抑或是他带着百花缭乱在霸图赢了。现场一片哭哭笑笑，等到张佳乐和战队席的成员们会合时，这声浪汇聚成了一片汹涌的浪潮。但张佳乐，这位今天的主角表情反而很轻松，和他的队友们说说笑笑，似乎只是结束了一场最平常的比赛一样。可他越是这样平静，他的粉丝们哭得越凶，还得张佳乐扶着栏杆向观众席望，双手比喇叭对他们喊话。
他说哭什么呀，应该高兴啊。
只是事与愿违，粉丝们哭得更凶了。

毫无疑问，张佳乐是今天的主角。解说端的林敬言已经调整好情绪，对张佳乐今天的表现进行认真的评价。在兴欣选手们错过的擂台赛里，张佳乐第二顺位出场，以极其强硬的态度一挑三下场；在团队赛中，以超越极限的爆发，牵制住了王杰希和高英杰两员大将，并在最后时刻出其不意，凭借老辣的预判击退高英杰，以10：9的比分，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今天的比赛将会被荣耀爱好者们传颂许久，因为今天的比赛精彩程度并不输第十赛季轮回与兴欣的最终对决。电子竞技爱好者们人均慕强，而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对抗最吸引人：今天的高英杰发出的光芒，让所有人不敢有丝毫轻视。擂台赛有张佳乐的强势横扫，却也有守擂的高英杰的一挑三逆转，为微草带来了一分优势；团队赛中木恩的表现更是无可挑剔，换做任何一位其他职业选手可能也没有更好的做法，让人叹服于他的飞速成长。
他没有走王杰希的路，却像当年的王杰希一样，让人们再次看到微草闪闪发光的明天。
微草的明天此刻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仍然处于荣耀模式中没能切换，高英杰自动地在脑海里演算终局时从张佳乐手里夺得胜利的可能。不是没可能，他认真回忆，飞速思考，他的失误在哪里；然而他失落地意识到其实他并没有失误，只是彻底爆发的张佳乐比他更快、比他更敏锐、比他更有不顾一切求胜的决心，才突破了高英杰预想里没有空档的攻势，站到了最后。
“英杰，”王杰希说，“做得很好。”
他的队长低头看着他，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越过许斌的位置更向前，站在队伍的第二位与霸图握手。韩文清，张佳乐，张新杰，这些征战多年的选手平静地站在对面，在冠军的欢呼声中仍保持着相当的克制。都知道这是韩文清和张佳乐的最后一个赛季，因此几位老朋友之间也不再说套话，放下赛场上的胜负，只为对手留下最好的祝福。
“荣耀的未来，是你们的。”韩文清与他握手时说。
高英杰愣了愣。但韩文清没有多说什么，转向他身后的许斌，而他走向张新杰，这位霸图副队长对他颔首，对他的表现也表示赞许。然后是张佳乐，扎着小辫子的前辈表情有点怅然，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握住手时顿了顿。
“很厉害呀，一点都不输你们队长。”这位荣耀生涯坎坷起伏的老将笑着，“能和我打那么久的年轻人，你是第一个哦。”
“说了不要小看微草。”王杰希回头看他。
“不要在我和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打岔，”张佳乐瞪他，“别以为今天是我赢了就能原谅你，我和你的恩怨此生难解。”
“幼稚。”王杰希冷笑。“——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声音很轻。
高英杰在这种场合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说谢谢，然后一个一个往下去。
他其实也很伤感的。他如今玩荣耀也五年多，是老玩家，也是经验丰富的选手。赛场上的胜负经历好多次，这样的失落也感受很多次。只是前几年微草不像此刻距离那座冠军奖杯这样近过，心脏空空跳动着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切。
看到张佳乐和王杰希继续说着话，心里又忍不住很酸涩。他当然知道微草和百花那些年的恩怨，曾经百花两入总决赛，最终都是被微草无情拦在冠军门外，某种意义上微草正是张佳乐坎坷生涯最重要的缔造者。
他也知道曾经王杰希和张佳乐关系不怎么好，私交很少，两两相见气氛也不怎么融洽，比起韩文清和叶修少了网游里的前缘，多了些赛场无情的凉薄。但这也无可奈何：因为王杰希和张佳乐都是为了彼此战队付出过一切的人，赛场本就是个无情的地方。是在世邀赛后才又冰释，因为并肩战斗从来能让热血再次沸腾。
——他忽地想起乔一帆。曾经和他约定过并肩作战的乔一帆。如今在赛场上只能与他拔刀相向的乔一帆。
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高英杰摇摇头。还没到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刻，不应当分心。看到宋奇英了情绪才好了些，毕竟是同龄人，说点什么也不尴尬。只是一个刚刚夺冠，另一个在主场与荣耀擦肩而过，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后赛场上见。”高英杰打起精神，向宋奇英伸出手。
“一定全力以赴。”宋奇英也说。
握手致礼之后这便不再是微草的主场，他们从选手通道离开，有些人回到战备室，打开电视看看现场的颁奖仪式；高英杰却被个神神秘秘的人扯走，还没把这顶兜帽掀开就已经猜到是谁：“瀚文……”
“嘘。”卢瀚文叫他闭嘴，“先别惊动别哥。声明一下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是你的亲友团不远万里来欣赏高大天才的英姿，叫得我受不了了，必须要让你见识一下你的那些粉丝。”
这小鬼头把他一把推进了观赛包厢里，很欢快地道：“我走啦！”
高英杰一个趔趄，还想回头埋怨两声，已经被人扶住，发现是盖才捷还愣了一下。然后是邱非，坐在盖才捷旁边，手里笔记本刚合上。卢瀚文嘴里那些为他尖叫的人显然是郭少和闻理，因为后者正在狂灌冰糖雪梨，呛了又咳，邱非正在不动声色地瞪人。这个包厢里就只有这么多人了，据盖才捷说七期的在另一个包厢里，还有几个战队是包场来的，不像去年一样都在一块儿。但看到每人手里一瓶饮料时他又突然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之心里沉甸甸的什么突然放下了。
“那两个，你迷弟。”邱非显然是被自家副队叫烦了，指了指人，开始闭目养神：“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比卢瀚文还闹腾。”
闻理放下冰糖雪梨就开始据理力争：“杰哥这么牛皮我叫两声都不行？我赛场下叫总比场上被打自闭好吧？我天，”他转向高英杰，一脸惊恐，“杰哥你知道技术统计出来你和张佳乐前辈的场均amp多少吗，450啊，均值啊，这是人类的极限了吧——叶神是神不是人类范畴——我都看不清你们怎么打的！”
“还是不够哇，技不如人，输掉啦。”高英杰说。他心态调整得很快，已经可以平静地正视失败，“第三视角和选手视角的感受不一样的，你们在场上肯定能意识到的。”
郭少哀嚎：“意识到和做得到完全不一样啊，我倒是能看清那些手雷的走向，可是怎么躲嘛！”
“练啊。”邱非说。
“不怕天才，就怕天才还比我努力。”闻理嘟囔，抢了郭少的冰糖雪梨灌了半瓶，被年轻的枪炮师踹了一脚。
盖才捷虽和高英杰不那么相熟，但年龄最长，心思也最细，是第一个宽慰他的：“再接再厉，之后还有很多机会。今天你打得非常非常好，解说都想直接给你封神，不要有心理压力。”
高英杰很感激他的体谅：“嗯。”
他意识到乔一帆良久未至，担心他出什么事，因此问邱非：“一帆呢？买水去了吗，他应该不会在这里迷路吧……”毕竟六里松是微草的主场馆。
他发现邱非顿了顿，让他更有些迷茫。但乔一帆又是什么大事呢，因此郭少很爽快地替他问的人回答了：“帆哥没来，说战队有事呢。也不知道什么事。”
盖才捷证明这一点：“小乔本来是要和我还有邱非一起租房住的，订票前一天跟我们说有事不来了。”
——他没来。
高英杰忽然心情很复杂：“……原来是这样。”
他打起精神说等会儿一块儿夜宵，想跟王杰希报备，意识到手机还在战备室，跟这几位打了招呼说回去拿包，让他们稍等。回去时战备室里只有王杰希一个人了，于是当面跟王杰希说好了，在寄存柜里取了手机背包换了衣服，带好口罩回包间，颁奖典礼正好刚刚结束，他们还来得及从特殊通道离开。到这时候才来得及给手机开机，解锁，微信和qq消息迟钝地弹出来，从比赛前朋友同学的祝福到赛后家人的安慰，高英杰一条条回复了，才鼓起勇气找到乔一帆的窗口——其实分明不用找，乔一帆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白猫，就睡在他消息栏的顶端，此时此刻灰暗着，只末尾有一个小红点，证明这位同学也曾在他的聊天窗口辗转反侧。
却是很没头没脑、却让高英杰今夜突然鼻酸的一句话：英杰，我真的好想你。

Chapter Text

比赛打完了，发布会开完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夏休期终于到了，职业选手们的假期开始了。王杰希给本赛季做了最后一次总结，下发了训练任务单和作息安排表，便宣布散会，放这群年轻人过他们的暑假。高英杰和刘小别当然还得留步，王杰希早讲了要他们留下来一起看其他战队的赛季末发布会录像，因此他们得第二天再走。
霸图的发布会上，韩文清和张佳乐宣布退役，同时公布了由张新杰接任队长、秦牧云接任副队长的决定，而宋奇英暂时只接过大漠孤烟，并未做出职位上的调整。此外，霸图还宣布下赛季起战队将会做出“艰难但慎重”的改变。除了接任副队长的是秦牧云而不是宋奇英外，其他都是意料中事。
蓝雨的发布会则是无甚可说，这是个年龄梯队极其稳当的战队，本赛季还无需做出太大调整，即便有些许补强需求，他们的训练营也足以提供战队的需求。但王杰希作为黄少天的老友和老对手，很清楚剑圣的疲态，因此高英杰也明白蓝雨的更新换代大概也就在一两年之内。
轮回战队的发布会中倒是暗含了一些让人思考的点。新闻官和江波涛的用词都滴水不漏，但高英杰察觉到稿件里带有些许调整阵容的意思，但他对其他战队的队内事务不如刘小别了解，因此猜不到什么。刘小别倒是很坦白，说孙翔有时候聊天聊到了，大概是杜明和吴启中间哪个打算走，毕竟有冠在手，水平到了，想要追求在战队内的地位是很正常的事。
“嗯。”王杰希听完刘小别的分析之后首肯道，“说得很准确。可能会有一天，你们也需要面对这样的矛盾，所以好好想想吧。”
其他战队的发布会也都中规中矩，除了对本赛季的反思就是对下赛季的展望，没有太多信息可以解读。高英杰倒是格外留神兴欣的发布会，然而兴欣发布会里最大的信息就是乔一帆从方锐手里接任了副队长一职。放在别的战队可能还有些文章可作，可在兴欣，连这消息都是方锐嬉皮笑脸主动抖搂出来的，比乔一帆还主动，叫人连挖掘队内矛盾的心都生不起来。除此之外就是官话套话，说会引入新人进行磨合，云云——这官话套话让全联盟的战队都讲了一遍，任是什么真爱兴欣的媒体都不会重视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高英杰心里隐隐地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其实赛后第二天上午他们就恢复了联系，两个人心照不宣，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没提。高英杰给乔一帆看之前他们在微草楼下喂过的小白猫，正是乔一帆头像的来源，它现在已经长胖好多，别人打扰它睡觉都要不情愿地哼哼。乔一帆则是给高英杰拍杭州拥挤的早班地铁，配文说，挤得我差点把豆浆塞别人嘴里。
去训练营哇？高英杰倒是很了解乔一帆行踪。
是呀。乔一帆回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俱乐部能装修好，在那之前都要来回跑啦。
好辛苦。高英杰给他发了个抱抱表情包，又装作不经意地问：这么忙，那一帆什么时候回北京呀？到时候我来接你。
劳烦我们高大天才来接机，会不会被迷弟们围得水泄不通哇？乔一帆打趣他，显然是已经从某些人处听到了什么故事。
一帆！高英杰脸通红，你也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我也是我们英杰大大的迷弟嘛。乔一帆回复过来，速度很快，好像很随意。打得就是很好哇，赛后我又反复看了好多遍比赛视频呢。怎么打得赢嘛，退赛算了。
高英杰忽地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接机，我还当陪练，一帆大大不要退赛嘛。
他很紧张。读了好几遍才确认乔一帆看了他的比赛，可是他又为了新的苦恼忐忑起来。
乔一帆过了几秒才回复：会晚一点，战队最近有事。
他屏住呼吸：遇到麻烦了吗？
乔一帆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说是哦，高英杰就很有分寸地不再问了。扯开几句闲天，又努力作出语气很高兴的样子：那假期你来我家住，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到时候升级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下本，好久没有一起玩网游了。
好呀，那我就预订小高同学旁边的床位啦。乔一帆说。似乎并没有觉得生气。
松了口气。虽然好奇又担心，但高英杰不想让乔一帆为难，何况只要乔一帆不开口，他就能把自己心里的担忧和失落藏得很好。
就像那年夏天，树影在窗口摇曳，蝉鸣声声欲绝，他目送着乔一帆拉着手提箱孤零零地走出微草大门，终究还是只说了保重。因为看见好友脸上平静又坚定的神情的瞬间便突然知道乔一帆不需要他苍白的介入和安慰，也由此，他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像是给彼此一些呼吸的空间，慢慢习惯他们不再并肩的事实。
虽然到现在还没能接受。高英杰苦笑。
但在叶修和他身边的人似乎总是能够创造一些奇迹，就像很多人相信叶修无所不能一样，在高英杰心里，如今好像也无端地相信乔一帆可以做到任何事。乔一帆的确很厉害，从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成长到能与诸多天才不相上下的强手，这足够让任何人敬佩。但高英杰也知道乔一帆并没有强大到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可是每当他看到乔一帆的眼睛，那双高英杰喜欢的眼睛，那双琥珀色、温和又坚定、不知何时起不再彷徨的眼睛，他就会很莫名地相信，一帆一定可以。
嗯。于是高英杰笑着回复了，那我等你。

夏休期里也有工作要做。虽然战队没硬性安排，但也会下发参考的训练单，为了保持状态更会自律作息，当然也会要补补季后赛其间落下的直播时长。他还要在微草待一天，心想不如今晚和刘小别拿小号打打排位。食堂也关了，晚饭得外卖解决，他正好饿了，随便点了个盖码饭，附送的可乐给了刘小别，敲门进去时看到刘小别已经在直播，他短暂在视频里露了个面。
“……我本来还打算和你一起补时长呢。”高英杰看见屏幕上的流云，哭笑不得。
“33也行吧。”刘小别摘了半边耳机，接了可乐，问屏幕那边蓝雨的天才少年是否愿意让高英杰加入这个家庭。卢瀚文当然乐意，嚷着让高英杰快上线，高英杰忍了半天才忍住没在直播间里抖这个小朋友的糗事。电脑开机荣耀登录要个两分钟，直播平台调试又要个三五分，总之他准备好之后刘小别那边已经歇了快十分钟，卢瀚文张牙舞爪得像个小狮子，以高英杰拖延他们的排位进度为名，勒索高英杰在他回北京的时候请他吃饭。
“你明知道找我请客还不如找邱非。”高英杰无奈。
“那你就不会换个地方？”卢瀚文的声音快要从屏幕里跳出来了，“一天到晚就是东来顺，粉丝都要摸透了，你签名倒是不麻烦，我要系在寄几老家被打洗了怎么办！”
“卢瀚文你声音小点炸麦了！”对面尖叫化作强烈电流声，刘小别被吓得一激灵。
卢瀚文好委屈：“是小郭和小闻声音大，你怎么凶我！”
“怎么还和小闻他们一起啊？”这下是高英杰搞不懂了，边翻qq边问，“你不是回北京了吗？”
“现在在外面旅游啦！”卢瀚文轻快地道。
事情是这样的。他本来打算看完总决赛就留在北京，外设衣物都带好了，家也回了，但闻理和郭少买机票回家前看○程，发现了北京飞香格里拉的特价票，正好剩三张，当即敲了卢瀚文，问要不要去穷游几天。卢瀚文当然乐意，外设放家挎上才拉开拉链的行李箱，风风火火赶到机场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着这两位跑了，上了飞机才想起来问有没有什么日程计划。
“哈，”和呼啸队长有奇怪私交的郭姓枪炮师兴致勃勃地道，“落地找昊哥嘛，昊哥本地人！”
“昆明离香格里拉六百多公里。”闻理难得冷静地指出，“等于你去上海找小戴接应。”
卢瀚文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什么贼船，追悔莫及。他本来打算等爸妈出差就去刘小别的单身公寓疯狂骚扰的。
不过职业选手嘛，不但年轻，还都不缺钱，手头能花的都好几万。三个快乐的年轻人快乐地订了五星酒店高级套间，拉开窗帘就是瑰丽美景，照理说至少要找个导游；这三个人却很没什么远大理想高尚追求，落地先查大众○评，风风火火去吃土锅鸡，吃完了拎着行李箱去酒店，安顿好了又饿了，在酒店狂吃菌子火锅，吃得肚皮滚圆，觉得要大干一场，于是插上笔电就各玩起各的游戏。直播间的粉丝看微博看得勤，都知道来龙去脉，结果微草这两位一脸懵，弹幕里便刷起了庙药不合的段子，满屏的yoooooo。
“你最好早点回。”刘小别在外是酷哥形象，耳机墨镜运动手环一应俱全，还习惯摆个插兜的pose，结果在卢瀚文面前统统泄气。自从他去年为了照顾这小东西在北京独守空房的故事传开之后，他和卢瀚文的形象逐渐演变为智商暂时下线的天才儿童和他口是心非的老妈子。“80级更新没多久了，别搞得着急忙慌的，到时候影响到比赛有你的苦吃。”
“你又教训我！”卢瀚文气势汹汹，“杰哥，你管管刘小别，他欺负我！”
“我管不了呀。”高英杰笑眯眯地，手上却是一个拉人的操作，“唉，还说是你们等我，你们这么久都不打，那我和一帆组队去了哦。”
乔一帆的声音恰如其时地进来：“晚上好。听小邱说瀚文在旅游，玩得开心吗？”
卢瀚文发现自己又被高英杰演了，非常愤怒：“高英杰！你被乔一帆带坏了！”
“嗯哼。”高英杰也学他平时的语气，“一帆，你带坏我了！”
乔一帆也学：“是呀，我带坏你了！”
直播时他们开的是yy频道，因此直播间里四人声音都听得到，刘小别差点因为卢瀚文那边太吵把卢瀚文踢出去。卢瀚文自是不服：其实他只是热闹，不烦人，真的很招大家喜欢，但据卢瀚文说那边郭少和闻理也组着队在打排位，这两个是直播效果极突出的，凑到一起确实伤耳朵，任是谁都忍不了太久。
过了一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实在兴奋得过头，叽里哇啦狂叫，突然之间听到卢瀚文一声吼：“帆哥说你们两个吵死人了，闭嘴啊！”
对面瞬间安静，只听见键盘声。高英杰在这边忍笑，没忍住，笑出声了，在竞技场语音里让对面这两位听到了。
“帆哥，杰哥，”郭少假装有气无力地说，“都排到竞技场了，又没关语音，干嘛不直接说非要让卢瀚文空气传播转述啊，吓死人了。”
高英杰一笑，有木林生在月影留时的刀阵的强化下给了对面的弹药专家最后一击，荣耀标志弹出来：“比赛的时候要专心嘛。”
“连胜断了。”受分奴邱非影响颇深的闻理真的有气无力了，在那边窸窸窣窣翻高英杰和乔一帆的小号数据，痛苦地道，“……妈耶，微草直播间的朋友们，你们看到这两位太子殿下双排的连胜纪录了吗，一百五十三连胜了，好吓人。”
“又不是职业比赛，赢了很正常的……”
“拜托，你们两个这胜率打排位我不信不碰到几个职业选手！”郭少不服。
闻理一唱一和：“就是！我找我们队长来，就现在，我发房间号给他。”
刘小别无情道：“上次老盖和小邱组队排他俩了，惨败。”
“前一次我和别哥也输了，”卢瀚文也说，“杰哥和帆哥组队真的很能打。”
高英杰想把这种招仇恨的话题给引掉。他才不想让卢瀚文莫名其妙又给他安上什么在网游里残害普通玩家的名号，被卢瀚文扣帽子的后果往往就是破财消灾。但乔一帆在兴欣修炼多年，已养成相当优秀的垃圾话素养，虽然不及叶修魏琛方锐，但稍稍施展功力，就能叫这群正直的年轻人一愣：“那是因为我和英杰当过队友嘛，队友之间，肯定和你们不一样的。这样，转会窗还开着，我跟沐姐和老板娘说，下个赛季小卢小郭小闻你们都来兴欣，打一年之后保证胜率比我和英杰还高。”
“受不了了。”郭少愤而关闭游戏，转火新生代群，试图拱火。
“一帆什么时候还点上了挖角的技能点呀，”高英杰忍笑，假装吃醋，“我不同意，一帆怎么可以要他们不要我。”
乔一帆从善如流：“那这三个我都不要了，就花重金买英杰过来，英杰一个抵他们三个。”
“受不了了！”卢瀚文也受不了了，对直播间里的人喊话，“听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兴欣新任副队长的丑恶嘴脸，要看清楚！”
可惜网友只会哈哈哈哈哈，乔一帆和高英杰又向来沆瀣一气（戴妍琦语），连高英杰的粉丝都挑拨不动。卢瀚文后来干脆当起了背景音，在微草的直播间里棒读职业选手群和新生代群的水聊，专挑针对微草和兴欣的读。刘小别已经习惯性无视，非常酷哥地单排，中途排到过同样直播的孙翔唐昊邹远，话会多一点，打一场漂亮的比赛，赢了嘚瑟一分钟，输了就跟观众复盘。
高英杰那边呢，依然和乔一帆在双排，目前仍然无一败绩，但这两人话题和比赛没什么关系，都是闲聊，比如微草和兴欣的食堂，北京和杭州的气候，以及哪个城市更美食荒漠。卢瀚文插嘴安利广府美食，也夸奖他在陶陶居请客吃的小乳猪和虾饺很好吃。
当然也看弹幕谢礼物，回答弹幕里无关痛痒又富有善意的问题，比如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有没有经常一起玩，夏休期有什么安排，云云。
“我和一帆是训练营认识的哦，”于是高英杰笑眯眯地回答，“在训练营的第一天就认识了。一起填的报名表，一起吃的午饭，训练位也在一起，一直到我们成为正选。”
“经常一起玩呀，大家都经常一起玩。”高英杰悄悄把自己的小心思藏下去，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到所有新生代身上，“北京战队和杭州战队多嘛，经常是星期六晚上，一群人在北京，一群人在杭州，两边超开心地连麦吃夜宵，然后我和别哥打客场，在南京啊青岛啊昆明什么的。他们就非要拍视频给我们看，很坏的。”
“夏休期？夏休期在家吃饭睡觉打豆豆，荣耀等级提升了就练级，天气好了也许会去爬一爬香山。”
“一帆的安排？一帆的安排是秘密，才不告诉你们。”高英杰吐舌头。
直播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高英杰一看时长，四个多小时，已经十一点了，便打算下播。告别之后关闭直播软件，yy频道也退出了，qq那边的电话却还没关。高英杰打开麦克风，撑着脸，想起刚刚直播时候说的话，对着电脑突然笑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乔一帆也打开麦克风，笑着问。
“和一帆一起打游戏，就是很开心嘛。”
“我也很开心，”乔一帆说，“让我想起了我们还在训练营的时候。”
突然说起这个话题，高英杰有一点慌乱。他还不敢轻易在乔一帆面前触及训练营和初入战队时候的故事，不是怕乔一帆脆弱，是怕气氛低落。但乔一帆怀念地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们都好幼稚哦，以为可以一直一起打下去，还偷偷练地图练配合。现在竞技场里也用得到啦。”
“当小朋友真好。”乔一帆轻轻说。
“……一帆？”
“没什么，只是触景生情啦。”
乔一帆跟他说最近发掘到了厉害的新人，前段时间在磨合，算是含糊地解释了为什么没去总决赛。“感觉我们明明才刚刚进入联盟没多久，”他有点惆怅，“现在居然也有这么小的后辈了。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差不多大了。”
高英杰笑着，忽然很轻地叹气。没让乔一帆发觉，他只是突然有些怅然。
他们都认识四年了。
高英杰的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夏天的画面。那天是个艳阳天，才中考完的日子，太阳暴晒下来，穿过斑驳树叶，树影落在墙上。微草的青训生有些趁这个时候出门去，往街边小卖店买些零食冰棍饮料，保安也并不阻拦，只严格控制着社会人员的进入。高英杰便和父母在门口分别，匆忙带上资料和书包，在人潮里跌跌撞撞向前走，却不小心踩到水泥坑里。差点绊倒时有一个男孩子扶住他，这个在未来将与他产生诸多羁绊男孩子对这突然的出手有些紧张和羞赧，看向他时却露出相当柔和的笑容。
乔一帆问：同学小心，我帮你拿书包吧？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高英杰相信。

Chapter Text

罗辑羡慕地帮乔一帆搬行李箱。往年夏休和冬休，都是乔一帆安文逸罗辑三个人一起回去，但罗辑现在扎根技术部，轻易没得假期；安文逸开学后常驻学校，因此夏休期和顾凡渊狂练。包子和莫凡前一天走了，现在已经在家给公会当打手，而方锐和魏琛同车，第二天才上路。苏沐橙就住宿舍，笑眯眯地让乔一帆放心回家，暑假里她负责盯青训，因此这天就乔一帆一个人走了，唐柔当他司机。
“我爸我妈去北欧旅游啦，家里没人，懒得回去。”下车时乔一帆问唐柔回不回家，她回答，“我和沐沐果果一起住上林苑，文逸和罗辑也在，不用担心嘛。”
乔一帆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在战队，就我们回去了……”
“又不是偷偷加训，”唐柔从后视镜里看他，笑起来，“好啦，放轻松。注意安全，到家后记得在群里报平安。游戏里见。”
乔一帆跟她道别，拖着行李箱进了高铁站，过了安检等检票，打了几把小游戏才上车。五个小时车程说长不长，只是要全程戴着口罩和帽子，有点闷。高铁上网又不好，还没法打游戏解闷，因此他干脆把罗辑刚给他的地图数据文档调出来，一张张细看。
一般的战队核心都是战术指挥和战术核心的集合体。兴欣却不一样，唐柔包子和莫凡三位dps不走战术流，反而是他们三个不追求输出的角色承担起了战术大任。因此乔一帆更觉自己有深入研究地图的必要，这也与叶修给他的提点息息相关。从这个角度上兴欣的确很像蓝雨，松弛有温度，战术容错高；苏沐橙和方锐让他朝喻文州的方向努力，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多少职业选手才出一个喻文州。乔一帆自知远远不如，因此越发刻苦。
下高铁后信号恢复，手机里丁零当啷一阵提示音响，除了父母和队友便是高英杰，开开心心地钉在最顶上，在预计的到站时间前后五分钟紧张地发消息，一分钟报备一次自己位置和行程。乔一帆失笑，整理好帽子和口罩出站，还没来得及回他消息就看到出站口一个显眼的身影，穿着他认识的连帽T恤，白口罩和大概是从刘小别那里借来的黑鸭舌帽，收起手机朝那方向去了：“等了很久吧？”高铁晚点了十分钟。
“没有的。”高英杰摇头，很高兴地帮乔一帆拿电脑包，“我生怕我迟了……”
乔一帆觉得他紧张得好笑：“我又不是外地人。”
“一帆又没去过我家。”高英杰说，“去我家会迷路。”
“我会打电话呀。”
高英杰看他一眼。“一帆有时候好讨厌，”他的好友假装不高兴，“就不能……”
他声音小了，乔一帆没听清。想问他说了什么，但心想高英杰不愿意让他听见，大概也不好问，所以只是笑笑。搭上出租之后终于可以松开点伪装，两个人在空调气里面对着面傻笑：“真的好热。”
“是啊，”乔一帆说，“好久没回北京，都没发觉北京的夏天这么热。”
“以前还不用伪装得这么严实，但是现在怎么到处都有认识我的路人……”
“全明星榜单第十三位的高大天才，对自己有点认识吧。”
“一帆明明也进了全明星，怎么只说我……”
“所以我也戴了口罩呀。”
高英杰的公寓买在朝阳，是二手，距离微草俱乐部四十分钟车程，但由于北京市的路况，往往来回要三小时以上，因此高英杰平日都住宿舍，节假日回海淀的父母家，夏休期才住自己公寓，因此今年冬天才重新装修。一百多平的小复式，花了他大半年薪金，对他们而言说不上贵，优势在清闲。好巧不巧和安文逸父母家在同一街道，去年安文逸还借宿过，盛赞他的PS5和手柄丝滑流畅。传到其他年轻人耳里，就是纷纷预约要来参观度假。
乔一帆倒是没多想这个。他父母工作忙，又总不那么高兴他去打电竞，嫌他在家碍事，去高英杰家里住反而能静下心关注荣耀。因此夏休期一开始就和父母说好去朋友家住，父母只叫他不要给人添麻烦，除此之外便是叫他注意安全调整作息，别的话没唠叨。
开门后高英杰就问他要评价：“装修是别哥和我一起盯的！怎么样？”
乔一帆放下行李上上下下看一遭，真情实感地评价：“好得有点超出我想象。”
简欧设计，贴着浅咖啡色的墙纸，不显冗杂却又很舒服。一楼待客，开门玄关，往里是客厅，对面是开放式厨房，厨具还没配齐；二楼就是让自己人上来的地方，阳台放了多肉，乔一帆知道是微草花房里养的那些，夏休期被爱花花草草的微草未来小队长搬回来看着。里面是十多平的游戏房，有着巨大液晶屏和PS5。机柜底下一堆碟，已经拆开了，认得出漫威DC和眼熟的游戏，手柄很随意地塞里面。
乔一帆觉得好笑：他的好友在别的方面精打细算认真细致，玩手柄更是一如既往地苛求配置和手感，今天居然这种贵东西都敢乱放。
“那是因为不好用要换了。”高英杰解释说，“新的在路上了。”
“让我猜猜价格，五千？”
“嗯……四千五。”
“就知道。”乔一帆温柔地吐槽他。
高英杰帮他把行李拉进卧室里，绕着卧室转圈圈，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紧张又兴奋地跟乔一帆介绍衣柜的格局，说混放也没问题他完全可以，但是如果乔一帆介意也没关系：左边归他，右边归自己，上面挂外套大衣，下面叠毛巾袜子，顶上放被褥枕头，从冬到夏的衣服都有地方放，乔一帆完全不用担心。
“书房里也给一帆留了位置，两台电脑，顶配！”高英杰强调。
他想高英杰真是傻得可爱：“我只是借宿……”
“那不行，”他的随和的好友在这些方面却有些偏执，“我可是把这里当做一帆的第二个家来打造。”
“那我必须多来住住。”乔一帆笑着说。
高英杰为他准备得实在有点太充分，以至于乔一帆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带行李回来的必要，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些需要添置的地方，没准让高英杰出钱，自己在网上定了一堆厨具，立志要把高英杰的厨房填满。京东当日到货，七点半他们吃外卖时快递电话进来，让他们去楼下搬箱子，两个人就推着小推车下去了，互相帮手着搬货，从电梯上去，回家拆箱子，一堆单立人和苏泊尔。
“平底锅都三个尺寸……”高英杰有点懵。
“说我浪费啊？”乔一帆笑他，“我给你做饭嘛。”
乔一帆厨艺专精，刀工一流，往年曾救兴欣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神于水火，被誉为新生代厨神。高英杰自然知道这一点，开着玩笑：“那我帮乔大师开锅？”
乔一帆把他从厨房赶出去了：“厨房会炸的吧？”
忙忙碌碌却又开心的第一天，高英杰在心里定义为同居，但又不好意思这么想。反而是乔一帆很大方地在直播时坦白了：“是呀，现在在英杰家住。”
“呀，因为家人忙，我不方便回去打扰，要感谢小高同学的慷慨借住。”
“英杰家电脑很好用呀，都是顶配，和战队电脑差不多了。”
“直播双排？会吧，有空的话。私底下当然会啦。不过等级提升呀抢boss的时候就是对手了，战队第一友谊第二。”
“瀚文也想来呀，不过我鸠占鹊巢了，不好意思哦。”
牧师团一波神圣之火，boss被控，输出开始无脑丢技能。高英杰终于找到机会在乔一帆耳麦里插话：“卢瀚文来了才是鸠占鹊巢。”
卢瀚文的声音在耳麦外听都怒不可遏：“高英杰我总有一天必把你斩于马下。”
高英杰直笑。他今天和乔一帆各玩各的，他和刘小别在帮天南星打百人本，75级副本亡灵墓地，由于荣耀即将等级提升，游戏公司提高了掉率，因此这段时间职业选手都在给公会打工。乔一帆则和卢瀚文邱非在三排，没在打工，据说是因为兴欣前段时间收割boss成果过于丰盛，几大公会不知道达成了什么个协议，不许兴欣再掠夺成果，因此兴欣的选手们相当憋屈地不能公开下场。但他们马甲号不知道多少个，高英杰只听乔一帆说叶修天天往公会仓库里送顶级稀有材料，也不知道怎么打来的，乔一帆自己也经常半夜还在线着，不用想都知道是在打本。不过高英杰才不管这些呢，公会的恩怨和他们不太相干，就算是王杰希也没资格下场干涉别家战队怎么收割材料。
“瀚文问你什么时候下本，他要和你pk一场。”乔一帆等排位时偏过头看他，“有意向吗，小高同学？”
“瀚文算了，”他在游戏里一个走位，暗夜斗篷精准落到boss头上，法师团的强力输出当即狂风暴雨般落下，“小邱要约可以，我好久没和小邱练手了。”
“小邱说好，我等会儿帮你们开房间吧。”乔一帆听到卢瀚文的抗议，没忍住拔了会儿耳机，让高英杰自己听卢瀚文的控诉：“瀚文，这是英杰说的，真的不是我要干涉。”
“高英杰就是被你带坏了，以前杰哥人可好了！”卢瀚文气鼓鼓，“我后天回北京，请我吃饭，不许是快餐！”
“那只有家常便饭哦。”高英杰笑道。
“杰哥你做饭？别别别，”卢瀚文大惊恐，“帆哥你劝劝他，留自己一条小命，我还不想让我对手早早夭亡。”
“什么乱七八糟的。”乔一帆把耳机插回去，朝高英杰眨眨眼，“我做，好不好——我做饭可以放心吗？”
“宫保鸡丁红烧鱼块鲜蘑肉丝醋溜白菜冬瓜排骨汤谢谢。”卢瀚文干脆利落。
“看来蓝雨人报菜名都挺顺溜。”邱非冷不丁评价。
“邱非你这样地图炮在蓝雨是会被黄少砍死的你知道吗。”

时间好像突然倒回了四年前，却又比四年前更明媚。因为他们一直拥有着当年的默契，却过着比当年更快乐的日子。夏天的树影像当年一样摇曳，却不必像当年一样担心彼此何去何从：珍惜的人就在身边，能和要好的朋友打闹嬉笑，这几乎是乔一帆和高英杰梦想中的生活。
乔一帆全程录像了是夜邱非和高英杰的竞技场pk，彼此都拿的大号上线，由于乔一帆在直播，因此在神之领域引起了小小的围观。木恩和战斗格式，高英杰和邱非，一位是当赛季守擂之星当之无愧的得主，另一位则是全部单人赛事中锐不可当的新晋强者。两个人目前交手次数还不够多，但都散发着天才王者璀璨夺目的光芒。任是职业选手也无法抗拒吸引这样对决的魅力，不多时看见房间里又冒出一堆熟悉的号，不说七八九十期这群玩得好的，什么流木望山云雾烈火焰尽也悄悄露了面，估计是哪个年轻人不留神捅到职业选手大群去了，让大神们也饶有兴致露个面，来看看兄友弟恭的新生代pk赛。
这时候乔一帆就开始发挥兴欣捡漏的优良传统：在这边录着像直着播，一边在手机里滴滴战队群，跟队友们说自己在录像，他们放心去抢烟雨楼刚刷新的野图boss。唐柔率先响应，魏琛而后盛赞，叶修一本正经向其他人表扬他的高尚精神，包子跳出来说向乔小弟学习。
乔一帆忍笑，这边全视角录着，那边轰轰烈烈抢着，等木恩和战斗格式尘埃落定，那边公共频道也弹出消息：恭喜兴欣公会成功击杀守望灯塔的领主凯恩，获得系统奖励，云云。
“真不道德啊小乔！”虚空的李迅最快反应过来，对他隔空喊话，“组别人的局打自家的boss，真不愧是叶修的徒弟，太无耻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李迅。”叶修在家大概也有好几台设备，这边也有小号在围观，“我这不还有个徒弟在场上嘛。小邱打得不错，继续努力，高英杰没机会赢你的。”
“哦？”烈火焰尽开麦，对叶修的垃圾话非常不以为然：“英杰，你觉得呢？”
高英杰这一场输了，但输得只差毫厘，两个人差距可以忽略不计，因而认真道：“下一次我会赢。”
“我也不会认输。”邱非也很认真。
有时候乔一帆真的很佩服叶修扯开话题的能力。就那么一句话，把在场多少职业选手的注意力都带偏了，他坐高英杰旁边的仇恨都能被转移走，因此实在没忍住笑。
黄少天和卢瀚文在他角色身位不远处，语速极快地分析刚刚邱非的杀招：那是典型叶修风格的打法，从几乎没有缺口的连招里突袭而出，反败为胜，黄少天说他看着都有点怵。“邱非小家伙还是有点嫩，”黄少天教训道，“本剑圣当然就不会给他这样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瀚文呐你知道的，你的剑没有我的快，你的空档就一定会比高英杰更多是不是，那么你对付这种场景时候就要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
“攻击判定！”卢瀚文快速抢答，“抢强判定技能，强行打破连招，然后一剑制敌！”
“聪明！”黄少天非常满意，一闪身去找李轩了。
卢瀚文也非常满意，然后流云一抬头，就看到了乔一帆的小号月影留时：“乔一帆你怎么还偷听的啊！”
“没有，”这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卢瀚文的声音也带笑，因此他笑着答：“我一直在录战斗录像，刚存好文件，刷新一下就到你和黄少身边来了。”
“那录像文件发我一份。”
“你没录？”
“和黄少聊天去了嘻嘻。”
乔一帆无法，拿这小朋友也是没办法，只好把黑屏了直播把荣耀窗口最小化、调出qq来，发了职业选手群。高英杰刚和邱非小窗交流完，回群里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好丢脸，怎么还要发群里……”
“打得很好呀，”乔一帆笑眯眯地说，“前期一直都是英杰占据优势嘛，小邱都是被你按着打。不过小邱也很厉害，中途掀起逆转，后来不是也被英杰按回去了？”
“但是最后输了呀。”高英杰不是很高兴。
“小邱的连招连叶神都不一定能打破，英杰不用太焦虑啦。”乔一帆没忍住捏捏他脸，又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直播，心想幸好自己刚刚关了摄像头。于是跟直播间说再见，最后一次谢了礼物，关掉了直播。
他们都已经洗过澡了，现在只要去洗漱一下就能睡觉。洗手台宽大，他们像当初在微草的宿舍里一样并排洗脸刷牙，乔一帆还要打理一下胡须，借了高英杰的须后水。新鲜的柠檬香气，就像真正的柠檬一样，闻起来都让人牙酸。回到床上后关掉床头灯，他们挤进同一条空调被，枕在并排的两条枕头上，散发着同样的柠檬和青苹果沐浴露的气味，突然同时笑起来。
“好久没和一帆一起睡觉了。”高英杰软绵绵地伸手抱住他，“我要一帆抱抱熊。”
“那我要英杰小兔子。”乔一帆陪他犯幼稚，手臂绕过去也抱住高英杰，“英杰小兔子怎么变瘦啦？”
“英杰小兔子长高啦。”高英杰在他肩头笑，“一帆抱抱熊也长高了！”
实在是幼稚得有点傻，他们在彼此的怀里闷声笑，不知道是笑自己傻还是笑彼此居然陪对方犯傻，好一会儿才松开，并排躺着。这种呼吸咫尺的时候实在很适合小声聊一些小秘密，比如从小戴那里听来的八卦，哪个前辈中学时期的糗事或失恋故事；也有自己身边的故事，比如高英杰就跟乔一帆说微草楼下的小白最近有了只土猫男朋友，王杰希非常不满，绷着脸打算抱小白去做绝育。
腼腆的高英杰在乔一帆面前容易话多；有主见的乔一帆在高英杰面前却更擅长倾听。他捏着高英杰的手腕细细地听，眼睛很专注地看着高英杰的眼睛，弯起温和的弧度，时不时做一点善意的点评。高英杰好喜欢看他这副神情，总觉得这时候乔一帆的眼睛里只有他，心跳就不由得跳得很快，说着说着就有点打磕巴。乔一帆便笑，捏捏他手腕，示意他继续；高英杰便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说到话篓子都空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问题想问。
“一帆，”他有点忐忑，“小邱跟我说，你没有去看决赛——”
高英杰忽地有点茫然。他知道他们已经聊过了这个话题，为了不让彼此不舒服，谨慎地让答案维持在“战队有事”，这个模糊的中点上。可是他又不满足：他想凭自己和一帆的交情，是不是可以多问一点、多知道一些也没问题？
他总是想更了解一点乔一帆的。
乔一帆也比所有人都了解他，知道高英杰想问什么，收起了笑容，沉思着：“唔……”
高英杰期待又忐忑着他的回答。
“可能不太好说？”乔一帆想了想后道。但看到高英杰紧张的表情之后他又笑起来：“不能说的我不会说啦，别担心。每个队伍都会有一点特殊的小问题呀，兴欣当然也有。现在能告诉英杰的就是，那几天我们遇到了一点困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
“很严重吗……”高英杰很担心。
乔一帆摇一摇他手腕：“已经解决啦。不过当时是挺麻烦的，不然我也不会临时取消计划……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虽然可能也算不上惊喜？”他又说，“毕竟想去现场看英杰比赛是本能，就算英杰不期待，我也会很想去。不过我大概让英杰失望了？听瀚文说你不那么高兴。”
“没有——”
“真的没有？”乔一帆逗他，装委屈，“没有的话我要伤心了。”
“……一点点。”
可是他面对着乔一帆的眼睛又实在说不了谎，觉得好像一点一点被看透了，心跳好快，只好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一帆会在备战室门口给我加油的，结果现场都没去，怎么可能开心……以后都要来备战室找我。”
他藏了点带笼子的小心思。“嗯？”然而乔一帆装作没听到，“好的，那下赛季总决赛我会在兴欣的战备室门口等小高同学的。”
“李迅前辈说得对，一帆越来越心脏了。”
“没有听见哦。”

Chapter Text

这个夏休期的主线任务当然还是80级的等级提升。
卢瀚文拎着行李箱气势汹汹闯入高英杰公寓那条街的那天正是荣耀发布80级资料片的日子。年轻人一通电话打过来，乔一帆和高英杰正在讨论官方给的背景资料，听到电话铃声还吓了一跳。“高英杰，你这买的什么地段的房子，左拐右拐怎么比广州还乱，总之我迷路了快来接我！”
高英杰不想从空调房里出去，磨磨蹭蹭跟他发共享定位：“外面太热了，不想出来……”
“可是我迷路了！”
“我发了定位嘛。”
乔一帆在旁边补刀：“你位置那里有家KFC，帮我和英杰带两杯可乐再定个全家桶，辛苦了~”
“怎么还把我当外卖员用啊喂喂喂！”卢瀚文很不满。
卢瀚文的不满还会延续很久。十七岁、蓝雨的天才帝星在很多人眼里是百分百的团宠，外卖都难得有自己点的时候，队内的喻文州黄少天等人不提，即便在微草，也有个刘小别把他的口味喜好摸得门儿清。平日只有他撒娇耍横的劲儿，哪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支使的时候？
但年轻的天才剑客又一想，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乔一帆和高英杰请他吃饭次数够多了，今天帮买个肯爷爷也不算过分。于是买了，三杯可乐两提炸鸡，挂在电动行李箱把手上，手里拿着手机看定位，坐在箱子上头慢慢悠悠蹬过去，左拐右拐拐到小区里，到了单元楼了却上不去，又是一通电话叫高英杰下来接。然而高英杰才不遂他意：“帮你开电梯门啦——”
“你甚至不肯下来接我，”卢瀚文心魂欲裂，“没有爱了。”
“没爱过，保账号卡，救我妈。”高英杰怼卢瀚文向来怼得很流畅。
单元楼门哒地弹开。卢瀚文吐舌头：“等我上楼来教训你。”
小区年头不长，私密性好，电梯凭卡或密码通行，一层只两户。高英杰对门还没入住，因此这一层目前都归高英杰，卢瀚文一出电梯门就看到外头堆的纸盒子，气势汹汹推开留好的门，一声大叫意图吸引楼上两人的注意力：“怎么没有人来迎接我！”
乔一帆在上头笑：“一楼卧室归你，放好行李快上来看资料片。”
卢瀚文便溜溜达达地上楼了。可乐和全家桶也拎上去，这两个正坐游戏房榻榻米上一人抱一个蒲团，拿着遥控器切游戏官方发给战队参考的ppt，正看到剑系的技能更新，聊得还颇深入。
荣耀本次等级提升将角色技能点总额提升至6000，新开放了二十五个五人副本、二十个十人副本、十五个二十人副本、十个五十人副本与五个百人副本，其中一个百人副本中的剧情故事终于回收了神之领域更新时遗留的伏笔，并将普通区荣耀大陆的故事线与神之领域的故事完美衔接，信息量大得恐怖。除此之外，稀有材料和武器库也大幅度扩充，各俱乐部公会精英团和职业选手都已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好更新后迅速拿下稀有材料掉落与首杀奖励，争夺着职业角色的强化进度。而职业选手会更在意等级提升后的新技能。卢瀚文上楼时正巧看到乔一帆和高英杰在看剑客的新技能，因此很顺畅就加入了话题。
实际上这次的新技能的内核与原理非常相似，像斗者意志和幻影无形剑这样的往期技能一样，追求单个技能过程中操作与连击带来的状态或伤害提升，只是比起上述两个技能而言更加复杂多变。比如剑客的80级技能纤云四卷，即是期待玩家在单次技能过程中通过操作提升角色状态，增加对敌伤害，延长技能时间。
卢瀚文一看就懂：“荣耀版切石榴嘛。”
“你找到了我们两个想半天都没想到的比喻。”乔一帆跟他碰杯，“那这个四阶属性是什么意思呢，我和英杰想半天想不懂，你看看？”
“没上手实操，我也搞不太懂。”卢瀚文咕嘟咕嘟吸着可乐，开始咬吸管，“别哥这个时候醒没醒啊，要不和他打电话一起聊？”
“别哥假期昼伏夜出，现在可能刚睡。”高英杰笑。
“难怪四点钟的时候突然啰里吧嗦一大堆怕我丢了，”卢瀚文嘀咕，“敢情是没睡呢。来来来看鬼剑，怎么感觉今年是在削阵鬼强化斩鬼，有更新鬼阵技能吗？”
“谢谢关心，不过没如你意，今年鬼剑技能阵斩双修——”
“还以为能把你大杀特杀了。”
“想什么呢。”

三个年轻职业选手窝在同一个房子里，下场就是三个宅男一整天没出房间，最后还是乔一帆饿了，下楼做饭去。
卢瀚文本月直播任务已经结了，现在直播与否都看心情，看资料片看累了干脆跟高英杰打起了拳皇。新手柄已经到了，两个人懒洋洋瘫沙发上，表情一无所动，角色毁天灭地。乔一帆靠门口悄悄偷拍，稍微调了滤镜发了微博，笑眯眯地看这两个天才人物在荣耀以外的游戏里你死我活，随后就去厨房了。随便做了点吃的，没多精致，生鲜超市买的去骨鸡腿稍微切切块，和胡萝卜洋葱土豆一起丢进咖喱锅；再煮一锅饭，考虑营养均衡再烫点菠菜，只要二十分钟就足够喂饱那两个和他一样不那么讲究排场的同伴。
卢瀚文鼻子超灵，挂在楼梯栏杆上伸出个脑袋眼巴巴地望：“帆哥做什么好吃的了！”
“你从栏杆上面下去，从上面摔下去一帆可接不住你。”高英杰在旁边提醒卢瀚文，才看向乔一帆：“煮了咖喱鸡吗？好香啊！”
“煮了一锅呢。”乔一帆说，“够吃三天。”
“那可不一定，我的大胃饥渴难耐。”卢瀚文作饿虎扑食状。
“从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高英杰拿卢瀚文没办法，边摇头边忍笑。
吃饭时高英杰和乔一帆聊天，卢瀚文插话失败，很不高兴，决定发微博控诉兴欣副队和微草天才。谁知道打开微博一长串提醒，点进去看全是莫名其妙的艾特，这才发现乔一帆的偷拍已传遍大江南北，连盖才捷和宋奇英都转发了，新生代群正在捶桌笑99+。本想着要死和高英杰一起死也就算了，可卢瀚文定睛一看，乔一帆这人有够偏心，抓拍的高英杰乖巧坐姿超级可爱还p了美白，给他就四仰八叉一大爷姿势，还挂着衣服估计被高英杰摁着打时候不爽的扭曲表情，因此吃着别人的饭也要暴怒：“乔一帆你个无耻透顶的老家伙——”
“嗯？”乔一帆佯装不知，“怎么了？”
“你还问我！”卢瀚文朝高英杰控诉，“这人偷拍我们两个丑照发微博！”
“是吗？”高英杰慢条斯理夹了块鸡肉，思索道，“可是一帆拍我算什么偷拍呢？”
“你……”卢瀚文再次感受到这两个人的沆瀣一气，因此自暴自弃，低头干饭。
“你们两个干什么呀！”猛吃几口之后才抬头，很委屈的样子，“谈恋爱啊？谈恋爱也不要这么挤兑别人呀，我很受伤的！”
乔一帆不觉得冒犯，只觉得他好玩，笑出来：“不逗你了好不好——明天想吃什么？瀚文你定。”
卢瀚文赌气：“顶级和牛北极甜虾芥末小章鱼还有黑松露芝士焗饭，你请？”
“请，”高英杰经受过玩笑的冲击，缓过神之后也捏他，“我请好不好？”
饭后卢瀚文主动洗碗，录着袖子还挺利索，回身问今晚安排。高英杰还是补直播时长，乔一帆陪他双排。卢瀚文不禁吐槽你们两个连体婴儿也真是不嫌腻，晾了碗，回身甩他们两个一脸水，趁乔一帆和高英杰没反应过来噔噔噔上楼了。拿这小朋友实在没办法呀，调皮得讨人喜欢，又实在是聊得来的好朋友，所以随他闹、也乐意逗他，听到卢瀚文在楼上问高英杰网线接口在哪，便也加快脚步上去了，乔一帆替卢瀚文给笔记本接好网线，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卢瀚文的脸颊。
“今晚三排吧要不？”卢瀚文兴致勃勃提议，“我们三个没怎么一起排位过吧？”
“居然不和别哥一起，好稀罕？”高英杰调侃他。
年轻人踹他一脚，居然也少有地窘迫一秒，躲着麦克风低声叫他别闹，才说：“这几天不打扰他了，给他留时间研究资料片，不跟他一起。”
“干脆五排算了，我去问问小邱和盖哥。”
“哇，凶残菜刀队啊。”
“不敢，roll点输了的玩奶。”
高英杰开了直播，一边打着单机小游戏，一边和弹幕聊天。旁边卢瀚文左一句右一句叽叽喳喳进来和他拌嘴，让弹幕兴奋了好一阵，冒出好多问他们今晚安排的弹幕，高英杰一一回答了，又歪过身去看乔一帆的屏幕，他在问邱非要不要来。不过邱非没回：高英杰猜他可能在做复盘或者个人训练，因为嘉世的小队长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大概是觉得这几日晚上天天连麦，有点太松散，因此加紧练习去了。
“闻理说嘉世虚空今晚上训练赛，”卢瀚文那边也来了准确信息，声音垮下来，“怎么这样——好无聊！”
“小邱和盖哥真的很认真。”乔一帆说。
“不怪他们关系好，应该是一直很有共同语言。”高英杰也说。
这时候他们相视一笑。是好友之间心照不宣的笑。

不怪他们突然感慨。盖才捷和邱非像，乔一帆和高英杰又何尝不像：他们有着同样真挚纯良的本性、相同的追求荣耀的决心、更有从他们第一天相见时便扎根心底的“想要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愿望，也是因着这样的愿望，以对手的身份走到了今天，仍然关系亲密互相依靠。而他们的过往比许多人都宽阔，因此未来比很多人都神奇，就连乔一帆自己都会好奇，他们的故事能走得多远。
乔一帆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高英杰——如果他的生命里不曾出现高英杰，他的世界大概会彻彻底底地天翻地覆。他没法想象那些灰暗冰冷得让人有些无望的日子里，若是没有高英杰，他能否熬得下去；也没法想象站在荣耀赛场上、除了取得胜利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执念的他会是什么样。可是也不是没有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高英杰，也许乔一帆就不会被冷落，他就能够被王杰希发掘出独属于他的天赋，从而在微草发出属于他的一份光芒。
但乔一帆不愿意。
千千万万种可能性，乔一帆选择高英杰。
因为乔一帆是一个被兴欣和高英杰拉扯着的乔一帆。因为乔一帆是一个既需要兴欣也需要高英杰的乔一帆。乔一帆知道自己的荣耀世界里除了兴欣就是高英杰，没有兴欣他不是他，没有高英杰他同样不是他。就算有安文逸罗辑，有卢瀚文，有邱非，有很多其他他感谢遇见的万分信任的伙伴，但千千万万个平行世界里，乔一帆都一定选高英杰。
他说不上这是什么一种依赖。一种只要高英杰看向他，他就会情不自禁朝他走去的吸引力，无论何时都无条件倾向于他的偏心。
他知道高英杰也一样。
卢瀚文也在小声嘀咕高英杰的这番偏心。书房里只有两台电脑，因此卢瀚文坐在临时搭好的小桌凳上，一米七几的身高缩在板凳矮桌下颇为委屈。网线临时接的，被褥随便铺的，饭都是跟着蹭的，于是说自己多余，声音酸里酸气地挤进高英杰的耳麦里，跟直播间的粉丝诉苦。“早知道不来他家了，平白无故打扰这两位二人世界。”
“哪有，”高英杰觉得好丢人，急急地补：“不是让你来了吗！”
“我来了，我带来了八百瓦的光和热，我带来了人间的光芒，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电灯胆。”
“没有这个意思，我和一帆都很期待你来的！”
“哦，你和一帆，直播间的朋友们听到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新婚蜜月专门排挤人——”
“瀚文！”高英杰脸红透了，刷地关了麦拽他，“乱说什么呢！再乱讲就不理你了！”
“啊？”卢瀚文没觉得这有多冒犯，完全是满嘴跑火车，因为平常也这么调侃别人如郭少和闻理，向来只会收获对等的垃圾话。却没想到高英杰反应这么大，忙收声。
乔一帆不觉得丢人，只觉得好笑。不过他也知道高英杰脸皮薄，小声跟卢瀚文说，别逗他了，英杰很纯情的，前段时间别哥开玩笑跟英杰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英杰着急半天呢。
“我没有要找女朋友，我不会的。”可是高英杰想起这件事更不高兴了，连他的解围都要当了真，很僵硬地说完转过身，进游戏，闷闷地一个人打排位，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了。
于是书房里一时无言，只余鼠标和键盘敲击声。
他有时候也猜不透英杰在想什么——但是乔一帆知道高英杰是容易认真的人，卢瀚文一跑火车，可能真的在反思自己些什么。这时候就不要惹人恼了，因此乔一帆没和高英杰一起排位，反而是回了第十区，伍晨正在拉苦力刷本，趁等级更新前最后一次压榨劳动力。
叶修知道他在高英杰家，在群里问他：能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小高同学说说结盟的事儿？
乔一帆没好意思现在问，想了想，先谨慎地没说准话，说十人本二十人本等会儿问，五十人本要不要和蓝雨一起，卢瀚文也在旁边可以问。苏沐橙发可爱表情，极力支持和蓝雨联盟，方锐魏琛附议，荀天棋探头，其他人说都可以。
“你问问喻队他们，明天晚上五十人本要不要一起？”乔一帆私发过去。
消息咻地一声传到。卢瀚文气压也有点低，看到消息转过头看他一眼，然后埋头打字。过几分钟之后冲他吐舌头，消息弹到屏幕上：问好了，搞掂！
然后又是一条消息：你居然不和杰哥一起？
乔一帆打字：等等问问。
他没搞懂高英杰在闹什么脾气啦。不过高英杰不是赌气任性的人，乔一帆拿他也有办法。他现在心思在战队里，群里看到荀天棋消息就不由得关心，私聊过去问最近训练感觉怎么样。荀天棋粉随正主，是个大心脏，直接把最近几天苏沐橙方锐批注过的训练数据表拍给他看，进步飞快。
乔一帆突然灵机一动：“瀚文，你认识天棋吗？”
“我小弟，做紧乜嘢？”卢瀚文懒洋洋地佯踹他一脚，“你还提醒我了，荀天棋本来战队里好好养着要给我当搭档的，突然被你们兴欣一锄头挖走了，哇黄少可埋怨了队长好几天。”
“毕竟喻队超长续航嘛。”乔一帆眨眨眼，“玩得好啊，正好。叶神在群里讨论明天晚上开服十人本在犹豫和谁家联手呢。是蓝雨好呢，还是微草好呢？现在看起来蓝雨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边出现了点响动，像仓鼠嘎吱嘎吱嚼瓜子。
卢瀚文愣了下，光速反应过来：“好呀好呀，那我和队长说明天的十人本蓝雨都和兴欣一起，强强联手一定能大获全胜！”
“应该会很不错吧？”乔一帆假装思索，“虽然职业配置剧烈重合，三个术士两个剑客一个鬼剑满地乱跑，还只有一个法师，但是我就是要代替叶神做决定，就偏偏要和蓝雨一起打本。”
“就要一起！”卢瀚文见乔一帆并不紧张，大着胆子放开乱讲，“蓝雨兴欣所向披靡！”
高英杰打字速度飞快，迅速敲回车，转过身跟没听见他们说话似的看着他。
“一帆，队长说已经和苏队约好了，明天开服之后微草和兴欣结盟刷本，我们去一个小队好不好？”高英杰眼睛亮亮的。
“那蓝雨怎么办呢——”乔一帆假装头疼，“已经约好了……”
“约好了五十人本微草兴欣蓝雨结盟。”高英杰答得飞快，“不过瀚文应该和别哥去一个小队吧，不然选手太集中了效率太低，瀚文你说是不是？”
卢瀚文见这人差不多回复正常了，开始作妖：“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天天和帆哥一起，我还得求情是吧？那我就要和帆哥一起，今晚上我也要和帆哥一起睡，好不好帆哥？”
“哦？一帆和别哥，你选谁？”高英杰笑眯眯的，“只能选一个哦。”
“你说只能选一个就只能选一个？”
“是哦，”高英杰收起了笑容，“因为别哥是我队友，而一帆是永远都会向着我的。”
卢瀚文看着他，脸色突然有点微妙，但乔一帆没搞懂这气氛怎么回事。但他猜到这两个人有话要说，因此打圆场说下去拿瓶饮料，卢瀚文也催他下去。
就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卢瀚文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陈述句。意思是两边的秘密突然都戳破了，所以才突然坦白。
高英杰想了想：“很好猜？你喜欢别哥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原来你是真的喜欢帆哥。”卢瀚文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我以为……”
高英杰笑了笑：“没事，其实应该没人会往那边想吧。”他悄悄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一帆应该不会往这边想。”高英杰有一点落寞，“只有我真的在多想吧。”

Chapter Text

卢瀚文下意识想安慰他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暗恋滋味自己也正体会，安慰没必要，也没立场。该怎么办呢，没办法，因为暗恋是原罪，得不到回应是报应，就算他和刘小别与高英杰和乔一帆都已经是世俗意义上朋友间最亲密的关系，暗恋的那一方还是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多一点。
“我与你同在。”卢瀚文只能这么说，做出点故意滑稽的英雄气，想让高英杰好受一点。
高英杰笑了笑。乔一帆正好从小厨房回来，他和高英杰一人一瓶可乐，给卢瀚文是冰镇的核桃露，“啪”的一声拉开拉环，笑着说干杯，高英杰的笑便生动起来。卢瀚文看着他突然有点心酸：因为他能毫无保留地主动朝刘小别一步步向前去，但高英杰比他更内敛安静，若是没有进展大概真的只会留在原地不再向前走。如果乔一帆没有一丝一毫要和高英杰更进一步的打算，那时高英杰受的伤会比他遭到刘小别的拒绝严重得多。
“没事啦。”高英杰看到卢瀚文这莫名其妙忧郁起来的表情，没忍住揉揉他脑袋。“我卧室有投影，等会儿上来看电影？”
“上次英杰说没看完的是美队还是雷神来着……？”乔一帆回想着。
“但是小闻之前说团建应该看HP？”
“那我要看第三部！阿兹卡班囚徒！”
“我以为瀚文不乐意看人骑着扫帚飞。”
“乔一帆你少刻板印象。反正今晚我还要和你们一起睡，说好的了！”
于是他们洗漱完真的挤到二楼高英杰小小的房间里。高英杰洗完轮到卢瀚文，出来时想起什么，很得意地偷了第三个去洗澡的乔一帆手机发自拍，题字“就要鸠占鹊巢”，然后飞速关机，美其名曰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微博爆炸。高英杰随他闹，连手办柜都让他开。他向来有收集手办的爱好，不仅仅收藏有普通版本，很多角色的周年纪念版和冠军典藏版手办他也有，都封在透明的玻璃柜里，保护得相当好。卢瀚文搭着凳子上去了，戴着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把第七赛季典藏版的王不留行捧下来，感叹道：“联盟对冠军队真慷慨……”
“是真的用宝石和白金做的银武，”高英杰说，“好贵的，也就能送俱乐部二十个，队长送了一个给我当出道礼物。”
“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卢瀚文佯装不满。
“唔。”高英杰假装想了想，“你也可以问一帆要一个一寸灰？去年他送了我一个。就在那上面，木恩旁边。——俱乐部还送了冬虫夏草和防风，飞刀剑也有，都是第七赛季的典藏版。”
“……有没有人跟你说这样真的好招仇恨。”
“不是事实吗？”高英杰笑。
这种引向垃圾话的开头语向来容易勾起他们几个吵吵闹闹，高英杰虽然不爱跟着这个吵架，但在卢瀚文面前还是乐意调上一侃。对冠军的渴求是每个职业选手血脉深处的愿望，无论放不放到明面上，他们都知道彼此的目标就是胜利。当然赛场上的争斗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
“唉。”卢瀚文把贵金属做的灭绝星尘插回王不留行手里，送回玻璃柜子，猛地往床上、高英杰刚给他拿出来的被褥抱枕上一扑：“你什么时候接手王不留行啊？”
这问题来得突然，高英杰愣了一愣，想了想反问：“那你什么时候接手夜雨声烦呢？”
“我才不用夜雨声烦呢，”卢瀚文撇嘴，“不要岔开话题，我可是认真问。”他在床上扑腾了两下，腿踹到了床角，嗷地一声盘腿坐起来，面对着高英杰一板一眼数：“我不是你们队的，对王队可没有那些奇怪的滤镜啊——你看，你也打满三年了，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当打选手；王队出道快十年了，现在状态在下滑你肯定也知道。那按道理你就应该开始用王不留行了呀？你状态这么好，微草的打法也在改，那你就应该拿王牌角色呀？”
“不是这个道理的，瀚文。”高英杰摇摇头，想了想怎么说，“微草有些事情你不懂啦。”
“干嘛要有心理负担，又不是拿了王不留行王队就不是你们队长了。”
高英杰感叹：“你怎么就说中了呢，”他开着玩笑，“可能是一些奇怪的微草传统？拿了账号就等于是换代了，但是队长还能打、他也愿意打呀。所以我肯定不愿意现在接手呀。”
“你们怎么搞得跟继承皇位一样……”卢瀚文嫌弃死了。
乔一帆洗完澡了，擦着头发进门来，恰听到这句话。“微草是继承皇位，蓝雨是禅让制吗？”他笑着问。显然也是从魏琛那里听说过蓝雨早年的一些事迹的。
卢瀚文颇为得意：“这叫做举贤而采之，什么禅让！你们兴欣不也一样吗？”
“得益于魏老大和锐哥带来的蓝雨之风。唔，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蓝雨正统其实在兴欣？”兴欣的小副队调侃说。
乔一帆如今说这种垃圾话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高英杰不禁想兴欣那几位前辈到底给了乔一帆什么样耳濡目染的教导。他沉得住气，卢瀚文可年轻气盛，又是蓝雨内定的继承人，可听不得这话，一飞身就朝着乔一帆扑过去——然而准头可远不如他在荣耀里。后果就是他脑袋撞上衣柜了、乔一帆闪躲不及往床上倒，和高英杰结结实实摔到一起，也一样碰了脑袋。
“应该给你找个蹦床馆去蹦。”乔一帆假意抱怨，给高英杰揉额头。
“以后禁止卢瀚文进入我家。”高英杰抱着乔一帆不松手了。
卢瀚文想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吐舌头，又一边悄悄观察乔一帆，想看看乔一帆对高英杰是不是也有些易于察觉的感情。可是他们两个离得那样、那样近，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都察觉得到彼此呼吸，脸红的也只有高英杰，而乔一帆只是认真地揉他的脑袋，又低声问还痛不痛。坦荡得有点让人忧虑，坦荡得让卢瀚文有点揪心。
可是乔一帆真的对高英杰很好。好得所有人都看得见，以至于兴欣乔一帆的队友都会开些善意的玩笑。
真的不喜欢高英杰吗？卢瀚文很不解。
只是乔一帆比高英杰难懂太多。在赛场上他多少次被乔一帆坑得头破血流，赛场外也很难猜透。明明不是心机深沉城府过甚的人，待人也诚恳，但随着年龄增长的确越发深思熟虑、尽可能面面俱到了，又早早承担起了很多责任，于是便学会了不把心事放脸上。因此他几乎是同龄选手里最独立的那一个，而卢瀚文和高英杰尽管也成长了许多，但囿于经历，的确在心理上很依赖战队的前辈。比起已经需要忙前忙后联络上下的乔一帆，生活不一定比他轻松，但在战队衔接方面的压力确实小很多。
这就是乔一帆不那么轻易表露感情的原因吗？卢瀚文很好奇。
那边两个人紧张兮兮地腻歪完了，才揪着卢瀚文的后脖颈子看他脑袋磕到衣柜的地方，戳了一下，问痛不痛。卢瀚文撞得不重，回过神之后催高英杰快放电影，兴致勃勃从书房把小桌板拎过来，架好之后上头放一堆饼干饮料，他爬到高英杰和乔一帆中间，很霸道地当电灯泡。可能是空调开得有点低，三个人看着看着就缩到了一团，毯子都盖得同一块，一边无情吐槽自己一边又懒得下床，在赫敏和哈利放飞走小天狼星和巴克比克时莫名其妙笑成一团。
“我好开心呀。”卢瀚文的脚在空调被里踢他们两个，“——打荣耀能认识你们，好开心好开心。”
“怎么突然开始煽情呀？”乔一帆和高英杰对视一眼，低头很亲昵地捏捏他脸，“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呀。”
“没有哇，只是有感而发。”卢瀚文闭着眼睛，“有空调吹，有饭吃，有可乐喝，有大床睡。还能和大家一起打游戏，好开心好开心。”
“明天的五人本战斗可还是敌人哦。”高英杰温柔地提醒他。
“这有什么。”卢瀚文傻乐，“当对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才不会怕你们呢！”
搞不懂这个鬼灵精。电影快播完了，卢瀚文也开始打哈欠，高英杰便把投影关了。乔一帆把桌板和零食收走，关上房门时贴心地调了空调温度，等他再回到床上、高英杰那一侧时这十七岁的小朋友已经开始迷糊地说梦话了，抓着高英杰的手臂当抱枕死活不放。
其实睡相还挺好，很乖的不怎么动，于是高英杰和乔一帆开始睡前玩手机。一个把今天偷拍的卢瀚文全都发给了刘小别，另一个去偷看卢瀚文越俎代庖发的微博，那下面又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评论，不过大多都在调侃蓝雨和微草。
下面是小戴的回复，说小卢别藏了我看到你了，以及闻理的转发，试图窥探高英杰家的混乱一角。
推荐栏是邱非的微博，这年轻人在做攻略方面颇有心得，今晚发了一份战斗法师和弹药专家打配合的技术要点，文末承诺会在夏休期制作八十级提升后的战斗法师技术指导。这新经验估计来自于驱魔师和双鬼拍阵底下。
而邱非的推荐栏则是盖才捷，人称虚空太子的中二少年不爱在微博分享荣耀，倒是经常分享番剧截图。比如这一条就是在重温棋魂，评论区闻理在嚎塔矢亮。
“我以为老番里你只会喜欢小樱。”盖才捷非常诧异地回复他。
闻理暴起：“邱非都跟你造了什么谣！人家围棋业余六段全凭佐为大人指引前行道路！”
高英杰没忍住笑，分享给乔一帆看。乔一帆倒是知道闻理除了爱看动漫还下围棋，跟高英杰私聊说闻理找不到棋友，下棋又有瘾，因此每个月常先去新嘉世采访时都会被闻理逮住下棋，常先苦不堪言。
其实应该是很轻松的氛围，但两位战队未来心里都装着事，由此开始聊了点闻理的战术意识：其实他布局能力不如邱非，团队赛邱非被缠住需要闻理指挥时，他其实表现平平，但有时候总能玩出点花样来，让人措手不及。当第六人时则是相当优秀，解读战局的能力很强，多次入场即为陷入僵局的嘉世提供战略支点，迅速为队员找到打开战局的方向，最终一举获胜，计算能力堪比真正的棋手。
闻理的账号卡叫高堂明镜。他们都觉得人如其名：从高处映照出战局形势，然后一举攻破，让胜利的天平瞬间倾倒。邱非的战斗格式气势磅礴凶狠异常，而让他有资本横冲直撞的是冷静应对又妖异诡怪的高堂明镜。因此他们虽然赛场外嬉嬉闹闹，但赛场上确实分外警惕嘉世的这位弹药专家。
新嘉世并不是一人战队。
嘉世有锐利的战矛，有铺城的弹火，有团结一心的团队。
新嘉世是所有战队必须重视的非常难对付的选手。
“就是交手的次数还是太少了。”乔一帆很遗憾。
“嘉世会越来越难缠的。”高英杰小小地叹气，不仅仅在想闻理，更因为前天和邱非交手中微弱的劣势的遗憾，而真的非常重视着这对全新的搭档。
“夏休期有机会多打交道的，不担心。小邱好像没在群里说明天有结盟？”
“应该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微草和兴欣一路的，那看到嘉世就杀就好了？”
“真残忍。”乔一帆笑。
其实很理解他。高英杰是认真的人，肩负着无数人的众望，就总希望能做到最好，也因此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对于达到荣耀的极限有着相当的追求。这一点上他和邱非都很像，两个人分别作为王杰希和叶修手把手教出来的本职业弟子，又都有着相当优秀的意识，在加入自己理解后分别形成了目前联盟里魔道学者和战斗法师最教科书式的打法。偏偏如今又是两个战队里最引人注目的新星，一举一动都被人打上无数标签。尽管他们的胜负——尤其单人赛事的胜负——其实只取决于他们的个人状态，如今却不得不和战队的声望息息相关。
而放在团队赛里，他们这样招牌的核心选手的强大是刀锋，而在王牌选手身边、某个稍逊锋芒的某一个人则是用刀的人。刀锋锐利需慎重应对，乔一帆是兴欣中这样的存在，因此他也知道闻理对于嘉世也如是。
看不透的对手最危险。因此他们都要找机会冲散这迷雾。
“慢慢会好的。”高英杰喃喃。
“会好的。”乔一帆回握高英杰的手，他知道高英杰压力不小，轻声宽解他。
卢瀚文已经睡着了。乔一帆听见卢瀚文的呼吸声很均匀很轻快，就像本人一样，从出道到现在都是蓝雨无忧无虑的小剑客，挥剑出手时潇洒又快活，好让人羡慕的聪明活泼；看见高英杰明亮眼睛底下已经蓄起的浅浅潭水，看得见他清澈的波动着的柔软又坚韧的心，心想他们很不一样，在不同的地方，走上不同的路，却要前去同一个地方，因此必定中途兵刃相向；高英杰却是望向乔一帆垂下的沉静的眼睛，微光里看见他们的变化，从身量面目和心态再到立场，如今却还能这样紧紧依靠着入眠，觉得好庆幸，又有些茫然，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未来他们将会又走向什么样的立场。
殊途同归的思考。
其实他们已经当了很久对手，刀兵相向的次数也很多。甚至早已经互相争夺过胜利，为此悲伤流泪。可是明知如此，以往还是对“对手”的感觉很难有实感。或者说不愿意有这样的实感？因为愿望从来都是并肩作战。
他们也努力找机会并肩了：无论是私底下的游戏还是明面上的结盟，乔一帆和高英杰都尽全力要和彼此站在一起，因为习惯性把彼此当做可以交付背后的队友，即便他们当对手的时间都比当队友的时间久。
可是此刻突然有了些模糊的感觉：即便是如此努力地想站在一起了，好像还是没能站在一起？
我们能站在一起多久？
我们要多久才能习惯我们是对手？
要我们像对待其他强敌一样警惕地对待对方，又需要多久？
……战队和他，我会选哪边？
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个答案明确却残忍的问题，心里一寒，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因为他们其实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是选择本身对于他们来说何等纠结和酸楚，以至于做出了选择就不愿回头多看一眼，丢在了角落，希冀着大庭广众之下揭晓答案的日子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而对于高英杰来说，他的纠结更痛苦一点，因为他喜欢他啊，他喜欢乔一帆啊。
你说过想和我并肩作战，说没法与我一起分享胜利好遗憾，我都记得啊。

他们匆匆说晚安，合上眼睛，把刚刚的心绪按下去，期待一个如今日一样的崭新的晴天。而稀疏的星星在外头闪烁，月光温柔地洒落一地，它们笼罩起年轻人们的愿望、收集成一个美丽的梦，等到时候再返送给充满希望的他们。
不是现在，因为他们的故事很漫长。有些愿望要晚一点实现才好。

Chapter Text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出身纪律严明风格严肃的微草训练营的乔一帆和高英杰才是赖床的人，标准夜猫子，熬夜能熬超晚，平日能按时起床纯靠毅力；卢瀚文则是百灵鸟作息，拥有十一点半睡七点半起的健康作息，赛季中乐于当战队里辛勤的小外卖员，给上至喻文州下至预备队的朋友们从食堂带早餐。
即便是现在夏休期了，他也有着良好的生物钟。不需要闹钟，卢瀚文可以自己醒来，睁开眼发现他躺在一堆被子中间，一看哭笑不得：高英杰和乔一帆基本上等于在打麻花，被子估计受过一通凌辱，现在房间主人和乔一帆窝在同一床被子里，而高英杰的被子就丢到了卢瀚文身上。于是他偷偷拍了照，存在手机里，打算等什么时候当作威胁他们两个的筹码，自己则是去了楼下快快乐乐地洗漱更衣买早餐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提着豆浆油条回来之后这俩不但没醒，还换了个打麻花的方式，不由得恼火：“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没醒啊？”
乔一帆睡得浅些，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拿床头手机按亮了看时间，看了一眼光速合眼，根本没打算理卢瀚文。高英杰是叫了几声之后才蠕动两下，可能是感觉被子拧开了有点冷，随手往右边一拽，盖上了才嘟囔两声：“要睡觉……”
卢瀚文想发脾气发不得，气得要死，恨恨地去厨房吃早餐。吃着吃着越想越气，筹码都不要了，当即打好码发了微博，开始大清早的造谣生事，添油加醋地说这两位战队未来排挤小朋友，睡觉抢他被子，云云。类似的戏码演得太多，围观群众都只当段子分享上荣耀笑话bot，那些爱凑热闹的职业选手也大多没起床，因此卢瀚文的苦心收效甚微。
倒也不是没人理他。刘小别秒回评论，但比起回应他的控诉更像是懒洋洋地写了张tip：英杰有起床气，你别管他。
卢瀚文超生气，私聊骚扰：你都不关心我，你只关心高英杰！
刘小别光速回复：我熬着大夜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复你，我脑子有病？
这么一说卢瀚文又心疼，催他睡觉：天天熬夜熬什么熬，都困了就睡啊看什么消息，就现在闭上眼睛放下手机摘下耳机好好睡觉。
等你起床啊。刘小别还是回复，之后我和斌哥薄情负责后半夜副本，不然打不着照面了……真的困，睡了，瀚文同学加油升级。
卢瀚文的喜怒哀乐真的很简单。等到十点半乔一帆和高英杰终于起床时，他的心情已经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得有点过头。微草未来和兴欣副队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简单吃了早餐刷卡登录等开服了才后知后觉缓过劲儿。
“这么早，PK赢了别哥应该也不至于这么高兴……？”乔一帆小心试探。
“应该不是吧，别哥一般七点睡了……”见证过更多次刘小别和卢瀚文的单挑战局的高英杰小声回复。
“别哥对小卢什么意思啊？”
高英杰忐忑摇头：“看不懂，猜不透。诶一帆你怎么——”他突然意识到昨天的坦白局是不是暴露了，骤然一身冷汗。
“小卢那眼睛看到别哥的时候就剩喜欢了，很容易发现。”乔一帆小声说。看起来不是听到了他和卢瀚文对话的样子。
但几分钟后看了微博的两个人就解码了：“能让别哥熬到八点四十还秒回，是真爱。”高英杰肃然起敬。
荣耀公司在上次更新中收到联盟内一众俱乐部的正式反馈文件，终于把让职业选手怨气冲天的等级提升时间调整到夏休期，正好也为游戏提供一次半年度的维护。这对职业选手和俱乐部成员的作息有着极大帮助，至少不用没日没夜给职业账号练级，也不用那样心惊胆战别家战队的账号升级进度快过自家，会不会影响常规赛赛程。不过这方面麻烦减少了，另一方面又让人头疼起来：俱乐部当然需要选手亲自上线帮忙打副本材料，如此让职业选手拿走自己账号卡当然最方便；可是职业账号上的银装又经不得丢，若是出了些什么意外可是巨大的损失。因此各大俱乐部房间为此都认真琢磨过。最后各家的方案都很统一：银装统统换下来，用公会的橙装装备好练级打本，而银装正好留在俱乐部，打到材料后直接由技术人员进行等级提升。
“那兴欣可有两把银装的优势了。”高英杰捧着脸看乔一帆，坐在电脑前等开服。倒计时只十分钟了。，“千机伞和死亡之手在叶修前辈和魏琛前辈手里，不在俱乐部。”
乔一帆只笑。他当然不会说兴欣的武器库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强大，事实上他们身上装备的都是十赛季后还经过一定提升的伪银装。当初当过渡用的东西如今却还能派上用场，罗辑都难得没埋汰关榕飞。不过八十级伪银装也就是七十五级银装的水平，在网游里输出高端也高端得有限，尤其和其他战队合作推副本，竞争性也弱了许多。关键还在于它在野图boss刷新时候的用处。
“反正兴欣和微草一起的嘛。”于是乔一帆笑眯眯地说，“而且是副本，又不是pvp，优势很小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午开服不像冬夜凌晨开服那样紧张刺激，但人其实会更多。乔一帆想到兴欣网吧中午的客流量，先默默为阿宁抹了把汗，又盯着屏幕看讨论组。微草和兴欣算上预备队，一共二三十个选手都在讨论组里，王杰希和苏沐橙正在分队。两个队长协商的出来十人本和二十人本让职业选手来合作，而收益效率偏低的五人本两队分别由叶修和王杰希负责，因此王杰希分出来似乎是要让乔一帆和高英杰两个指挥各带一队去不同的队伍。两个人虽然有私心，但若是对战队有益也不会抗拒，因此真的打算带队走了。
然而苏沐橙很敏锐：“冰雪主的教堂让小高带天棋，然后让一帆和肖云去熔岩台地，王队这可不厚道哦？”
王杰希说：“有什么问题？”
“怎么还糊弄我啊。”苏沐橙抱怨，语音里头都听得见她手指敲桌的声音，“冰属性的材料我们一帆也要的好不好？火属性的我们柔柔一直要的？老王你倒好，支使一帆去熔岩台地，鬼阵也用不出来，掉落了也没需求不能roll点，很过分哦？”
王杰希打哈哈，老狐狸显形。苏沐橙放方锐，方锐开始周旋。这群前辈为了材料真可算是煞费苦心，距离开服两分钟了才终于谈妥，反正放了高英杰和乔一帆一起带队，兴欣还带着顾凡渊和莫凡，微草来了许斌和李济，其余由公会各派两位精英。
“开服了开服了有事yy说别磨叽了！”方锐对许斌那慢条斯理的做派很不满，拿着前辈的架子开始威胁人，“斌子斌子斌子斌子斌子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你怎么也跟黄少天一样话多！”许斌嫌弃死了，“你们蓝雨的就不能学学喻队？”
“哇你骂蓝雨就骂找我骂干什么，我可是对兴欣忠贞不二，不要挑拨离间！”
荀天棋在语音里小声笑。乔一帆叮嘱他小心别挂了带足药，就和高英杰一起点了进入去了主城。主城做任务的人多得要命，不过职业选手手快移动速度也快，纷纷抢先找到了npc，做任务升级，忙活快一个小时终于升上77级，跨级挑战80级副本没那么麻烦了，于是纷纷领技能书洗好技能点，再在约定好的位置一起去副本，80级副本冰雪主的教堂。
“小卢你们和谁一起呀？”高英杰开服做任务之余不忘问卢瀚文。
年轻人很快活：“和奇英！”
霸图退走两个老前辈后相当于重新洗牌，好在核心角色的归属都很稳定，石不转依然在张新杰手里，宋奇英拿着大漠孤烟也不让人觉得违和，更不提旁边有一个不容小觑的秦牧云。卢瀚文没多和高英杰多说几句，反而是主城碰到了荀天棋，流云的剑柄很高兴地过去勾雨落山空的衣带，两个人热热闹闹地聊了几句天才走。
乔一帆和高英杰进了副本，四十多分钟才出来。运气很好，遇到了隐藏，又是首杀，掉落很丰厚，一橙一紫两蓝，材料还各爆两份，因此两人平分了这80级的稀有材料冰之魄与银蛟骨，其他武器和材料roll点，倒也很平静愉快。
他们这首杀拿得快，一寸灰和木恩名字上了电视，世界频道炸锅是自然的，那些职业选手也要闹上一闹。蓝雨自不用说，夜雨声烦把聊天窗刷满了cd卡足了，不针对他们两个，只针对王杰希和叶修，义正辞严地指责兴欣和微草功利，为了材料和奖励丝毫不享受游戏的快乐，然后被沐雨橙风一句话堵回去：蓝雨拿不到首杀是因为不想要吗？海无量和风城烟雨紧随其后鼓掌，黄少天的嘲讽便落进了欢乐的海洋。
还有个卢瀚文在两个人耳边哀嚎：我们熔岩台地才第四关！
他话音刚落就又弹出个首杀，是嘉世的五人本记录，顶头的id就是战斗格式和高堂明镜。卢瀚文气得牙痒痒。
不过蓝雨和霸图确实拿下了熔岩台地的首杀。唐柔对此颇为遗憾，苏沐橙笑说不用这么争。争首杀的目的只是为了首杀奖励，并不是绝版稀有仅此一件，是抢到最好、抢不到也不那么可惜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来游戏不像叶修当初破釜沉舟，而是为了夯实技术部后备，因此放松些，享受游戏，于人于己才更好。
五人本和十人本的记录逐渐水落石出，几大职业战队都收获颇丰，尤其新嘉世拿到了最多的五人本记录，世界频道和选手群里艾特战斗格式都艾特疯了。但兴欣的五人本战绩也不俗：一共二十五个五人本，首杀一个小时之内都陆陆续续拿下。叶修拿着君莫笑，和魏琛伍晨林易这几个前职业一起，虽然不是最优的职业选手配置，却是众多职业选手被拆得零零散散的五人本队伍里实力最强的那一梯队，因此数下来居然斩获四个首杀。叶修开掉落也向来红，材料丰厚不说，居然还掉了两本技能书，一本20点一本15点。方锐对此的评价是老天不长眼。
“怎么就掉给你不掉给我们天棋呢？”方锐痛心疾首，“老叶，听我一句劝，留点人品给老年，免得晚景凄凉。”
“凄凉你个大头呢废物点心，你带着小荀打不到技能书就怪我？”叶修放开了垃圾话，“不就是手红嘛，能让王杰希嫉妒是我的本事。”
“我可没有嫉妒。”王杰希在YY频道里，冷漠回复。
“你觉得我会相信说出愿意为了运气愿意错上加错的人不嫉妒？”方锐又喷垃圾话了。
“你不是要打八个我吗，”王杰希很无情，“魔道学者新技能是分身技，八个我，要不要试试？”
叶修才不纠结于垃圾话对喷，他有他的盘算，商量两句后让荀天棋跟他活动，玩笑说是特训，又放了伍晨回来给二十人本当策应。于是各大职业选手继续奋力打工，从十二点打到下午五点，收获颇丰。但论是什么职业选手都熬不住这持续高强度的副本的，因此先放了人去休息，晚上安排再说。卢瀚文早饿得要饿虎扑食，可年轻人都富有激情，不知道热血上头和宋奇英赌了什么约，两个人在一个五人本旁边狂砍小怪。高英杰小声说可能是在讨论杀小怪杀到什么时候能满级。
“四个新区域呢，”乔一帆觉得好笑，“升级的地方多得是，再刷几个副本就79级了，杀小怪效率太低啦。”
“非也。”卢瀚文奋力杀怪，语气却很兴奋，“我们是有新发现。”
“什么？”高英杰好奇。
若是和职业赛场息息相关卢瀚文也不会和宋奇英分享，因此高英杰才大胆问，但这小男孩子又很臭屁地不说了，于是乔一帆和高英杰相视一笑，动了坏心思。观察了几眼卢瀚文攻击的小怪什么外形什么属性，接着便试探着挥出一套双月斩，丢一个冰阵将四五个小怪击飞在一处。高英杰意会地紧紧衔接上，瞄准方向扫把旋风丢出暗夜斗篷，让怪恰恰好落在刀阵上，而冰阵重合落下。一波漂亮的聚怪操作。
接下来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放出大招。一寸灰读取瘟阵继续重合落下，木恩丢出星星牌，星星射线和鬼神盛宴同时使出，这十余个小怪便呜呼哀哉地一命归西——而角色的第一视角界面左侧闪出两个进度条，两个人的进度一致，蓝色的那个推进了百分之五，红色的那条少一点，只有百分之一。
乔一帆很快反应过来：“冰属性和火属性？”
高英杰眨眨眼，飞快地和他组了个队，然后就是一阵魔法道具冲着卢瀚文刚聚好的怪上丢，果不其然亮白色和深紫色的进度条也开始浮动，四条进度条都完全显现。这下房间里三个人都反应过来了：“四大元素属性的进度条？”
“哼哼！”卢瀚文相当嘚瑟，“我和奇英绝对是最早发现的！”
“干什么用呢？”高英杰很关心这一点。
卢瀚文还想继续打，但宋奇英跟他们说他必须去吃口饭，半小时之后回，卢瀚文才很依依不舍地说好，因此找了个地方先脱战了，肚子叽里咕噜一阵响，三人都笑了。前两天做的咖喱鸡早已经分装好了，只需要热一热煮点米饭就能吃，因此三个人都下楼去了，打算狼吞虎咽吃一阵。卢瀚文又怕晚上继续打本会饿，抓着手机非要给乔一帆和高英杰请客，被两个人强按下去、由乔一帆成功抢到付款权，买的茶餐厅的虾饺肠粉蟹黄包，附带几杯酸梅汤，虽然比不上广州也聊以解馋。
“来得及洗个碗吧？”高英杰和卢瀚文都是不做饭就自觉洗碗的人，乔一帆也乐得站在厨房外面看他们，偶尔刷下手机看下公会那边消息。想起刚刚元素进度条的事，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用，但先跟苏沐橙说了总不是坏事，总要抢一点先，因此点开了战队工作群——
——乔一帆猛地往上跑，回头喊那两个还没开始洗碗的：“野图！”
“啊？”卢瀚文有点懵，但腿比嘴巴快，边拽着高英杰往上追边问：“什么野图！这就刷新野图了？”
乔一帆已经刷新电脑重新登录，打开地图直接传送去了新地图南境废都的主城古荒陵，一气操作都没来得及说话。兴欣其他人来得匆忙，乔一帆以防万一，等木恩和流云都就位了紧急组了个队，才来得及讲刚看到的信息：“我知道了。今年的更新主题就是元素四属性，所以无论是新区域还是新技能都是四属性，副本boss也都是四属性相关，所以连野图的刷新方式都是四属性，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原理和方式——罗辑扒了那个程序分析出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新野图只能抢了。”
“小邱。”在乔一帆讲信息的过程中高英杰已经冷静地观察了四周，发现了刷新于此的80级野图的响动，因为毫无准备因此场面其实相当惨烈，远远听得见boss的怒吼和匆匆来往的公会成员的紧张声音，听见了只言片语“邱队”“闻副”“野图”的字眼。除了对boss的忌惮还有更熟悉的咒骂，比如说牧师团死得太快，比如说法师团输出太慢，比如说虚空的盖才捷怎么来得这么快、比嘉王朝来得还快，到底是什么妖怪——
“盖哥都到了，那我们抢个boss才不委屈吧？”卢瀚文兴致勃勃，“邱非这家伙，不声不响就搞到野图了，厉害呀！”
“那就一起上吧？”乔一帆想起叶修不知什么时候的调侃，忍不住笑出声，“乱一点才好玩嘛。”

Chapter Text

某种意义上新生代和开荒一代很像，关系异常紧密不说，有时候也有些他们前辈们没有的豪侠气，乐意在游戏里大乱战。还纠结不清更新后这几片新区域带来的新设定，玩家们妄动不了，职业选手也很慎重。兴欣其他选手正巧在吃饭，罗辑消息发群里后一个个都放下了饭碗飞奔上楼，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公会成员也需要时间拉起队伍才能抵达。因此乔一帆跟队友们报备先和高英杰和卢瀚文组着队，免得出现什么意外受到不必要的伤害。高英杰和卢瀚文那边也是敲字如飞，分别联系着自家队友和公会会长，联系完飞速回到游戏界面，看着这越发混乱的场面，互相对视一眼：“去搞点乱子吧？”
卢瀚文摩拳擦掌：“此刻我强烈支持帆哥。”
“不然放着第一个野图被嘉王朝拿走呀？”高英杰已是操纵着木恩飞身上扫帚，冲向前方混乱的核心，扫帚尾部落下点点冰屑银光。
一寸灰和流云也紧随其后，但当然稍慢木恩一步，等两个剑系赶到时木恩已是高高盘旋于战场上空，借着废都的断壁残垣掩护着自己。
仇恨在高堂明镜身上。嘉王朝显然有着准备，公会团阵势很足，法师团牧师团远程团配合得一板一眼，闻理身上的仇恨也很稳。当然不会让他们这样轻松地把boss拿下，高英杰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位置静观其变时不时游走骚扰一番，卢瀚文也奋力出手，三段斩接银光落刃闪身于弹药专家身前：“背着兄弟开boss，闻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远程3团集火流云。”不远处传来个相当平淡的声音。
“邱非你好无情！”
“不然放任你把boss偷了？”还是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角色在哪。
公会精英团的操作速度当然比指挥慢，这点时间足够卢瀚文躲开。蓝雨的天才剑客虽然还未夺得剑圣称号，但无论是时机还是操作都是一流，更不提他如今比黄少天更多一个残影的剑影步已然至臻，八个身影统统真假难辨，又让嘉王朝的玩家们不敢轻举妄动。
卢瀚文当然也不会放弃这样近身攻击的机会。剑影步迷惑视线，在一寸灰那片刻放下的刀阵之上，被boss牵制的高堂明镜措手不及，上挑得手被浮空，流云破空式出手！
这些操作也就一两秒以内完成。弹药专家毫无疑问地被重剑剑客这最强判定斩击在地，闻理声音相当无语：“开boss还要当你面，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哼哼，当不当我面都会归蓝雨所有哦！”卢瀚文剑影步收招，僵直前调整走位躲开枚僵直弹，多少硬吃了两点伤害，角色状态恢复后又斩开好几枚手雷。大概是发现嘉王朝开始集火他了，非常没形象地冲天大喊：“晓哥救命要紧啊嘉王朝要集火我了！！！”
这救命效率倒很高，他话音落了就是一个捉云手。然而出手的不是涛落沙明，却是个笑眯眯的海无量。蓝雨同时也赶到了，宋晓在旁边很无语：“方锐你至于吗？”
“至于的。”方锐很真诚，说着话冲着流云却是一个毫不留情面的闪光百裂：“boss当然是归我们兴欣！想归你们蓝雨，想什么呢？小荀，上，不要对你的旧相识手下留情！”
“……啊啊啊啊乔一帆都怪你！！！”卢瀚文很崩溃。
这会儿战局已经乱了，不少战队的选手和公会团都已经到位，他和荀天棋被割裂在人群外，非常没有章法地乱打。游戏里三个人距离已经很远，因此只能空气传播音波攻击他们这个三人小队的队长，目前这位同学已经转移方向，正在给高英杰当辅助：“我是你队友！”
一个“您已被踢出队伍：北杭广三人小分队”的提示窗口弹出，卢瀚文的视线遮了半秒，让不远处的雨落山空找着机会走位吟唱，瞬间就是一个束缚术，又开始读诅咒之箭。卢瀚文好绝望。
“那不好意思？”偏偏罪魁祸首道。
“啊啊啊啊你们兴欣，真无耻好无耻超无耻！”卢瀚文边应对边装模作样地嚎叫。
乔一帆眨了下眼睛，没再分心。一寸灰和木恩此刻都在战场中央，目前正尽心尽力地牵制着高堂明镜，鬼阵落下来一个个把地形切得支离破碎，boss和闻理的走位都被非常艰难地限制着，对对手而言几乎称得上有点恶心，兴欣由此加入boss争夺中。
伍晨和林易分别带着远程和近战几个团在后面轰轰烈烈输出，寒烟柔冲进战斗中心和高堂明镜抢起了仇恨。中草堂也已经布局好，王不留行飞刀剑和竹沥在前头无情狂杀挤出空间，时不时切出走位阻隔试图突进的蓝溪阁剑客团。后头冬虫夏草无情加血，总之各有各的安排和乱中有序。
高英杰笑说我们自己人到了，那不能再给你们兴欣做嫁衣裳，正准备退队去找中草堂的大集体，却看到一寸灰的读条骤然被打断：一挺战矛瞬间斜刺，天击瞬间得手！
“小邱到底藏在哪了呀？”乔一帆虽然被挑飞了，却有余裕说话，还在浮空状态已快速地让残影绕身，又是满月斩整圈晃过，多少抵消了点战斗格式霸道的攻击，“一直在找你人，一直没找到。”
“是呀，”高英杰也转火了，暂时没退队，让木恩的星星射线转向，可惜只掠过战斗格式的衣角，“我在上面也好难找你，还在想难道拿小号来的？”
“他和我在外围。”另一个声音挤进来，战镰带着定身符朝空挥出，险些勾中木恩。
乔一帆动作没停，在高英杰的攻势下疾走退开，做出了防御姿态：“现在是什么状况？结盟双人战，也不必要在抢boss的时候吧？各位都不需要抢boss吗？那兴欣笑纳了哦。”
盖才捷道：“明知故问。”
邱非也说：“你以为会放任boss被你们平分？”
是实话。微草的天才魔道控制着场面走向，兴欣的顶级阵鬼切割着地图布局，局面已经非常明显地在朝兴欣和微草方向偏移，尤其没人知道兴欣和微草有没有联手。就算此刻战斗格式和青之驱不在这里，也一定会有别人杀出重围打断一寸灰和木恩的控场。
“唔？”高英杰真的开始思考了，“平分吗？其实我感觉不太好，但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也不错。”
“我们两个的联盟正要分崩离析，小邱一杆战矛过来之后可是又黏起来了哦。”乔一帆也笑，鬼神之力在雪纹刀身上流转，一寸灰的cd钟精确地走动着，应对这边的同时还时不时朝着boss和寒烟柔方向丢两个鬼阵过去，“那按需求分吧？”
“剑系法系格斗系，正好我们都有需求，等会儿问问队长和苏队roll个点？”
“或者拿下之后再说？”
卢瀚文刚刚被邹远于锋给掳杀掉，此刻正在跑尸，听到这俩人一唱一和，非常无情地吐槽：“你们两个真是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总之场面一片混乱。目前兴欣已经仇恨得手，沐雨橙风的稳定炮架猛烈轰炸中，寒烟柔拿着仇恨稳稳不放，而君莫笑隐退年许的这个boss界的噩梦今日重出江湖，千机伞冲着那些有威胁的职业账号就去，杀得血流成河。冬虫夏草终于赶到，回援血量吃紧的木恩，于是两个人真的跟王杰希报备起和兴欣联手的提议，得到的回复是可以，保持优势，最后再和兴欣决胜负。因此高英杰和乔一帆心安理得玩起了牵制配合。
“我突然想起我们三个第一次正儿八经认识就是七十五级更新的时候吧，列屏群山那一场大乱斗？”卢瀚文想起什么，已经赶到现场，手里操作不停，嘴上也不歇息。“这还是荣耀公司头一回在夏休期更新等级，之前都是开新服的时候一起更新，黄少以前就跟我说超烦，因为边更新还要边打比赛，好多变故好烦人。那一次还是赛季中拿着小号过来打，超不称手——怎么固执十多年今年突然改了呀？”
“这个我知道是为什么，”高英杰没忍住笑， 朝乔一帆那边看了一眼，借了他视角背击打破战斗格式的连击，“七十五级更新的时候确实格外兵荒马乱，真的很高兴能改到夏休期更新。嗯，这方面叶神居功至伟。”
“那个什么，因为赛季中出错率呀？”
“差不多。”乔一帆操纵一寸灰翻滚躲进瘟阵里，“据说还因为好几个战队的职业选手混战里被爆了银武，给战队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再加上确实让选手们更新期的作息被打乱了，联盟就给游戏公司施了压，改到了夏休期。”
“你叶神不愧是你叶神，做什么都上达天听。”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叶神就是天听就是荣耀的最高神！”旁边路过了个小枪炮师，不知道哪家的，估计是看到选手打架很兴奋，对着他们大喊。连邱非都被逗笑了：“我觉得你说得对。”
“你邱，联盟唯一指定叶神粉头。”
“唔，一帆要不服了。”
“不不不不敢不服……”
“我只是很遗憾没能和他多打几场。”
“确实会很遗憾没能多领略几次叶神的强大。”
“你们争这个干嘛啊！”在旁边旁听的袁柏清听不下去了，非常暴躁地给青之驱甩了个神圣之火，“那边，雷霆和霸图的联盟，那边，看得见吗？他们都要把boss抢走了你们在吹偶像？？？要吹倒是抢完了再吹啊，我倒还想吹我师父啊！”

此刻的南境废都拥有着继两年前列屏群山大乱斗后最混乱宏大的网游场面。若以未来的视角来看待，混乱场面可能比之更甚，因为这一回职业选手们可都是职业账号登录。虽然因为保障安全，围观群众们没法看到卡武合一，账号卡的装备也与赛场上有着差距，但能看到这些神级半神级账号出现已经是相当令人兴奋。
就比如高英杰和邱非这两个人气很高、全明星榜单排位靠前的年轻人，还在这你一招我一式地搏斗。后头或走位或路过的微草和嘉世粉丝已经来了好几拨，对着这个小小的混乱核心，像在看小型全明星赛：“小邱队长/英杰加油——”
“小邱和英杰到底谁是人气王？”乔一帆闪身要躲盖才捷的落雷符，却被战斗格式横身转向的圆舞棍给袭击，好在高英杰速度更胜一筹，在一寸灰强制倒地时抓住了青之驱的空当，驱散粉洒出，闪电锁链出手给对手三秒持续伤害与僵直，回身扫把旋风高速拍打战斗格式。
“小邱吧？小邱长得帅，女友粉很多的。”
“少埋汰我。”战斗格式落地立刻弹跃而起，跳到更高处的断柱上，躲开木恩角度刁钻的俯冲。
一寸灰补上一轮双月斩，斩毕立刻准确地在战斗格式落地处、那个即将消失的瘟阵上落下一个冰阵：“小邱害羞了？英杰说的是事实吗。”
“以后打兴欣优先击杀一寸灰。”邱非心如静水干脆利落。
“谢谢邱队告知我们未来的战术安排。”乔一帆眨眨眼。
这废都断墙里的地形已经被乔一帆的鬼阵割了个支离破碎，对手几乎是寸步难行。乔一帆和高英杰不用对视，拉着袁柏清就跑：这会儿木恩和一寸灰血量没优势，冬虫夏草法力急需回复，微草兴欣那边被肖时钦和张新杰牵制得很，再不跑鬼阵都要消失了，难道等着被这两个强攻角色按在地上打吗。
乔一帆率先赶到兴欣大部队，刚进入范围内身上就是一道白光，是小手冰凉和星河五更一人给他这岌岌可危的血线放了个大回复术，又是各种小回复术和小治愈术，让一寸灰血线终于回上了60%。
他低声道谢，另一边也没闲着，边吟唱边走位，躲在一根断柱后头，就在大漠孤烟冲着海无量近身而去时，毫不犹豫地让拳皇和不远处的生灵灭脚下亮起炎阵。
而在炎阵肆虐火焰遮掩之下，星河五更的神圣之火，便悄无声息地烧满了石不转满身。
“漂亮！”乔一帆忍不住开口。
顾凡渊没有说话，他的操作就是最好的回应，就借此机会毫不犹豫地为沐雨橙风刷了个大治愈术。他是一个真正天才的牧师选手，对时机的把握和局势的掌控都是一流，操作精度也高于安文逸，唯一的缺点就是经验还不足，判断时常稚嫩，时而和安文逸技能交重，但有安文逸在旁的引导和调整，影响并不大。
沐雨橙风正在猛攻boss。小手冰凉掐准时机，给boss套入圣诫之光，同时沉声指挥玩家团集火boss，稳固住刚刚波动着的仇恨。中草堂那边一半在输出boss，另一半则是在王杰希的带领下对攻蓝溪阁，目前以王不留行和夜雨声烦年年复刻的1v1乱战为首混乱中。
叶修倒是见不到人影。三四年前他的君莫笑永远是焦点，如今他才懒得吸引旁人眼光，游走于玩家和选手之间，热衷于到处冷不丁使绊子耍冷枪。乔一帆看局势猜他在轮回和百花谷那边，因为那几家打得一团乱却始终没能给boss造成太大威胁；烟雨楼和踏破虚空也插足不多。其他公会更不用说，对于内层四家公会而言他们只是帮忙输出的打手，因为仇恨根本不可能落到其他几家手中。
嘉王朝最先发现野图的行迹。乔一帆至今不知道邱非闻理知道了些什么，但他们一定掌握最多的信息，不然没法第一个握住boss仇恨；但嘉世选手还都太年轻稚嫩，轻而易举地就被各家割裂得支离破碎，因此闻理现在相当吃力地应付着越战越猛的卢瀚文，而仇恨也早就被趁机猛攻的寒烟柔和沐雨橙风夺走。
最大的威胁还是霸图和雷霆的联合。肖时钦和张新杰不算计则矣，这种必然要算计的场合里算计起来，那就是麻烦得要命。尤其他们还有戴妍琦宋奇英这两个执行指挥坚决又准确的打手和秦牧云这个冷不丁就给人致命一击的策应，乔一帆在不远处和邱非他们打架时兴欣可是很吃了些苦头。目前包子和方锐这对神出鬼没的新组合正和魏琛一道带着两个团，试图给两位战术大师使点让人头痛的绊子。
“提前先警告你不要死掉。”安文逸当站桩输出时相当游刃有余，提醒着乔一帆，“我的复活术已经用给锐哥了，cd还要十分钟；小顾的要留给柔。玩家不一定照应得到你，你小心一点。”
“谢谢提醒。”乔一帆灵活地躲过不远处嘉王朝团里飞来的手雷和子弹，看见boss即将红血，翻滚到一个残碑底下，卡着时间让冰阵亮起来：“柔姐沐姐，辛苦观察一下boss红血的状态，我估计和元素四属性的进度条有点关系！”
“兴欣公会各团团长注意，组织好各团内光属性圣职系、火属性法师、暗属性暗夜和冰属性近战的技能准备，远程全部就位，”安文逸紧跟着冷静地指挥，“需要蓄力和吟唱的相应属性技能随时准备好，等会儿听指挥分属性类别对boss攻击。”
“马上暴走了。”苏沐橙语音里反馈，“特效就开了。”
乔一帆最先看清boss的暴走特效，立刻意识到了boss第一阶段的攻击方式，活脱一个骑士的形象，当即夺过指挥：“忍者撒菱，阵鬼出瘟阵，术士全体诅咒之箭后紧接暗影烈焰，法师团非光属性相关全部集火！”
暗黑色的的小箭像雨一样落过去。迎风布阵和雨落山空及时赶到位，一个召唤着最高阶的六星光牢，另一个则是当机立断，开始吟唱幽魂缠绕。诅咒之地蔓延开来，boss困于其中痛苦地挣扎着，血量缓慢地下滑着，逐渐滑到百分之七的位置——
“魏老大和小荀快撤。”安文逸忽然说，“骑士团，公正的英勇跳跃全部准备！”
“又在变了。”唐柔及时汇报。
乔一帆完全提心吊胆。boss的光抗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变成暗抗，甚至没能让一个技能走到底，说明boss的属性和状态必定在对收到的攻击进行反馈；但乔一帆还不敢确定，需要下一个轮次才能决定。
果不其然，就在骑士团以强烈的英勇跳跃冲击波又杀掉了一截boss血条时，这大怪物的属性特效又发生了变化——这一回是真的又暗又明亮了：这一边暗属性抵抗坚不可摧，那一边光属性攻击澎湃无双，转身便是一个汹涌的360度圣光打，无差别地攻击在场全部玩家。
在场的职业选手纷纷傻了眼：“这是什么变态的共存啊？”
而在兴欣乔一帆、安文逸和方锐同时得出结论：“它在吸食上一波攻击的属性和伤害，将它受到的伤害转化为下一波输出的强度。”
但傻眼归傻眼，每家都有立刻发现这boss特性的人，比如肖时钦喻文州张新杰；也会有丝毫不畏boss反噬的存在，唐柔就绝无一丝退缩意。管boss什么抗性会否反噬，她都让寒烟柔站在距离boss最近的地方，与沐雨橙风的炮火一道上下翻飞，力求在找到解决方案前至少能多打掉一格血、为兴欣增加多一分胜算，在这情形下杀得大漠孤烟都没法靠近。牧师团也不在乎会不会引起暴走和仇恨转移了，纷纷为深入敌营的寒烟柔和沐雨橙风送上慷慨得过头的治疗，让两位强势输出着血量狂掉的姑娘有着不必后顾的坚实支持。
这样的蛮打却也有效果，boss的输出虽然越发狂暴，但实质上是boss在用血量和牧师们拼法力，好在boss血量不多，牧师们也还有技能，计算起来是能够拼得过的。
这会儿只有兴欣有这样蛮打的条件，因此其他公会基本上都停火了，眼看着兴欣的玩家们卖力地为寒烟柔和沐雨橙风提供治疗和辅助。其实乔一帆总隐隐觉得这四元素属性一定不只是给他们制造麻烦，但这时间太紧张，场面又混乱，他和安文逸同时要兼顾四五个团的总指挥，既要给出合适的攻击和控制系技能，又要防止被boss吞噬伤害太多反作用到寒烟柔和沐雨橙风身上，还得盯着牧师团和守护天使们的法力情况，因此一时间没来得及去思考属性的作用——
“残血了！”方锐高喊，“应该还会变一次属性，看看会怎——天。”海无量紧急收回了前去截脉的步伐，“救命……”
他要说救命是有道理的。boss残血那一刻瞬间膨胀，像一座火山一样，将方才从战斗法师和枪炮师手里吞噬掉的火系攻击尽数输出，寒烟柔和沐雨橙风在顷刻间湮灭于火海之中。就算安文逸紧急调控法师团放出冰系魔法也还是慢了一拍，处于前锋位的战斗法师和枪炮师生命已经清零。
乔一帆不能说荣耀公司设置boss越来越过分，只能心里拼命默念，硬着头皮和荀天棋一道顶上去：还是漏算了太轻敌，但是反思等会儿再说，趁他们还有人数优势，能杀多少杀多少。
他咬着牙：趁还有血和法力，先强杀再说——
但为时已晚。不仅仅是兴欣。
一杆战矛，一把战镰。两个从人群里飞出的角色闪身攻向boss，没带丝毫属性和法术的加成状态。只是攻击，最普通的攻击，那个战斗法师正像他最尊敬最向往的前辈一样，用着土得不能再土的低阶技能，无限接近完美和无懈可击地连击下去；而那个被许多人赞许着大将之风的年轻驱魔师，似乎也有着相同的思路：星落、升天阵接魂御，同样的低阶，同样的无属性，同样的土到爆却又无懈可击——
贴着符纸的战镰与战矛同时发出最后一击！

系统公告弹出！
——恭喜[不如把他们都抢了]小队玩家：战斗格式，青之驱，获得南境废都野图boss[废都的统治者]首杀。

Chapter Text

刘小别对于因为反作息而错过这样精彩的场面懊悔不已。倒不是他有多想看邱非和盖才捷的精彩搭配，主要是想看兴欣吃瘪，因为对当年叶修坑走中草堂半壁身家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
卢瀚文很不留情面地大声嘲笑。然后又假模假样地安慰：“没关系，现在帆哥也很懊悔，你看他痛苦得都不上游戏了。”
“一帆在复盘。”高英杰小声跟自家队友说，“一帆觉得他不应该漏过无属性攻击的可能性的……”
乔一帆没说话，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圈圈画画。他确实很懊悔，不是说多可惜那一个boss，而是懊悔于自己的考虑还是不够周全，这时候还在想晚上那个boss的属性变化，排了好几种可能性，一条条列成文档了，发给罗辑让他研究之后才算完。这时候才听到这边直播的小卢同学在和对面刘小别聊他，很茫然地回头：“啊？”
“没事没事。”卢瀚文立刻转回自己电脑，非常心虚：“直播，直播……”
“肯定是又在埋汰我了。”乔一帆一听便知，也不在意，活动了下肩背，提醒同住的两位也记得做手操。这集中注意力在混战里和职业选手抢两个小时boss真不是件简单事，既要反应又要操作，耐久还得备足，对身体还真是不小的考验。他是坐久了，觉得腰也酸肩背也不好受，看也十点多了，干脆下楼洗个热水澡。再出来时闻到一股肉香，果然看到那两个在分炸鸡。整十五只黑胡椒无骨鸡腿和两盒甘梅薯条，很明显迁就的卢瀚文的口味。
“你不是等会儿就睡觉了吗卢瀚文同学？睡前吃炸鸡小心二十年后脂肪肝。”乔一帆觉得好笑。
“二十年后的事情我才不管——今天心情好，两点再睡。”卢瀚文扯了个鸡腿塞他嘴里，“你不饿啊？看你和杰哥打那么凶，我都饿了。”
乔一帆真的好担心：“作息会乱的吧？”
高英杰拉他坐旁边来，又给他整理好领子，让他也在镜头里出镜。“瀚文说今晚累了，搞吃播。”他笑眯眯的，给乔一帆递刚开的可乐，边悄悄给乔一帆指摄像头。
仲夏夜，天气晴，空调房，炸鸡可乐伺候，放什么时候都是极致享受。这三个战队新生代镜头前大快朵颐，不仅让看卢瀚文直播的粉丝狂刷弹幕说他们放毒，连麦的刘小别也很郁闷。职责所在，夏休期爱熬夜的刘小别同志主动请缨，和下午起床的许斌同志负责半夜的boss，这时候还在主城做任务，经验进度条只比75级多半条。手上忙得很，听他们嘎吱嘎吱嚼炸鸡，饿了也只能忍着。因此这边听到的键盘声都格外咬牙切齿：“……算了。”
“别哥等会儿记得吃饭呀。”高英杰也算着刘小别的起床时间，怕这一身就剩排骨的哥们儿不吃不喝练级，“我给你定外卖？”
“别理他。”卢瀚文恶狠狠咬鸡腿，撕下一块肉来，声音嘟嘟囔囔的，“人家刘大剑客才不稀罕吃饭，把自己饿死了也要在别人醒来之后当人面前炫耀自己等级比他高。”
刘小别懒得理他。乔一帆确实感觉有点饿了，伸手又拿了几根薯条。他和高英杰跟卢瀚文比起来吃得都很有限，因为看到卢瀚文那狼吞虎咽样子知道是饿了，也不和他抢。
“瀚文一顿能吃十只。”高英杰跟乔一帆咬耳朵，“常规赛客场那次他一个人吃了一整盒。”
乔一帆也看见了那外卖袋子上留的备注是“小鬼”：乔一帆便知道了这是刘小别给卢瀚文点的夜宵，他和高英杰只是顺便。有时候他是搞不懂刘小别和卢瀚文之间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相处方式，一边放狠话扯皮闹脾气，赛场上下都憋着一股劲儿要打破什么桎梏，却又幼稚得跟小学生一样；可是又真的很亲近很信赖，无论沉默还是嬉闹都有另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里头。总之与他和高英杰完全是两类人，乔一帆佩服他们这样闹架的精力，可是有时候又有点羡慕。
卢瀚文不知道还在和刘小别赌什么气，一言不发啃鸡腿，高英杰又去楼下拿湿巾了，乔一帆就代行主播职责，替卢瀚文谢礼物，也回答醒目留言。“再开游戏顶多就是做做任务啦，要休息的，今晚不会打本了。”他回答观众的问题，“和小邱他们一起去北地沼泽练级？应该不会，嘉世夏休期都没回去，他们应该会一个队一起，和我们没有约。其他人也不太可能啦……”
“没有……什么夺boss之仇，没有没有的。不过往后的boss会到谁手里不一定嘛。”
“我们三个现在是78级啦。小卢进度慢一点，因为被杀掉了一点经验嘛，但是都差不多……到级别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学技能呀。我们聊资料片好几天了，对新技能很感兴趣的。”
他上直播和卢瀚文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卢瀚文是粉丝最喜欢的那款，没计划但很能来事，闹得很高兴气氛也热烈。乔一帆则是一板一眼很规矩，经常有人剪辑了放视频网站上，和喻文州肖时钦一起被当作业工作背景音，某种意义上是深感荣幸。其实他只是没那么认真营业，念弹幕谢礼物的时候很方便分心想自己的事。比如现在他又在想邱非和盖才捷那夺走人全部视线的最后一击。
只有天才才有的意识和判断。只有天才才做得出的极致操作。换言之那是只有天才才负担得起的选择。
说乔一帆不羡慕天才是不可能的。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和高英杰卢瀚文邱非等人并不站在同一起点上，因此也一直在自己的强项上拼命努力，想要填平那道沟壑；也因着自己独有的天赋而大放异彩、奋力将众多强敌击退过。他已经成长得让所有人不得不重视了，表现也已经是很多人眼里的极致，但偶尔那些天才的天才表现又让他心下一沉，提醒他还需要更加努力。
“……今天的直播先到这里，可以吗？我们想再研究一下就睡觉了。”高英杰回来了，给乔一帆递湿巾纸；又观察了下卢瀚文，年轻人这会儿正在低着脑袋敲手机，让他瞟见饿○么页面，心下就知道卢瀚文这青春期和暗恋有关的脾气已经消了，便和弹幕说再见。
他们三个是还想研究研究那属性条的来龙去脉，因此洗了手擦了桌面又回了电脑上。中途有插曲，卢瀚文逼乔一帆对荣耀女神发誓不再背刺队友，乔一帆忍笑说今夜决不负你。
“反正就是有你自己队友在就一定要坑我嘛。”卢瀚文知道他潜台词，瞪他，“——那今夜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北杭广——实际上是三北小分队在神之领域里到处跑跑看看，一路上引起不少注意，但他们都当做没看到。东走走西走走，第一站当然是傍晚时候去的熔岩台地，今天下午蓝雨和霸图一起耕耘此地的各级副本。副本外小怪依然很多，小矮人一样满地乱走，杀一个一次只得3经验，因此很少有玩家会通过打小怪来升级。因此他们三人在这里突然开始打怪反而显得很稀奇，有路人经过还会好奇转视角来看，但也没影响他们。
“进度条还会动，但是上锁了。”卢瀚文说。
“感觉是不是进度条满了就能召唤野图？”高英杰操纵着木恩聚怪，扫把旋风卷起一群小怪丢进鬼阵中央，由卢瀚文连击解决。因此四条进度条又向前推一点点，
但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杀小怪对进度条的推动作用很小，如果集齐公会力量狂杀，也能像嘉王朝这样短时间内就达到召唤野图的条件。他们想了一会儿没想出门道，最后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拿乔一帆的qq语音电话骚扰最先赶到的盖才捷。
“你们不看副本剧情的吗？”盖才捷却反问道，“你们打了废都统治者的旧恋人那个副本吗，五人的，触发了联动剧情里面就会出隐藏。掉落是四把钥匙，要用它打开进度条的锁。”
卢瀚文那边问的闻理也给出了相似的回复，但太长不看，找了邱非缩句，给出的答案差不多：进度条满了之后会掉落带锁的野图道具，解锁要用隐藏掉落的钥匙，钥匙可以抢，云云。
乔一帆高英杰卢瀚文面面相觑。
“钥匙可以抢是什么意思？”卢瀚文突然抢麦。
“字面意思。”盖才捷心如止水，“因为邱非抢了我的钥匙。”
“真看不出他还有潜在的强盗特质……”卢瀚文叹为观止，“盖哥，我敬佩您，这种奇耻大辱还能在最后决定和邱非联手的，采访一下什么心态？”
“不抢白不抢的心态。”盖才捷平静。
乔一帆已经放弃夺回麦，躺椅背上笑得浑身发抖还不能出声，高英杰抓着椅背埋到他头发里笑，电竞椅抖得像在运行宝宝摇摇车。因为卢瀚文和盖才捷这两个人搭上线实在有种非常微妙的喜感，一个热情洋溢得活像小太阳，另一个则是他们一群人心里很有距离感的酷哥，乍一聊上居然相谈甚欢，就让人很容易觉得好玩。
两个人心想卢瀚文和人打交道真是有一手：和盖才捷说话都兴致高涨颇有好奇心，东拉西扯地又聊了好几句，盖才捷居然也不觉得烦，这是门功夫；不过很明显卢瀚文也有点吃力，他那从脑子里掰扯出来的话题显然不是自己的知识储备，至少乔一帆绝对确定卢瀚文对术カロ绝无了解，倒是某位微草姓刘的同志经常戴着耳机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那下次常规赛再见！盖哥拜拜！记得教我滑滑板！”卢瀚文热情洋溢地作结束语。
“好的，我帮你准备板。晚安。”盖才捷也道别。
他回头看到两个人笑得表情都凌乱了，很不服气：“你们又在笑什么呀！”
高英杰眼泪都笑出来了：“没有，没有，觉得你可爱——”

这练级日子也就这么趋于平静。78级往上的练级速度比78级前慢，这几人也算是在网游里泡得久的了，两三天才接近练满。卢瀚文对纤云四卷感兴趣很久了，因此这几日也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卖力的，每天和乔一帆高英杰一个点睡，还比这两个起得早得多，一起床就能看到这小东西坐在笔记本面前奋力打本。有时候这小朋友起太早了，自家公会会长不一定上班了，高英杰只是太渴了起来和谁，就看到流云在和嘉世他们组本，也不知道是邱非起得早还是闻理还没睡。
“别哥刚睡了。”卢瀚文居然丝毫只是遗憾没能和刘小别碰上面，“早知道再早点起了……”
“你眼圈都是黑的哦。”高英杰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提醒他，“要么就早点睡嘛。”
“好嘛好嘛。”卢瀚文对他很明亮地笑。
乔一帆睡得浅，听到书房声音，顶着一头乱毛也出来了，迷迷瞪瞪地眨了几下眼睛，很快也清醒了，看卢瀚文这副认真劲不由失笑，拉着高英杰去楼下。洗漱完去厨房，桂花甜酒糯米圆，冲的豆浆粉，还有冰箱里凉了一晚上的红心火龙果，就是简单的早饭。
“小卢——”乔一帆抬头喊他，“应该打完了吧？吃点东西啦。”
听到他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才下来，舀了一碗甜酒就唏哩呼噜吃，高英杰要他慢点别烫着。这小东西很有斗志的，说吃了帆哥的早饭，就要把邱非闻理反虐回去，为帆哥报仇，但必然是信口胡诌，卢瀚文才没这个好心，要帮兴欣的boss向嘉世寻仇。
“你别再被小邱坑了就好啦。”乔一帆扯卫生纸给卢瀚文，“小邱和小闻心也很脏的。”
“你好意思说这个……”卢瀚文很嫌弃。
三个人整理了碗筷继续上楼练级，中午时分成功提升至80级，小小地上了一下系统公告。当然不是第一批，那些留在俱乐部、账号卡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练的角色前一天就已经满级了，副本记录都用80级技能刷了好几遍。早就心痒死了，因此一到80级就一拍三散，毫不犹豫去了主城学技能，学成之后先去竞技场大杀四方了一遭——虽然就他们这胜率，匹配到的不是自家队友就是别家对手，因此没两下就碰到了熟人。
“哟，闻大爷，好久不见啊。”卢瀚文对着闻理阴阳怪气，“我真是想死你了——”
“你好叽歪。”闻理嫌弃他，“快点开始。”
“这可是你说的。”卢瀚文扬眉。
乔一帆和高英杰则是分别与秦牧云和周泽楷这两位前辈遇上了。虽然这两位顶级神枪手都好说话，但乔一帆和高英杰对前辈是不敢怠慢一点，也因为不那么熟悉，因此连忙关了麦，怕卢瀚文那边的垃圾话影响了自己状态。互相之间知道是在对新技能进行磨合，
“邱非在和谁打，”卢瀚文垃圾话倒空了，开始瞎聊天，“看看是哪个可怜的孩子遇上了我们邱爷。”
闻理似乎是张望了一下旁边屏幕，声音很无精打采：“正在单方面地屠杀一个贵阁的剑客玩家。”
“叫啥啊？”卢瀚文顿时警惕。
“什么什么垂杨。看不出你这么护犊子哈？”
“没事了。”卢瀚文瘫下去，无情斩击，“绕岸垂杨啊，我还以为是我们蓝团。跟邱非说杀狠点哈，这人之前欺负我们蓝团长。”
“蓝河团长吗？神之领域的蓝桥春雪？”乔一帆听到熟人名字很高兴。
“哇——帆哥你认识？”
“第十区的时候，算是打过交道？”乔一帆想了想说，没把某些隐情说出来。
卢瀚文仰天大笑：“对哦我想起来，你当时不还在微草吗！一寸灰大大给我们蓝溪阁打过记录吧？感谢，感谢！”
“兴欣拿你们蓝溪阁当材料储存库，瀚文你好像很满意？”高英杰终于开口了。
“比你们变成赌局好吧？”卢瀚文反唇相讥。
蓝雨的剑客和微草的魔道学者似乎总会走上互相拆台的路，直到高英杰和周泽楷打完了、投向微草的训练房间了都没歇。乔一帆早退出单排了，兴欣目前已经全体80级，开了战队房间在里头打组队赛，也没太关心他们这边拌嘴，偶尔撤出来听两句，冷不丁插进来，噎得卢瀚文一梗：“……在兴欣待久了是不是垃圾话能满级啊乔一帆？”
“有吗？”乔一帆眨眨眼，他方才在和唐柔打过荀天棋和叶修，刚听完叶修复盘，“我在兴欣是底配。”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这会儿卢瀚文匹配到的是邱非，对面很无情地拍一击落花掌。
剑客同学对此相当不屑，鼠标操作着走位又灵又鬼魅，浮空了也不在乎。三段斩直接冲战斗格式去，毫不留情地将邱非的银武破天斩退了：“你们这群龟毛处女座都一个死缠烂打劲，烦死人了！”
“我觉得你说的死缠烂打指的是朝着前辈那个方向的。我们家队长唯爱叶神，你们家别哥唯爱黄少，愿意跟你打两局就知足吧。”闻理在邱非的耳机边上回答。
战斗格式并不恋战，被击飞后调整好身位，躲过卢瀚文的重剑再次的攻击。卢瀚文不甘示弱，剑影步团团围住战法的落地点，真身一晃到战斗格式背面，意欲偷袭，成功得手。
“哼哼！”卢瀚文得意地放了大招。
年轻的剑客如今操作相当不容小觑，虽然才是第一天在实战中运用纤云四卷，但看起来相当有模有样，至少现在的职业选手是很难看出破绽。手里不是焰影，但即便是橙武也足够有威力，剑身随着他的操作镀上光芒；攻速也越发快，一剑晃过好几叠，剑气似乎都带着锋刃，让受戮的对手无路可逃。战斗格式的清零，邱非说记得请客。
“竞技场也要请啊？”卢瀚文假装不乐意。
“我为了竞技场请过你多少次了？”闻理不乐意了。
那边还在拌嘴，这边已经在聊技能感受。“纤云四卷是一共四阶。”高英杰已经判断出来了，“四阶属性，每一阶段的攻击力都在变化，最后一剑的暴击如果能由选手自己操控在哪个阶段使出的话……”
“很难办的技能。”乔一帆回答，“不过也没关系，每个职业的新技能对于对手而言都很难办。魔道学者的分身好用吗？”
“唔，我还没想好怎么用……不过队长现在非常非常非常难缠，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苦了。”
乔一帆笑：“比以前还难缠？”
“比任何以往的时候都难办。”高英杰点头。

Chapter Text

乔一帆还记得自己当初在微草训练时的日子里过得并不开心。除了遭到冷落，更多的是没法找到让自己安心的根本。飘飘荡荡的像浮萍，那种只能随波逐流无处扎根生长的感觉很糟糕，找不到目标的感觉更糟糕。不是没有试过去找些办法让自己能够有所依凭，他真的努力了，拼尽全力地去做基础练习，队长和经理有任何指示都不敢怠慢，然而他是微草这台不容许太多错误的机器里一颗不怎么合适的螺丝钉，因此被拈出来放弃，对于微草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乔一帆想他大概永远不会愿意回到那时候，拥抱过兴欣之后就很难适应从温暖的怀抱里钻进冷水的温度，但他不埋怨微草，因此经历过的一切都让他成为现在的乔一帆。
记忆是拖着行李箱，站在微草俱乐部门口，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绿荫满地和风习习，阳光落在只能变成过去的这里，昭示的却是他离开之后向前越走越明亮的那一边。
但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前途是否光亮呢。
那时候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鼓起勇气做一个摇摇欲坠的选择。需要斩断后路。需要忘记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即便那双眼睛是他无数个夜里惊醒时聊以慰藉的唯一的小火种。
即便未来他能够收获很多温暖和信心，那最初的火苗仍然是他最珍视的宝物。
乔一帆对他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一个自己很满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甚至有时候庆幸他还能在荣耀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他感谢给他定心丸和信任让他有勇气向前走的伙伴，感谢给他目标让他日益精进的对手，感谢他自己，能够一直走下来，让他没能错过沿路的风景；感谢命运，让他遇见这一些他珍惜的人。
感谢命运，让他和一些人没能够走散。
乔一帆睁开眼。天亮已很久了。
晨光从窗帘底下透一条缝，像描一层金边，它偶尔的摇动让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而蓝色窗帘挡住光线，只能蒙蒙看见室内，像月夜偷偷地给这小小的房间染过色，染得整个世界都陪着他们安静下来。他翻了个身，看见高英杰的脸。好友还睡着，熟悉的睡脸，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下巴压着空调被，小声而均匀地地呼吸着。
现在九点半。比起他们平常训练的作息是晚了不少，但他们昨天给公会打本到凌晨，乔一帆想他大概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自己却也清醒了，因此撑着脸，发呆一样，盯着高英杰看。
这么多年他们都变了不少。赛场不仅仅让他们脱去了稚气和青涩，身高同样增加，脸颊的轮廓也褪掉了婴儿肥，让他们彼此都逐渐像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但高英杰有双圆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亮，显得很单纯。垂下眼睛想事的时候也还有些孩子气，但他提出的比赛方案越来越周到，待人处事也放得开很多啦。虽然还是腼腆，但和人打起交道都很妥帖，也很招其他人喜欢。
那一年的分别像一面镜子，对剖开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却也是另一面镜子，里外看到的是他和高英杰。没有哪一面好坏的说法，只让他们看见镜子里的彼此的不同，然后更确认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而已。
一直有人说他和高英杰性格有些像，他不否认。但也没那么像，他的队友和对手都说他更执拗更果决，乔一帆倒是觉得还好，心想你们只是没有见过英杰执拗起来的时候。但至少分别之后的他们走上了各自的路，陪伴各自的队友，有了各自的责任，各自也有各自的坚持。
但很有趣的是每每他们重新拼合到一起时都很惊人地又严丝合缝起来，心照不宣地为对方留出只属于他的领地。无论游戏内外，无论人前人后。无论他们成长又改变了多少。
他盯着高英杰看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轻手轻脚起床，合上门洗漱开电脑。提升账号等级的任务暂时结束，卢瀚文已经走了一个星期，这小东西家里大人忙得很，又和刘小别家里有交情，因此夏休经常是跑到刘小别家里去住，今年也一样。这小东西一走房子里顿时少了很多欢声笑语，虽然他和高英杰都很享受安静，但突然又觉得空荡荡地少了什么东西，也可能是多了什么东西。具体弄不清，只是让他们两个之间氛围怪怪的，偶尔让人有些茫然。
乔一帆是弄不懂。可能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他想。
他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硬要细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各战队人事变动的消息都传开了，让他调整思路的同时有些飘忽的小念头，经由梦境编织之后一股脑塞给他，让他莫名地有点感伤。
有点没心思做早餐。因此出门买的豆浆油条小米粥，顺便捎了一袋高英杰爱吃的车厘子，还有一盒切好的水仙芒。家里有椰浆和西米，他想下午可以在家做杯杨枝甘露给他喝。
回家上楼看到高英杰还在睡。先开了笔记本电脑，更新了一会儿地图资料，保存关闭时又看见浏览器里弹出来的电竞新闻，忍不住再打开看一遍。
三零一度的队长杨聪于战队是用尽心血，在将风景杀的等级提升完毕之后才宣布了退役；而后紧接的是轮回的吴启宣布以八百万的身价转会三零一度，同时也宣布了吴启白庶的队长副队长职务。这大概是三零一思量好久做出的决定，甚至可能是杨聪自己提出的选择。而轮回将越云上赛季的忍者新人挖过来打轮换，霸图宣布从自家训练营提上来新人补位百花缭乱。其他战队也各有出入，互相之间有些小的交换和调整，但幅度和影响力都远不如杨聪的退役和吴启的转会。
夏休期一般只宣布转会新闻，出道新闻通常都在赛季始公布，为的是一个突出新人的受关注力度。兴欣在新闻内容上不讲常理，发布新闻倒是规规矩矩，每次常先去都不知道这回到底是能拿篇水稿回还是捧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走。但乔一帆登录qq之后却看到这大上午的自家战队群满是消息，却看不出是什么事；私聊也都是一串窗口抖动。因此他忙回复苏沐橙：不好意思起得有点晚，队长需要我做什么？
他心想不会再出现什么谁突然要退役的意外了吧，又马上摇摇头逼自己把这晦气的念头甩掉。苏沐橙给他甩了个通话过来：“一帆？在小高家里吧，方便通话吗？”
“方便的，我去阳台。”乔一帆匆匆写了张字条留给高英杰，把阳台玻璃门关了开口，很着急：“需要我现在回队里吗？”
“没有这么严重。”苏沐橙的语气不凝重，但也很谨慎，“队里都好，不用担心，但确实也不算小事。方便电话会议吗？”
“没问题。”他隔着玻璃门看见高英杰起来了。房间的主人看到他表情，知道有事，比了个“OK”给他，表示不会来打扰。因此乔一帆拿着手机进了会议，他的队友们也统统露面了，回了家的那几个都是副不解表情，等待苏沐橙或陈果中的哪个人开口。
“轮回的杜明昨天晚上联系老板，想问我们有没有接洽意愿。”然后他们听见安文逸说。

兴欣其实还远未成长成一个体系成熟的战队，不说与义斩这个老板就精通商业运作的友队比较，甚至比起破产重组的新嘉世都江湖气得多。这不代表着兴欣没有要踏上正轨的意愿：十一赛季他们没有照许多媒体人与圈内人士的设想积极补强，并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确实没有当时他们认定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苏沐橙和方锐成为国家队成员前往苏黎世参加世邀赛，兴欣的各位除了自身补强以外，基本都和其他战队的成员一样，投入了对自家选手世界比赛的大力后援中。比如罗辑就是去年夏休期为吞日计算进阶数据时真正发现了装备编辑器的魅力，赛场之外开始有意向技术人员方面发展，搞得陈果都担心荣耀是不是耽误了这位数学天才的前程，但他兴致高昂。
但这的确让兴欣的许多人头一回意识到他们需要适应选手在战队间的流动。方锐和乔一帆都是战队新启时的首发选手，而杜明就是兴欣已经建立后，面对的第一个主动寻求接洽的选手。
乔一帆犹在发愣。方锐却很直白，提出的问题也很尖锐：“什么条件？”
“他是私下来联络的，算起来应该是合同快到期了打算自由转会。”苏沐橙回答，“但是如果轮回那边已经和他续约了，那参考吴启的转会价格，大概会在六百万左右。”
“靠。”方锐假意吐槽，“那比我高两百万呢！”
这场合玩笑也开不下去，但方锐缓解气氛的手段一流，大家的确都松弛下来了，开始说一点自己的看法：
魏琛觉得价格不高，可以搞搞试试；
唐柔则是不怎么看好，她觉得杜明实力一般，起不到补强效果；
安文逸说不要用你的水平标准要求别人，何况杜明至少也是冠军队选手，兴欣也确实需要一个攻坚；
包子则是完全没想这些，满脑子都是杜明什么星座。
“包子！”陈果觉得是时候让这年轻人收声了，开口试图聚拢注意力，“小乔，你有什么看法吗？”
乔一帆想了想：“我是觉得文逸哥说得没错，叶神退役之后兴欣还需要一个攻坚手。上赛季我们是通过战术选择让包子哥和莫凡哥侧面承担了这个责任。但这样肯定不长久，虽然现在新来了天棋，但是术士毕竟是远程，也主要玩的是控场，在顶前场攻坚方面不能完全地缓解柔姐的压力。”
“攻坚手是需要的。”苏沐橙也点头，“杜明实力也还算不错，可以先谈谈看。是他有转会意愿的话可以谈谈，反正我们不落下风。辛苦果果啦。”
于是都至少觉得可以让他来兴欣试试看，不管合不合适先聊一聊再说，再不济也可以像方锐那样，先试试他的水平。方锐对该举例非常不满，狐假虎威地愤怒着说兴欣当初说砸锅卖铁买他现在弃之如敝履没有爱了要退役，被包括苏沐橙在内的所有人忽视——这关头大家都松快起来了。却听到一个难得的还冷静过头的声音：
“像他这个量级的选手，出走应该都是为了地位吧？”他们听到顾凡渊说，“我们能给他什么？”
众人一愣。说实在的兴欣很少有人这么考虑，即便是当初的方锐这样细心考量过，这位后来以行动证明他对兴欣呕心沥血的神级选手也并未因为待遇和地位对陈果和队员们发难。“我们几个都没嫌弃什么呢他好意思吗，”方锐也率先反应过来，“反正先看看再说。”
“小顾考虑很周到嘛。”苏沐橙则是微微的有些惊讶。
没什么要说的了，陈果宣布散了，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乔一帆挂了会议之后去一楼，高英杰在客厅看午间新闻，留着早餐没吃，问他是不是战队有事。乔一帆说是哦，不好意思让英杰受饿了，那中午我请客好不好。于是他们把没动的早餐放进冰箱，沙发上脑袋碰着脑袋地看手机定外卖，其实只是因为懒得做饭。
“一帆当时还说要给我做饭吃。”高英杰抓着他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还没睡醒呀。”乔一帆手指滑动着，想着好久没吃越南菜，干脆一人点了一份牛肉河粉加春卷。“我今天想偷个懒嘛。”
“好嘛。”高英杰笑起来。
点餐不费时，但等餐正儿八经花了一个钟，两个人也看了一个钟的电视，中间闪过关于有关两年后洛杉矶奥运会列入项目的讨论，因为涉及了电竞项目所以他们两个认真看了会儿。是个新闻谈话类节目，并不是专注电竞，只是因为奥委会之间在磋商才对此话题有所涉及，两位主持人各持一方观点，一个认为电子竞技作为新兴竞技项目入奥能够带动奥运会的经济收入和在年轻人中的观看人气；另一个则以传统的角度报以不乐观的看法，认为电子竞技没有身体上的对抗，不能称之为运动，也不能作为运动会的正式比赛项目。两边各有观点，但缺乏激情，一看就是提前写好了稿子背出来，对电子竞技的实际态度很冷淡。
“其实我觉得入列概率挺高的，电竞入亚都好几年了。”高英杰说，“只是一直没和荣耀这边谈好，不然今年夏天还要打亚赛……不知道联盟是什么个想法。”
“赛制问题吧？”他看到乔一帆想了想，“荣耀存在平局加赛情况，MOBA类游戏没有，规则制订方面可能麻烦一些。再一个人选方面也不好定，叶神提过世邀赛之后联盟要有新动作，可能上面有想法？”
“我们也决定不了。”高英杰又打了个哈欠，“——好饿啊。”
乔一帆的手机恰如其时的地响了，备注是快递。“英杰真是叫什么来什么，”他笑着，站起身接电话，“您好，是的，是这里。您放一楼外卖柜就好了，我等会儿下去拿。”
“我陪你去。”高英杰起身陪他。
这日子实在过得太舒服，高英杰都几乎要融化在夏天的风里，树叶摇晃都像铃铛，摇曳出他心里欢快的歌声。他吃饭慢些，乔一帆吃完了他还剩半碗。他的一帆从来也不催，坐在他对面陪他吃，和他聊天，偶尔看两眼手机，也不怠慢。
他真的很喜欢看乔一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看着乔一帆穿着简单的衣服简单地笑，头发有点蓬起来却很日常，背后阳光穿越树叶斑斑点点落在他身上，让高英杰又第无数次想起为他心动的分分秒秒。尤其他喜欢的乔一帆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里，以他最熟悉的模样和他在一起，高英杰很安心——他不能奢求什么，也不能轻易说什么，但他觉得此时此刻安心就够了。
但去扔垃圾的时候他听到乔一帆说：“我过几天就回家了哦？”
高英杰愣了下：“诶？”
“住了快一个月啦，总麻烦英杰不好嘛。而且英杰都没有个人空间了。”乔一帆说，表情并没有什么不愉快，高英杰知道乔一帆是真的在为他考虑，“之后再来玩，因为在英杰家真的好开心呀，回家应该就又要被爸妈念叨这念叨那了。”
他有点烦闷地看着他。他却又那样不能拒绝地看着他。
风吹过，阳光落下，夏日是如此好的光景。但好光景无论多好都只是片刻，世上唯一的永恒就是不能永恒。就好像没人能抗拒夏天的离开，而与其表露出抗拒还不如期待下一次重逢。
“说了这里是一帆的第二个家嘛。”于是高英杰说，“回去啦！外面也太热啦。”
“好。”乔一帆笑起来。

Chapter Text

夏天走得就像风一样快。高英杰感觉乔一帆和卢瀚文还没走多久，夏休期就快结束了。
卢瀚文显然很不满意。他在朋友圈和微博都大肆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然后被刘小别直接点破：这人在放烟雾弹，夏休期拿着流云恨不得直接开赛打人，切不能轻信。
高英杰觉得有趣，回复道：那期待和小卢同学赛场见？
他和乔一帆不约而同，用的同一句话、又几乎是同时回复的。这勾起卢瀚文调侃欲了，在乔一帆评论里废话文学好几条，大意是他们两个人故意约好了要来闪人眼睛。但在他回复里却很审慎了，只发了个流泪小狗表情，聊天窗里倒是无所顾忌：干什么干什么，在我这里玩什么默契啊？
“没啊，”高英杰回复，“就是碰巧。”
“碰巧能碰成这样我也是头一回见。”卢瀚文感叹，然后又好像个小八卦一样问他：“提问，有进展吗？兄弟帮你推进度啊！”
“什么进度呀，你当打本啊。”
“不就差不多，刷好感度然后拿成就什么的，不跟游戏一样。”
“……你又看小戴直播了是不是。”高英杰很无奈。
“嘿嘿。”卢瀚文并不否认。
他拿这年轻人实在没办法，关闭聊天窗，不由得失笑。他想他和乔一帆之间需要刷好感度吗，从来都是满的。他要做的是要把好感度进度条的“友情”前缀改个名啊。
荣耀联盟始终以九月一日作为新赛季周期之始，这天若不是比赛日，通常是各大俱乐部开新赛季发布会的日子。如今已是八月下旬的光景，他和刘小别已经回了俱乐部，其他交好的选手也各自回到了自家战队里。比如乔一帆就是二十号那天飞机走的，高英杰没能去送，乔一帆也不让他送：理由是他又不是小孩子，英杰不用这么担心他。
“赛场见。”他们在聊天窗口里总是说这些。没什么重量却好像约定一般的言语。
实际上这时候转会窗还没关，但考虑周全的战队和选手一般刚开转会窗就会有动作，很少会在转会窗末尾才姗姗而动的。因此他们注意力不怎么放这上头，回战队之后要紧的事是调整作息。在这方面刘小别硬是个狠角色：夏休期这人真就没几天按北京时间过活，一回战队立刻恢复早八晚十二的作息，丝毫没有要倒时差的意思。
“也就是你们年轻。”许斌笑着说，“我和江波涛二十出头的时候，看球赛，熬得昏天黑地。最离谱的一次是通宵看球的第二天还去打商业赛，当时也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就实在熬不动了，晚睡一会儿都跟要散架似的。”
“嗯嗯。”高英杰小鸡啄米。
他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假期也三四点才睡——让许斌听到之后这位副队还只会调侃两句，王杰希那可真是语重心长要他们好好休息，纵然是关心他们也怕得很——其实按黄少天张佳乐方锐的说法，王杰希也是个爱喝可乐爱犯懒劲爱冷不丁就把人吐槽得没脸见人的中二青年。但他们微草的偏偏都还没怎么见过这样的王杰希，对这位队长尊敬爱戴又依赖，却很少有人敢于拉近距离。因此他们年轻人私下聊天时也八卦两句，说队长是不是在我们面前封印了什么，得其他前辈在才能解封。
“难道魔术师打法还承载了队长的人格？”柳非小声说，“队里有谁真的见过魔术师吗？”
一群摇头的。袁柏清倒是和方士谦一直有联系，当夜大着胆子去旁敲侧击，但收效甚微，除了得到了方士谦口中一句“这人假正经”以外，只能听到前治疗之神对于魔术师的含泪控诉10086条。
其实可以试着让队长彻底解封看看了吧？他突然想。

这不是心血来潮，事实上这是有关王杰希近年状态下滑的问题核心。为什么外界都认为王杰希风采依旧、甚至于状态更胜从前，而职业选手圈却清一色地坚持把王不留行作为团队赛中突破的重点，事实上就在王杰希这“魔术师”的封号上。
王杰希的状态下滑始于世邀赛后。不明显，但是事实，他的下滑不在单纯的个人技术上，而是和团队黏合的意识问题。顶尖职业选手在职业生涯晚期并不一定显得技术下滑多厉害，因为他们会用一些手段来维持状态，或是调整打法，或是利用老辣的经验对冲意识的减退。
但王杰希连下滑都下滑得与众不同。这位为了微草殚精竭虑屈心抑志的老队长，当年为了和团队磨合而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打法风格；而当年为了屈就团队而生造的打法开始出现空档和错漏，如今不得不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打法救急，却才发现当年强行改变打法和风格的举措让他遭到反噬，手速和操作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控，想收又没法收住。因此微草在团队赛中很容易刹不住车：横冲直撞的战车对于对手来说是巨大的危险，但如果对手比他们更敏捷更善于调整，那么这样的失控只会害了微草。
这种情况出现于王杰希仍在努力不彻底解封的情形。因为之前的微草团队一直没有能够牵制住魔术师的角色；但高英杰经过上个赛季，觉得他刘小别和袁柏清既然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就应当根据实际情况，让王杰希适当解封，而他们三个便是团队的核心纽带。
要做到这些不是为了名义上的肩负起谁的期望，而只是最简单的，只因为微草需要。这一点他一直很清楚。
这赛季青训营又来了两个新人，一个战斗法师一个刺客。刺客选手拿乔一帆用过之后就闲置的卡，战斗法师用训练营一路用上来的账号。听说都是不错的苗子，勇敢无畏又大胆细心，刘小别上赛季亲自去训练营练过兵提上来的，因此高英杰不担心实力。这也很符合微草的需要，王杰希一直希望能提升微草团队赛的攻坚和续航能力。这是微草从第七赛季以来就在考虑的事，招徕唐柔、邱非都是出于以上考虑。
对于肖云这个上位多年却始终没能拿稳主力位置的角色来说确实很尴尬。
高英杰摇摇头。他一直不喜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足够让他在微草站稳脚跟，他不必多想自己何去何从；家庭和战队上层也给他足够干净的环境，因此他也只爱想单纯的有关荣耀的事情。真要说真的为了哪个人的去处和在战队的位置细心考虑大胆强留，只有——好吧，高英杰想自己不该又想这些。
现在要想的是战队新赛季的磨合，针对各战队配置变化的战术布置。除此之外新人要来，那就很可能要重新安排一下寝室。他已经住了两个赛季单人寝了，估计新选手一来，要么和刘小别住，要么和新人挤。
训练日程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还在调整节奏。觉得有点饿了，他去食堂买了饭，又包了点点心，红枣发糕和桂花年糕，多买了两块当这几天的早餐。回去路上碰见柳非拖着行李箱进门，他帮着拎姑娘的大包小包上楼去，边聊着夏休期的见闻。
柳非抱怨说本来八月多回家和好朋友出去逛街，想去做美甲，但一想回队里就得撅了终于还是没去，现在想到还是好郁闷。高英杰说非姐的手不做美甲也很漂亮了，以后再做也没关系。
“小杰嘴越来越甜了。”柳非笑眯眯地说，“不过也没关系！没过多久就能做啦，我真的可想做彩绘了。”
高英杰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小声问：“非姐打算退役了？”
柳非比他反应更快，比了个“嘘”的动作：“先不往外传哦！除了队长我还只跟小杰你说了——总有要说再见的时候嘛！”
柳非态度积极，那说明在上面没遇到阻碍，自己未来的出路也有安排。这位前辈一直古灵精怪又直肠子，单纯心性，以前经常不知不觉惹毛别人，对高英杰却是很照顾，他一直很感激，所以也希望她有好未来和好前途，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由此他又想到王杰希，仍在拼尽全力发光发热的王杰希——王杰希还没说过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不会停留太久了。
这也是他和刘小别急切得要将责任背负踏实的理由。
他和柳非依然在闲聊。柳非也苦恼于没有人能接她的位置，她说微草还是需要有个远程。“我们训练营的枪系都玩得一般般，”她撇嘴，“我已经很普通了！但一个个连我都不如，会给你们拉后腿……要不是因为找不到人选我这个赛季就走了。”
“没关系啦，”高英杰宽慰她，“经理和余总肯定会去别家找苗子的，神枪手还是很好找的。”
“想要姑娘嘛！”柳非眨眼。
高英杰把她送到门口了，他们道别，约好明天晚上去训练室排战术，想了想先没回自己房间，反而是去敲了刘小别的门。袁柏清第二天回，因此刘小别暂时地享受着他的单间生活，不知道在听什么歌，下巴一点一点地打节奏。“去吃饭吗？”刘小别摘了耳机问他，高英杰摇头说已经打包带回来了，刘小别便心安理得地坐下：“太好了，我正好不想吃。”
“唔，夏休期做饭做烦了？”
“那倒没。卢瀚文又不挑食。”
“那他在我家怎么就那么挑呢。”高英杰假意苦恼。
刘小别耸耸肩。他们两个顺着夏休期网游里的混战聊起比赛，他们第一轮的对手是上赛季注册进来的队伍，叫天琴战队，虽然不知深浅，但思想上重视就行，先不必要太在意。第二轮主场作战兴欣，十四轮主场作战蓝雨——后者这些才是他们眼里的重头戏，尤其蓝雨。黄少天在等级提升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蓝雨的打法是否会更加趋向正面？这些都不得而知。
“明天晚上会议室，我和其他前辈和队员约好了，一起讨论一下选图和应对。”高英杰提醒刘小别。
刘小别比OK。话题便轻快地流转到个人的技巧联系上了，刘小别说想和他打一把。因此他们就在房间里开电脑，登录战队内部的竞技训练软件，拿上还没完全装备好提升等级后装备的木恩和飞刀剑就先上手。
他们两个是对练很多次的，对彼此打法风格很熟悉，因此刻意要从新技能里找到他们现在不熟悉彼此的点，战斗刚步入正题，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使用了80级新技能。
先是刘小别：纤云四卷用在他手上，和卢瀚文运用的感觉又别是一番风格，卢瀚文追求强判定暴击伤害，刘小别则力求招招精准制敌，不一定追求暂时的伤害，却非常讲究攻击的连续性。木恩在这连续不断又难以挣脱的攻势里寻找着破局的机会，观察好一阵只能承认至少目前他很难中断或打乱刘小别的攻击，最终飞刀剑在收招僵直时才找到机会，扫帚旋转着击飞剑客，对手浮空后速度极快地衔接起攻势，各色魔法道具卡着节奏丢出，等到两人血量齐平时才放开胆子，开启魔道学者80级大招，幻影魔术。
“这分身技比剑影步实在。”刘小别边被打边感叹，“剑影步还得靠操作维持残影，你们这分身技想开几个开几个，全都能给对手造成伤害。”
“攻击残影不掉血，分身被攻击可是要掉血的呀。”高英杰说，“还不像忍者可以转移影舞之心，我们可是要无差别掉血的……”
“毕竟是输出技，就当卖血了。”飞刀剑狼狈地躲开六个木恩的熔岩烧瓶，又马上被横扫回来，丢进这一群木恩里，然后被六个星星射线集火，直接一波带走。
“只要用输出稍微高一点的技能法力就很容易没了。”高英杰摊手，“分身开得越多耗法力也越多。没法力的魔道学者就是地里的小白菜……”
“所以这回治疗升的都是回蓝技。”
“柏清哥的压力又要增大了。”高英杰吐了吐舌头。
他们都没把这玩笑放心上。年轻人之间关系就是很好，天色黑了，刘小别要他干脆在袁柏清床上睡。作为在未来必然要形成搭档的预备正副队长，他们有必要也还想再更多磨合几场，因此高英杰匆匆把盒饭吃完了，出去打了两大壶水回来，就和刘小别锁在电脑桌面前了，来回磨技能。对彼此熟悉，技术水平又非常高，一晚上他们收获比半个夏天还要多，两个人边打边整理配合思路，越打越兴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困了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是被袁柏清叫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治疗大人面色不虞地架着双臂盯着他，见他们两个醒了非常阴阳怪气地鼓掌：“说吧，昨天几点睡的？”
刘小别顶着头鸡窝爬起来呛人：“你管呢？”
“你特么——”袁柏清一电脑包就要砸过去，看了眼高英杰又把脏话憋回去：“鳖，我警告你啊，别把英杰也搞成你那乱七八糟的阴间作息，你要猝死随便你，英杰不行。”
“滚。”刘小别踹他，“几点了？”
“十点四十。”
“睡了七小时，可以了。”刘小别冷漠。
高英杰找了半天记忆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和刘小别打上头了去网游里双排，客观上形成了虐菜的效果，实际上是因为摸到了新配合的门路才不乐意早早下线，这种感觉就像小孩子刚学会自行车时跌跌撞撞又不舍得松手那样，兴奋又忐忑。荣耀总是能让人发现新东西，因此选手们即便忙碌疲惫也总是期待着版本更新，因为荣耀真的很好玩。
“是明天恢复训练吧？”袁柏清开着行李箱，刘小别抢他的薯片吃。高英杰帮他叠被子，回答道：“是的。但其实正经训练得下周一，这几天应该都是各战队的发布会，肯定是要一起看的。经理那边也要开会，白天我和别哥队长副队空不出身，所以每天晚上开战术研讨会。上赛季还有几场比赛要重盘一下，主讲任务都分下去了。都还挺忙的。”
“都是英杰你负责组织的吗？”袁柏清问。
“嗯，”高英杰点头，“队长主要帮我联系俱乐部和其他战队，还有几个代言任务是队长副队负责调整。”
他很平静。他已经学会了承担责任，他也知道他需要学会做些什么，即便很累也没关系，因为大家都在学着突破自己的极限，无论是他的队友们，还是赛场上和他你争我夺、赛场下各有各辛酸的对手——朋友们。其实他这时候想起的是宋奇英和邱非；但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强调自己在想的是小宋和小邱呢？
好吧他就是在想乔一帆。他很想知道兴欣面临了什么困难和问题，他想知道乔一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承担了多少、比他多承担了多少。
而这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解答。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十点半，兴欣赛季初新闻发布会召开。他们这回给的信息可比上赛季末那轻描淡写的发布会多得多：乔一帆和苏沐橙坐在主位，宣布术士选手荀天棋、牧师选手顾凡渊注册出道，分别使用账号卡雨落山空和星河五更；而这只是个开始。兴欣老板陈果接过话筒，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在这转会窗堪堪要关闭的时候，宣布了项不大不小的转会消息：
轮回战队剑客账号卡吴霜钩月，以四百五十万的价格转入兴欣；而他的操作者，轮回战队剑客选手杜明，在轮回合约期满，自由转会兴欣。

Chapter Text

轮回一个夏休期转走两个当打选手？兴欣一个赛季引入三个选手？还有一个是治疗？即便是从七期好友那里听说过点八卦的刘小别也很惊讶。
孙翔在轮回，对于吴启和杜明的动向最为清楚，但他之前也只是说这两人之间会有一个要去追求地位，从未说过这俩要双双出走。吴启的前途又比杜明清晰很多：身为联盟目前最强的刺客选手，三零一度给他许诺队长和风景杀的账号，是双赢；但杜明？
高英杰想他们开兴欣的战术准备会还是开得太早，太心急，昨天就聊了一通。今天晚上是留给刘小别讲蓝雨的，但由于发布会信息量不小，因此他们先讨论了会儿兴欣。
“兴欣对中生代不算是好去处了……”袁柏清很是不解，“唐柔和苏沐橙的作为核心的地位非常稳固，更别说还有方锐和乔一帆。今年还来了个年轻治疗，明显是接安文逸的班，那杜明能在兴欣玩些什么啊？”
“可能是寄希望于方锐和苏沐橙等人的退役。”许斌分析道。
“我们不就比方锐小一期……”柳非嘟囔。
六期生分析起同期朋友的境遇是感同身受的。许斌自己不是追求地位的人，他和微草既往的众多副队一样，比起在队内的地位和待遇，更加看重与队友的配合和融入，而微草也不会吝啬于给予功臣更好的待遇；但轮回不一样，轮回的当家选手周泽楷和孙翔正值当打，与杜明吴启等人全盛期完全重合。
他们能够接受暂时担任陪衬，但就像于锋一样，当技术水平和在外的名誉地位达到一个层级之后，选手是很难甘心于永远屈居人后的——这也并非坏事。这也是外界对吴启的出走并不表示惊讶的原因。
“但杜明他水平也不够啊。”刘小别听他们聊，冷不丁来了一句。
柳非忙打止：“倒也不要用你那个挑剔的同职眼光……”
这话题有点敏感，高英杰想了想，把话题转向了兴欣的两位新人。不难想象，上赛季末乔一帆的忙碌必定与这两位有关，并且极大可能是关于这位治疗——他将视线转向经理，礼貌地询问这位新人的来历；经理介绍说这是兴欣自己训练营里的新人，没有在其他战队试训过，因此信息很少，只能等兴欣自己披露。
他想起来：“网游的时候见过的。和安文逸一起的那个牧师，就是叫星河五更吧？”
袁柏清调了一下电脑里截图：“确实是。那小鬼头还挺会抓时机的，当时张新杰身上那个神圣之火就是他放的吧？当时小手冰凉在cd，他们牧师团里应该没人有那个水平了。”
“但是安文逸应该还能打的吧？他和唐柔杜明江波涛他们都差不多大啊。”刘小别说。
“应该是有意外。”高英杰说。
乔一帆还在季后赛时期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说明那时候至少已经确定了需要新人轮替，进度快的话甚至已经可以确定人选。若不是意外，担心旁人多想动摇人心，兴欣根本没必要把新人上台的消息放得这么晚才说。
“无论对于杜明来说这是什么样的选择，对于兴欣，这至少是一个非常及时的补强举动。”王杰希终于开口。他现在在会上发言都很克制，尽量都把主导权给他们年轻人，但这举动在如今反而凸显了他发言的重要性。“兴欣已经现在补上了攻坚手和控场角色，那么上赛季的经验都要打回。虽然新人很多，但不可以掉以轻心。”
“是。”高英杰接上，“兴欣本赛季第一轮客场迎战烟雨，第二轮主场就会遇到我们。因此烟雨主场的那场比赛在观察兴欣成色方面有很重要的借鉴价值，大家都一定要用心对待。”
有关兴欣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刘小别将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今天他负责主讲主场迎战蓝雨的战术安排，高英杰帮他分发材料。作为联盟里目前技术水平除黄少天以外最得到认可的剑客选手，刘小别对于剑客职业的理解超过在场所有其他人，因此由他向队友阐述等级提升后的剑客技能水平、属性状态和与其他职业的配合情况最适合不过。高英杰在下头很认真地听，他对这份讲义也很熟悉：因为这是刘小别同他一道讨论出来的，但这不影响他的专注。
“……鉴于技能提升带来职业的变化，我们目前还不能对黄少天的举措进行精准的预判。但蓝雨的突破口是喻文州，这一点永远不变。治疗任务不变不赘述；远程需要拖住蓝雨节奏，最主要的是必须给喻文州制造压力，柳非需要伺机而动，打乱蓝雨团队阵型。牵制卢瀚文的任务由我和英杰可以完成，但最重要的是必须切断夜雨声烦与团队的联系。队长，”刘小别转向王杰希，“这个任务，我们希望由您来承担。”
“没有问题。”王杰希说，“说得很对。”
“除此之外，我和英杰认为这个赛季的比赛中，队长您可以适当调整风格。”刘小别说，“我们希望您能够尽可能地使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打法。一个是为了减少您的二次消耗，同时也是减少我们防守端的消耗，降低被抓住漏洞攻破的风险。”
这其实是大胆的要求，高英杰在会前没想过这样直接跟王杰希说，但刘小别这人，考虑起比赛也是个无情种，认为什么有必要就必须说。“这是出于完善微草目前战术的目的，队长不用担心您与团队的连接问题。”年轻的剑客又补充，“英杰和我现在已经足够担任魔术师与团队之间的纽带，相信无论对手是谁我们都可以及时应对。”
“我相信你们可以。”王杰希微微颔首。
“谢谢队长。”刘小别很干脆，啪地敲回车：“那么队长就拜托了。给蓝雨的地图是枫林古道，地图数据大家都有，辛苦各位回去对着方案走几遍。当然现在先关注和兴欣的比赛，英杰的要求大家都要记清楚。和天琴的比赛也准备一下，今天就到这里。”
散会之后高英杰对刘小别小声说：“别哥好会用‘微草’要求队长。”
“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为了微草改变。”刘小别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我在改，你在变。那队长当然也会改变，而且队长又不是什么脆弱的人，该说就说呗。”
“回去之后找几盘第三赛季的比赛看看？找柏清哥一起。”高英杰失笑，而后邀请道。
“你不找他也会来的，那个野心鬼。”刘小别骂，“天，你知道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跟方神打越洋电话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炫耀他现在可以一人奶五十人团，说什么他的十字架直指治疗之神。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方神玩厌了的把戏——”
"方神说什么了？“
“骂他有病，叫他睡觉，梦里啥都有。”
“是方神做得出的事……”高英杰忍笑。
他们往寝室走，忽然又同一时间停住了脚步。“预判魔术师……”高英杰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们队之前只有方神能稳定做到吧。”
“压力多大都要努力去做了。”刘小别伸了个懒腰，但高英杰知道他是在假装不紧张，“哎呀，担心什么。袁柏清都不担心奶不到我们两个担心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天配合队长的意识和判断。”
“嗯。”高英杰笑起来，“我去房间里拿点吃的？”
“下午薄情的零食快递到了，吃他的。”
“……感觉好不道德。”
“他之前把我零食柜子吃空了。就当帮我吃回来。”
“你们两个打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时候高英杰很好奇，刘小别和袁柏清是怎么做到住一个寝室这么久、还没闹出人命的。明明外人面前还好，狂劲儿和疯劲儿都收敛着，一碰一起实在是要了命，抓着鸡毛蒜皮的事情能掰扯半天、最后上升到难以言喻的高度。偏偏又玩得好。
他也因为好奇而问刘小别：你和柏清哥会觉得彼此烦吗？
刘小别不假思索说烦，烦得死，希望这人滚远一点，要不是因为法律约束早他妈把他鲨了。
高英杰知道这是关系好才可以大放厥词。想了想又问：那瀚文呢？
刘小别便要思考一会儿了：卢瀚文啊。
但思考半天也没个答案，最后跟他只说，卢瀚文不太一样。卢瀚文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唉。这种八卦时间里高英杰突然就很羡慕卢瀚文，虽然不知道年轻人自己有没有感觉到回应，但是至少刘小别把他当做不一样的存在。
——乔一帆当然也把高英杰当做不一样的存在。可是他们两个和刘小别卢瀚文不一样，很不一样。
赛季中高英杰和乔一帆的联系会少一点。常规赛当天晚上会打电话，平时就不会啦，每天发个消息过去，说些不痛不痒的故事，关注着彼此城市的天气预报，提醒对面及时增减衣物。一边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很好，放下心；一边想到他们在彼此的世界里过着不同的生活，又有点黯然。这挺矫情的，高英杰知道，也努力让自己尽量不这样想。
还是发消息过去：“今天星星好亮哦。”然后拍照，发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
乔一帆回复也很快，给他看杭州的夜色：“我们这里只有月亮耶。”
“应该快要下雨了？”他打字。
“是哦，明天小降温。北京呢？”
“不到春天是不会下雨的啦。不过习惯了。”
“杭州就太潮了。前两天包子哥去网吧柜子里找东西，翻到包饼干，拆开要吃，一看全都潮了……明明也在保质期以内呢。”
他们两个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消息来往，心里就已经开心得快要冒泡泡。虽然觉得自己幼稚。虽然知道自己笨拙得像小孩子。可是喜欢是件没办法的事。
只要他还在喜欢，他的心绪就一定会有一缕牵在遥远的两千公里以外，让他牵挂着乔一帆，忐忑、担忧又饱含期待地注视着那一头，怀揣着温热的酸涩，只敢用他笨拙的举止和眼神默默地在意。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关紧要到高英杰打算说晚安时突然惊醒：他们之间的对话看似亲密，实则过分谨慎，就连最近过得怎么样都仅限于生活的范畴，与比赛丝毫无关。几乎像是小心翼翼地在避开些什么。
刘小别和卢瀚文从来不避忌这些。就连他和卢瀚文都不避讳，中午吃饭时就是他们两个最先把兴欣的发布会扒了一遍，聊安文逸的去向和未来怎么应对；他甚至能和邱非宋奇英等人互相聊些泛泛的战术布置，聊聊比赛里的感想，不泄露机密地分析着选手状态和战队现状。从认识他们开始就能互相倾诉些战队里的烦恼，他知道卢瀚文活泼乐观实则细致冷静，邱非压力很大但并不消沉，宋奇英对未来始终充满信心。所以他说他了解他的朋友们，是了解着各方面的他们。他们在赛场上下的形状拼合在一起，让高英杰真正认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乔一帆反而不一样。高英杰自以为无论是生活还是赛场上，他都是最了解乔一帆的那一个。但这两个乔一帆中间隔着张门，两个被分隔开的他自己站在门的两侧。于是对于彼此来说他们都是割裂的，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面对着的彼此都是不完整的。
但是又好像不能轻易敲开这张门。他不敢胆大妄为，不慎触破了他们友情珍贵、美丽又脆弱的泡沫，那样他会追悔莫及。
总之第二轮就能遇到兴欣了。

很多人都说过高英杰记性很好，平时刘小别和袁柏清相互借饭卡那乱七八糟的账，刘小别算半天也算不清，高英杰倒是记得，一条条从几个月前开始理，算得一分不差，叫袁柏清大为震撼。所以有关赛程，他不用翻文件也记得。
第二轮客场和第二十九轮主场，他们要对上兴欣，第八轮和第二十一轮对阵蓝雨，十七轮和三十五轮则是新嘉世。这三个队伍他最额外重视，因此不仅轮数记得，连主场地图和应对战术都已经在夏休期准备好，只等赛场上相遇。
战局瞬息万变，他认定的对手们都在拼命向前，让他越发渴望得到胜利。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做出选择、哪怕顶着可能会遭父母怒斥的风险也要来玩荣耀的原因。
高英杰想他没有理由不努力。他很幸运，真的很幸运：他出生在一个良好的家庭，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中经济条件优渥。家庭氛围也很好，即便成绩不差的高英杰想做旁人眼里大逆不道的选择，他的父母也并未发怒、而是以包容的眼光尊重他的想法，又多方辗转联系，确认了这条路的前途。
入队后也依旧幸运，他得益于天才之名，得到俱乐部高层和队内前辈的关爱，受到无数人的瞩目；能够享受赛场上的奋斗与拼搏，也与队友分享荣耀的光芒。明明不是外向的性格，却还能得到许多人的关照，认识这么多值得深交的朋友，他想无论如何自己都算幸运了，非常非常非常幸运，幸运到他没办法允许自己不努力。
所以他又想到乔一帆。受到无数打击却从未屈服的乔一帆。曾经与他肩并着肩、现在却离他很远的乔一帆。他曾经拼命想要挽留住的乔一帆。他一直想念的乔一帆。
乔一帆不是凭借幸运走到今天的人。但高英杰知道他们能重逢已经足够幸运了。
能够相见多么好。高英杰放下手机，他们已经好几分钟没有互相回话了，因此也不指望对面那个同样忙碌着肩负起责任的人能再多分宝贵的时间给他。因为能够不走散已经非常幸运，是高英杰愿意付出全部幸运值以维持的幸运；能一直一直和他在同一片赛场上拼搏奋斗更好，这是高英杰曾经不敢奢望、如今最为珍惜的幸运。只是又遗憾，长久无断绝地遗憾，遗憾于必须割让胜利。这就不是幸运能解决的问题了。
高英杰放下手机，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别再乱想了。但这时候手机屏幕忽地又亮了一下，是乔一帆。
“英杰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忽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高英杰愣了愣。他想看看乔一帆有没有下文，才能判断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可是乔一帆发出来之后马上撤回了，反而显得非常不坦荡，或者说，对面的人也像他一样，在为着什么事情忐忑着。
高英杰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回复好还是假装没看到好。想了半天才决定发个问号表情包过去，是可爱猫猫，怎么也不突兀的。然后看到乔一帆飞快打字：是打错字了。我是想问英杰下次来杭州有没有其他安排，我请英杰吃饭。
他想回复好。但顷刻又删掉，换了句话：我是想问很多，想问很久了，但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问能不能问一帆会不会说。
他打字过去，顿了一下，点击发送。
高英杰不敢看屏幕了。乔一帆少有的沉不住气已经反悔，是他非要返回去，不知道算不算太莽撞。但他不管了，一通操作手机关机，深呼吸几分钟，才慢吞吞又开机。等待屏幕重新亮起的过程似乎很慢，又似乎一下就过去了，等到要再次输入手机密码时高英杰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看到乔一帆的回复。
但想不想看小红点都在那里，很倔强又很单薄，但高英杰没法无视。
“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们有一天必须要成为这样的对手。”他看到乔一帆的消息。
不算是回答。更多算是默认彼此的选择，因为高英杰也对等地隐瞒着乔一帆。因为他们都做出了选择：当然不会轻易对彼此放手，但微草和兴欣，暂时都被放在了对方前头。
高英杰想了很久才敲字：呀，没办法了呢。
只能赛场上见了呢。乔一帆说。

——是因为太亲近太重视对方，不希望有隔阂，反而怕没了界限，所以才给他们之间设了界限？高英杰睡前后知后觉。
人心啊。真是个难办的东西。他朦胧着埋怨自己。

Chapter Text

拥有好赛程对于弱队而言意味着可以多苟延残喘一会儿，对于强队来说则是有更多休息与调整的机会。乔一帆觉得这赛季赛程就挺麻烦，前五轮烟雨微草三零一度呼啸和轮回，全是季后赛强敌，不能掉以轻心。偏偏自家兴欣还要磨合新人新战术，练兵机会得第六轮开始才能放松点，但没过两轮又要遇上霸图嘉世，不可谓没挑战。
相比之下嘉世就轻松得多了，基本保持着一场强队一场弱队的节奏，布置战术都有余裕得多。他这样对邱非说了，邱非也没否认他们的幸运。闻理则幸灾乐祸地表示神奇那边早期舒服，后期强队扎堆来袭，期待看到郭少在惨淡的冬风里被八连击暴打一通。
“神奇有出局风险吗？”乔一帆有点担心，看神奇那确实惨淡的对阵表，悄悄叹气。
“难道他会没有去处吗？”邱非却反问。
乔一帆便想邱非说话有时候真的很直接，媒体面前就已经够刚直难折，在他们面前更是直白得没话说。这意思就是没有打算给神奇留情面，作为上赛季排名相近的队伍，这赛季若要遇到，必定是要毫不留情收割分数。但一想这队的主力成员，贺铭王泽申建，都是嘉世以前的队员，又很好理解了。
乔一帆对他们不了解，只在赛场上遇见过，客观感想是技术不错却很几乎没能发挥出最强实力；而少有的主观判断都来自于苏沐橙和叶修的态度。因此他觉得新嘉世队员们，这群爱嘉世爱得彻骨的年轻人，反感那些不着力于荣耀、反而是玩起勾心斗角坏风气的家伙非常正常。
邱非这爱憎分明的性格跟他战斗风格一模一样。不坑人不拐弯，却能让人结结实实落入他们节奏里，难得脱身。一旦被他们瞄准打击点，便再也难以脱离攻击范围，往后都会被无限地针对下去。
“你们第一轮对手是？”乔一帆忽然想起来，问。
“雷霆。”邱非回答，“戴姐已经订了包厢，说不管输赢两队都一起夜宵。已经答应了。”
“要是让小戴听到你喊她‘戴姐’，指不定又被念叨呢。”乔一帆温和地吐槽道。
挂掉电话，这比赛前的好友谈话结束了，乔一帆的一天也快结束了。今天周三，他们周五下午高铁去苏州，晚上熟悉场馆，还来得及让顾凡渊和荀天棋适应一把烟雨的环境。
安文逸说他胆子很大。新赛季第一轮遇到烟雨都敢让两个新人同时上，换谁都觉得是冒险的行为。但乔一帆自觉他们团队赛向来奔放，因此赛季初打得奔放些也不是坏事。安文逸说他真是自信：“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拿定主意了就去做，也不找多点人商量，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不是太冒险。”
乔一帆不否认。而安文逸又紧跟着一句话：“但是你偏偏每次都做得很好。”他的好友对他又很无奈，“该说你是对自己太冒险，还是该说你对自己太有数？你啊。”
其实安文逸还没开学。他多少有点不放心，不是不放心乔一帆的战术安排，是不放心新组成的兴欣能否完美地执行乔一帆的战术意图，因此前三轮的战术布置还是深入地参与进来，将顾凡渊和荀天棋的位置安排得非常详尽。这两位新人也在拼命努力，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再多学多了解一些，这样的专注让队内所有初代成员都动容。
而杜明这样已经有自己风格的攻坚手则更难安排一点。乔一帆也在努力让这位名声不小的前辈融入兴欣，因此暂时还没将他插入团队赛。安排在擂台赛第一位，是打算让他先看两轮比赛，习惯兴欣的队内氛围和打法风格，再让他自己提出思考，杜明也赞成。
“拜托各位了。”杜明的态度并不如他们夏休期时候的最坏设想那样着力争夺地位和话语权，其实人很讨人喜欢，也随和亲近，当然也有野心。他自己介绍说轮回队内氛围也非常好，大家都是朋友，所以也请兴欣的各位把他当朋友，他会努力融入这里，希望大家多关照一起奋斗。
这表白太真诚，以至于陈果这样感性的人经受一回脑内的印象冲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请接风宴的时候都没忍住掉了点眼泪，还得唐柔去哄。方锐也插科打诨开玩笑，惹得陈果泪里带笑一巴掌拍他肩上，包厢里又变成欢乐的海洋。
不过乔一帆注意到杜明的眼神，若隐若现地跟着唐柔走，让他有点好奇。也没那么明显，但他坐杜明对面，恰好发现了，也没太在意。
安文逸大概也发现了，他们两个观察杜明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了一下，都没什么特别表现，很快低下头吃菜。

已经结束的第十一赛季，烟雨的总积分屈居兴欣之下，居第十一名，对于这个往年常入季后赛后半区的战队来说并不算好成绩，但也谈不上太差。队伍的劣势很是明显，职业组成不合理，以至于第十赛季就已经被绝大多数战队看透，举步维艰。也不知道烟雨高层作何打算，十一赛季虽然新引入了攻坚选手，但这位狂剑选手和曾经的主力拳法家一样，仅仅居于轮换位，没能登上主力。烟雨姐妹花依旧在舞台上并肩出现，可是这分分明明不是好选择，烟雨就是不换。因此尽管这对姐妹的技术精进颇多、意识也越发增强，但烟雨的成绩依旧在缓慢下滑。
楚云秀的辛苦甚至不需言说。
因此赛前握手时，以苏沐橙为首的兴欣队员对这位肩负了太多心酸苦楚的队长也多存了一份关切：“加油。”
楚云秀依然是往常的笑容，她脸上表情向来是看不出瑕疵的：“都加油。”
乔一帆跟在苏沐橙后面，和烟雨选手们一一打过照面。他和烟雨很多人都不怎么熟悉，一面之缘，泛泛之交，因此只需要保持礼貌和安静，交过礼节就可以。但是看着他们走向另一侧选手席的身影，乔一帆又觉得很难过：明明都是非常强大的选手，却为外因而一败再败、发挥不出真实水平，实在让人叹息。
他注意到顾凡渊也在看那边，没作声。乔一帆自己是个人赛常驻选手，由于一直以来在个人赛的出色战绩，他想对面可能会派出他们的副队长——是了，大屏幕上显示出个人赛第一场的对阵双方，烟雨战队的李华，兴欣战队的乔一帆，两位副队长前往比赛席。
烟雨的选图向来是不错的，刁钻起来非常磨人。今天的选图咫崖密林便是个很精巧的小地方，既有开阔的高山悬崖，也有地形复杂的原始森林，战局走向何处全靠选手发挥。但很不巧，这点地图优势在乔一帆面前很少奏效，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找罗辑研究地图库里的图样，如今把常用库里的图都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刷新点位后两人都战术走位，乔一帆在森林里破坏了好一阵地形，才姗姗去到李华猜想中他会前往的地点，开始了第一轮战斗。
个人赛不需要顾忌后续法力血量，因此两个人打得很畅快，林暗草惊步步紧逼刀刀锐利，让一寸灰很是吃了些苦头。但他的鬼阵也压迫着忍者的走位，逼得李华必须朝着乔一帆设计的方向走去。被引向森林深处时第二轮战斗开始，鬼阵和斩术间或衔接，战局一度难解难分。
乔一帆知道李华依仗的是这森林里根据攻击判定刷新的小怪；乔一帆也知道自己的依仗是什么。在李华终于打算触发小怪刷新时，乔一帆借日光光线的遮掩，使用鬼斩提前触发条件。林暗草惊在走位未完成的情况下变成了小怪的攻击目标，同时被多重鬼阵限制住走位和状态，最终被一寸灰的鬼神盛宴一波带走，目前比分1:0。
“打得不错。”苏沐橙拍拍他肩膀，“小荀别紧张，加油哦！”
荀天棋也干得很漂亮，迎面对战烟雨的新人剑客，以超出常人想象的冷静与果决勇夺一分。由于杀伐果断操作干脆利落如老手，这位才第一次登场比赛的新人下场时，难得地没有收获到即便是客场也会给新人的鼓励掌声。但荀天棋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方锐夸赞说这就是我们兴欣新人的心理素质！
个人赛第三场反而是输掉了，包子对阵烟雨骑士选手冯向明。其实一度占据了不错的优势，但包子这人，两个赛季过去了，也没人能给他灌输点成体系的比赛知识进去，因此包括兴欣队员在内，没人能猜透他下一个操作究竟是神来之笔还是臭棋一步。偏偏他自己还没意识，下场之后迎着倒彩懊恼地拍额头，对着方锐喊话：“锐老二，是你教我看到骑士开骑士精神就抛沙的！”
“笨呐！”方锐恨铁不成钢，“他没开成的时候当然抛沙打断啊！他都开成了你当然先躲啊！”
“可是他不是要公正地英勇跳跃吗？”包子很疑惑，“他要是瞎了还怎么公正？”
这下拍额头的就不止包子一个了。唐柔和苏沐橙头碰着头笑得头发乱颤，方锐说你出门别说你是我学生我丢不起这人，安文逸叹着气，做笔记试图什么时候再给包子做点填鸭式的无用功，乔一帆和荀天棋也在笑，顾凡渊很无奈地看着这群笑疯了的人。杜明很想笑还不敢笑，看起来不是因为拘谨，似乎是有点别的原因。
乔一帆看了眼安文逸。安文逸下巴点了下唐柔：唐柔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杜明的侧脸，这哥们儿在维持形象呢。
乔一帆顿时心知肚明。
第二轮擂台赛，杜明作为首发，和对面孙亮正面迎击，相当漂亮地赢下第一局。第二位上场的是烟雨姐妹花里的妹妹舒可欣，操作角色莫敢回手。作为轮回战队之前的选手，杜明对迎战神枪手确实有着兴欣等人相对匮乏的素养，以百分之二十三的劣势血量，却打掉了莫敢回手百分之五十七的血条。
兴欣擂台赛的第二位选手是苏沐橙，联盟第一枪炮师以无以复加的技巧和经验轰杀掉舒可欣，迎战烟雨擂台赛第三人楚云秀。姐妹赛场上对话仍亲热，但战局却是精彩到无以复加。风城烟雨以极其纯熟的操作和对地图的利用击杀沐雨橙风，但沐雨橙风也给风城烟雨造成了巨大的障碍，以至于兴欣第三人唐柔上场时，风城烟雨血量仅剩百分之四十七，最后也的确被寒烟柔击倒在地。到此时比分4:1。
“状态很好，不要有负担，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好啦！”苏沐橙笑眯眯地对两位新人说。
团队赛人选在他们的固定搭配上进行了一定的调整。上赛季他们的常用阵容是苏沐橙和唐柔的炮飞矛、方锐和包子的新流氓组合、乔一帆以及牧师。本轮为了试炼新人，包子主动下场，给荀天棋留出赛位。其实他们这一场阵容也很脆，但反正对面烟雨比他们更脆，干脆玩点大胆的给新人练操作——这是乔一帆在战术分析会上的说法。
“能接受成为轮换选手吗？”乔一帆也问过荀天棋。
荀天棋完全不在乎这些：“宋晓前辈也是轮换选手，不妨碍他在季后赛中的强势。”
乔一帆心想有个大心脏的选手真是好。这一场他们也的确打得很艰苦，风城烟雨以近年来越发坚决的强势担当着林暗草惊的策应，两个神枪手也开始做出变化，错开走位与技能发射，打出了相当漂亮的开局。烟雨打得大胆，打得精彩；但兴欣更大胆，在烟雨的精彩之上创造出更惊人的精彩。
且不提炮飞矛和海无量在前场杀得轰轰烈烈，剩下三个各有各的控场招：一寸灰的鬼阵专心打乱烟雨阵型，雨落山空的控场技拖住了姐妹花的节奏，而星河五更那一步步精准的操作，每动一步都能让对面心梗一下：他会当沐雨橙风的诱饵，诱惑风城烟雨和谁不低头对他转火；他会走位，顶着枪火和元素之力，不知不觉就脱离了烟雨主攻手们的攻击范围；他会卡时机，每一个寒烟柔和海无量最需要治疗和法力的瞬间他都能给出及时的回援；他甚至还有完全不拉后腿的操作与判断，在林暗草惊拼尽全力创造的复杂场面下，这个新选手仍能有条不紊、丝毫不受扰乱地进行着他需要做的一切。
而凭借一个扭转战局的神圣之火，新人出道第一赛季第一轮比赛的第一次露面，MVP？
顾凡渊做到了。他甚至是很平静地做到了，离开比赛席之后他甚至还在思索些什么，和烟雨所有人握手罢后还很认真地和乔一帆探讨：“如果这一场上场的是杜明前辈，那么当时我被集火时，利用近身优势对风城烟雨开启风暴反击，当时的局面下应该是可以将他直接带走的。”
“是，”乔一帆笑着回答，“不同的阵容下我们会用不同的打法，第四轮对阵呼啸的时候可以试试这种更加激进的打法。”
“但是如果输了？”
乔一帆眨眨眼：“输赢是很正常的事情呀。反正总会要输的，既然一定会输，那么早输比晚输好。不过我相信凡渊你可以。”

第一轮结束后，各队之间的第一轮比分已出。上半区的战队除了百花3:7负于皇风外，其他战队都取得领先优势。雷霆和新嘉世的比赛则是相当缠绵，新嘉世在个人赛和擂台赛同样豪取四分，但邱非和闻理的战术搭档显然还不够老练：肖时钦不败的团队赛神话再次应验，拿下团队赛的五分，雷霆以6:4的优势胜下这一局。
除了这三场比赛外，其他对决的实力差异都较大，大多全取或大比分胜利。微草对上的便是上赛季的注册队天琴战队，队内其实有个不错的战法新人，但其他选手实力匹配不上这个选手，因此上个赛季就是勉强挂在出局边缘。微草将他们打个10:0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因此这一轮的看点也就是这三场比赛，电视台选择转播的是雷霆对新嘉世，这一局里邱非和肖时钦在擂台赛的对决也的确相当精彩；而比起兴欣内部对新人们优秀的淡然，人们对本轮最大的焦点——兴欣的新人牧师顾凡渊——则有着极大的热情：媒体们争先恐后地给他一个早就被冠在好几个人脑袋上的名号：小张新杰。
“秘密武器呀？”连高英杰都这么调侃乔一帆，“我知道了，一帆肯定是为了小顾同学才翘掉上赛季决赛的，那我也没办法了。”
时间连在磨去尴尬上都这么奏效。乔一帆失笑，手指在桌子上画圈圈：“好记仇啊英杰。我们可是来了两个新人呀……”
“知道嘛。”高英杰说，“一帆辛苦啦。”
他们又聊了会儿顾凡渊，不轻不重，作为主队和客队的两个人都很客观。“各方面还是有点青涩，比如今天就被云秀姐和李华前辈的配合给诱骗到了，”高英杰说，“但是操作和反应又准又快，对队友和对手的举措都很有数。能够马上意识到自己被诱骗、立刻配合上队友回援之后成功脱身的治疗，不多的。”
“是很不错的年轻人。”乔一帆说，“文逸哥很看重他，陪着他在兴欣练了一个暑假。所以他的经验虽然不足，但是文逸哥踩过的坑，凡渊是很难再踩的。”
"唔，我说了怕被文逸哥瞪——“
“操作是比文逸哥好嘛，”乔一帆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行李的安文逸，眨了眨眼，“文逸哥又不是不敢正视事实的玻璃心，英杰这样反而好刻意。”
安文逸在旁边说：“小心微草的挑拨离间。”
“被看透了。”高英杰笑眯眯。
聊完兴欣的比赛他们又聊微草。“英杰也在努力嘛。”乔一帆说，他边和高英杰打电话边在看微草和天琴的比赛录像，虽然对手孱弱，但从中一窥下一场对手的风格变化还是绰绰有余：“英杰彻底接过指挥和战术安排了吧？今天微草的打法，嗯，很典型的英杰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高英杰好奇了。
“英杰的风格？”乔一帆思索，“因地制宜，因时而异，根据战局每时每刻的变化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在敌方的破绽暴露得足够多的时候一举进攻，一招制敌。”
“怎么办，被一帆同学看穿了，怎么打比赛呢。”高英杰假意抱怨，“等会儿要去找小邱同学聊聊怎么对付你了。”
“你对付我还不够专精吗？”他听高英杰这语气就知道对面年轻人其实很高兴，“你们微草向来玩的是阳谋，又不是知道你们打法就能攻破的，你和别哥本来就够稳定了，现在王队也要开始慢慢解封，赛况完全不能预测好不好呀。”
“我们也很难推测你们呀，”高英杰说，“兴欣阵容变这么多，一帆的战术从来不玩重复的，兴欣的容错率那么高，还有这么厉害的新人。好头痛的哦?”
“那我们打平了。”乔一帆笑，“那就看看到时候谁比谁更擅长把握时机吧？”
“嗯！”高英杰很高兴地说，“期待下一局和你们交手。”

Chapter Text

这边高英杰和乔一帆在聊着，那边新嘉世和雷霆在吃夜宵。不分上下的比分和赛况意味着两队旗鼓相当，尤其团队赛这种要用战术的地方，嘉世完成得其实相当有意思。肖时钦本就和邱非当过队友，如今看到年轻人进步如此之快，更是高兴，甚至这次夜宵都是他请客。
“邱邱闻闻千万千万不要拘谨哦，”雷霆的小魔女小声说，“你们多吃点，至少比我吃多点，不然回去之后队长又要说我不懂待客之道……但人家只是饿了……”
闻理也小声回复：“戴戴，别抱怨了，你看看你们队长多照顾你，饮料拉环都帮你拉开。以后你还找得到男朋友吗？”
“瞎说什么，”戴妍琦咂嘴，“队长是老妈子心态，你看你们的可乐也会拉开拉环插着吸管转过来了——哦你们喝可乐吗？直接说就好了，奇英就不喝的！不喝就换椰汁。”
闻理一听椰汁就眼睛放光：“啊那我要！”
“我都可以。”邱非说。
邱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可能是被乔一帆和高英杰这两个人带偏了，每每常规赛后莫名其妙也有了些要和好朋友打打电话的习惯。只是夜宵中不方便，他和戴妍琦坐得近，也就和戴妍琦聊一聊。姑娘很活泼，也很好相处，没有邱非想象中难打交道，反而觉得挺像哥们儿。
他把这个感受跟戴妍琦讲，戴妍琦还不高兴：“友谊是不分性别的！我才不是你哥们儿呢，戴妍琦就是戴妍琦啦！”
闻理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戴戴说得对！两个人便隔着邱非击了个掌，熟得吓人。邱非相当疑惑，不明白这两人在玩什么把戏，放任闻理和戴妍琦逗他玩了好一阵。这两个玩累了戴妍琦才说明白：“我和闻闻早就认识了！网友时期就认识了，是四年好朋友。”
“谁知道当初一起蹲少战的基友居然有一天能当同事，”闻理嘚瑟摇晃，“这种友谊，我们邱邱同学是不懂的——”
好吧，他真的被搞得有点窘迫了。但小魔女大人之所以称之为小魔女，就是因为戴妍琦又活泼开朗有灵气，开得起玩笑之余还很会察言观色，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是感性和理性都兼备的聪明人，对气氛的拿捏完全在行。难怪她在队内这么受关照，因为这二十出头的姑娘也关照所有关照她的人，是邱非难以企及的性格的另一端。
是雷霆给了她古灵精怪的底气。也是雷霆教她慢慢成长成柔软又坚定的人。
邱非觉得雷霆真是个好队伍。
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肖时钦是个很好的队长，雷霆是个氛围很好的队伍。当年这位做出艰难决定来到嘉世、最终遇到尴尬境地的前辈回到老地方时并未遭到抵制和嘲讽，相反所有人对肖时钦都张开怀抱，让他当着镜头都失声痛哭，又让多少雷霆粉丝陪着他们的老队长流泪、陪雷霆一直朝着那远远近近的顶点走下去。
雷霆是个有温度的好队伍。
邱非心想，真的，每个战队都会培养或吸引到和相应战队有着相同气质的选手。拿他的身边朋友来说都很明显，乔一帆坚韧果断，高英杰稳定周全，宋奇英冷静坚定，卢瀚文热烈执着。盖才捷呢，形容词那么多，都不如说他心思干净、执拗专一无转移。
他和闻理可能就太绝情了。甚至闻理是不是比他更绝情，邱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新嘉世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因为热爱和执著走到一起，却因为冷情冷血走下去，怎么想都很奇怪。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着陷进自己世界里，那边闻理和戴妍琦聊老番，聊得不亦乐乎。其实闻理和盖才捷的看番爱好不怎么相近，和戴妍琦倒是口味相近，也难怪他们两个当初网上就能聊得那么开心。
“唉，可惜有些人啊，是个现充，自家亲副队长卖安利理都不理，结果别人一推荐，从漫画到动画补了个遍，也不知道是谁。”闻理酸溜溜地挤兑他，阴阳怪气的，“怎么我看棋魂就是不务正业，人家盖总盖大天才看就是陶冶情操——”
“吃你的虾。”邱非瞪他。
戴妍琦扑哧一声笑出来，也开始调侃他，搞得邱非真的有点窘迫。不过新嘉世副队长虽然总表现得神神叨叨，邱非真要应对不来了，还得他出手：“算了算了戴戴算了，不逗我们队长了，这人就是外强中干假正经，经不起逗，没意思。”
戴妍琦假装忧虑：“我们邱队长外人面前风光无限魅力无穷，背地里还是个社恐啊？”
邱非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我和一帆英杰还有——”他想起前两位都称呼的名字，盖才捷要是出现一个全名挺突兀——“才捷，明明关系都挺好的，我觉得算不上什么社恐。”
然而这重点直接偏移了，闻理挑眉：“哟，还才捷呢。”
“真爱啊邱队长。”戴妍琦狡黠地笑。
这时候邱非才想起来戴妍琦这隐藏的同人女属性，心想完了：“……随便了。”
有戴妍琦的场子就不会凉。四大战术大师又统统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除了叶修一般根本懒得敷衍以外，喻文州张新杰肖时钦三个人都是各自队伍负责上传下达、对外队内沟通和交际的那一个。因此和这蓝雨霸图雷霆三个队打交道其实都很舒服。
中小战队的选手们面对雷霆尤其能放松，就因为肖时钦身上有一种亲和力，又很明白年轻人羞涩的本性，让戴妍琦把场子聊热了才开口聊天。邱非很规矩地回答着，偶尔停顿，是出于现在担任队长的慎重，不是因为不善言辞。
但闻理依旧很积极。邱非想其实这种和前队友——真诚又专注于荣耀的队友——碰面的时候，闻理觉得他不必要这样，实在太累。但邱非也知道劝闻理是没有用的。
不过要闻理聊机械师的确是得心应手，至少不用额外做功课多消磨心力。因为他初上手时就枪系全玩过，训练营里也是兜兜转转，最后才确定了用弹药专家；但平时打boss刷直播还是四个职业都用。有段时间宋奇英分不清他和郭少，就是因为那一阵闻理直播天天用枪炮师，说起话来神神叨叨和郭少又有的一拼，搞得霸图的拳法家记忆恍惚：是我记错了，郭少其实转会去嘉世了？
肖时钦也经常玩玩枪系其他角色，听闻理讲机械师，来兴趣，一大一小两个人很是认真地探讨了一会儿天马行空的东西。戴妍琦在旁边听得无聊，又好像还没吃饱，豪气干云地喊服务员再来三斤卤虾尾。邱非想拦她，说吃不完；这姑娘还要笑他，说不要低估我们的战斗力。
“再一个，你看那边，老方和兴哥，那饿虎扑食的绿眼睛，看清了吗？”戴妍琦义正辞严，“没吃饱呢！等会儿至少还要补两锅牛杂和一瓦罐藕汤。”
说完想起什么，可能是闻理透过底，因此她小心地试探着：“邱邱有想吃的吗，要不要再去买两份豆皮？张家兴前辈昨天订餐的时候说你在武汉过早喜欢吃豆皮，所以特意去我们最喜欢的店子里买了带过来的。”
“不用了，替我谢谢前辈。”邱非便知道戴妍琦是担心他对旧嘉世的选手心有芥蒂。虽然的确如此，但张家兴以前还算好，技术不差，人品至少不低劣，因此邱非对他倒是没什么态度。
戴妍琦明显松了口气：“那多吃点！特意点的蒜蓉虾和卤虾，都不辣的！多吃点多吃点。”
嘉世其他队员的拘谨也有限，吃着吃着已经和方学才鲁奕宁他们聊起了游戏和显卡。而肖时钦和闻理依然相谈甚欢，邱非想了想，决定让闻理歇口气，在肖时钦偏转话题到战队建设的苦难时接过话口，回答着肖时钦的担忧。
肖时钦是个操心的老前辈，虽然只在嘉世待过一年，对训练营里的年轻人们却很是上心，当初就对闻理等人的训练成绩很有印象，现在对他们几个更是非常上心，确认着嘉世现在的硬件状况和训练模式，队员个人状况，当然也问问什么时候会重开嘉世训练营。邱非一一回应了，说谢谢肖队关心，嘉世现在一切都好，队员们都很专心，很好带；训练营可能会晚点开，因为现在资金不足，暂时还处于起步阶段，但相信未来会好的。
肖时钦听着听着笑了，似乎又有点遗憾：“我一直最欣赏小邱的就是你的认真。嘉世的小朋友们都很认真，真好。”
“绝不会重蹈覆辙。”邱非知道肖时钦的遗憾来源于何处，确认道。
“这一点你们都很像叶修。”肖时钦说，“曾经的嘉世也是这样一个认真的队伍，专一，坚定，永不退缩。相信小邱你能把嘉世精神传承下去。”
“嗯。”邱非郑重点头。
虽然这番对话相当真诚，并非往日和某些人打交道时候的虚与委蛇，但闻理预估到他应对社交到了极限，这时候又插进来，调节气氛也导引话题：“邱邱同学，要把前辈的嘱托牢记心上，知不知道。”
戴妍琦插嘴：“我们队长当年可也是狂热叶粉一枚！队长柜子里现在还有个第三赛季的一叶之秋手办呢！”
“那当然，嘉世人均叶粉。”闻理说，“在座的嘉世人前嘉世人哪个没当过叶粉！人均青少年时期在网上和霸图粉对吼过叶秋万岁的！我就见过兴哥！”
“闭嘴吧你！”张家兴笑骂，“你小子……”
但邱非心想闻理你就不是，只是没说。这种煽动性的乐子话题之下不适合上纲上线。

他们在武汉留宿一夜，打算第二天再回，闻理的理由是要看看“邱邱”到底多喜欢豆皮。其实是你自己没吃过想试试看吧，邱非很无语，然后就被闻理大呼小叫说你们看你们看邱非他又白眼瞪我。他们队牧师曾子岳嘲讽闻理说队长不白眼你才怪，闻理跳脚，拿着伞追着人打，边念战法的技能名字，最后以天击将人浮空作为战斗胜利的标志。
邱非确实挺喜欢武汉的早点。他不喜欢甜食，在杭州早餐也总是扎扎实实一份下去，才维持得住他那么高强度的训练和工作，因此在武汉过早很合他心意。
他没有什么嗜好，提神就靠食物供能，因此邱非确实很喜欢吃饭。某种意义上他对卢瀚文的约饭倡议一直处于默认状态可能就出于这个理由。
坐高铁回杭州要花四个多小时。这四个小时就给他们补觉。
嘉世的同学们确实都很拼命，邱非自己都非常认同这一点。但旁人说他是嘉世里最拼命的那一个，邱非就没那么认同。虽然他知道自己确实在尽全力，但他不觉得自己拼命过叶修。
很多人说没必要和叶修比“拼命”这件事，拼命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叶修两次都是白手起家，一切和荣耀相关的事情基本都经过他手，从战场上的战术安排选手轮替装备设计到赛场下的训练计划上传下达队员调解，叶修都是自己来。但这些在今时今日，全盘照收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是一种消耗，他们都劝。劝的人从夏仲天到陈果到乔一帆高英杰卢瀚文到很多很多的确关心他的人们。甚至连盖才捷的眼神偶尔都在对他表示不赞成。
可是不这样嘉世走不下去。
因为新嘉世基地还是太薄。
因为嘉世一直是个需要拼命才走得下去的地方。
因为拼命的嘉世需要一个更拼命的领头人。
邱非对此非常清醒。闻理也很清醒，所以闻理不劝他，他也不劝闻理。
他们两个有时候的确有一些非常莫名其妙的默契，明明刚认识时候那样相处不来闹冷战，现在却好像成了默契的搭档了，眼神摆过去就知道这人要说什么要干什么又要犟什么。也默契地听之任之，在赛场上下都打着配合，两个人尽了全力了，好像才做到叶修一个人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说实在的真的很挫败人。
邱非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肩膀一重，心想闻理大概是睡着了；但马上这重量又移开，他掀开眼罩，看见闻理马上朝着窗户的方向去睡了。这个人啊，一直是这样的，连睡觉这种放松的时刻都不肯暂时地依靠别人；偏偏又是个天生的团队选手，在他邱非作为嘉世新的灵魂和核心时，是闻理将团队和他黏合在一起，让他邱非的强势转化成嘉世的攻击力。这并不是说邱非没法做到这一点，而是闻理的存在让邱非“可以”不分心去做这件事。赛场下也是这样，邱非让他们得以还叫做“嘉世”，而闻理让他们真正成为嘉世。
有时候人总会想要感恩上天，无论是否无神论者。邱非不信命运，却也偶尔庆幸，让他能一直以嘉世的名义战斗下去，让他能有一群专一执着又坚定的队友，让他有一群值得深交的朋友。有些人出现在他世界里就能够让他安心，闻理就是他最重要的那个战友。
他想着想着觉得更困，脖子在椅背上找了个好靠的方式睡了，是浅眠。听得到声音，也知道自己脑内在过事情，只是这些印象都很浅，被压在睡意之下，像水一样被吸干了不留痕迹。再醒来时列车员已经开始播报，邱非起身让他的队员们都醒醒，准备拿东西下车。这种简单出行也没有太多行李，都是背包，背的嘉世以前发的双肩包，枫红色，绣着嘉世的队徽。一些边边角角却还被保留下来的东西。
“走了。”他提醒队员，“别落外设手机账号卡。”
嘉世现在条件确实真的一般，没有大巴车接来送去，夏仲天本人都没法跟着他们，比如这回他们的夏老板就在上海和别家公司谈商务合作。想到这里邱非又叹了口气：他们不像兴欣那样首赛季即夺冠，条件真的很有限，老板也得拼命。好在上下一心没分歧。
“想什么呢。”闻理大概是注意他很久了，手毫不留情拍他手臂，“别乱想了。下一场打天琴必须大胜。”
“不说全胜？”邱非挑眉。
“他们队那个白辰我打不赢。”闻理很坦然。
“你负责团队赛把他们打垮就行了。”
“擂台赛交给你的意思是吧？”闻理耸耸肩。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太弱了。”闻理突然相当冷静地道。
“足够了。”邱非很客观。闻理的战术思维是远比他的输出珍贵的东西。
“很不够。”
“那就找个办法让你够上。”
他的副队长很无所谓地笑了笑，邱非就知道他们两个可能说的不是一件事。“团队赛不能没有我，”闻理几乎是尖刻地评价道，“就你一个怎么破局？但我们实力不够我们两发挥。再者，虽然我们团队赛不难看，但是我想要的远不是什么，不难看，过得去，还不错。”
“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他们登上地铁，门口传来鸣笛声，地铁门即将关闭。邱非转过头，看着闻理，后者则是丝毫不转移心智地也回盯着他。有时候邱非真是拿这家伙没有办法。
“道理我当然懂。”这年轻人相当无情地道，“但去不去想，你管不了我。”
“你也不会管我。”闻理补充。然后耸耸肩换了话题：“你给盖哥回个电话吧，你们两个不是赛后固定要聊吗，别忘了。”他就像刚刚什么都没说一样轻描淡写地提醒邱非。

Chapter Text

“……你怎么比我还上心。”邱非心情很复杂。
地铁启动，人潮往后倾，邱非帮旁边单人出行的女孩子挡了下往后滚落的行李箱，收获姑娘感激的眼神。他点头致意，转回去盯着闻理，想要个解释，但闻理这会儿不理他了，低头划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机都戴上了，看到屏幕上又是个全新不认识的萌妹，作罢。这场合下他当然不可能给盖才捷——任何一个谁他都不会打电话啊，邱非没来由的有点恼，但又觉得昨天确实没和人打招呼，因此想了想还是开了手机，点开聊天窗口，慎重地发了个问号过去。
他知道虚空周日下午是自由训练，盖才捷这种会将注意力专集中于一段时间内的选手，这段时间内是需要放松的，因此肯定会看手机。没两分钟对面回了消息，一个句号。
“刚下高铁。”因此邱非这样道。
“地铁上？”盖才捷对嘉世现在条件也很了解。
“嗯。”
“这天气戴口罩挺热。”
“还好。比认出来被围堵好一点。”邱非简单打字。
盖才捷因而没多停留在这个主题。“昨天你们比赛我看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他问。
“雷霆的阵型。试图构筑戴妍琦中心。”
“肖时钦现在怎么可能脱离得了核心？”
“所以这构筑也失败了。”邱非说，“……我们不应该输的。”
盖才捷表示理解：“肖时钦的战术只会更加灵活不可破，不是打破一个阵型就能轻易找到切入点的。”
他们两个之间的聊天被闻理评价为缺乏感情，像干巴巴的机器人，虽然说他们两个聊得不少话题也不仅限于荣耀，但确实用词简练，不够亲昵，但邱非觉得这样明明很好：能这样简单明了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样的心照不宣挺难得的。
“有时候觉得越追越远。”邱非轻轻叹气。
他们也心照不宣地换了场比赛聊。这一赛季才刚开始，对局里大多是强队对弱队，因此想要观察霸图蓝雨微草轮回等队的现有实力与战术情况还太缺乏凭据，只有嘉世对雷霆与兴欣对烟雨这两场还有得看。兴欣9:1大胜烟雨，两位新出场的新人选手都大放异彩，个人赛术士选手泰然自若如经验丰富的老手，团队赛牧师选手意识优越直夺MVP，尤其牧师有着张新杰的风范，让目前缺乏爆点的媒体在网络专栏里已小小地爆炸了一番，未来几日各大周刊上的头版文章可想而知。
“队长说兴欣的新人都是怪物。”盖才捷发了个无奈的表情包，“如今又一来来两个，难办啊。”
“只是一旦遇到新人墙，兴欣也会撞得非常惨。”
盖才捷苦笑：“但想想，荀天棋是轮换位，安文逸也还没退役，他们新人心理素质又非常好。”
“闻理也这么说。但杜明和安文逸的破绽我们更熟悉，新人的破绽也更好找。”
“具体都要看一帆玩怎么配置。”
邱非失笑：“一帆进步太快了，现在赛场上很难琢磨得透他。”
他聊天聊得入神，连闻理在旁边光明正大看都没发现：“乔一帆而已，怕什么？”年轻的嘉世副队长在等视频缓冲，发现邱非看他了就耸耸肩，“你别说真琢磨不透啊？不重要，反正我看得清啊。就是执行力嘛……。”
这人一天内提两次这事儿了。邱非没理，打字：闻理说他看得透一帆。
盖才捷回复：小闻本就擅长破局。上赛季你们打蓝雨那场，李艺博不是送他个封号吗，死神？
他给闻理看。“死什么死神。”闻理小声嘟囔，“有我这么菜的死神吗……”
地铁铃声响，门打开，到了换乘站。邱非带着队员往电梯走，朝换乘层去，暂时和盖才捷道别了，收起手机。闻理单肩背着包，眼睛转都不转地看屏幕，上头妹子从粉头发变成了蓝头发，邱非还是不认识。
其实周六晚比赛对于闻理来说还是个挺好的安排，他赛后比赛前压力大得多，周日一整天这人都物理性地不可以搞什么复盘训练战术安排，不然会像跟绷得过紧的琴弦“啪”地一断。
星期天他就只看番，新番老番随便什么番，只要妹子够多够可爱，多无脑的剧情他都看。但这种无脑漫画也仅限于周日看，实际上闻理的品味不错，网盘里存的基本都是经典之作，偶尔还为没能完结的X战纪哀嚎几声，盖才捷解释说这是ACGN族正常现象，习惯就好。
闻理是个倔鬼。
邱非突然想起第八赛季，他随嘉世去看客场比赛，豪门战队回程自然有专门的大巴。那时候青训生座位坐车尾，座次按寝室分，他和闻理便一直并排坐，坐到嘉世倒闭也一直相顾无言。
刚认识的时候他和闻理就处不来，那时候的闻理比现在更难打交道，笑都很少笑，看他的时候眼睛就像一把冰刀，冷冰冰地盯着他，因此邱非也回敬以冷漠，偏偏又没什么实际的矛盾，只是处不来，或者说没有交际。可是呢，两个人成绩又很好，一个是成绩名列前茅的战斗法师，一个是别出心裁鬼马精灵的枪系，很多人都觉得他们两个将会成为未来接手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的新搭档，因此后期要重分宿舍，他们两个人也没能分开。
邱非不知道闻理为什么讨厌他。就如同邱非不知道闻理为什么又那样果断地接受了他。
闻理是除他自己以外第一个答应留在新嘉世的青训选手。
有句话说最了解自己的人不一定是队友而可能是对手，这句话修改一下：最了解彼此的人不一定是挚友，反而可能是敌人。邱非从来没把闻理当任何形式上的敌人，但闻理显然讨厌他讨厌得要死，不然也不至于当年连午休时间都要错开来，只要中午邱非在寝室，闻理一定不回。
但偏偏一开始搭档就很有默契甚至于互相契合，如此才在挑战赛以至于常规赛里让许多强队都措手不及：一个是锋利的战矛，一个是铺城的弹火；一个是设局的强者，一个是破局的高手；一个是主攻的核心，一个是天生的辅助。他们真的很互补，以至于乔一帆都真诚地感叹：“即便是英杰和我一起，在出道的第一个赛季里打配合，也不会有更好的默契了。”
乔一帆你知道你在乱说什么吗。邱非想起这番夸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情复杂：乔一帆和高英杰那是挚友中的挚友，未来往哪个方向发展都不一定的关系；他和闻理，那是现在都不能叫朋友、只能叫“战友”的水平。
认识盖才捷以前，邱非身边真的没有能让他觉得松下一口气的朋友。
地铁灯又开始闪烁，门再次打开，邱非数着队员一个个进站，这回有空座了，他坐在闻理旁边。然后门合上，地铁朝着他左手边起步，他朝右边倒去，抓住扶手。闻理依旧没有放任身体朝他倒来，因为在任何时候闻理都挺直着腰杆。
他回嘉世之后第一件事是去荣耀联盟官网拷下昨日十场比赛的录像格式文件，明天闻理主讲复盘自家对战雷霆的比赛，他先去看看微草和兴欣。如他所料，微草如今已是高英杰和刘小别的全新搭档组控制局面，这两个十赛季起就开始构建新双核体系，现在也很娴熟，打一支注册入场的弱队还是绰绰有余。
倒是他们的对手天琴战队的新人队长白辰有着不错的实力，邱非即便用着非常挑剔的同职业眼光，也认为这位战斗法师选手相当厉害，假以时日获得机会会成为强敌。
现在的战法选手真多。邱非想起刚刚开启的新一届全明星投票口，孙翔唐柔和他三个战法选手，即便以最谦虚的说法，水平也全都是封神水准，不怪高英杰玩笑说战法选手太卷。小白同学的未来有点难走，但邱非作为前辈也只能说希望优秀的人才都能各有其所。
兴欣的比赛他昨天晚上就自己看过了，荀天棋的打法做派是典型蓝雨风格，技术娴熟毫不畏缩，操作风格光明正大，玩术士能将剑客死死控到没法反击，说明对术士职业的理解也很深刻。顾凡渊更亮眼些，比安文逸操作更快、更精确，也更能应对复杂局面。
他很快意识到这其实是对乔一帆的一次解放：一个能够出色完成牧师任务的牧师，当然比安文逸更能完成不做牧师的任务，因此顾凡渊的加入对于兴欣的战术选择范围而言，是一次极大的拓展。
一个个都难得办。要从他们手里抢分多困难。
邱非也不是觉得嘉世没资本赢下去，只是他习惯做好最坏的准备，把一切都想周全。在这时候他还要开始为第三轮客场作战呼啸写战术安排。自从去年夏天世邀赛后，唐昊的团队意识和个人水平都极高精进，因此呼啸变得相当难打，这几日要把呼啸的突破点全部列一遍。
好多事要做，邱非作为队长必须做，也习惯了一个人做、别人要抢这责任也抢不走，也是在这种忙碌里才能有些自己正掌握着前进方向的实感；但知道把这些要做的事情一一在手机便签完了，邱非才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累。
只是谁又不累。

他本打算晚上和闻理先行聊一下复盘，但闻理精力不济，晚上直接睡过去了，邱非才后知后觉这人估计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背着他用手机看录像来着，因此他在电脑前头都放轻了敲键盘的幅度，免得吵到闻理；后来又是干脆去了热烘烘的训练室里自行复盘。
进门时看见曾子岳他们已经在里面了，是在直播。这是夏仲天给他们签的平台约，他们队里几位选手每个月一共有一定时长要求的直播任务，因此这几个轮着播，偶尔也一起开播。
闻理也播得多，实际上他和郭少就是这么认识的，因为直播间粉丝说想看他们两个连麦打游戏，闻理就直接去qq找了郭少，说连麦双排吧，我粉丝想看。不过嘉世现在人气高些的也就他和闻理，其他选手距离全明星榜单都还远。
闻理自称是他被旧嘉世粉抬上去的，说只有邱非是正儿八经有人喜欢，因此跟他说记得偶尔还是营业一下。邱非想到这个，心想今晚干脆播一下吧，也给嘉世的直播间吸吸人气，能拉上卢瀚文高英杰乔一帆他们几个的话数据会不错，那样夏仲天的招商压力也会小一点。
“今晚我播吧。”他敲了下桌子，“你们回去休息。明天上午复盘别忘了。”
曾子岳比口型：队长你去休息，你比我们忙。
邱非摇摇头，动作语言强令他们回去。这几个队友也知道拗邱非不如跳楼，微微叹气之后又扬起笑脸，跟直播间说今晚直播由邱队长接手，他们要去吃夜宵，云云。
邱非知道这几个的夜宵应该是那没重量的比赛视频，没说什么，先落座了规矩地跟粉丝打招呼。一边qq联系着那几位朋友，问有没有联机的打算。卢瀚文欣然响应，高英杰犹豫了下，然后和乔一帆一样委婉地拒绝了，说晚训还没下：这两个分别是各自战队目前的战术规划者，下一场又正好要和彼此迎面对战，比他更紧张是正常的。
邱非其实也知道这两个人一边关系亲近、一边赛场上提防得要死，因此也很理解，说别为我操心，只是营业任务。这两个人分别道好多次歉才下线，也不知道私底下联系怎么样。邱非也不想管。
“呀，只邱爷你一个啊。”卢瀚文上线之后还有点遗憾，“老闻呢？没他在耳边嗡嗡嗡我还真不习惯了。”
“他睡着了。”邱非简单道，“而且我们一般不一起直播。”
“打雷霆是比较辛苦哈。”卢瀚文也很理解，“那我们今天玩点轻松的吧！不排位了，去奇亚小镇玩跳跳云耶！”
奇亚小镇，神之领域60级的任务点。区域巨大，npc都是居民商贩，因此任务点和任务种类都奇多，也常被职业选手用作比赛地图。他们职业选手的账号升级基本靠副本和公会代刷，很少清过任务，因此邱非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出于兄弟情义其实建议你拿大号来跳。”卢瀚文突然私聊他，“版本更新之后跳跳云有几率出技能书了。荣耀论坛上面玩家都聊得都沸沸扬扬的，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邱非回复，“闻理看到了。但是他去过了没打到。触发条件？”
经过第八赛季轮回和第十赛季兴欣的高技能点数袭击后，其他战队也开始重视对技能书获取的再研究，但研究进度有限，研究人员也没有兴欣的技术背景，目前各家俱乐部的技术人员都只有些大概概念，比如知道得到技能书是有条件的。
“不知道，但是晓哥和远哥打到了，两个人组队跳，跳了三百多层才打到。”卢瀚文发了个吐舌表情。
“那我拿战斗格式吧。”邱非没拒绝他的好意。
小号退出，战斗格式登录。他是习惯性设置隐身的，因此登录倒是没有掀起大风浪，去奇亚小镇的路上倒是看到一群人围观和发消息，但邱非当没看到。流云已等在任务点门口了，他和卢瀚文一起进去，先研究了一下规则，没几步便确认了打法：流云一式拔刀斩，将战斗格式斩向高空，自己则是升龙斩快速腾空、紧接落凤斩击向云朵，借力打力飞到战斗格式进而攀爬上的更高层云朵；再是战斗法师的圆舞棍紧接落花掌。
这样跳跃和技能往复着使用，两个角色上升的速度比起一般人快得多，技能动作又流畅优美无丝毫差错，几乎像杂技表演一样。
“其实就是登高项目，但是因为落地点会漂移，所以需要预判。”邱非不忘回答弹幕问题，“实际上和全明星赛往年的登高游戏道理是一样的，这里的难度还更大，对操作也有一定要求。大家都可以和朋友们来这里练习技能的准确度，有需要我可以写一份攻略。”
“好玩的！”卢瀚文也说，边操作边快乐地回答，“尤其和邱爷这种大神一起配合，丝滑流畅就像我们的XX牌巧克力。”这是他今年新接的商务。
按他们这进度跳五百层也就是一个小时以内的事，邱非的技能也成套路了，先被卢瀚文挑飞调整身位落地，看到流云飞上来时也把他挑飞，继续向上跳跃。到后来甚至两个人都很少落地了，一个把战矛当撑杆跳，一个把重剑当加速器，空中飞着就把对方挑飞了，一飞好几层，只有cd钟走空了的时候才落到云上头歇一会儿。粉丝说他们两个在这里炫技对普通玩家的心脏不好。
“这不算炫技啊。”邱非说，“战法和剑客要打就是这么打的。真要炫技就玩四人组队连锁。你们想看吗？”
“你要干嘛？”卢瀚文警惕。
“摇个人。”邱非低头敲手机，“先结束任务吧。”
他们确实没有拿到技能书，知道这里任务废了，也不太上心，权当做调整节奏的舒缓训练。没几分钟之后邱非摇的人到了，他们两个重进了一下任务点，看到门口站着飞刀剑和青之驱。
卢瀚文当即“啊？”了一声，抓着邱非问你摇盖哥就算了怎么还把别哥摇来了，但邱非没理他。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互通有无了！”卢瀚文真的很惊奇。
盖才捷“嗯？”了一声。随后邱非听见刘小别叹气：“我早八百年跟你讲过了老盖当年和我在微草青训营同期过还当过舍友。”
“哦！”卢瀚文恍然大悟，“那就是了！原来盖哥真的是王队亲生的呀！”
“……什么东西？”盖才捷愣了下。
这不知道从哪看乱七八糟同人段子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好的观众朋友们，现在由我，蓝雨战队的卢瀚文同学来介绍目前在场的三位优秀选手！据传闻，刘小别选手、邱非选手和盖才捷选手都是王队的后代！比如别哥是黄少和王队所出，邱非是叶神和王队所出，盖哥就是王队和不知名人士的庶子——”
“……啊？”刘小别那边耳机传来高英杰的声音，“这个段子什么时候居然又有新版本了吗？”
直播间里弹幕本来就全是2333和狂笑，高英杰声音一进来效果直接爆炸，全都是说“嫡出太子前来制裁”的。卢瀚文惊恐追问高英杰怎么听到的他们聊天，按他记忆刘小别直播永恒不开外放。因此高英杰笑说我在看你们直播呀，给小邱贡献播放量。
“上个版本是什么。”邱非居然还有余裕问他们。
“感觉说了之后直播间会被封。”卢瀚文傻乐。
“那你找个委婉的方式。”
“大概就是根据我们这群人的打法职业性格和战队分配给前辈们当后代？”高英杰笑，“我们几个还算好啦，一帆的归属到现在都还没弄清呢，比如很多人就说一帆和盖哥是抱错了。”
“我以为高英杰你不会玩这个梗的。”卢瀚文回过味了，犀利评价，“你不是把你们王队看得跟神仙一样吗？”
“微草就是从队长那里听过这段子的。”
“哇正主都亲自下台讲那过去的故事那朋友们快开始全新的创作——”
刘小别受不了了：“……卢瀚文说真的你快给我闭嘴吧！
纷纷忍不住笑，高英杰说他先离开一下不打扰四位做任务，然后他们重新组好队。前面那两个剑客仗着伤害豁免，你一剑我一剑地互相戳来戳去，看得人后腰一痛。青之驱和战斗格式跟在后面，看着这两个人，听到了彼此的叹气声，又没忍住轻轻笑起来。
直播间闭麦几句聊好技能衔接，卢瀚文跟刘小别和盖才捷说清楚了这就是个炫技的表演，然后才开麦：“试试看看。”
流云率先出手。三段斩分别斩向三个角色，战斗格式飞刀剑与青之驱浮空；紧接升龙落凤斩，重剑剑客借力打力，后发制人反升上四人中最高处；
战斗格式圆舞棍击中云朵，借力升高过程中以圆舞棍收势调整飞刀剑姿势，超越流云前掐准时机给出一记落花掌，为流云调整姿态、同时降低上升速度；
飞刀剑同时当机立断对战斗格式使出拔刀斩，自行调整好姿态并接受青之驱的升天阵；
流云被青之驱超越后借云朵弹性弹跃而起，快速连招上挑拔刀斩与三段斩，让青之驱快速上升，同时继续升龙落凤斩的循环腾空。
如此往复形成循环。四个人的cd轮转动更精确，不会出现技能空白以至于只能在云上头待着休息的情况，因此这一套操作起来就像剑客飞檐走壁、战法和驱魔师直直上飞一般，实打实的炫技玩法。但也如邱非所说，这不是无意义的炫技。
为了达到最高效率，这“炫技”是当前最好的打法；这套打法也是一种状态调整，既维持了他们的操作和反应，也不会太过紧张；最重要的是这是游戏、不关乎战队利益。这才是他们四个周日晚上甘心在游戏里玩这小游戏的原因。
“怎么不叫我啊。”后面冷不丁来个声音，邱非都愣一下，知道是闻理。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多久了，邱非带着耳机真没注意，但手上还是非常稳定地维持着操作。
“怎么，我们闻哥终于大梦初醒？”卢瀚文放嘲讽。上头有朵云瞎动，他边一剑把青之驱挥上去边隔着耳机跟闻理说话。
“小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闻理打了个哈欠，“不过是刚醒。你们等会儿还打吗，等会儿要是我队长累了就我来哈，我拿神枪手来。”
“诶诶诶，神枪手和枪炮师这种拿押枪和飞炮来的算作弊哈。”
“作什么弊作弊，小屁孩子瞎说什么！”闻理彻底燃烧起来，“知不知道你闻爷爷练押枪练得多辛苦？你当谁谁都会押枪？滚滚滚！”
卢瀚文爆笑，这一下操作不稳了，斩击方向偏了一点，被云送去了十万八千里外，于是这链条就断了，四个人从四百层的高空坠落下来，落地被任务点送了个礼花特效。然后直播间里那个倒水装死的冒出来了，乔一帆给嘉世直播间和卢瀚文各送了好大个礼花，赠言曰壮丽景观值得一礼花相送，卢瀚文气得牙痒痒，直接转换了攻击对象，说乔一帆啊高英杰一不在你就开始阴阳怪气你看看你都在兴欣学了些什么，得到的回应是一条系统消息“[乔一帆]已离开直播间”，于是更加愤怒，开始添油加醋地编造夏休期里住他们家里时候乔一帆和高英杰的糗事。
借着这机会闻理叫邱非起身：“辛苦了。”
“偶尔体验一下你要做些什么也很好。”邱非低头看他调耳机。
“我没事嘛。”闻理转过头，露出一个很少对他绽开的笑容，“我闻理下过决心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Chapter Text

乔一帆在邱非直播间露了个面，点了两个礼花就走，收获的是潇洒身后名和卢瀚文小窗里的好几条长语音。难得看邱非上嘉世直播间，还是跟卢瀚文连麦打跳跳云、并非日常排位上分，又觉得好玩。他是在晚训啦，才把对阵微草的完整战术构想全部排出来，一环一节丝丝入扣，分支也多，细得令人发指。
罗辑没看之前还纳闷，说这么细的战术安排容错率会不会很低；看完之后就懂了，这上面只是多写了些乔一帆猜测中微草应对兴欣的可能性，再根据猜测反应采取应对措施。
“新赛季大家都在变。”来找他们开会的罗辑也首肯，“你对高英杰熟悉，微草现在风头又盛，多考虑是必要的。”
“嗯。”乔一帆叹了口气，“目前还只能说尽力就好……微草的团队只会越来越强。”
为了获得胜利，兴欣的每个人都非常努力。他努力研究地图和战术，队员们的训练丝毫不懈怠，技术部这边也有了新进展：罗辑和关榕飞长达四个月余的战火这天终于平息，虽然乔一帆是听不太懂他们两个都在吵什么细节，但总之罗辑很高兴，关榕飞很高兴，技术部其他七八个人都很高兴，尽管高兴得他有点懵。尤其现在安文逸又返校赶毕业论文了，更没人给他解释。
“什么呀？”他问罗辑。
罗辑把文档给他：“先看看这个——全新的技能点获取攻略！”
“这么快？”乔一帆睁大眼睛。
“不止不止。”罗辑小小地得意，“这只是个开始！”
那乔一帆就先为拿到用荣耀语言写好的技能点攻略高兴一下。如此，兴欣不仅仅在游戏旧任务点的技能点获取方面有着巨大优势，如今连80级新任务点和旧任务点的新触发条件都完全通晓，不得不说是一项巨大的优势。
他拿到手之后先自己试了两把，往几个获取概率高的任务点试了一下，全都获得了技能书，一共四十五点。不得不说非常准确，因此乔一帆直接下发给了战队所有成员，包括公会部给职业账号练级的成员，叮嘱他们不要放松对技能点的重视。
不过等级提升到如今也才一个多月，罗关二人的争执可是贯穿两个赛季，一朝消停下来，乔一帆还真有些不适应。他想这肯定和罗辑说的“不止”有关联，可是他去问呢，这两位技术大神偏偏又神神秘秘不肯说——还卖关子呢！
乔一帆只能说那好吧，罗辑你和关技先研究着，有进展再跟我们说——他想大概还得要个几天，至少得和微草打完比赛。
但罗辑告诉他非也非也。周二早上七点半，乔一帆刚刚到训练室的功夫，这人和关榕飞就已经一起背着电脑亲临战队，以极其神圣的表情召集全体队员集合开会。苏沐橙都不明所以。
“目前应该是绝密。”关上会议室的门关榕飞就神神叨叨地说，“朋友们，80级材料的新用途，可以让银武容纳两个不同属性的技能卷轴。”
方才还在打着哈欠吃着早餐的重任安静了。这句话的意思可不能轻易误读，因此一个个都在琢磨这意思。可是即便以最保守的方式解读，这可能性还是相当不可思议——甚至于有些颠覆他们的战斗思路。
“就是说，”顾凡渊冷静地开口，“银武的打制技能可以增加？”
“对，银武可以有两个打制技能了。”罗辑解释道。
“如果试验成功，甚至可以打上其他职业系的技能！”关榕飞的表情相当骄傲。

虽然说其他职业战队技术部也迟早会发现80级材料的玄机，但罗辑和关榕飞两人强强联手，不仅效率高，连新发现的实际用途设想角度都机巧很多。这两个人在发现新材料区别于以往的特点之后，工作几乎都像在度蜜月——魏琛说的。他隔着一条走廊天天听罗辑关榕飞吵架，突然一天两个人不吵了，让他还有点不习惯。
“总算不亏老夫打的那些材料！”但魏琛也颇为高兴。
但银武升阶还得慢慢来。夏休期里，各大俱乐部的技术部就已经为各自战队选手的银武进行了75到80级的等级提升，因此赛季甫一开始，各战队角色和银武之间的等级差距就已经被抹平。赛季前一两轮都还是给选手们适应自身角色新变化的时候，兴欣不仅要适应新装备新武器，还要适应新选手新战术，这会儿再马不停蹄给银武打新的打制技能，风险比优势大。
“再一个替换材料的过程中，银武的一些其他属性也会有一点变化。”罗辑已经恢复了冷静，解释给队员们，“比如柔姐的火舞流炎要打制两个技能的话，需要把竿身主材料替换掉，这样攻速和重量都会变。银武又才提升到80级，本来就有很多属性变动过，再贸然改动很可能影响我们的手感。”
苏沐橙给罗辑比ok：“没问题哦，理解！但罗辑你和关哥一定要跟我们跟进计划哦。”
罗辑说没问题，随后匆匆回了技术部。他和关榕飞鬼点子多着呢，才不乐意浪费时间！
这爆炸性消息一走，兴欣又从兴奋调整回以往状态，为周六主场作战微草做准备。这一轮乔一帆依旧没打算让杜明上团队赛：微草向来擅长加快比赛节奏，派杜明上场容易让兴欣陷入节奏失衡。因此他和安文逸仍保留了上一场的主要队员，但将方锐暂时替下、换包子上场，用以平衡王杰希在场上对他们造成的平衡破坏。
有关未来杜明在团队赛中的参与的规划也在推进之中。安文逸虽然回到学校里，但他毕业课题选定是电竞选手权益保护，对他来说很讨巧，因而平常除了要跟导师去实习以外倒也没那么忙，每天晚上都能和乔一帆视频电话谈战术。上赛季轮回让一叶之秋和吴霜钩月组了对抢攻组合，在加速推进战局加快比赛节奏方面卓有成效，因此他们两个也打算让寒烟柔和吴霜钩月借鉴一下，让沐雨橙风回归策应。苏沐橙对此非常赞成。
“打强攻对我的状态消耗有点大哦。”他们的队长笑着说，“柔柔虽然也不小了，但她状态真的很好，会比我在这里待得久得多。这可能和她从小练习钢琴有关？但总之，兴欣战术要围绕的核心长期内都是寒烟柔，站在寒烟柔身边的人，就需要适时地变。队里辅助不少，小荀可以暂时替代我；要站在柔柔旁边带动战局发展的话，杜明是个好选择。”
乔一帆和安文逸同时意识到了苏沐橙的隐含意：“沐姐！？”
“暂时没有要走啦！”苏沐橙笑眯眯地补充说。
但她确实有退居二线的意思，平时去训练营看青训生成绩的次数变多了，盯联盟内各位枪炮师的次数也变多了。兴欣的各位虽然感性，但谈起正事确实很直接了当的，比如安文逸缓了缓就已经反应过来：“可以考虑郭少。”
“是呀，我也觉得他很不错。”苏沐橙欣赏地道，“聪明，敏锐，进步飞快，而且人很开朗，没有被贺铭申建他们传染上什么不良习气，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会很高兴的，”乔一帆说，“小郭最崇拜的就是沐姐您。”
“那挖角的任务交给一帆？”苏沐橙逗他。
“我一定努力。”乔一帆笑道，“那得跟嘉世他们好好竞争一番。”
“嘉世邀约郭少？没必要吧。”安文逸说，“嘉世已经有闻理了。”
乔一帆摇摇头。他具体也不知道，但有时候听闻理和郭少直播聊天时那只言片语，感觉这嘉世副队长是动过心思的：“只能说到时候再看了。当前的任务还是微草，之后还有三零一呼啸轮回。我们早期赛段的赛程都太紧张了。”
“辛苦你了。”安文逸在屏幕里说。
“我们一帆越来越独当一面了。”苏沐橙揉揉他脑袋。
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说努力是应该的。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不优秀，因为乔一帆知道自己发挥的余地都是苏沐橙和方锐让给他的，完全是给他成长空间。为了防止他出问题这两位前辈上赛季起就会额外出份战术草案，以备不时之需，而面对这样的信任，乔一帆丝毫不敢懈怠。无论何时何地。
对兴欣的忠诚是深入骨髓的。如果说起初，乔一帆只是格外感激兴欣能给他一个走下去的平台，如今则已经是将兴欣刻入骨血，而对兴欣的忠诚是他荣耀生命的心脏。
兴欣是他重生的地方。兴欣是给他信心和温暖的地方。兴欣是需要他、也被他需要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地方。他是兴欣的一部分，兴欣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以至于乔一帆无法想象没有兴欣，他将何去何从。
这与他遗憾着无法和高英杰并肩并不矛盾。
好吧，乔一帆承认，想起兴欣时他总会想起高英杰——尤其在这要和微草对阵的关头。但不可以胡思乱想哦乔一帆，他提醒自己，翻开笔记本，让这悄悄往高英杰那边伸的思维触角回到比赛上来：这是一场很难有把握的比赛，兴欣新人众多，打法未立，容易出纰漏，纸面实力也比对面弱，但是兴欣人绝不会放弃一丝一毫胜利的希望。
尤其乔一帆：既然承担着战术设计和人员安排的大任，肩负着如此希望，他也绝不会有一丝松懈。出于个人愿望，他也希望由自己安排的兴欣团队能够击败高英杰带领的微草团队，这是出于对手心态的重视和较量欲，当然也有些私人感情的支配。
高英杰其实是一个被外界低估的团队统领者。乔一帆想。

王杰希评价高英杰适合微草团队，曾经很多人质疑这一点，但乔一帆认为他的前前队长所言极是：因为高英杰是个性格柔和的人。他的好友自出道起就已天才之名成名，但天才也有差别，高英杰技术上的强硬和他意识上的柔软并不冲突。
比起王杰希那样棱角分明的天赋，高英杰的天赋更具有包容性，因时而异、因人而需。因此只要高英杰下定了领导微草的决心，作为团队核心，他可以非常轻松地在意识上达到团队的需要、兼顾个人的发挥和团队的联结。
与王杰希作对比。现任微草队长的伟大远不止于他的天赋与努力，王杰希的伟大更在于他为微草牺牲的一切。王杰希于微草的团队，是消磨和打压自己的精力，用意识和操作强行勉强和迁就，而这也给王杰希带来无法逆转的后遗症。
但高英杰不会。无论从性格上还是打法上，他都不是一个自我中心的选手。
高英杰就像水流一样，可以悄无声息地融合接纳着团队而不显丝毫吃力，不需要消磨自己就能愉快地和团队达成公式。因此他的弱点和王杰希也相反：让他学会强硬才需要锻炼，因为重压之下才会有强力的水流喷涌而出，时间的积累才能让浅薄的小溪汇聚成汹涌的江海。
这就决定了高英杰合适于成为一个连接团队的核心。
而这样的高英杰实际上非常克制乔一帆。乔一帆是团队型选手，以辅助队友控制大局的阵鬼为职业，最出色的便是大局观和战术意识，因而对兴欣的弱点非常了解，那就是攻坚力量暂时不足、肉坦抗击能力也不够强。由此兴欣擅用更机巧的方式赢得胜利，以弱打强，将计就计，地图设计，精密计算，以上述手段对对手弱点进行针对性打击。为了赢他们几乎学遍了比赛中出现过的各种战术，以巧为上，实际上是因为很难以力克敌。
而微草相反。豪门战队底子牢实，战队成员水平稳定扎实，很多时候用不上蓝雨雷霆流派那样精密机巧的战术，就能以绝对的强势获得胜利。而高英杰作为技术意识无死角又善于观察的天才，很多时候也不必刻意设计过细的战术。他要做的是熟悉团队和对手，时刻关注战局变化。因此只要他精力保持集中、意识不落后，经验和意识就会给他最优解。
尤其这位微草的未来经验积累几年之后在针对鬼剑士方面颇有心得，善于用团队限制团队，因此兴欣的团队败绩甚至很少出于蓝雨霸图雷霆、反而出于微草更多些。
因此如今兴欣和微草打团队赛，已经像是乔一帆和高英杰对彼此思维的互相解构。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彼此的性格打法战术偏好，陌生的是分别之后彼此一次又一次的进步和创造出的惊喜。
乔一帆和高英杰的单人赛目前一共两遇，一胜一负。
乔一帆和高英杰作主指挥的团队赛还只一遇，目前乔一帆胜。
因此这一场无论谁输谁赢都不算爆冷门。第十二赛季第二轮，兴欣主场以2:8的比分负于微草并不惊人，相反算是乔一帆意料中事。他还是上了个人赛，对阵的是梁方，将卖血的狂剑士无情地风筝死；莫凡的个人赛在柳非身上试验了全新的三板斧，技能延续性大为提升，也赢得漂亮。荀天棋在刘小别手上收获了他第一场败绩，擂台赛王杰希首发犀利无比直斩两人，团队赛这位老将在团队内外若即若离却又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联系。寒烟柔和，沐雨橙风极力试图攻破微草防线，然而飞刀剑和木恩的回防缠绵不绝，王不留行的游走骚扰有效又犀利，不多时便将应对不及的星河五更击杀下场，由此兴欣走向劣势，即便乔一帆和荀天棋极力抢夺着比赛节奏，还是让飞刀剑和冬虫夏草留到了最后。
从比赛房间出来之后顾凡渊沉默良久。反而是荀天棋心态很好，排他肩膀：“渊哥，不错了。柳非和王杰希双重集火强杀，要是哥们我早死了。”
“打制技能放错了。”顾凡渊不太高兴，“太保守了，打的天使威光。要是打十字军审判或者风暴反击说不定能把叶下红弄下场。”
“好暴力。”方锐评价，“柔妹子，确定小顾不是你家哪门远房？怎么跟你一个性子的……”
唐柔笑：“大概是因为小顾的偶像是张新杰？文逸之前说石不转的打制技能就是十字军审判。”
飞来看比赛的安文逸说是，承认这一点，顾凡渊也点点头。杜明是很会调节气氛的，担心小牧师有心理负担，讲起方明华以前的故事，说都是四赛季出道的牧师选手，方明华以前经常被拿去和张新杰比，比得方明华都烦了，电竞周刊去采访就开始信口开河瞎敷衍。以至于后来张新杰被封第一牧师的时候还松了口气，说太好了让张新杰和方士谦去全明星互抡吧。
顾凡渊被逗笑了，荀天棋还很好奇：“方明华前辈原来这么好玩！”
“轮回和兴欣都很好玩的！”杜明对前主队很有感情，“想知道周泽楷江波涛和孙翔的故事吗，回去之后我跟你们说……”
兴欣的心理素质向来很好，再加上杜明这一有意调节，到了赛后两方握手时，顾凡渊心态已经恢复平常，甚至还和荀天棋说冷笑话。王杰希和苏沐橙站在队首聊闲天，这两位自世邀赛之后关系也近不少，有时候乔一帆还能看到王杰希给苏沐橙发业内投资信息，苏沐橙再转发给陈果，互帮互助的队长关系。
乔一帆发现高英杰今天站在王杰希旁边，后边刘小别，再之后才是许斌，因此握到手的时候小声问：“英杰也升职了？”
高英杰脸红了下：“没有啦……队长和副队的安排。”
许斌在后头听见了，笑着解释：“我又不是队长又不负责战术编排，站前头多无聊？让英杰和小别站去！”
“斌哥是在表态。”刘小别说。
他声音不大，因此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听见了。乔一帆很理解，五六赛季的选手目前还不打算退役，这和方锐的让贤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将更大的发挥余地给年轻人、自己则是作为保驾护航的那一个。
比赛完微草会留宿一晚，第二天白天再飞机回北京。兴欣和微草两边都知道各自家里的年轻人是要出去约饭的，微草赢了，那么就是高英杰请客，还调侃说一帆一定要吃回本。王杰希在旁边说多贵都没关系我报销，反而引得方锐开始抬杠，说敢情好一帆现在就去预订西湖国宾馆的高级包厢明天全队去吃，被刘小别噎回去：您老先生还要预支打扰别人二人世界？一句话把方锐噎死、把这两个落队伍后头讨论夜宵地点的好友烧死。
“别哥！！！”高英杰脸通红。
刘小别看他一眼；高英杰就知道卢瀚文这个大漏勺一定漏给刘小别了，鼓起勇气蹬回去，奈何气场不足自己也心虚，只能通红着脸嗫嚅着说别哥你欺负人。
乔一帆其实也不好意思，但兴欣向来是这么个乱八卦瞎扯淡的地方，有段时间他们的兴趣爱好还是起哄魏琛和陈果呢。因此稍微害羞了一下就没事了，反而还拉着高英杰不放：“那我和英杰先走了王队。凡渊天棋复盘找文逸哥，二人世界，不要打扰哦。”
“顺坡下驴。”安文逸叹气，看手表：“别玩太晚，别招惹粉丝。”
“OK。”乔一帆笑道。
他们去的馆子是西湖边的老地方，一家茶室的二楼，供应精细的点心和各色家常菜。高英杰喜欢他们家的桂花凉粉和甜酒，因此乔一帆总带他来。晚上人不多，一楼茶室还有老爷爷在下棋，二楼包厢基本空了，所以他们坐靠窗位置边吃边聊边看西湖，心情倒也很愉快。
也聊比赛。本来他们两个人就有常规赛后连麦的习惯，今天面对面自然更好。乔一帆说英杰你的战术布置越来越完善了，好难找到切入点；高英杰感叹乔一帆对地形的熟悉越发可怕，搞得他精神紧张到有点过敏。乔一帆说以弱打强就只能从这些方面打主意啊，高英杰说你们哪里是弱你们是扮猪吃老虎，稍微放松一点没留神一下就会被你们打得不着四六——他其实还想接着控诉，夹起块鱼，却发现乔一帆有点分心。
他因而停了话，有点惴惴不安地问：“……一帆？”
乔一帆醒过神：“……嗯？英杰说什么？”
高英杰也不好意思指责他分神，毕竟这场输的是兴欣，职业选手聊着比赛开始脑内复盘也是常有事，因而他摇头说没事没事，感觉一帆好像有点困。乔一帆说没有啦，只是突然想了点事，英杰不用担心。
“嗯嗯。”高英杰努力点头。
他们又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话题主要围绕吃食了。高英杰想起卢瀚文请客的陶陶居，虽然口味甚合心意，但由于某些流传多年的世家恩怨，半真半假地抱怨说下次一定是他请。乔一帆笑得不行，也不表示一下站在他这边，当即拿起手机就拱火：小卢，第八轮打微草，有信心会赢吗？
蓝雨那边刚10:0大胜百花，卢瀚文志得意满，发语音：“那是必然！”
“英杰听到了哦。”
“就是说给他听的，我知道你们两个狗男男肯定在一块儿。”卢瀚文连他一起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乔一帆你又在拱火，你就是输给了微草要找个人转移矛盾，居心险恶！”
“反正下一次兴欣会赢。”乔一帆笑。
“是吗？”高英杰眨眨眼，“我有些相反意见哦。”
卢瀚文干脆联线他们两个，高英杰还问他怎么不去祸害刘小别，这年轻人还很郁闷：别哥不接电话！乔一帆说哦原来我们两个还是备胎——被卢瀚文说受不了乔一帆。这才正正经经聊，他们还没看蓝雨和百花的比赛，卢瀚文也不说这，兴致勃勃地问给刘小别送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
“给别哥送耳机反正不会出错？”高英杰想了想。
“都送两年了！”卢瀚文郁闷，“就没点有新意的吗？”
“你要是有信心能表白成功的话也算是别出心裁。”乔一帆笑。
卢瀚文一激灵，瞪高英杰：“诶诶诶，我可是帮你好好保m——”
“我没有！”高英杰生怕卢瀚文误解之后当即抖搂出来，忙伸冤：“一帆自己看出来的！”
乔一帆作证：“真的，你和英杰有什么背地约定我真的不知道。”
“真的？”
“真的。”
“好吧。”卢瀚文更郁闷了，“……乔一帆你是个妖怪。”
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给什么实质性建议，卢瀚文又说刘小别回消息了，兴冲冲挂了电话。这边这两个人便对视着笑了。乔一帆举起果汁杯，和高英杰碰了一下。他们笑着，他看着他，乔一帆心想高英杰的眼睛真的就像窗外的星夜一样。
“有人跟英杰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他笑着说。
高英杰愣了下，脸又红了。乔一帆不免打趣他：“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脸红呀？”
“谁叫一帆乱说话……”
乔一帆完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心想自己的好友有时候单纯得可爱：“那就是没人告诉过了——那我告诉英杰，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哦。”
他撑着下巴看高英杰。他突然觉得星星都比不过高英杰的眼睛明亮。

Chapter Text

其实兴欣众人对这个赛季都还挺忐忑，第一个是安文逸骤然离开，之前安排的战术有一半需要重新调整；其次是团队里进入三位新朋友，团队的默契度和整合度都尚未可知。乔一帆尤其忐忑，担心自己一个疏忽就让兴欣的前途摇摇欲坠，但作为战术制定者，他又偏偏不能显出这份忐忑，知道自己是个有了足够自信才肯给出方案的人，因此每天睡前都要默念“没问题没问题”。
从第四轮开始，兴欣开始试炼唐柔和杜明的抢攻组合，以苏沐橙的重火力作为掩护与策应，在与呼啸的团队赛中取得了相当突出的效果。解说席的林敬言评价兴欣“比呼啸更野蛮、更强势，却还有更完善的回防和更好的团队协作”。方锐那天晚上打完之后跟林敬言打了半天电话，乔一帆想明明在一个城市为什么不出去约饭，愣了两秒钟才失笑，他们真是彻彻底底被卢瀚文的请客体系给洗脑了。
只是兴欣和呼啸关系挺尴尬，方锐和唐昊世邀赛之后也只是冰释前嫌，苏沐橙对刘皓可是余怒难消。倒是也有赵禹哲这个年轻人，但赵禹哲对高英杰向来不服气也不是太友好，乔一帆没太大兴趣和他打交道。方锐又没打算和林敬言在老地方叙旧，因此兴欣全员当天晚上就坐高铁从南京回了杭州。
“怎么，废物点心近乡情怯啊？”苏沐橙和叶修打电话的时候放了免提，他们老队长在那头调侃，“方锐，都多久了，还过不了这坎呢？不至于吧猥琐流大师！”
“滚滚滚。”方锐疯狂比中指，但那边又看不到，因此他气得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了，“都说了是看他们打成那熊样我心里窝囊。”
“那是你发挥得好啊。”叶修说。当晚团队赛MVP是方锐，神乎其技的捉云手和神乎其技的风骚走位让唐杜苏三人组合完美地融入了兴欣的战术体系，而转型中的呼啸就狠狠撞上了墙。
“废话。”方锐翻白眼。
“一帆也不错。”叶修又转向乔一帆，如今要人来指点他战术构造，也只有叶修点评得了，“现在胆子很大，越来越放得开了，这是好事。针对呼啸容易脱节的特点先发制人发动抢攻，也兼顾了辅助角色被切割之后主攻手的回防，构思非常完整和巧妙。对地图的利用依然非常优秀，继续努力。”
乔一帆点头：“嗯，谢谢叶神！”
叶修一直相当关注兴欣的比赛情况，对两位新人和杜明也一一点拨。荀天棋是他和魏琛从蓝雨挖出来的，叶修从头到尾参与了如何安排小术士在战队里的位置，对他的点拨相当精确；顾凡渊则是一直稳定发挥，纵是荣耀教科书都很难挑出问题，因此只安排了过几日的单独指导。对杜明则是对待他们几位老选手一样了，有什么说什么，全是大实话，但听着有点嘲讽，因此这位年轻前辈有点挂不住脸，可能觉得丢脸，听着听着就低下头了。
苏沐橙及时插入：“叶修，你照顾一下别人。小明打得不错，怎么说得一无是处了？”
唐柔经过今天比赛，对杜明也有一定改观：“嗯，今天小杜真的打得很好，和我还有沐沐配合得很好。”
“哪就一无是处了。”叶修也笑，“小明同学是吧，刚来兴欣，要习惯我们的团队氛围。轮回小江说话比较艺术，我们都是说大实话的，效率至上。有问题就直接说，不是对你有意见哈。”
“是真的。”唐柔解释，“我刚打荣耀的时候，觉得荣耀非常简单。和叶修打了几场之后惨败，他直接说我根本不会玩，要追上他要再过一百年。很嘲讽吧？其实真的是实话。”
众人纷纷点头，方锐直接以身证道，以展示兴欣大实话风气为名，和叶修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垃圾话大比拼，最后苏沐橙以自己快没话费为名无情地按掉了通话，摇摇手机很狡黠地一笑，说真要没话费的其实应该是叶秋大总裁。这里老选手们都知道叶修家里情况，杜明又蒙在鼓里，于是又要苏沐橙和方锐给他解释一番。听完之后傻了眼，跟听到什么神奇的都市传说一般，脑袋朝着唐柔和苏沐橙来回转，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是双胞胎，是叶修的亲弟弟。”苏沐橙笑，“一点不懂荣耀，北京青年才俊，和叶修完全不是一个领域的。”
如此笑闹。而也真的很奇妙地，他们很稳当地开了个好头。
常规赛第三轮，兴欣7:3领先三零一度；
第四轮比赛，以9:1的分数大胜呼啸；
第六轮、第七轮客场挑战复活归来的玄奇战队和新入联盟的经纬战队，均轻松取得十分：
即便是面对轮回这样的强敌，兴欣也抢下了四分，收获了擂台赛和个人赛里乔一帆对于念、荀天棋对吕泊远的胜利。
除了赛场上的顺利，赛场下兴欣的硬件设施和账号配备也稳中有进地推进中。俱乐部的扩展部分装修已基本完工，陈果特意嘱咐过施工方要最先完成技术部的装修，也已与战队训练室打通，中间只隔一面玻璃门，推开就是技术部门前走廊。陈果带他们参观：这里原来是个纵贯二到四楼三个楼层的餐馆，加上网吧本来有的占地，基本上将这栋楼占下一半；陈果又把一楼和网吧上头两层的店面买下，整体装修一番后基本上能和以前嘉世俱乐部打个平手了。
“老板，大手笔！”方锐敬服。
陈果还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去新区租个园区大楼的，但实在有点贵，目前我们还有点租不起……”
“就这里很好啊。”唐柔这真正的大小姐却道，“不仅仅是地租的问题，新区的交通不如这边方便，离比赛场馆也远些，而且那样的话果果得放弃网吧吧？”
“那可不行。”苏沐橙俏皮地说，“C区47号，对于我们的粉丝来说可是圣地哦！而且我很恋旧的，网吧是我们大家第一次相聚的地方，要放弃了我会很难过的。”
众人也纷纷如是嚷起来，搞得陈果哭笑不得，只能拿出老板架子，叫他们闭嘴别吵乖乖参观。乔一帆落后头，其实看到了陈果偷偷抹眼泪，心想自家老板真是个太纯粹的人，面对温情就很难把持住。但乔一帆又很高兴，高兴于兴欣是这样一个充斥着温情的地方，就算未来也许会经历变故，至少此时此刻还很温暖、也希望这里一直温暖下去。
技术部当天下午搬过来的。两分钟的车程，陈果还叫了搬家公司的车来运电脑，一台台主机显示器和读卡器从隔壁大门搬上去，魏琛站楼下盯着。罗辑和关榕飞则负责机密资料的打包，一个个移动硬盘和内存条地清，纸质资料分门别类放文件袋里带走，乔一帆训练结束后过去帮手时，之前技术部的办公室已经给清得干干净净、一片纸屑都没留。据说罗辑和关榕飞又小吵一通：他们都知道的，关榕飞是传说中典型的天才做派，办公室乱得要死，灵感跟毛线头一样乱扯；罗辑则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彻彻底底分门别类，做个什么都习惯写个决策树。因此这回搬走关榕飞东西都被罗辑推着收的，不然关榕飞恨不得跟从嘉世来兴欣时候一样，带个u盘就走了。
“这下近了也方便了。”罗辑和乔一帆向来关系好，在办公室安顿好之后两边也一起吃饭了，吃晚饭时跟乔一帆说悄悄话，“魏老大最先打好的材料就是给你和柔姐的。我和老关方案已经做好了，晚训结束之后把账号卡留给我，明天还你。”
乔一帆小声问：“打武器技能？”
“对。”罗辑从他盘子里夹了块芋头走，“现在剩包子的方案还在最后确认，老关那边在催。全体成员主场打义斩之前就能全部更新好。”
乔一帆记得罗辑的武器是队里提升力度最小的：“那眛光呢？”
“我现在又不怎么上场了，随便做个方案就行。”罗辑不怎么在意，“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没说退役，我现在不就专心致志搞技术嘛。”
乔一帆点点头，顺手从罗辑盘子里顺了两片冬瓜。他是觉得罗辑做的决定挺有意思的，挂着选手的位，实际上领的技术人员工资，依旧和他们睡选手宿舍，乔一帆还定期找他制定战术，身份有够混乱。之前还听到安文逸和罗辑聊未来学业的事，这位天才其实有去国外读博的推介信，但罗辑一直没去。也不好问，毕竟是人家自己做的选择。
“别忘了啊。”收碗的时候罗辑还提醒他，“柔姐的也一起带过来。”
“放心。”乔一帆笑着说。

义斩一直以来不算是强敌，贺武越云一个水平的队伍，没有季后赛的希望，却也不至于沦落到降级的水平，兴欣迎战他们几乎算是友谊赛，也一直没输过。上赛季遇到他们赛程偏早，乔一帆个人赛输给文客北一次，回程还非常羞愧地做自我检讨；这一场却是稳扎稳打强势出击，在义斩身上也打出了豪门般势如山倒的豪迈稳健，豪取10:0归来。
兴欣和义斩关系一直不错，陈果和楼冠宁向来有来往，赛后她做东，去桂语山房开了大包间，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乔一帆被苏沐橙拎着去了主桌，坐她旁边听两位老板说烦心事儿，对面安文逸也是被捉过来撑场面的，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吃得太尽兴——虽然他觉得这里花生豆腐真的挺好吃的，想下次微草再来就带高英杰来这里，他一定喜欢。
“小乔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哈。”也偶尔聊到比赛，楼冠宁看着他的表情已经越来越像看其他大神了。乔一帆有点惶恐，举了饮料杯，其实还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没有没有……”
“一帆就是很厉害呀。”苏沐橙替他接过话头，“我们兴欣的未来之星，楼队不要小看哦！”
“我们之前对小乔还动过心思呢，哪能小看。”楼冠宁道，“叶神的队啊，永远都是传奇。”
“诶，叶修和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位大老板苦笑：“哈哈哈哈那网游里见得多了……”
乔一帆见话题逐渐和他没关系，抓紧时间扒了几口饭。这种高级餐厅贵得很，难得一来，次桌那些没有社交任务的朋友们都在狂吃，尤其那两个刚从广州和上海来没多久的，对杭州这美食荒漠愁眉苦脸，今天好容易进了高级餐厅，跟方锐一样狂吃，专心得跟在训练似的。吃饱之后就小声跟苏沐橙说，要去看看其他比赛的比分，先撤一步。
美女队长眨眨眼，放他走了，乔一帆如释重负，钻进次桌。安文逸一眼刀过来，他假装没看到。
“帆哥。”荀天棋给他让座，“微草比分怎么样？”
“打蓝雨，4:6输了。”
“太好了。”这年轻人下意识说。被顾凡渊看了一眼才意识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呀，条件反射。”
“没事，我刚来的时候看比赛也是习惯性看微草比分。”乔一帆笑道，低头滑手机，“你们吃，我看一眼发布会录像。”
高英杰和刘小别如今越来越承担起微草队内各方面的重任，早褪去了当年那青涩模样，坐在台上颇有大将之风，一个温和一个凌厉，把发布会现场的氛围控制得非常稳定。知道了出场名单，又和蓝雨打成如此分数，接下来很容易推测出赛况，基本上是个人赛肖云在卢瀚文手里丢一分，团队赛又被蓝雨打下来。
乔一帆真挺想知道微草会怎么决定肖云去处的。无关自己的境遇，只是微草现在终于引入了优秀的战法新人，王杰希又希望提升队伍攻坚能力多年，这位前辈的位置看起来就相当尴尬。尤其现在微草队内，高英杰和刘小别在人员安排上有相当的话语权；偏偏刘小别是战力党，高英杰在某些方面记性相当好，乔一帆还真有点好奇肖云将何去何从。
不过也只是好奇。微草和蓝雨这两大强队的比赛向来是最重要的参考资料，他登录荣耀官网，先粗略过了一遍团队赛，但这粗略过就已经让他不得不倒回三次；勉强顺下去之后看到底，乔一帆心里一紧，又倒回到他回退的第一个节点，放慢速度、一帧一帧慢慢看。
“怎么啦？”方锐发现他异状了，搂着他肩膀，凑过来看电视录像。
乔一帆摇摇头：“有点奇怪……但是不确定？”
“一起看看。”方锐放下筷子，跟他一起看。
乔一帆便倒回去，先常速播放，倒回去0.5倍速。导播镜头在王不留行即将被强杀时转向了追逐中的飞刀剑与枪林弹雨，让他们没能看完整这一段赛况；但几秒后镜头转回，王不留行并未下场，陷入危险的却是冬虫夏草和前来回防的木恩，索克萨尔和流云正相互配合着以死亡之门为中心，对年轻的牧师和魔道学者展开掳杀。
场面并不难看，战场形成了一个三角，每个核心处都相当激烈，凭肉眼很难断言胜败。但方锐和乔一帆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里发生了转火，”方锐道，神情非常冷静，“但是具体怎么操作的看不见。夜雨声烦在哪里？镜头给得真差。”
“回去看录像格式才能确定了。”乔一帆说，但他的重点并不止于此，“锐哥，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两方远程策应都不在战斗核心，于是留出了近战的发挥空间？”
方锐思索了几秒，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一根血管？”
乔一帆默然。他不得不第无数次承认喻文州战术之完善，心思缜密，又有着执行力强的团队，能够完美地执行他的战术意图。他和黄少天也是与王杰希最为互相了解的对手，区区八轮比赛，就能让他们分析出撕裂崭新微草的新战术。
微草已经不是切断王杰希和团队就走不下去了；蓝雨却偏偏要给王杰希留下一条回到团队的血管。他们对王不留行针对、围攻，却又马上转火回援的攻坚手，强攻无还手之力的牧师，让王不留行回到团队，让微草的队长再次进入团队，让微草的灵魂不得不回到团队——
因为他们没打算让王杰希早早下场。
但他们要用王杰希拖死微草。
这其实是一种残忍。一种必经之路的残忍。蓝雨会这么做，其他队伍未来也会这么做。兴欣也会，为了胜利，未来可能会做得更极致，让对手的团队失血过多、不得不再次启用劳累过度的旧心脏，还体贴地为他提供回到团队的余地，就像为这颗心脏连上主动脉。
但是一个团队只能有一个心脏。
——而他们留出的，会是一根维系肿瘤存活、耗尽机体元气的血管。

方锐又看了他一眼。乔一帆轻声叹气，抬起头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弯起眼睛说回去之后再复盘。多少有点感伤，但感伤能做什么用，他们要赢，只要合乎规则，就会不计一切赢下去。
“要赢。”他又重复。
方锐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那必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响起沙沙声，乔一帆看了一眼，在下小雨。逐渐大了，雨水打在芭蕉叶上溅起来，落人脸上挺冰人。突然就让他想起北京的风和雪，他记忆里不远不近的另一头，某个下定决心拖着行李箱离家的夜晚，那时候他也想着一定要赢。
“秋天到啦。”他没头没脑地突然说。

Chapter Text

其实乔一帆有个特点，就是他不容易和别人显得特别亲近。就算关系好也让人觉得有点距离，总是站在不远不近由不可或缺的地方，不会让人第一眼看见，但别人第一时间也能想到他。他自己没故意营造出这效果，性格使然，自然而然；但有些朋友很敏感，意识到了就很郁闷：乔一帆你这人还真有点处不熟啊？
乔一帆没什么感觉：有吗，我们两个不就很熟？
卢瀚文嫌弃死：您就装傻吧，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不能跟你这朵小交际花比，乔一帆回复道。然后问：又怎么了？
能不能别说这个“又”，显得我很烦一样。
很高兴瀚文同学发现了这个委婉的表达。
乔一帆你好烦！卢瀚文跳脚，但发了串表情包又问：你最近怎么样？感觉好久没看到你消息了，这么忙，发那么多消息怎么一条都不回？
是挺忙啊。乔一帆对着手机里那一串没回的红点，倒也很坦然：我们成绩没你们好，只能下苦工啦。
好嘛。不过不要因为比赛就忽略朋友啦。
怎么会。乔一帆敲字。
不过他自己一细想是有一点。遇到事他不爱往外说，一般是自己下定了决心就去做。当初下决心转职也是这样，没跟任何身边人倾诉，连高英杰都没有。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地做，顶多就是找信任的人研究可行性，否则在成功之前很少跟人说，乔一帆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尤其现在常规赛赛程这么紧，接下来几轮，兴欣又要连番遇上神奇新嘉世霸图百花虚空，研究录像和地图都忙不过来了，哪有和朋友们瞎扯闲谈的功夫，和英杰聊天都少了。
不过高英杰也没太主动找他。乔一帆想，微草那边大概也很忙碌？他们两个都是队内制定战术的核心角色，微草也还在磨合期，大概也是没时间和他闲聊的。
因此置顶的聊天框，少见地，像他刚来到兴欣时候那样，空置了两三个星期。
他前几天又和苏沐橙一起去了趟训练营，在那边正式搬到这边新场地前最后一次看看青训生，注意一下有没有值得关注的新人。里面最出挑的还是上次就打过交道的江一澜，现在在练双卡，有点磕磕碰碰的，但也在稳定的进步。人多少都会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其他人身上，乔一帆看他这样努力，不由得有点心酸：他也希望兴欣能给江一澜一个位置，因为这样努力、又这样值得栽培的奋斗着的年轻人不应当埋没在训练营里。但兴欣已经有了顾凡渊，而顾凡渊和江一澜的全盛期完全重合，因此江一澜要出头，只能另寻出路。
他委婉地跟江一澜提到了这一点。但江一澜只是倔强地摇摇头，沉默着继续训练，然后说自己对现状很满意。乔一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年轻人的倔强是很难扭转的，江一澜也才十六岁，不必太着急，因而只是点到即止。临走前说等训练营搬到俱乐部会多去看他们，这些年轻人们也很高兴，斗志昂扬着，继续投入到训练之中。
走的时候乔一帆和苏沐橙对上了眼神。“唔，还是得考虑转会……一帆有没有人选？”苏沐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沐姐别逗我啦。”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沐姐自己心里有数嘛。”
兴欣的各位老早就玩笑着聊过要怀柔郭少。“嘻嘻。”因此苏沐橙眨眨眼。
这时候也正巧，常规赛轮到了与神奇的赛程。荣耀职业联赛第九轮，兴欣客场挑战神奇，个人赛和擂台赛全胜、结果团队赛被设置为当场核心的方锐被针对，兴欣马失前蹄，只打了五比五平。赛后他们抓了郭少一个人出来吃饭，这男孩子对苏沐橙崇拜得要死，以至于长年累月脱离战队活动、赛后常蹿到对手这边来，他们老板也乐呵呵地说没关系，小郭多和其他选手交流。苏沐橙对这年轻人满怀慈爱，而陈果要不是因为时机未到，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挖过来。
“小郭常来玩啊！”要分别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郭少很高兴地说好。乔一帆在旁边笑，跟这位朋友说好之后全明星赛再约饭，这人便已经兴奋起来，往便签里写人名。
今年全明星已经确认在呼啸举办，马鞍山离南京近，郭少自认是半个南京人，和唐昊不知道怎么的玩得很好。因此郭少说到时候他也做一回东，请他们这群年龄相仿的同学们聚餐去。
“让闻理请客。”乔一帆半真半假地建议着，“人家是杭州阔少，让他给全场买单。”
“不可能的，邱爷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郭少也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这是有典故的，闻理这人其实很大方，给朋友花钱出手相当不凡，比如夏休期郭闻卢三人的旅行费用最终就由闻理一人承担。但邱非身为他队长，在工作和生活上对这位欢脱的副队长有着严格的监管，比如消费方面堪比人形控制器，据说是闻理家家人所托。
“他们两个倒是很好玩，一动一静挺互补。就是邱非有时候太独了。”乔一帆笑道。
“邱爷只是慢热吧，不怎么高冷的。”
“闻理和他认识这么些年，也没把他捂热乎点？”
郭少却相当认真地摇摇头：……其实很难说。我是搞不太懂。”
“你都搞不懂了，那我们怎么猜得透嘛。”
“还好吧。”郭少说，“玩得好又不代表看得透，他们这一群人其实都一个样儿。”
“小邱心思是比较细一点，不过也还好，还是挺单纯的？”
“我说的不是邱爷。”然而郭少摇头幅度更大了。
其实上述都是不太用心的闲聊，反而是郭少的回答让乔一帆愣了一下，有点没懂。他和邱非关系近点，但也没那么熟；和闻理也就是泛泛之交，聊得上天的水平，远不如郭少了解。这会儿突然说闻理难看透，他是有点懵的。但这话题也敏感，因此乔一帆想了想换了话题。“下一场我们打嘉世。小郭同学有没有什么建议？”他笑着问。
郭少的情绪果然也好了起来：“还没轮到呢，我们十八轮才打嘉世。”
"那就来点刻板印象？“
郭少想都没想：“刻板印象？那就是不要被邱非摁死，在此基础上把闻理摁死。”
“和我的刻板印象一模一样。”乔一帆歪歪脑袋，“小郭同学好运，接下来还有强队四连击，加油加油。”
“都要好运！”郭少最后朝他们挥手，“帆哥沐姐各位前辈，回酒店注意安全！”
神奇虽然谈不上是太强的队伍，但有贺铭申建王泽等人，实力却也不算弱，尤其郭少亮眼，因此注册出道起也不大不小地吸引着职业选手们注意。兴欣对所有没有恶意的外人都会释放出友好和善意，但对郭少这个他们动了心思想要挖角的，则是更加努力地从头就希望让他融入进来：对手可不止神奇，不知道多少个俱乐部的经理盯着这年轻人呢！
苏沐橙有时候也问陈果要不要招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负责找选手，觉得陈果不擅长这方面，他们选手想法又杂，陈果容易累。但陈果说她没事，也有这方面想法，但目前先空一空。
“所以是有人选了？”苏沐橙眨眨眼。
“有一些还不够成熟的想法。”陈果假装严肃，但每两秒又笑了：“大家不用担心！有我给兴欣保驾护航呢！”
“都听果果的。”唐柔笑眯眯地说。
下星期第十轮比赛兴欣依旧是客场，不过不用去别的城市，只是在奥体中心体育馆对阵新嘉世，休息得充足很多。新嘉世虽然不是豪门强队，但有一个邱非就足够让人重视。这也是个战术风格剑走偏锋的队伍，邱非布起局机巧百变，乔一帆虽然缜密细心能应对起来重新布局，但嘉世还有个极其善于解读战局、登场即破局的天才第六人闻理。每每高堂明镜登场，乔一帆都要提起十二分的专注，免得遭了埋伏。因此这星期他们仍然是相当紧张地备赛，乔一帆除了日常训练和研究新嘉世比赛录像，还挑出了三张他觉得邱非和闻理会选的地图进行研究，算是猜题。这投入劲儿让他现在的舍友杜明有点担心：“小乔，放松点，压力太大了对身体不好。”
由于是客场猜图，又偏偏是一次猜三张，因此乔一帆这个星期的休息时间确实比往常少，午休牺牲掉了，就寝时间也拖延：“没事，我不累。”
“这样不行的，”杜明说，“要劳逸结合，至少出去走走！来来来今晚上自由活动我陪你出去散步，你带我逛逛这附近吧，我还不熟呢！”
乔一帆想了想，觉得也好。他战术布置基本上设计好了，录像和地图也研究得差不多，当晚上出去散散心也不错。
这一决定了晚上出去散心，下午就正好碰到快递。杜明手机里接到两三条取件码，乔一帆这里也短信电话各来一条，短信是取件码，电话是快递上门。快递员还抱怨，说小年轻怎么一天到晚不接电话，这件都来这儿半个月了，天天来送天天不接电话，乔一帆万分不好意思。
杜明帮他解围：“他是有两个手机，这个手机才开机没多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看是什么？”这后面一句话就是对乔一帆说了，盒子不大不小扁平一个，像首饰盒，故出此言。
“晚上那边快递拿回来之后一起拆？”
“拿快递呀。”苏沐橙和方锐从隔壁捎酸奶回来，言笑晏晏道：“那小明一帆帮个忙？我和柔柔买了点东西，可以帮忙吗？”
杜明当即立正稍息抬头挺胸：“一定完成任务！”
方锐凑热闹：“这么积极？那帮我也拿个呗。”
“想得美呢。”苏沐橙敲方锐脑袋：“人家小明是帮柔柔拿。”
“哟，小明同学有出息呀，要追柔妹子那难度可不小——沐姐姐别踩我，疼疼疼疼疼……”
杜明脸通红，乔一帆在旁边笑。看来杜明这年轻人的暗恋心思还是蛮好看出来的，现在这么多人都发现了，唐柔倒是还没感觉。不过乔一帆也认同方锐的调侃，唐柔这目前满心满眼都是荣耀、家庭背景又如此雄厚的姑娘，一般人可难得追得到了。
于是他们晚训之后去拿件，怕拿不下，带了编织袋。杜明那几个件分别是轮回和杜明家里寄来的，江波涛说杜明落了东西在轮回要寄过来，一看根本不是，是孙翔的一个巨大白鹅抱枕，里头塞了张纸条写“明子在兴欣也要好好休息”；家里寄来的是一小罐子秃黄油，杜明说他泡面的时候喜欢放一点点，吃完之后心情比较舒畅。这两个件都不大，苏沐橙和唐柔的包裹也小小的，掂量着大概是什么精品店的小东西，都放进了编织袋。
“好大的箱子！”找到乔一帆的箱子时杜明开始感叹。
箱子真的很大，像个小洗衣机，两个人都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废了挺大功夫才搬回去。回寝室之后乔一帆左看右看没看出端倪，于是先拆了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一个小项链。是一个小小的月亮，通体天蓝，清澈透明，旁边附了贺卡，高英杰的字迹，落款还是九月时候。这时候乔一帆才后知后觉是生日礼物：荣耀联盟国庆期间也不休赛，那时候微草在苏州客场刚打完烟雨、兴欣在上海挑战轮回才回，以至于两边都忙得要命，连乔一帆自己都忘了自己生日、还是晚上回宿舍之后队友们给他推蛋糕才想起来这回事儿。
这项链坠子很漂亮，式样简单，镶了白金，看得出是定制。高英杰大概是很担心乔一帆说他破费，还专门小字标注了这是托帕石，价格不高，一帆千万别担心。
“你们关系这么好？”杜明还有点诧异。
“是呀。”乔一帆忙着把项链戴上，边系扣边回头跟杜明解释，“我和英杰关系一直很好很好。”
“这个我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好。”杜明伸了个懒腰，“诶诶，可以问吗，以前微草的事情？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没关系的。”乔一帆收好项链盒和卡片，继续蹲下来看那个颇有分量的大箱子。
其实杜明跟安文逸差不多大，性格跟男大学生一样，对乔一帆以前在微草的事儿真挺好奇。比如他怎么去的微草，和微草现在哪些人还玩得好，离开微草之后如何，和以前朋友还有没有联系，云云。乔一帆一一答了：其实他在微草也就和高英杰关系好，给他冷眼的人他都快忘记了，其他人也就是泛泛之交，他没有什么看法。现在和刘小别有了些联系，是因为他是高英杰的队友、卢瀚文的好朋友，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我和英杰是同期嘛，又一直是舍友，聊得来，就一直一起玩。”乔一帆把快递面单撕下来一个小角，看到底下另一份面单，一串外文，突然就知道了，拿了剪刀划开胶带，一整箱全是外标的零食。
“这么多？”杜明瞳孔地震。
乔一帆心下了然：“嗯，等会儿我给大家分，这个牌子的饼干很好吃的。”
第八赛季的时候方士谦就经常从国外寄零食回来，分量远比这个吓人，都是几箱几箱地寄，里面按队员分量分装好，由收件人王杰希分发给他们。这一回倒是没有分装，但盒子底塞了个信封，打开就是方士谦那一笔潇洒的字，公式化地祝他生日快乐国庆快乐加油比赛步步高升，尾注这是高英杰给他买的，但身为前辈当然也加了份。乔一帆还心想难怪这么一大箱，第二天就又收到另一条取件码，这回跟着去的是跟他聊地图方案的罗辑——或者说，这回受苦的是罗辑。
“乔一帆你买了什么？”罗辑大为震撼。
当事人本人只能闭目：这箱子比昨天的还大。搞半天昨天那箱子是方士谦的加份、这一箱才是高英杰买的呀。
不过乔一帆想得等和嘉世打完比赛之后才有时间给高英杰打电话。前天晚上拿件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高英杰这时候一般已经休息了，他不忍心打扰，想着赛后再打电话；打完之后又因为成绩不好看，和顾凡渊荀天棋复盘去了，心想只能再过一天再说。
和嘉世比分是4:6。个人赛莫凡输了一分，团队赛也没拿到分：邱非凶得要命，一杆战矛直接挑破了兴欣防线，而唐柔被闻理和嘉世的狂剑士死死缠住，苏沐橙又被邱非针对，最终相当残酷地给翻了盘，让乔一帆有点郁闷。
按道理说两队都在杭州，关系又亲近，赛后一直都有聚餐的习惯；但苏沐橙这些日子为了维持状态，一直在调整自己风格打法，和唐柔杜明也在琢磨如何精进配合；，一边操心着青训营，另一边还得承担起商业代言任务，实在太辛苦。因此下赛场之后有点发烧，唐柔和方锐开车送她去医院开药，就没应约。方锐唐柔等人倒是让乔一帆他们跟邱非他们去吃饭，但乔一帆放心不下苏沐橙，想跟着去，被拦回来；最终也只是在邱非退餐的时候和他匆匆忙忙聊了几句，话题还跟这轮比赛没什么关系。
“兴欣什么时候对虚空？”邱非问的是赛程。
乔一帆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翻了下赛程表：“第十三轮，你们后一轮。”
“嗯。”邱非微微皱着眉头，“微草和蓝雨呢？”
“微草十四轮，蓝雨十六轮。怎么了？”
“你看了虚空最近的比赛吗？”
乔一帆身为阵鬼选手，思索了一下，感觉隐隐约约猜到了邱非的用意：“虚空这赛季是强硬了很多。”
“你了解他们阵容，怎么看？”
“团队赛还是以驱魔师为攻坚，核心依旧是阵鬼斩鬼的相互配合。但是这赛季为了提升对鬼刻和青之驱辅助的连续性，逢山鬼泣好像更侧重于加强攻击性技能，在斩技和伤害性鬼阵上加点比较注重？这样团队的攻击力更强一点，比赛节奏也能更快，但是对于控制比赛节奏的阵鬼来说压力会比以前大一点。”
“和我想法差不多。”邱非点点头，又说：“只是阵鬼的各方面消耗本来就不算小。”
乔一帆突然就知道邱非在担心什么了：“虚空今年赛程又不是特别轻松。……就是，前辈这样拼，盖哥压力也很大吧。”
“大家压力都大。”邱非轻声说。
他们沉默一会儿。各战队都有自己的步调，他们意识到了李轩这赛季的压力，也猜得到这压力的来源：已经是第十二赛季，黄金一代选手出道的第八年，李轩是其中少有的尚未拿到过国内荣耀职业联赛冠军的选手，希冀在职业末年奋力一搏是情理中事。同样的还有烟雨，楚云秀本赛季对团队的掌控力似乎强了不少，双胞胎被安排轮流上场，成绩也比上赛季好看许多。
何止李轩和楚云秀，这些老将都开始拼尽全力燃烧了呀。王杰希如是，黄少天如是，苏沐橙肖时钦方明华等亦如是。没拿过奖杯的想奋力一搏，手握过冠军的想再创造奇迹，这份为了攀援最顶端的荣耀的奋不顾身乔一帆和邱非他们都很清楚。
“那我们先回去了？挺冷的。”沉默片刻之后乔一帆说。
这时候嘉世的选手们基本回去了。邱非也跟他说再见，离开了。
乔一帆望向路的尽头。那个单薄的身影走在灯影里，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继而走进地下通道；乔一帆知道邱非坐地铁回去。身边没有人；乔一帆却还有很多人陪。荀天棋顾凡渊和杜明都在等他，不远处小卖部里买了饮料，啃冰棍的那个深圳仔被杭州人拎着教训，那个上海前辈兴致勃勃地偷拍中。他想嘉世的选手们还挺独，至少邱非比他独，兴欣向来都是一群人热热闹闹一起走的。
“你还没走啊？”乔一帆兀自发着呆，却来个人拍他肩膀。
“啊？”乔一帆醒过神，看清楚来人，“没，刚和你队长聊了两句，就走了。”
“哦哦，那帆哥你别感冒。”
闻理戴着口罩和兜帽，单肩背包姿势很酷，和乔一帆打了个招呼就走。这人不坐地铁坐公交，乔一帆好心提醒说邱非刚去地铁站，这位嘉世副队长倒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没事都能回去，就过了马路去等车。
乔一帆观察到他手里提了个塑料袋，药店的标。有点好奇，拿手机给邱非发短信：闻理怎么啦，看他刚好像去了药店？
他发烧。邱非回复。
乔一帆有点担心：这么拼？要去医院吗，我们队还有好几个人，可以帮把手。
结果邱非回复得几乎比乔一帆发出消息还快：说不动他的。没人说得动他。
乔一帆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闻理的背影。年轻人走得很快，已经等在公交站，在冷风里只穿了一件卫衣，让乔一帆都感觉到一阵凉意。
他想每个战队真的非常非常不一样：从同样的起点走向不同的路，乔一帆不是第一天有这样微妙的体会；战队间的不同来自于核心选手的风格差异，比如他知道为何蓝雨包容兴欣宽松微草严谨，但看到夜色里，闻理和邱非那如出一辙的倔强背影，他好像才模模糊糊知道了前些日子郭少说的什么意思——
或者说，他才意识到让嘉世成为现在这样一个嘉世的，好像不仅仅是邱非。

Chapter Text

苏沐橙他们早上七点多回来的。这时候乔一帆和顾凡渊已经醒了，在洗手间聊闲天，听到门口咔哒一声忙放了毛巾去扶人。苏沐橙比划着要他们小点声，比赛日后一天下午才开始训练，因此兴欣的各位都还在睡，唐柔方锐等会儿也得上楼去补觉。
“沐姐休息会儿。”乔一帆见苏沐橙径直去了客厅开投影，相当担心，想劝她上楼休息，“复盘我和小顾主讲，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我现在已经好了呀？”苏沐橙笑得温温柔柔，“我昨天到医院就睡着了，精神很好的。柔柔和方锐才是没休息好。一帆凡渊起这么早？”
“和乔副约好了准备复盘。”顾凡渊说。他说话做事都很正经，尽管兴欣队内没什么规矩可言，还是认认真真地喊着“苏队”“乔副”，对其他队员也规规矩矩地喊着“前辈”。苏沐橙闻言一笑，拉着他们两个来沙发上，说那正好哦，我们三个先大概看看，晚上大家再一起复盘。
“我们打算顺便也看看其他队伍前段时间的比赛，下午带天棋看几场魏前辈和喻队早年的个人赛。”乔一帆说。
这种“顺便”会比细研究随意很多，只挑重要场次，团队赛暂停次数也很少，是对一支队伍整体水平和装备情况的大致估量。选取的战队方面，顾凡渊目前还没有特别关注的队伍，苏沐橙非常关心烟雨和新嘉世，乔一帆则关注微草和虚空更多。而蓝雨和轮回这赛季积分一直领跑，目前积分分别达87与85分，气势如虹，他们自然也格外关注。
于是三人真的就此开始复盘，这时间点也零零碎碎有人下楼来，也不打扰他们。杜明洗漱完出门去，带了小笼包和豆浆的早餐回，看到和嘉世的团队赛里吴霜钩月和寒烟柔被限制得以至无法回防的情形，相当懊恼地自我批评着，也由此暂停了会儿，讨论了一下嘉世的布局，和下次再遇到该如何应对。
然而杜明走之后顾凡渊说：“其实是我的问题。”
苏沐橙笑了笑，并没有完全肯定这个说法：“我一直觉得，为新人提供更自如的赛场环境是前辈的责任，为牧师提供良好的发挥条件是输出的责任。让凡渊你暴露出来问题啦，这是团队的责任哦。”
“前辈们并没有出错，”顾凡渊说，“是我的走位和技能习惯已经被看透了，遭到了针对，才影响了乔副的布局。”
乔一帆摇摇头：“要说应对新人墙，兴欣有比任何战队都丰富的经验。第十赛季的时候兴欣完全就是一大帮新人上场，也都遭遇了新人墙。但是叶神就很擅长用团队来掩盖个人的不足，所以能一场场赢下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不那么自信，虽然他一直有这个意识。知道自己有优秀的大局观和战术意识，但有又如何，谁能像叶修那样无所不能，对团队的每个成员、战局的每时每刻都充满了解？乔一帆没这个自信；乔一帆觉得这辈子都没办法、并且觉得也没人能在叶修面前有这样的自信。
但这时候苏沐橙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他知道苏沐橙的意思，苏沐橙也揉了揉他脑袋，开口之后话却是对着顾凡渊说的：“相信你的队友，相信我们一帆，就算遇到新人墙，我们也是有办法的。”
“嗯。”乔一帆点点头，收回胡思乱想：“我们现在暂缓技能点提升，就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作为秘密武器，以突破新人墙。”
他们继续复盘，进度条到底闪出荣耀两个大字之后自动暂停，苏沐橙和乔一帆开始点这盘团队赛里的关键节点，边聊边记录。顾凡渊在旁边听得很认真，也很有想法，在苏沐橙偶尔卡顿的时候能当即跟上，乔一帆提出新想法的时候的质疑也很有见地。这让乔一帆对他动了点心思：虽然还有些稚嫩，但顾凡渊的确实严谨又周全，和安文逸一样擅长观察大局抓准时机，真要说起来是有点张新杰的影子。
正巧这时候荀天棋下楼来，看起来还很困，但一看到他们几个坐沙发上就清醒了，一溜烟冲进洗手间洗脸漱口一条龙，匆匆忙忙擦了脸就坐过来：“没听到闹钟……”
“没事，还早呢。”苏沐橙笑眯眯的，“天棋来了，那先看看蓝雨？”
蓝雨前半赛程排得相当好，张弛有度，便于黄少天打轮换，因此卢瀚文这赛季承担的任务更加重大，乔一帆知道他对此野心勃勃。而剑圣征战多年，尽管状态自世邀赛决赛后开始出现下滑，但80级新技能像磨刀石，把妖刀的冷酷决绝再次磨利了，论是于锋、吴羽策、楚云秀还是有着新王登基野心的刘小别，都统统被他斩于马下。
截至到第十轮，蓝雨尚且未尝一败，最差也就是和微草的6:4。而这一场的擂台赛也仅仅是毫厘之间：黄少天以百分之七十三的血量迎战血量百分之四十七的刘小别，关底还有微草的未来高英杰。剑圣和至神的挑战者第无数次战在一起，剑光凛冽如冰峰，交织如虹，剑影几乎密不透风。冰雨和追魂激发出各自的技能特效，两柄剑敲击出清脆的剑鸣声，旁观者但凡稍稍分心一下，局势都会剧烈地变化。
自从上赛季起，黄少天和刘小别遇上的每一场单挑，都激烈得像弑神之战一样。只是由于这两位都是擂台赛常驻选手，黄少天更是蓝雨擂台赛的守关大将，两人相遇血量总是很不平衡，因此无论谁站到最后，代表的都只是各自战队的输赢、而非个人较量上的胜负。
当然，剑圣出剑依然锋利致命，但论谁也看得出，刘小别在他的身后追得越来越紧。一场如唐昊和林敬言一般不得不打的大战像雨云一般停在天边，人人都知道这场雨会下，但没人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下。
前十轮里蓝雨最值得一看的比赛便是与微草的对阵，除此之外是和全新的三零一度与烟雨的比赛。三零一度自从引入吴启后，以白庶为核心的舍命一击战术又有全新调整，成绩不错，但也不是次次奏效。比如对上蓝雨这一次就一分没得，风景杀被夜雨声烦骗走了舍命一击、自己也没活下来，由此走向败局。但这场比赛三零一度其实打得很精彩，只是蓝雨的战术更出色。某种意义上喻文州是在以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状态依旧良好。
苏沐橙更关心楚云秀的现状。这两位女队长关系真的非常亲厚，平日里电话和消息连绵不绝，但战队里的事情不能说，只能通过比赛来看。只看比赛，楚云秀本人的状态还非常良好，丝毫未见下滑，这赛季似乎也夺回了些排兵布阵的主动权。然而烟雨的成绩在短暂回升之后又跌落了下去，和气势如虹的蓝雨且不说，除了对上排名偏后的几只战队时能大比分获胜，其余场次得分都颇为惨淡。
苏沐橙沉默着，他们几个也沉默着。沉默到这四五个视频的进度条全部走到头，他们的队长才轻声开口：“烟雨已经脱节了。”
“嗯。”乔一帆有些难过，“他们的战术体系被拖后了一整个赛季。”
这事实挺沉重。虽然赛场上是对手，但对手之间也会惺惺相惜，看见一家好好的战队因为经营策略而生生被拖累，实在是非常憋屈的事情。这时候也正巧到了午饭时间，陈果带着小厨房的人把盒饭送过来。苏沐橙虽然退了烧，但过了药效之后开始咳嗽，虽然自己说没事但还是被众人塞回寝室里去睡，乔一帆保证晚上复盘他主持大局。匆匆吃了两口饭，乔一帆回到寝室里打算休息会儿。杜明中午没午休习惯，这时候应该在训练室里，他就自然而然想起他好久没给高英杰打电话。
他想他忙得都有点迷糊了。
电话拨过去，响了五声被接通。高英杰小声说喂哪位这里是高英杰，好像没给他留备注一样。乔一帆猜他大概是在外头有事，也小声回复，说英杰是不是忙，我是乔一帆，如果不方便我过段时间再打过来，英杰辛苦了。
“我现在在外面拍商务呢。”高英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一帆是什么事呀？”
乔一帆怕他担心：“没什么，啊，那个。其实是我刚刚才收到英杰的快递，那个项链。好漂亮，我好喜欢，谢谢英杰。我真的好喜欢。”
“咦？”高英杰明显愣了一下，“才收到？”
他很愧疚：“嗯……这个手机挺久没开机，前两天找资料才打开收到信息，真的不好意思……”
“这样啊。”高英杰说。对面声音很嘈杂，高英杰躲到了别的地方才安静一点：“我还以为是丢件了……一帆收到就好了。”
“零食我也收到了，”乔一帆说，因为确实很高兴，因此语调也上扬，手也不自觉开始拨弄着这个躺在他脖颈处的小月亮，“英杰这么忙还这么上心，都不知道怎么报答英杰……我好喜欢。”
“但是已经不是一帆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了。”杂音里高英杰说。
乔一帆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对面呢，又实在忙碌，高英杰大概是从拍摄现场暂时溜了出去，这时候已经能听见片场导演喊他的声音，乔一帆也不好再打扰他，因此小声再次道谢和道歉，叮嘱高英杰注意休息好好吃饭，晚上再跟他联络。高英杰说好，要挂之前突然又问他：“一帆最近是不是很忙？”
“嗯。”乔一帆悄悄叹了口气，但尽力没让情绪传染给高英杰，“事情很多，千头万绪的，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做起……但都要做，责任也都要承担起。而且英杰小邱你们都好努力，我当然也必须要努力啦。”
“也没看到一帆发微博。”
“没话说嘛。有什么都跟你们说了。”
高英杰却突如其来地委屈起来：“可是我都不知道一帆现在怎么样了。”
乔一帆愣了愣。到这里高英杰就挂断了电话，而乔一帆只能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他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这时候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想了想，整理了下房间，给零食箱子拍了照：他没有方士谦私人联系方式，因此发微博感谢是必然的，规矩地发了微博，艾特方士谦，说谢谢前辈的零食，方神周末愉快。虽然方士谦已经退役，但这种社交时刻王杰希必定会隔着时差把人拽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方士谦的评论和转发，他也再次道谢，也发可爱的表情，毕竟对待微草怠慢不得，外头那些笔杆子最爱捕风捉影，稍微有点异动都想编造些他对微草怨愤难解的谣言——
可是高英杰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乔一帆努力平复心绪。好吧，其实他知道高英杰为什么不高兴，不想也知道，就像他其实也不开心，只是被太多其他的情绪强行盖下去、不允许自己为此不开心。他想念高英杰，非常非常想，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一想高英杰就容易分心，而兴欣不允许他分心、他也不允许自己将心绪从兴欣里抽离。
兴欣大于高英杰。或者说兴欣远大于他自己，这是乔一帆早就做出的选择。他也知道对于高英杰来说，微草也远大于乔一帆。
可是他还是很难过。就如同高英杰也在为同样的事情犯委屈一样。
这份难过不能持续太久。乔一帆在兴欣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深呼吸，闭上眼，想开心的事情，想麻烦的事情，想那些需要处理的事情。想到罗辑给他递交来的另一份报告，有关他们近来团队赛中的失误情况，顿时就头大起来。一次两个新人确实很麻烦，他想可能安文逸什么时候得回来打一场，睁开眼睛又摸出手机给安文逸打电话，很心累地和前舍友聊比赛。安文逸也说是，两个新人两堵不同的新人墙，现在顾凡渊开始撞墙了，荀天棋还没有，但迟早也会碰上；也早想好了要用技能点的突然提升作为冲破新人墙的工具，但这方法也只能用一次——然后，意识开始放空，他感觉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朵云一样，随着风飘飘荡荡地，飘到很远的地方，飘到高英杰面前，他看着他。
这梦挺模糊。乔一帆醒来之后只记得自己梦见了高英杰，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记得，只知道外头开始下雨了。阴了一整天，闷得透不过气，现在雨终于落下来，倒让人心情舒坦一点。天色也黑了一天，反倒让人判断不出时间推移，要看手机才知道已经四点多。于是他起床，换衣服，开门撑伞去网吧，雨落下来敲着伞，淅沥沥的有点急，像在催促他的脚步、以至于他跑起来，踩进了水洼里。
水面上倒映着他的身影。白卫衣，黑长裤，脸颊有些苍白，眼睛张皇失措地盯着自己看。
这情境多熟悉，乔一帆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他就像三年前刚来到兴欣时一样不安。那时候的他听到“微草”两个字都会为高英杰而惊慌失措，时过境迁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习惯，可是原来到头来只要把麻木的外衣去除，他还是会不安，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因为高英杰很容易就心慌意乱。
到头来回到了起点。
只是不知道让他应激的到底是高英杰还是高英杰的沉默。
又或者，乔一帆熟悉的，他自己的沉默。

Chapter Text

高英杰晚上再给乔一帆打电话过去时，两个人都已经平静了很多。他们之间倒也不需要道歉，沉默足够说明一切。只是这沉默太压抑，高英杰受不住；又太难以捉摸，像风里的氢气球一样抓不住。因此他们又努力要打破这沉默，只是一时间心烦意乱，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电流音里的呼吸声宣告着他们的存在。
“……对不起。”良久他才听见乔一帆说。
“但是一帆没做错什么。”高英杰闷闷地道。
——谁又做错了呢？高英杰很失落。
有些思念不能轻易说出口；有些关切不能说出口。感情不是一定要传达，这个道理高英杰明白，可是他想他和一帆都很年轻，在这方面茫然不是大错。他喜欢乔一帆，他想要距离乔一帆更近，可是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他们是对手，甚至是彼此最重视的对手，这就决定了他们没法更近。
作为最了解兴欣的对手之一，高英杰当然知道兴欣如今面临什么处境。团队才磨合得好一点，顾凡渊就撞上了新人墙。这年轻人虽然谨慎精准，但战术一环环与他相扣时容错率太低。这弱点现在暴露出来对兴欣太致命，别说微草新嘉世，连神奇都能将团队赛翻盘，乔一帆为了应对这情况必定焦头烂额。所以他完全理解乔一帆的失联，因为乔一帆并不是有心要和他们断绝联系。
高英杰怎么会生乔一帆的气呢；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不想让英杰担心。”乔一帆说。他的暗恋人似乎也很懊恼，声音低下来。
年轻的兴欣阵鬼听起来有点疲惫。“英杰那么忙，现在微草很多事情都是英杰来，又要准备比赛，还要承担商务任务。我感觉我好像每天都能看见英杰的新动向。”兴欣的副队长说着，声音越说越闷，“我有时候看着英杰，看着小邱，就很容易觉得，我能做的、我做到的，也太少了。”
“不要这样想……”
“我没办法不这样想。”乔一帆苦笑，又说，“但是我知道这样想不对，所以尽量不这么想。”
高英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乔一帆总是比他果断得多，连情绪都能这样决绝地控制住，他很佩服。他也见识过很多次了，那年夏天乔一帆离开时，今年夏天乔一帆背约后，他的好友都控制住了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而全心全意投入到他专注的事业上。可以当一切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乔一帆几乎是失联了，即便是卢瀚文那样猛烈地帮他旁敲侧击过去，乔一帆也只回了年轻人一个电话而已。
我怎么觉得你的前途很渺茫啊。卢瀚文的评价是。
高英杰摇摇头。其实他还是畏缩了，卢瀚文和他当然不同，如果是他主动给乔一帆发消息，乔一帆很大概率是会回的。但高英杰又很忐忑：他想他再也经受不起被乔一帆隐瞒的日子，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动再被乔一帆轻飘飘揭过，他一想起三年前乔一帆忽然兴奋起来玩阵鬼、却直到离开微草为止都不告诉他分毫因由的情形就一阵难受，就算他已经与当年的自己和解，就算他知道乔一帆是不希望他担心，高英杰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再来一次。
他宁愿是因为他没开口。
沉默又打了个旋儿，乔一帆怕也是不愿再尴尬下去，主动开头，陪他聊起近来的微草。实际上微草的路也并不那么好走，虽然成绩不错，但首发队员里一个个都是锋芒毕露的主，修改打法后磨合团队本就是精细活；如今王杰希又彻底解放，担当起团队纽带的高英杰和刘小别负担也越来越重。
高英杰倒是还好。他本身就很擅长融入团队，意识和操作兼容得非常好，只是完全承担起指挥指责对他有些压力；在本赛季单人赛事中强势无比的刘小别，却因为团队赛中失误率的大幅度提高，使得媒体经常在边角旮旯里阴阳怪气他几句。
这批评浪潮在第八轮微草憾负蓝雨之后达到一个小高峰，左宸锐慢条斯理地在电竞时代的头版头条里直接写起了所谓“剑圣名号的争夺之战”，但重点根本不在讨论黄少天和刘小别的实力，只骂刘小别的野心和实力不匹配，就算单人赛打得好，在团队里当毒瘤又有什么价值，远不如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完美搭档，云云。
“左宸锐也不嫌烦……”乔一帆目前也在苏沐橙的引导下慢慢接触媒体，不过兴欣主要和电竞周刊打交道。老朋友了，讲人情，不管出了什么事常先都会往好的方面写。再加上茶小夏这位兴欣死忠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拼了老命吹他们，因此兴欣这赛季还没怎么遇到巨大的舆论风波。
“今年蓝雨成绩好嘛。而且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踩一脚我们的。”
“有些媒体就是很无聊，阮成现在还在无脑黑柔姐呢……”
“反正柔姐厉害嘛。”高英杰笑起来。
气氛终于融洽了。高英杰听到乔一帆低声地笑，瞬间之前的那些忐忑消沉心酸统统挥之脑后了。傻乎乎地笑得好灿烂，高英杰看见电脑反光里自己变形的脸才醒过神，心想自己真是没一点城府，脸一下子通红。这么久没聊天当然是有很多话要聊的，思念像植物的根须一样伸展开、想把对方抓住。乔一帆听高英杰嗓子有点哑，很关心地问最近降温了，看北京天气预报已经零下，英杰是不是感冒了。高英杰说有一点点，前几天有点咳嗽，今天已经快好了。
“是因为暖气来了，英杰晚上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才着凉的吧？”
乔一帆实在太了解他。“又没一帆给我盖被子，那当然感冒了。”他佯嗔。
“现在英杰还是一个人住吗？”
“嗯。本来说小朋友来之后有一个要过来跟我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没重新安排。不过也好啦，小何小齐差不多大，他们一起住比较有共同语言吧。”
“怎么办，那就没人监督英杰睡觉了。”乔一帆很发愁的样子，“我怕英杰一熬就是一通宵……”
“这么夸张……一帆是担心我没好好休息，还是怕我多研究了你们的资料呀？”
乔一帆笑出声：“英杰学坏了。”
他回敬：“跟你学的。”
这天晚上他们聊了好久好久，聊星星聊月亮，聊到他都听见对面杜明回房间的声音了，还顺便跟这位前辈打了个招呼。乔一帆似乎是翘了夜宵回来跟他打电话的，因此杜明给他打包了酒酿圆子回来。杜明还为他托方士谦给乔一帆买的零食跟高英杰道谢，问品牌和购买渠道，之后又出门了。高英杰很认真地给他发了qq过去，乔一帆就在那边笑：“小明哥又出去了。”
“这么忙吗？”
“不是啦。是给柔姐送夜宵吧？小明哥提了两份回来。”乔一帆说，语气有点揶揄，“——呀，这好像是个秘密来着。”
“秘密吗？”高英杰也笑，“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咦？”
“别哥他们七期关系好嘛。”于是他解释，“第十赛季的时候孙翔前辈就跟别哥说了，江前辈和斌哥聊天也聊到过。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而且我怀疑你们兴欣是最晚知道的。”
“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八卦传千里……”
“建议你们下次遇到小戴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盖哥他们都知道，她是肯定知道的。”
“救命。”他听见乔一帆忍笑。
这是他们今晚的最后一个话题。临挂了，乔一帆再一次感谢他的生日礼物，非常认真地说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英杰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罢。
“全明星赛之前有机会见面吗？”乔一帆在那边翻赛程。
“第十七轮啦。”高英杰说，“我们对新嘉世。”
“正好我们主场对蓝雨。”乔一帆说，“到时候见。”
高英杰握着手机，很认真地说嗯，然后小心翼翼等电话挂断。
他这台小米13已经用了好多年，不过打半个小时电话就在手心发烫，烫得像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脏。这给他一些奇妙的实感，好像他和乔一帆面对着面聊天一样亲密。就像夏休期那一个个他们比肩而眠的夜晚，半夜朦胧醒来时他握着乔一帆的手腕附在乔一帆的胸口，隔着一层皮肉听见乔一帆的心跳。
比梦境真切。但比梦境还妄想得多。
高英杰就很容易想起当年乔一帆还在微草时，还没来暖气时寝室总有点冷，寝室的床又很宽大，他和乔一帆就经常躲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那时候不算好时候，乔一帆苦苦挣扎得好疲惫，他看着乔一帆挣扎而几乎心碎。可是他却经常想起那年，他和乔一帆仍然在一起，无论是训练休息吃饭睡觉，他们都在一起。
那时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乔一帆，没有人比他距离乔一帆更近，没有人比他更向往着和乔一帆真正地、完全地站在一起，也没有人像他一样为了和乔一帆站在一起而付出努力——头一次，他鼓起莫大的勇气，敲开王杰希的门要去任性一回，是为了乔一帆。
那时候他想即便乔一帆不知道也没关系。
夜很晚了，高英杰匆匆洗漱，知道自己今夜已经无心比赛，不如关灯休息好好调整心情。他总是因为乔一帆而改变心情，甚至想到“乔一帆”这个名字他都能不由自主笑起来。喜欢这件事真的不讲道理，连移开眼神都做不到，怎么可能移开心绪？
因此这时候高英杰就开始庆幸于他是所谓的“天才”。因为天赋让他在投入荣耀时从不会胡思乱想，天赋也让他即便胡思乱想还是能精确地一击必中一击必杀，天赋容许他在追求最高荣耀以外还去牵挂乔一帆；也就是说，天赋帮他拴住了他在荣耀世界里最在意的人和事。这是莫大的幸运。
好情绪持续到了接下来的一周。第十一轮微草客场作战经纬战队，没费多少力气便横扫出10:0的战绩；而这一轮最精彩的比赛出自于兴欣和霸图，兴欣不仅在个人赛和擂台赛上先声夺人，获得三分，团队赛更是勇猛无畏，面对张新杰精密的计算与宋奇英坚决的执行力也毫不畏缩。
且不说寒烟柔和吴霜钩月这对冲在最前头的全新搭档愈发熟练默契，就连两位新人似乎都无视了新人墙的存在。雨落山空仗着施法距离，在后场无所不用其极地给前场战斗使绊子，配合着一寸灰对地形的精密切割，疯狂地拖拽着比赛节奏；而正撞上新人墙的新人牧师也露出了暴力的一面，天晓得牧师居然会给自己的银武技能，打吼叫？
“真是够大胆的。”袁柏清事后看比赛时没忍住骂了一声，“这小子不要命了？”
“张新杰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刘小别说，“星河五更的技能范围覆盖了霸图所有角色，输出全部脱离原有目标。就是这时候兴欣分别集火走了血量不足的白言飞和秦牧云，才彻底奠定了胜局。英杰，你怎么看？”
高英杰是觉得有问题的：“感觉不像看到的这么简单。兴欣一定有后手，对面石不转血量还很充足，但寒烟柔的血量已经濒危。如果这是普通的冒险，要是顾凡渊被带走、张新杰把秦牧云救了回来，方锐又没能及时赶到，兴欣反而会非常吃亏。”
“只能说乔一帆那个大招非常及时又过分精准。”刘小别耸耸肩。
阵鬼在场上往往起到辅助作用。但80级更新后，阵鬼的新技能剑魂是阵斩双修的强势技能：技能范围内同队伤害被角色武器化身的剑魂吸纳、为武器提高相当数值的四元素属性伤害。剑魂技能的精准释放，让乔一帆在集火白言飞和秦牧云的过程中对张新杰起到关键性限制作用，不仅遏制了张新杰对队友的回援，也让他吃到了一波巨大的爆发伤害。这也是乔一帆获得本轮团队赛mvp的原因。
“但这还是太冒险。”高英杰坚持。他知道乔一帆不是冒险的人，即便战术可能看起来莽撞又暴力，但乔一帆绝不会不留后手不做回防。“兴欣一定有其他的手段来保证这个吼叫的绝对有效。”
“但在技术层面，这就是一次很标准的冒险成功。”刘小别皱眉。
他们沉默片刻。高英杰知道自己的坚持有点没凭没据，但又绝不接受这所谓的“冒险成功”，因此拿起遥控往回调，从顾凡渊切到乔一帆主视角，0.5倍速播放。能看出什么呢，乔一帆甚至没多看顾凡渊那边，一心关注着如何切割开石不转和团队的联系，一边用鬼阵和走位引导着零下九度和罗塔的移动，好在顾凡渊意图暴露之前将霸图角色全都引进包围圈。再之后就是星河五更使用打制的骑士技能吼叫，主动被集火，一寸灰顺势发动剑魂，即刻近身攻击石不转。
“斩击伤害是不是有点高？”高英杰忽然意识到，“烨柏前辈，您算一下？”
周烨柏这一轮没有上场，冷不丁被点名，手忙脚乱回神看数据，摇了摇头：“苏沐橙和荀天棋时不时补一点技能过来，没办法判断。”
“不排除兴欣技能点再次提升的可能性。”王杰希终于发话。“小别说得没错，的确只是技术层面上的冒险成功，但英杰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要忘了第八赛季蓝雨的前车之鉴，”微草队长相当慎重地道，“兴欣在技能点和银武制作上一直都有着相当的优势，尤其他们队的召唤师，对游戏架构的理解可能超出很多技术人员。因此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是。”队员们齐声答。
这场对兴欣霸图比赛的复盘差不多结束，到了晚饭时间，刘小别和袁柏清拉着他一起走，高英杰惊讶地发现这两个人居然还在聊兴欣。这两个人对兴欣产生兴趣是稀奇事，一般都是对着蓝雨燃烧青春火焰，尤其那个被各大媒体针对的“假剑圣”，恨不得一天之内羽化登仙，做梦都要把黄少天从神坛上拖下来。今天倒是兴致勃勃聊乔一帆：“当初真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能打。”
“你当年就一战力怪，”袁柏清嗤之以鼻，“当时队里除了队长英杰你还看得上谁啊？”
“你就能发现乔一帆优点了？那你身为前辈怎么就没能发掘出后辈？”刘小别反唇相讥。
“我是治疗好不好？”袁柏清踹他，“治疗只看dps配不配合奶，那乔一帆反正比你配合啊，不提水平，反正比你们几个都省心。”
“你——”刘小别气死。
高英杰在旁边听得心情有点复杂。好吧，他埋头吃饭，这问题在微草是无解的：因为乔一帆就是不适合微草，他想。他也想过为什么自己没能发现一帆的天赋，为什么一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能发挥出更高的水平，可是王杰希也没能发现，他当然更不指望当这个伯乐。思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微草和乔一帆有缘无分，兴欣才是乔一帆的归处，那里需要乔一帆，乔一帆也爱那个地方。
他也想过如果，如果，如果微草是个更轻松压力更小的地方，比如方士谦走得晚一点，或者王杰希压力小点，说不定战队就能多在乔一帆身上投注些注意和心力，说不定乔一帆就能在微草找到生长的方向。那么说不定乔一帆就能在微草立足，他们往日偷偷联系过的配合就能出现在正式的赛场上，而如今一寸灰这光彩夺目的发挥就会成为木恩最坚实的后盾，他们会以队友的名义站在彼此身边，无论赛场上下。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高英杰摇摇头。他真正的队友们终于吵累了，看他发呆，一筷子敲他饭盘，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法。他醒过神，其实刚刚似听非听也记得些他们在争论什么，因此放下筷子一二三地解释起来，最后结论是兴欣的技能点必然有提升。“烨柏前辈应该没有我对一寸灰了解，”他说，“沐雨橙风和雨落山空的攻击力并没有大幅增加，一寸灰鬼阵的属性也没有明显变化。但是斩技的伤害增加了很多，兴欣应该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这么容易发现这一点。枪炮师和术士的攻击其实没有必要，只是对一寸灰技能点提升的掩护。”
“能看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应该就是这一轮。”高英杰说，“这应该是兴欣帮助新人撞破新人墙的办法。”
“兴欣真是保护新人。”刘小别咕哝。他和卢瀚文都是自己撞破的，头破血流，但非常骄傲。大概是不太看得上兴欣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
高英杰倒是很理解：“跟新人性格有关吧。当年队长对我也是一样的苦心。”
“英杰现在已经足够让队长和大家都骄傲了。”袁柏清拍他肩膀，“鳖，给爸爸和太子殿下去买几瓶饮料回，过时不候，寝室见。”
“滚。”刘小别一脚过去，踢得袁柏清龇牙咧嘴，“记你账上。”
“记吧记吧。”袁柏清大手一挥，“英杰帮我记账！”
他们放了餐盘各走各路，刘小别中途碰到柳非，又要给这位大小姐带小饼干，也不好意思晾着王杰希许斌肖云周烨柏他们，于是叹着气去门卫那里拿编织袋，大概是要大采购一通。这采购任务来自于袁柏清，因此微草的天才剑客正背着袁柏清给他比中指，高英杰则背着人忍笑。
他真的很喜欢微草，喜欢他的前辈，喜欢他的队友，喜欢微草的团队氛围，从很早以前到现在，一直喜欢，喜欢到热爱，并且认为现在他的生活就已经是一切可能性中最好的那一条路。甚至高英杰现在也不希望乔一帆真的留下来，他已经知道了当年自己的幼稚，知道乔一帆应当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他没资格也没条件，让乔一帆为他的一厢情愿而留在原地。
他突然觉得他有点嫉妒杜明，嫉妒兴欣的所有人。只是因为他们可以站在乔一帆身边，可以和乔一帆朝着一个方向奋斗；这是他多么真挚又恳切的愿望啊，从乔一帆还寂寂无名前途未卜时就这样期待着，到如今他们几乎已经分庭抗礼，还是这样期待着。
这是一个单纯的愿望，和兴欣和微草都无关，他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想要能够和乔一帆站在一起，站在同一边，拥有同样的心事，分享同一份胜利的喜悦和哪怕失败的痛苦。
这是一个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但高英杰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无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这心事只关乎他们两个人而已。

Chapter Text

一到冬天就总感觉时间过很快，明明都是一周一场比赛，日历却好像呼啦啦地就飞过去了。提醒职业选手时间的主要是是赛程进度，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比如第十三轮结束那天晚上乔一帆就敲他，说看到英杰和别哥上次拍的商务照了。
“沐姐说照片拍得很好看。”对面人发了个冒头猫猫，“盖哥也说拍得好，问英杰有没有原图当壁纸。”
高英杰脸“噌”地红了，忙发消息让乔一帆别打趣他：“一帆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才不给盖哥呢，”乔一帆在那边肯定笑得很开心，“仅作本人个人收藏。”
高英杰真拿他没办法，但心跳怦怦着就要催他做点幼稚的事情，因此真的把已公开未公开的原图精修压缩包都发给乔一帆了，还非常心虚地补：真的不许给别人！
我保证。乔一帆改发语音，笑起来的声音都那么好听：以我的人格担保好不好，英杰放心啦？
如今各俱乐部给年轻电竞选手们接的商务不同以往，并不一定与电竞产业息息相关、反而和娱乐明星的代言类别有些像。周泽楷早已成为某些高奢品牌的宠儿，带货能力也强得很，比起流量明星都不遑多让；而他们新生一代的选手由于性格和形象原因，也出没于食药妆和服装行业。
比如卢瀚文就成为了某品牌巧克力和某奶茶品牌的形象大使。这年轻人的形象定位容易让人想起夏天广州街头的糖水，接饮料糖果一类也贴切。
高英杰则是暂时跟刘小别绑了，跟着刘小别去拍潮牌广告。衣服都是好衣服，刘小别穿起来那叫一个炫酷高逼格气质尽显，怎么自己穿着就乖得像读高中大学的小男孩，还搞得场记姐姐满心怜爱，差点当即再签同公司名下另一童装品牌。
——这是不可能的。高英杰好歹也快二十了，只是长得乖，身量都是成年人水准，身高这两年又蹿了一截，已经跟刘小别一样高。真去代言童装品牌，别说旁人调侃了，微草的形象估计都得被打一折，那些说他担不起微草担子的人可没销声匿迹，天天要寻着由头骂他们呢。
因此这段时间高英杰稍微安了点心，两个人找到机会至少会发一轮消息，今天兴欣打完虚空，赛程也暂时松快了些，这时候乔一帆问他能不能打电话，高英杰说好。
但他确实没想到这电话里阵容这么丰富。
“还没出场馆吧？叫上郭少连麦！”卢瀚文在那边热热闹闹说着话，高英杰便猜乔一帆大概是干脆把手机给了他，“杭州可是四队大聚餐，场子可热闹了——当然我不是让你们微草和神奇搞什么尴尬亲友局的意思，但你和别哥把人家郭少打那么惨，10:0诶，得请个夜宵吧？”
“是要请呀，”高英杰无奈道，“现在不就是在找馆子吗？”
郭少在他旁边很快乐地放飞自我中：“没事杰哥别哥我都可以！就是我怕太晚了会迷路，所以我们早点吃完！”
“没事，太晚了就跟我们回微草，英杰现在住单间。”刘小别刚订完餐，征得高英杰同意，拿起手机就对着卢瀚文无情攻击：“卢瀚文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候真的非常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乐意，你摞我有咩符介？”
如此拌嘴。高英杰乐得清闲，招手打出租，和郭少坐了后排：“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的。”
“可能是他们剑客深入基因的一些习俗。”郭少小声嘀咕。
杭州那边场子果真热闹，卢瀚文的声音都压不下背景音。四个四期兴致盎然聊着天，吴羽策和方锐两个五期拌着嘴，魏琛拉着荀天棋高谈阔论些“老夫当年的英勇事迹”然后听见陈果一巴掌朝人背上拍过去，而主声道便是卢瀚文和刘小别拌嘴，不过拌嘴似乎已经演变成常态化聊天，话题已经迁移到卢瀚文今年回北京过年要去找刘小别玩儿——高英杰觉得这情形实在有趣，不由得笑一笑。
倒是两个手机的主人没怎么说话。那边嘉世队长和虚空未来队长也没什么响动，郭少也好奇，一发消息过去问闻理。得到的回复是“邱非和盖哥回嘉世拿板去了”。
“搞半天他们两个不在，我还以为是在装死……”郭少咕哝，又反应过来：“诶，滑滑板啊？别哥会吧，我听卢瀚文说过。”
卢瀚文粗暴地下定论：“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记得，郭少你是不是暗恋我？提醒你啊我事业上升期，不要影响本人形象，否则发律师函。”
“省省吧，你没那万人迷天分。”刘小别无情拆穿。
“刘小别你真的好没意思，好讨厌你！”
高英杰笑，趁卢瀚文和刘小别的吵嘴刹不住车之前及时打止：“你们今晚打算去散步吗一帆？小邱和盖哥滑板都拿上了，大阵仗呀？”
“嗯。”乔一帆笑道，“我们几个难得这么齐，之后赛程也都比较松，前辈他们几个也想聚聚，就打算在奥体中心附近散散心。”
“真好……”
“到时候一起开视频嘛，”乔一帆察觉他心思，温和道，“盖哥和小邱的滑板秀，不多看两眼岂不是可惜。”
“别哥要是在就好了，”卢瀚文很不乐意，“有邱非陪他玩，盖哥就肯定不会耐下心教我怎么滑了。”
“不是我说卢瀚文，你是真对滑板感兴趣还是就想勾搭老盖啊？”
“不就是从你这里没学会嘛，刘小别你好小气！”卢瀚文嚷起来了。
高英杰打圆场：“别哥是滑得好嘛。”
这场面太混乱，乔一帆作为杭州地域目前唯一在场的有效东道主，不得不让他们都闭嘴，让群主拿自己手机在新生代群开群通话。他以此机会夺回了手机，跟高英杰最后说了两句悄悄话，说今晚回去之后想跟他聊聊虚空。高英杰也小声说好，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挂下电话、回群里接上集体语音，耳朵里瞬间又热闹起来。
“小邱他们回来了。”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乔一帆说。
这会儿两边都正巧在点菜，杭州那边大概在奥体中心附近找了家大排档，分了整五桌，他们年轻人统统坐一起，这会儿以闻理为首全在瞎扯淡。邱非和盖才捷大概坐的乔一帆旁边，这两个一路上没看手机，对这混乱场景不明所以，听得见乔一帆的麦里这两个在问什么情况。过了一分钟这两个也上线了：“你们真的好无聊。”
“邱爷——”郭少可怜兮兮地喊他，“全明星赛的时候教我滑滑板，我也想学。”
“拒绝。”邱非甩都不甩，“你这身子骨，我怕你摔坏了给我碰瓷。”
“我碰瓷也是碰闻理……”郭少小声说。
“碰谁都不行。”
高英杰忍笑：“小邱还挺护短。”
“只是他不肯好好说话罢了，其实是关心人。”盖才捷道，声音挺温和，“邱非是这样的。”
高英杰听他们这么说话，总感觉有什么怪怪的，但又细感觉不到，因此也没多想。
微草今天10:0大胜神奇，但郭少本人打得很好，刘小别都另眼相看。这年轻人如今对火力线的控制也相当娴熟，调整起火力线范围也是相当游刃有余，李艺博就认为他完全有学到苏沐橙雪花火力线的潜力。只是不巧，队伍今天安排他上的擂台赛，才下王杰希，又遇刘小别，就算他是金子打的也没法一顺溜赢到关底打高英杰，因此一分都没得。
请客也是刘小别请，这人天生战力党，遇到强手就上心，因此大手一挥，带人去了簋街某家经肖时钦和孙翔认可的重庆火锅，然后华丽丽地忘记了高英杰不能吃辣，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点个鸳鸯锅。
“杰哥还是不行。”郭少断章取义。
锅底端上来了，高英杰忍住了呛到之后的咳嗽，支着下巴敲桌子：“嗯？你说什么？”
这架势挺有威慑力，至少高英杰笑眯眯地盯着人看有时候是挺吓人，郭少一秒认怂：“我错了杰哥！对不起杰哥！”
乔一帆在那边接话：“英杰可是很记仇的。”
“一帆说得对。”高英杰歪歪头，顺便跟推小车送饮料的服务员点了点头，“我可是非常非常非常记仇的哦。”
这情形郭少似乎也只能对着高英杰哭喊“手下留情”了，虽然这求饶假模假式的非常浮夸，演戏一样，但至少看好朋友耍宝还是蛮好玩的。哭了好几秒中之后就连郭少自己都受不了了：“我真的好吵。”
“那就快吃嘛，”高英杰温柔地吐槽他，“虾滑红汤白汤一边一半，已经下下去，记得捞哦。”
高英杰是朋友最喜欢的那类饭友，自助餐来者不拒，餐毕乐意收拾残局，约烤肉和火锅总帮着下肉，计时又准，烫出来的菜和牛肉都恰到好处，郭少这个下火锅总数不准时间的终于体会到了一回牛上脑的鲜嫩，吃得浑身冒汗。魔道同学自己倒是不怎么饿，在白汤里烫点虾滑贡菜豌豆尖，吃两口就和乔一帆聊上天，但话题很无聊，天马行空的，根本都没主题可言——比如现在就在扯全明星的排名。
“……我无所谓呀，不去全明星正好，天棋和凡渊也不报名新秀挑战赛，还可以带他们两个专心复盘复盘和蓝雨的比赛。”
“不要嘛，我想和一帆一起玩。”
“很困难的，去年选上就已经是意外啦。哪有三个鬼剑士年年都能入选的道理。”
“三个剑客都可以入围，三个鬼剑士又怎么了嘛。”
“英杰笨蛋啦，那可是少天前辈还有别哥瀚文……我哪能比。”
“怎么不能比，反正我的票都投给一帆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同时笑起来。没人打扰他们两个聊天，郭少和闻理化身小火车狂吃中，刘小别和卢瀚文转移阵地去了私聊，盖才捷和邱非才不稀罕面对面连麦、早开始空气传播，因此大群里面就他们两个放闪，进来凑热闹的戴妍琦在聊天区高呼没眼看。
盖才捷收到了小魔女的求救，把转盘转给他：“一帆，吃醋鱼。”
乔一帆爱吃鱼是新生代群的公开信息，讲礼貌的兴欣副队长连忙接菜：“谢谢盖哥，没事我自己来——”
“意思是你和高英杰收敛一点。”邱非说话本来就不转弯，今天1:9输给蓝雨，更加不讲委婉：“戴姐说的，要聊去私聊，别在群聊里面放闪。”
“有什么问题吗？”乔一帆回敬，“我觉得挺好呀？大家想聊也可以进来聊呀？”
“没有什么问题，但可能是乔一帆你本人的问题，比如你很让人受不了。”邱非插刀。
“你们管我呢。”乔一帆才不妥协呢。
这人是挺让人没办法，高英杰在电波这头都能想象到乔一帆表情，越想越乐，笑得都收不住。郭少刚解决完两大盘牛肉，现在开始放慢进食节奏，开始看嘉世打虚空的团队赛。他们两个之间也是不讲什么规矩道理的，看到闻理被卢瀚文放大招限到死，对着闻理就是很不留情面的一嗓子：“闻大爷，你今天怎么打得这么下饭？还是打主场吗？”
“滚滚滚。”闻理在喝莼菜牛肉羹，边喝听到人说话，唏哩呼噜地骂人，“你这是看不起喻队好吗？拜托你看看人家喻队多狠，一个人控一群，我想跑都跑不掉，没有卢瀚文也有别人把我弄死。”
“闻理同学任重而道远啊。”
“那没办法啊我就是菜啊！”闻理很暴躁，暴躁完又开始学林妹妹，“唉，各位哥哥们都会战术，我会的也是哥哥们剩下的，怎么打得赢你们，只能以身证道了……”
“瞎说什么。”邱非道，“快点吃。沐姐他们就等我们了。”
“得了吧，邱非你只是想快点跟盖哥去约会而已……”
“知道那你还不快吃？”
乔一帆“噗”的一声笑出来。
晚上十点半的奥体中心灯光有限，这群电竞明星虽然一个个辨识度和知名度都不低，戴上口罩之后也很少有人认得出，尤其卢瀚文墨镜一戴棉袄一甩，妈都认不出。他们夜宵本来也就在附近吃的，邱非和盖才捷更是心不在吃饭上，因此一吃完这两个就大步流星朝着空旷地去了。
卢瀚文兴致勃勃开实况转播。“都到奥体中心了还只刷街啊老盖？”刘小别在这边问。
“滑板公园在别的地方。”邱非代答，盖才捷在试板，“再一个要考虑安全问题，随便滑一下就算了。”
“什么牌子，FLY？”
“嗯。他长板我小鱼板。”
“要不我们三个明年夏休期找机会一起玩玩。”
刘小别这提议得到邱非同学的响应，抬头找盖才捷问意见。盖才捷对刘小别是没什么客气可讲，试滑一圈回来，在镜头里没什么表情地跟刘小别说到时候再看，先走了挂了，刘小别你好自为之，反噎了刘小别一句，和邱非没几秒就消失在人群视野里。
乔一帆被卢瀚文强行拉入镜：“锵锵！高英杰同学晚上好，这里是蓝雨TV，我是主持人卢瀚文！这位是我们今晚的访谈嘉宾乔一帆同学，乔一帆同学快和高英杰同学打招呼。”
高英杰说：“瀚文你别扯一帆帽子。”
卢瀚文瞪他：“你满脑子就只有乔一帆。”
卢瀚文手里手机是乔一帆的，他自己和刘小别一直挂着连麦呢，这会儿其实也有点累了，把手机还给乔一帆，问闻理哪里有水买，嘉世的副队长只能带他出园区找超市。这会儿队长副队长都不在，嘉世就都归他们家牧师管，一群比赛没打好就蔫巴巴的年轻人打着哈欠，高英杰在这头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邱非不让。”乔一帆和高英杰转了耳机单联，小声说，“好像是他们队什么传统，输了之后要出来散心……我也没搞懂。”
“要不问问沐姐？”
“这传统应该是新嘉世的吧？”
“也是……”
他们沉默片刻。不远处后头四五期的前辈在闲聊，也是挺没正经的话题，黄少天在讲他们去上海找周泽楷江波涛约泡脚被媒体造谣成生活作风不检点，目前热烈愤怒中，苏沐橙说他不擅长乔装。
“那是我的问题吗？”黄少天愤慨，“我的化装技术明明就是宇宙第一无敌的超群和完美的不得了你们怎么不懂？当然本剑圣的确帅气逼人魅力无限，被粉丝追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要不是周泽楷那家伙在自家地界上头天天抛头露面太嚣张了我们这么可能会被发现？还有那个江波涛也是太嚣张，枪王怎么了联盟第一脸有什么了不起，这就是他们在洗脚城抛头露面的理由吗？一点都不懂得低调！”
“天，你可是大前辈，要有气度。”方锐故作稳重地拍拍他肩膀，“想想看，现在除了王杰希那家伙，就数你最老了，要矜持。”
“嗯？”喻文州在旁边笑，“要算起来，我和沐橙好像是生日最早的，都是二月？”
苏沐橙也冲着方锐笑：“是哦，我们都是老人家了哦？”
方锐就怂了：“沐姐姐，我对人不对事，单纯针对天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吴羽策在旁边揪方锐耳朵，李轩当老好人在旁边圆场，这融洽场面对于他们后辈来说也实在难得一见，因此不管是嘉世的小朋友还是虚空兴欣的后辈都在旁边悄悄看，乔一帆和高英杰当然也一样。隔着张屏幕，高英杰也只能听清楚点声音，过了会儿突然说：“感觉李队是不是打算退役了？”
乔一帆答非所问：“英杰刚刚看了虚空的比赛吗？”
“前几天看的他们对新嘉世和神奇。和兴欣的还没看。”
“英杰同学有什么想法？”
高英杰和他还有邱非意见一致，都觉得作为团队节奏控制点的逢山鬼泣本赛季比往年都要强硬，但强硬也意味着不适合打消耗战。“所以我们是打算把逢山鬼泣当做突破口去打，重点是切断鬼刻和半透明形成的援助纽带，然后拖节奏……”
“嗯。”乔一帆也认可这一点，“看目前形式只能这样。我本来以为打双鬼剑可以加速抢攻占据优势，但还是低估了前辈们的决心。”
“今年大家都好难打。”高英杰轻声说。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们怀揣锐利的希望，微敛锋芒的前辈们有着坚定的理想。他们视线所及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几乎拼了命，或是为了一个不被轻看的开始，或是为了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谁都没错，但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奖杯又只有那一个，因此你争我夺是必然，遗憾也是必然。
他们当然知道李轩想要什么。但那也是他们要的东西，没有人会把荣耀割让给别人。
身后的四五期生还在聊着，气氛融洽，话题松散，一派好友好场面，似乎分毫没考虑未来的比赛。李轩赛场上凶猛异常，赛场下却依旧是好脾气好说话的模样，乐呵呵地和黄少天插科打诨，怼人都圆滑留情面些，和同队锋利强硬的吴羽策不是同一款气质。可是乔一帆和高英杰又都知道某些方面，李轩很有可能是比吴羽策更难妥协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无转移的可能。
“加油。”最后乔一帆只能这样说，“下一场轮到微草和虚空了，加油。”

Chapter Text

第十四轮比赛，微草客场对战虚空。这是这两队继上赛季季后赛第一轮之后的首次交手，也是赛程中段、各队新战术新人都逐渐稳定后相当有分量的一次对决。微草向来难缠，新战术和新体系且不提，且说虚空本赛季体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双鬼以从未有过的强硬极大地加快了他们的比赛节奏，而盖才捷作为撕碎团队的攻坚手，同样有着足够承担起这份战术坚定又坚硬的执行力。因此两支常有10:0或9:1大比分斩落比赛、实力和阵容又未曾剧烈变化的队伍相遇，自然会得到转播方的青睐。
“好久不见，一起加油。”赛场上高英杰和盖才捷握手时这样道。
“大家都在变得更强。”盖才捷沉声道，略微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加油。”于是高英杰颔首。
虚空这赛季的积分相当强势，目前总分第四。上一轮遇到兴欣，相当利落地打了个九比一，搞得微草他们想研究兴欣都有点没研究得上来。尤其团队赛上来逢山鬼泣和鬼刻对着星河五更就是一通不计代价的暴打，把乔一帆的战术彻底撕了个粉碎；对上屡出奇兵的新嘉世也精彩地拿下了团队赛，邱非和闻理遭到盖才捷的全力针对，年轻的天才驱魔师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新嘉世的正副队长，而李轩甚至是非常出格的激进，在关键时刻用出剑魂，以快速且精准的斩击连斩两人，并以此输出极大地延长了剑魂的存留时间，在属性提高到最高点时点燃鬼神盛宴，送走嘉世最后两位选手，夺得本场胜利。
“李轩前辈最近有点……”回到选手席之后，高英杰小声问王杰希。
王杰希叹了口气：“人都有一些执念。”
高英杰想也是。拿到过世界冠军不是终点，其实比起世邀赛，荣耀职业选手可能更看重国内赛事的成就；而冠军不是终点，叶修创造的奇迹是所有人都想去打破的，三冠王朝微草和轮回曾经都几乎触及，但四冠顶峰可望不可即，这样的反差对于很多选手而言是很残酷的。这只会让他们拥有着更难以消解的执念。
王杰希见高英杰依旧若有所思，拍了拍他肩膀。“赛场上只集中精力打比赛，”他的队长提醒着，“看个人赛。”
刘小别今天没去擂台，前天跟他说上个人赛，原因是要为团队赛保留状态。高英杰很能理解，最近团队赛中都是飞刀剑承担起了联结王不留行和团队的任务，还要担当队伍副攻坚，失误增加，因此压力很大。去个人赛让他充分发挥自己实力之后再调整节奏是个好办法，再者如今盖才捷和吴羽策都是虚空擂台赛常驻，并不好赢，还不如去派个强手拿稳了个人赛那一分，既减少消耗，又降低风险。
“李队居然上个人赛第一位。”高英杰看到出场名单略略有点吃惊。
“同样的，调整状态的需求。”王杰希道，“常规赛下半程开始，我也会慢慢转移去个人赛，英杰你要做好准备。”
“嗯。”高英杰点点头。
不过虚空大概也没料想到刘小别会突然出现在个人赛里，因为那边选手席里微微骚动了两下，那边葛兆蓝和杨昊轩紧张得甚至站了起来，而盖才捷脸色也不太好。但个人赛名单已出，再无变动的可能，多紧张也无济于事；高英杰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那样不安。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刘小别擅长打速攻战，现在引导比赛节奏也相当精准，这两个特点对讲究布局和战术的阵鬼而言尤其很麻烦；但与此同时，李轩比起刘小别，是一个更擅长控场的阵鬼和一个心意更坚决如磐石的老将，对于比赛形势的研判与对节奏的把控是李轩立足于这个联盟的根本，即便天才如刘小别，也绝无一丝可以放松警惕的侥幸。
高英杰暗暗提了一口气。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担心刘小别。
其实常规赛里，一分两分的得失并没有那么惊人。虚空的积分暂居第四，微草却是在上一场超过了轮回，目前排行第二，只低蓝雨四分之差，超过虚空则是十分整。蓝雨本轮对战霸图，轮回则是客场作战呼啸，因此这一轮的输赢对前四的格局会有些微妙的影响，但赛程还未过半，无论是微草还是虚空其实都不必太担心比分。
因此两边担心的只可能是选手的状态。
本场是虚空主场，为发挥队伍优势，李轩挑选的地图是魔法幻界，一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地形小，结构精巧，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魔法光影，对不熟悉此图的直切流选手是很大的阻碍。李轩操纵着逢山鬼泣，显然在战术走位，身影受地形和魔法光影的掩护，始终没能在第三视角镜头里出现；而刘小别的确吃了地图的亏，虽然也看过当年方锐和宋奇英在这张地图上的比赛，但这回上场的两个选手和那两位又是天差地别，李轩的走位比起方锐的出其不意，不如说是更致命一些。因此飞刀剑也并不像当年的宋奇英那样直接朝地图正中去，而是也谨慎地埋藏好自己，绕后前进。
两角色相遇时也不出所有人意料，逢山鬼泣已布置好重重鬼阵，只等飞刀剑进入布局。刘小别当即出击，为求速度，暂且无视了瘟阵和暗阵带来的状态debuff，顶着视角全盲，三段斩出手迅速近身阵鬼，力求先发制人。
他的精准判断和率先出手让他在劣势开局中抢到先机，飞刀剑近身后立刻把握住了攻击节奏，一度占据上风；但他也头回亲自感受到了本赛季逢山鬼泣的强硬无畏，今天的逢山鬼泣在斩技上着力加点，再加上他环环入扣、又并未因技能点偏向而逊色的鬼阵布局，这剑剑对敌、刀刀见血的剑系之间的近身肉搏居然也被逐渐扳平了。
这局势宣示的事实其实很可怕：至少此时此刻，单说操作，李轩并未落于刘小别下风。
“轩老哥这是要干嘛？”袁柏清不解其意，看得有点焦虑，“跟们鳖硬拼手速，这没必要吧？不是他以往习惯啊 ，在幻境这地图轩老哥不至于要这么打吧？”
在队伍里向来作为节奏控制者的许斌也有些忧心忡忡：“这关头，是想让小别的手速失控，来获得之后团队赛的胜利吗？”
“小别他现在手速控制挺好了，有必要这样吗……”柳非也很疑惑。
“非非你笨啊，”袁柏清叹气，“这是针对，团队纽带的节奏最乱不得呀。”
王杰希神色凝重，示意他们别分心继续看。高英杰边看边记比赛走向，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两边都在试图消耗对方体力精力，所以都在打强攻。”他脱口而出，“李轩前辈明明可以利用这里的地形把别哥堵在里面，别哥也可以引爆魔法光影扩大伤害，但是他们还是选择提升操作抢夺节奏。”
“英杰说得很对。李轩试图让小别手速失控，小别在尽可能消耗李轩状态，并且他们两个人都成功了。”王杰希道，“这一场谁能控制住比赛节奏，谁就能赢。”
微草队长的判断依旧准确。三分钟后双方下场，虚空率先获得一分，这一分来自于李轩强抢出的一个剑魂：他甚至没有使用鬼神盛宴，而是像个斩鬼一样，锐不可当地将飞刀剑的血量一刀一刀斩落，尽管到最后时逢山鬼泣也仅有百分之七的血量，实在是一场艰难的比赛。
两边下场，赛场中央握手致意。高英杰看到两个人的笑容都很勉强，因此柳非接棒下场、刘小别回来时他小声问：“怎么打成这样？”
“李轩铁了心要搞得你死我活，他可以输，但必须把我按死。”刘小别的回复很一针见血，“他们队不见得认可这战术，但李轩显然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高英杰看了一眼对面看台。那边李迅已上场，李轩回到了座位上说说笑笑，吴羽策面色不虞，盖才捷在医药箱里找什么东西。“所以你就下定决心跟他打消耗？”他小声说。
“与其我单方面节奏失误，不如两边一起失误，你和队长还好找出点突破口。”刘小别答，“但我也只能保证我尽量不出错。”
“那别哥你这场打攻坚？”
“效果都一样，别改了。有条件适当给我填充点空隙就行，必要时舍弃我。别因为我搞乱了团队。”
“怎么会。”高英杰摇摇头，取了冰袋来给他手指手腕做冷敷。
他们继续看比赛。柳非巴雷特击杀李迅，第三场梁方上场，对手是葛兆蓝。竹沥由于冒进失误被全透明抓住漏洞，在低调却极富杀伤力的连天炮火里血量清零，虚空2:1领先。
接下来是擂台赛，彻底解封魔术师打法的王杰希和虚空最强硬的角色吴羽策引爆了比赛，先是王不留行华丽地一挑二，遇到关底鬼刻时血量清零。吴羽策随后解决了许斌的独活，半血迎战关底的高英杰，被天才的魔道学者写定擂台赛胜负，微草3:2领先。
再之后便是团队赛了，擂台赛和团队赛中间有几分钟休息，因此他们歇了会儿。
“今天最重要的是防止节奏被打乱，个人赛是第一步，我们不能步步都走进别人的计划里。”高英杰对队员们道，他如今做战术布置也相当驾轻就熟了，“所以今天队长距离团队主体的距离需要比以往相对近一点，适当给飞刀剑回防。要求别哥强行压手速不现实，我和斌哥尽量拉住团队进度，你跟着我们来。柏清哥给治疗克制一点，免得被风筝。其他和战术布置的时候的要求一样，针对逢山鬼泣打消耗，可以吗？”
众人纷纷比OK，一个个走下台去。今天的依旧是他们的团队赛常驻阵容，首发五位非常固定，本赛季的新战术体系也磨合得很好；第六人是柳非，尽管她有退役意图，但她本赛季发挥格外稳定出色，对高英杰的战术有着相当的执行力，因此也有着很高的出场率。契合度很高，以至于高英杰真的认真去跟经理聊过，想要去别队交易一位优秀的神枪手选手来，目前建议已经被采纳，管理层还在考虑人选中。
账号卡登录。高英杰深呼吸，闭了会儿眼睛。其实只是常规赛而已，他跟自己说，你为什么这么心烦意乱？你为什么如此忐忑不安？但他当然不知道答案。他只能等待着，直到时间推移到团队赛正式开始的那一刻，看到木恩和他的队友们出现在刷新点时，才能有一些掌握得住什么的安心感。
“（44,56）。”刷新之后高英杰立刻发出指挥消息。
虽然是虚空主场，但蜃景古城这张地图他也挺熟悉，是一张既适合刺客潜行、也便于鬼剑埋伏的图，以前和后来他和乔一帆私底下都一起练过。因此他也知道要在这张图上抢占住优势，需要抢占的便是地图中段八点钟方向的沙堡顶端。那里俯瞰全图，便于远程对全图进行重火力覆盖，也是海市蜃楼与真实景观切换的交接点，抢占这里便能夺得赛场主导权。
因此高英杰命令一发，王不留行随即高速冲出，而团队阵型随即收缩成雁字形，飞刀剑当头、独活和木恩作为两翼回护，以最快的速度跟随着王不留行前往最高点的步伐。
——却看到王不留行身体一转，灭绝星尘依旧以最快速度朝沙堡之巅飞去，星星牌却以朝更低处丢出，定睛看便可发现那是正以飞炮技能同去争夺沙堡的半透明，正紧急调整着姿态、防止被星星射线击中胸口。
团队赛的第一击，发出！
以双鬼剑作为核心的虚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团队型战队，因此无论他们的核心选择了什么样的风格，他们的队员都能对李轩吴羽策的战术意图进行坚决的执行。杨昊轩遇到王杰希的拦截也并未退让，姿态略转，便是另一发火力全开，窗沿上翻飞跳跃的同时冲天举炮，对着王不留行，赫然就是一个三点炮！
“小心偷袭。”许斌在频道里提醒道。
这提醒很有必要。以海市蜃楼为景观主体的地图里，景象真真假假，魔法雾气袭来时甚至连队友的身影都不一定分辨得出。因此这时候需要格外认真调动其他感官——而就在许斌刚提醒出口没两秒，飞刀剑和木恩便同时动作，一个受身翻滚后高高跳起银光落刃，另一个背身驱散粉出手。
两个技能的目标非常一致，那就是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鬼灯萤火；但他们再快还是慢人一步，因为鬼神之力比他们的速度更快，除了飞刀剑以外还无人来得及走位离开。
追魂的剑影挥去了些许魔法雾气。他们看见蓝紫色的阵法在脚底亮起，而一柄战镰高高扬起、朝他们袭来。叹息之壁朝前坚实一挡，高英杰借此机会脱离了冰阵范围，木恩跨上晨露疾速杀到逢山鬼泣之前，魔法道具纷纷出手；而此时和防风完成换位的叶下红也已杀到，子弹如雨纷纷落下驱赶开骚扰中的鬼灯萤火，而高英杰的第二个指令已发出：“鬼刻。”
——攻陷鬼刻，那么逢山鬼泣和团队最大的纽带便被打断。再打断逢山鬼泣对团队的支援，便是彻底割裂了虚空的团队。针对李轩打消耗战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计划，而防止对方切断他们的节奏是攻陷鬼刻的副产品，他们必须坚决执行。
战势如火如荼铺展开。其实老对手之间都是有数的，虚空知道微草会用吴羽策来针对李轩，微草也知道虚空会借刘小别针对王杰希，只是因为这些老队长们都逐渐从那最高点走了下来、不再是后辈心里全知全能全无缺点的神。
就好像他们都知道半透明的炮火一直执着地围困着飞刀剑，是为了逼迫王不留行从视野清晰的制高点回到团队里来；也知道飞刀剑一人制衡鬼刻和青之驱，是为了给独活和木恩更多挤压逢山鬼泣的空间。很残忍的，因为老将的精力不济意识下滑，就将此作为突破口无情地围攻，这是残忍的事实，也是无论哪方都会毫不犹豫做出的选择。理由与老将们依然奋战在赛场上的道理一样，他们要赢，他们只是非常想赢。
战局很焦灼。
高英杰不免在应对逢山鬼泣时客观又有限地想起其他阵鬼选手。李轩作为和吴羽策从头磨合到尾的鬼剑士，拥有这个“第一阵鬼”的名号虽然被他自己自嘲说没什么意义，却也是实打实的实力超群，操作一流，作为鬼剑士的意识完美。即便如今精力有限，李轩也依旧是无与伦比的阵鬼对手。
乔一帆虽然也玩得很好，却很少像李轩这样成为团队的主角，个人风格也偏向细密谨慎周全。
周烨柏就更不用提，高英杰心里是觉得他仅仅是合格水平的，并没有太过出色的地方（以至于他私心里一直觉得乔一帆才更合适站在这个位置）。
李轩非常难办。高英杰咬着牙躲避着鬼阵的落下，这里的地形已经被双鬼大大小小的鬼阵切割得难堪入目，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他操纵着木恩从暗阵里穿越出去、凭借着记忆和预判做出盲打攻击，真的是全身心投入进计算和判断里才能勉力应对。
叶下红已下场，防风回位，正在混乱中为队员们回血；飞刀剑和青之驱已经残血，两人边互相纠缠边对两个队长分别制造骚乱；半透明已经被王不留行击杀、第六人全透明正在前来的路上；他们随着战局推进，慢慢都下线了；而木恩和王不留行留到了最后，应对着双鬼组合，高英杰尽全力一手牵制两人，而王杰希发挥起他身为魔术师的最大优势，扫帚上下翻飞毫无章法。
逢山鬼泣在这无章法的拍击旋转中极力应对着。当年他们为世邀赛在国家队集训时，是王杰希多年来第一次解封魔术师，那时候李轩常作为王杰希的对手领教，还会开着玩笑说这魔术师可不如当年的小魔术师变化莫测。此时此刻遇到了比当年更加变化莫测波诡云谲的魔术师了，李轩依然能够尽全力应对着，这两位老将的amp也在对局中步步高升，五分钟内均值逐渐维持在了450这个吓人的数字上。
这一切分析数据，场内的他们是不知道的。高英杰只知道他快要到极限了，这时候法力也不足，几乎拼上了自己全部普攻、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赛况，试图从双鬼这对最佳组合里抢出些微乎其微的漏洞、以将不多的法力用在大招上一招制敌。
但他也没想到李轩居然会出这么大的问题，甚至与其说是错误和漏洞，只有动作变形才会让技能偏转如此之多。
而那瞬间鬼刻和王不留行全部都强制取消了技能。逢山鬼泣倒是还在弥补：法力缺乏，全员残血，他为鬼刻落下的刀阵犹在熠熠生辉，李轩操纵着角色向右两步，他需要加强后的普攻来解决眼前的两个对手，即便他和鬼刻的生命就是几发普攻就能带走的水平、而王不留行和木恩还能再抗一两个技能。
鬼刻打出了GG。这场比赛以还没结束的方式结束了。
这实在是少见情况，外头观众统统傻了眼。但赛场内的选手不会听见场外此刻的哗然：无论是虚空还是微草的选手，他们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即便之前不知道，此时此刻也知道了；高英杰推开门就看见了盖才捷冲向李轩房间的身影，脚步声震得楼都响，而高英杰也匆匆忙忙赶过去，王杰希和吴羽策已经在里头了。
“我和王队开车送他去医院。”吴羽策拒绝了其他所有人的关心，王杰希在查看李轩的手腕。左腕泛红，隐隐肿胀，指关节僵硬得难以弯曲；右腕则是令人心惊肉跳地高高肿起，暗淡光线里甚至感觉发着亮，似乎因发炎而有了积液。
李轩没有说话，他大概也是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用了，因此沉默着放任王杰希和吴羽策固定住他的手。葛兆蓝从选手席提着药箱过来，吴羽策驾轻就熟地拿绷带和冰袋将李轩的手包起来，即刻要带李轩去医院。
王杰希没忘这现场该怎么处理，拦下了他们这些年轻人：“这时候不能让媒体察觉到异常。英杰，才捷，现场还需要你们主持，赛后仪式可以取消，发布会还需要你们出席。”
高英杰心里很难受，但点头：“队长和前辈放心，交给我们。”
吴羽策没多说话，略一致意，和王杰希夹着李轩离开了。
盖才捷一直望着选手通道的方向。高英杰真的很难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低声安排了微草这边发布会如何措辞之后，询问了李迅虚空方面的打算，得到确认之后才绕回场馆正厅，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这时候他们才听见观众们的声浪，经过这短短几分钟的酝酿，已经汹涌得跟海潮一样，他们全都在问李轩怎么了，以及为什么吴羽策会破天荒地主动认输。
“我们不应该答应队长这样打的。”盖才捷突然说，“我从一开始就不答应，我们都不应该答应。可是副队为什么会答应？”
高英杰和刘小别沉默着。这不是他们队的事情，他和刘小别都没法置喙，只能默默地听。
于是他们看见李迅苦笑：“你队长副队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本来就都是一群不计代价的疯子，一个更比一个疯罢了。”虚空的刺客叹息道。

Chapter Text

李轩的状态下滑始于世邀赛后。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盖才捷不得不对第一届世邀赛和当时的国家电竞总局怀有一些不友好的情绪，但李轩笑着说这有什么。“都是一样的，”他好脾气的队长安慰他，“世界赛就是赛程紧任务重，新对手很凶，又要和以前的对手磨合成拍档，调整状态很正常的。”
吴羽策也说得很轻描淡写：“问题不大，小盖你不用担心。”
他想虚空的前辈们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十九岁刚出道时，盖才捷明明就已经被誉为当期最成熟稳重的新人，但他的前辈们实在太关照他，不仅给他一切宽阔的平台去飞得更高走得更远、更小心地防范着一切摔倒跌碰的可能性。
而他对这些赛场内外的关照最大的感受，是既感激又愧疚。
李轩和吴羽策很少把一些关乎个人的困境告诉他。盖才捷能够接触到的仅仅是团队，他们也只让盖才捷关心团队。“不用担心我们嘛，”李轩总好脾气地说，“我们心里有数的。”
但这不代表盖才捷没有感知。十一赛季后，李轩的状态就有所下滑，盖才捷主动承担起了更多联结任务，因此收获了不算太差的成绩，一分之差败走微草也不难看，至少他觉得是个不错的开始——因为二十一岁无论如何也不是孩子的年纪了，抢过点责任和负担，这本来也是年轻选手们要做的事情。他还想知道双鬼更多的计划以调整自己的打法，然而李轩瞒，吴羽策默不作声地帮着瞒。
两个人居然在“冒险”和“拼命”这件事上玩默契，搞得他无所适从。
盖才捷不是猜不到李轩打算冒险，也不是不能点破前辈们的用意、从而阻拦，但他更知道李轩和吴羽策这些年来的遗憾已经变成了执念，若是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拦着这两位，反而很残忍。
“下个赛季试试新打法，强硬一点看看。”盖才捷想起上赛季季后赛一轮游之后李轩这样道。
语气很平静，好像虚空队长被吴羽策深夜带去医院开药，只是夜里他恍惚又朦胧的一场梦。
——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窗外光线倒是不明朗。只听得见外头风声，和枯枝跟着大风在外头摇。十二月初的时节，西安早落光了叶子，不必杭州江南水乡，深冬还有树叶哗啦啦响，显得不那么寂寥。
他想睡梦的确能让人的情绪快速调整好。至少现在他能冷静下来不是吗。
但昨夜的确算是个不眠之夜。有些无措与慌乱是必然有的，盖才捷向来以成熟稳重为赞，不代表他在队伍里是那个承担着压力的角色。就连这变故发生了，担任起主心骨角色的居然是往日嬉皮笑脸的李迅而不是他——但他既不是担不起这责任，也不是战队不信任他。
只是现在的虚空是个微妙的地方，有些人从头犟到底，有些人冒险起来不要命，有些人对冒险的后果心知肚明却不做阻拦。是因为没法拦，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只要心里认准了什么目标和做法，就不会改变一丝一毫，即便不达目的之后依旧是满盘皆输，他们也宁可要冒险看看能不能疯一把。
他还记得什么时候李轩半开玩笑说的疯话：“如果今年还拿不到成绩的话，那之后也没什么必要再打了吧？”
而向来冷静的吴羽策居然并不否认：“最后再拼一把吧。”
他居然是从这群疯子前辈里长出来的、稳定的正常人。盖才捷自己都很惊讶。
阴天没太阳，盖才捷得看手机才能知道已经十点十分。对盖才捷而言算是晚起，尽管赛后第二天上午没训练，平常这个点他已经去了训练室自己复盘，打打人机，或者和邱非打打pk；再到下午是全队复盘，现在他总担任主讲位，李轩也开始把战术布置交给他，这是战队和队友对他的重视。晚上追追新番，看看漫画，去卢瀚文的群里头窥窥屏，也是一种调节心情。总之无论如何不会像今天这样懈怠。
荣耀之外他就只有这么些爱好和朋友。
盖才捷轻轻叹气。今天的计划必定与往日不同，李轩的手到底什么个严重情况还未可知，他不知道李轩和吴羽策又会怎么处理，那么至少他得承担起一些责任。
战队群里从昨天以后就很沉默，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字斟句酌地发消息，试图像往常一样召集队友们做复盘，而他的同伴们异于往常的严肃话少，以前还常常插科打诨开玩笑，今天都只有一句言简意赅的，收到。
他的心依然被提着，却又莫名其妙地稍微松了口气。
手机里其实还欠了很多消息，很奇妙的都是不那么熟的人，看得出还是很真挚，托他向李轩问候，或是不明所以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盖才捷没回，是不知道怎么回，再者反而是相熟些的朋友沉默些，因为了解他盖才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轻易开口冒犯。
就连平常最憋不住话的卢瀚文和戴妍琦都只给他发猫猫狗狗和昨夜的宵夜照片，他认出来分别是微草养的猫猫和雷霆保安养的狗狗，除此之外别无他言。盖才捷很感激。
邱非也没发消息。邱非只在凌晨一点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三声就挂，盖才捷知道对面那人就没打算他会接，某种意义上是奇怪的默契。可能慢热的人之间更懂什么是合适的交往距离，这大概是他和邱非莫名其妙相处得很融洽的原因——明明他们是两个不圆滑不周到的家伙。
但盖才捷此时此刻依旧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和他打电话。
吴羽策于半小时后孤身归来，没跟其他队员说太多，看到群里消息，对盖才捷的冷静表示认可，而后告诉他下午他还是不在。“辛苦你和李迅了。”他的副队长简单道，“我回来帮李轩拿点东西。他家人晚上才到，现在身边得有人。”
“队长怎么样了？”盖才捷很担心。
“老问题。”职业选手多少有点鼠标手，竞技生命晚期的状态则看保养和休息情况，李轩这情况来自于四个月余的修整不到位，“现在在打针消炎，不知道医生接下来的判断。严重的话可能要打石膏。”
意思是一时半会儿李轩不能上场了。“队长自己的意思呢？”他问。
“他没资格谈自己的意思。”吴羽策很冷静，“他既然自己要冒险，那这代价也必须得担着。”
盖才捷顿了顿。他已经知道了这两位协商出来的结果：“……我会去找徐主管和经理讨论接手逢山鬼泣的人选。”
“嗯。找不到也没事，场上还有我在。”
“但是我们团队体系不能少控场。”
“我说了，我还在。”吴羽策没看他，“具体怎么办等我回来。别太担心了，我还是虚空的副队长。”
盖才捷沉默了。
何止是李轩在承担代价，吴羽策这轻描淡写的“还有我在”，跟说他要走李轩的后路有什么区别。当队友当久了就知道阵斩双修的鬼剑士消耗有多大，这职业玩得好可以兼顾团队和个人，与之相关的便是既需要精干操作也过分需要反应和意识。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李轩的执念。每个职业选手都有拿冠军的愿望，这愿望在虚空格外重要：李轩觉得第一阵鬼这名头尴尬，想要更高的荣誉；双鬼为了战队埋葬了对于彼此水平高下的评定，一心以团队的胜利来证明他们水平的高低；国家队的好友们拿到世界冠军前大多已夺得过国内冠军，退役者在荣耀圈已无遗憾，在役的于竞技晚年也基本在追求个人突破。
即便境况相似如肖时钦，至少雷霆以往的确有着阵容缺陷，他已开始为战队的未来考虑；可虚空的阵容并不差，葛兆蓝盖才捷等人加入后更是如虎添翼。所以李轩应当是想要拿一个切切实实的冠军的。
但是为什么非要如此冒险？为什么非要这样拼命？这样压迫自己的后果就是终于透支竭力，可是这还刹不住这架冒险的车：是不是连吴羽策，如今也要毫不犹豫朝着李轩坠崖的方向掉下去了？
盖才捷真的很想问为什么。
他向来不是倔强的人，只要能达到目标，向来擅长听取他人意见、改变自己习惯。但身边却有这样一群认死理的人，如今他的正副队长犟起来做的决定，盖才捷实在很难理解。
为什么不留后路，为什么不朝着稳扎稳打的方向努力，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磨到崩坏才肯罢休？他知道他的前辈们慢慢都会离开，但他期望中的决计不是这样仓促以至于兵荒马乱的离开。手伤提前退役，手伤提前退役，这句话他不想去想，因为实在太痛苦。
他要目送自己的前辈一个一个飞蛾扑火吗？
盖才捷想说什么，可是面对着吴羽策，又无话可说。而吴羽策看着他：“这是我和他选的路。选了，就要走下去。”
“可以不这么走的。”
吴羽策忽然笑了笑：“我当初也可以选择改职业的。”他的声音温和了下来。
他的副队并没有多停留。盖才捷陪他给李轩收拾了点随身物品，这段时间里他们很快地确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计划，盖才捷接过了战术布置的任务：冬休期前还有三场比赛，分别对皇风、蓝雨和百花。不是好赛程，蓝雨和百花绝非善类，即便李轩能够迅速恢复，这两场比赛也决不能让他上。
好在自己还算是一个善于解读战队风格和弱点的选手。他想。
吴羽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到了饭点，盖才捷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中午早早到了会议室，拷好昨天虚空对微草和蓝雨对霸图的录像文件，带着U盘和笔记本自己先反复过了几遍，等队员到位之后简单复述了未来几周战队的计划，立即开始复盘，顺带开始制订对蓝雨的比赛计划。队友们一遇变故格外团结认真严肃，效率很高，服从安排，盖才捷的意见和布置下去的新训练任务统统执行，到散会时已六点多，他随便买了点东西吃就回了寝室。
李轩给他发消息：怎么样，小盖队长？
此时此刻他看不得这样故作轻松的消息，下意识拨电话过去，那边也很快接了。李轩语气很平常：“复盘结束啦？辛苦辛苦，策刚走，小盖记得给你副队留个盒饭。”
盖才捷没理，执拗地反问：“小盖队长？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那没办法嘛，”李轩说，“冒险失败了，我也要走了，那么有些责任就要交到你手里了。”
——盖才捷的噩梦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划定。

他能说什么呢？

其实李轩也没多说什么。虚空队长现在还在打点滴消炎，据说药要打好几天，积液退了之后要打石膏，至少冬休期前是没法参赛了。而李轩的意思也很明确：他会离开。
“打起点精神。”反而是李轩在鼓励他了，“想点好的，我可是尽了全力才离开，没有遗憾了。接下来我的梦想就交给你了。虚空的未来是你们的，加油吧。”
“我会的。”他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说。
“这才像话。”李轩笑道，他好像真的不怎么难过，“好了，现在就不要想我了。留了个烂摊子给你们，这是我的问题，我会用我的方式承担责任。但赛场上就要交给你们了，小盖队长——不要辜负我和策的期待。”
“我会的。”盖才捷更坚定了。
挂了电话之后忽地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可能是因为判决已下，前路已划定，那么就应该向前看。
这时候他很想和走过同一条路的人说说话。
邱非作息向来早起晚睡，夏休冬休都绝不会偷懒，赛季中当然是还在个人复盘中。倒是很意外地接起电话就对他说：“我今天一天都有空。”意思是告诉盖才捷今天他乐意奉陪。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寒暄。盖才捷想邱非这么个人，以一个战队队长的眼光，大概是很不理解虚空的做法：“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撞南墙不回头？”
邱非早在第七轮、虚空客场对战轮回时就已经察觉了虚空的异样，当时就已经提醒过盖才捷，要根据队伍实际来制订战术，切勿放纵个别选手透支极限，当时盖才捷已经默认这一点。他们之间连建议都点到为止，不会婆妈口舌，一般建议得当的都及时采纳了；但后来李轩反而越打越凶狠，也没人知道邱非看着这失控情形会是什么意见。
“我已经对你说过我的担心，并且你不是不听劝告的人。”但此刻邱非只是说，“所以很明显，那是前辈个人的选择，你并不赞成。那么与你无关的事我当然不好再说，战队内部都有自己的考量，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谢谢。”盖才捷笑了笑。
他们沉默。其实他和邱非之间经常沉默，这沉默也不尴尬，可能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沉默的人，习惯把沉默本身当语言，来交换他们此时的心情和意见。或者说他们有时候并不太需要别人提建议，一直都是心里有数的人，只是偶尔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可能需要一些柔和的支持。
比如此时此刻。
“还好吗。”盖才捷听见邱非说。
他笑了：“老实说，不太好。”
“不可能感觉好的，经历过的人都会知道。”
“你毕竟是最辛苦的那个过来人。”
“不算什么过来人。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顶多就是谈谈心聊聊感受。”邱非说，“其实也许应该让闻理来跟你聊，他比我看得更明白。但说实话，我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么我随便说说，不一定有什么借鉴意义，你姑且一听。”
盖才捷便问：“你当时觉得茫然吗？”
“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天塌下来了。”
“对你而言也只有叶神有这样的重要性吧。”
邱非没否认：“因为他意味着太多。”
他继续说：“你知道当时情形。他退役很突然，毫无消息，突然之间就离开了，没有给我们之间任何人留言，其实后来一想这明明不是他作风。队长很在意细节，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全，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但当时年纪小，上头说他不负责任怪罪他，旁边人也总吹冷风，我就算再不信也会信三分，真的以为他是不负责任地抛下了嘉世。”
“但其实这只是表层感受。后来队长建立了兴欣，我很不理解他的选择，但实际上隐隐约约知道一定是嘉世出了问题。也就是那时候我和闻理稍微融洽了点吧，关系没那么僵了，也一起打打训练赛。看着人来的来走的走，好像也不怎么关心，只关心自己的水平有没有提高，也会想自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也一天天地更接近他了。”
“所以你去兴欣踢了馆。”
“是。但闻理没去，他对试探队长水平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关心胜负。”
盖才捷失笑：“没想到这家伙某些方面还挺冷血的。”
“冷血有冷血的好。”邱非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闻理是我们之间最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的，他想要的就是冠军。所以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直接说生活还要继续荣耀还要继续，而且他就算不说也能逼着自己和身边人冷静下来往下走，去想下一步的可能性。”
“如果是他的话，”他听见邱非轻声笑了笑，“可能会用一巴掌告诉你，别为什么前辈退役伤春悲秋，真尊敬前辈，就应该替前辈给战队拿到成绩再说。”
盖才捷明白了邱非的用意：“……谢谢你。”
邱非不是擅长安慰和说服人的角色，能这样提醒他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他很感激。虽然他和邱非遇到的境遇并不太像。某种意义上他的境况比邱非好得多，至少盖才捷知道自己并未处在一步走错跌入悬崖的境况里，他只是需要冷静下来，想清楚，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向前走。
要向前走。
要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这道理很浅显，只是知道和理解之间总要隔点时间。盖才捷不强迫自己立刻接受李轩即刻要离开的事实，他们首先先打了第十五轮客场作战皇风，虽然田森的确利用虚空战术体系的巨大变动而捏住了他们命脉，但虚空的团队沉住了气，鬼刻和青之驱在全透明的火力掩护下成功包夹皇风、率先击杀治疗，7:3获胜。
这胜利证明了虚空除了李轩以外，仍有不错的纸面实力，队伍构造也不需大动；但第十六轮主场作战蓝雨和第十七轮客场作战百花的两场3:7落败，则强调着虚空的的确确是亏空了：鬼刻承担起控场任务，既是削弱了往日虚空的控场能力，也减少了虚空的输出。因此虚空必须做出决断了：是延续他们传统的双鬼组合，还是借此机会调整阵容，撤出一个鬼剑、补入一个新的输出职业？
实在是非常艰难的抉择。
但有一个声音在盖才捷心里默念，向前走，向前走，要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他第一次拨通了乔一帆的电话。

Chapter Text

兴欣近期对手偏弱。第十四和十六轮分别遇上越云和天琴，都是十比零大胜。第十五轮遇到雷霆，则是6:4占优。虚空的意外让联盟各战队都骤然高度警惕，那些正值新老交替中的队伍在第十五轮不约而同地让年轻人肩负起团队赛的重任。兴欣便是这时候和雷霆碰上面的，虽然居于客场让擂台赛和个人赛吃了不小亏，只苏沐橙一人得一分，但在团队赛上，却和雷霆微妙地掉了个个儿：曾经的雷霆被誉为有着不败的团队赛，如今兴欣却也可以与之匹敌了。
“小乔现在越来越周全细致了，很难办的对手哟。”赛后肖时钦称赞他。
但乔一帆知道如果肖时钦这一场还牢牢把持着指挥位，兴欣并不一定能赢。雷霆主场挑地图很精明，肖时钦的战术也周到详尽，任何一个战队都不会轻视；但这场比赛是肖时钦的一次尝试，站在队伍核心的不是生灵灭，而是鸾辂音尘。
而面对并不是战术强者的戴妍琦，乔一帆略有愧疚地想，打败由她率领的雷霆，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因为不走战术的雷霆缺乏竞争力。
这是个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他知道肖时钦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乔一帆有时觉得这世界太残忍。这感想来源于不止一个方面——也不止来源于一个人一个战队。比如时间显出了它的残忍：第十四轮李轩才在电视转播中被曝因手伤临时离场、接下来几轮也都缺席赛场，第十六轮，百花便已经开始复制蓝雨的战术对付微草：新双花双线作战，重火力和近战狂攻分别轮流逼迫着王杰希和高英杰，彻底地利用王杰希破坏微草自身节奏和架构，最终让百花以4:6写定胜局。
而同一轮里，蓝雨虽然赢下了虚空，却也让黄少天的粉丝愕然：剑圣头一回在后辈手里丢了擂台赛。
“盖才捷非常努力了。”于是第十六轮赛毕复盘时，方锐神色凝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些家伙，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们些什么……”
没人知道他说的“这些家伙”都是谁，可能是李轩吴羽策，也可能是他们这一群人。苏沐橙脸上也罕见的一丝笑意也没有，她是联盟里公认最克制双鬼发挥的选手，却也是李轩的同期好友，要看着多年的对手和曾经世邀赛的队友骤然陨落，不是好受的事。因此复盘的气氛格外沉闷，即便叶修打来了视频电话，似乎也没能太激扬起他们的士气。
“多愁善感没有用。”叶修依然是这样一个直接的人，笑了笑，很直接地揭露了在役选手们心照不宣埋在表象下的考虑，“这都是选手们自己的选择，对他们而言是破釜沉舟，但只会成为我们前进的阻拦。兴欣有很好的架构，没必要替别人操心，不管对手是微草虚空还是蓝雨雷霆，交接时有弱点就要毫不留情地攻击，就像他们攻击我们一样。不要给对手留情面，一丝一毫都不要。”
“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苏沐橙笑了，“你当年可是开创了一整套针对王杰希的打法。”
“又不长久，”叶修很无所谓，“他那么稀奇古怪的人，不没多久就把队伍调整好了？”
苏沐橙一笑。“看着我们这些人状态也开始下滑，不怎么好受吧？”她问。
“唉，只能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咯。”叶修小小开了个玩笑。
叶修退役后对兴欣依旧保持着高度关注。据苏沐橙说，他们的老队长自世邀赛后就被电竞总局拉过去打工，现在似乎坐了个办公室，忙些麻烦的制度工作。但就连他们的美女队长都不知道叶修具体在忙些什么：据说规格很高，对从事者本身在荣耀方面的理解又有很高的要求，兴欣的大家都猜是不是和更高等级的赛事组织相关，被吊足了胃口。
不过叶修向来是个多线程工作的家伙，除了忙自己的工作，每周都关注着职业联赛进度，用方锐和魏琛的话来说是退了役还是荣耀里最心机谋算的老妖怪。陈果一直以来都可想把他找回来返聘教练，但叶修在视频那头苦着脸挂着黑眼圈，说老板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蓝雨那个喻妖怪被招安了我都不一定能被放走。
“这么辛苦啊？”陈果很是担忧，叶修很少说自己近况，他们是今天才知道叶修如此忙碌，“那，要不你把公会的事都卸了吧，反正老魏天天带团，也不差你一个……？”
“诶诶，”叶修抗议，“老板，我就这么点乐趣了，别剥夺呀！”
“老叶你这就不懂了，”方锐循循善诱，“本来我们都不一定要这么干的，但剥夺你的乐趣就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你这么一说，老板娘，这必须得给他强制卸任啊！”
叶修威胁：“废物点心你现在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老板娘，扣他工资！"
叶修终究是兴欣的灵魂。这么几句话下来，不仅仅队员们坚定了信念，连气氛都好了很多，看着叶陈苏方四个人拌嘴聊天，他们年轻人也不免松弛下来，小声聊起下一场，第十七轮主场迎战蓝雨该如何应对。
“和小卢个人赛对上，有信心吗？”乔一帆小声问荀天棋。
这其实能造噱头的，蓝雨出身的优秀术士和蓝雨天命所钟的天才剑客，原本设想中的第二代剑与诅咒，如今却为不同的战队效力、将在个人赛上杀得你死我活，这剧本细想起来还有点耳熟——到这时候乔一帆才想起来这是两年前别人给他和高英杰编的故事，不免觉得好笑。
荀天棋对此很愉快：“可以呀，看看我和文仔分别都进步多少了嘛。”
乔一帆笑。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和他跟高英杰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这大概就是蓝雨和微草的区别？他猜测，因为蓝雨出身的人确实更洒脱更乐意往前走：“有时候也会不会因为没能有机会和小卢搭档，有一点点遗憾呢？”
“没有的啦。”荀天棋心明眼亮，不假思索道，“我和文仔不是帆哥你和英杰前辈嘛。也就是玩得好一点，我们两个其实没怎么搭档过的。其实他应该也觉得当对手才最好玩吧？”
“按这个道理的话，和宋晓前辈对上会更高兴的吧？”
“那也要考虑胜率的嘛。想打偶像什么时候不能打，全明星再说啦。”
“今年怎么不报名呢？
荀天棋吐了吐舌头。这粉随正主的大心脏男孩子难得显得有点局促：“新人墙啦新人墙。再被看透就要被打穿了，我好不容易才维持状态到了今天，要是全明星就被激出来我们银武和技能点有提升，那多不好。”
乔一帆觉得他好玩：“全明星可以拿官方账号的呀？”
“那多没意思，要打就拿大号打！”

对付蓝雨，乔一帆和方锐的脑海里一直有着明晰的战术图景。这个对手和微草非常不一样，从来不是依靠核心角色对赛局的引导和把控，而是真正做到了以团队配合达到效果最大化；作为蓝雨王牌的黄少天并非王杰希那样的正面近战角色，因此要想对付蓝雨，需要彻底地解构他们的团队。
“速度。”战术分析会上，乔一帆在小白板上写下这两个字，画上圈认真强调，“现在的蓝雨，速度是攻破他们的关键。”
其实是老生常谈的话题。用速度和蓝雨打比赛早就是玩烂的套路，甚至于也不局限于喻文州一个人、蓝雨一个队。要说利用手速玩得让人记忆深刻的，前有肖时钦和叶修强迫对手无法继续指挥，后有邱非宋奇英利用技术优势针对对手核心角色撕裂团队，各大战队针对手速这玩意儿打比赛都打出了十四五六套花出来。
受迫害次数最多的当然还是喻文州，蓝雨对此都麻木了，别人家团队赛最注重保护指挥和治疗，只有蓝雨卖喻文州和徐景熙卖得驾轻就熟，因此妄想针对喻文州手速就能赢蓝雨是不可能的。
但乔一帆意在卢瀚文也。
卢瀚文自出道起，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重剑剑客，作战风格上并不像黄少天。蓝雨不需要他学妖刀的刁钻隐忍，也没有给他剑圣的压力，因此他个人技术上的进步其实没有刘小别那样明显，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在蓝雨团队里无声无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将会多可怕。
他是正面战场心明眼亮、能创造机会披荆斩棘的攻坚者，技术上追求攻击力和判定，像他的前辈一样凌厉果决挥剑如虹，而他在精准判断的基础上擅长触发一切潜在的暴击，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这是卢瀚文最大的特点。
但从反面看也是他最大的局限性：他的剑不够快。
而喻文州最大的缺陷，恰恰也是慢。
兴欣的各位研究蓝雨已多有时日，这些年来对蓝雨如何掩盖自己的缺陷非常清楚，以往当然也做过尝试。但如今随着卢瀚文在团队里位置的提高，乔一帆心目中解构蓝雨最好的时候即将到来：蓝雨开始建构以卢瀚文为核心的全新战术，战斗节奏开始向卢瀚文倾斜；黄少天逐渐在常规赛中保存实力，甚至偶有轮替。恰恰黄少天只是开始移交地位、并非彻底退出。这就是机会。
乔一帆这些年跟着叶修魏琛学战术，虽然学不到心脏，却学到了如何思考。击溃来敌不能靠打败个人，但可以通过挖掘个人为团队带来的影响而设局、布下陷阱或埋伏。给蓝雨的礼物便是抢攻速：唐柔多快，方锐多快，荀天棋和顾凡渊也都可以很快。即便是如今的他，要飚起手速也可以很吓人。杜明也斗志满满，但不得不说，作为剑客选手，杜明的造诣不如卢瀚文，远不如黄少天，团队赛上放他上去会给蓝雨可乘之机，因此并不合适。
他知道杜明于此不太高兴。知道作为六赛季出道选手，在同期好友基本都把持一方队务的情况下，下定决心转会了还不能拿稳主力位置，自己不满意、对比起来也不好看。当然杜明没有说，对队伍的安排很支持，但兴欣人都知道他不开心、也没办法。
苏沐橙和乔一帆也都没法给他承诺。
而杜明那点小小的暗恋似乎也没有得到回应。“在兴欣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他需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杜明的暗恋人唐柔如是道，乔一帆感觉她完全没发现新队友另外的小情绪，也不免有点替他失落——恋爱得不到回应是很难过的事情呀，他想；但即便是舍友，乔一帆也无暇多顾杜明的小情绪。
除了面对蓝雨，兴欣最近同样在持续性研究装备。他们的装备和武器是关榕飞和罗辑所精心打造和提升，常规赛里施法距离和攻速甚至都克制地没有点满，只为某一天对上一场硬仗而准备；比如新人墙。顾凡渊已经碰壁，目前正在团队的帮助下艰难撞墙，已逐渐夺回了赛场中的主动权；荀天棋尚未被彻底看透和针对，但雨落山空的满点技能点和银武上的双重打制技能已备好，一旦需要，便能毫无保留地尽数发挥，以击退来敌。
不由得就想起和霸图打完比赛之后高英杰的试探：“兴欣的技能点总是不知不觉就变高了哦？”
乔一帆想高英杰真的很了解他，肯定发现了他刻意藏在枪炮师掩护之下斩技伤害的增加，也肯定猜到了顾凡渊为武器打上挑衅类技能不止是大胆的尝试。但这仅仅是第一层，因为顾凡渊看似冒险的背后是兴欣整个团队的兜底。
一场又一场比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在兴欣并未表现出来的其他选择里，沐雨橙风和雨落山空随时能够交叉转火给出技能，寒烟柔的强攻仍有足够让人头晕目眩的提升空间，海无量和吴霜钩月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双方阵型的变化、以给出调整攻击的信号；一寸灰的鬼连环和剑魂出手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环而已。
而就连星河五更本人，武器上除了吼叫，还打好了随时做好一换一准备的风暴反击！
我们变强的不止技能点哦。乔一帆想，我们从来没有一味依仗技能点和装备，这一切只是我们意志的附庸：我们只是在每一方面都努力要做到最好罢了。
当然，每支战队都在拼尽全力。

在这无声无息的冬日战场里，第十七轮悄悄降临。本轮是2026年的最后一场比赛，这一轮之后将进入为期一周的冬休期，当期周末也将是本赛季的全明星周末。对于这些年纪还不大的职业选手而言，第十七轮几乎像期末考试一样，尤其互相对上的都是实力相近的战队，用卢瀚文的话来说就是强队打强队，菜鸡在另一边互啄，因此所有选手都很重视。
——但是，也有个别的一些，意外中的意外。
“我好嫉妒郭少啊！”卢瀚文愤愤不平地跺脚，“打天琴诶，他现在等于是已经在放假了！”
“他们中段的时候好惨的，”荀天棋在后头小声提醒他的前队友，“他们之前强队八连击，输得好吓人的。”
“好吧，原谅了。”乔一帆看着卢瀚文光速变脸，悄咪咪冲他眨眨眼睛之后继续往后走，跟莫凡握手去了。他想这年轻人真是精力充沛哈。
跟黄少天致意罢，乔一帆走到喻文州面前，和状态颇佳的蓝雨队长握手。这位传奇的战术大师向来有着绝佳的风度，旁边方锐和黄少天放着不值一听的垃圾话，他还能微笑着劝服这两位损友，一边自然地和乔一帆握手：“小乔前两轮给时钦可是造了点大麻烦，进步越来越惊人了。”
“谢谢喻队鼓励，”乔一帆腼腆地笑笑，“希望今天的比赛也能让喻队感觉到新的进步。”
“很期待各位带来的惊喜。”喻文州笑，略略转过头看苏沐橙。于是后者笑吟吟地看着他：“有多期待？”
“和期待胜利同等的期待。”一个很有情商的回答。
苏沐橙噗嗤笑出声：“你个老妖怪。不聊了，走啦。”
蓝雨本赛季强得吓人，目前一场败绩也无，胜率和积分都稳居榜首，他们便以这样的强势摧枯拉朽了小半个赛季，今天也如是：个人赛稳扎稳打，让乔一帆惜败宋晓、卢瀚文怒斩荀天棋；擂台赛黄少天更是直接首轮出战，锋芒毕露地一挑二之后狠狠消磨了一番唐柔的血量，最后由关底的郑轩结束了个人赛事。此时蓝雨对兴欣已有四分优势，他们的团队赛又向来强悍无比，因此当时就连兴欣的粉丝们都麻木地觉得蓝雨又要拿下一个9:1了。
“幸好选择了新嘉世和微草的转播啊！”荣耀联盟的导播在后台感叹道。
工作人员纷纷表示赞同。同在杭州比赛，虽然目前都是4:1的分数比，新嘉世对微草的个人赛可远比兴欣对蓝雨的精彩，场场都只在毫厘之间，不到最后一刻没法分出胜负。
不过如今的新晋官方解说林敬言是个非常负责的人，赛间休息时会及时跟进其他主场的赛况，如有精彩表现会补充说明，或是及时插播，比如兴欣擂台赛上黄少天和唐柔分别一挑二的精彩场面也被他细心解读。
但就像李艺博一样，职业选手退役后担任职业解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看到精彩场面之后，很容易彻底投入进去、以至于喧宾夺主。
“……即便本赛季兴欣的团队赛已经给了我们诸多惊喜，但谁又能在赛前十成十地确信，兴欣会在本赛季的蓝雨手里收获团队赛的胜利呢？”比赛结束时林敬言相当认真地又动情地道，“实在是非常准确的针对，非常严谨的战术，我想蓝雨的败北已经足够担当兴欣战术实力的试金石，儿作为指挥的乔一帆的战术实力不应当被任何人轻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杰出的比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李艺博快把肺咳出来了，“好的好的，兴欣6:4击败蓝雨，现在让我们回到转播间的嘉世对微草，林老师我们先来看看刷新点八点钟方向以木恩和战斗格式为核心的战局中点——”
当然乔一帆此刻对此插曲当然懵然不知，得等过会儿他们这群人挤在一起聚餐时候才能听高英杰转述这小故事了。胜者是兴欣和微草，又尤其实际上这时候冬休期已经开始、这几个都打算在杭州小住一周之后直接去南京，因此正在谋划小party，除了吃饭还在闹哄哄租酒店找电影院。不过民以食为天，乔一帆和高英杰先一起请吃饭了，这会儿这群人在闹哄哄闲聊。
卢瀚文挺郁闷的，倒不是因为输不起，来自于刘小别的犀利解读之流云实际上是被一寸灰钓死的，这会儿回过味了，菜也不吃，就皱着眉头反复看视频。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郭少正在相当嘚瑟地点评卢瀚文被乔一帆溜之后的下饭操作，这会儿拌嘴呢。
虽然已经暂时放松下来，但这群年轻人是联盟里最上进的那几个，过来路上已经分别简单盘了一遍他们团队赛的关键点，之后顺便一起过了一遍虚空和百花的团队赛。3:7，主要是团队赛控场和输出都不够，因此没法将百花按死，输得很遗憾。
这输法其实和嘉世有点像。新嘉世不是做不出准确判断，也不是想不到喻文州的布局。但实在是硬实力不如微草，闻理同时承担起策应、副攻坚和副指挥三项责任，再努力终究有一极有缺憾，今天便是策应任务有失、直接影响了战局；不知道邱非这盖才捷好哥们儿看到虚空赛况时在想什么。
不过此时此刻大概是被这些人吵得烦了，相当专心致志地干饭中。据高英杰说这人赛前没吃东西垫着，团队赛又打得猛，这会儿饿慌了，正在风卷残云地解决火锅里的虾滑和粉丝。
“小闻怎么没来呀？”乔一帆小声问。
高英杰也小声回：“打输了比赛心情不好。最近身体好像也不太好，反正我感觉他气色挺差的？所以自己出去散心啦，就没来。”
“感觉小闻不太喜欢在我们面前表露不好的一面。”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是卢瀚文。
“瀚文跟我们是不讲心机的，小闻就不知道了。但感觉他和瀚文啊小郭他们都很处得来呀？”
乔一帆突然想起了郭少的无心之言，愣了愣：“……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还不够了解他。”
“诶？”
乔一帆没打算和高英杰解释。他心里朦朦胧胧有点感觉，谈不上确切，但确实觉得闻理不像他们平时看到的那样简单。但这也不是他们这时候要想的问题。
卢瀚文终于把录像文件轮了一遍，这会儿似乎看出自己问题了，放松下来，开始便看视频边吃饭。虽然确实是今天的比赛啦——但不再是荣耀官网的多视角格式了，而是up主的飞速配乐剪辑和讲解，燃向和搞笑向都有。目前电竞赛事专区热度增长最快的是林敬言走神特辑，标题很蒸汽波，叫《什 么 叫 一 心 二 用 啊》。
“我刚刚看了。”刘小别抛筷子，两指接住，“转播开的是我们这边，但是林敬言到了团队赛就不留神总解说你们那边，李艺博为了把他掰回来差点把嗓子咳劈，好惨。”
“他还把你之前那个外号给坐实了鬼影大人。”卢瀚文边看边吃，“说真的，帆哥，你现在真吓人，真是个可怕的深不见底的男人！”
“唔……小卢你想说一帆deep dark and fantacy？”
“诶诶诶你可别乱说！”卢瀚文疯狂求饶，“帆哥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杰哥说的！”
乔一帆觉得好玩，不觉得冒犯，但也不回答。笑眯眯的，很好脾气随他们调侃的样子。
这时候他电话响了，看来电显示是盖才捷，还惊讶了一下。他和盖才捷没什么私交，一般都是通过邱非联系；但邱非今天似乎还没有和盖才捷打过电话？他胡思乱想着，但又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邱非的手机好像没电了，那么盖才捷找他也正常。
“喂？”因此乔一帆没离座。
“晚上好。”那边人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他谨慎地寒暄。当然，首先是祝贺他这一场团队赛打得很好，乔一帆也礼貌地回谢。到这里乔一帆觉得应当进入正题了：“嗯，盖哥是要联系邱非吗？他现在和我们一块儿呢，我把手机给他？”
“不用了，”盖才捷说，“我是来找你的。”
电话那头人情绪很低，突然联系他也很贸然，因此乔一帆缓了缓。他轻声问盖才捷有什么话要说，而那边沉默了片刻，他猜盖才捷在措辞，因此慢慢等着。
但盖才捷想说的话似乎又不那么好开口，让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或者说，其实乔一帆本来也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究竟是……什么事呢？”他小心地问。
盖才捷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逢山鬼泣。”他说。
乔一帆顿了顿：“……什么意思？”
“接手逢山鬼泣。”虚空的未来声音很冷静，“考虑一下吗，转会虚空。接手逢山鬼泣。”
这句话挺震人，听到时乔一帆才后知后觉，这谈话本应当找个私人场所。但他知道他的回答无论在何种场合，都只会是同一个答案。
“不好意思哦。”他有点歉疚地道，“我应该是，永远不会离开兴欣的。”
“嗯。”盖才捷也没有多试图挽留，很平静地接受了：“不用有心理负担，这只是我作为朋友的私人询问。但战队方面之后肯定会再试图交涉，你就当是一个提醒吧。”
“谢谢。”乔一帆轻声说，“……太辛苦了。”
“还好，谢谢你。”盖才捷很平静，“那么全明星赛见。”
“嗯，注意身体。”
对面挂掉了电话。好安静；乔一帆意识到热闹的饭局突然沉默下来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知道对方身份，当然也听见了他那句“我永远不会离开兴欣”。知道内幕的职业选手们当然就很容易发散联想，继而再猜到答案也不是难事了。
“吃饭。”最终还是刘小别一声令下，“电影票卢瀚文已经买好了，都跟自己队伍报备是我请客，今晚都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乔一帆弯起眼睛说好，为了缓解气氛居然和刘小别聊起天，卢瀚文和邱非随后加入，让气氛勉强回温了一点。
但他注意到高英杰后来相当沉默——微笑着，看着他地，忧伤地沉默。

Chapter Text

卢瀚文抱怨说新嘉世这一个个都不合群。原因是来南京之前邱非和闻理不和他们一起租房子住，非待在宿舍里不出来，非常之讨厌。被作对比的是乔一帆，因为后者就很乖地拎着行李出来和他们一起住民宿，这几天也兢兢业业地给他们做早饭，是完美的生活小管家。但他听着卢瀚文的指控还是很无奈：“……本地人为什么要出来住啊？”
蓝雨的小剑客居然耐心解释了：“因为不然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偷偷在加训。”
邱非简单粗暴的回答则是：“你管不着。”
卢瀚文假装炸毛，张牙舞爪地舞动着自己的肢体，偷偷给乔一帆比了个鬼脸。乔一帆也冲他眨眨眼睛，和身边高英杰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笑起来。心想这样和朋友们聚在一起真是好。
这也是2026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此时已经在南京，坐在方锐推荐的烤鸭馆子里一起吃饭，稍晚也许能去玄武湖边上散散步吹吹风。不知道有没有烟花，总之就这么随便地庆祝完跨年，第二天就是十二赛季的全明星周末赛。
元旦当天就是全明星第一天，一般而言转播收视率和现场上座率都会很高，乔一帆高英杰邱非几个开始接触战队商务的居然也真的聊起呼啸这回创收会多高。
“不过对后勤要求也有点高哦，零点截止投票，明天就要把全明星物料都做出来，还挺麻烦的。”高英杰很务实地道。
“应该都会有提前量吧，投票名次也只有这点起伏了。”乔一帆说。
现在前二十四位选手里，只有后三位的票数还在时刻变动，在场的五个都已确定入围。在场的五个人里，榜上名次最高的是邱非，位列第十一，甚至压了孙翔一头，足够证明他的赛场内外的个人魅力。其次是高英杰，本赛季担当着微草的战术战力双核心，表现斐然；再加上他赛场上凶悍赛场下羞涩腼腆，颇有现在人喜欢的反差萌，因此排名也不错，目前列位第十三。
刘小别本应该有更高名次。本赛季微草的年轻剑客技术精湛，气势逼人，与各队王牌单人赛事相遇时丝毫不落下风，如今他粉丝里冒着风险嚎他叫“剑圣”的还颇多。但他这赛季招招式式都在针对黄少天，团队赛又因为承担新责任而失误率增加，惹得左宸锐疯狂写他黑稿。再加上黄少天路人盘比他大得多，他粉丝管他喊剑圣让蓝雨粉觉得超级冒犯，因此目前还只排名十六。
而职业和虚空双鬼这两位前辈惨烈撞车的乔一帆，因为第十七轮的绝佳表现收割了一波战力粉投票。目前他个人粉虽然死忠，但数量尚且一般，给他投票的大多是路人盘，因此临到排名十九压线通过，倒是压了同一局比赛里被他战术牵制、排名二十的卢瀚文一头。
“老盖入围有点危险啊，华子老戴和宋奇英他们几个跟他挨好近。”良久没说话的刘小别刷新了下手机，“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
邱非却没立刻说话。他视线转向乔一帆，很轻微地摇了摇头：“虚空那边有和兴欣再交涉吗？”
言在彼但意在此。乔一帆顿时就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了，顿时心里又难受起来：“……李轩前辈的排名还在往上跳。”
虚空一直没有公开回应李轩的具体情况，外界仍旧一头雾水，没有切实的情报。但职业选手们都知道李轩必定是要退役的，各战队经理的人脉渠道足够他们了解到虚空已经半公开地向乔一帆伸出橄榄枝，尤其在场几位，连盖才捷给乔一帆打电话都听见了，说明虚空前队长的职业前途已被盖章落定。
零点是投票数截止统计时间。但零点同样意味着冬季转会窗打开之日即将到来。
然而至少直到现在，李轩和他的逢山鬼泣，仍是全明星范畴内的选手和角色。
尽管都不是会为了粉丝打比赛的人，但至少乔一帆觉得自己很容易共情他人，想到这一变故将给粉丝带来的冲击，不禁也一阵难过。虚空双鬼今年排名都非常高，远超往年排名，李轩排第五，吴羽策排第八。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这赛季成绩优异打法刚猛，更因为第十四轮的那场意外，让虚空的粉丝们心生恐惧、只能以投票聊以慰藉。
但这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已经是无用功。
盖才捷没来和他们提前聚会，也是因为队内千头万绪，没法抽出身放松。
乔一帆他们对此非常能理解，尽可能也和几位其他朋友一起，媒体采访和他人试探时替这位沉默的朋友回护。
他们几个心照不宣地沉默，室内只听得见碗筷碰撞和火锅汤滚沸的咕嘟声。
五个人吃饭点了两只烤鸭，这对于十几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们太少了，因此刘小别虽然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放任这几个家伙忧心忡忡地饿肚子，因此又点了几份粉面蔬菜来下进锅里，权把自己当成这群人里的大哥大，居然也有模有样地照顾起人。他和盖才捷一直私交不错，年轻时候就认识，自以为还是可以说上两句话：“别太为他担心了。老盖不是没脑子的人，他要发现你们因为他担心反而会不好受。”
“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冷酷无情。”卢瀚文立即就理解了刘小别的意思，接茬。
“我冷酷无情？那冷酷到底，今天你自己买单。”
卢瀚文发出惨叫：“别呀！不是说好你请客吗，妈妈没给我打钱的！”
高英杰弯着眼睛轻轻笑起来，默默地回应起这两位剑客选手对气氛的调节，歪过头复又和乔一帆和邱非聊一两句天。乔一帆觉得自己倒也还好，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了，知道虽然辛苦，但不至于把人的意志所磨灭，再者他和盖才捷也只有这些有限的亲近；但邱非的确是忧心忡忡着，虽然也答话，但本来就慢热话少，反而还要人更担心他些。
“小邱真的好关心盖哥哦。”他小声说。
“嗯。”高英杰很轻地答道，“好朋友嘛。”
乔一帆看了他一眼。但高英杰没有看他。
今夜也便这样过去了。十点多卢瀚文提议去外头看烟花，但所有其他人都兴致缺缺，坐在包厢里刷手机，知道都在等全明星的排名。分针一分一秒往后推移，直到逼近十二的瞬间——
“截止了。”卢瀚文率先分享了名单进群里，“盖哥二十三，奇英二十四。”
“二十五名是李华前辈。”高英杰说。
但这显然这不会是最终名单。在场的五位都是名次没有争议的已入围的全明星选手，联盟即刻向他们的工作邮箱发送了邮件，电子文件制作精美，一看便知早早便做好了设计。名单排序也与目前官博公布的名单有差异，如他们所料想，第五名的李轩名次被移除，往后的所有选手都向前递补一名，李华因而列入全明星名单。这显然是虚空俱乐部向联盟和呼啸做过报备的结果。
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浏览承办方呼啸为全明星周末第三日团队赛划分的AB队名单。每年分AB队时观众都会吵上一阵，有的想看前队友互殴，有些想看前队友合作；有些想看劲敌正面对战，有些想看很少会面的角色搭档。甚至战力党还会由于职业搭配不合适而在论坛里破口大骂，选手们自己都不在意，有时候看网友骂人还挺好笑。
呼啸显然是很努力地平衡过了这些因素。传统战队恩怨上，蓝雨、兴欣和轮回、微草这样有夺冠之恨的队伍分列于两队，保证了竞技性；前队友分布上，合作的有唐昊方锐、孙翔肖时钦，对立的有于锋黄少天与苏沐橙孙翔。尽管随着叶修的退役，四大心脏已缺一角，但A队中喻文州、张新杰和B队王杰希、肖时钦和江波涛基本制衡；攻坚手和辅助手的分布也比较均匀，是很难挑出刺的分队方式。
卢瀚文看到分队之后眼睛都冒星星：“我和帆哥一队耶！帆哥帆哥我要抱你大腿。”
“我听从喻队安排。”乔一帆笑。
刘小别耸耸肩。他大概对这分队都腻味了，蓝雨和微草基本就没分在一块儿过，但也合他心意，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找机会把黄少天从剑圣位置上打下来；虽然他也知道卢瀚文野心勃勃看着的是他的位置。但关系好是一说，赛场上的重视程度是另一说，虽然卢瀚文现在实力也强劲，但剑圣这封号和黄少天的位置才是剑客选手的最高理想，刘小别面朝着奔跑的方向是这里、而不是身后那个反而追逐着他的身影。
“拆得好彻底。”而邱非则是面无表情道，“一帆和英杰好可惜。”
“一大堆人热衷于编排微草对帆哥求不得的故事呢。”卢瀚文说着都翻了个白眼，而后又亲亲热热趴过去，下巴搁乔一帆肩膀上：“帆哥说是不是？”
“哪有这么狗血，都澄清一万遍我是自由转会走的啦。”乔一帆别了下他脑袋。
“你都不觉得可惜一下呀？无情的男人。”
“可惜什么？”
“你们两个不是很想一起打比赛吗？”卢瀚文扯了一把高英杰，嗔怪道，“难得全明星才有机会，你居然一点都不遗憾的？”
乔一帆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那不然怎么和你同队呢？你说的嘛，兴欣蓝雨联盟要合力对抗微草，愿望都实现了还不满意？”
他本以为这大概足够搪塞卢瀚文了，连邱非都弯了弯嘴角。可是今天卢瀚文格外不依不饶：“噫。那还是看你们两个正儿八经上场搭档比较有意思，全明星赛就是要看暴力打法呀！”
乔一帆觉得自己耐心撑不下去了，恰好这时候高英杰开口了：“……机会总是有的嘛。”
“皇上不急太监急。”刘小别也乜他一眼，起身，“走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说不定要被什么年轻人喊上去打表演赛。”
乔一帆便借此机会不动声色挣开卢瀚文，和高英杰并肩走出包厢门了，心里还是没来由地烦躁。为什么烦躁？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里堵。
可能他被卢瀚文说中了，他不那么高兴，因为没和高英杰分到一队。
可是他又不是小学初中生。怎么可能为这种幼稚的理由而生闷气？
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在高英杰面前本来就幼稚很多。
他漫无目的地放空着思维。零点后的南京烟火霓虹依然鲜艳，蔓延在望不到边的江堤上幻化模糊了，像画布被水侵染的景象。这种热闹劲儿只能在节日里见到，甚至于许多北方城市的假期里都很难见到这样的夜生活，过了十一点就打烊熄灯，街道都冷清很多。——也显得天气冷很多。
乔一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江风阵阵拂人脸，钻进衣领里颇冻人。下意识就去捏高英杰的袖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好友懒得增减衣物容易感冒，果不其然又是穿得太少，卫衣里头只一件针织衫和打底。他刚想说他两句，却忽然发现高英杰和他一样的心不在焉——洋溢着雨夜里细雨落下一般忧伤的，安静的心不在焉。
但高英杰的手很冷，他应该先关心这个。
“英杰？”乔一帆小声说，“手拿过来。”
高英杰转过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啊？”
“——以后买衣服也多买几件有口袋的呀，手都没地方揣。”乔一帆有一点点责怪他，拉着他右手进自己左口袋，“这么冰冰凉的，冻坏了还怎么打游戏。”
“没事啦。”
“不许逞强。”
高英杰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鼻头也有点红，因此乔一帆加快了脚步。前头那两个剑客争抢打闹着没个歇，被走最前头的邱非都甩了好一截，不过刘小别和卢瀚文围巾帽子羽绒服全副武装着，大概也不会受凉。邱非一身夹克，酷则酷矣，保暖性能则未可知，乔一帆心想还不如逼他穿堪比高中校服装得下五件毛衣的嘉世队服。而他们两个肩并着肩往前走，走在新雪化后湿漉漉的地面上，却莫名其妙的也暖和了起来。
他们两个不声不响地对视一眼。
乔一帆想默契过头有时不是好事。他看见高英杰眼睛里的自己笑起来，但这双眼睛里的两个笑脸都并非出自真心——都无法出自真心。因为高英杰在努力隐瞒那让乔一帆无法解读的忧伤，就像乔一帆不愿意让高英杰发现他的情绪一样。
就像从前，他对高英杰的隐瞒和沉默一样。

第二天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上午九点李轩的退役。发布会的举办对于粉丝而言颇为仓促，但谈不上意外。出席的是李轩吴羽策和盖才捷，发布会上首先李轩宣布退役，离开职业赛场；然后温和地宣布虚空的队长职务交由盖才捷接任，吴羽策仍只是担任副队长。
“因为吴羽策也不会待太久。”刘小别一针见血点出了根本原因。
随后，上午十点半，虚空通过官方渠道，公式化地向兴欣方面发出邀约，以700万的价格邀请乔一帆转会虚空，接任逢山鬼泣，不久后兴欣方面婉拒后礼节性地表示了慰问。这只是一场职业选手们心知肚明不会继续演下去的戏，因为乔一帆在兴欣的地位非常稳固，在与盖才捷的私人交流中也已经明确拒绝，这是一场为了稳定粉丝情绪而不得不演的戏。
联盟的优秀鬼剑选手有限，这场戏演完，相当于虚空已经向粉丝交代：既然目前联盟里最优秀的阵鬼选手不会来到虚空，那么就请接受，队伍未来将以驱魔师为核心进行打造、而双鬼则可能慢慢退出历史舞台，这样的一个事实。
卢瀚文说：“还挺残忍的。”
刘小别打他脑袋：“想点好的，说明虚空已经有走下去的思路了。”
“怎么打啊？”卢瀚文好奇。他毕竟还是年纪小，虽然技术水平和解读战局能力已经很成熟，但限于年纪和经验，对其他战队内部结构变化的揣测还是不足，是真心实意问的。
“他们可能也要试试兴欣的路子。”安静了好几天的邱非则是语出惊人，“第十赛季的兴欣。”
乔一帆和高英杰立刻意识到什么，各自低头发了两条消息，得到确切信息之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他们要挖天琴那个战法。”
说实在的，其实微草真是对天琴战队目前的队长白辰动过心思，能让邱非孙翔唐柔都颇为重视的战法新人，就算一时半会儿冒不出头，也至少能够达到杜明在剑客界的地位。兴欣有唐柔，暂时不担心寒烟柔继承人；微草却是很早以前就对各大战法选手念念不忘，挖完唐柔挖邱非，终于培养出自家战法了，现在终于可以在战斗法师挖角方面松口气，但还是觉得挺遗憾。
“你们不是有战法吗？”卢瀚文撇嘴。
“年纪大风格莽扛不住战局，英杰制定战术的时候不喜欢。”刘小别直白地替高英杰答了。
“那你们不是还有新人吗！”
乔一帆见卢瀚文又翻白眼，知道蓝雨的年轻人看不上微草这种编排战术的风格，不由得笑：“微草比较严格嘛，人均战力党，总想把最好的都拿到手。小卢习惯就好啦。”
“没有的！”高英杰却有点急了，真的好认真地解释，“都是看和队伍风格合不合适，大家都很厉害的，真的不是实力问题……”
邱非看了微草未来队长一眼：“乔一帆从来没打算怪你。”
这是一个小插曲。在这之后他们一起吃过午饭，很随便的鸭血粉丝汤，在民宿里打电玩到下午三点之后，一起搭出租去了全明星场馆后台，打算熟悉一下地方。呼啸的主场地是南京奥体中心，他们都来过很多次，但全明星赛时的各式布置和常规赛季后赛都不一样，为了避开汹涌的人流，选手通道的位置也有一定更改。他们便在选手席碰到了郭少和闻理。
“来挺早嘛！”郭少挺兴奋，“我还以为你们会去机场接盖哥戴戴。”
卢瀚文首先gank闻理：“闻理你他妈死哪去了发几百条消息都不回？”，然后鄙视郭少：“你半个东家都不去接机我们去什么？”
“那不是怕我们邱大队长心软成水了。”闻理没回答卢瀚文，耸耸肩，热情洋溢地跟他们打招呼。看起来这嘉世副队长情绪还不错，乔一帆忖度着，是调整好了情绪？但最近嘉世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邱非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一直是那副能把粉丝们迷得要死要活的冰山帅哥脸。
“嘉世是不是想挖郭少走啊？”高英杰拉过他讲悄悄话，“邱非昨天那反应还挺可疑的……”
新嘉世很少提及炮飞矛，多少和旧嘉世的路线风格有关，昨天邱非突然提起确实让人有些疑虑。
“嗯。”乔一帆小声说，“小闻可能想找个给他承担策应任务的枪系。”
“那嘉世和虚空的职业系不就……？”因为虚空目前就是以全透明和半透明弹药专家和枪炮师、两个不同射程的枪系承担起不同任务。
“一个核心是炮飞矛，一个核心是驱魔师，打法应该还是会挺不一样的？”
不过这些都是捕风捉影，只能当八卦小声聊。
通道里走出来的选手和工作人员越来越多了，先到的还是年轻人们，戴妍琦宋奇英曾信然赵禹哲他们一个个都脱离战队大部队，然后是前几天就在大肆开趴的七期生，袁柏清李华和徐景熙看到刘小别就开始大肆人身攻击，孙翔自豪地揉邱非脑袋，唐昊招呼郭少过去不知道在聊什么。而前辈们也来了，林敬言和方锐大概没预想到并排出来就能遇到他们这一群，跟他们打招呼，唐昊还有点尴尬。
“锐哥。”乔一帆很乖地走过去，“沐姐柔姐她们呢？主办方这边给女孩子们发了毯子和暖宝宝，我刚放到我们坐席抽屉里了。”
“我也好冷，我们能不能用？”方锐开玩笑，随后神神秘秘地道：“她们还在后头呢，可是来了稀客。”
乔一帆想了下，这也不算难猜：“叶神来视察工作？”他也开玩笑。
方锐说：“何止你的叶神，来可是来了一对呢！”

Chapter Text

对于许多职业选手而言，全明星赛只是一场秀。
但对于乔一帆而言，全明星赛几乎是一切的开始。
活动正式开始之后，全场灯光都暗下来，只剩全息投影里花花绿绿的光线在闪烁。已经不是头一次看激光秀了，即便各个俱乐部为了这赛前表演都颇花心思，选手们对此也没太大兴趣，24全明星在舞台上略略亮相就回到了各自战队的座位上。
“其实全明星就这么回事儿。”方锐伸了个懒腰，他来兴欣久了，对排名和人气这些都没了感觉，这时候还犯困，有点想睡觉。“就是粉丝兴致高，能给小年轻点出场机会。是吧？”他笑着说，“老叶之前说过，他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全明星赛。”
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和叶神是网游里碰见的……线下第一次见面的话，确实是第八赛季全明星。”
“唔，那还挺幸运的？”呼啸的前任副队长显然对那年的事情也记忆颇深，望着他又是笑了一笑：“现在是不是觉得以前的事情也没那么在意了？”
他点点头：“——因为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毕竟兴欣是个好地方。”方锐道。
乔一帆心想的确如此，他想他会永远为能够来到这里而万分感恩、以至于要他为兴欣付出一切也万死不辞。
灯光秀结束，舞台上主持人终于登场，正在为新秀挑战赛致以热情洋溢的开场辞。场馆中央的灯光来回闪，陈果和苏沐橙本在和叶秋聊天，安文逸和唐柔在旁边微笑着听，这会儿倒是全都转移注意力到下头去，很不留情面地笑着底下已经被抓包的叶修。前荣耀第一人目前已坐在冯宪君的邻座，万分无奈地接受起一群观众稀奇的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提溜上去、代表电竞总局开始搞什么即兴讲话。
“——他还想坑我！”叶秋想到这一点就愤愤不平，扯了下领带哭笑不得：“出门时候说什么兄弟要像小时候一样穿同款衣服，看他那一副反常的笑脸就知道没安好心。幸好来之前特意换了套衣服，不然他肯定就要玩什么掉包，这会儿坐下头应付你们领导的就是我了！”
“如果你们两个同时露面会很轰动吧？”苏沐橙眨眨眼。
“尽量还是不要出现这样惊人的场景。”安文逸扶了下眼镜。
这情形估计会让荣耀圈子大爆炸，乔一帆心想还是别出现这么狗血的剧情，免得又发生什么意外。
安文逸和叶秋相谈甚欢。他们的牧师大人本科法商双学位，思路又清晰明朗，和叶秋在开场活动时就聊了不少投资相关的问题，乔一帆听不太懂，大概知道叶秋是对投资兴欣有意向。陈果当然会问这是不是受叶修影响，只是这位大老总听到自己亲哥名字就显得气鼓鼓的，不那么严肃。
“我是私人行程，专门来找各位的。”叶秋颇为无奈。“是上午他说他也要来机场，让我送他，我就和他顺路来了。谁知道是同一班飞机——混账哥哥，什么事都不跟我说，真的很烦人！”
“叶神是联盟行程？”
“不太清楚。但确实最近有一些想法？看我哥他忙进忙出挺辛苦的。”
“他是总找不着人。”苏沐橙撇撇嘴，但又一笑，“不过嘛，叶修一干就是要干大事的，只能说敬请期待了？”
叶秋和苏沐橙其实很少见面，乔一帆记得他们两个应该是在叶修再次退役之后才再次搭上线。一个出于关心叶修，一个则是从个人和公司两个角度出发，都对荣耀产生了兴趣，和兴欣队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陈果倒是不局促，和叶秋仿佛老朋友，带饮料回来时还很贴心地给叶秋准备了，青苹果味芬达，乔一帆猜他们大概是有私交。
新秀挑战赛第一局开始了，轮回的二年级生忍者挑战烟雨战队副队长李华，选用的主办方提供的账号卡，主持人喊三二一后比赛开始。
“叶大总裁今天来应该不止是来看比赛？”苏沐橙将视线略略偏向赛场，视线收回时眨眨眼睛，“需要我充满主观色彩地夸奖一下我们兴欣吗，还是叶秋你自己看呢？”
叶秋笑：“不如沐橙你帮我讲讲比赛，别的我有数，但游戏我是真不懂。”
“这样就想给游戏俱乐部投资，叶修没有嘲讽你吗？”
“他管我呢！”这大总裁显然很不服气。
苏沐橙狡黠地一笑。给这位圈外人讲解场地中央这新秀赛，对于苏沐橙这样队长级的顶尖选手是小菜一碟，乔一帆因此也听一耳朵，但更多注意力放在对地图的回顾上。新人选手资质不错，但当然还是天真稚嫩，比起李华这样当赛季便受封第一忍者、如今又饱受磨炼的大神选手自然是远远不如，因此李华非常保守又友好地引导着战局，既让新人选手有着漂亮的发挥，自己也游刃有余，最后当然是很普通地赢了一局。
“感觉挺平淡的？”叶秋的评价是。
方锐终于说话了，眼睛亮得很异常，而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刻意夸张：“平平淡淡才是真，没有意外才是最好嘛，叶老总想看精彩的我给你推荐场次，绝对刺激到要吃药。”
唉。乔一帆看着方锐这样子，多少有些感慨。身处呼啸主场，目睹又一年的新秀挑战赛，解说台上坐着他曾黯然离场的老搭档，即便已经过去四年多，方锐当然还是会有些怅然若失：那是方锐未来人生改道的起点，没有唐昊的以下克上，他和林敬言的职业生涯都会有很多不同。就好像乔一帆也想起了那一天，他走进走出通道前后不同的心境，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亲手摆正了人生方向。
他正出着神，手机却震了一下。乔一帆低头看，消息来自于高英杰：看白辰。
乔一帆便收回心绪，抬头看舞台。“我要挑战的是，轮回战队的孙翔前辈。”他听见天琴战队的新人队长不卑不亢道。
“居然不是小邱。”乔一帆觉得好笑，低头敲字。
“擂台赛的时候和柔姐小邱都打过了吧？”高英杰猜想。
“也可能是有账号卡加成，”乔一帆思索着，“一叶之秋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高英杰认可这一点：“也是因为现在人卡合一的神级卡很少了。”
如今第七赛季的选手们都是联盟里正值当打的中流砥柱。孙翔，唐昊，李华，刘小别，邹远，徐景熙，袁柏清，这些在联盟里已经声名鹊起的选手们年轻气盛，水平一流，却也磨平了些棱角，气势几乎已经比肩当年的四期生。他们唯一的缺陷在于七期生手里头神级账号卡还不够多，因此各大媒体观察员纷纷送给他们与“黄金一代”所比肩的一个称号，他们管七期生叫“白银一代”。
而孙翔恰恰是其中少见的、正手持着斗神的顶尖战斗法师选手。
“放马过来吧小朋友！”孙翔打字。
白辰则回复：“请前辈指教。”
七期生似乎是目前来看最张扬的职业选手，新秀赛季时一个赛一个的气焰嚣张，到现在也还是锋芒毕露，后辈跟他们比起来都显得超级乖顺。七期生打起比赛的同一个特点是不爱留余力，这特性放其他选手身上可能显得有点没气量，但七期生偏偏轴得一模一样，比如孙翔，被其他前辈毒打一番之后没了嚣张气焰，现在只剩一种让人觉得颇为可爱、易于让人觉得亲近的中二。
乔一帆把这感受跟杜明说了。杜明狂笑：“阿翔这种笨蛋，就应该受到社会的毒打。”
“咦？”
“希望你永远不懂这句话，”狂剑士同学神秘莫测地摇晃着手指头，“轮回的江波涛副队长，心黑啊心黑，小朋友躲远一点比较好。”
“江前辈明明很好？”
杜明开始夸张叙事：“哇你是不知道他多吓人！你知道各战队的副队查房传统是从哪个队开始的吗？第六赛季的轮回，甚至不是张新杰！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江波涛来了！他谁都敢查！周泽楷私藏的小零食都被搜走了，方太后的游戏机也被摸走了，经理都把扑克上交给他，何况我们贫苦大众……后来阿翔来了之后就开始玩温柔刀，你看看，当年多狂一孩子，去了轮回之后都变成啥样了，可怜的孩子……呀怎么这就打完了。”
“加油吧小朋友！”轻松取胜的孙翔热情洋溢地在荣耀标识后头奋力打字，“不要灰心，不要泄气，输了是正常的，我和邱非都输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为了小小的失败而气馁！”
方锐发表锐评：“好可怕，江波涛的教育方针是不是给孩子听宝宝巴士。”
这点评反差太大，连认真看比赛的唐柔都没忍住、看着他们这边憋笑，搞得杜明一阵局促。
场地内同样是一片笑声。现在喜剧人人设很吃香，苏沐橙说孙翔本来就有点愣愣的，再加上外貌条件优越，实力又非常能打，已经成为轮回除周泽楷以外另外走沙雕帅哥路线的超高人气选手。这场比赛虽然是孙翔的压倒性胜利，但成为前辈之后也很有风度，不像以前一样锱铢必较，给年轻人留了不少余地。能看到孙翔经过三零一度席位时被吴启挠痒痒，吕泊远以做作的慈母语气对着他朗诵圣经不知道哪一段，而杜明低头给好兄弟狂发消息。
“接下来的这位新人大家都很熟悉了，这是一位已经在联盟里征战第二年的年轻选手，”主持人的话筒音响起，乔一帆收回了注意力，“让我们有请嘉世战队的副队长，闻理选手！”
“这小家伙还挺难对付的。”方锐挤挤眼睛，“你觉得他会挑谁？”
说实在的乔一帆真不知道闻理的心思，去年倒是猜中了邱非单挑孙翔，但闻理想干什么大概只能问他队长：“真的猜不到，感觉谁他都想打一遍。”
穿着嘉世队服的年轻人上台了，拿着账号卡。他在公众面前一直是一副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这时候拿着话筒，面对主持人有关挑战选手的问题还显得有点茫然：“哈，我选择恐惧症……”
场内又是一片笑声，选手席尤以蓝雨和雷霆方向笑声最大。闻理挠了挠脑袋：“我本来想的是找郭少上来单挑的，卢瀚文也行，只要别是我队长和高英杰就好，主要是大过年的我怕死……”
“但是我看到叶队来了，我想和叶队打。好久不见啦队长！”他话锋一转，很高兴地冲台下叶修的座位处打着招呼，随后又转向主持人，直挺挺地询问，“司仪老师，可以挑战退役的职业选手吗？”
全场哗然：叶修来了？
不少观众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冲着闻理低头说话的方向张望拍照，然后兴奋地喊：“真的是叶神！真的是叶神！啊啊啊啊啊叶神！”
躲在选手席全副武装的叶秋则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职业选手们有不少这时候才知道叶修在现场的，乔一帆都能听见蓝雨那边黄少天开始冲苏沐橙喊话了，其他战队也是站起来一片人朝下看，只有他们兴欣最淡定。但苏队长才不要理这些人啦，做了个鬼脸，相当自得其乐地喝两口方锐帮忙偷带进来的热奶茶：“淡定啦！”
只有乔一帆听到闻理话时猛地一僵。他视线朝不远处嘉世方向看了看，全都是一副凝重表情。尤其邱非的脸色沉得像冰，眉头紧锁，显然是非常的不支持。
不过联盟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意外事故，早有司仪赶鸭子上架一般把话筒给叶修递过去，搞得叶修不得不接，拿过话筒颇为无奈地拍了拍，站起身：“小闻同志啊，这可是全明星赛，我就是一潜水观众，何苦这么对你的老队长呢？”
“我想和叶队打呀！”闻理眼睛亮晶晶的，“叶队都好久没指点过我了，不能只偏心邱非吧？”
“我有偏心邱非吗？”叶修一副无奈样子，“邱非知道的，当初训练营里我最偏心的就是你了，不信你问你队长。”
一阵嘘声。这垃圾话胡搅蛮缠下去也没个头，闻理话锋一转，好像很遗憾：“好吧，有时间我再和队长切磋一下，学别家开赌局都可以的！”是在怼微草，让蓝雨那边哄笑了两句。
“那可得要你队长备齐材料，兴欣向来都是狮子大张口的。”叶修放了话筒，坐下之前往兴欣这边看了一眼，除了乔一帆全都是笑得前仰后合呼吸不畅，伸手威胁：“兴欣的那群啊，给我等着，别以为我没看到！”
闻理的发言被视作是节目效果，大家都很欢乐，现场气氛非常好。在这之后他也没耽搁比赛节奏，马上确认了他要挑战谁：“郭少，上来吧，和兄弟来场大的。”
郭少躲过转播镜头光速给他比了个中指，然后气鼓鼓上台去，和闻理说了段对口相声才去比赛席。两个人用的都是职业账号，弹药专家高堂明镜，枪炮师贝克克；选用的地图却简单得令人意外：像第十赛季兴欣对霸图半决赛第二场的擂台赛选图一样，闻理选择的地图只是竞技场而已。
账号卡插入，登录，比赛开始。而两个枪系角色站在擂台两端面面相觑。
“你要干嘛？”郭少面对这选图万分不解，语音里质问，“开什么玩笑，竞技场地图，你当打拳皇啊？”
“你管我？”闻理操纵着高堂明镜率先出手，“看招！”

新嘉世目前包括牧师选手在内只有七名选手，勉强足够了战队人数要求，也有一个选手的调整余裕，让他们稍微做出一点战术上的变动；但作为副队长，闻理的出场频率当然非常高，团队赛以外，他和邱非分别要把住个人赛和擂台赛的分数，足以证明闻理的个人技术并不弱。
这个训练营里便以鬼马精灵出名的弹药专家打法非常多变，能打猥琐流，也能打强攻。比如今天他就打得相当强硬：光影爆裂弹火遍地，甫一出手就让弹药的光影铺天盖地，遮盖住了场地里的视线范围。
“我靠你什么时候学的百花式打法，小心乐哥远哥告你啊！”郭少埋怨着，但手上动作丝毫没停。刺炮弹炮对准高堂明镜身影消失的地方毫不犹豫射出，两点交叉缠住对面，最后一发炮火转向而发、衔接起反坦克炮的火力。一个飞炮操作让贝克克瞬间飞身而起，于高空俯瞰竞技场！
“哼哼，中计了吧！”高堂明镜从光影里冒出，掏出自动手枪瞄准下落中的贝克克，射出几发貌不惊人的子弹，也并不避讳手雷的飞出。
而显然如他所料，贝克克被僵直弹击中，闪光弹爆裂后也完完整整遮盖住郭少的视野，便于计时式手雷的击中和接下来闻理即将衔接的一波爆发，而他也的确打出了这样的一波消耗型强攻。虽然不比张佳乐和邹远那弹药爆裂时席卷开来的遮天蔽日，却也让人眼花缭乱、分外眼疼；而这样绚丽的光影之下犹能做到节奏精确、伤害颇多，足够说明闻理并非是单纯地模仿学习、而是有自己的攻击风格。
但局面并没有继续像闻理方向推移。从大屏幕里可以看见贝克克的视角里全是光影，但定睛去看，依旧可以发现高堂明镜淡薄的影子。郭少丝毫未犹豫，量子炮蓄力而发，冲着那身影方向直直射去、而角色的身位也借此距离拉开——
随后，比弹药专家弹火光影更汹涌的炮火落下，枪炮师的重火力攻击正式开始！
凶猛的炮火，轰鸣的弹火声，两个枪系选手在这简单的地图上气势汹汹地互相掣肘起来。弹药专家的攻速略快于枪炮师，但枪炮师的攻击范围大于弹药专家，两个人在铺天盖地的炮火和光影里判断着彼此的走位，坚决地对对方进行着轰炸。
人们此时才意识到，即便放在正式赛事里，这也是一场毫不逊色的对决！
枪炮师打弹药专家对观众实在不友好，连天的弹火和轰炸让地图上到处都是火舌，炸得屏幕不是红就是白，即便在全息投影里也得碰运气才能看见角色身影。观众们只能看大屏幕上血条和技术统计，技术统计显示着他们两人手速仍在继续上升，cd钟也都精确地走动着，让他们在这互相轰炸离维持着大致的平衡；但不久后观众们便能够发现，随着时间推移，高堂明镜的血量流失逐渐加快，某一刻时突然剧烈下滑，与此同时贝克克的法力流失瞬间加快。
“雪花火力线？”在这众人一头雾水之际，解说席上的林敬言和苏沐橙同时发现了玄机。
“有角度调整的雪花火力线。”苏沐橙很快更新了判断，“看闻理视角。虽然很难看清，但是这里已经是竞技场边缘了，平面上的火力线已经夹角重合逼死了高堂明镜的去路，纵向的火力线也在倾斜角度提升攻击力。现在闻理很难逃脱了。”
林敬言在解说席上做出了类似的判断，虽然没有苏沐橙那样精确，但也判断出了基本事实：“……高堂明镜已经被贝克克的火力线从三个方向封锁了去路，即便是使用机械师的机械旋翼，要脱离这三个方向的火力线攻击也是无力回天。”
“怎么样？”苏沐橙笑眯眯地转向叶秋，“这是我们准备挖过来的年轻人哦，厉害吧？”
这场新秀挑战赛最终以郭少的胜利告终，但由于两个选手都是各自战队的当家选手、精彩程度也非常惊人，没人觉得这只是表演赛。两位选手回到舞台上时掌声铺天盖地，郭少颇为不好意思，而闻理非常大咧咧地对好朋友一揽过去。
“雪花火力线大神！”闻理兴奋地冲郭少抛媚眼，“有兴趣来嘉世吗！嘉世有着丰富的炮飞矛经验，同时有当前联盟炮飞矛技术最熟练的战斗法师，更有叶神苏神留下的前代资料，心动不如行动，新嘉世是你最好的选择！”
台下爆笑。郭少踹他一脚，抬头佯找邱非告状：“怎么还带挖角的？邱非你能不能管管你们队员，别放他撒野！”
邱非无疑是今天无端被cue最多的选手了，坐在台下发呆，能被一群人点名，观众都纷纷转头去看嘉世超高人气的小队长。邱非对着镜头礼貌地微笑，没别的反应；闻理和郭少下场之后还有三个新秀要上场，因此他们两个立刻下台去了，走在一块儿，你拌一嘴他闹一句地，还顺便在微草的刺客新人决定挑战兴欣阵鬼时对着乔一帆和高英杰起哄。
“……杰哥你说是不是你教的小何去打帆哥——等等等等，闻理你要带我去哪？”郭少闹够了才发现闻理根本没把他往战队席位方向带、反而是进了铁门半关的选手通道。
“找个安静地方说话嘛。”闻理大咧咧地道，彻底把门关上了，场馆内的喧闹声与他们被隔开。“你什么时候练出的雪花火力线？前辈这么牛逼还要欺负我一个小新人，差点被你打哭了好吗？”
“有屁就放。”郭少懒得理闻理瞎扯淡，“看你心里装了事，怎么了？拧巴成这样。”
“我是说真的嘛，”闻理很诚恳，“郭大神，来嘉世不？我自请减薪为大神留转会费都行。来和邱非打炮飞矛嘛，新生代最牛逼的战法和最牛逼的枪炮，保你来嘉世称王称霸。”
“说多少遍了滚滚滚滚滚！”郭少骂他，“一个队伍两个炮，你有病吧，我真去了那你干嘛，打酱油啊？快回去给脑子倒倒水。”
“怕毛，我当替补嘛，”这个副队长却相当无所谓，“只要你来！”
“你是不是有病啊！”郭少惨叫。
“我说真的，来嘉世。”闻理却突然收了笑容，“你会在这里大放异彩的，兄弟。”
郭少愣了愣。其实闻理对他有意无意提这提议不少次了，此刻以前他都默认当玩笑；但可怕的是他知道闻理一旦摆出这态度，就必定是认真的。
枪炮师和弹药专家并不是不能出现在同一个队伍里。世邀赛里苏沐橙和张佳乐的搭档很出色，葛兆蓝和杨昊轩的互相弥合也严丝合缝。但这不适合出现在嘉世的阵容里，至少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不合适，因为正如闻理所说，嘉世一旦与“战斗法师”和“枪炮师”两个词产生关系，就会不可避免地走上炮飞矛的道路。除非郭少甘当后备。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闲云野鹤、可以当一辈子边缘人物。崇拜苏沐橙，如今也复刻了雪花火力线，他是有野心成为一个战队里中流砥柱存在的。当然，只从个人角度出发，郭少相信自己能够在嘉世站稳，也相信自己能和邱非成为不错以至于出众的搭档；而嘉世也的确需要一个他这样的策应，他去嘉世的的确确是不错的选择。
但闻理是嘉世的副队长。
作为朋友，郭少不得不想的是：我去了嘉世，那闻理呢？
他要是真上嘉世的门，闻理这家伙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抗拒。这人必定甘居幕后，甚至于当场卸任主动成为替补，只因两人的职业职能和团队地位重合。
有时候郭少看不太懂这哥们儿，明明平常和他一样没心没肺很快乐，却又经常露出冷血得让人胆寒的一面，对胜利的追求甚至比著名分奴邱非还要偏执。
你不要你的职业生涯了吗？郭少分外不解。
他也不知道这人以前经历过什么，但闻理话已至此，他也必须找点什么理由圆场。因此他打着哈哈：“不要太爱我，我崆峒，不卖腐。”
“想什么呢！”闻理瞪他，“谁要和你卖腐，呕。”
“那你非要我去嘉世干嘛嘛！”郭少抢在闻理之前强行切断了话题，“烦死人了！”他听见外头掌声响起来，猜想乔一帆大概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比赛，有点心慌意乱。“等会儿散了之后你记得拉邱非过来吃饭啊，我点包厢了，今晚上就我们这几个，明天昊哥他们请客人就多了。我去找帆哥他们，你别跟着来啊！”
闻理又顿了一顿，而后突然缺乏感情地公式性地微笑起来：“嗯，好。你去吧。”
这人身边气场突然凝固了，郭少感觉呼吸都不通畅，好容易才把情绪调平。很吓人，他确定着自己的感受，这样的闻理既陌生又吓人。不能说他从来没察觉到过，但这也是头一次，郭少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自己的好友。
该说他功利还是冷血？郭少甚至不敢做决断；可是闻理，他的朋友闻理，他知道他熟悉的那个闻理明明有一颗火热坚定到烫人的心，为什么又偏偏有这样无情的一面？
郭少打开门。喧嚣声朝他涌来，让他忽然有些茫然，对他一直以来自以为了解的好友的茫然：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闻理？
他茫然着。

Chapter Text

全明星周末对于绝大多数职业选手而言，真的就只是当聚会看，没什么任务和负担，除了第一天要花点心思和新秀打打表演赛，往后都可以相当程度地放飞自我。尤其第二日是面向观众的mode赛，难度和竞技性有限，纯粹为粉丝提供观赏性和参与度，因此除了那些等会儿要上台参赛的选手，无论是明星大神还是年轻选手，一个个开赛就溜光了，统统乱七八糟地往异队朋友的座位里头去挤。
乔一帆就想起去年全明星办在雷霆，倒是没机会和高英杰玩这种偷偷换位的游戏，毕竟乔一帆第一年夺冠又是第一次入全明星，人气不低，被主办方拎上去打飞镖。高英杰则是第二轮三人篮球赛时被戴妍琦强拉上去的，小魔女非说魔道学者打篮球等于玩魁地奇，但微草的小魔道真不擅长，因此身为全明星狠狠输给了玩家队，木恩摔倒的截图被卢瀚文钉在微博置顶了一个月，简直不堪回首。
幸好今年他们两个都没被安排什么比赛任务，乔一帆想。等会儿跟英杰聊些什么呢？
乔一帆总感觉最近高英杰心情不太好。不知道缘由，硬要说的话也只能归结到自己身上，那月余前因为赛程而被闲置的小窗。他也的确再也不愿意听到高英杰那样伤心的声音，因此后来真的再也没有忽略过一次和高英杰的聊天，更何况他本来也很需要高英杰。
唐柔和安文逸要上台去了，他起身给队友让位，假装不经意张望了一下。只是微草位置离他们有点远，这样匆匆一瞥也看不清什么，因此乔一帆只能再坐回来。
“找小高呀？”苏沐橙打趣他，“一帆倒是一直和小高玩得好哦？”
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对此也很高兴：“嗯。”
兴欣的年轻人们对外社交起来只有乔一帆这一条通道。不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高英杰那边倒是有一场抢位大战。“占你一个位置可以吧？”卢瀚文这会儿已经溜到微草那边去了，对高英杰使眼色，撒起娇来真是叫人没一点办法，“第二轮我和别哥要一起去的，难得再跑上跑下了，好不好？我知道杰哥你最好了——”
“好吧，”高英杰拿卢瀚文没办法，上下望望，当然看到兴欣那边有位置，“那我走了？动静小点哦，不然今晚又能看到你被投稿笑话bot了。”
“比不过昨天老郭和老闻的旷世盛举，不担心。”卢瀚文拍胸脯。
其实高英杰不走也可以，如今三四赛季的老将很少需要在第二日抛头露面，王杰希和喻文州黄少天等人刚刚一块儿出去了，隐约能听见叶修的名字和诸如“青训营”“国家队”之类的只言片语，他猜队长们可能有些大计划。不过他才不要在这里给卢瀚文和刘小别当电灯泡，因此等第一局比赛开始、灯光暗下来，就悄悄钻进兴欣的席位上，乔一帆在低头看什么东西。
“一帆？”他听见高英杰小声喊他。
乔一帆抬头，伸手把他牵下来：“英杰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呀？”
兴欣的空位来自于唐柔和安文逸两个，没多余空位，不过好在选手席座位很宽大，有扶手，因此乔一帆给高英杰让半边座位出来，他们两个就能热热乎乎挤在一个座位里。苏沐橙就坐他们后面，笑眯眯地跟高英杰打招呼，还给他塞了一包小零食：“小高过来啦？”
“沐姐。”高英杰很不好意思地跟他的队长打招呼，“我们那边没座位了，所以过来找一下一帆……”
“没关系啦。”苏沐橙是个好相处的前辈，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对后辈也是满心爱护，就是有时候表情太慈祥了，乔一帆总觉得她看他们像在看毛茸茸的小动物。“你们队长是被叶修叫走啦，他们有事情要谈。”她笑眯眯地，“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唐昊说他请客，不过今天是我和方锐攒的局，开了好几个不同的包厢。你们小朋友们可以一起玩，我们就在另一头，好不好呀？”
高英杰面对如此好意当然不会拒绝，忙说好，又在她催促下在群里头发消息，不一会儿就一大堆人响应。七期生自然都会去，唐昊请客，不宰一顿才怪；八期往后的面对联盟女神的邀约也颇为积极，以卢瀚文郭少为首的两位疯狂冒星星眼，还试图以群主和管理员的身份将苏沐橙拖进新生代群，让乔一帆这个被苏沐橙盯大的年轻人一时颇为窘迫：“沐姐……”
苏沐橙冲他狡黠地一笑：“这么怕我啊？”
乔一帆很无奈：“那我们就真的什么秘密都没有啦。”
苏沐橙撇撇嘴：“哪有这么夸张。”
女孩子们对苏沐橙尤其热情。戴妍琦向来是很黏苏沐橙和楚云秀的，这会儿已经悄摸摸地溜过来，和苏沐橙腻腻乎乎地贴贴，才依依不舍地说晚上帮她把肖时钦拖过来；烟雨姐妹花虽然和叶修不待见，但和苏沐橙倒是关系不错，这会儿舒可怡也过来打招呼，聊了几句才走。
“小高？”她认出高英杰了，礼貌地致意，高英杰也朝她挥挥手。但她好像还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问乔一帆：“方便借走一下你的好朋友吗？”
乔一帆有点茫然，但连忙点点头。不好意思总关注着那边，因此目光集中在大屏幕和全息投影上。
第一场是游泳组队接力赛，场上的职业选手分别是宋奇英、唐柔、曾信然和林枫，但由于普通玩家在水下掌握不好冒头呼吸的频次，经常死亡，因此每个队都给配了个治疗，因此相当于这场比赛一共要出场八位职业选手。尤其还有一位全明星排名第四的张新杰，因此这会儿自我介绍和观众选取环节颇漫长也颇热闹，等到分队也分好了，高英杰才回来。
“怎么了？”乔一帆见高英杰神色有点凝重，关心地问。
高英杰看起来心事重重：“……没什么。”
乔一帆素来知道自己好友不擅长隐瞒也不擅长说谎，这反应就说明不太适合和他说了，因此也没在这话题继续。这时候正巧裁判哨声响，四名角色跳入水中，比赛开始。
寒烟柔迅速入水，战矛于水中横扫一百八十度的圆舞棍、将德里罗直直向泳池底部摔，而后朝着池壁便是一个落花掌、掀起一阵向前涌动的波浪。寒烟柔便由此浪花向前进发，速度飞快，暂居第一。大漠孤烟速度同样很快，目前名列第二。无事可做，安文逸就特别无奈地站泳池边上等着给唐柔站桩输出。
“文逸哥这赛季还没出过场哦？”高英杰突然想到什么。
到了赛季中却也没什么隐瞒必要了。乔一帆很坦然地回答：“嗯，他忙着毕业，在学校写论文呢。”
“那下赛季他和小顾……？”
“文逸哥的意思是他打算退役。”乔一帆说，“我们已经适应了新团队，再调整会很麻烦嘛。所以就维持原状啦。”
“诶，那他未来计划是……”
“不知道呢。”乔一帆摇摇头，“文逸哥可会卖关子了。”
苏沐橙在后面看着看着开始笑：“我有一种这场比赛会演变为新杰和文逸治疗手法比拼的预感。”
她说得没错。普通玩家开始接力，远比职业选手状况百出。水并不深，堪堪没过角色脖颈，但一不留神还是会让角色没入水中、以至于难以呼吸。
林枫一队有一位枪炮师玩家，在普通里算是水平不错的，试着使用飞炮的后坐力推动自己加速，但水中炮弹爆发不但推动力变小、泳池里的浪花也骤然加剧，一发炮弹出手就让整个泳池里的人都给掀翻了，一时间全都跌进水里找不着方向。唐柔和宋奇英队里那两位死了没两秒已经被安文逸和张新杰救活，另外两位则是被卷进浪涛里，莫楚辰和阮永彬竟是没法找到目标。
比赛结束，最终还是张新杰略胜一筹，宋奇英队获胜。唐柔和安文逸下场回位来，两个人挺久没详谈，这会儿不知道聊到什么了，看起来挺开心。而杜明的暗恋实在太明显，在高英杰眼里都幼稚得有点可爱了：场上号称狂剑客的狠角色面对暗恋人却是如此方寸大乱，想接进聊天里，反而有点磕磕巴巴。
不过唐柔向来教养很好，情商也高，落座后很认真地听杜明说话。安文逸也难得不毒舌一回，叹了口气，试图让杜明别那么紧张。这三个人本来就年龄相近，只要不出乱子是有话聊的，没一会儿这三个人倒是聊得热火朝天了，从游戏到旅游再到未来生活计划，三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苏沐橙高高兴兴地嗑瓜子，边跟他们两个说悄悄话：“诶，你们说小明有没有机会呀？”
高英杰腼腆，大概觉得不好做评价，看乔一帆。乔一帆也不好意思，很无奈地说沐姐别闹啦，这怎么能乱猜，这位古灵精怪的美女队长才心满意足，明显只是为了调戏他们两个人。
“瀚文和别哥上去啦。”高英杰指了指舞台。
“盖哥和小邱也要去。”乔一帆说，没忍住笑，“主办方肯定是看了小邱那次直播。”
这是第二轮mode赛开始，项目是传统的登高赛，但采用的是奇亚小镇跳跳云的地图，这阵容和配置一看就知道联盟一定是看了赛季伊始嘉世的那一场四人直播。不过今天倒是没有让他们再玩什么四人炫技，联盟又是会搞噱头的，主持人在上头言笑晏晏宣布这是个分组对抗赛，规定时间内已攀爬层数总数最高的队伍获胜。
“四位选手决定怎么分组呢？”主持人问。
乔一帆以为卢瀚文会先下手为强，没承想先开口的居然是邱非：“我和才捷一起。”
“咦？”他有点好奇了，“小邱这么主动的呀？”
高英杰笑了，但没说话。

这场复刻直播的对抗比起之前有一种不一样的精彩，事实上这场登高赛里真正在登高的全是幸运观众、这四个人沉迷于云间飞行，这边两个剑客一个追求攻速一个追求攻击力，搭档起来取长补短，又有一种对手之间相当的默契；那边战法和驱魔师却也有着攻击范围上的嵌合，再加上两人意识出众操作过人，一时间甚至还压了对面双剑客一头。因此四个近战上下翻飞着完全没在着力于上升，反而是沉迷于互相攻击，几乎像在竞技场里打22。
最终胜负也和他们四个没什么关系，主持人宣布剑客队获胜，但这四个人完全没怎么理可怜的主持，只在非常认真地复盘刚刚的PK。
“其实刚刚可以一剑制敌的！”卢瀚文兴致勃勃地口头复盘，“邱非那个落点如果偏一点点就可以摔下去了，都不用出招，稍微改一下出剑方向就可以？”
“哪有那么简单。”盖才捷说，“那个落点是刻意制造的，为了引诱你往前移动。但是我没抓住那个升天阵的机会。”
刘小别差点翻白眼：“老盖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们下台去，刘小别和卢瀚文先走了，邱非和盖才捷暂且告别，因为他要回一趟嘉世的席位拿东西。闻理在玩手机，看到他回来之后跟他说刚刚群里发了消息，晚上集体有安排，叫他别跑。
“什么安排？”他披上羽绒服，挎好单肩包，问闻理。
“昊哥沐姐说等会儿请吃饭啊。”闻理抬头，他忙着低头抢红包，但职业选手都是群手速逆天的，嘉世座位这儿网速也不算快，因此他忙碌半天也才抢到几毛钱，“别怕呀队长，帆哥杰哥瀚文他们也要去的。别哥翔哥他们本来就要去，翔哥说干脆攒几桌去地方搓麻。”
“呼啸主场还是去一下嘛，”闻理提溜他，“免得到时候又落下个社恐邱的外号，那样我们嘉世队长没点社交技能点的污点可真就洗不明白了。”
“外号不都是你们起的。”邱非说，“你们去吧，我陪才捷有点事。你手怎么样了？”
“哟，”闻理不回答，从屏幕里抬起个眼神看他，“才捷，喊得真亲哈。”
邱非见状冷笑：“怎么？”
“没怎么。”闻理也不怕他，懒洋洋地瘫回去，“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你能有个朋友，还是我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了。那你去找盖哥吧，我不拦你，good night。”
“你自己别丢了。”邱非挥手，“走了。再说一遍今晚不许碰游戏。”
“知道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全明星赛第二天的安排都是固定的，因此没有安排或已经上台过的选手之间互相走动得很多。上台之前他就已经看见有个蓝色的身影跑到微草那边去很久了，这会儿经过蓝雨时他跟喻文州黄少天等人致意，也不出意外依旧看到个空位。倒是在兴欣这边看到了穿着绿色队服的微草未来队长，和乔一帆挤在同一个座位上看手机，看到他时两个脑袋抬起来一人问候了一声。
“小邱队长今天也要翘会了吗？”乔一帆笑道。
“翘会和离席有什么区别，”邱非冷漠地回敬，“微草的朋友们似乎都不怎么听话。”
高英杰眨眨眼：“我只是给瀚文让位置罢了。我刚刚看到盖总出门了，你们一起？”
“嗯。出去散散心。”
“注意安全哦。”乔一帆提醒他，“如果迷路了记得打电话，让闻理去捞你。”
他便从选手通道出去了。队服穿在羽绒服里面，盖上帽子戴口罩，倒也很容易融化在黑夜里。盖才捷已经换了夹克，同样一身黑，在外头等他，很自然地跟上他脚步：“想去哪吗？”
“就附近走走吧。”邱非回答，“再远了有游客，不方便。”
“毕竟现在邱队长的人气那么高。”盖才捷说。
邱非难得地没否认，看他一眼。然后说：“你也不差。不过都是虚的。”
“算是旁人的期待吗。”
“不如说是压力。”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沉默着。
他们两个出来散步是李轩刚决定退役时就约好的。说实在的，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自己不算合群，不像卢瀚文那么善于交际招人喜欢，也不像乔一帆和高英杰温和柔软隐藏棱角。因此邱非知道盖才捷遇到战队里意外大概率没人能倾诉，因此没多说什么就约定要在全明星的时候和他散散心。
难得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寡言的朋友，这个朋友又因为意外不得不和他走上同一条路，邱非想自己对盖才捷多上些心也是正常。
只是邱非自己也没想到嘉世这么快也遇到阻碍。他不擅长调节队内气氛，偏偏闻理面对难看的战绩实在有点偏执。以往闻理偏执也只在他面前，可昨天的新秀挑战赛，那分明不是一场挑战赛：他用了当年霸图对战兴欣的地图，学了张佳乐的打法，不计后果地死命拼了一把，就是为了确认郭少可以承担他想要的角色。就好像他希望哪怕嘉世没有他闻理也可以。
邱非真的很担心闻理会走火入魔。他更怕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才让闻理又变成这样。
夜色是对人情绪最好的伪装。夜色却也是最清澈的背景。因为在这干净的黑与迷蒙的灯色里，他们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到情绪在空气里晕染开的颜色、再看见它们融合在一起。这种感觉人们通常称之为默契。
“你有烟吗？”邱非突然问。
盖才捷摇头。他没有抽烟酗酒的恶习，也知道邱非不会有，因此对这个问句表示出了一定的疑惑。邱非说没什么，拉上兜帽和口罩去了不远处小卖部，没多久之后回来，手里捻了根软白沙。已经点燃了，可能是找路边上谁借的火，但年轻人并不吸，只是放任它燃烧着、烟雾飘荡着，让盖才捷必须离得更近，才能透过烟雾，看清楚邱非低垂的眼睛。
“习惯了。”邱非转过头看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压力大的时候，闻到烟味就没那么紧张。”
“是因为叶神。”盖才捷说。
肯定句不必回答。邱非望着不远处的行人轻轻点了下头，深呼吸着，看起来也的确是精神很疲惫的样子。盖才捷很佩服他，邱非从进入联盟起就全力承担起了责任。要凭借一己之力将嘉世扯向曾经的辉煌里，何止是困难。但邱非已经做得很好，做得过分好。
“有时候很难想象前辈们都是怎么走过来的。”盖才捷说。
“只会远比我们辛苦。”
“叶神还做到了两次。”
他听见邱非笑了笑：“大概没人能像他那样，无限地做到极致吧。”
可你正在拼命想要做到最好，以至于想要让自己变得像他一样。盖才捷心想，看着不远处青年的侧脸，眉眼锐利，神色晦暗不明，正在想心事。让邱非这样把自己剖开给人看的时候不多；而让他特定地为了某个人将自己剖开，这大概已经是邱非把他当做朋友的最高证明。其实邱非远不需要做到这样。
何况他现在也要走上邱非的路了。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才更佩服。
“究竟怎么做到的啊。”盖才捷喃喃。
他们沉默，但这时候也不需要更多话了，语言只是交流的途径，如果不需要语言便可以感受到心的存在，那么这项交流工具便失效了。他们分别想着嘉世和虚空的前途，也在为好友的前路而担忧，因而这两份忧虑水流一般汇聚在一起，有了些同甘共苦的实感。
火星忽亮忽暗。是起风了，冬夜的冷风。没北方的风凛冽冻人，吹进脖子里却也让寒毛直竖，只是可能因为一些少年人特有的倔强，谁也没有缩脖收颈的动作。呼吸在空气里涌成雾气，和摇曳着上升的烟弥漫开，模糊掉视线。这下是真的看不太清旁边人了。
“其实你不用陪我的。”盖才捷说，“闻理他们都去聚会了。”
“我不想去。”然而邱非冷冷地道，“我不会拦别人。但我想我有拒绝小人拉拢的权利。”
盖才捷想了下。他对嘉世以前的事情了解有限，都是李迅从四面八方搜集来的故事，拼拼凑凑地，凑出来是个嘉世边缘化叶修的结论。始作俑者是谁呢？肯定是陶轩和崔立；但在队里如是操作的人呢？盖才捷便不知道了。他只能做排除法，前去的人大多数是七赛季往后的年轻人，那么在这年龄段里只有孙翔曾经出现在嘉世的矛盾中心。
但孙翔决计不是小人。盖才捷心想，孙翔不仅不是小人，还是距离小人最远的直率单纯无城府，要谈及缺点顶多就是骨子里太傲太狂太刚直难折，某些方面和邱非其实很像。
按道理来说邱非不应该误读这样的前队友，但他未经他人事，也不方便评价，因此点点头，没多说话：“回场馆吗。”
“他们应该已经散了。”邱非看了眼手机，“直接回去吧。虚空住的哪个酒店？”
“和你们一栋。我们在14楼。”
“我们18楼。”
“过来坐坐？我和副队一间房，但他今晚不回来。”
“李轩前辈来南京了吗。”邱非轻声问。
盖才捷没说话，嗯了一声。这变故距离他们还是太近，又发生得太突然，邱非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盖才捷的仓皇失措，知道这时候安慰也没用。因此默默订了专车，几分钟之后接到电话等到车：“一起回去吧。”
两人坐上出租车后座之后仍是良久沉默。没办法的事，此刻盖才捷和邱非心里都装着事，也都不是擅长用语言排解内心情感的人，沉默几乎已经是最亲近的应对方式：眼神对上，呼吸相闻，心跳在空气中似乎都渐渐地重合起频率。
这样的同步已经足够让人暂且松下一口气，让他们的身体意识到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他们身边、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同身受而不必支起沉重的责任的盔甲。至少可以脆弱几分钟，袒露自己的弱点，不必为自己的无措而觉得丢脸。
“会好的。”邱非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劝解盖才捷，还是在自我安慰。
盖才捷看着他。
“会好的。”他复读道。

Chapter Text

柳非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联盟里绝不算什么出彩人物。
女孩子在这个圈子里是个显眼标签。但她出道不像苏沐橙和楚云秀那样惊天动地，这两位一个是叶秋的最佳拍档，一个是制霸一方的联盟女王，从技术到商业价值都是圈内顶尖，没人会轻视。相比之下她的出道只是微草环环相扣计划里的一部分，不是惊喜，不是意外，她是一个被需要的存在，但也只是一枚必要的小小螺丝钉而已。
同职呢，前有周泽楷，后有烟雨姐妹花，都是出道即大放光彩的存在。同期纷纷把持一方，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轮换选手。没有什么显眼名号就打算退役，柳非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显眼的角色，没什么大抱负大追求，打游戏拿冠军很荣幸也很开心。向来也没什么心计，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惹过很多人，但她不在乎。
有朋友就很好了。她和其他女孩子们很幸运地缔结着友谊，和舒可怡舒可欣两个关系格外不错。近年常规赛后楚云秀太累总提前回去，因此她经常和这两个女孩子一起出去玩。
因而偶尔从她们这里听到些有关烟雨队内的只言片语，诸如秀姐又和经理吵架了，秀姐又在开会的时候锁门了，秀姐抽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秀姐现在终于抢到布局权了。
“最近你们队团队赛都是秀姐排的呀？”第五轮常规赛，微草主场对战烟雨赛后，柳非这样问。
“嗯。”舒可欣似乎还有点不高兴，“这赛季到现在都是秀姐排的。我和可怡好久没一起上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双神枪。”
“秀姐自有安排。”舒可怡说，看起来也不大愉快。
柳非当时并不懂她们的情绪从何而来，只粗略地猜是为了缺出场率而不高兴。虽然不算天才，但在微草这么个天才辈出的地方，柳非耳濡目染还是能察觉得到烟雨的问题，因为楚云秀再不抢回指挥权烟雨真的会坠入深渊。可是为什么楚云秀已经抢回了指挥权烟雨还是大败呢？
她问过刘小别。刘小别的评价是：“他们觉得自己还有退路呢。”
“可是烟雨输挺惨了吧？”
刘小别冷笑：“还有人觉得有路可走呢。”
她没懂，也不想懂。有些真相不应当被外人得知，她自觉是外人，也没兴趣刺探这些。但舒可怡今天走到了她面前来告诉她真相。在她面前，在不明所以的高英杰面前，在热闹的全明星赛的安静角落里，烟雨年轻又高傲的神枪手头一回显得很脆弱。
“怎么了？”柳非很关心。
舒可怡苦笑了一下。“小高觉得我来接手叶下红怎么样？”她却对高英杰说。
她说得很艰难。但她义无反顾地说了出来。
这是个惊人选择，柳非和高英杰一时间都愣住了，没能动作。
微草不是没招徕过这两个姑娘，当初圣诞活动莫敢回手和谁不低头大出风头之时就伸出过橄榄枝，只不过微草没有烟雨那样拿姐妹花打噱头的兴趣，从头就只打算签下她们之中的一个，姐妹两个由此和微草分道扬镳，最终双双与烟雨签约。姐妹双人，这是舒可怡舒可欣两人的筹码，也是她们和俱乐部签约时的硬性要求。——可是今天舒可怡却问她来接手叶下红怎么样？
柳非欲言又止：“只谈水平当然是非常欢迎，可是……”
“可欣吗？”舒可怡出奇的平静，“可欣不知道这件事。我是代表自己来问的。”

柳非仍在震惊之中，高英杰却对此有些隐隐的预感。他知道舒可怡找到他而不是王杰希是因为微草的未来需要他把关，也因为他已经到了要做决断的年纪。其实舒可怡找他时他就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什么东西在变；因此他想起了赛季初王杰希的话，有些人会为了追求地位和权责而选择离开，因此很容易联想到的，两姐妹在队伍里职业重合、身份重合，职位自然也重合。即便是亲姐妹，在这样经常一磕一碰的环境里也会有矛盾的，因此其中一个寻求出走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但舒可怡轻声说：“我不走，烟雨就要完了。”
高英杰愣了愣，没想到居然是她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双职业交重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大家都看得到吧。”舒可怡很冷静。在职业圈打拼两年多的姑娘不复从前那副心比天高的样子，比她的妹妹、比从前的她都沉静很多，脸上的疲色让她看起来居然有些像楚云秀。“问题一直摆在这，秀姐想解决却解决不了，俱乐部生生拖了一年才答应让秀姐自己排兵布阵。但是已经落后一年了。”
她深呼吸，克制住颤抖。“烟雨的体系和联盟被迫脱节了一整年，成绩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追得上，秀姐和华哥就算不要命了这赛季也不可能进四强。可是俱乐部要我们现在马上进四强，进四强……”她喃喃，“进不了四强就得死。”
高英杰骤然反应过来：“意思是，烟雨如果进不了四强，俱乐部就又要收回楚队的布局权了？”
舒可怡只是笑了笑。“秀姐和俱乐部签了对赌，”她的声音很轻，“进不了四强，她就得退役。”
她没有让高英杰和柳非作更多的反应。“我的想法确实不纯粹，但如果可以，我想这个冬休就转来微草。”舒可怡说，“我对我的技术和战局解读能力有自信，这一点相信你们也会认可。非非马上要退役了，现在我来接任，可以提前半个赛季开始磨合下赛季，这赛季也可以为微草提供更多的战术选择。我也很年轻，在微草可以打很多年，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双赢。”
“我们会认真考虑。”高英杰说，“非姐在选择神枪手继任上很有话语权，我们会跟经理建议，谢谢可怡姐决定选择微草。”
“没什么好谢的，我也只是想给自己挑一条好走的路。”舒可怡说。她看起来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显得更加失落了，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对着叶修也敢出言不逊的高傲的年轻女孩子。
柳非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可欣呢？”
“她留在烟雨。”
“但你说她不知道你要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舒可怡说，“她总以为再努力一点点双神枪就可以发挥作用了。秀姐和华哥跟俱乐部吵架的事她也不知道，烟雨的困境她也不知道。但她很喜欢烟雨，她想在烟雨打出点名堂，那么让她坚持自己的初心试试看吧，在一个能够变得更合理的烟雨。”
“但这样可欣会怪你的。”柳非说。
“反正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的。”舒可怡跟他们挥挥手，“我先走了，等会儿我有和观众的对抗赛。具体的我们冬休再详谈。”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高英杰和柳非在原地。两个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片刻后高英杰听到自己居然在说：“其实烟雨更应该留下的是舒可怡。”
“但是可欣不会走。”柳非难过地道，“只有意识到僵局的人才会走。”
高英杰想这何止是僵局，这几乎是死局：被拖累的选手们仍在艰难磨合中，一时半会儿没法收获好成绩；而俱乐部看不到收益，就会粗暴地让战队再次走上错误的道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俱乐部，苦苦挣扎拼命向前的选手，两者不同心同德，怎能收获好结果？
此时此刻似乎真的只有舒可怡这一个办法，那就是切断他们的后路，打碎俱乐部的设想，让一切不可能变成最坏的样子。那就是她离开，彻底拆散莫敢回手和谁不低头，让烟雨没法只想着用姐妹的噱头吸引观众、而把心思放回游戏上。
舒可怡成长了。高英杰意识到。
他不由得心情沉重。回到兴欣席位时第一场mode赛即将开始，乔一帆必定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因而乔一帆没继续问。他知道他的好友很关心他，余光屡屡落回他脸上，很担心他情绪的样子，因此高英杰努力控制了，想把注意力放到屏幕上，看寒烟柔和大漠孤烟你争我抢，石不转和小手冰凉抢夺着技能空间，忽然意识到这是安文逸本赛季第一次登上比赛台。
于是他开口问乔一帆。乔一帆做出肯定回答，对于安文逸确定退役、未来前途未知这件事表现得相当平静，已有些山峦不为风雨所动的稳重。是的，高英杰想，他的一帆已经经历了很多，早就已经不是受前辈细心呵护的年轻人，而是在各方面都已见证过风雨亲历过艰险的勇者。
乔一帆已经蜕变。而他高英杰还远远不够。
高英杰心情很不好，但他尽全力掩饰住，努力假装开心地说说笑笑。第二场登高赛开始时看见那四个熟悉的人登场被起哄时心情才真的松弛了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在看到盖才捷和邱非时心情又压抑了下来。这两位朋友同样正经历着艰难险阻，一个是已经艰难地走上了自己的路，一个是正在接过责任向前走，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却好像一个一个都比他承担得更多、显得他天真无知不谙世事，活在荣耀的象牙塔里没见过任何辛酸和丑恶。
他不是希望微草发生什么变故，他只是心恨自己不够成熟。或者说高英杰从内心深处畏惧自己还不够坚定和强硬，因为要肩负起微草需要他像他的好友们一样蜕变，但他不以为自己已经破茧。
因为他会犹疑。
因为他在忐忑。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遇到像嘉世虚空烟雨兴欣这样的事情时能不能承受住。
“英杰？”乔一帆去摸他的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很担心地又摸摸他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高英杰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他看着乔一帆的眼睛时会很有流泪的冲动。这种心绪紊乱的时刻情绪总是很汹涌，他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复杂的难过。难道要他和乔一帆说他觉得自己远不够成熟？乔一帆和他是同龄人，他要乔一帆怎么安慰？只能是白白让乔一帆觉得他真的太幼稚。
“感觉英杰最近心情都不太好。”他忽然听见乔一帆小声地说。这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只倒映他的脸，“我很担心……”
高英杰试图扬起一个笑容：“我没事啦。”
但是面对这双眼睛，他真的很难说谎。

——高英杰瞒着他什么事。乔一帆确认了这一点。
乔一帆想获得一个答案。高英杰的异常已经不是第一日两日，乔一帆想等一个答案。但乔一帆也并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一个问题的答案。 当了这么多年好友，他头一次觉得高英杰像一个秘密。
他很想告诉高英杰，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别瞒着他；但是一转念乔一帆又开始苦笑：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因为他就总以“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为理由瞒着高英杰，害高英杰为他担忧为他忐忑，从两年前就如此，到现在还是很难改。
被隐瞒原来是这样一种糟糕的感觉。
观众参与的比赛一场场落幕了，最后一项是传统项目玩家挑战赛。今天的驻台选手是舒可怡，她登台时盖才捷和邱非先后经过，邱非还和他们两个聊了会天。
乔一帆知道邱非和盖才捷是要去谈心。其实他不应当羡慕这两个人的，邱非和盖才捷认识得并不早，也不算是什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但他们两个却很彼此了解，也互相在意，两个人这会儿分别遇到困难了反而能交心，三言两语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乔一帆有点羡慕。
他和英杰明明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中间总有一层隔膜？乔一帆忽然意识到。
这问题的答案不在他身上。乔一帆看向高英杰，他的好友只给他留了个认真的侧脸，这会儿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偶尔笑一下——很浅淡的笑容，转瞬即逝的，有点忧伤。但曾经高英杰在他面前明明永远笑得很开心，就像夏天的风吹过阳光钻进树叶间，让人看到就不由得解下心防。
他喜欢看高英杰笑。他喜欢看高英杰高兴的样子。他想让高英杰开心。
可是他就是那个经常让高英杰苦恼的人。乔一帆又想，高英杰在意他，他也知道高英杰很在意他。可是他又是这么一个独得有点犟的人，表面温和内里倔，没几个人拗得动，认定的事情就不肯松。所以曾经他对高英杰总是什么都不说，明知道他担心却还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隐瞒着，沉默着，含糊着。甚至于敷衍着，不管这件事是好是坏，没落到实处就绝不轻言。
就像安文逸所说，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想英杰大概为他伤心过很多次吧。
“发什么呆呢两位？”前头突然有个人跟他说话。
乔一帆醒过神，转过头，看到个熟悉的圆脑袋。蹑手蹑脚地，躲在兴欣这大后排，这会儿跟他说话也窸窸窣窣的：“没看见闻理吧？”
乔一帆无奈：“闻理在自家座位上呢。”
“那就好那就好。”郭少一溜烟儿蹿乔一帆后排去了，趴他椅背上。乔一帆觉得好笑：“别躲啦，好好坐着。正好到了兴欣，那聊聊天？”
“什么事？”郭少警惕，“我不和你聊，沐姐呢？”
“沐姐出去找叶神了。”乔一帆笑眯眯地把人拖到座位上，“兴欣也想咨询一下挖角事宜嘛。不说多啦，接手沐雨橙风，来和柔姐打炮飞矛，有没有兴趣？”
“你当着杰哥面问我这问题？”郭少咋舌。
高英杰无奈：“那一帆，这问题需要我回避吗？”
乔一帆忍笑：“小闻都敢在舞台上问了，不用回避。”
郭少这下倒是没有前一天那副抗拒样子，趴在他们椅背上歪了歪头：“兴趣肯定是有的嘛……但是具体其他的我也不好说？比如什么时候转会，转会来之后我什么时候能用到沐雨橙风，沐姐什么时候退，我要承担什么角色，这些你们都要跟我说清楚嘛——再一个闻理在现场，哥，我真怕他啥时候冒出来了又缠着我绕。要不你把陈老板联系方式给我之后再跟你们联系？”
乔一帆给他比ok，给他留了陈果的电话号码，这时候才好奇问：“你和闻理怎么啦？他缠着你不放？”
“是啊是啊。”郭少愁眉苦脸的，“我寻思着昨天他吃饭的时候已经消停了，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刚刚一碰到人就开始追着我要给我洗脑，跟我说去嘉世的优势什么什么的。唉我真拿他没办法，他非要我去嘉世干什么？”
“嘉世确实也是个好去处？”高英杰说。
“哎呀……”郭少却是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自暴自弃地甩甩脑袋：“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就是很吓人，我也不知道你们感觉到没有……很吓人。”
高英杰没懂。乔一帆却好像懂了，收敛了点神色：“我也有点感觉……”
“懂了吧？”郭少挤挤眼睛，“不行了，我真得溜。奇英回来了吧？我去霸图那边，他应该不至于在张副面前发神经吧？走了走了，之后我跟陈老板打电话。”
他还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乔一帆不禁在想闻理到底给他多大的精神压力，才叫他连观众席站起个穿嘉世队服的姑娘都要吓一跳。乔一帆和高英杰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于是也聊起闻理。他们和闻理都不那么熟，真要问现状只能找邱非郭少卢瀚文。但邱非早走了，郭少溜了，卢瀚文又是个快乐的小交际花，深交的只几个，因此闻理好像真的成了个谜。
“他心理压力很大。”乔一帆唯一的判断只有这个。
“嘉世压力本来就很大。”高英杰说，“但他和小邱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郭少说闻理吓人。”乔一帆思索着，“闻理……”
这又是个谜团了。搞不懂的，嘉世都是群奇怪的家伙，邱非就是为首那个，他们早就不指望搞懂了。
台上舒可怡和最后一位观众都结束了比赛，主持人已经上台，他们职业选手们便开始往选手通道走。依旧是热闹的，尤其今天叶修在，前辈们格外兴奋一点。这会儿新生代一群人碰上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卢瀚文拉着刘小别跑到了雷霆那边，这三个人一块儿下来的；郭少和宋奇英在聊新出的主机游戏；而闻理则是一个人。
“咦，小邱呢？”苏沐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追上来，好奇地问这一群好朋友，“你们几个没一起？”
“我队长和盖哥出去散步啦，”闻理在苏沐橙面前很乖，比在叶修面前规矩太多太多，“沐姐不用担心他，他们两个一起的，不会丢的。”
“你比邱非容易迷路吧？”苏沐橙温柔地刮刮他鼻子，“那理理你和一帆帮我领客哦？地址发群里啦，别走丢哦？”
前后辈和现副队成了苏沐橙小帮手，乔一帆对自家队长没办法，悄声跟高英杰说要他先去，他到ktv之后帮忙置办点茶水果点。高英杰还没说话，卢瀚文就一把子往高英杰身上揽：“帆哥放一万个心，我帮你看着高英杰，绝不会把人放跑了！”
乔一帆觉得好笑：“小卢别把自己搞迷路了就行。”
刘小别跟他说叫他别担心，有他看着，不会出事。
实际上对邱非悄无声息就翘掉聚会意见最大的是孙翔。现嘉世队长的前任队长为此专门揪了闻理去包间外头，乔一帆和上厕所落了单的郭少不是故意要听这一耳朵。但KTV隔音真的很好，走廊里空空荡荡，就算孙翔声音不大还是足够他听清楚了：“我还以为你会翘掉呢！还跟昊子说一定要让邱非把嘉世的全喊过来，怎么他自己没来啊？”
闻理语气很随意：“不想看到某些人就不来了呗。”
孙翔咋舌：“哎呀，不是说了某些人不会来的，我们都没邀。”
“我来了就可以了嘛。”年轻的嘉世副队长说。脚步声从拐弯处渐进，在看到乔一帆和郭少时他们都伸手打招呼，尤其闻理的音量和语调都扬起来：“帆哥！场子开挺久了，辛苦你办茶水啦！”
乔一帆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关系的，帮沐姐的忙应该的。”
郭少很快乐地跟孙翔招手，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进了七期生他们包间的门。看了一眼闻理，年轻人没什么表情，但注意到乔一帆视线时很快笑了起来，没心没肺没心机，反而有种刻意的反常。
乔一帆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子确实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他刚刚不止是办茶水，还帮忙定了几十份外卖，把披萨炸鸡蛋糕小吃什么的都一份份放到位了，就过了大半个钟头。虽然呼啸说要请客，但看苏沐橙这意思，大概叶修很是有些事要跟三四五期的队长副队长们说，因此乔一帆猜唐昊出钱的应该是他们年轻人的包间，而那个安静的大门紧闭的大包厢应当是叶修做东。
七期包间和他们包间是通的。孙翔和唐昊在撕心裂肺地唱好汉歌，袁柏清在旁边狂点歌。乔一帆和这些前辈们打过招呼进自己包间，这里头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戴妍琦在当令官，看到他和闻理进来疯狂招手让他们过去。理由是高英杰晕了，卢瀚文罢赛，人太少了玩不动。
“算了，你肯定满心都是高英杰。”但小魔女转念一想，撇撇嘴改了打算，“我去喊昊子和阿翔去！”
乔一帆也确实没心思玩这聚会小游戏。卢瀚文这会儿坐高英杰旁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抬头看到他先起立鞠躬说对不起。先没管他，乔一帆低头看高英杰，看到这通红的脸和迷茫的眼睛，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哪来的酒？”乔一帆自己是负责点茶水的，心知年轻选手这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酒精制品，“是误喝了吗？英杰喝不了酒的，他一杯倒。”
“对不起帆哥！”卢瀚文平常风风火火自信满满，这会儿对着乔一帆不住道歉，“戴戴说想喝可乐了就从黄少他们那边顺过来的，但是杰哥喝了之后就倒了，我们没想到是威士忌可乐桶……”
乔一帆哭笑不得：“跟我道歉干嘛呀。”
他坐下来接过高英杰，但高英杰大概很晕，抓住他就不松了，脑袋靠在他肩窝里，很慢很慢地呼吸。问他什么，不说话，只是晕乎乎地笑着，靠着乔一帆身上，乔一帆要使点力气才能不让他滑下去。
喝酒不是大事。只是他们都在意竞技状态，会刻意控制少喝，这种放松的时刻倒是无所谓，乔一帆不怎么担心。只是乔一帆总感觉高英杰脸热，把他半搂半抱架起来，额头贴额头地试他体温，好在没烧。
“英杰？”他小声说，“认得出我是谁吗？”
高英杰看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笑起来：“一帆。”
还认得人就行。乔一帆松了口气，旋即又皱了眉，没忍住念叨他不爱惜身体。怎么在KTV里面连自己喝了什么都不知道呀，他小声说，从桌面上摸了包湿巾纸，颇为费力地开始给高英杰擦后颈和脸颊。触手是热的，高英杰的呼吸也是热的，他微微低头看到高英杰脸，他的好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在看着他。
“好一点了吗？”乔一帆问他，“想喝水吗？”
高英杰摇摇头，只是拉着他不放。
“好吧，那我陪英杰聊聊天？”乔一帆说。他从高英杰的后背丢掉用过的湿巾纸，右手移向茶几够那包新的，颇为费力地单手撕了，一边跟高英杰说着什么。其实没什么营养，真要细究乔一帆自己可能都不记得，大概也就是天气，风景，路上遇到的人和猫，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高英杰听了好像没听，可是他又看着乔一帆笑——乔一帆心想这家伙有时候真有点傻乎乎的。
“我其实有一个秘密。”高英杰突然说。
“嗯？”
“我不知道一帆想不想听。”
乔一帆搞不懂高英杰喝醉之后的脑回路，很无奈：“唔，我都可以？看英杰愿不愿意说了。”
“我很想说，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高英杰可能觉得热，很不舒服地扭动了几下。
他脸色通红着。乔一帆怕他难受，一想KTV外头风又冷，搀出去怕他感冒，继续拿湿巾纸给高英杰擦擦脸，权当作散热：“如果说出来会好受些的话，就偷偷告诉我？我给英杰保密。”
高英杰迷迷糊糊地笑，并不搭话。
乔一帆虽然很想知道高英杰要说什么，归根结底更担心他身体出问题，心想以后绝不能放高英杰去喝任何一种形式的酒精饮料，带了一点点无奈地看了眼不远处门边上的卢瀚文。那小朋友也很愧疚，惴惴不安地在旁边看高英杰很久了。现在乔一帆有意，他忙把刚刚问前台要的蜂蜜水端过来，进来之后又要跟乔一帆道歉：“帆哥……”
“没事，你也不知道英杰不能喝酒，也不知道那是酒。”乔一帆拿他没办法，“你去那边和别哥他们去玩吧，难得一起聚，别为我和英杰伤神，没事的。”
“那有事叫我。”卢瀚文有点消沉。
“开心点啦。”乔一帆还要哄他。
高英杰一直很安静，躺乔一帆怀里眼睛半睁半闭，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乔一帆袖子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点。就一杯酒，对人害不到哪里去，只是混着碳酸饮料喝，对不善酒力的人确实有杀伤力，因此乔一帆也不是太担心。
“不舒服的话，我和别哥一起送你回去？”乔一帆又问。
高英杰摇摇头。他睁开眼睛，很明显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却好像想说些什么。因此乔一帆把他扶起来，拨开他碎发，很小声地问高英杰怎么了、又需要些什么。
他真的会担心他，因为高英杰的异常已不是一日两日，乔一帆的的确确想等一个答案。
但没想到他等到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问句。

“如果我说我喜欢一帆，”他多年的挚友此刻雾蒙蒙地看着他，“一帆会信吗？”

Chapter Text

英杰的睫毛很长。乔一帆想。
高英杰是内双。笑起来的时候才能发觉，也很少有人能有他的特权，占据与高英杰之间这样近的距离，观察到高英杰这点很少有人知道的小细节。有时候他会为此特权有些小小的雀跃，类似于小孩子一般的幼稚心情，在旁人把他当做有关高英杰的百科全书时不动声色地得意。
高英杰离他很近。甚至可能没有比此时此刻更近的时候了。
乔一帆愣愣地看着高英杰。不是因为反应太慢在发呆，相反因为太快地反应过来，脑内乱哄哄地急速运转着，反而好像有些处理不过来。很意外的，他有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也不是难过，更不是抗拒，甚至于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心里有个人在说：难怪。
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开了，在心里。
像巨石崩塌滚落山峦，重重敲在他心头。呼吸都被敲乱了，乔一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缺氧得头晕脑胀。可是这并不是茫然，也不是心碎，他反而觉得自己似乎看懂听懂了什么、但又没完全懂，是一种让人介于懵懂和觉悟之间的复杂感受。
好像给他打开了一条路、一条从前没细看过的隧道，带路的小鸟飞进去欢快地唱，可是望进去依旧黑漆漆，并不能洞见去路和来路。
——原来英杰竟然是这样注视着我吗。他茫然着恍然大悟。
高英杰不说话了，倒在他肩窝里轻而慢地呼吸，气息落在皮肤上，让人觉得痒。身体重量全都落到乔一帆身上了，他得费点力气才能抱住他，从仰着脸看着他极近的脸到脸颊相贴，视觉里的高英杰消失了，乔一帆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略高的体温，以及双手环抱住他的好友时胸口贴胸口的心跳声，让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没法归正，相反越发急促和混乱。
以至于他无法开口去唤醒他的好友。
或者他们还能将彼此称之为单纯的“好友”吗？乔一帆也不知道。
高英杰醉着不闹人，但这样沉沉睡去，乔一帆只会担心他身体，这会儿也没什么和其他朋友聊天散心的闲心，抱着人勉强能站稳往前走，敲了隔壁门，刘小别看到之后就出来了，跟着一个卢瀚文。是想两个人架住高英杰往前走的，但是这家伙，挂在乔一帆身上挂太紧，刘小别扒都扒不下来，只能无奈道：“得一帆你扶着英杰了，我扯他不动。”
乔一帆摇摇头，仍然是有些愣愣的：“等会儿回酒店之后得麻烦别哥去买点柠檬橙子，……英杰是真的一点都喝不了。”
四个人一并打车回去。这时候庆幸于他们几个是一道来的南京、又一道定了酒店，否则微草兴欣蓝雨各住各的，这会儿还真挺麻烦。搀着人上了十八楼，从口袋里摸出房卡，乔一帆费了点力才把高英杰安置到床上，替他解开外衣毛巾擦脸，坐在床边上等高英杰醒。这会儿刘小别已经下楼去找便利店了，卢瀚文没跟着去，帮他开了暖空调倒了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
夜沉沉的，似乎也醉了。星星也被云遮去，像落下眼睫的眼瞳。
“……瀚文是知道英杰的秘密的吧。”乔一帆轻声说。
突如其来的发问。也没点明，因为他知道卢瀚文听得懂。如他所料卢瀚文点点头，他在玻璃反光里看到年轻人垂了头，似乎有点丧气：“也就是对你来说才是秘密了。”
“我没想到英杰是这样看我的。”乔一帆感觉自己声音很干涩，“我……”
“你只是没这样想过。”卢瀚文替他说完了，“你没想过高英杰是用超越友谊的方式看待你。是吧？”
“嗯。”
“但我觉得你只是以为自己没这么想。”
年轻人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卢瀚文也很少露出这情态，让人觉得有种陌生环境下的不安，而这话也让乔一帆感觉自己被刺扎了一下。因此他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忍住了，想了想，只温声道：“以我和英杰的关系，你认为我会在意识到之后刻意回避吗？我不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要怪你。”卢瀚文依旧很冷静，“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们有多在乎彼此。我只是想说，其实你只是没有意识到，但你其实早就已经开始面对这件事了。高英杰对你很好，你对高英杰也一直很好，因为你其实很喜欢这种和高英杰之间的排外的关系；但你们两个也过得很累，至少只当朋友这件事让高英杰很累。你当然已经发现了高英杰很累，所以你在猜，会去找原因，然后你也变得很累了，不是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为什么这么累呢？”
“因为战队。”乔一帆答。他不懂卢瀚文的话题最终要指向何处，“大家都很累，不止我和英杰，小邱，小盖，小宋，大家都是一样的。这和我们的关系无关的。”
“好的，你说只是因为战队。那么你每次都被高英杰和兴欣两头拉扯，你不累吗？”
“什么？”
“别装傻。”卢瀚文的眼神很锋利，像出手的剑光一般直指咽喉，“我不信你没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到你和高英杰都被彼此扯得筋疲力尽。”
“我不觉得是我和英杰的关系让人累。”他心头一冷。
卢瀚文说话像连珠炮：“是，不累，你和高英杰说话拐弯抹角不累，你和高英杰明明很想走在一起但是因为各种事情必须分开不累，你和高英杰明明总想再近一点因为立场就得天各一方不累，你和高英杰明明是最亲近的人还是患得患失不累——我说乔一帆，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擅长抑制自己真实的情感？你真的很会骗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都是旧队友、好朋友，但是我和天棋就从来没有像你和高英杰这样纠结过？”卢瀚文继续质问，“我不信你没想过原因，乔一帆。其实你也知道原因，但是你就是不肯接受。我都想不通啊，乔一帆，你明明看得清那么多别人，怎么就偏偏看不清自己？”
这太冒犯了。但乔一帆仍然尽力保持着体面，其实心头已经有怒气：“什么意思？”
“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
卢瀚文摊手：“你看，你又在否认了。”
卢瀚文头一次超出了乔一帆心目中朋友间的底线。他不喜欢干涉别人，是因为乔一帆自己向来抗拒别人干涉自己，而卢瀚文这举动不仅仅是试图插手干涉他的友谊、甚至还在指责乔一帆对待朋友的方式。而卢瀚文这质问又太冒犯，几乎是在戳着他脑门，指责他不够了解自己，即便是事实也让乔一帆相当抗拒。
这也就罢了，如果只是冒犯有关“乔一帆”自己，乔一帆并不在乎，甚至是可以完全不在乎；但卢瀚文真的有够大胆，一次就踩在兴欣和高英杰这两个雷区上，乔一帆真的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他以为没人有资格擅自评论他和英杰的事。
是，乔一帆是很迷茫，他面对高英杰总是心情很复杂，他可以在赛场上抛下个人感情毫不犹豫下令攻击木恩，但赛场下看见好友为失败而忧虑当然会为他难过与遗憾，就像高英杰也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动摇一样。
可是高英杰说喜欢他。
乔一帆很混乱。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清楚，不是抗拒不是欣喜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情绪，这一声模糊的告白只给他的大脑按下暂停键，乔一帆甚至无从探究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最初的愿望只是想和他并肩而已。
后来稍微变了一点，他很自私，想和英杰无论到多远以后都一直是好朋友、能并肩往前走。
他希望高英杰能开心。
可是他此刻又感觉，高英杰也并没有因为喜欢着他而开心、甚至于可能地，高英杰在因为喜欢着他而患得患失？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控。
但卢瀚文是朋友。好朋友，关心他、关心高英杰的好朋友，他就算感觉到被冒犯的愤怒，也必须克制住自己，因为他珍惜这个朋友，也知道卢瀚文珍惜他。因此乔一帆至少要知道卢瀚文冒着不惜触犯掉他们友谊的风险也要故意来踩雷的原因，才能再做决断。
但卢瀚文却忽然笑了。
乔一帆盯着他，示意他开口。
于是听见卢瀚文说：“——因为你也喜欢他呀，帆哥。”
“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高英杰。”年轻人很无奈，“正视自己的心吧，帆哥。你只是喜欢他而已，就像高英杰喜欢你一样。”
“别折磨自己了。”卢瀚文轻声道。
蓝雨的年轻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性格使然，卢瀚文没法忍受自己眼睁睁看着朋友们因为他心知肚明的原因把自己死死缠住、以至于勒住咽喉难以呼吸。他看着高英杰倔强地作茧自缚、另一边乔一帆无知无觉地焦虑困顿，两个本应对上眼神就明了彼此心意的人却一直落进了可笑的灯下黑里，兜兜转转摸不到彼此的真心。他作为好友，如此旁观着乔一帆和高英杰的酸楚，实在是比他自己恋爱进度卡壳还着急。
“仔细想想。”见乔一帆发愣，卢瀚文又说。

这的确是一个需要花时间去想的问题，有关高英杰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卢瀚文离开了，替他带上了门，门锁轻轻咔哒一声合拢。乔一帆没有吸烟的习惯，此时此刻却很想点一根烟，让自己冷静下来。尤其高英杰离他很近，这样近，安静地睡在被子里，好像呼吸都被尘封，只等待他的答案唤醒自己，然后刷新整个世界，再去回应他的挚友。
他看着高英杰，握住他的手。然后轻声喊他：“英杰。”
高英杰略微动了动，但没醒。只是手里无意识地把他握得更紧，乔一帆感觉到掌心的热。
他想他确实是没想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好像真的因为知道了高英杰喜欢他而在可耻地快乐，一种偷来的快乐。努力有在抑制了，乔一帆告诉自己这喜欢并未落到实处，也非好友在清醒时发自本心的告白，但是他抑制不住地快乐，快乐到他不得不去想卢瀚文的那句话：你只是喜欢他而已，就像高英杰喜欢你一样——
乔一帆发现自己在笑，怎么控制都压不下去的笑意；他想自己真是完蛋了，原来这就是喜欢，或者说他怎么才发现自己在喜欢，他为什么会如此迟钝。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边注视着高英杰，每想一遍都忍不住笑，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脸进浴室里，冷水洗好几遍都洗不掉脸热和笑意，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喜欢你呀！心里的小人雀跃道。
根本没法冷静，乔一帆觉得自己今夜可以去荣耀里征战彻夜也不会累，或者去玄武湖边上夜跑十圈也行，他现在看到高英杰就会笑，就像之前那些刻意克制过的感情一瞬间全都喷薄欲出，全都要变成这种傻气的表现，来证明卢瀚文所言不虚。
原来是喜欢吗？
我喜欢英杰吗？
原来这是喜欢吗？他忍不住又笑。
“喜欢”偏偏是这样一个过分严丝合缝的答案，在他和高英杰之间，完满如初地填补上了他心里存留已久的疑问：有关为何他们总是越走越近，为何他们不愿分开，为何他们总是因着那些并非出于本心的分别而失魂落魄，为何他们总是没法接受即便有着合理理由的暂时的冷落。
因为喜欢，他喜欢他，一个不知道，一个怕对方知道，于是就这样前后迂回着徘徊，明明本心就是永远和彼此在一起，还是倔强地说就算走远一点也没关系。
当真是当局者迷。
当天晚上乔一帆也不记得自己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他和高英杰睡在一张床上，他睡着，高英杰已经醒了。睁开眼时两个人犹牵着手，高英杰在盯着他看，看见他睁眼时下意识闭上眼，有点傻气。
其实乔一帆以前也见过高英杰这傻模样，当时他们还是青训生，冬天冷，躲在一张床上取暖，早晨不想起，就这么窝在被子里等对方醒。可是酒店里热空调烘久了堪称燥热，哪有暖气房间里坦然赖床来得舒服。
只是如今的心境不同往日。看向高英杰的目光不同，意识到高英杰看他的目光的感觉也不同；因此以往能坦然地笑着伸手去牵对方，今天却有些不知所措。
反而是高英杰很坦然的样子，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扑他怀里，跟他说早安。
“都十点半了哦，”高英杰居然有心情看手机，下巴放他肩窝里，“瀚文都过来敲过一回门了，和别哥买了早餐过来。”
“头还疼吗？”他有点愣愣的。
“一杯酒而已啦……”高英杰有点点不好意思，“现在醒来了，已经没事了呀？”
“诶？”
“真的没事。”高英杰在他眼前笑，乔一帆觉得自己几乎移不开眼神，“瀚文教训过我啦。他说一帆照顾了我一晚上，辛苦啦……对不起嘛。”
他醒过神：“以后要小心呀，要是喝错了什么东西该怎么办呀。”
没人比乔一帆更了解高英杰。他想这男孩子怎么可能表了白还假装若无其事，清醒之后没把自己躲进地板缝都算好的，今天如此坦然，不由得让乔一帆心里咯噔一下。他刚刚的试探已经落了空，这会儿紧急扯了个谎：“昨天晚上英杰说头很晕，我还担心是不是感冒了？”
“不记得了。”高英杰摇摇头，反过来宽慰他，“现在没事了呀，一帆不用担心我啦。”
——他深呼吸：怎么真的玩酒后失忆这一套啊？
他真是被笑到了，但也没觉得这是多大问题，心想至少此刻他对两个人心意都有全知视角，至少不是两个人都处于之前那飘渺不定的茫然里。
应当找个时间跟英杰说明白。乔一帆想。
他们洗漱更衣，没多久卢瀚文又过来敲门了，从门缝里探了个脑袋出来，鬼头鬼脑的，看到乔一帆时松了口气，继而小小地埋怨他们两个赖床得实在太过分，而后又在高英杰被刘小别拉出去说事时凑到乔一帆旁边，问他和高英杰有没有说清楚。乔一帆首先谢谢他好意，然后继续打太极，虽然他很感激卢瀚文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但还是没打算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和盘托出；然后他们几个人去吃午饭，酒店供餐谈不上美味，只是自助餐总能让小朋友心情变好，因此他们三个人就看着卢瀚文像只燕子一样满堂飞，也边聊天边吃这只小燕子叼回来的食。聊着聊着想起邱非，刘小别边吃牛仔骨边问他们两个邱非的去向，高英杰便低头敲了几下手机，而后抬头：“他和盖总出去吃了。”
“昨晚他睡老盖那了？”
“是吧，闻理说邱非没回。”卢瀚文最后收割了盘广式叉烧归来，首先喝了一大口可乐，“他们两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玩这么好了？”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刘小别揉他脑袋。
卢瀚文不服：“别总管我一口一个小孩子叫着，我都十七岁了！”
“好好，您久经沧桑，天才过人，心理年龄二百五十岁。”
卢瀚文就嗷地一声挂刘小别身上去了。高英杰在笑，乔一帆看着他。他们之间对彼此目光都很敏感的，高英杰很快注意到乔一帆的视线，转过头还带着笑意，对上乔一帆眼神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坐直了，也脸一点一点红了。
眼睛真的能说话。
其实对视只片刻，他却觉得好像有一千年一万年那样久远。偏偏收不回眼神，乔一帆想这样看着高英杰看很久，这短短的几分几秒却看见了曾经好多年没能看清的东西：他看向高英杰的眼睛，在拥有答案的条件下去观察他眼底起伏的情绪，确实不用多花心思就能看懂那跃动的感情；以至于乔一帆不禁埋怨起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迟钝，才会发现不了英杰想对自己说的喜欢？
但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迟钝吗？乔一帆惊觉。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算是迟钝的人，甚至于其实他对卢瀚文的评价颇为受用，他看得清很多其他人。在意细节，细心观察，又肯花心思琢磨，这是他赛场内外都有的习惯，因此很多人都称赞他这赛场上下的观察力和大局观。错过高英杰的眼神，乔一帆接受是因为他们太熟悉亲近才走进灯下黑一般境遇的解释，但这绝对不是全部。
……又或者是否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比如英杰其实并没有那么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心情？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英杰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乔一帆感觉自己逐渐恢复了冷静。其实答案很好想不是吗，乔一帆发现自己居然异乎寻常的冷静。他才察觉自己的感情不过一天都想到原因，那么他想高英杰自然比他想得更清楚：依旧是以前的理由，微草大于乔一帆，兴欣大于高英杰，职业选手不能、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私人感情影响竞技状态。
尤其高英杰这样的天才，赛场上几乎可以剥离去一切感情，而后毫不犹豫地招招克敌；那么赛场之下，需要的时候，抑制住感情、让自己保持理智，当然也需要把这些青涩的心情给收好。
但收好不意味着要忘记。乔一帆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看轻半分他们的感情。
——因为无论高英杰如何地注视着他，他都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松开。

Chapter Text

全明星周末里，最受观众瞩目与期待的全明星赛，同样是全明星选手们最重视的环节。即便是当选都当习惯了的旧人们都会为此打起几分精神，甚至于有些年份里会重视过头、拿到分队名单之后居然立马就要建群商量战术。尤其他们年轻人们，把全明星赛当做搞高端对决的契机，这会儿还一块儿吃着午饭就已经开始默不作声地勾心斗角。
里头玩得最开心的是卢瀚文，这年轻人早上起得早，早饭也吃得早，因此吃得最多也最猛。这会儿其他人都吃完了，他还饿得要死，狂吃刘小别给他剥的虾，一边激烈地手机打字，跟群里那位坐他对面的队友窸窸窣窣：帆哥帆哥，我们队长问你想上哪一场，随便挑都可以。然后开始塞个人私货鬼点子：要不帆哥去打打擂台，不要总在个人赛和团队赛的舒适区，要学会挑战自我！
乔一帆瞄他一眼，也打字：就这么期待我被于队王队他们给屠戮？不要公报私仇哦。
卢瀚文笑容里满是鬼心眼：我明明是成人之美，免得你和高英杰同学又要在团队赛上杀个你死我活。
乔一帆一眼看透他心思：少来。是别哥想去团队赛吧？
又不是只卢瀚文一个要和好朋友分隔两队，他乔一帆和高英杰坐这么近，敲起手机也没一点秘密的，眼神一偏就看得一清二楚好不好。所以说这会儿协商其实也没什么用，老将和年轻选手们互相不在一处，也还没到全明星赛的时间，纵使他们几个野心勃勃要针对着自己在意的对手选取赛程，也纯粹是他们神经兴奋要找个由头消耗了。但如果真要说乔一帆自己的小小的期待的话……
乔一帆的余光移向身边人，高英杰早放了筷子，但也没加入郭少戴妍琦他们热火朝天的押注和起哄，只是很安静地在看手机里比赛视频，很容易看得出就是上星期的蓝雨对兴欣。注意到乔一帆在看他就笑了，还是不如往日记忆里的轻松和明快，但比之前几日的黯淡和忧伤，又的确明亮了一点点。
——是真的移不开眼神了。
是因为发现了英杰的秘密想要细究答案，还是因为新觉自己的情绪而不自觉沉迷其中？乔一帆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忍不住就想看英杰，如往常一样想知道他高兴与否，却似乎因为丢掉了什么顾忌一分一秒都再不想错过。是从昨天晚上认清自己心意开始的，他知道了英杰怎么注视着他，因此也想知道英杰究竟想要什么。
或者说其实他停留在“喜欢”这门槛外好不容易才踏进去，可是接下来又该往哪里走，乔一帆有些举棋不定。
所以应当像故事里所说的那样，就这样简单粗暴地表白戳破窗户纸，然后他们谈一场俗气的腻歪的没有秘密的恋爱吗？
乔一帆不知道。他可能不是头一天喜欢高英杰，但的确是头一次意识到爱情是什么东西， 也是头一回要手忙脚乱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用这样一种曾经努力压抑的方式注视高英杰。他不会否认自己一直一直想和高英杰一起，无论是什么形式什么名义的“在一起”，他都想站在他身边，想见证高英杰的喜怒哀乐，或许也是一种荣辱与共。但是乔一帆又冷静地知道他不能也不可能一直和高英杰站在一起，因为他们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们走在不同的荣耀之路上。
他们总有一天要站在路的两段夺取同一份荣耀。
不是说恋爱就一定会影响他们的成绩，只是乔一帆知道他和高英杰都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被情绪影响以至于动摇的可能性，乔一帆猜这也是高英杰犹豫的原因；他也恍然大悟地察觉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注视着高英杰却不允许自己意识到自己在喜欢他的原因。
故某些昨晚起就积郁在心头的情绪和想出口的问题悄无声息地又退回了脚步，乔一帆想可能确实不到时候，他们还不适宜谈论恋爱这种让人忍不住得寸进尺的情绪，尤其他们还太年轻青涩不成熟，否则也不会双双站在门外对着彼此犹豫不定。
但有些人总是会成为自己生命里的那一个“意外”的。意外地在意意外地让人犹豫，意外地让人明明知道应当果断决定还是忍不住瞻前顾后，意外地让人忍不住做出些不理智的决定和幼稚的期许。比如乔一帆明知道自己应该如刚刚的思量和以往的克制，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再高兴再幼稚也得冷静下来，再想向前一步也不能冲动。
——可是高英杰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现在乔一帆知道他们两个两情相许，就会要忍不住告诉他，我知道英杰的秘密啦。
我也喜欢英杰呀。他心想。
因此真的在想要不要就这么心一横告诉身边好友了，理智拦住了他。或者用其他方式稍微隐晦地告诉他呢？但是高英杰是个天真的人，纵使成长多久都没什么城府，不仅仅透明的情绪心思都写脸上，偏偏呢，又单纯，不爱想写弯弯绕绕的事，看别人大概是看不透的，也是因为那种天才的自矜，不屑于猜。自己也把心情摆在台面上，乔一帆心想自己是有多迟钝才没发觉这双眼睛里写着的满心的在意。
问题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即便是这样一个干净的单纯的高英杰，终究没有跟他说过哪怕一句明确的“喜欢”。这原因是一道明明白白的障碍了，始终拦在他们中间，从来都是他们失意和惆怅的来源。
这来源只关乎他们两个。和其他人赛场上下可以清清楚楚分得开，他们两个不行。只因为他们从头到尾、无论赛场上下友谊与否的愿望——以至于执念——都是在一起。和他站在一起。和他并肩。与他能毫无保留地交代身后，当一切意义上最亲密的朋友和战友——没有办法。
本来就有很多野心，何况只要有关高英杰他就会变得分外贪心。
而明知不可能还要妄想，最最贪心。

贪心还体现在很多其他地方。比如赛场，乔一帆知道自己始终拥有着击败这些天才的野心，即便没能站在天才的位置也想夺走天才势在必得的胜利。因此尽管不如郭少卢瀚文等人张扬热烈，也不像邱非盖才捷那样看起来坚决刚硬，乔一帆却也非常在意第三天的比赛。也确实暂时并不是那么期待被安排上团队赛，第一A队有喻文州，他的战术无用武之地，也容易暴露一寸灰的角色技能点和银武属性；其次是，一个试图学学斩鬼打法的鬼剑士，怎么能放过全明星这样实力强劲又不影响常规赛积分的场合呢？
因此全明星赛当晚喻文州统筹上场时他也坦白了：“我都可以啦。但是如果团队赛喻队有其他想法的话，我觉得去个单人赛台也不错？”
“文州你就放我们三个去单人赛吧。”方锐狡黠一笑，“我们兴欣的路子野，团队赛玩不出花的，尤其我跟你说，王杰希那家伙夏休期跟我们结了梁子，肯定要针对我的，为了您的人身安全就放了沐姐姐我和一帆吧。”
喻文州虽然老被叶修说心黑，实际上全明星时安排起人员还是挺好说话，这会儿正在聊团队赛出赛，不但他们兴欣的一个没上，黄少天都去了单人赛里放飞自我。蓝雨近来似乎流行学习流氓技能，这会儿黄少天嗷地一声就是给他一个锁喉，他们两个老朋友顺理成章地往旁边去亲亲热热地垃圾话，没两分钟就开始大聊特聊呼啸这边哪家大排档好吃。乔一帆确定了自己单人赛第二个出场，致意后就稍微往旁边去了点，因为其他前辈还要垫着脚偷窥对面B队怎么安排人员，正在大吵特吵。
这场合下年轻人只会和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了。李华虽然也年轻，但他和楚云秀向来形影不离，卢瀚文又扯着宋奇英大聊特聊。只有邱非和他同病相怜，两个安静点的人在舞台边缘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你还好吗？”
这问题有点傻，乔一帆和邱非都失笑，只是乔一帆知道自己为何发问，却不知邱非为何要这样关心他：“何出此问呢？”
“感觉你有点乱。”邱非言简意赅，下颌朝舞台另一边略微一扬。
乔一帆不禁莞尔。“真是心细如发的小邱队长。”他感叹，“我还好啦，英杰也是。但我们几个都比较关心你，你和盖哥还好吗？”
“我没事。他也没事。你关心的也不是我吧？”
“也不能说不关心你啦……”
“如果是问闻理的话，我无可奉告。”年轻的嘉世队长非常坦白，说话直接，不熟悉的人可能觉得他伤人。但乔一帆自以为自己还是对这位朋友有所了解，知道邱非并非抗拒他人的关心、相反是自己也对此非常苦恼，果然他接下来就放轻了声音：“……但我也拿他没办法。”
“他一定是为了嘉世好。”乔一帆真心实意道。
邱非哭笑不得，没说什么，挥挥手像要把这话题挥散。AB两队似乎终于扯完皮，其他人不提，至少方锐和乔一帆如愿上了单人赛，苏沐橙去了擂台，而战略性放弃沟通的邱非和宋奇英两个作为强势近战被直接划进团队赛名单里。卢瀚文去了擂台，乔一帆太懂他什么心思了，对着那双鬼精灵的眼睛只能无奈地笑笑；唐昊也去了擂台，据说前一天他和孙翔打了个赌，相约擂台关底，看谁能赢，赢的请客吃饭。
“现在真的人均请客。”宋奇英认真道，“我认识的人里，包括队长，现在全部都奉行胜者请客的规定。”
“好难想象张队也会玩这个？”乔一帆好奇。
“请客就是从队长他们四期开始的。”宋奇英看了卢瀚文一眼，“小卢肯定是受喻队和黄副耳濡目染。”
“是哦！”卢瀚文傻乐，“吃饭多好！和平友爱，富有童心，你们怎么不夸我伟大的拿来主义？”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想请我们还是想被我们请。”乔一帆笑。
“别想着带我笼子啊乔一帆！”卢瀚文警告他。
说笑几句比赛就要开始，方锐还没等选手名单弹出就以胜利的姿态走向了选手席。可惜他经过的恰是微草的粉丝方阵，他当年扬言要打八个王杰希的嚣张态度犹被铭记于心，这回魔道学者真的有了分身技、真的能实现一个打八个了，这位反倒是优哉游哉来了个人赛，收获一片嘘声。不管B队派谁上都会收获微草粉丝的剧烈欢呼和掌声的，而很巧，B队派出的是有着王杰希般大将之风的盖才捷，因此微草粉丝名正言顺地叫起来了。
“打不过的。”邱非看到地图是混乱之都之后非常直接地说。
乔一帆没作评，但的确，尽管方锐对地图有数，打法也猥琐狡诈，但盖才捷年轻，操作准又快，心态还好得很，方锐玩什么猥琐都影响不到他，因此尽管海无量努力地在场子里磨了，被青之驱看透走位和意图之后还是吃了中近程和需要蓄力的亏，被落雷符打得屁滚尿流，虽然也分离打出一波漂亮还击、终局时血量相差也不大，但年轻人打得干脆利落又干净，方锐猥琐流总归是没那么好看，因此兴欣的对家粉丝们都极尽嘲讽地给盖才捷献上掌声，然后给方锐比中指。乔一帆反正是不好意思看。
“害羞什么！”方锐还教训他呢，“敌人的嘲讽就是对我最大的赞扬！”
“虽然锐仔你被年轻人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太难看了一点但是小卢啊这句话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黄少天顺口一接，“打比赛就不能要太多脸，不然都像他们微草了就死要面子太放不开。我们蓝雨就要张弛有度兼容并济，丢得下面子放得开才能收获最多的胜利！不过也不能太不要脸，他们兴欣就全都不要脸，老叶啊锐仔啊魏老大都要把他们队伍带歪了，啧啧啧小乔当年多可爱多乖，看看现在都变成什么心脏样了，太心脏。”
“收收你的口水，等被刘小别干死的时候你再横飞你的唾沫。”方锐挖苦他，然后推了一把乔一帆，“别听黄少天的，他是嫉妒。”
“嚯，我们蓝雨宇宙第一战队嫉妒你？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什么，嫉妒你们都没有物美价廉独立小食堂和二十四小时无人便利店吗？该不会你们现在夜宵都只有榨菜吧？消费降级了降级了方锐，肯定很怀念蓝雨的豆沙包和黑凉粉吧，想不想吃？想不想吃？想也没用！”
“别听了。”邱非听不下去了，扶额催乔一帆走，乔一帆忍笑走下去，吴羽策已经到舞台上了。其实某种意义上最符合他要求，要磨练斩鬼技术找吴羽策是优中之优，何况苏沐橙根本不在乎这点输赢，赛前就笑眯眯地跟他说随便打，因此他也很放松。给一寸灰着力点了斩技，其实他也不是真打算转型，只是用以深化自己对鬼剑角色的理解：他可没忘记李轩当年以斩鬼对他取得的胜利，乔一帆很清楚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强迫自己成为阵斩双修的没有死角的鬼剑士。而输了也不是意外，吴羽策是那样一个登峰造极的斩鬼，对面即便是叶修照样有获胜的机会。他甚至怀疑吴羽策拿阵鬼一样能这样刚硬地虐杀他，因此下场时他也开始猜测：下半赛季的虚空会选择怎样的一个阵容呢？
乔一帆便这样思考起来，甚至从队服口袋里拿了小笔记本写写画画，等他再回过神黄少天和刘小别都快打完了。又是一场酣畅淋漓光彩夺目的对决，还是本赛季少有的二人1v1，黄少天剑圣风采依旧夺目，但刘小别单人赛上没有了顾忌，如今经过磨炼更是气势逼人，颇有弑神的坚决气场。气氛随着夜雨声烦和飞刀剑一招一式的碰撞越发白热化，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全明星赛的蓝雨对微草的个人赛对决，观众席的尖叫和呼喊堪比总决赛，甚至于微草的粉丝开始以某个从来只属于黄少天的名号来称呼刘小别，似乎隐隐预兆着什么传说的降临。
“少天……”苏沐橙沉思道。
四期生们默契地对视着，但没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战局。这的确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势均力敌且厮杀激烈的对决，乔一帆有点后悔于自己分心，立刻调整注意到现场比赛上。最终还是黄少天获胜，百分之五的血量差异，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势均力敌，只差在意识和经验上微乎其微的一点。当然，职业选手不会忽视这所谓的一点，甚至于他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荣耀图标弹出后黄少天并没有马上让夜雨声烦退场，当然也不像当年刘小别那样中二，玩什么剑指对手，但他确实在聊天框里打了行字。乔一帆有一点点近视，没太看清，卢瀚文负责转述：“黄少叫那些媒体多看比赛少黑人，问这场比赛够不够证明年轻人实力了。”
唐昊哼了一声：“阿鳖不会领情的，他估计正气得跳脚觉得黄少天倚老卖老呢。”
卢瀚文小声：“明明是好心……”
乔一帆知道这小朋友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但马上轮到卢瀚文上擂台了，因此只来得及给他加油，接着便安静地听苏沐橙楚云秀张新杰喻文州一众聊刚刚的比赛。压迫感：这是今天的刘小别给黄少天带来的压力，那是不让分毫剑剑逼人的威压，在黄少天的精准和奇袭下犹能反打几次制敌要害，足以说明这位微草剑客的野心和决心。
于前辈是后浪推前浪的危机感，于乔一帆邱非卢瀚文宋奇英，感受到的则是前进的压力：唐昊以下克上继位第一流氓，孙翔已经拿稳了斗神的名号，刘小别正在夺取剑圣的地位，那他们呢？稍稍落后一点、还在奋力前进的他们，面对几乎同辈人的夺目光芒和强袭之势，又该如何反观自己呢？
看着别人向前但自己却游移不定，这感受真的很难熬。尤其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梦魇，这样的对比明晃晃放到他们眼前，便是一种相当程度的煎熬。
比赛仍在继续。卢瀚文今日格外勇猛，和于锋对垒居然小占上风，以15%的血量优势对上王杰希，瞬间被魔术师扳平。苏沐橙上场，一样被挑翻，回来时笑说现在的王杰希单人赛真是堪称无人能敌。唐昊花了半轮血条才把王不留行砍下场，对上孙翔的一叶之秋时只剩43%的血量，两个人来了场不亚于黄别二人对决的激烈厮杀，只不过这一回是同期好友间的争斗，没了改朝换代的心理压力，因此场面也活泼很多，唐昊甚至无视了血量劣势，打得酣畅淋漓，虽然最后输了，却也把血量差异拉到了15%以内，两人下场时一片掌声。
“真的没和别哥对上呢。”卢瀚文回来之后一直有点小遗憾，心情也有点消沉，剑客间的争斗确实是过分激烈了，“还以为有机会能和他打一场。”
其实乔一帆觉得刘小别目前应该都没什么和卢瀚文小打小闹的劲头，他的目标是黄少天，剑指的是剑圣之位、而不是这个在后头追他的小朋友。但这话挺伤人的，卢瀚文虽然是小朋友，却也是非常厉害的小朋友，不过是还需要些历练，和黄少天和刘小别之间早就没有了曾经的鸿沟。因此他不会说这样的话，面对这样一个好朋友只会尽量去宽解他：“我也没能和英杰对上嘛。”
“我们又不一样。”卢瀚文说，“你会遗憾的从来就不是要把高英杰打下来。你明明想要的是和他站到一起去，就像周泽楷和江波涛一样。”
乔一帆失笑：“那我们两个都有遗憾，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但是你可以没有遗憾啊。你喜欢高英杰，高英杰也喜欢你，你跟他说嘛。”
“哪有说得那么简单。”
“这是最简单的事了。”
“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都更重要。”乔一帆简单说。虽然知道卢瀚文是对他好，经过昨天晚上之后也知道这年轻人不是故意要刺痛他，但被侵入隐私的感觉依旧很微妙，让他有点坐不住。
——双方团队赛选手即将登场，A队队员向席位外走，他们给邱非简单加油。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们两个的一点就是总是瞻前顾后，会错过很多的。”卢瀚文转回来，闷闷道。他撑着座位腿往前踢，偏头看他，让他显得比平常更像小朋友。“我都嫉妒高英杰，他一喜欢人就喜欢上一个明明白白也喜欢他的人，还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说，你们之间只有一层纸。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和他之间什么都很远很远，我要好努力好努力追才能看到他背影，他还不一定愿意回头看我。和我比起来高英杰简直太幸福，可是呢你啊——”他做出点小大人的姿态来了，戳了下乔一帆的脑门儿，“你是个木头脑袋啊乔一帆。到手的东西不去追，是会跑掉的。”
他以为这足够把乔一帆点醒了，但抬头一看，乔一帆脸上的神色反而更冷静。“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啦。”他说，像是在宽慰卢瀚文，但卢瀚文知道这人只是在梳理自己。“我不会松开手，他也不会。那先拿冠军嘛，等拿到之后，什么都不迟。”
“至少要给他一点安心的东西吧？”卢瀚文问。
——选手入场，大屏幕显示选手影像。高英杰对观众招手，很腼腆却也很镇定的样子。
“唔，提醒我了。天才瀚文有什么建议吗？”
“不如你直接表白好得多。”
——账号卡登入，木恩登入地图，即将刷新。木恩有一双和高英杰一样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可能会有比表白好得多的方式？”
“啊？”
——战斗倒数五个数！
在尘埃落定之前，有些心情何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安心的凭证，那么一把回溯他们回忆的钥匙已经足够。回溯到哪一天？也不必太久远，他们的过往太宽广，让英杰误读了反而不好。最好能严丝合缝和英杰的心意紧紧相接，又足够告诉英杰我知道你的心意，那么——星星，他会把高英杰比拟成一颗星星，因为高英杰就是他心里属于春天的最可爱最明亮的星星，正如他是高英杰眼里悬挂在心口的蓝色的月亮，他们都在彼此心里闪烁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他要给高英杰送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他的星星心门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全明星赛最终赛，团队赛正式开始！

Chapter Text

人成长时会变复杂。人变复杂的过程也是囤积秘密的过程。虽然不能粗暴地等价替换，但高英杰确实觉得，成长这件事和秘密数量确实息息相关。明亮活泼的卢瀚文有了秘密，没心没肺的郭少有了秘密，邱非闻理和盖才捷，本来一身都满是秘密。乔一帆也一直有秘密，至少对他有秘密，而偏偏高英杰唯一想去猜的就是乔一帆的秘密。
如今他也有了秘密。只是比起他好友们那些沉重的秘密，他的秘密显得有点幼稚了。
高英杰看向窗外，飞机正在平流层里飞行，积雨云厚厚一片阴沉沉地俯瞰着大地。但他们行于天空万里，只能见云层之上阳光刺目，要小憩还不得不学刘小别拉上窗帘。他队友多订了一晚上酒店，昨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和卢瀚文网游PK去了，这会儿困得要死，在睡觉。他倒是很精神，不饿不困不晕机，昨晚上也是和乔一帆各自归了队，和彼此队友去了新订的房间。
他们已经共处十多天了。高英杰想自己不应当觉得失落了，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然后摇摇头，逼自己冷静一点：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动摇心绪呀。
可是喜欢这种事没办法呀。有个声音小声说。
好吧。高英杰拿乔一帆没办法，对自己也没办法。很苦恼的，他知道自己应该学着一帆的样子，变得冷静，理智，足够果决，至少不能为感情这种幼稚的事情动摇心绪，让自己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小孩子才会这样一按一动，他埋怨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呀高英杰。
但是，那个小声音又说话了，一帆看我的眼神就是不一样了呀。
这问题一想脸就烧。就算没人看他高英杰还是好想钻地缝里，脑袋磕前头椅背上闭着眼锤脑袋，想让自己别乱想了。可是闭上眼了反而起副作用，满脑子都是乔一帆的脸和乔一帆看他的眼神，他的好友和以前一样关心他，可是眼神里比以前又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一定要说的话很像高英杰看他的眼神——可是他怎么好意思就这么承认乔一帆喜欢他，或者说他怎么没发觉一帆什么时候也开始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了——？
丢人啊丢人。
他并不敢多想这件事。
冬休期很短，回到微草后他们有很多事要做，除了快速恢复训练和调整对各大战队的针对性研究，舒可怡的转会事宜也要立刻调上日程。这位烟雨神枪手的转会意愿强烈且迫切，柳非和高英杰已和王杰希报备讨论过，会京后要和经理等人正式商讨后尽快达共识。而其他队伍可能的变动也需要认真考虑，且不提虚空和烟雨等队的现状，单说兴欣和嘉世对郭少的兴趣都足够他们开始正式的研究，因为无论哪个杭州队伍招徕到这位年轻枪炮师都很麻烦。
除此之外……
高英杰视线往斜前方去，看到王杰希的侧脸，他的队长聚精会神地敲着笔记本键盘，不知道又在完善补充什么文件。习惯了，无论是微草的粉丝还是队员，他们都习惯了王杰希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即便如今已经努力地去摆脱他们对王杰希的依赖，但只要他存在，很多事情就不一样。
因此他们对于王杰希的离开讳莫如深，每次想到都会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这么去想，而把思维的触须转向另一面，有关他需要更加独立和抗压，有关他们要肩负起更多责任。
然而把自己的成长和王杰希的离开彻底分离只是一厢情愿。王杰希比他们理智得多，事实上冬休期前就已向管理层打了报告，这决定也于昨日以文件形式到了高英杰手里：冬休期后，第十八轮始，王杰希将不再以团队赛主力成员参与常规赛。
“这是出于多重考虑。”他想起前一夜王杰希说，“首先是我个人的状态下滑，我需要保持状态，减少消耗。其次也是战术变更的需要，你们需要更多地适应没有我的团队赛。已经有很多战队把我当作团队赛的攻破点，团队节奏被破坏也是客观存在的问题，那么调整出赛是很正常的事。不用担心。”
——到如今还会被王杰希发觉他心里那些幼稚的情绪，真的好丢人。高英杰的心绪又沉下去。
他摇摇头。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对其他人的决定做出太大反应，有时候不能想太多，只要继续做下去总能得到一个结果，因此他也收回神，在笔记本上看战术安排。第十八轮他们主场迎战呼啸，恰是调整战术的好时机，因为这个对手向来不以战术为长，但攻击力又高，高英杰私心将他们当试金石来看。
只看赛程安排，第十八轮其实是挺清汤寡水的一轮。全明星后的第一轮比赛，又非下半赛程的开端，没什么赛程布置上特殊的意义；对阵安排上呢，对战双方大多强弱悬殊，除了微草和呼啸以外，只有蓝雨和轮回是强强碰撞，高英杰几乎都能断定电视转播会选择这场上海主场的比赛，看看蓝雨是否真的能完成上半赛程的不败战绩。其余他关注的队伍，兴欣打贺武，虚空打玄奇，没什么好说；还能有些故事性的就是新嘉世和神奇了，全明星上闻理才那么高调地招徕过郭少，虽然不确定郭少会否就此转会，但至少此时此刻双枪系的对战还是噱头。
一切的发展也如他所料。一月九日晚八点，荣耀职业联赛十二赛季第十八轮比赛启动，官方频道选择转播了轮回主场迎战蓝雨的赛事，线上转播方的解说则专注于微草和呼啸。不是所有的全明星赛都像第八赛季，引人注目又影响深远，人们都以为今年便是这样一个平常的全明星；然而黄少天和王杰希却让粉丝们错愕：
蓝雨在半个赛季的无往而不利之后，因黄少天的重大失误，迎来第一局团队赛的惨败；
而微草的灵魂王杰希，在联盟征战的第十年，首次未能登上微草的团队赛舞台。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吗？
人们窃窃私语着，却又不敢细想。

与魔术师和剑圣的新闻相比，本轮次所有的赛事都显得平平无奇。职业选手们纷纷敏锐地发现了烟雨的异状，面对义斩这样堪堪保级的队伍，烟雨居然输掉了团队赛，只得三分。
楚云秀，这个已经遭受太多辛苦和舆论攻击的队长继第十赛季发布会上的空位后再度缺席。而当日在团队赛中出现重大失误的神枪手舒可欣居然也不在场，反而是她本场并未出赛的姐姐、有些冷淡的舒可怡和李华一道主持着局面。
乔一帆和高英杰赛后电话时也聊到了这一点。而作为义斩的友队，乔一帆向高英杰提供了一个楼冠宁向苏沐橙提供的关键信息：赛后仪式前，舒家姐妹花曾在选手通道里发生了极其激烈的争吵。
“是为了可怡姐要转会的事。”乔一帆说。他很敏锐地猜到了舒可怡的去向，很轻巧地用陈述句盖棺定论，“过段时间就要去微草的话，这段时间确实是不方便再出赛。”
高英杰悄悄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紧张，解释道：“感觉不是这个原因，应该是因为可欣姐和可怡姐之间没聊开，可欣姐不知道可怡姐要走吧……？”
“嗯，这也是一种可能，”乔一帆肯定道，“可欣姐一直比可怡姐感性一点，发生冲突是难免的事情。其实沐姐很担心烟雨……”
“因为楚队吗？”
“都有。首先当然是为云秀姐。其次，沐姐毕竟是，嘉世出身。”乔一帆很委婉。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透彻。不会有人不叹息的，为那三两年前王朝倾颓的悲剧，再针锋相对的对手也绝不会卑劣到乐见选手和战队因为赛场外的因素而受牵连。只是烟雨的问题积重难返，俱乐部目见楚云秀和李华的努力却丝毫不见清醒。嘉世的老路似乎要再被走一遍了。
他们沉默了片刻，试图转开话题。聊些朋友吧，他们聊新嘉世和神奇的比赛，年轻的枪炮师和弹药专家的确再次热烈一战，甚至更甚于全明星赛上的精彩，技术上已经是相关职业系里的无可附加；战术上也满是变化，闻理头一回担当起彻底的指挥角色，邱非居然也听令于他，他们玩起了套相当诡异的双核体系：战斗格式和高堂明镜这两个核心角色居然玩起了游走骚扰，卖治疗卖得不亦乐乎，血线跟过山车一样上蹿下跳，偏偏赢了。虚空倒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打玄奇，能要多少心力，仅仅葛兆蓝个人赛上马失前蹄丢了一分，其他分数通通拿下。
不过乔一帆是个细心的人：“我有一个猜想，就是还不太肯定？”
“咦？”
“嗯，感觉吴副队在改风格。”兴欣的年轻阵鬼说，“至少鬼刻的数值在变。虚空整体的技能点和武器都有提升，但是鬼刻的技能加点侧重已经是阵斩相平了。”
“战队需要就改，也难免嘛。”高英杰说。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互道晚安，叮嘱彼此注意身体。临挂前高英杰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喊住对面人，提起这通通话里第一个只关乎他们两个的话题：“……一帆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那边顿了一下，安静片刻。高英杰听见稀薄的笑声。不是乔一帆的，是背景音里兴欣成员们的声音，但他也听见乔一帆的呼吸声。
“还不知道呢。”过了几秒他才听见好友回答，冷静声音难得显得有点烦闷，“看战队吧。如果忙就不回去了，再一个家里应该没人吧，过年他们都在店里，我也碍事。”
“如果回来的话一帆可以来我家，”高英杰急急地道，他也不知道他在慌张些什么，语无伦次的，“爸爸和妈妈都问好多次了一帆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就在北京过，没有别的亲戚，初一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玩，爸爸学校里还有舞会，我们可以一起去——”
那边人笑了：“哪有回北京过年不回自己家去麻烦英杰的。”
“哪里是麻烦……”他声音小了。
又是这样的拒绝，高英杰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失落。好吧，他打起精神，乔一帆犹在温声细语地推辞，似乎是对他温柔，可是他也不是很想要这种无意义的温柔。因此他说好，努力假装自己不怎么在意了，也扬起声调装作兴高采烈。
其实高英杰已经很高兴了，能听见乔一帆的声音，还能赛场上看到他，已经很高兴了。他不应该指望更多。
但乔一帆似乎又听出了他情绪。
“……拿英杰没办法。”他突然听见乔一帆说。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意。
这语气有点陌生。高英杰有点愣，紧接着听到：“开心点啦。又不是因为英杰才不回来，你也知道我家里喜欢说什么——”说到这又顿了顿，似乎在苦笑，“有些话听久了真的怀疑自己，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不太想回去听爸妈又说教。不过英杰想出去玩的话，我来找你？之前英杰说想逛庙会吧，一起去？”
“嗯！”高英杰忙答，虽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情绪反应是最直接的，他没忍住就开始笑。然后才肯罢休，他们互道晚安，叮嘱对方留神天气变化，再晚安一次。
——他居然真的在幻想新年的相见。
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高英杰的心扑通扑通跳，没留神才发现自己又脸红了。
挂掉电话时还不算太晚，十一点多，他冲了个澡，钻在被子里看平板，没忍住翻自己和乔一帆聊天记录，很开心的，不过看到某些话题时冷静下来。第二天没比赛的话，他倾向于再做一遍选手复盘。以前还在青训营时就有这习惯，和乔一帆一样，喜欢拿个笔记本给不同的选手做总结。
现在则是已经电子化了，早就习惯拿笔记文件密密麻麻记，各个选手按战队分门别类放进分组，一个文件里又有不同的页面，按年份一页页写下来。喜欢看这些东西用以厘清思路，下一周要打霸图，因此他和乔一帆聊了很多霸图，平静下来，便看着这些老对手的资料，再根据他们先前的分析增删减补。
霸图变了很多。新赛季，由张新杰秦牧云和宋奇英带队的霸图已经完美地转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丝滑走过了艰难的过渡，由往日的刚猛进攻转变，建立起了依旧坚固却缜密的防御体系；但这转变并不陌生，他们从第四赛季起便开始见证张新杰的传奇，韩文清和张新杰也早已开始了控制权的交替，因此韩文清的退役并不意味着霸图的走低，仅仅是风格的调整、甚至是给了张新杰战术更多发挥与变化的余地。
反面是，没有韩文清的霸图团队，对张新杰的依赖程度也在逐渐增加。
高英杰于此停止下滑页面，移动光标，输入这一行字。很平静地，不觉得多可怕，张新杰虽然缜密细心近乎完美，但即便是叶修也并非无懈可击，每个战队都有用不同方式撕裂张新杰战术的底气。这不是坏事，正是因为对手的强大，张新杰才会更加强大，霸图的团队也会更加强大。
换句话说，霸图也许可以没有韩文清或张新杰，但不能同时没有韩文清和张新杰。坚决无畏的出拳和精密透彻的防卫，这是霸图一直以来仰赖的资本，也是他们立队的宝藏；并非从前模样的大漠孤烟和精密依旧的石不转可以立住霸图，但总有一天大漠孤烟和石不转都会变成陌生的样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宋奇英到目前为止还不是一个擅长战术的选手。比起乔一帆，比起他，比起邱非闻理，这位朋友的闪光点并不在此。说他像张新杰，是他的思路和风格贴近且完善，执行力和攻击方式也坚决刚猛。但他某些方面的纯良高英杰都自叹不如，而真要说有相应的的战术意识，高英杰反而觉得兴欣的顾凡渊更有这种潜力。
想到宋奇英之后就很容易想到戴妍琦。雷霆甚至比霸图更依赖战术，作最坏的打算，没有肖时钦和新战术的未来雷霆甚至不如当前的烟雨，至少烟雨的输出非常可观。肖时钦离开后雷霆该怎么走？高英杰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想。现在的雷霆是团队的雷霆，没有肖时钦的雷霆该怎么办，难道要邀请转会？是邀请攻击强手学习呼啸，还是挖掘战术强者延续现在道路？那么如果只看纸面实力闻理其实是个不错选择，戴妍琦和闻理本来也是好朋友。但闻理怎么可能会走呢？
设想未来总是这样残忍的事情。这么一看，微草，蓝雨，兴欣，高英杰卢瀚文和乔一帆的未来，似乎已经算是最安稳的未来。
只是未来谁又敢猜。

就比如很近的“未来”，其实很多人都不敢猜。
第十九轮前的非比赛日里，各大战队都发布了不少转会消息。对于只是慎重调整成员结构的冬季转会窗而言，这里头实在有不少引人注目的重要转会。其中，最显眼的必然是烟雨战队舒可怡转会微草，她将暂时接手退役选手李济的账号卡穿心莲。
于此项转会，微草和烟雨都举行了正式的发布会。双方队长和相关选手都进行了正式发言，王杰希、楚云秀的表态都非常中立得体，舒可怡本人的态度也非常端正，没有太多爆点。反而是由此彻底成为烟雨战斗队三把手的舒可欣的态度却是晦暗不明，镜头里她眼眶通红发肿，显然哭过一夜，即便用过了非常重的遮瑕也没能遮过她的泪痕。
这让人猜疑烟雨队内对两位神枪手的待遇问题。而舒可怡对此做出了如下回应：“我将永远感激烟雨为我们姐妹提供的机会。”微草的新晋神枪手道，“作为亲人，我们是最亲的姐妹；作为队友，我们有着极高的默契。但作为同职选手，我们在赛场内外已经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这条回应发布当天，细心的粉丝发现，舒可欣和舒可怡的微博账号由互相关注变为陌生人。尤其舒可欣将微博里姐妹相关的微博全部删除，疑似姐妹关系剧烈动荡中；但舒可怡本人却很平静，甚至还回了条评论，一看就是微草公关部鼓励她发布的：很多选择都要到未来才能完全看清楚。
苏沐橙很无奈地说：“可欣还无法接受呢。”
近来她和楚云秀消息越发多，不只是友谊驱使，也有战队方面的考量。兴欣队长对其他战队没半分个人感情，纯粹出于对朋友的感情爱屋及乌，对楚云秀尤其偏心，看着烟雨管理层这跑了摇钱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来气得很，心疼好姐妹，最近都在拿闲暇时间联系其他战队。乔一帆虽然和楚云秀交际有限，但仅仅出于对这位元素法师选手职业、综合实力和续航能力的考量，觉得霸图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或者雷霆，也是好去处。
苏沐橙也这样想。张新杰和肖时钦都是四期好友，她眨眨眼，很多时候也不避讳自己在和肖时钦发消息：“你和新杰跟秀秀说嘛，”她在三人小讨论组里敲键盘，唐柔驻足看一眼，“元法虽然不好打影子战法，也可以打轮换练年轻人嘛？小戴又那么喜欢秀秀，你去问秀秀呀。”
“但是她不回消息呀。”肖时钦也很苦恼，开着玩笑试图缓解气氛，“我们经理很有这方面想法的，但云秀只冷处理，我们也没办法。”
“我们甚至走不到争取的环节。”张新杰也如是道。
这叫人搞不清楚。是个认真想打比赛的都不会觉得烟雨是个多好去处了，因此想到转会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楚云秀，非不回应，搞得苏沐橙都不高兴了，可是又不方便多说太多，背地里漂亮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愁绪，面对楚云秀时还是那副高高兴兴的样子，看得人都有些为她们的处境焦虑。
这种动荡不定中第十九轮比赛开始，舒可怡在本轮便登场微草团队赛，开始与柳非打起轮换。作为联盟屈指可数的女选手，姐妹花的实力其实不容小觑，然而烟雨确实局限了她们的发挥。作为一个强力的输出和优秀的策应，舒可怡的微草首秀完美落幕。在高英杰的指挥下，穿心莲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丝毫未露怯，在终局时和飞刀剑打出了一波完美的里应外合，成功割裂漠石组合，于客场地图取得团队赛胜利。
与之相反的是烟雨的再次惨败，莫敢回手状态不佳，个人赛丢分，团队赛惨败，新嘉世怒收九分，唯一的失分来自于嘉世狂剑士于李华处个人赛的失利。尤其嘉世的团队赛，烟雨体系还在艰难重构，嘉世偏偏还打得很好，怎么赢得了？
乔一帆想闻理这家伙真是够狠，真敢一场换一个战术，上场打神奇玩游离的消耗战，今天打烟雨莽起来学呼啸打强攻流，居然也玩得很好，冒险得到天上去了。
虚空也受到众人关注。天琴战队队长白辰如约受邀转会虚空，这轮打越云，是毫无悬念的10:0。新战法已经到位，意味着虚空的战术体系正式更换，双鬼已成为过去式，那么吴羽策也将改变打法。
乔一帆先前猜到他会调整鬼刻数值，但第十九轮鬼刻又回归刚硬强悍，和虚空为白辰新打造的战斗法师角色荡魄打起了双刀流，玩得同样很好。但这当然不能成为主流玩法，虚空不可能放弃培养多年费尽心力的第一阵鬼逢山鬼泣，也不可能舍弃适应多年的攻击手+强控场的玩法。然而虚空同样没有打算放弃鬼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乔一帆意识到。
其实猜到这可能性的远不止乔一帆一个人，不提喻文州肖时钦张新杰，也不提各大战队的队长，年轻人里也不乏消息灵通思维敏捷的聪明人。第二十一轮比赛当晚，他们的猜想便被验证，吴羽策作为一直以来鬼刻的使用者，头一次在使用了他惯用账号的最佳搭档逢山鬼泣，以一手出神入化、丝毫不比李轩弱势的阵鬼技法拿下团队赛，在冬季转会窗最末确认注册了下半赛季他将成为双卡选手。
这是相当精彩的选择，虚空不需要放弃任何一个角色，甚至于更加增加了队伍的战术选择。就像队长手伤临时退役已经被跨过，虚空依旧拥有着崭新的、灿烂的未来。
这一轮兴欣主场微草客场，微草打蓝雨，兴欣打呼啸，因此乔一帆和高英杰赛后和刘小别卢瀚文共享了通话。“真的为盖哥感到高兴。”高英杰说，“总算是可以为他们松一口气……”
卢瀚文不屑点评：“天真善良的高魔王啊，强敌重归，松什么气？”
“你以为像你会得意忘形。”刘小别在那边捏卢瀚文脸，“个人赛输了不高兴吧？说了别小瞧舒可怡。”
“我哪里得意忘形，我明明很谦虚，输了就再学，反正有别哥当陪练。”
“你还好意思叫我当陪练——”
太吵了，乔一帆好无奈，只能无声吃饭。兴欣这一回打得漂亮，10:0全取，方锐和唐昊攒了局，只是没叫烦人的。呼啸那边三个人，唐昊阮永彬林枫，赵禹哲大概觉得输了没脸，没来。兴欣也三个人，苏沐橙方锐和他，捎带一个现场解说林敬言老师。其他人起哄叫MVP唐柔同学请客吃烤鸭去了，因此现场还挺安静。其他人也知道乔一帆在和朋友们打电话，偶尔还往这话筒里善意地问话。
其实现场这配置还挺容易伤感的，新老呼啸的三个人，当年还有些龃龉，如今似乎冰释了，只留下些后怕的记忆，带着这种记忆在聊烟雨。乔一帆便听着，两边同时听，就有点容易分心。
“乔一帆又不说话了，”他听着这边说话，卢瀚文又不满了，明明那边聊得热火朝天，这边也不肯罢休，催他发表点看法，“听没听我说话呀乔一帆同学，不要因为今天打得好就嚣张，连杰哥话都不听了真是个坏男人。”
“随便你啦。”乔一帆拿他没办法，在桌角其他人聊天间隙笑，“你的主场嘛，分析得那么对，给你多一点发挥空间。”
“我就说帆哥也赞成。”卢瀚文得了便宜就卖乖，“烟雨队员们还是赶快跑比较好，别落了个嘉世下尘，就算是神奇皇风也比烟雨好多了，快跑快跑。”
他这话说完之后突然袭来一阵诡异的沉默，包厢里人和电话那头的人都不约而同停语，像在等待什么。只是巧合，因为乔一帆没有外放。但这沉默后一秒，手机突然震动，是电竞周刊的推送；其实也本不应该这样珍重地关注。但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点开推送，查看新闻。
并不是战队的正式通报。也不是选手的重大举措。只是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场内记者偶然的发现。是争吵，克制却不容置疑的争吵，来自于烟雨的经理和他们绝对核心的第一忍者，争吵内容与队长一职的人选息息相关；而选手通道的另一端发生着一场同赛季好友之间的对谈，话题与那场争吵意外地对称——
就连报道的标题都如此对称：《烟雨副队誓与队长共进退；雷霆老友力邀楚李同加盟？》

Chapter Text

这是一场未曾意料的争吵，报道这样写道。记者在前往赛后发布会时，无意间经过烟雨战队战队休息室，才得以了解到烟雨战队内部争吵的细节。安静的选手通道里本应空无一人，选手们已纷纷前往发布会展台做准备，但这偏僻一隅处却传来了意外中的争吵声——
“长话短说。”林敬言安慰着因为拨不通楚云秀电话而差点急出眼泪来的苏沐橙，边叫方锐切入重点，“你努力缩个句。”
方锐皱着眉头读文章：“没提太多云秀。说的是李华和俱乐部有矛盾，说烟雨如果让云秀走那么他也会走，还有些很模糊的报道里写得也很含糊，要找新人换搭档什么的，记者可能哦度没听清。肖时钦是发布会之后台上说的，当着一群人面问云秀要不要和李华一起去雷霆，当时直播已经断了所以现在才有报道出来。”
“烟雨现在内部四分五裂的，但凡还像个人样也不至于连正副队长都要打包跑路。”唐昊忽然冷笑一声，“华子可不是冲动的人，能叫他这么疯，只能说明烟雨比他还疯。”
方锐叹了口气。“怕是云秀被他们坑惨了。”他苦笑。
不止唐昊如此坦率地下此定论。刘小别在电话另一头已经冲动得一通电话拨给李华。大概是刚刚拒绝完一众媒体和俱乐部高层的狂轰滥炸，风口浪尖上的烟雨副队长出人意料地平静，也很疲惫，刘小别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是一句不回，只说了句轻描淡写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别担心。”
“妈的。”刘小别骂了一句，“……都疯了！”
但疯的显然不是楚云秀和李华，也不是肖时钦。严格而言，烟雨现在的成绩没有差到不可挽回，截止至二十一轮，烟雨战队总积分为99分，暂居11位。积分数虽然不比前列的蓝雨轮回微草等队170分上下的好看，但由于这三队在常规赛中的强势，兴欣、新嘉世、雷霆和虚空等排名靠前的季后赛强队总积分也不过130分上下，只要烟雨的队员仍在尽全力拧成一股绳去努力，烟雨就不会像嘉世那样一路直线跌入降级区。
但如果连苦心孤诣、为烟雨费尽心力的楚云秀和李华都放弃了，烟雨也绝不会有救了）。
没人知道烟雨的管理层究竟在打什么稀奇古怪的算盘。每个正规化的俱乐部都在意选手的商业价值，但即便是嘉世也没有这样本末倒置的搞法，为了姐妹花的噱头而干涉队员的出战长达三个赛季之久。在这个老将拼尽全力、新人日新月异的联盟，他们的团队架构和组织如何能够不与大部队脱节？即便是楚云秀夺回指挥权后当即果断改变调兵遣将的方式，也无力回天。
而烟雨居然还不知悔改、不知道烟雨的低走来自于外行的瞎指导，反而归咎于楚云秀不是个强力的队长吗？
“烟雨……还能有什么办法吗？”苏沐橙强忍着泪水。
她是在场人里最担心楚云秀的那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历见过嘉世是如何对叶修过河拆桥的人。要她如何忍住情绪，这戏码在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轮番上演，那样残忍、冷酷又无情，厄运降落在这样好的人身上，而她只能目睹着这厄运一次次降临、却无能为力。
相比之下她多么幸运？
她多么期待着身边人能够给她一个救救楚云秀的办法呀？
“转会。”林敬言的声音很温和。这位晋升为荣耀联盟官方解说的前呼啸战队队长也曾面对过黯淡的前途，如今他经历过很多，也平静很多，给出的答案简单而朴实。“战队方针，我们很难决定和影响。烟雨挂靠的公司不只投资电竞业，考虑的东西可能已经变了很多，甚至于比起胜利可能更在乎商业价值。所以对于云秀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转会。我的分析，最好的去处有两个——”
“霸图或雷霆。”苏沐橙深呼吸，“可是秀秀她不回复，她不回复……张新杰和肖时钦都找她聊好多次，可是她好像就是死心眼地要扎在烟雨，我想不通……”
——那么就说明她有苦衷。乔一帆想。
但这苦衷几乎像个谜团。苏沐橙都想不通，乔一帆更想不通，但他想不通的点比苏沐橙会更冷酷些。楚云秀不离开烟雨，也许是出于感性因素，也许有什么协议所限制。但他不以为楚云秀的状态有这么差，也不觉得烟雨脱节到会被虚空新嘉世等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于风城烟雨赛场上相当尽心尽力，乔一帆每每复盘都有些迷茫，明明是拼尽全力的团队，明明也是楚云秀亲自选择的团队，但他们还是输。
楚云秀脸上的疲色沉积太久，像绝望的梦魇一样无法挣脱。
乔一帆很能理解这种无力。
冬休期末这新闻着实惊人，涉及两个战队的正副队长，说是“矛盾”似乎都有些轻描淡写。烟雨急于澄清，第二天上午八点即发布公告，宣称战队氛围积极向上队员关系友好，管理层与队员发生争吵一事纯属无稽之谈，暂时也不会有人员变动情况。
这公告冠冕堂皇，李华和楚云秀的微博也转发，但熟悉他们的选手认识他们手机型号，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公关部代发，本人只是沉默而已。
烟雨往后对此的态度也都是沉默，既不回应楚云秀离队的传闻，也不公关对楚云秀的攻击。而这绝不是合乎常理的、俱乐部对待一队之长的态度。
粉丝对战队总是有一厢情愿的幻想的。烟雨打得差，总还是有些天真的战队粉，看到公告便满世界自以为是地辟谣。更多人不相信烟雨的公告，也不相信楚云秀的忠诚。他们早就叫嚣着让李华把楚云秀替下来，让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带领“柔弱太久”的烟雨强硬地向前走，因此在互联网上掀起了一阵讨伐楚云秀的热潮。
面对这种恶意的狂欢，眼见楚云秀的沉默，其他职业选手也只能，沉默。

兴欣的各位纵使对烟雨充满关心，这关心也有限。兴欣本赛季始终处于调整中，下半赛季赛程暂时还较为松弛，却也不是他们放松的理由，顾凡渊和荀天棋的新人墙仍是兴欣人们小心应对的重中之重。虽然积分排名不至于掉出季后赛名额，但兴欣也希望在新人平稳度过新人墙的过程中能够尽可能提升常规赛积分排名。
许多媒体发现了兴欣的野心勃勃，但褒贬不一：茶小夏等死忠粉盛赞兴欣的雄心壮志，而阮成等人则持之以恒地冷嘲热讽着：就兴欣这忽上忽下的分数，哪里配当一个稳定的豪门战队呢？
其实乔一帆承认阮成某种意义上说得没错，兴欣的分数确实是没得规律，忽高忽低，能打赢蓝雨霸图一众豪门，也会意外马失前蹄。比如近几轮里，二十二轮、二十三轮对阵经纬、天琴战队，兴欣均是10:0轻松取胜。二十四轮迎战三零一度，也已7:3占优。而二十五轮对上他们未来队友的郭少，无论是擂台赛还是团队赛都贡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赛事，最终以8:2拔得头筹。
但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十六轮，兴欣客场对战义斩，却因为团队赛中荀天棋的前所未有的重大失误，而4:6输掉了比赛。
“当初说呼啸遇弱则强是软脚虾，那兴欣这种连保级队都打不过的队伍算什么？”于兴欣针对不休的阮大作家大言不惭地在博客上奋笔疾书，“兴欣，终究只是一支没有后劲的、没有叶修就不行的暴发户队伍。”
唐柔的评价是：“废话一团。”
杜明如今也实在受不了阮成这对唐柔和兴欣不息的情绪输出：“怎么一天到晚跟个营销号一样，黑也要有个限度。这人纯为了博人眼球才胡搅蛮缠，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内核。”
唐柔更正他：“他只是总在恼羞成怒，虽然根本没人在意他，他越是在意反而越丢人。”
兴欣人的心态都很好。二十一轮迎战呼啸起，荀天棋正式撞上了新人墙。但他尤其有着颗大心脏，多次失误也并未灰心，和义斩一赛上被当成突破口后也并不慌乱。虽然输了，却也努力要扳回局势过，看得到他努力。赛后也没有陷入自怨自艾，而是积极地投身复盘和加训中。
很巧的是顾凡渊恰巧才艰难越过新人墙没多久，经过半个赛季的磨练已有了些大将之风，技术成熟不少，面对围剿时也多了不少应对方案。
这轮比赛时他为帮助荀天棋脱身而果断使用了十字军审判，一定程度上冲撞打散义斩队形，但也因为身为牧师闯入敌群深处，形成了一个交换。但已形成的漏洞太大，最后尽管已经奋力争抢过局势，还是让斩楼兰以微弱优势站到了最后。赛后约饭时楼冠宁倒没觉得多高兴，反而是颇为赞叹地感慨，出现这样的意外犹能把局势几乎扳平，不愧是兴欣。
说实话这态度让乔一帆有点惊奇。
这轮安文逸也在。前几轮比赛时赶论文，好不容易写完了开始润色阶段，最近又跟着导师跑外勤。今天这场在北京，才来得及赶到现场看比赛。
罗辑和他挺久没见，这回也跟队到了场，因此他们三个关系好的这一个多月了终于聚齐了，坐饭桌一角聊天。但这聊天真像打架：罗辑连珠炮样地问安文逸学习进度，安文逸连珠炮样地问乔一帆队伍现状，乔一帆没法，只能在这两发弹药间隙回答，边把这攻击三角给连上，让罗辑说装备研究进度。但主要还是针对安文逸，他和罗辑都非常关心这位奶爸未来的走向。
安文逸扶额：“着急什么，我要回来难道还有人拦？”
“没人对您的规划能力抱有疑问，”罗辑拍他肩膀，“但一帆对您抱有非常真诚的关切，怕您失业，你快给他个定数。”
乔一帆被捅破担心，很不好意思。反要被安文逸调侃：“怎么跟个小朋友似的。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都有兴欣原始股份啊？担心我未来，你好好打比赛我就有未来。”
罗辑撇嘴，没忍住笑：“一帆还是幼稚。”
这自然不肯承认的。郁闷啦，在兴欣当了两年的小朋友，就算他当副队长了，现在顾凡渊和荀天棋也都比他更小，其他人还是把他当小朋友看，有时候就很害羞。
“今晚你回学校吗？”散席时唐柔问安文逸。
“我这周回战队。”安文逸说，“跟学校请假了。”
“好。”唐柔顺手多订了张机票。
兴欣客场订酒店向来陈果负责，受乔一帆所托，会给他订双人间，就为照顾他和罗辑安文逸夜谈的需求。这难得三人聚首，安文逸又是个不到场也要追着比赛复盘记笔记的角色，乔一帆很乐意听他对比赛做点解读。果不其然回房间这人就开始开ipad，笔记文档里满满当当的兴欣问题研究，笔调犀利尤甚阮成茶小夏左宸锐，聊完之后纷纷感叹说安文逸就算去当电竞周刊专栏作者都能吃得饱。
“那是因为这是内部资料。而且对你来说这不只是个开始吗？”
“哟，我们毒舌的安大牧师要大开杀戒了。”罗辑这会儿打算走了，伸了个懒腰，合上门说晚安，“你记得温柔点。”
“不毒怎么点出问题。”前奶爸很无语。
他转向乔一帆，神色变得很冷静。做出双人对谈的架势了，乔一帆都不自觉坐直：不是要对罗辑隐瞒什么，但安文逸很了解他，既然打算开始私人话题，就必定是乔一帆不愿意让旁人听到的。
“其实打蓝雨和雷霆就看得出来了，我们磨合很好，团队赛是闪光点，擂台赛有柔在就永远不会逊色，只是稳定性还要提升。”安文逸说。目光里带了点考究的意味。
“攻击力和稳定性，后者的确是现阶段我们的大问题。”乔一帆说。他有点好奇安文逸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你也知道我们阵容很稳定。小顾小荀都是很不错的新人，锐哥沐姐和柔状态非常好，杜明磨合得很好，包子和莫凡向来作为团队的游走角色存在，你也可以安排得很好。”安文逸的眼神很犀利，“找到问题了吗？我不要听什么‘我的战术稳定性不够’或者‘我的战术不成熟’这样的话，你很清楚这不是事实。”
他愣了下：“你的结论呢？”
“我早就说了。我的担心是什么，你知道的。”
乔一帆心情有点复杂：“……我挺好的。”
“你挺好的？”安文逸反问。“明明做得很好，都能给邱非高英杰造成心理压力了，还总拿别人跟自己作对比，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你没这么想？觉得李轩和吴羽策阵斩双修才是最优秀的鬼剑士，所以强迫自己也练斩技，你没这么想？明明临场发挥也很优秀，还是恨不得把全部地图通通研究透了，总觉得自己出错了会给队友造成负担。心理压力这么大，你指望我们发现不了吗？”
“你别反驳我。”他紧接着道，“我也不想劝你，总之反面案例就在眼前，你掂量一下。虽然烟雨的根本问题是俱乐部和战队成员的矛盾，但你也肯定知道，烟雨不至于打得这么差。”
乔一帆点点头。他隐约猜到了安文逸要说什么：“因为怕输，反而输得更多……？”
“远不止。”安文逸道。“很有可能是，烟雨俱乐部不仅没有完全放权给楚云秀，还通过一些手段让楚云秀自愿定下某种协议，一旦没有达到相应的成绩就要付出一定代价。而楚云秀出于个人的情感因素，希望救烟雨于水火，但又能清楚看见烟雨当前的问题，知道仅凭她和李华的努力无法扭转局面，导致心理压力巨大、看到赛场上出现问题就紧张到过度操作，客观上形成了不信任队友的效果。不仅仅是赛场上，赛场下也是。”
“你觉得这样的一人战队会变成什么样？”他问。
——为什么李华会反常地情绪失控，为什么舒可怡那样坚决地要出走，为什么楚云秀总是微笑着沉默，为什么他们拼尽全力了还会输。
三年来的每一场败局都像一块黑胶布，把他们希望的光一点点贴严实了，而他们的队长试图去撞那看不见的天窗，拦着身后所有人，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却因这疼痛忘记了，她还有一群想和她一起走出困局的队友。
而安文逸的意思很明确，乔一帆像现在的楚云秀一样，不信任、至少是不完全相信自己的队友。
“十赛季的时候就有这迹象了。”安文逸又道。“你太担心自己麻烦到我们，所以发现了鬼影，你憋着，确认了才说。心情不好了，你憋着，消化了才说。赛场上别人出现点小问题了，你诚惶诚恐担心自己照顾不到，上赶着去帮忙，过犹不及。现在更严重了，对自己有要求是好事，但是你有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有点不切实际，然后你就觉得自己不够好，就越发精神过敏，然后你场内场外都开始不和人交心了。”
“没人要你当叶修。”他的好友叹气道。
乔一帆震了震。他感觉到一种失速的恐慌。
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却被安文逸这样点明，一时间心跳被激素驱使跳得非常快，呼吸也不稳定。于是他回想，真相也在回忆里浮出水面：是的，他总是在把自己朝着叶修对标，不自觉地。也是潜意识里觉得兴欣没有叶修就走不下去吗？所以总希望自己某一方面能够赶上、至少填补叶修的一角？
没人要他成为叶修。他却在逼自己去够着叶修，实在是没必要又荒谬。
乔一帆苦笑：“我当局者迷。”
“这就是我存在的必要。”他的好友看着他，神色很冷静，“我于比赛没有天赋点，但你们依旧需要比赛场外的我。你们负责加油打比赛，而我负责其他。”
他发觉乔一帆情绪有点低，笑了笑：“我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加大心理压力的。放松点，”安文逸又收敛了神色，“我跟老板和队长说了，下一轮主场打烟雨，小荀小顾新人墙，我上一场调整节奏。罗辑帮我更新了小手冰凉的装备，你们想好以后怎么处理双牧师账号了吗？”
“看罗辑的意思应该是拆装备，小顾用星河五更更趁手。”乔一帆答，接回烟雨的话题，“文逸哥上烟雨的团队赛是想调整队伍节奏吗？”
安文逸没否认：“我想看看他们队伍的状态。”
应该不止。乔一帆想。
二十七轮很快到来，兴欣主场迎战烟雨。个人赛无甚可说，兴欣三场全胜。擂台赛楚云秀发力，狙下守关的唐柔。团队赛地图是乔一帆定的荒土西山，以开阔地形和裸地山脉遏制神枪手的冷枪和忍者的隐藏走位。这回让安文逸上场可是让人大吃一惊，因为旁人视角里他良久未投入系统性训练和比赛，技术又有限，必定脱节。但乔一帆和苏沐橙的打算就是以小手冰凉为突破口，让荀天棋从以往习惯的cd控场流里暂时抽身出来，学着打打高伤高爆发的攻击体系调整技能习惯。
“有阵鬼在的情况下，术士不一定要当控场用。”苏沐橙说。
兴欣队长情绪不高，但赛场上仍然专注。团队赛甫一开局沐雨橙风即以飞炮操作奔向火山口，占据地形优势，也以一个蓄力后稳稳击飞孙亮的激光炮拉开交火的序幕。
很奇妙的，本赛季兴欣与烟雨的两次交手都不是以兴欣最擅长的前攻后防推进式开局，打法相当暴力，且毫无保留。青涩但全能的星河五更不在，兴欣的各位反而打得更洒脱，自由地放飞着穿着速度装的小手冰凉。惯常走后场做回防的雨落山空走到了前场，以满阶的死亡之门为中心，约束住烟雨走位后不紧不慢地读条，以一众高等级高伤害的高级技能搭配唐柔的攻击，收割对手的血量。
其实很毛糙，不精致，不是乔一帆精心计算的习惯风格，甚至于有些鸡飞狗跳，方锐第六人上场后还在聊天窗里抱怨自己上场怎么这么早，口嗨小手冰凉给治疗少是因为胸太小。但是他们依旧很顺利，优势奠定后即便没那么精细依旧可以临场配合，并且配合得很好。是安文逸设置的战术，根本目的是逼他松弛下来，他想安文逸这么精密计算的人如今打荣耀这么奔放，不得不说是叶修当年教得好。
但他们赢得也很平静。苏沐橙的情绪影响着他们，兴欣的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队长内心的矛盾：她绝不希望自己的挚友为了战队与成绩痛苦下去，可是职业选手在赛场上就是有输有赢，苏沐橙不可能为了抚慰好友而放弃胜利的。
“等我一下。”发布会前她对众人勉强笑了笑，打开备战室门，她要去找人。
但有时候姐妹间的确是有些心有灵犀的默契的，她不用刻意去找，楚云秀已经等在她面前。甚至于居然是楚云秀先开口：“兴欣现在越来越好了呀，苏队长好厉害。”
她微笑得让苏沐橙鼻酸。眼泪打着转，但她不想哭，甚至对楚云秀有怨气：“那你呢？烟雨呢？你怎么办呢？”
“我？”烟雨的队长很平静地，微笑着，也似乎在思索着，“我也没办法呀。我只能尽全力搏一搏，如果搏不动，那就走吧？”
“我认识的楚云秀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走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烟雨要挟你什么了？他们要你怎么了？”
苏沐橙知道这不是自己常态，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她也知道楚云秀对这样的自己很无奈，但没有办法，苏沐橙已经是第二次目见这样的悲剧，楚云秀也不是叶修，她真的没办法忍住自己的担忧和崩溃。
“我签了对赌协议呀。”楚云秀帮苏沐橙拨开一绺头发，微微叹了口气，“不是他们逼我啦，我自己愿意的。我跟他们要人事权，他们不给，我就说，如果给了人事权打不出成绩我就退役。他们就说，可以，但要打进四强。”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又笑了笑，“还有李华那个傻小子。不知道他和可怡都怎么知道的，傻乎乎的。一个跟着经理说，队长走我也走。一个呢，怕我伤心，就硬生生断了后路，跟妹妹还闹着矛盾就走了。”
“真是傻孩子。他们才是最应该什么都不管的呀。”她喃喃。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可以，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苏沐橙眼泪都快下来了，“你状态那么好，一直很好，比很多人好……你去哪里都好，只要继续打下去，霸图雷霆都很好……为什么非要这么孤注一掷地走啊？”
崩溃得带了哭腔。然而楚云秀只是一笑。
“你知道，我啊，一直是个硬不下心肠的人。”她眯起眼睛，平和地笑着，“你说要我在烟雨一直委屈下去，我的尊严和理智都不允许。但是呢，要我和烟雨成为对立的两方，我也狠不下心呀。我很爱它，我希望烟雨越来越好。我也太累了，磋磨了这么多年，我不后悔，但是我不能让我的伙伴们后悔选择烟雨。所以既然烟雨不需要我了，那我就走吧？”
“没有我也可以的。只要烟雨可以越走越远就好。”楚云秀依旧笑着。

Chapter Text

在下雪，雪没落深，被人踩得有点泥泞，地有点滑。天很冷，游人很多，高英杰牵着他的手腕。连指手套和衣袖间一寸皮肤感觉到他的体温，脉搏跳动着，就如同高英杰指尖血管的跃动，两颗心脏的节奏交错着跳舞，只会让这舞步越来越乱。于是他努力冷静，这种时候宁肯假装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也不能把情绪袒露的，在这游人如织的喧闹的露天地，他和高英杰在一起，他牵着高英杰的手，他看着高英杰。
高英杰的眼睛像旋涡。乔一帆看向他，就会迷失在回忆里。
而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乔一帆睁开眼。坐在舷窗边，夜色还很深，空乘安静地经过过道，对上他睁开的眼睛礼貌地一笑。他回以笑容，顺手看一眼手机，时间刚好从十一点五十九分越到零点。
三月十五日。乔一帆想，生日快乐，英杰。
在烟雨赛后和苏沐橙请假，其实是个挺微妙的时间节点，他的队长为这楚云秀的境地眉头紧锁，虽然原因不知，但具体而言并不难猜。但说实在的，苏沐橙也没拦他，反而是听说高英杰第二天生日时努力扬起笑脸，让乔一帆顺致祝福，以及叮嘱他好好休息玩得开心。也只有苏沐橙这样跟他说，因为他没参加发布会就赶去了萧山机场，赶上了十一点半起飞前往北京的飞机，赴一场似乎有点空洞的约。
飞机将于凌晨一点半抵达北京国际机场，在空时长说长不长，赛后又疲惫，乔一帆已迷迷糊糊浅眠几轮。睡不深，闭上眼脑海里就闹哄哄地绕，好像总有人说话，眼前也好像总有闪光，像午后光线越过窗帘扑进他眼帘。但睁开眼，周遭明明又很安静，机舱内灯光也暗下来，周围乘客都在小憩。呼吸声像沉静的波浪，本该让乔一帆平静下来。可是他却感觉到不安，令人恐慌的、难以平复的不安。
也不是猜不到原因。乔一帆向来是个规矩又守规矩的人，平日此时早已入睡，不会坐在飞机上驶向遥远的彼端。何况做这种理由经不起推敲的事总是多少有点不安的。即便乔一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不安。
那么他为什么要来找高英杰？乔一帆又问自己。然而同样的，他得不到任何理性的理由：只是因为想见英杰而已，只是因为想要补偿英杰而已。只是因为想让英杰开心一点。
但另一个小声音又冷静地开口了：你怎么能保证英杰看到你一定会开心呢？
不然呢？他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上次回北京是新年，也才一个月前。除夕上午还在兴欣训练，订的下午的票，回家时跟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如他所料父母都在店里。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的年夜饭，他给自己下了碗面，一个人吃完，一个人洗碗。然后给高英杰打电话，祝他新年快乐。
春晚没看，他们约在离微草不远的地方，戴上口罩和厚厚的棉帽，挤在汹涌的人潮里，假装普通人，顶着满脑袋的雪逛庙会。
乔一帆说不上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一定要回去。可能只是因为高英杰想他回。也可能是因为他想看到高英杰笑，高英杰已经那样久没有无忧无虑地笑过，就如同他也很久没有毫无顾虑地牵过高英杰的手。
他记得新春的北京人很少，街头都空荡，甚至有点冷清，只有餐馆顾客鱼贯。往日霓虹灯光都熄了一半，只剩红灯笼在路灯旁边明晃晃照着添喜气，也显得街头没那么寂寥。这种时候他和高英杰牵着手很没有必要，反而是要找着人群去挤更有必要——是什么时候这样在意分分秒秒里他的视线、他的眼神、他心跳和脉搏的频率，以及眼角的弧度，呼吸的温度？乔一帆不知道。
这真是一个只有当局者迷的问题：只有意识到了他对高英杰的感情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一阵风和一片雪花的到来，都可以和英杰有关。
所以也许并非是高英杰多期待见到他，是他自己期待见到高英杰；是他喜欢高英杰，所以期待高英杰对他的举动做出回应。而他的英杰又偏偏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乔一帆即便是后知后觉，也忍不住为高英杰因他而被牵动的事实，几乎心花怒放。
所以回溯到以往。以往那些乔一帆强迫自己只看向荣耀的日子里，他忘记的和那些未看见角落里英杰失落的眼神，他都要尽可能补偿回来。
难得患得患失起来，却又对自己在高英杰心目中的地位这样自信，乔一帆自己都觉得好笑：只能说，对于自己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他们两个几乎说得上自信满满，得意洋洋以至于志得意满。
听见空乘推动小车声音时被惊动着睁开眼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又睡着了。

落地后乔一帆搭了个车回家。这个点微草已经宵禁，高英杰近凌晨时给他发过不少消息，乔一帆从他语气里读出点忐忑。话题倒是和生日无关，是有关蓝雨主场迎战轮回的大篇幅细致分析，有关黄少天撤离擂台赛转攻个人赛和担当团队赛第六人的举动，被微草的未来解读为同王杰希一样的保存实力延续状态。除此以外还有卢瀚文在团队赛角色微妙的转变，他不仅仅是团队攻击节奏的引领者，如今还隐隐有了些抽刀断水的魄力，连索克萨尔都跟随他而举动。没有聊尽，蓝雨和轮回可挖掘的点还有很多，但他的好友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突然刹了车，慌乱地说他先休息了，白天再联系。
尽管长弧非出于乔一帆本意，他又哪里能让寿星忐忑不安。因此失笑，即便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坐在出租上顶着困劲一条条回消息。去机场路上他已经过过蓝雨和轮回的录像，大体跟得上高英杰的分析，补充了些对轮回今天使用的双神枪阵容的理解，便到了地方。
他付钱下车。在双肩包的角落口袋里摸到了小区门禁卡，新来保安对他不面熟，狐疑的睡眼看向他，乔一帆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走五分钟到了自家楼下，仰头望时恰看到厨房灯亮，心里一沉，还是爬楼上去，出于谨慎敲了下门，才拿钥匙开门。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乔一帆也没说话，进门换了鞋放了包，进厨房洗手，替他的父亲照看灶火。
餐饮业总是这样作息紊乱。乔一帆还记得小时候家里饭馆还兼做早餐时，他总是一年到头见不到父母几次，都在连轴转着熬汤备菜买食材。如今规模做大了些，雇了人，情形好了些。但他父亲是个亲力亲为的人，当了老板了，还有亲自下厨房的习惯。厨子一晚上是没时间吃饭的，要等这时候到了家了，才是他们的晚饭时间。
锅里水开了。乔一帆放挂面进去，一人份的量，被父亲粗暴地夺过挂面桶，又加了一倍。肉酱还是热的，大概是店里的刚带回来，乔一帆便打算洗点黄瓜和葱切丝，也被拦住。
“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不是在比赛吗。”他的父亲皱着眉。
“刚比赛完，有点事要回来办。”乔一帆不愿意多说。
乔父也没兴趣多问，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在厨房里碍事。把水壶里水倒了，滚了四五天了都。别烫着手。”
乔一帆应了，经过水池时又问：“妈妈睡了？”
“知道还吵什么吵。”
面煮好了。父子两个话不投机，倒是和平地坐在桌上吃了碗面，吃完后乔一帆回自己房间。已经三点多，实在太困了，他觉得自己粘上床板就能睡着，但被褥上都是灰，他硬是扛着困意换了床单被套才合眼，感觉没过几秒钟闹钟就响了。
一看已经是清晨六点半，再不出门就要迟，乔一帆又匆匆忙忙爬起来，被子也来不及叠，背上包确认盒子带上了便飞出门，匆匆忙忙下了楼对着手机正打着去微草的车，却在花园前头因一个匆忙朝他奔来的身影而停住脚步。
乔一帆不由得笑起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呀？”
“猜的。”高英杰拉他手腕，很坚决的样子。他打的出租还没走，两个人没说两句话先上了车，倒到后座上时双双闭了眼喘气，随出租车的起步而渐渐平息。这时候才有余裕转过头看他：高英杰也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头发乱的，卷毛蓬着，眼睛还有黑眼圈，明显前一夜没睡好，这会儿在乔一帆眼皮子底下都开始浅眠。
乔一帆不忍心喊他。但事出必定有因，对他而言也不算难猜，略一思索他打开和安文逸的聊天窗口：你跟英杰说的？
安文逸作息向来规律，这时候已经醒了，几乎是秒回他：昨晚上英杰问我的。
他问什么了？
问你是不是回北京了。
好吧。乔一帆收起手机，心想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小高同学实在心细如发，有关他的事情没有蛛丝马迹也能猜出点蛛丝马迹来；乔一帆也不是刻意要瞒着人玩什么惊喜，早两个星期就跟卢瀚文说过本周赛后不要电话骚扰自己有事，也不避讳在新生代群里要人帮忙砍一刀机票。至于他家住址，这在他们之间更加不算什么秘密，早还在年纪小时就互相留宿过。
但高英杰有何安排乔一帆也不知道。
微草大门依旧是熟悉模样，保安室大爷还记得他，笑眯眯说小乔回来了。高英杰依旧拉着他手往前走，途中遇到不少人，诸如柳非肖云王杰希，前两个遇到他还被吓了一跳，王杰希倒是很平静，只微微致意便径自去了食堂。往常高英杰遇到这情形必定面色通红甚至于语无伦次，今天却是相当笃定，当这么多人面拉着一个兴欣队员进了微草，居然丝毫没觉得不妥，甚至于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然后，掏钥匙，进门——这宿舍窗帘都还没拉开，又转瞬合上了门，高英杰拉着乔一帆的手，他们头碰着头倒在床上。
乔一帆笑起来，转过头看高英杰：“这是单人间的好处吗？”
“可以随时随地找人留宿？哪有这么自由呀。”
“那是我的荣幸？”
“谁叫一帆一声不吭就跑回来，匆匆忙忙的干嘛呀……”
“——生日快乐。”
高英杰睁开眼。他看见乔一帆的眼睛，专注地，认真地，目光集中在他脸上。这样近的距离下他反而害羞不起来了，只是愣愣地、微微仰着头看乔一帆。
这个距离可以接吻了。
他被这个念头烫了一下，吓了一跳，差点忘了呼吸。然而绮念像藤蔓一样丝丝缕缕攀援而上，热度从他们相牵的手延伸，到相贴的臂弯，到肩头，到胸口。到脖颈，到脸颊，然后一路延伸到小腹，他开始情不自禁幻想一些不该幻想的事，比如纠缠的四肢和灼热的呼吸，胸口相贴时同频共振的心跳，和近到不能再近的，一双他迷恋的、充满情欲的眼睛。
即便此刻他们只是松松地牵着手而已。
但人总是会得寸进尺不是吗。
乔一帆见高英杰没动静，心里也有点虚。心境变了，很多事也就都变了，以前他根本没往恋爱感情这种事上想的时候，觉得和高英杰之间只要不涉及战队机密，怎么亲密都没关系，也因为曾同住一个宿舍，同床共枕也好，共用水杯也罢，就连混着用小号账号卡也不当回事。
此时此刻却是有点失控。
“生日快乐。”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一样他低低地重复。感觉到自己耳朵尖发烫，可又移不开落在高英杰身上的眼神，乔一帆心想放作从前他必定是毫无顾忌地笑着张开臂弯抱住他的好友，可是动心的人偏偏缺那一点向前迈步的勇气，更何况他怎么能这样轻飘飘地没分寸地就把自己的心意交出去。
高英杰把脸埋进他肩窝。
“嗯。”好友的声音有点闷，让他有些听不出情绪。沉默了片刻，突然有点突兀地道：“好困，想睡觉……晚上还有直播，都怪一帆。”明明应该是嗔怪的语气。
“都怪我让英杰早起啦。”乔一帆小心地想要收拢臂弯，明明赛场上用鬼阵封死敌人去路时那样果断，要形成一个拥抱却这么难。左臂悬空着没能落下，终究开始酸痛着撤回去，而后他继续道：“但是我也好困，英杰大大愿意收留我一会儿吗？”
他听见高英杰闷声笑：“睡了我的床就不许走了。”
“还得打比赛呢，我会找时间偷偷走的。”
高英杰不说话了。只听得见呼吸声，乔一帆以为他睡着了，微微松了点气，想把被子扯匀。这点动作幅度不大，但右手犹和高英杰牵在一起，单手操作总有些费力，因此小心地想松开。然而才蜷出一根手指就又被高英杰拉住了。
“……我要一帆抱抱熊。”高英杰声音很低。
乔一帆忽地觉得眼睛一酸，一整个将他抱入满怀，努力笑着说：“——我还是要英杰小兔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哽咽。
上午便被睡过去了。乔一帆是赛后就没怎么休息，闭上眼睛真的困了；也不知道高英杰昨晚上怎么也没休息好，两个人结结实实睡到了下午两点半，睁开眼时太阳明晃晃照进窗帘隙里，把两个人晃醒了，才迷迷糊糊起床。微草内部格局没变，高英杰也一直没换房间，因此乔一帆对里头构造还挺熟悉，两个人迷迷瞪瞪去水房洗漱。洗漱完门口看到个塑料袋，里头两份还热的盒饭，贴了便利贴。就两个字：午饭，刘小别的字迹，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
“应该是非姐跟别哥说的吧。”高英杰小小打了个哈欠，又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其实乔一帆来找高英杰没有什么详细计划。还在赛程中，不能放松，因此没计划出游；自己也没打算太晚回兴欣，本来的打算就是和高英杰一起出去吃个饭，送上礼物，过紧张日子里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一天。因此看到盒饭时乔一帆还觉得有点不好处理，这个点了，当然直接出去找餐厅。但高英杰醒过神之后翻手机，抬头看他时有点欲言又止。然后又低头敲字。
乔一帆不好问，但也突然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因为苏沐橙和方锐生日时都有赞助商的直播任务。如今高英杰也是全明星常驻选手，人气不低，代言几个，要承担起微草的商务任务也是情理中事，而商务直播里自然不能出现别队的选手。
因此有点懊恼：怎么就没考虑周全呢。
但高英杰一直没开口。乔一帆知道高英杰薄面，很难做出关门送客这种事，因此想了想，打算自己走，当然不会想让好友为难。但要如何开口呢，他又在想，假装看手机时余光看着高英杰，他的好友在拼命打着字，神情很凝重，乔一帆都忍不住为他屏住呼吸——
有人敲门。敲了两下自己开开了，乔一帆看到刘小别，穿着私服，化了点妆，看到他时点了下头当作致意。然后无视了他，走进门来对着高英杰：“四点钟出门，记得换衣服。等会儿坐老板的车去店里，编导要提前过一遍直播流程。菜你自己点，老板订了蛋糕。”而后转向他，“一帆也一起去吧。”
如他所料。“这种直播的话我不方便在吧。”他笑了下，“没关系的，不用迁就我。我等会儿去机场了，谢谢别哥帮我买饭。”
“之前英杰生日一直和你一起过，一起去吧。队长也知道的。”青年说。
但刘小别在出门之后又给乔一帆发了短消息：英杰面前是这么说，但还是辛苦一帆你躲一下镜头。
这会太任性吗。他回复。
再怎么商务活动也是英杰的生日，刘小别答。他最近压力很大，让他开心点吧。
乔一帆垂眼，回复感谢，抬头又转了笑眼：“是赞助商的新衣服吗？英杰给我看看。”
于队友而言这应对和请求都合情合理。不妨碍乔一帆心里有点酸涩。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可能只是最普通的、时过境迁的感叹，也无甚可说。
因此几乎是电竞圈内通敌叛国地，乔一帆跟着去了微草的场外直播现场，甚至坐的还是余老板亲自开的车，王杰希坐副驾，他和高英杰许斌坐后座。本应该有些尴尬的，他在微草只和高英杰亲近，其他人联系有限，当年又是被微草放弃选手，老板和他寒暄都有些不知从何而起。但好在乔一帆在兴欣也时常要和联盟工作人员与赞助商打交道，应对起来很合宜，再加上许斌很擅长调节气氛，倒也还融洽。
餐厅包厢里赞助商方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正在架设机位。刘小别拉了个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那个姑娘便转向他，打量了一下，搞得乔一帆有点无措。
“OK的。”而后他听见姑娘道，而后朝他走来：“您好乔副！想交给您一个任务，不知道方不方便？”
“您请说。”
工作人员俏皮地眨了眨眼。“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您和小高选手关系很好，我们也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乔副，但是这个直播确实不太方便有其他战队的选手出镜呢。”
“需要我做些什么呢？”乔一帆问。
“等会儿拍摄的最开始，做游戏和抽奖的环节，需要乔副您先到我们摄像这边来。”工作人员答，“但是开始吃饭之后就不用那么严格了，我们会切换机位到手机上来。”
乔一帆明白了她的意思。“摄像人员就不会出镜了。”他说，“我明白了，没有问题的。”
“有点委屈您了。”
“没有的事，各位都辛苦了。”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兴欣的各位合作。”姑娘狡黠地笑。
直播于下午五点半正式开始，乔一帆自动撤到摄像机后，看一场发生在眼前的直播。编导姐姐那里有直播间实时画面，他是不是也看一眼，看到弹幕里清一色的祝高英杰生日快乐和给他刷应援词和礼物，心情也不由得变好一点点。高英杰那边自然也看得到，但他眼神总下意识朝乔一帆的方向聚焦，这时候乔一帆也很无奈，只能比划手势，让好友集中精神专注直播。
——是不可能表现出自己很寂寞的。
刘小别坐在高英杰旁边。微草现在的营销策略很普通，既然高英杰和刘小别是未来微草的双核，便把他们两个拉到前场来，在不影响竞技成绩的前提下尽可能让他们暴露在聚光灯下——肩并着肩，穿着色系和谐版型相似的潮服站在同一座灯下。赛场上下都并着肩，名利场上也互相体贴，再叠加上少年人的友情，就会显得他们两个关系格外好。而乔一帆本来就是局外人。
并肩是独属于他和高英杰的愿望，因此他有一点、一点点嫉妒刘小别。只有一点点。
第一个游戏环节很快结束，抽奖开始，其实抽奖方式也很简单，弹幕滚动，高英杰喊停而已。只是很恰巧暂停到的是刷屏的郭少，还来得及让高英杰笑着调侃一句，又惹得卢瀚文开始闹，就轮到刘小别上手去教训他。
年轻人们关系是真的很好，且不提这几位向来玩得好的，孙翔唐昊邹远一众人也在直播间里，非常慷慨地送着礼物和祝福，送着送着还起了点胜负欲，十几个人争当高英杰榜一，边送还边问有没有榜一福利。很热闹，但热闹里当然也有冷淡的人，比如乔一帆就看到了弹幕池里一闪而过的几条消息，冷冷地嘲讽着乔一帆的缺席，说不是号称关系好吗，怎么连生日直播都不来看呢，虚伪。
高英杰显然也看到了这条弹幕，下意识想反驳。但又看到乔一帆摇头。无伤大雅的事不必回应。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到正式吃饭时间，直播方撤了机器，把直播信号源切到一台手机上，工作人员叮嘱乔一帆不要出镜不要说话，这才到微草内部的团建里来。菜已经上好了，品牌方赞助，高英杰点菜，桌上十五个人也就点了十五菜一汤，乔一帆顺着高英杰介绍的声音移动着镜头。视野被限定在手机视窗里，其实乔一帆对菜不感兴趣，他想看的是高英杰。
但他一抬起镜头高英杰就有点躲。“别总拍我啦。”他小声说，然后躲着镜头到桌布下扯一下乔一帆的衣服，“大家喜欢看队长。”
乔一帆摇摇头。他充当着一个缺乏技术单靠谱忠实的摄影师角色，绝大多数时候双手持机，偶尔夹菜吃菜，给高英杰倒芒果汁，就单手操作，有一点抖。但好在手机直播各方面条件都有限，他在这里兢兢业业代播，倒也没人怀疑他身份。偶尔有弹幕问摄影师是谁，也被许斌答了，笑眯眯地说是青训队的成员在帮忙，谢谢大家关心。
倒也没错。乔一帆笑了笑。
饭后他们依旧开着直播，虽然没人喝酒，但袁柏清和柳非兴奋得像喝了假酒，王杰希说两个冷笑话就笑得东倒西歪。他知道这是粉丝爱看的东西，很忠实地移动着镜头，将这场景收进画幅里。然后一路回到微草，信号源切到高英杰电脑上去，刘小别在手机上提醒乔一帆直播要到晚上十一点。
“是另一个品牌商的联机直播，英杰，我，还有袁柏清三人场排位。”刘小别说，“我知道，很委屈你——”
“谈不上什么委屈，是我自己要来的。”乔一帆打字很快，甚至还有心情调侃：“至少游戏直播我没那么容易出镜了？”
刘小别没肯定也没否认：“今晚上降温了，英杰有备用的队服外套，记得披一下别着凉了。”
乔一帆放下手机。其实他看得出高英杰挺累，因为他的好友压力来自于人，一个人对着荣耀可以专心致志钻研许久，但应付人却要花费巨大的精力。从下午五点半播到晚上十点半，对于普通主播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对于高英杰来说，本来用以休息的时间被割碎、还要把生活表演出来翻给陌生人看，确实很疲惫。尤其马不停蹄，才回俱乐部没几分钟，就要开电脑打荣耀，不得不说很心累。
虽然是必要的商务活动，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分析几场比赛呢。乔一帆心想。
他也看不到高英杰正面视角。依旧要找摄像头死角区域躲开，乔一帆安静地坐在床头柜上，拿手机看直播。这会儿争榜一的干将从孙翔等人变成郭少，卢瀚文和他的好兄弟疯狂地刷着礼物，时不时就是一个摩天大楼，颇为吓人。甚至还有余力来qq催他：乔一帆你人呢？
但乔一帆根本没心情理这年轻人。
北京的天气很干。即便还没停暖，乔一帆在杭州待久了，依旧觉得干燥，想了想披上了高英杰丢在床头的队服外套，尽可能躲着镜头出了门。自动贩卖机的位置乔一帆再熟悉不过，但他已经不必像以前那样，为三五成群的轻蔑着他的人抱一满怀冷淡的水回去。他只需要拿一瓶柠檬苏打水，推开房间门，拧开瓶盖，将它轻轻落在高英杰的左手边，在好友视线暂时转向他时微微笑一笑，也许还是以前询问他想喝什么时的笑容。
他只是想笑一笑的，即便笑得不好看。但高英杰却触电一般即刻摘了耳机神经质地起身，转头要走时僵硬地拿起耳机跟直播间道歉说去一下洗手间，晾下刘小别袁柏清好几分钟才回来，好像恢复了正常。但房间里气氛会变，方才还柔软慵懒的疲惫氛围突然变成了通红的警戒色，而高英杰在凭理智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终于熬到了下播。
房间里很安静。乔一帆听得见呼吸声，他自己的，高英杰的。也几乎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心跳，他躁动难平的，高英杰近乎恐惧的。明明是真正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了，乔一帆沉默着，高英杰沉默着，两个人各自努力用沉默来消化这并非一日所出的酸楚和苦涩，可是这苦楚本来就由沉默生发起来，哪里又能被沉默抚平呢？
他感觉到高英杰颤抖着。
乔一帆知道他在恐惧什么，努力深呼吸平复自己那点在心里张牙舞爪叫嚣着的贪婪，牵着高英杰坐到床上。“我没事啦，”他努力安慰着，“英杰知道我的，我真的不介意以前的事。只是我和微草不合适而已，当时我确实不出彩，别人看不上我也很正常。”想了想又道，“如果没有那段日子，我怎么和英杰认识呢？今天英杰过生日，开心一点啦，如果因为我不开心了……”
那不就证明我们两个只有分别才有好结果吗。一个声音冷冷道。
高英杰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犹在深呼吸。乔一帆不想强迫他有什么反应，只是从双肩包里拿出首饰盒，从天鹅绒面上拈起细细的白金项链，解开暗扣，低下头环到高英杰脖颈上。
似乎是这点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他。高英杰愣愣地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小东西吸引住了视线：乔一帆的领口散开了，低下头，就跳出一枚小小的蓝色月亮。透明的，温柔的蓝色，却像一枚陨石一样坠落下来，蓝色的月亮和琥珀色的星星相撞，刹那间叮当一声响。
高英杰好像懂了什么。但又好像很难懂，因此他想去捉那枚他亲自挑选的月亮，但没有捉到。反而是他的月亮忽然迎面向他而来，让高英杰不得不紧紧抱住乔一帆，以从未有过的方式，乔一帆死死地抱着他，而他仰面看见灯光变成波浪。
好像只是片刻。又好像等待了一千年一万年，他听见乔一帆的声音。
“我只是觉得，它好像英杰的眼睛。”乔一帆努力笑着说。声音已经哽咽。
高英杰仰起脸，努力回应他的笑。
“我喜欢。”他低声道。
——和一帆有关的就全都喜欢。

Chapter Text

回到杭州后，乔一帆要继续面对着兴欣下半赛季中的魔鬼赛程。二十八轮到三十轮的比赛，他们分别对阵蓝雨、微草与雷霆。客场作战，艰险重重，又到了赛程中段你争我抢的夺分阶段，各大战队都虎视眈眈，纵使是微草蓝雨这样领跑积分榜的豪门战队也丝毫不让，和轮回一道轮流霸占着积分榜第一。在这艰难局势下荀天棋又偏偏处于新人墙之下，兴欣的团队赛局势颇为不利。因此苏沐橙和乔一帆果断采取了全新的夺分战略：放弃团队赛，死守个人赛和擂台赛。
“我知道小明哥和柔姐的压力会比较大，”乔一帆于战术会议上有点歉疚地道，“这样的战术是暂时的，也是因为连续三场客场作战，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
“也是因为我们的积分比较稳定，暂时可以维持现状。”苏沐橙接过话头。
兴欣的积分现状并不令人担心，尽管一路跌跌撞撞，但分数却凭借对弱队和中强队强势的掠夺而暂居第四。但也并不是毫无风险：往下紧接的是排名第五的雷霆，与兴欣只差五分；而后是霸图、虚空与新嘉世，三队徘徊在165分上下，与兴欣也不过10分之差。前八于此与再后的几支队伍拉开了较大差距，目前百花战队和呼啸战队积142分，锁定了前十。还剩十一场比赛，虽然强队云集，但兴欣只要维持基本分数，并不用太担心能否保住季后赛席位的问题。
也是出于对季后赛后续爆发的考虑，乔一帆和苏沐橙方锐商讨后，决定暂时并不将兴欣角色们的技能点点到满。
“但是嘛，冲破新人墙还是很重要的！”苏沐橙笑道，“双重打制技能就是为了今天。接下来三场会很辛苦，强队客场，会很艰难。但这也是最好的练兵机会，如何改变自己的衔接方式，打破套路，阻断对手的预判，很重要哦？”
“所以这几天下午我们都进行分队训练。”乔一帆补充，“职业搭配会打乱，但会尽可能让凡渊和天棋你们两个分在一起。沐姐找了叶神来远程连线，文逸哥这个月也会留在战队，希望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个人的弱点，一起调整好团队的配合。”
散会后安文逸和唐柔先去了技术部，罗辑找他们两个聊火舞流炎的调整情况，会议室里剩了苏沐橙和乔一帆两个人整理资料。他出了神，还在想蓝雨阵容的应对，却突然听见苏沐橙笑。
“真好呀。”他的队长歪歪头笑着，“一帆这么让人放心，真让我松了口气。”
乔一帆不好意思道：“还有很多要学的，不辜负沐姐期望就好了。”
“做得远远比我们期待的好啦。”苏沐橙揉他脑袋，“还没到饭点，但是我饿了，陪我去买奶茶好不好呀？”
自然答应。苏沐橙人气高，但电竞选手的自由度比文娱明星大得多，这一片居民商户常见他们进来出去，不远处奶茶店更是对一整个战队的脸熟得很，前台挂着个小电子屏，每天轮播兴欣的精彩比赛集锦，起初乔一帆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都听麻了。
“嘉世都拆得干干净净了。”苏沐橙点单大手笔，给全兴欣的工作人员都点了，两个人靠着窗等奶茶，而等的过程中他听见苏沐橙说。
“建得也很快。”乔一帆说。嘉世旧址被推平后建起了文化产业园，为此整条街都在重做景观，政府部门还跟陈果打过招呼，建成之后兴欣在里面有优先挑选权，无论是办训练营还是给战队迁新址都随她意。不过陈果目前还没想好怎么处置，网吧这边肯定不会放弃，但成员们闲暇时聊天也聊过想用那边做什么。目前方锐的提议得票数最高，他想在那边搞个和大众接触的荣耀窗口，队员和青训生不定期前去接受路人挑战，既能维持兴欣从基层蜕变的本色，也是一种发掘路人王的途径。
“是呀，一切都变得很快，嘉世不再是以前的嘉世，兴欣也在变成更好的兴欣。”苏沐橙拨开一绺头发，稍稍转向他，“我是真的很高兴，能看到大家一起让兴欣变得更好，兴欣也有一条明亮的路可以继续往前走。而兴欣的每个人都那么好，让我都有点恍惚了，嘉世是不是一场梦？”
她喃喃。“其实我不擅长当主导者啦，从小就习惯了配合别人，比起独当一面，还是喜欢和大家一起。叶修让我来当队长，我很怀疑自己的呢，也很担心自己做不好，辜负了他的期望，辜负了果果和大家的期待和梦想。”
“但沐姐做得很好。”乔一帆说。他是真心实意的，见证过多少盏苏沐橙为了战队殚精竭虑而亮到深夜的灯，又目见过多少次苏沐橙顶着疲惫浓妆艳服地参加一个个广告的拍摄，回来之后犹在温柔又真心地对每一个人笑着，于此他全都记在心里。
“我只是竭尽全力去做啦。我没有领导才华的，只是多亏你们信任我。”
“无论如何沐姐也是一个好队长，”乔一帆认真道，“沐姐教会我很多，比如队长应该是什么样，要处理些什么，关心什么，以身作则要做什么。没有沐姐，我应该会很忐忑。”
苏沐橙笑了：“是吧？叶修做什么都显得那么游刃有余，就好像当队长很轻松一样，我还抱怨他呢。就好像天才能成大事但教不好学生一样？”
第一批奶茶密封好了，服务员在帮他们装箱，苏沐橙从里头拿了杯柠檬水出来喝。乔一帆给她递吸管。
“一帆能独当一面，我就放心了。”苏沐橙突然说。
乔一帆没说话。果然听见苏沐橙接下来又道：“季后赛之后，都交给一帆吧？早一点总比晚一点好。”
“嗯。”乔一帆点点头。说他完全坦然是不可能的，但这是苏沐橙的期待，这是所有人的期待，这当然也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并非对自己没信心，只是多少，有那么一些犹疑，但乔一帆知道自己可以做好，他也必须做好。
“嗯。”于是他加重语气，笑起来，“沐姐放心。”
第二箱也装好了，说是箱装，其实也没那么多，乔一帆抱了更重的那一箱，两个人走不到五分钟就能回到兴欣。路上人来人往，他们没戴口罩，认出他们的粉丝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乔一帆跟在苏沐橙旁边点头微笑。没走两步路碰到方锐，他把苏沐橙手里的奶茶抢过去了，大咧咧地道苏沐橙前几天请他吃了冰淇淋，今天怎么也不使唤他来卖苦力。乔一帆在旁边笑。
“咦，项链哇？”天气热了，乔一帆穿衣也随意了些，月亮从领口冲出来撞在纸箱上，方锐眼睛很尖，就被他发现了。这位前辈心思细，人也敏锐，大概是猜到了些什么，笑着调侃：“打比赛时候记得收起来啊一帆。’
“嗯嗯。”乔一帆点头，脸有一点点热。
“去年就在戴了吧。”苏沐橙笑，“一帆懂事的，比赛的时候从来不戴首饰。哪像方锐你手表都忘摘。”
“我的错我的错。”方锐认错向来老实，眨眨眼。他们还是习惯走网吧的侧门，然后上楼梯，气功师的大前辈对着训练室和技术部放开声音吆喝：“都休息了！沐姐姐请客喝奶茶，先到先得！”
一阵喧哗。论是队员还是技术部还是公会部，听到方锐声音都涌出来了，跟苏沐橙说着谢谢就开始抢奶茶和吸管。但热闹的中心不在于此：罗辑关榕飞安文逸为了寒烟柔和火舞流炎唇枪舌战中，奶茶根本不关心，罗辑和关榕飞围着电脑激烈吵架，安文逸坐在罗辑座位上皱着眉听他们吵架。反而是正主本人在旁边看戏，靠着关榕飞的桌子在旁边笑，听见苏沐橙声音，就转过头来，颇为俏皮地冲着门外的这三个人眨眨眼。
杜明在技术部玻璃门另一边，提着两杯奶茶，有点局促地等在外头。乔一帆知道他这位舍友平日打法大开大合，为人也爽快洒脱。只是为情而感的时候局促些，这倒也正常。
“不怪小明动心，谁会不喜欢柔柔。”苏沐橙眨眨眼，轻轻叹了气，“但是至少此时此刻，柔柔是肯定不会用他希望的目光看他的。”
“感情问题谁都有。以前老阮被女朋友甩了，伤心老半天，被我打服了。”方锐伸了个懒腰，似乎并不把这当做什么大问题。
“没看出来，你这么暴力呀？”
“嘿嘿，英雄本色当然是心狠手辣！”
“那打比赛的时候海无量能不能再心狠手辣点？”
“哎呀沐姐姐，不要强迫猥琐流打正面嘛……”
两人玩笑着。两位前辈于此风淡云轻，但乔一帆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这样的杜明。说杜明为情所伤吗，也并非如此，唐柔平日里方方面面都合乎分寸，能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舒服，典型的非常有教养的富家大小姐，尤其近年更加娴熟圆滑，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能平静地接受应对——她只是很普通地，可能不太会喜欢杜明。
因此事实上乔一帆也不知道这个他信赖也仰赖的姐姐是否察觉了杜明的感情。但暗恋中的人只会想要更多的回应，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
这份感情并没有影响到杜明的操作。但长久以往必定是折磨。

于是很轻易地，乔一帆也想到自己。他心里也有点苦涩。
难以言说来源，甚至于他知道那天晚上两个人的心事都彻底暴露在彼此眼前。月亮坠落而去，撞向他的星星，那个本应该高兴却苦涩的夜里，他实在没忍住拥抱了高英杰——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心倾倒了，他们拥抱着，胸膛紧贴着，呼吸交错着。他感觉到高英杰的心跳砰砰砰地敲在他右胸，高英杰的手指死死扣住他肩头，高英杰的背脊压住他手臂以至于酸胀发麻得几乎失去知觉，可是他们就这样纠缠着拥抱了好久好久。
他知道高英杰哭了。因为脖颈上有一点滚烫的冰凉，顺着皮肤滑进他衣领，被衣料吸走。他也知道自己没忍住哽咽，以至于乔一帆庆幸自己没能说出更多话，否则他都害怕自己口不择言着就把那些想说的不敢说的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他甚至冲动地想吻他。
为什么偏偏在最想说的时候会意识到不能说呢？乔一帆苦涩地想。
感情并不一定意味着依靠。失控的、不合时宜的感情，只会成为负担。就像他们肢体交缠着给彼此带来的重量，沉甸甸地压着对方，此时此刻带来的远非肌肤相接的安心感。明明近到不能再近，可是还是不够，不够，远远——远远不够。
告白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吗？
恋爱能解决他们的困境吗？
接吻能说明什么吗？
乔一帆苦笑着摇摇头。
他其实也没有太苦闷啦，至少他故事里他和高英杰两情相许，不至于轻飘飘落不着实地。只是性格所致，他面对感情态度残酷些，兴欣永远会放在最高优先级，兴欣以外才是他自己。
更何况即便恋爱了他们还是不能成为队友。即便恋爱了他们还是被分割开的两个人。他们的困境不会因为恋爱而得到解决，因为乔一帆有乔一帆的苦楚，高英杰有高英杰的桎梏。他们分别翻越各自的关山之后才能相见，相见的地方是争夺荣耀的顶点。即便和这酝酿好多年的分立两段的遗憾和解了他们也还是得在彼此的手里一决胜负所以他们的情绪会成为影响胜负的不确定因素，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没和解，没法和解，从头到尾就没和解过，以至于他们只能强迫自己收敛情绪，强迫自己缄口不言，一边对着最亲密的对方不得不隐瞒起一部分自己，一边又为了对方的隐瞒不可抑制地摇曳着心碎。
因为彻底投入比赛时的他，不是完整的他；而乔一帆绝不会不允许完整的他自己，因为想起没法与你成为搭档，而失落以至于失魂落魄。
——原来他在心碎。
苏沐橙发现了乔一帆的异状。兴欣队长向来是聪明人，亲切之外是敏锐，善审时度势，但情商很高，往往看破不说破。这会儿发现乔一帆出了神，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摸了摸乔一帆的脑袋。
“其实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但苏沐橙却这样道，“如果从一个角度看问题会走进死胡同，有时候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思考。”
乔一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是有些事情好像没法变。”
“唔，好像确实哦，有些身份和立场是很难改变的？”苏沐橙沉思道，而后弯弯眼睛：“不过嘛，怎么看待对手的身份，这其实很重要。”
他低声：“……但有些对手永远不可能成为队友了。”
“对手不意味着对立。”他的队长温柔地道，“甚至于说，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最理解彼此的处境。我以前也不懂，但我也是当队长之后才开始真正理解叶修和秀秀的处境，因为看起来最远的时候，其实有可能你们离得最近。”
“我知道一帆很努力也很有自制力啦。”苏沐橙继续道，眨了眨眼，“但有时候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小安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说你心理压力太大，我还在想一帆心理素质明明很好，怎么这么紧张呢？现在想想，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呀？”
方锐也难得地正经，冲他笑：“我们兴欣的苗苗可别钻我们以前那死胡同了，不当队友就黯然神伤的，其实放宽心就好了。你看我和老林，现在不一样挺好？”
乔一帆不敢说这能做什么类比，但他点点头，很郑重：“我会认真考虑的。”

生活以此为原点，一切从此刻开始朝着难以捉摸的方向一路狂奔。
比赛如是。兴欣连遇三轮强队客场，做好了输得一塌糊涂的准备，结果反而没那么糟。二十八轮打蓝雨，团队赛虽然输了，但单人赛事给力，尤其荀天棋找回了点手感、唐柔又状态奇佳，居然打了5:5平；
二十九轮打微草，更是出人意料，个人赛遭这个目前几乎没有短板的队伍全狙，都以为兴欣快被剃光头了，团队赛给人上了场大爆炸，首发五人统统用起了双重打制技能，而乔一帆便在这没有王杰希的赛场上玩起了拥有信息差的平衡破坏，最终又是一个5:5；
再之后是雷霆，纵使肖时钦计算精确机巧百变，也不得不被兴欣这一手双重打制技能的横空出世所暂且压制，更何况兴欣的技能卷轴相当富裕，顾凡渊和方锐又是洗点狂魔，第三十轮凭借团队赛的胜利居然6:4领先。
之后的三十一轮和三十二轮对战越云和玄奇则是轻松全取，两个十分入账，积分排名虽然小有波动，仍然稳定在前六之列。
赛场外亦如是。荣耀圈子里的舆论一直很汹涌，王杰希自第十八轮起，头一回以轮换选手的身份担任团队赛第六人，偏偏微草强势，王杰希有时甚至不需要登场就已经获胜。这让认为王杰希状态丝毫未下滑的相关粉丝相当不爽，甚至觉得这是俱乐部架空王杰希的把戏，对高英杰也出现了些毫无道理的风言风语，比如认为微草的未来实则关系户，王杰希从头就是在牺牲自己受尽委屈为他铺路，德不配位的同时还要浪费掉老将最后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可恨。
“什么东西？”荀天棋看到新闻时在和乔一帆一起吃午饭，对这稀奇古怪的论坛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真的觉得微草是一人战队吗，王队也要休息呀……英杰前辈明明也能独当一面了。”
乔一帆想起自己在荣耀圈刚有水花时也有很多人揣测他和微草的旧事，心知网络上就是有这么多无脑的乐子人，也知道高英杰不会为这种可笑的谣言动摇：“其实习惯就好啦。”
另一边是剑圣之争的白热化，黄少天提升休息轮次的同时刘小别下半赛季里状态奇佳，屡出精彩场面，与此同时左宸锐口中剑圣的正统继承人卢瀚文也是势不可挡，一提重剑焰影横飞，开始担当蓝雨守擂角色后屡屡连胜，若是只论胜率甚至能冲击一波守擂之星。
——但以上舆论与目前兴欣关系都不太大。乔一帆眼前要应付的是常先，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道理换在熟人和朋友上也是一样的：比如常先实在和兴欣的各位关系不错，但这位记者成长几年后也学得刁钻古怪起来，看到兴欣拥有了掀起轩然大波的双重打制技能银武，提着摄像机和录音笔就上了门，这架势非要问个不死不休才好。
“小常哥，要是真的能这么容易就说出来，那我们比赛还这么打呀？”乔一帆很无奈。
苏沐橙在旁边看热闹，看到乔一帆求救眼神只眨眨眼，慢条斯理地，显然只打算在实在收不了场的时候救场，而此时此刻显然还没到这程度，常先对这回复也很不满意，开始卖惨：“小乔，我是专门负责兴欣的记者，你说我要是一篇报道都写不回去，我该怎么办呀……”
乔一帆头疼：“但是战队机密怎么说呀，我们自己肯定不能说，要不你去再去嘉世问一趟，他们肯定也研究了……”
这哥们儿上一期才写了嘉世新双核打法的头条专栏，大概是又被闻理抓着下了一下午棋，这会儿惊恐摇头，强行又把话题转回去：“就说说是不是真的有双重打制技能，是不是专门研发的，其他的我写！”
“这个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嘛。”乔一帆拿万用句搪塞。
下了采访乔一帆特别想撞墙：“我都在说什么……”
“还得练啊。”安文逸努力忍笑。
他的好友本次采访途中全程围观，但处于恶趣味，一点忙都没帮，只在旁边看乔一帆窘状当乐子。乔一帆倒是看到他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记什么，大概率不长，几句话，也不知道安文逸又在想什么。问安文逸就说叫他别管。但乔一帆知道这人肯定有事瞒着他。
兴欣的各位也一直都知道双重打制技能出现在赛场上，绝对不仅仅是对对手们的震撼，也是一重危机。这并不像获取技能书，是以近乎bug的方式来获取；材料组合能搭配出这样的性状，说明这本就是荣耀开发团队的意图，因此兴欣的各位料想到其他俱乐部一定会快马加鞭开始研究。
果不其然，第三十五轮，微草主场对战新嘉世一赛中，魔术师以一个点满攻击范围的死亡之门写定了胜局，巧合的是同一轮中剑圣的恢弘剑气里却折射出了星星射线的光芒，在让人惊叹于豪门战队功底的同时也传播开笑谈：微草和蓝雨连打制其他职业系技能都要copy对方核心角色，当真是恨海情天。
方锐复盘的时候对着微草的暂停界面，一本正经解说道：“魔法少女。”然后切到黄少天剑指星星牌，“李小狼。”最后拍桌爆笑：“文州亲自在大群里发cp剪辑链接，我特么快笑疯了。”
“来个链接，我让老冯放联盟门口LED屏上每天轮播。”叶修在苏沐橙的iPad屏幕里锐评。
还玩笑的起来是因为他们于此方面压力并不大，他们都相信罗辑和关榕飞的天才，两位核心技术人员也打过包票这绝不是什么轻易就能算出来的结构，即便为人复刻，短时间内也不会是大范围的集体更新。当然也印证了乔一帆决断的正确，比起银武的升级，把技能点的提升留给季后赛更重要。
事实上和微草赛后乔一帆就和高英杰聊到这一点。当时没办法，才从北京回来没多久就赛场再遇，自己又输了，因此心情真的很乱。以至于两个人默契地只寒暄两句就各自回队，那之后也短暂地沉默一段时间才又恢复联系，坦率说不是因为战队的忙碌，是因为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到了微草不声不响地宣告他们提升了银武后，再和高英杰打电话，才能平心静气坦率一谈。
高英杰对此的反应是“果然如此”。
“英杰应该早就发现了。”乔一帆也很淡定。
“嗯哼。”对面人一笑，轻描淡写报了个场次，“第十一轮的团队赛，和霸图。已经打上了吧，如果小顾吼叫拉仇恨失败，一帆和沐姐没能控制住局面的话，会让星河五更开风暴反击呢，还是十字军审判？”
乔一帆佯装抱怨：“猜这么准，还让不让我们玩了？”
“我可没有一帆猜得准。要按这个道理我们都不用打了。”
他确实猜得到高英杰比起在银武上打制其他职业的大招，会更倾向于给本职业技能点满阶，团队赛里那个目标范围远得惊人的闪电锁链也印证他的想法。
只有我最了解英杰。他甚至有点得意地想。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堵，但不知道是哪天开始，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他后来真的很认真地想过苏沐橙说的话：对手不意味着对立，看起来最远的时候，其实可能离得才最近。
什么意思呢？
是慢慢才有点明白其中意味的。是的，他们都还很年轻，人生经历也很单薄，彼此之间唯一的变故就是那年夏天的分别，但这分别就在他们之间划下一条银线，从此他们分隔在近又遥远的两沿。所以一直在忐忑和忧愁吗，以至于要用麻木和迟钝才能压制住心头的难过，也一直为这明明算不上什么的小事而纠结些无关紧要的什么？
可是，的的确确的，乔一帆是在来到兴欣之后，才明白成为未来之星是什么感觉，被寄予期待是什么感觉，肩负起责任是什么感觉。要把秘密守在心里是什么感觉，要凭借理智压抑住感性是什么感觉，学着成熟起来是什么感觉。
而要拼尽全力带领着队友向前走、走到那个最高的地方，这又是什么感觉？
这是他留在微草、留在高英杰身边不会有的感觉。这是他和高英杰各自成为一队之长才会有的感觉，这是只有肩负起同一种责任才会有的感觉。这是他们成为同样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这是他们除了本来的默契之外、要站在同一个位置才会有的了解。
“那是因为我了解英杰，才不是什么猜。”他说。
高英杰顿了顿才开口：“……在什么方面？”
他问得很突然，声音有点犹豫；乔一帆感觉到他在动摇。前所未有的情况，他并未意料到高英杰会在此时此刻动摇起来，甚至于说，乔一帆根本没想过高英杰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开始试探。而他的心跳因这个问句加快了，深呼吸，想了几秒钟，还是鼓起勇气大胆地回答：“英杰想要的一切方面。”
他的心怦怦跳：这是英杰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吗？他又反问自己。
没有答案。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告白了，他知道高英杰一定能懂他的意思，但乔一帆忐忑着；而他们沉默着。高英杰的动摇来自于冲动，他的为之动摇也实在太冲动，可是这明明是常规赛的关键时刻，怎么能突然就要把那些自己还没想清楚的情绪都给挑明白了——？
对面的呼吸声清晰可见。乔一帆几乎能听见阳光落地的声音，即便这沉默不过几秒几十秒，也长得足够让他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对自己产生起怀疑。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对面人声音。
“……我可以擅自把这句话，理解成我想要的意思吗？”高英杰小小声。
他顿了顿，稳住心绪。“只要英杰愿意。”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心跳越来越快了，深呼吸都压不住，而乔一帆发现明明自己正在不安和焦虑，可是笑意完全压不住；而他知道高英杰也一定在笑，以至于到最后两个人忍不住一齐笑起来。
可是为什么眼睛那么酸？
“那么，决赛见？”他的挚友忽然变得很坚决。乔一帆几乎都能想象到高英杰的表情，郑重的、落下约定一样的表情，像是要把一切盖棺落定。“可能有点太自大，但是至少，我想和一帆决赛见。”
“但是如果在一个半区呢？”乔一帆忍住心绪，努力笑着说，“兴欣要是和微草决赛以前就碰见了呢？”
“那就以后再约，”高英杰语速很快，好像是要用语速掩饰什么一样，“总之我想和一帆决赛见，无论什么时间我都想和一帆决赛见，反正在决赛以前我永远给一帆加油只要我们能够决赛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实在说不下去了，乔一帆听到高英杰捂住了话筒，而他自己也实在忍不住了，拿着手机蹲在墙角。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些日子这样感伤，以至于他听见决赛见三个字都有流泪的冲动，决赛见，决赛见，他就算拼尽全力想要分别和解了最终还是只能决赛见，决赛见，因为没法站在彼此身边所以只能决赛见，至少在决赛之前他们可以毫无芥蒂伸展私心的决赛见——
“决赛见。”他们道别。
而后，乔一帆捂住眼睛。他拼命叫自己别哭出来。

Chapter Text

雷霆俱乐部二楼是食堂。食堂里头有个小电视机，曾经遥控器在肖时钦手里。戴妍琦刚进训练营的时候胆子很大，会跟年轻的雷霆队长求情，想借这面小小的屏幕在枯燥的封闭训练之余看点电视剧，但肖时钦虽然看起来好说话，某些时候原则却很坚定，只跟她好脾气地说：这个还是不行啦。
后来正式进队了，有了专用的电脑，肖时钦也不再收手机，就不用盯着这台小小的电视来解闷啦。因此只在用餐时间看电视，永远锚定在电竞频道，反复看这一周的电竞新闻。总是和其他人一起，八九赛季的时候很多事，戴妍琦还记得那天中午和肖时钦一起看的叶秋退役发布会，也记得当时肖时钦眼里若有若无的动摇。
后来肖时钦走了，又回来，雷霆来来往往不少人。她长高了，也长大了。肖时钦把电视遥控交给她，半开玩笑地说，他们是不是叫你小魔女，那遥控器交给小魔女看管怎么样？而她自然是高高兴兴地说，好呀，队长都交给我吧？
现在电视机的节目都归戴妍琦调啦。她已不再是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批，时常有胆子大的训练营小朋友来找她，说戴戴姐姐，明天晚上哪个频道有谁谁谁的直播，我们都想看，可不可以看。也许是她看起来好说话？戴妍琦觉得好玩，她也确实古灵精怪没个正经，不会责备人，每天快快活活地笑着，笑声能充满整个训练室。但即便如此，戴妍琦还是会说：“不可以哦！”
她说因为我以前没机会看到喜欢的节目所以也不许你们看，我是特别坏的前辈！然后冲年轻人挤鬼脸，请这一两个胆大的年轻人喝瓶饮料，再催他们回去训练。
于是她一个人站在电视机前头，她在看直播回放。
不是雷霆的回放，而是上一轮，微草和新嘉世。木恩和战斗格式是屏幕里最亮眼的星星，魔道学者和战斗法师，本来就出色的职业强度和两个顶尖选手的绝佳演绎，让每一场这两人对决的比赛都格外瞩目。然而即便如此电视频道的解说仍然再苛刻地挑剔着这两位天才，批评邱非扛不起嘉世的荣光，挖苦高英杰没有王杰希的光彩，尤其苛责后者——但还要他怎样光彩夺目呢？
“……微草向来是一个过分严格的地方，”屏幕里的评论家指责着，“王杰希这些年对自己的压迫已经让他自己到了强弩之末，高英杰和刘小别如果还要在这样的团队里像王杰希一样压迫自己，毫无疑问恨死走不远的。”
“走不走得远另说，高英杰可没有王杰希的王者风范，顶着天才的名头出道这么些年了，一点实际的奖项都没拿到。我想电子竞技还是需要一些有着坚定立场的年轻人，也不知道高英杰未来能成长成什么样。”
“这是他天生的性格问题，就是因为太软气才需要磨练。但这样的性格能不能承受住压力啊？显然乔一帆和邱非的经历让他们的抗压能力都远超高太子，关于微草的未来我真的相当怀疑。”
“只能说希望王杰希的放权不会把微草放到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里。”
到此为止吧。戴妍琦关闭电视，屏幕一花便静音了。身边没有人，所以可以没有顾虑地叹气。
她想世界的步伐实在太快了，明明感觉自己和朋友们还才新鲜的来到这个地方不久，身边的大家却都已经开始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甚至于因为做得不错可以与前辈相提并论而被苛责，也只是因为人的包容度总是太低，优秀如邱非高英杰犹被挑剔。
但是她呢。
戴妍琦摇摇头。她并不是易于内耗的人，反而是担心自己太乐观，总要找些东西让自己警惕起来。
常规赛的末段，下一周是第三十六轮，雷霆主场作战微草，虽然他们已经基本锁定了前八席位，但藉由这微草已暴露自己银武提升进度的情形，当然也要对季后赛形势做出准确的判断。
眼前当然也不会放松，为了增加了解，她特意问了闻理，微草的双技能打制大概是什么样的流派，得到回复后也很认真，从刘小别打制的鬼斩技能到袁柏清满阶的小回复术，在队内会议时一二三点地细心说明了，最后跟肖时钦总结陈词时也很积极，说微草现在追求团队整体性，然后看到肖时钦笑着点头。
“不错的，妍琦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她的队长说，“这一场要不要试试，团队赛再交给你看看？”
面对这样的要求戴妍琦已不会像第一次要面对乔一帆时那样手足无措，知道这是肖时钦的期待，也知道肖时钦很疲惫，需要有人逐渐接过担子。因此她点头，但俏皮地笑起来：“但是我打得不好怎么办呀，队长要教我的！”
“队长什么时候不教你了。”方学才习惯性拍她背，叫她坐直别塌腰，免得过了几年抱怨腰疼。
肖时钦也说：“队长在呢，怕什么。”
到这里会议也差不多结束了，队员们纷纷起身，嘻嘻哈哈地约饭。这夏初的日子最适宜夜宵，鲁奕宁张家兴几个中午就说好了，晚上老板请客请吃最新一茬的小龙虾，这会儿快到时间，一个两个往外走。戴妍琦和队里新来的年轻人说笑着，都走下楼梯了，想起笔记本落在会议室，匆匆跑回去。推开门看见肖时钦在里头发呆。
“我就来了，妍琦你们先去。”肖时钦注意到她进来，表情立刻柔软起来。
戴妍琦总在这种时候感觉到肖时钦其实也只是个殚精竭虑的年轻人而已。她努力笑起来：“嗯嗯，我回来拿本子的。队长不准翘夜宵哦，说好了今晚上要给学才哥补外景直播时长，看不到你人直播间粉丝会说我们诈骗的，队长可是我们唯一的全明星——”
“以后靠妍琦你努力嘛。”
“那当然，雷霆在我手上可是要拿冠军的！”她说。
她看到她的队长笑起来。这种话说多了像玩笑，但对于雷霆而言，除了肖时钦，谁能有这样的底气，不带一丝一毫玩笑意味地将这样一个愿望摆在台面上说呢？
尤其在屏幕里看见自己的同期生们一个个走上最顶端的舞台时，戴妍琦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像乔一帆或高英杰那样，毫不犹豫地坚定地说出冠军两个字呢？

日子是这样一点点往下推的。正是五月上旬的时节，周三夜，距离下一轮还有三天不到，但季后赛也已在眼前。单说这一场比赛的压力没有必要，而位于各大战队的积分基本已稳定的常规赛赛程末端，戴妍琦要看着的也已经不是眼前的得分，而是六月中旬开赛的季后赛。
到目前为止的前四，蓝雨，轮回，微草，霸图。下半区，雷霆，兴欣，嘉世，虚空。再之后是呼啸百花三零一度，但已经被前八拉开了十分以上的距离，因此还有变动的仅仅是前八内部的名次变换，而非席位的变更。
今年是洗牌的一年。
所有人都知道黄金一代前后的选手们都已经走到了职业末年，但大概也没想到天才们的更新换代会如此惨烈。第一个拉开更替帷幕的是虚空，双鬼拍阵的故事走到了尽头，阵鬼和斩鬼分别离开和退后，让驱魔师走到聚光灯之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而后是逐渐把握住兴欣核心位的乔一帆，苏沐橙侧身让位，让稳健镇定的年轻人握住了兴欣的方向盘，逐渐走出阵痛步履坚定起来；
霸图在韩文清和张佳乐的壮烈落幕后低调地转型，这样一个从第九赛季开始潜移默化的变化肉眼可见的很成功，平稳过渡却也保有霸图的风格；
但在十二赛季开始之前，明显出现状态变化、开始寻求战队核心变更的战队，是微草和蓝雨；而在这样一种明确的核心更替中不仅声势宏大、同样成绩斐然的，依旧是微草和蓝雨。
相比之下雷霆就显得格外不引人注目。尽管他们很稳定，此时此刻正牢牢把握着第五名的位置，更何况除了前三的其他五支队伍积分咬得极紧，稍有不慎就又是剧烈的排名变动，更印证这个赛季各个战队实力的平均。
更有趣的是他们这些剧烈你争我抢的队伍绝大多数都正处于新老交替的进程中，甚至于不约而同地，都是四期生向八九期生交出主导权。这也引出了相关人士的评论欲，无论是杂谈节目，还是周刊专栏，嘉宾们都不约而同地为他们这些年轻人起了个新名字：接力一代。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崭新的接力时代，这是一群于技术上与白银一代同样光彩夺目、却更因对战队的付出而知名的接力一代。”以反响最热烈的电竞周刊杭州站记者常先为例，他对新嘉世队长邱非、虚空队长盖才捷和兴欣副队长乔一帆的综合采访文章后有如下评价，“在四期生燃烧起自己最后火焰的时刻，饱经磨炼的八九期生已然扛起了战队的大梁，接过了上一代天才们的接力棒，朝着属于他们的下一个时代走去。”
“接力一代”这个词便与赠与七期生的“白银一代”一样传播起来。某种意义上这是个噱头，就像当初黄金一代们横空出世时，同期的天才选手们的碰面总要被导播们捏造些火花出来；这到了常规赛末尾的最后三场比赛，导播也特意把镜头对准了接力中的他们雷霆和微草，尽管戴妍琦心知肚明自己于领导队伍方面远不是高英杰的对手——只有对手才知道局外人的批评会有多可笑。
“不知道联盟怎么排的赛程。”赛前握手时她做出不开心的样子，“下两场还要打奇英和小卢呢，请客也很累的，我都没钱了！”
她观察着高英杰情绪，好在微草未来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今天夜宵会努力让戴戴满意的。”男孩子笑着，总体而言还是以前那副腼腆样，但并不羞怯了，看得见大将之风隐隐发着光。
“只希望高老师您别又在赛后和乔副队大打一通电话了，”于是她调侃，“真的闪眼睛。”
“唔，这个嘛，说不定的。”
“只可惜我没个cp陪我秀恩爱——”她笑。
她没管高英杰反应了，握手时间够久，她移向许斌，柳非，再是刘小别，又是一阵新的拌嘴。和这位她更是没什么顾忌，刘小别说是她前辈，实际上还比她小上好几个月，是个名副其实的热血笨蛋弟弟。要不是镜头摆着，这人也臭屁，不然就凭刘小别这又管她喊戴姐的怠慢劲儿戴妍琦也想给这人几脚。当然也顺便偷看了几眼肖时钦和王杰希说话，没看出个所以然，倒是刘小别又放低声音。
“别调侃英杰了，”臭屁剑客在她面前难得有点架子，“最近心情不好着呢。”
戴妍琦咋舌：“真被左宸锐和阮成骂怕了啊？”
“这两个不是更爱骂我吗。”刘小别嗤之以鼻，“不是，你少提乔一帆。这两个最近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呢。”
“你问一嘴瀚文呀，他不会不知道吧？”
“卢瀚文不肯说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问盖盖，盖盖那边肯定有邱邱的情报。”
刘小别白眼：“我也不想招惹这两个好吗。”
戴妍琦眨眨眼，不说话了，握完手双方回到各自席位。个人赛开始出场，两边的副队长纷纷起身，观众席发出遗憾声音，实在是对打消耗赛有心理阴影。再是新人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戴妍琦也看得出年轻人的青涩和笨拙，看得到彼己的弱点和漏洞，意识到如何诱敌深入或弥补错漏。有时候甚至于手上动作能比意识快，即便只是场下手指也习惯性按下操作快捷键。
她想这就是当年许多前辈们说过的身体反应，是只有用心苦练之后才能拥有的意识和操作，而她拥有了，她也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是一个不错的、小小地闪闪发光着的优秀职业选手了。
只是很可惜，戴妍琦知道，要成为能够肩负起雷霆和肖时钦希望的“队长”，需要的远不止是一个操作优秀的自己；只是很可惜，戴妍琦知道，自己在雷霆最需要的战术方面，并不是肖时钦一般的天才。
比赛在她的思索中继续。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一心二用，戴妍琦一边算是胡思乱想，一边观察着比赛进度。对于他们这样并非豪门的战队而言，比赛的全程都需要极力地细致观察，目的指向的是雷霆一直以来的王牌，那就是他们不败的团队赛。个人赛和擂台赛输，很正常，即便强如肖时钦，王杰希后败给如今光剑如风暴般凌厉的刘小别也非意外；而她自己，即便拼尽全力，在打败刘小别后被稳定高效的高英杰斩落也是意料之中。
豪门啊豪门，便是这样永远光彩夺目、但即便不动声色也能可怕着的存在，高英杰恰恰是微草里后一种可怕的代表，他并没有王杰希的刁钻和刘小别的凌厉，但恰恰是这样一种水一般的温柔，就轻易地将对手淹没，而对手除非有摩西分海一般的魄力，否则几乎不会有反抗的余地。
擂台赛结束，团队赛人选弹出。戴妍琦下台，以0:5的分数面对其他队员也没有颓丧。“我们今天的目标就是5:5，”她笑眯眯地对队里的年轻人们说，“常规赛而已，而且他们刚换武器，我们尽可能拿分就好了！而且今天王队不上场，不要有心理压力：区区高英杰和刘小别有什么好怕的！”
她惹起一阵笑声。“输了也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戴姐会帮你们吃回来的。”方学才拆她台，“不过她帮不帮你们打包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学才哥不许说丧气话！”戴妍琦假装跳脚，转向肖时钦：“队长，你管管副队，我当指挥他就不听我话！”
玩笑总能调动起气氛，但她自己其实很紧张，非常紧张。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像闻理一样习惯性地掩盖掉自己真实的心情了呢？戴妍琦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她真的很想赢，不依靠肖时钦地赢一场，至少来一点证明她也可以挑起大梁的证明，证明她也可以成为楚云秀那样扛起战队的元法女队长。
只是愿望暂时还只能是愿望。
戴妍琦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局面开始走向失控的瞬间她当即转火，攥在手里许久的火之鸟没多犹豫放出来，火鸟飞向低空飞行的木恩和联结团队的飞刀剑。于此机会让鸾辂音尘替生灵灭吃了一波巨大的伤害，目的是转交阵型核心和指挥权，这点简单的判断和默契她和肖时钦之间自然有。最终也是由肖时钦挽回局面，于生灵灭指挥下，残血的鸾辂音尘与欲盖弥彰奋力构成夹击，趁形势尚未扭转时守住了起先优势，并凭借肖时钦标志化的精打细算将优势保留至最后。的的确确的5:5。
——只是这胜利还是来自于队长。
平局之后约饭就谈不上谁请不请客，王杰希许斌和分别与肖时钦方学才关系不错，因此实际上是个大型夜宵，只是分了包厢内外间，一桌七八个人。没什么意外地她现在也坐进了里间，坐肖时钦右手边；再右手边是刘小别，高英杰，王杰希和许斌，袁柏清在外间声音巨大，不知道在和张家兴抱怨什么，大抵是些常见的治疗们对dps们的狂言。
很默契地都在低头看手机。这一轮电视转播选择的是呼啸主场对虚空，他们也先大略看一眼比分和团队赛cut，吴羽策的双卡之路至此出现磕绊，呼啸再次拿出了强打切割的战术，险些奏效，但盖才捷的确机敏冷静又胆大心细，抗住了唐昊的街头风暴犹拉住了针对鬼刻的赵禹哲，以一分钟的封禁符当赌注开启一拖二的明星战术，为吴羽策争取到了局面的倾斜，从而抢回了团队赛的胜利，勉强6:4维持了积分优势。
除此之外也有别的关心的比赛，比如她和高英杰在看4:6的霸图对兴欣，而刘小别的关注点永远集中在蓝雨。
“乔一帆他们家小牧师有点意思哇，”戴妍琦看团队赛看到一半道，“有点对霸图特攻的意思诶？”
“小顾一直是很有想法的治疗，计算严谨，但其实风格很迅猛。”高英杰回答道，“打比赛时很有一点破釜沉舟的意思，敢用非常不常规的技能冲破局面，因此内核和现在的霸图恰好是反的。但计算又非常精准，所以格外奏效。”
手机弹窗恰如其时弹了阮成的专栏，毫无疑问又在攻击兴欣，已经从无差别攻击全员进化到了热衷于针对乔一帆的水平。
“也是一帆真的敢用。”戴妍琦反而觉得巧妙，注视着屏幕上那个白光猛烈的十字军审判，感叹。
而后她确信她在高英杰脸上看到了笑容。她有点疑惑，但她没有问。
戴妍琦对对手们的关心围绕的仅仅是雷霆迎战的需要，没太多私心，尤其不像现在身边这两个，一个对剑圣名号盯得眼睛能喷血，一个从好几年前起对着乔一帆眼睛能发光。
她也不想关心彼此之间的私心，谁没有私心呢？她也有，只是她的私心很简单。戴妍琦没有要和谁争奇斗艳的愿望，也没有和哪个旧队友分道扬镳过尚有遗憾，戴妍琦只是想要变成一个足够肩负起雷霆的戴妍琦而已，戴妍琦只是想要变得更加让人放心而已，戴妍琦只是希望她也能够让为她的队长骄傲而已。
有时候一场一场比赛打下去，她会觉得有点像梦，没实感，没实感地一场场比赛打完了，三十八轮比赛全部结束了，雷霆稳稳地待在了第四位，季后赛开始备战季后赛。真的很没实感，自己成长得没实感，肖时钦的缓慢滑退也没实感，雷霆需要她变成一个金刚不坏的女战士了，也没实感。的的确确地是要看见身边朋友们都飞速地向上腾飞了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也飞上了九万里高空，也是因为在屏幕内外见过对她朋友们冰山一角的质疑，和亲眼目睹过的朋友们的辛酸甚至于绝望——无论是消沉的绝望还是兴奋的绝望——似乎都要比普通的打比赛还要真切了。
比如闻理。嘉世积分稳定在第七名，成功入围季后赛区，当天戴妍琦刚和蓝雨打完比赛就电话过去祝贺他们。邱非很平静，跟她道谢，也祝贺她们；但闻理似乎有点平静不下来。
“……终于走到这第一步了。”他喃喃。
“只是开始。”邱非的声音有点远。
“我当然知道。”闻理说，“起码我们有第一步了，季后赛，至少我们走上去了。”
“是走回去了。”邱非更正他。
闻理没反驳。“好啦，总之爱你戴戴！”网友同事又开始装模作样满天飞飞吻了，戴妍琦看破不说破多少年，当他是真心祝贺，也说爱他，挂了电话找卢瀚文。
她知道这小东西一定已经开始算季后赛赛程表，也一定在斤斤计较如何才能与微草碰上面，然而蓝雨和微草一个积分第一一个积分第二，同为上半区，必然只能决赛见；还顺便帮雷霆打了个表出来，第四名第一轮就要和兴欣碰头，再是蓝雨和虚空里的一个，最后是决赛。
不过小鬼头又补充：不过半决赛也就是终点了，因为蓝雨会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一路赢下去，不管是妍妍姐姐还是帆帆哥哥都不会有晋级的机会的——
“你们中二小男孩可别把话说太满。”她佯装不满。
雷霆和蓝雨的最后一场打得很久，首先是喻文州和肖时钦两个战术大师碰上面总爱多磨一磨，其次黄少天没上团队赛，宋晓提前上来磨合了，攻击效率稍低一点。因此这时候他们这边才打完，最快的兴欣和轮回都已经开始赛后发布会。
很有意思的是今天居然是胜者轮回先入场，记者席显然一愣，而后轻微骚动，但轮回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普通的采访后起身离场，甚至于他们对兴欣接下来的举动也很感兴趣：因为这种反常的发布会安排只说明兴欣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加油吧，我们的小乔队长？”几百公里外的选手通道里，苏沐橙鼓励道。
“嗯。”乔一帆郑重点头，深呼吸，而后确认一般地道：“我会的。”
迎宾员向来知道兴欣没有新闻发言人，同他们微笑致意，请几位发布会上的常客上台，但苏沐橙摇摇头笑着说等一下。乔一帆也同她一起等待，方锐在后头伸了个懒腰，神秘莫测地说，呀，可不要因为我们小队长叫小乔就小瞧我们，反倒因这烂笑话被陈果狠狠敲了脑袋。
外面传来惊呼声，随后有人开始说话，是他一直以来熟悉的音色。几句之后聚光灯声开始密集响起，估摸到了时机，乔一帆调整表情，深呼吸了一下：“我看起来还好吗？”
“是完美的小队长。”唐柔替他正一正衣领，弯起眼睛，“去吧！我们跟着你。”
于是他走向前，骤然光线大亮，他顶着刺眼的光线镇定地坐到座位上，乔一帆——名牌的位置在席位中央，他想是时候要习惯这个位置，和这个位置所承载责任的重量，与之伴随的是无数的目光，和不止善意恶意与否的汹涌的舆论浪潮。
苏沐橙唐柔和方锐随他入座，陈果在旁边的席位。其实没有想象中紧张，乔一帆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这里之前是周泽楷的座位，他需要稍微调低一点，小声试了一句音再按掉开关。
“准备好了吗。”安文逸低声问他。
而他笑起来：“完全没问题。”
兴欣全新上任的战队经理兼新闻发言人点点头，没多犹豫，重新打开麦克风。“如各位所见，兴欣战队正在有序走向规模化和体系化，队伍的梯队建设也十分稳定平衡。”安文逸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丝毫没有他这个年轻人容易出现的青涩和不安，“在经验丰富的前辈引领下，兴欣潜力十足的新人选手们进步迅速，一直以来都给予了大家十足的惊喜，年轻人们的成长也为兴欣提供了全新的可能性。我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替苏沐橙选手向大家介绍战队的新任队长。”
“各位晚上好，我是乔一帆。”他打开话筒，微鞠一躬，说起了官方辞令，“很荣幸能受到队友们的认可，从苏队和陈姐手里接过这项任命，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个充满挑战的机会，我也很高兴有机会能再为兴欣付出更多一点……”
“对于自己的接任，乔队有什么话想说？”话毕有记者提问。
乔一帆不假思索：“冠军。无论何时何地，兴欣的目标从来都是冠军。”

——的确是接力的时代了，戴妍琦想。
真的已经有人真真正正接过接力棒了，盖才捷接得很仓促，乔一帆接得很稳当，还有好些早就开始接过权力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接得都很好。就好像属于他们的新的时代真的到来了，然而这条路究竟该怎么走，至少关于戴妍琦的这条路该怎么走，此刻还未可知。
“小戴！”不远处方学才叫她，声音一如往常地松快，“发布会了，准备上台啦！”
于是她收起手机。“好，”她说，一如往常地蹦蹦跳跳过去，欢快地笑，为他们第四名入进季后赛短暂地高兴。有工作人员穿行着，肖时钦摸摸她脑袋，虚虚护住她脑袋，她仰起脸冲她队长比鬼脸。装作不经意说刚刚看兴欣发布会耶，乔一帆那家伙居然敢篡了沐姐姐的位，我都没这个胆子篡队长的位，被方学才一巴掌拍肩膀上了说她没大没小。
“不是说要带雷霆拿冠军吗？”肖时钦说，但戴妍琦感觉到她的队长气场稍低落了一点，“妍琦的话，可以的吧？”
“我当然可以啦，但是也要肖时钦同学一起的话，那大家还得更努力才行。”她说，突然萌生起一股冲动，她跳到所有人面前，举起右手。
“所有人听我号令！”她笑着，努力克制住那一星半点的犹疑，“在肖时钦同学退役之前，不说冠军吧，太自满了——至少进一次总决赛让肖同学开开眼！”
她看见肖时钦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Chapter Text

关于安文逸突然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背着所有人回来开始当他们的顶头上司，乔一帆起初的感受是难以言喻，但适应良好，第二天就能跟方锐一样开得起玩笑，管他叫“安经理”。“别埋汰我，”于是他们前任牧师大人难得也苦着脸，“我没打算瞒你，实在是学校催我们签三方协议，不然谁要这么急急匆匆就赶鸭子上架，还要给你这队长就职发布会当发言人。副队长都没定好呢！”

罗辑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你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吗？”

“一帆可是偷偷说要感谢一下你们法大，”唐柔笑眯眯地，“他可是绝对说不出你那些官方辞令的，脸皮薄，夸自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安文逸想躺尸。可惜已入职，他这种天生社畜人的脑袋里就像装了什么办公系统，宿舍沙发上没瘫几分钟又重抖擞，爬起来打工。然后又恶狠狠地回头挥拳头：“乔一帆给我好好管训练，进不了决赛飞克他们赞助掉了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等他关上宿舍门之后唐柔偷偷说：“别那么大压力，文逸谈的是阶段约，进八强就能续，能进四强就再升一阶档位。”

乔一帆笑：“我知道。”

杜明作为去年夏天才来兴欣的前轮回选手，一直以来对安文逸最大的印象还停留在古早的“菜鸡牧师”和“总决赛脚踩枪王”的陈年往事里。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也没烧什么，只是刚毕业的名校大学生展示起个人内卷功力，行李从学校搬回来当天在上林苑整理出新卧室，然后是监督这群常规赛刚结束试图休息两天的电竞选手做大扫除。与此同时拉着他们新晋乔队在小房间里折磨一日，捣鼓出份事无巨细的季后赛备战日程表。他们做完这大扫除溜溜达达休息去了，安文逸可没休息，晚上开战术研讨会，看起来精神比喝了十桶脑白金还要好。这位之前和安文逸不熟的剑客选手也不得不感叹了：“不愧是有脚踩周泽楷神力的飞天牧师，张新杰之子，istj精神的延续者，一帆恐惧的安文逸老师。”

方锐笑呛了。安文逸扶了扶眼镜：“不要妖魔化我。”

“这不是妖魔化，”杜明沉痛地道，“这是神化，神塑，对安神无穷的敬仰。”

“方明华在轮回也是这待遇，小安你习惯就好。”四期生苏沐橙同学闪现按铃。

话说回来。季后赛和常规赛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兴欣的各位十一赛季此时已放假，要找回第十赛季时的感觉确实需要调整。苏沐橙方锐和杜明是早已习惯季后赛节奏的大前辈们了，常规赛甫一结束，先丢下心理负担，结结实实睡了两天，而后神采奕奕精神起来。

“是非常必要的休息。”乔一帆对顾凡渊和荀天棋这两个初入赛场、对节奏调整颇为陌生的年轻人很认真地讲，“季后赛从六月中进行到七月中，两场比赛之间休息时间很短，对精力的要求会很高。所以刚进入季后赛作息时就要充分休息好，不然之后会很不适应的。”

“要听队长的话知不知道。”方锐恐吓之。

事实上就是他抓到了这两个家伙偷偷半夜起来加训，人赃俱获，第二天拎到乔一帆面前说“交由乔队处理”。他是当副队当惯的，乔一帆方才上任，还没有副队人选，他便非常自觉地担当起了这副手位置，虽然由于平日总和魏琛跨办公室对拼垃圾话而使威信剧烈下跌，还不如乔一帆轻言细语几句来得奏效。

不过乔一帆的的确确是脸皮薄，安文逸能一两天内把“安经理”这艮啾的外号听习惯，乔一帆倒是还有点不适应，虽然队长事务早熟悉，安排起训练和战术会议得心应手，但以往当惯了小年轻、队里都喊一帆喊得可亲昵。这会儿从荀天棋到包子甚至唐柔都存了坏心思，笑眯眯地喊着“乔队”“队长”“小队长”，好容易就把他搞得脸通红。

这还是队友呢！乔一帆想，但凡不是在季后赛期封闭训练，卢瀚文郭少戴妍琦都得用“乔队”这两个字给他qq干宕机。至于邱非宋奇英那几个正经的，地毯式轰炸倒不至于，但拿这么个肉麻词句故意招惹他一下，绰绰有余了。

单从这个角度他和盖才捷倒是可以惺惺相惜一番。也不知道盖才捷刚被喊盖队的时候是什么个感想。

五月底到六月中，中间近两周时间，于季后赛队伍而言是非常必要的封闭训练期，但乔一帆心知除他们以外，只有蓝雨和微草的技术部能稍稍松口气，因为截止到常规赛结束都只有他们三支队伍破解了银武打制技能的奥秘。

若不是兴欣实在有破除新人墙的必要，他是不支持这样早就把秘密武器显露出来的。如果能保密到季后赛开始，他们很有可能在赛程紧张的季后赛中获得巨大的优势，像第八赛季的轮回一样一鸣惊人，甚至有可能在下赛季之始还能保持一定优势。但如今已有三支队伍装备完全，不难想象这半个月里其他俱乐部都会快马加鞭加紧研究，很有可能季后赛一开场八支队伍统统有了这“秘密武器”。佐证便是魏琛最近过得格外气闷，每每开训练室门都能听到他骂街，或是雷霆或是轮回；而伍晨的黑眼圈也越发深了。

“不担心，”罗辑安慰有些焦虑的他，“我们不是还有技能点嘛。除了小手全都5900以上，明哥和炮飞矛全满点，攻击力绝对拉满。不着急不着急。”

他不得不说自己是有点焦虑：“我怕我做不好……”

“趁别人对你期待值低，放开犯点错吧，”好友耸耸肩，“早错比晚错好。”

“那也不能在季后赛犯错呀……”乔一帆心想罗辑这安慰也没安慰道点子上，苦笑。

“错了又怎么样嘛，我们还在调整期。”罗辑很认真，“叶神当初怎么说的，保级的基础上再力争总冠军嘛。”

“已经保级了，那目标当然是力争总冠军啦。”乔一帆明白好友的良苦用心，不由失笑，送他回办公室，“不过谢谢提醒，我不会不切实际的。”

话虽如此，乔一帆却知道自己确实需要人给他泼醒，当初刚用阵鬼时因为初上手手感不错又受叶修青眼，不由自满甚至狂妄，才是一个月的新人就敢去挑战第一阵鬼李轩，和此时才接过队长职位就开始妄想冠军何等相似。只是罗辑远离赛场已久，对他的关照纯出于对他本人的了解，乔一帆自知要让自己冷静得找个对赛场更了解的人，但苏沐橙方锐以至于杜明都更擅长鼓励教育——说到底还得是安文逸。

“首先，我没有要打消你士气的意思，没人不想拿冠军。其次，我确实要泼你一头冷水——哪有你这样一步登天的，冠军是这么好拿的吗？愿望是好的，但今年主角不会是我们，我们尽全力就好了。”

乔一帆算了下赛程，没忍住捂脸：“和雷霆还有得玩，和蓝雨……”

“蓝雨和微草今年都是冲着冠军去的，我们尽全力就已经很好。”安文逸很冷静，“沐姐让你这时候接手是让你提前适应，不是让你一步登天。你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朝着什么地方。”

这句话什么意思很容易想清。“意思是让我跟英杰他们抢跑吗？”他笑。

“单说作为一个队长的素质，目前而言，你比高英杰优秀很多。但你知道他是世俗意义上的天才，又出身微草，各方面都比我们规范很多。给一点提前量能让你觉得安心一点吗？”安文逸显然很认真。

“多谢。”乔一帆说，“确实很有必要。”

季后赛的日程悄无声息降临。6月12日，季后赛第一场于蓝雨主场开赛，对手是新嘉世。这是新嘉世头一回进入季后赛，迎头就遇上今年常规赛积分第一，论是谁都会有点心理压力。尤其这支队伍里净是群年轻又不要命的家伙，乔一帆说实话有点担心他们心理状态，尤其邱非和闻理。

但兴欣自己也要备战季后赛，事实上蓝雨和新嘉世的直播他都没来得及看，每天晚上都在模拟对战，而比赛录像都是下午统一复盘——但不妨碍他们关心比分。

“11:9。”安文逸在他们睡前报比分，“擂台赛撕得很紧，团队赛两个剑客留到了最后。小邱他们打得有点憋屈。”

“少天经过常规赛后半程的修整之后，状态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复盘时苏沐橙指出，“团队赛里他们完全没有使用打制技能，应该是出于保留实力的考虑，也是因为新嘉世没有武器升级的迹象。”

“少天这一场擂台也打得很克制，甚至于说没尽全力。”方锐也道，“不是说不重视小邱，而是他们很大胆地把压力交给了小卢，充分信任他能给少天一个良好的局面。小卢也做到了，在闻理发挥不错的情况下追回了优势，交给少天的是一个半血的战斗格式，让少天可以放松地结束战斗。”

“但这也会对嘉世会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苏沐橙声音很轻。

乔一帆默默听，记着笔记，把前辈队友们的观点一一理好，偶尔挑出需要讨论的，在第二遍过录像时暂停着点出来。思路清晰，在意细节，这向来是他复盘整理的风格，也是因为有条有理，所以无论队内各位角度多新奇思维多发散，他都能把主题扯回来。

复盘也不仅仅局限于一支队伍。第二日晚八点，季后赛第一轮第二场微草对虚空于北京开赛。时隔一年，又是与去年一样的分组，微草和虚空却是都变了太多。北京的豪门持续不断地推进着队伍结构的过渡，除了高英杰和刘小别的双核打法日渐成型，舒可怡等新鲜血液的加入也让微草持续地更新着打法和构思；而虚空是更加翻天覆地的地方，双鬼已是过去时，年轻的驱魔师和新鲜的战斗法师来到了前场、而换逢山鬼泣和鬼刻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因此这一场比赛也颇受关注。

而于乔一帆关心的远不止微草，更是虚空。除了关心这在攻击结构上试探着模仿第十赛季兴欣的团队在盖才捷艰难的调整中能够给人什么样的惊喜，乔一帆当然很在意吴羽策。转型双卡选手的虚空副队长有着统统干脆利落的阵斩鬼手法，虚空也藉由吴羽策节奏的切换而调整着团队的节奏，这是乔一帆眼里顶尖鬼剑士在推进场面和控制节奏方面目前所能做到的极致。但微草摧枯拉朽横扫而过，细心计算丝丝入扣的布局在完美的解构定点之下只能苦苦挣扎，虚空输得让乔一帆为之动容：还能让虚空如何努力？

第三日轮回与霸图的比赛兴欣没工夫看。上午整理好简单行李，中午出发，下午抵达武汉，住在距离雷霆不远的酒店。肖时钦和方学才带着戴妍琦来打招呼，请客吃了简餐，中途笑闹不减。但很明显两边都很有压力，即便好友如肖时钦和苏沐橙都沟通有限，倒是两个方家人冷笑话不断。

戴妍琦和乔一帆坐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挺安静。放下碗筷之后不约而同拿起手机在复盘，戴妍琦在看他们两家对上时的常规赛录像，乔一帆则反复拉雷霆和蓝雨最后一轮的团队赛进度条。挺要自制力的，和对手一块儿同时看过往比赛，要忍住分享构思的冲动；但抑制住冲动的同时犹要专注心思在他们两队身上，不能为了防止泄露机密就迁移注意，去聊他们两个人可能都想聊的蓝雨对嘉世、虚空对微草。

“明天晚上你们还在吗？”戴妍琦小声问。

“已经订票了，比完马上去机场。”乔一帆回答她，“怎么啦？”

小魔女难得有点心烦意乱：“没事。有点心慌，想找人聊天。”

“没关系，语音嘛。”他安慰道。

“你不和高高打电话？”

“都是季后赛对手啦，现在不打。”

但乔一帆确实是有点忍不住笑意，低头时调整了下呼吸，才把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控制住按下去，好在也很快平静。注意到戴妍琦有点考究的眼神，反而更冷静：不要辜负这样一个分组，乔一帆，你们约好要决赛见，千万不要出错，千万不要让彼此都遗憾和失落——

而第四天是他们的战场。

乔一帆新当队长，第一次站在队伍头一个，要和其他队长平起平坐着握手致意，不得不说有点局促。好在这局促也有限，他也很高兴第一次握手遇到的就是肖时钦这样的队长，亲和好说话，至少是个好的开始，让乔一帆能慢慢做好心理准备，无论之后有没有机会遇到喻文州和王杰希都能镇定应对。

肖时钦实在是个好前辈，虽然是对手，握手时说话也很温和：“大家都尽全力。”

“加油，”他腼腆地笑着，“谢谢肖队。”

“小乔和小邱都独当一面了，你什么时候给队长分担点？”转向方学才时他听见这位副队长拍戴妍琦背，是教训语气，但乔一帆知道只是顺手让她别塌腰。而后戴妍琦佯嗔：“他们两个老气横秋的有什么意思？”

“你最灵动，你别比赛的时候飞了就行。”

“学才哥说什么呢！”小魔女快跳脚了，好像很放得开。但乔一帆感觉得到戴妍琦是真的有点压力山大。

握手完毕后便是擂台赛出赛环节，兴欣客场，乔一帆指派选手很保守，虽然这几位单人选手都不弱，但还是决定先让包子上去试试水，对上方学才，被对面用地图优势拿捏了，落后二十多血条。而后莫凡上场，这位战友今年相当刻苦，训练之外出出进进总跟着罗辑，在局势观察的优势基础上狠狠向上拔了一截对武器和技能的掌控力，如今技能延续性得到剧烈提升，收获了个漂亮的一挑二。而后是苏沐橙方锐，两位老将发挥异常出色，大概是一年没进季后赛，觉得新鲜，不仅不觉得手生，反而很稀奇，因此擂台唐柔都没上场，分数先来了个5:3。

“第一次打季后赛紧张吗？”团队赛上场前乔一帆问荀天棋和顾凡渊。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话，但两个年轻人都摇头，乔一帆便也不多说什么。这是他们常规赛里最常用的阵容，炮飞矛阵鬼术士双控衔接主攻剑客，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容。在常规赛里虽然谈不上无往而不利，却也是很保险很熟练也能创造惊喜的职业组成，乔一帆确信这是季后赛第一次登场的保险栓。

雷霆的阵容也是常规配置，机械师刺客元素法师神枪手狂剑加牧师，选择地图倒是别有一番考虑，绿野风踪，经过游戏公司调整参数之后要研究清楚地图的风眼和风向变得越发烦人。只可惜乔一帆自进入联盟起就发誓要把无论主场还是客场的所有地图全部玩成主场，地图刷新出来稍微走位就摸清了风眼走向，判断飓风类型则是他们所有人的拿手好戏。

但成长如乔一帆依旧不得不承认肖时钦拿着主场优势确实玩得很了不起，细节控，精密计算，善于借势，组织团队堪称完美。关键点时算得分毫不差，借中央风眼的飓风走向扩大元素法师的攻击范围，纠缠走位，凭借信息差引爆打制技能的时机恰到好处，让地图效果给兴欣造成的麻烦远大于破解肖时钦设下的局。因此团队赛兴欣小输一分人头分，但季后赛的人头分赛制还是让兴欣以10:9拿下了第一局。

“主场地图不会让他们占便宜的吧一帆？”方锐义愤填膺，“太恶心了，肖时钦那个加强大冬瓜实在太恶心，借着加强旋风袭击到小顾，谁算得清啊？幸好沐姐姐的热感飞弹去得及时……下一场让我上去恶心方学才，我要把他阴到死。”

这义愤填膺属实有点虚张声势了。还在赛后修整阶段，方学才就在不远处，听见方锐叫嚣，为乔一帆和戴妍琦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同期爱表演大会，看得两个人不忍直视。本来要聊的都忘了，相顾无言，彼此同情地离开，才想起本来好像是要聊一下前两天的比赛。但也无所谓了，自家队友复盘时总能复盘到，他们两个想聊聊并不是出于什么互帮互助的同期爱心态，而是因为对他们好友们的关心——尤其他们真的很担心邱非和闻理。

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乔一帆苦笑，他们全都自顾不暇着呢。

雷霆和兴欣赛后的第二天即是第一轮第二场，新嘉世主场迎战蓝雨，于首站告负的新嘉世而言，他们已经必须背水一战。新嘉世基底真的不够厚，这短短几日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齐齐装备上完善的双重打制技能银武，就乔一帆观察判断，只有战斗格式的银武破天和牧师敛风华的银武回月勉强赶到。但闻理这个洗点狂魔显然又狠狠洗点一番，高堂明镜的控制系技能变态式地拉到最高、而不惜牺牲掉弹药专家的攻击力。

这场比赛里他为了打断索克萨尔读条几乎称得上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成功了很多次——但是蓝雨不是只有喻文州，神勇无敌的流云甚至打上了血影狂刀，在郑轩光影的掩护下冷酷又精准地卖着血；而夜雨声烦一如往日的沉得住气，到最后他们利用着闻理对喻文州的打断，逼着闻理出错、又逼着邱非回援，最后逼着嘉世的正副队长殊死一搏。但两个剑客囤积已久的幻影无形剑和纤云四卷快活地出手，短短几秒内残血的四个角色全部退场，蓝雨轻松地晋级成功。

“嘉世太吃亏了。”苏沐橙真的相当忧虑。作为前嘉世队员，尽管后期貌合神离，但苏沐橙一直是优秀的前辈，在队时就对邱非闻理几个颇有关照，尤其将闻理当接班人培养过，目见年轻人们如此艰难很心酸，于此却只能默默记着。

微草在和虚空的第二局却是摔了一大跤。虽说曾经的虚空更多玩心眼子的是李轩，但吴羽策作为他的最佳拍档，在设局坑人方面显然一脉相承。盖才捷依旧和高英杰玩着前场酣畅淋漓的牵制动作，但作为辅助和后场回援，葛兆蓝和杨昊天显然优于磨合中的舒可怡和刘小别，而四轮天舞上分别点上满阶的鬼阵和鬼斩剑魂让微草猝不及防，团队节奏稍一磕绊，就被盖才捷和白辰抓住机会，乘胜追击，一举获胜——尤其王杰希这一局团队赛没有登场。这让微草黑们又颅内高潮一番。

他们依旧错过了霸图主场的第三场，霸图10:9获胜。赛程太紧，也因为不到决赛不会碰面，暂时只由罗辑和安文逸抽时间分析了重点。他们两个最近在张罗着组数据分析部门，但还处于赛季中，不好轻动，所以暂时由两位前队员亲力亲为，某种意义上反而有优势。罗辑是数据分析家，不仅统计分析常规数据，也凭借他的敏感度把各个角色武器更新后的攻击力和攻击范围扒了个大概。而安文逸是和乔一帆一样对战局核心和局势走向敏感的人，在罗辑数据的加持上，很明确地点出了轮回和霸图这两场比赛的战略意图、习惯推进、战局转折点和两边的应对失误。

其实是很中规中矩的两场比赛，所谓大赛无名局，张新杰这样的精密防守型战术家对上各线都完善的轮回，胜负输赢都是很稳重的事情，比起激烈厮杀，更像是攻防战的稳定局势推移。但睡前安文逸却是拉了刚洗漱完的乔一帆去了阳台，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有没有觉得轮回有点不对劲？”

乔一帆愣了愣。兴欣目前还是个习惯出奇制胜的团体，和轮回不能说形成了五五开形势，听到安文逸如此评价说实话挺反常识，但惊人的，听到这评有点莫名的茅塞顿开。因而细想了一下，转身回宿舍拿了平板，亲自过了一遍团队赛。

是一如他们所亲身体会的完善。经年磨合后滴水不漏的防守和精密的进攻，充满豪门风范的局势倾轧，轮回新补的新鲜血液虽然不比出走的六期生游刃有余，他们的团队依旧有着远近程精细地咬合，从而形成难以攻坚的铜墙铁壁——

“但是没有刃。”他下意识道。

安文逸看着他。

“周泽楷和孙翔收了刃。”乔一帆重复道，瞬间意识到什么，“是不得不收，因为小明哥和吴启走了，所以双一不能像之前那样自由，但也不会像八赛季之前那样脱节于团队，所以刻意地收刃降低攻击力，来保证团队的坚固度？”

“既视感太强了，我知道你看得出来。”安文逸叹了口气，没多少疑虑地，他说出了乔一帆心里的名字，“之前的微草和现在的霸图都是这样的操作模式。”

“轮回是自己选的，但霸图是被迫的。但是彻底的防守型战术走不远，轮回有调整的余地，但是霸图未来一定需要具有攻击性的战术构思。”乔一帆说。

他们沉默了几秒。“还是先不想这个，后天主场，明天下午还要模拟走地图。”乔一帆深呼吸了一下，笑了笑，“赛场上交给我吧，我有数。其他就麻烦文逸哥了。”

乔一帆的“心里有数”是一款异常坚固的正向flag。安文逸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这年轻人心里构思少说落实九分，拍拍他肩膀，第二天旁听战术会议时跟着过思路，一如既往的顺畅无比丝丝入扣，更是设想细致考量细密，分支计划少说五项且烂熟于心，包子和方锐提出多天马行空设想都有下一步计划。这完备也落回比赛场上，且不说擂台赛上一如既往的优势，他于团队赛的构思也越来越不输于以战术闻名的四期前辈，满是低矮房屋的奎林集市里得以实现方锐传说中新派的猥琐流心愿——拿着气功师的账号卡打盗贼的技能，简简单单的陷阱扣和低阶潜行而已，却是让鸾辂音尘和整个雷霆陷入危机的关键技能。本质上还是出其不意，但雷霆同样出其不意过，只是兴欣在这方面不那么容易中套。胜利于此收入囊中。

“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一支富有转型经验、前队长又是散人选手的非常规战队？”而赛后发布会上被问及兴欣在此方面的免疫时，乔一帆微笑着回答。

晋级四强的滋味不错，但依旧只是个开始。他们和蓝雨都是两轮晋级，微草虚空与轮回霸图犹需要第三轮才能决定晋级名单，因此他们休息时间略长，在半决赛前有近一周的时间修整。但这时限也太短，乔一帆知道这个赛季的蓝雨是个多么难缠的队伍，不像雷霆尚有缺陷，而是从单人赛事到团队赛都近乎无懈可击的强大。这从蓝雨本赛季常规赛无往而不利可见一斑。但他想赢。不仅仅出于对胜利的渴望。

微草晋级。轮回晋级。半决赛开启，他们飞向广州，另一边则在北京相会。赛前碰见卢瀚文，年轻人一派主攻手的生气劲儿，眼睛里的光锋利又明亮，和黄少天如出一辙的明快坚定；而两家关系不错，各有各的好友，尤其叶修退役后更亲近，赛前多紧张都不影响调侃玩笑。因此约了饭，第二天就要赛场上剑拔弩张，苏沐橙和方锐还会毫不留情地要喻文州和黄少天请客。这种时候乔一帆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庆幸，类似于自己还在被前辈们保护的错觉。

“按道理说你不应该要和队长和黄少去前头虚与委蛇吗。”卢瀚文坐他旁边窸窸窣窣，不出他所料地挤兑他，“兴欣乔队怎么还坐小孩这桌？”

他开玩笑：“提前和卢队打好关系也很重要吧？”

“希望你和高队能学会长袖善舞的技能，兄弟给你们当了僚机，未来要靠你们两个给兄弟提供舞台了。”卢瀚文挤他一下。

乔一帆笑了笑。说实话他不是很乐意总提这话题，但卢瀚文是好朋友，乔一帆也不想让他失落，因此答非所问了下，但他知道卢瀚文听得懂：“谢谢，但我和英杰约好决赛见？”

卢瀚文的笑容立刻就锋利起来了：“那么，走着瞧？”

这是一条预报的警铃。因为即便乔一帆从来不会轻视对手，开赛后的他也不得不反复承认，这是一场艰难到有些让人丧失信心的比赛。兴欣一直有着强大的个人赛阵容，唐柔且不提，杜明加入后格外有力，他们在单人赛一直很少吃亏；但即便是擂台赛，首发出场的黄少天已让他们丢盔弃甲：包子，莫凡，苏沐橙，等杜明都上场了，夜雨声烦犹可潇洒地挽个剑花，以百分之三的血条消掉杜明半条法力。

而团队赛更是灾难，不是乔一帆不仔细不认真，但这可是竭尽全力的蓝雨，这可是最擅长团队作战的蓝雨，这可是专心致志绝不放松又默契到完美的蓝雨——这是乔一帆所见过最坚决最耐心最完美的蓝雨。11:7，兴欣已经竭尽全力，而蓝雨依旧赢得漂亮之极。

“都说我也有私心的啦。”赛后卢瀚文貌似很乖巧地跟他说。

乔一帆知道他们两个人盯住的都是微草，失笑，没说话。他当然不会把卢瀚文的狠话放眼里，或者说他有些近乎冷酷地明白卢瀚文只是配角。黄少天，他心想，好剑剑回风的招式，好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是在剑指什么，又想证明什么？也因为这样一个季后赛的黄少天和常规赛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季后赛的黄少天也绝不在保留实力，也就是说黄少天在孤注一掷，就像半年前的李轩，只是恰好他有孤注一掷的资本，而他放手一搏能爆发多大的能量？乔一帆无法估量。

黄少天的现状也很容易让他想到另一个前辈。连夜回杭州的飞机上时他细看了前一日微草和轮回的录像，微草主场失利，9:11小输，来源于周泽楷孙翔对王杰希的持续针对——没出乎他意料，目前的轮回对有王杰希的微草特攻。近一个赛季过去了，即便尝试着独立于王杰希的微草已经非常强大，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王杰希上场就会被利用而带来的团队问题。或者说他们还是没办法彻底丢下王杰希，或出于战术的依靠，或出于心理上的依赖，或者只是因为他们没法接受王杰希可以不在团队里。

但假如他们真的不派出王杰希，乔一帆也会像其他所有看客一样感觉微妙。这可能真的要成为微草的梦魇了，他想。

半决赛赛程里间歇三天，兴欣主场，地图是乔一帆苏沐橙方锐三人近一月前敲定，排演许多遍，战术细节更是无可复加，以至于有点略微的神经过敏，总担心自己的计算抵不过喻文州完美的应对。但又不能表露出来，要跟前辈后辈所有队员加油打气。心理压力巨大，乔一帆主动找安文逸聊天排解，但自己也知道无济于事，因为他甚至看不清此时此刻的蓝雨能够做到哪一步。没有底，他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了，夜深人静之时盯着窗外月亮睡着了，可是梦境却很慌乱。他似乎在梦里能梦见兴欣输了，输得很惨，以至于他们要解散，那么多鄙视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冷地嘲讽他葬送了兴欣的未来，诸如此类——

“好荒诞的梦，不管比赛结果，怎么可能因为季后赛输了就解散队伍。”吃早饭时他说，自己都笑了。

“一帆解压的方式是做梦哇？”苏沐橙兴致勃勃问。

方锐也很好奇：“那是把压力变成噩梦做了好呢，还是做美梦缓解压力好啊？”

“你不是爱睡觉吗？你觉得呢？”

“我睡可好了，从来不做梦的——”

比梦还荒诞的对话。但很有意思，乔一帆确实冷静下来了，以至于觉得前些日子的慌乱有点好笑。他想要担心什么呢？安文逸说得对，哪有人能一步登天，何况他们的对手是这样的强大和坚决，结果难以认定的时候，他们只需要确定自己做到最好就可以，并且乔一帆知道他能也会拼尽全力：他就是想去那个最高的地方，就算输了又怎么样？他依然会拼命往上走，遇到什么都不会放弃，他不会在乎一时半刻的得失和输赢——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10:11，年轻的兴欣拼尽了全力，只是蓝雨有着殊死的决心，快如鬼魅的夜雨声烦留到了最后。赛后握手时乔一帆很平静，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面对失意，但他真的很冷静：站在了这个地方才会知道意志的城墙是如何藉由失落一点点筑建坚固的，作为兴欣的队长，他看向的已经是明天。

“恭喜前辈们，”他诚挚地对喻文州道，“我们下赛季再见。”

兴欣的队长不后悔。只是，那个作为他自己的乔一帆，很失落而已。

他按亮手机。看见社交软件顶端的聊天框。英杰换头像了，他想，这是透过微草奖杯陈列室窗户拍到的天空，大抵拍摄于春天，天空的蓝和新叶的绿那样明媚，充斥着希望，是预示着微草的希望吗？10:7，微草和轮回还有决出决赛名额的第三场要进行，兴欣的十二赛季暂时告一段落，但乔一帆可以作为一个放松的观众来参与到余下的赛程。去年他不是因为意外没能去现场看英杰的比赛吗？那么今年一定得去了，未能决赛相见已经是失约，何况乔一帆失约高英杰很多次，他细想，他真的失约很多次，无论出于有意或无意，他们之间的遗憾也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让彼此再失望——他想去见他。他想站在高英杰面前，他想亲眼看到高英杰走向他的传说。

一阵风吹来，微长的头发扫过脸，让乔一帆觉得痒。不远处飞起什么，兴许是挂在树梢的气球，它看起来像一个断线的风筝，却轻飘飘地飞走了，转瞬消失在视野里。就像乔一帆在未来将数次回想起的他的青涩的心情，随着这一阵不属于夏日的冰凉的风，与乔一帆作别，从此告别他天真的少年时代。

Chapter Text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不生气的本质是不在意。高英杰不会因为别人的品头论足就生气，但他确实还挺在意的。虽然身边所有人都叫他别在意，至少叫他现在别去在意。刘小别说的。

“其实阿鳖现在心态可好了，”袁柏清偷偷跟他说，“就是有点，嘶，矫枉过正，有时候跟有病一样。你知道这家伙还专门找左宸锐和阮成的那几期看，就为了看谁骂得比较有水准……我真服了他。”

对于刘小别的笑话微草队内没一个人乐意错过。高英杰纵使天性纯良，也不得不近墨者黑，虽然心事重重，但好奇一问。袁柏清刚准备开口，走过墙头拐角就被破空式暴击得手：“袁柏清你又背着我跟英杰瞎说什么呢？”

“传播您在左老师和阮老师笔下的美名。”袁柏清没好气一巴掌甩刘小别肩上，“哎呀，不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左宸锐说你眼高手低，阮成讲你德不配位，曹广诚信誓旦旦说你只会掉链子，喏。”

“听麻了都。”刘小别很嫌弃，“喂，最近不是在叼你吗，假冒伪劣治疗之神，尊称一句袁神？”

“刘小别你特么还要不要奶了？”

“要什么奶，左老师都说我即将坠入职业生涯深不见底的悬崖摔死得了。袁神还是把您尊贵无比的奶留给队长和英杰吧。”

“滚滚滚滚滚。”袁柏清踹他一脚。

说话声在走廊里传开，有一点点回音。季后赛中的工作日，训练营非全日制的孩子们还在学校，又是晚餐时分，没了青训部的训练室里的嬉笑吵闹，就显得楼里很空。下楼来是开个三人小会，其实他们可以去正式的会议室开大投影，但出于点私心，高英杰不是太愿意被王杰希察觉。原因也很简单：王杰希是一个冷静的、不遗余力的、担任队长时绝不会让队伍迁就自己的人；而他们三个却希望以一些未来将要接手队伍的权力，而提前发挥一些任性的私心。

尽管他们并不一定会利用这私心。

投影打开，连上电脑，刘小别点开文件，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和轮回的第三场已经被讨论得差不多了，地图未知，因此事事谨慎，擂台赛出场顺序到场再提，团队赛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英杰你决定，”袁柏清转着笔，笔杆滑了一下转歪了，他甩到空中接住。“队长的表态你知道，上不上场都听你的。”

刘小别也看着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高英杰笑了下。

有一些选择似乎总会让人左右为难，比如是否要让王杰希上场这件事。出于他们私心选是，似乎影响着胜率；但王杰希不上场，这还叫什么微草。尤其微草都知道这是王杰希的最后一个赛季，让他们的核心角色和当家队长于职业生涯的最后开始缺席，不必说外界的舆论滔天，高英杰自己的心都会剧痛起来。

而于高英杰身上呢，舆论分两派，可惜都是不看好。一派宣称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没了王杰希就没了主意，软弱无能难堪大任。另一派则更直接，认为王杰希没有丝毫水平下滑，因而控诉他抢夺了王杰希的核心位，浪费着王杰希职业生涯最后的时光。很矛盾的控诉，以至于听久了，思考久了，高英杰自己也困惑了：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是担心自己肩负不起队长和队友的期待吗？

是还以幼稚的心态依靠着王杰希尚未断奶吗？

是担心自己在和同龄的挚友相比较时落了下风吗？

还是说自己被外界的目光架空了反而迷茫了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又该做什么呢？

同龄人里很少有他这样处境，邱非盖才捷乔一帆已经是队长，本就应当大刀阔斧不留余地些；戴妍琦宋奇英他们呢，有着状态不减的前辈，他们还是坚决服从决策的执行者。因此像这样左右为难的考虑还很少有人会有，但高英杰需要做出冷静的选择。

“这一场团队赛队长先休息吧。”他倾听良久后道，“目前的轮回团队性非常好，要拿下必然会是攻坚消耗战。我们需要保存队长的实力去应对蓝雨，决赛需要队长对黄少天的了解，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那就这样。”刘小别把王杰希的名字从白板上擦掉，调出他们对轮回的数据统计和赛前分析，三个人又斟酌讨论了几分钟。“轮回现在的团队情况和以往的我们有点像，但周泽楷和孙翔的状态很好，因此团队联结程度比我们会好很多。”

“所以攻克他们的要点在于打断团队的联系，打破平衡。队长不上，这个任务需要我承担。”

“为难的话别憋着。”

“不会，不是模仿不了。”高英杰摇摇头，很冷静，“但只是模仿，我不是天生魔术师的打法，所以需要冬虫夏草的辅助。拜托柏清哥了。”

其实蛮伤脑筋的。和王杰希不一样，高英杰很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非常平衡的选手，各方面都可以做得很好，以至于说没有偏好和风格，万金油一样适配。出于崇拜和兴趣，也是因为个人技术允许，他多多少少模仿过王杰希，花心思去模仿这般强硬和奇诡也可以以假乱真，但在顶尖职业选手眼里必然是拙劣的模仿，只是依旧是两难。

魔术师是一把双刃剑，让王杰希彻底放飞会被利用，但让王杰希再强迫自己回到团队更加惨烈。就像曾经自由飞在空中的鸟收回翅膀用脚飞奔，如今疲惫不堪，为了不被残杀，必须重新伸展开双翼远离族群一般的无奈。

而这不仅仅是对轮回才会有的为难。周泽楷无解，孙翔也可以无解，但轮回不是无解，尝试着走上微草道路的轮回在微草眼里更不是无解。

无解的是他们的处境，有关他们到底该怎么看待王杰希。即便他们最终坚定无虞11:9赢下了轮回也一样。

他们再一次站在了决赛门前，却似乎还不如去年此时坚定。

高英杰最近经常做梦。梦的内容很超现实。他仿佛桌面上的一只陶偶，缺乏活动能力，只能乖顺地接受仰头视线里那些巨大脸孔的注视和品头论足。看客们把他拎起放在高台上，聚光灯打下来，一道阴影也打下来，半个他在白光下睁不开眼，另外半个他却永远在黑暗中。转过头看那道阴影的来源，并不意外地看到王杰希，他的队长背对着他，而他只能站在王杰希的身后，尽管王杰希也只是某些人眼里的没有个人意志和情感的摆件。

“怎么比得过王杰希呢。”他们尖刻地评价道。

说实话高英杰都习惯了，外人评价的是他，但期待看到的是另一个王杰希。王杰希不希望高英杰成为另一个王杰希，可是他应该成为谁，于此高英杰自己都还迷茫着：他究竟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队长，才能让所有人满意——更重要的是，让自己满意？

于是他讨厌做梦。梦醒之后总有一种在梦里也要奔波疲走的疲惫。也不是什么美梦，常言道日思夜梦，他梦里却出现的是白日里他总要刻意忽略的一些东西，比如这样的风言风语，更准确些是对他的针对和不信任。

该怎么办呢？

但这些东西只能自己悟。也是这样慢慢地，高英杰慢慢明白了些当初乔一帆的隐瞒和沉默：他想他真的被王杰希保护得太好，才会这么后知后觉担当队长职务究竟需要自己变成什么样。明明出道就被寄予了这样郑重的期待，可是好像到了现在，他还是不够熟练，去肩负起这样的责任。

他一直活得挺矛盾。一边不愿意接受王杰希会离开，一边要接过王杰希的接力棒；一边被说撑不起微草的责任，一边被说德不配位还要抢王杰希的位置。但身为微草人偏偏就是有这样的一种冷酷：既然王杰希和团队已经不可逆转地脱节，那么如果还希望能让王杰希维持一定状态，那就不得不适当地，让微草人唯一认定的王牌，暂时从团队赛上撤下来。

王杰希对此的态度是：做出了选择就不要瞻前顾后。

“相信自己的判断，英杰。”他的队长赛前赛后都非常平静，无论是否上场，都不过多发表自己的看法，坦然地把决定权交到了他们的手上。到了决赛门口了，即便这已经是王杰希最后的三场比赛，面对高英杰和刘小别的忐忑，微草十年的队长也不过多置言，甚至露出坦荡的笑容，展露出他少有的、高英杰过往也难得见到的彻底的松弛与信任。

“用自己最舒服最擅长的方式打比赛，你才会真正成为微草的一部分，而找到这种感觉需要靠你们自己。我不会插手。”他的队长如是说。

但队长你并不是用自己最擅长、最舒服的方式打比赛呀。高英杰想问，没能问出口。

微草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能有机会变成这样。王杰希不必提，高英杰是第六赛季结束的那个夏天来到的微草，彼时方士谦还在，袁柏清和刘小别刚被提上正选里。微草因着这个天才副队长，还是个世俗意义上朝气蓬勃活蹦乱跳的战队。治疗之神面对后辈没有架子，对着王杰希刁钻古怪，非训练时间往往搞些胡搅蛮缠的乌龙出来当乐子，让错失一冠的微草迅速解开心结重振旗鼓。

但即便是这样的方士谦也总在强求自己。成为魔术师与团队的纽带，顺应团队的需要修改账号卡的加点和个人技术风格，不厌其烦地把自己当成王杰希和微草的粘合剂和磨刀石，同样不声不响地消磨着自己，以至于治疗之神因神经官能症而非手伤退役也是公开的秘密。因此方士谦才在荣耀的最高点急流勇退：单从技术角度上他的确还能打，但方士谦也知道自己再也消磨不动了。

高英杰也知道王杰希也改变了很多，自从第十赛季后。“成长”这个词似乎并不那么适用于他们眼里已经足够成熟的前辈，甚至于成熟两字都不太合适，他们只能说，王杰希变了。虽然是好的改变，肩上重重负担的微草队长逐渐移交了责任的重量，比起高英杰他们才入队时于台前的严肃端正事必躬亲，他慢慢地走向了幕后，把光鲜亮丽引人注目的位置交给年轻人，自己逐渐沉默了下来，只在他们忐忑着向前走时，微笑着，坚定地，指引他们向前。

他希望年轻人们不再把他当做靠山。但王杰希永远是微草人眼前最高的山。他是整个联盟里作为单核运转最久成就最高的队长，比起供后辈前行的巨人肩膀，他更像一座难以跨越的山，叫人敬仰又忐忑，以至于恐慌，能否比他做得更好。

——从这个角度上说，王杰希和方士谦的徒弟们，都很是需要一些他们师父的决心和魄力呢。

第十二赛季决赛第一场，天河体育中心。决赛队伍比观赛人员进场早得多，赛前他们和蓝雨打了个招呼。彼此都熟，不必寒暄，但总归是比赛前，糊里糊涂的，气氛有点像一碗没搅匀的藕粉。

黄少天一直是旧模样，相貌没怎么办，也依旧是少年心性，貌似漫不经心地说说笑笑着，对着王杰希当然是垃圾话没个停。“都什么年纪了，就别放狠话了吧。”王杰希无奈道，反正喻文州和黄少天都是老友，他没什么顾忌，“今年垃圾话不会再管用了。”

“我说老王啊你先别关心我了，你今天上场吗，看见我在上面掳杀小朋友可别觉得心痛都是你自找的，乖乖受死吧我的剑已经蠢蠢欲动了。”黄少天吐吐舌头。

“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喻文州管管。”

“喂喂，我看你是太久没和本剑圣交手了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王杰希，别嚣张啊我警告你！”

如此拌嘴。最终还是喻文州笑眯眯地打了休止，其实高英杰觉得蓝雨这队长很爱看戏，要不是今晚上要打比赛，大概是很乐意看自己搭档和老对手吵个不死不休。

徐景熙和袁柏清关系不错，在旁边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但两位治疗无论赛场内外都担当不起什么战斗核心，总要被各自队里两个剑客拉过去打辅助。而李远虽然是他同期生，但高英杰性格内向，和他交际有限，没啥话可说，因此显得高英杰在旁边沉默微笑有点孤零零的。但他也很高兴能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对微草而言，蓝雨总是不同的。六年又六年，六年前的旧恨再次翻页到眼前，六年前那阵夏天里烦闷的热风，好像又吹到了他们面前来。高英杰不会忘记那个夏天，那是微草失落失意的夏天，也是对他而言一切开始的夏天，即便是六年后仍然会为那个夏天遗憾。谈不上一雪前耻，他只是很想要赢，更何况这是王杰希的最后一个夏天，高英杰不希望王杰希到最后还要遗憾。

于刘小别则更甚。第五赛季的冬天他第一次走进微草大门，那时候他就已经盯住了黄少天，野心勃勃又持续不断地朝剑圣的位置发起冲击。难之又难，黄少天地位之稳固难以推翻，对刘小别的针对和剑指又似乎很平淡，反应有限，比起说真的放在眼里认真去看待，更像是不把这可能放在心里，只是玩笑着孩子气地轻轻带过。

刘小别总是想要彻底公平地和黄少天来一次对决。

所谓的庙药对决总是激烈。总决赛的参赛人选不需要提前报备，当场提名即可。微草三张王牌全上擂台赛，考虑到休息情况，王杰希首发上场，压轴则是刘小别。但蓝雨已不是曾经的蓝雨，黄少天可以不必守擂，大概是出于相同的考虑，擂台赛居然也是首发上场。王杰希离席时高英杰听见刘小别啧的一声。

“怎么了？”他悄声问。

刘小别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打一次少一次。”

高英杰知道他焦虑，刘小别有另外的山丘要翻越。心态好不意味着和解，想要通过击败黄少天来证明自己足够站上顶峰，这是刘小别的野心，同样是梦魇。被舆论针对着看衰，被无数人摆在前人身后讥讽，这种感觉很不好，于刘小别这样的实干派而言，当然是要来一场彻彻底底公平的对决才能真正证明自己。

然而时至今日都少有这样的机会，要取得重视和被认可，即便卢瀚文把他当做最大劲敌也没用。此时此刻刘小别看到的只有黄少天，无论黄少天如何下滑如何手伤引起状态不佳，他就是所有人心里唯一的剑圣，他就是连状态不佳也能让人闻风丧胆的猎豹。而这是刘小别取而代之最后的机会。

于此他说不出安慰。

王不留行和夜雨声烦打得焦灼无比，魔道学者占据着微弱优势等到下一位挑战者，消耗着宋晓的注意力和涛落沙明的法力值，为舒可怡打出良好开局。年轻的神枪手乘胜追击，和关键先生对拼着稳定性和法力，虽然失于青涩，但并未浪费王杰希留下的优势，和宋晓双双下场。此后是梁方和郑轩，他们两个是老对手了，热血激进的狂剑士和低耗稳定的弹药专家，各有优势，也打得火热，还是让高英杰先一步登场——于此是这位年轻王牌开始发挥实力的时刻，他送走郑轩，消磨李远，甚至于没多花费心力地来到守擂的卢瀚文面前，激烈交战你追我赶着消耗着彼此血量，最后留给刘小别的，只是一个30%血量的流云而已。

木恩下场时卢瀚文发了条留言：“你故意的。”

他知道卢瀚文终于也发起脾气来了。但高英杰不想管他们：这三个剑客的恩怨哪里是他纠缠得来的。何况谈何故意不故意，他只想做得更好而已，卢瀚文——甚至是刘小别想要什么，他何必顺从。

王杰希对黄少天的消耗显然也很奏效，尽管是蓝雨主场，但微草的团队赛水平摆在那里，年轻人们的纸面实力也优于蓝雨，虽然辛苦，却也的确是辛苦地赢了下来。但真要分析胜利的理由，高英杰只能忍住情绪，诚实地说，这是因为两队都抱着以为对方不会猜到的天真幻想，以为意识能超越操作，让最后燃烧着的核心角色一场不落地参与完最后的比赛。

这很任性，高英杰也知道两队都在任性，因为微草和蓝雨是那么了解对方，了解到稍有不慎这场团队赛就会翻盘。赛中他们纠缠得那么紧张，流云追着王不留行消耗，木恩咬着夜雨声烦不放，两个王牌角色成了彼此队伍最大的弱点，论是谁也不忍心再细想。

而他们的任性还是来自于难以接受现实：王杰希和黄少天，怎么可能会输呢？

怎么可能呢？高英杰经过这么久的脱敏仍然会觉得难以置信，那可是……队长啊？

队长怎么可能会输呢？他的情感无法理解。

高英杰的理智并没有认输，道理他都懂，多年来的数据统计也在眼前，他知道选手总会老去，王杰希不可能永远是十八岁的天才少年，就好像他已经长大长高，早已独当一面，是微草势不可挡的、无论什么诋毁都磨灭不掉光芒的接班人。但感情这种东西控制不了，就好像退化了回了四五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幼稚内向惴惴不安的小新人，给人签名都会手抖，看王杰希像看一尊无上的神。

王杰希怎么可能会输呢？高英杰恍惚着不敢置信。队长怎么会输呢？

理智和情感割裂开了，让他在荣耀外都有点恍惚。回到北京他们备战下一场，看手机很少，为了让自己静心甚至于关闭了全部社交软件，夜半三更做梦梦见好久以前的事，他梦见六年前的王杰希六年前的方士谦，也梦见六年前的乔一帆，六年前的很多人。梦里他知道他回到六年前，他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拼命呼吸一般贪婪地注视着这样一个夏天。而在梦里高英杰都没法克制住恐慌，以至于梦里的乔一帆紧紧抱住他，尝试着让他平静下来，而他恐慌到抓住挚友的肩膀哽咽。

“一帆，教教我，”他绝望地喊，“怎样才能让一切都变好呢？要怎样才能做得像队长一样好呢——要怎样才能做得像你一样好呢？”

但梦只是梦。他甚至连梦里乔一帆的体温都没法留住，睁开眼时急促地喘息，只能看见一道浅浅落进来的月光。是哦，高英杰想，本来我连一帆都没留住，在梦里找他求救，是不是也太可笑了呢？

比赛进程近乎无情地进行下去。他的情绪化只能留给深夜，白天和赛场上的高英杰必须是冷静又理性的，他需要镇静，他需要以实际行动告诉外界他可以。王杰希也注视着他，高英杰于此更暗下决心：他要向王杰希证明他可以。

“我们客场赢了，那么主场更要拼尽全力。”赛前的备战室里他说。

可是蓝雨是那样难彻底赢下的一个团队。就像微草能在蓝雨的主场拔得头筹一般，微草的地盘上，蓝雨似乎比主场还要凶猛。决赛第一轮的黄少天没有尽全力，客场作战的夜雨声烦似乎找到了六年前的主人，却又比六年前的他自己还要犀利尖刻咄咄逼人。擂台赛咬得紧，团队赛也一样，高英杰很久没有投入过如此步步紧逼的一个赛场，飞刀剑和夜雨声烦的剑光凛冽如冬风，交织起一整片赛场的节奏，而剑与诅咒多年的默契和流云如浪潮一般汹涌的节奏把控猛烈地裹挟着他们，即使双方并没有出现明确的局势倾倒，也足够让微草觉得难以喘息。

又是一个9:11。又是临门一脚。让高英杰觉得呼吸不畅的临门一脚。总是没法干净利落做到极致，还是说他太贪心，本来就不该在劲敌身上妄想什么一击致命？

也不知为何微草的职业黑总比蓝雨多。总决赛第二轮微草主场失利，掀起了一阵海啸般对高英杰的质疑。或许是真情实感，或许是跟风，大大小小的自媒体或激烈或讥讽地给高英杰和刘小别打着差评。单说内容很无聊的，陈词滥调，只是词汇更丰富些，表达更新鲜些，一个下辈子也比不上黄少天，另一个作弄多久都替代不了王杰希。以至于头顶小电视吵得高英杰好累，不想在食堂吃饭了，他提着盒饭匆匆回宿舍，在楼梯口碰见了王杰希。

“队长。”他下意识低了下头。

“打包回去吗？别忘记吃饭了，对胃不好。”

“嗯，让队长操心了。”

“你才是微草的队长。”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高英杰彻彻底底地愣住。不是没想过什么时候交接队长职务这件事，但他从没想过是这场合——以至于他以为王杰希在开玩笑。可是王杰希怎么会开这种玩笑，王杰希的表情也说明了，他是认真在说这件事。

“是觉得自己不足够担任起这个名号吗。”王杰希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英杰做得已经足够好。你现在在做的都是以往我做过的，无论是赛场上还是赛场外，英杰都比当年的我做得更好。”

“有信心吗，高队？”王杰希道。

高英杰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还是太仓促了，他下意识想，可他不会去拒绝，这是他要做的事，这是他的使命。他也的确做了很久，战术规划，人员调配，沟通高层，联络上下，高英杰知道自己做得不错，甚至如王杰希所说算得上很不错，但是他不满意——

“我做得还是远远不够。”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一点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队长，可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当然。”王杰希颔首。

他的确需要时间缓冲，但也没有太多余地。要整理好散乱的心情，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全身心投入到荣耀里：这距离最终决赛的赛隙只有三天，联盟主场，未知地图，高英杰把他所能做全部做完，机械化地整理好资料，开着战术会议，讲解对蓝雨的弱点分析，有关以卢瀚文为突破口牵制蓝雨进攻节奏和限制黄少天的游走骚扰。

很诡异的感觉，明明知道队伍和外界热血沸腾着走向前方，一直到这真正的决赛开始，到擂台赛苦战，到他上场又下场，到刘小别终于和黄少天以相同的血量出现在同一个擂台上，高英杰都觉得情感很空白——尽管他的大脑都快被信息炸开了，而肾上腺素催促他的心跳和脉搏，他感到纯粹生理上的焦虑和惶恐，可是这些情绪和他隔着一张白纸，朦朦胧胧的，高英杰摸不到，似乎也看不见。

全息投影赛场中央的激烈战况突然平息了，四周也安静了。两个剑客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瞳熄灭了，银绿色的剑犹在空中颤抖。血条不再变动了，尽管三个字的名字也只剩下管底最后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

有人在喊“剑圣”。起初很微弱，后来音量变大了，像有人拨动了收音机的旋钮。身边有人突然站起，好像很激动，但高英杰很难感觉到。但他也站起来，走到席位前，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很长，也好像很短暂——随后他脑海里的那张纸即刻被抽走。

“高英杰，刘小别，袁柏清，柳非，周烨柏，团队赛首发。”他说，声音很坚定。而后他转向王杰希，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镇定，“王杰希，团队赛第六人。可以承担这个任务吗？”

“可以。”王杰希说，“谢谢高队信任。”

高英杰深呼吸，然后笑起来：“走吧。”

他走在最前头，并没有回头。

Chapter Text

“现在人评判剑客水平的技能就那么几个，幻影无形剑，剑影步，现在多了一个纤云四卷，都是靠拼手速。”刘小别道。他在过黄少天这些年的各色比赛视频，边过边说，因为所有视频都被看得能磨光了，所以过得很快。又因为太过熟悉，清楚进度条每一刻都对应着什么场景，鼠标精准落到战局翻盘处黄少天的技能爆发，冰雨凌空而下，剑气恢弘如注，八个真假难辨的剑影身法令夜雨声烦单枪匹马也似千军万马。
这是两年前世邀赛决赛的团队赛录像，他们已看过很多遍，但每次播放刘小别都很认真。或者说面对黄少天，刘小别一直很认真。
每个选手都多少有些同职业或职业系前辈的比赛资料，高英杰当然也研究王杰希和张伟，但刘小别对黄少天的在意非同一般。甚至于可以说是执念，他和黄少天出现的任何细微变化，无论是赛场上走位的习惯还是发招收招的反应，高英杰只以为是团队作战需要的转变或是个人状态的调整，但于刘小别，这都意味着主动权的争抢。哪怕只是一个剑影，一个格挡，一个技能取消。一个背身，一个遮影步，一个z字抖动。
又或是今日的毫厘之差。凭借超高手速维持到一分半钟的纤云四卷，在这相差无几的属性增强里，谁更敏锐，谁更迅捷，谁更能极限地挥剑出招，谁就能输出更多的伤害，谁就更可能站到最后。
这是刘小别头一次比黄少天站得更久，凭借一个几乎冲破极限的、普通的银光落刃而已。
高英杰走在前头。灯光有点晃，他下意识想用手遮，但知道有摄像头在拍，因此只眯了眯眼。于是回忆转向六年前，那是六年前的高英杰的感官，视觉，嗅觉，听觉以至于触觉，从夕阳的颜色、晚风的温度和槐树叶的气味，因为眼前的蓝雨，这一刻又都新鲜地生发起来。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甚至于只是刚刚踏进微草大门没多久，可是作为微草人，可能就很难释怀六年前的一切。
他不想微草再输。高英杰想。
情感冲击后知后觉地来到他脑内，但高英杰天生拥有这样的才能，精神高度紧张时能把自己分成情感和理智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他只关心荣耀，而有关星辰陨落改朝换代这件事，他没有感觉，只知道比赛还在继续。只是觉得有点茫然，又或者说，是一种冷酷的担忧：刘小别刚刚和黄少天对拼完手速，他们的王牌剑客是否立刻恢复状态，投身于团队赛之中？
“没问题。”但刘小别很平静地对他道，“切入点不用变，你切割卢瀚文和喻文州，我针对黄少天，其他人交给柳非和周烨柏。唯一的就是千万不要被他们拖进拖延战。”
“但黄少天不见得会再被你挑动。”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这正是我想说的——黄少天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高英杰轻声道，“别哥，我们也没有让你打单核。”
他看见刘小别笑了：“我明白你意思。别担心。”
擂台赛之后刘小别一直没离开选手房间，听不见外头发了疯一般躁动的观众呐喊，高英杰并不担心这位朋友会因为刚刚那神来一剑骄傲自满。还剩十分钟修整时间，微草队员们在房间外最后简单地交流几句，小声鼓励打气两句，进入单人的隔间里。很安静，很暗，高英杰插卡登录，他甚至连紧张都有点感觉不到，却又心知自己因为非常紧张，才如此地头脑空白——他现在就是微草的领头人。这个事实在心里不住地敲击着他。
屏幕正中在倒数，距离团队赛开始还有几分钟。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决赛赛场，熟悉吗？陌生否？还是说紧张和激动？高英杰觉得都难以概括。甚至于他觉得全都不准确，一定要说此刻他是什么感受，他会觉得是——疑惑。
一切就这样地开始吗？他问自己。
没有人为他遮风挡雨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于是高英杰也立刻意识到。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从刘小别和袁柏清口中听说过的有关王杰希当年接任时模糊的故事，故事的来源大概是方士谦，因此缺乏细节，只有模糊的轮廓和褪色的情绪。故事里王杰希是个天生大才的稳重之士，好像就那样平静地接过了队长的位置，接过了王不留行，面对前辈们或信任或怀疑都非常平静，带着微草走到今天，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就好像王杰希从未有过忐忑的青春期，出生就是稳重如山的微草第一人。这种气质甚至模仿不来，也非高英杰天性所能融合。当然王杰希也不希望高英杰变成他的样子，但高英杰面对过多的否定，实在也是灰心丧过气。
他以前很埋怨自己。只是埋怨无用，他也很努力。好在努力有成效。从这个角度上他和王杰希也不同，王杰希是横空出世即挑战无数前人的怪才，而他生在群星闪烁的年代，天生就要和别人角力追逐争夺光芒。或许他的使命本就不是创造时代改变世界，他从来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而已。
地图倒数刷新。在心里默念五四三二一，比赛终于开始。

流纹石林是一张地势起伏极大的地图，石林重重遮挡中远程职业的施法和视野，溶洞水滴点点容许选手布下陷阱和麦麸，流纹岩台却又提供了宽阔团战地，是一张对两边团队都有利有弊的团队赛地图。
微草和蓝雨的队伍不对称刷新进入地图，高英杰以谨慎的态度带领团队向前穿越，试探着地图。这石林地图一如既往地有着荣耀地图组的风格，照搬现实中的岩性和地质特点，运动和技能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岩石掉落和崩塌。好在没有遮遮掩掩的树丛和藤条，岩石而已，不会造出什么响动暴露行迹，因此队伍一分为二，刘小别同柳非绕背偷袭，以他为首的三人简单地绕山而行，谋求直切与蓝雨的大部队相遇，以攻速为切入点强打大部队。
“速度。”高英杰想起自己赛前团队会议上的反复强调，“打现在的蓝雨，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不是说不忐忑的。团队赛节点无非把控团队节奏，没有团队赛强手不了解自己和对手，一个个全都是把握推进速度和比赛节奏的好手。只是微草和蓝雨彼此太熟悉，微草知道用速度牵制喻文州和卢瀚文，蓝雨何尝不知道用节奏打折微草一条腿？因此这将是两个指挥脑力间的直接对抗，但喻文州又是谁敢轻看的角色呢？黄少天的出其不意他们又多少次领教过呢？
“当心高处，留神黄少天。”他提醒。
两家团队的第一次碰面大致在两个刷新点中段的山谷中，径道狭长，开口向下，不远处有帘洞瀑声作响。蓝雨显然在这里埋伏已久，借这水声掩盖着技能施展的声音。偏偏地形不作好，狭窄谷道里的重剑剑客凶猛不亚于狂剑，弹药专家轻松就能做到火力牵制光影掩护，而想要逃离，谁能知道十余个身位格外等待是不是索克萨尔满阶的死亡之门？情况对微草很不利。
但高英杰和袁柏清的反应也很快：魔道学者瞬间飞身而起，扫帚轨迹几乎直上直下着飞高又俯冲，熔岩烧瓶和闪电锁链的出手几乎和流云升龙落凤斩的技能光影重合；而防风的天使之翼不高不低，守护天使恰恰好落在了山坡的一段枯枝上，就在枪淋弹雨换弹夹出手的瞬间，防风的打制技能，神圣之火瞬间点燃！
“多拖会儿喻文州啊，我们三打四呢！”袁柏清还不忘提点周烨柏呢！
战局由此轰轰烈烈展开。包抄在后的刘小别和柳非也兵分两路，神枪手小姐率先赶到，在高英杰联手袁柏清牵制卢瀚文和郑轩时赶到，赶着最远攻击距离，给着拿着不同职业也要假冒伪劣繁花血景的剑客和弹药专家一人一发暴射，让高英杰抓住机会，满蓄一个星星射线。他要眼观六路，不敢放松了警惕，谁知道黄少天什么时候冒出来？喻文州的buff什么时候又落到他们身上了？这些都得随时注意。
好在柳非向来是个优秀的策应，子弹飞舞旋转着，以不同的直线曲线射中流云和枪淋弹雨。这给了高英杰冗余，索克萨尔默不作声地读着混乱之雨，木恩当即俯冲下去落一个熔岩烧瓶，让蓝雨的队长也郁闷地一笑：“打断得真及时啊。”
“怎么还分心，我不会放过你了！”卢瀚文斗志昂扬地宣布，“我不会让你有一心两用的余地的。看招！”

第六赛季的微草究竟败给了蓝雨什么？这个问题还是很难说，或许是黄少天无限的游走骚扰，或许是喻文州的步步为营，或许是蓝雨的无限精诚。那时候的微草和蓝雨是世人眼里最强大的他们，盛年的魔术师和治疗之神，盛年的剑圣和第一术士，盛年的团结又富有活力的团队，他们交战在一起，像一阵来自夏天的、蓝色和绿色的飓风缠绕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胜负结果都好像不会出人意料。
很多人说，按道理，微草是双冠，根本没必要为了这短暂的一冠跟蓝雨较劲啊。
高英杰知道为什么。因为三冠是所有人的梦，功亏一篑的恨无关对手，恨的是自己。
那一年的剑圣是微草粉丝眼里的梦魇，焦灼战局里的夜雨声烦似飞蓬轻落，绽开万丈光芒，好像神子降落一般，一剑剑把胜局写定。高英杰是那个夏天才来到微草的，彼时微草笼罩在连冠失败的阴影里，而蓝雨正在享受独属于他们的胜利，两家的粉丝在网游里轰轰烈烈地打了两个月，从此结下往后可能再也解不开的梁子。
时至今日旧恨变成了网络传说，微草和蓝雨的主力层也变了样，作为现任主力和传说中未来之星的高英杰和卢瀚文是人尽皆知的好朋友，所以旧恨好像也淡了，变成了网友口中的段子。
高英杰不恨蓝雨也不畏惧蓝雨。高英杰只是不想输。
夜雨声烦的长剑永远都凌厉果决横空直下，分不得一点心的局面里，蓝雨的王牌总是出其不意，猝不及防一闪而过，像一把匕首一样干脆利落插进战局。剑圣的骤然出现是为喻文州解围，蓝雨的正副队长也向来有着这样的默契，即便被周烨柏和柳非同时限制，喻文州也从未出现一丝一毫的慌乱，显得黄少天的从天而降像是早有意图的计划。
但夜雨声烦的血量已不是满格——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高英杰几乎是下意识地让调整身位，取消技能、跨上扫帚、几乎是倒吊着打出酸雨干冰。一秒后飞刀剑追着夜雨声烦的身影疾速下落，他像一道银绿色的闪电落进混乱里，破空式凌空一剑重重落下，几乎能将刚刚弥漫开的灰绿色烟雾劈成两半，而方才还在与高英杰缠斗的流云重重击倒于地。
而后，追魂剑光如影，瞬间又在夜雨声烦如雨的攻击里，迅速回挡，磨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剑鸣！
两个刚刚才在擂台赛里决过胜负的剑客似乎又迎来了新的决战。剑鸣铿锵，刃光如影，他们明明不是在炫技，只是恰好，此时此刻，团队里需要他们发挥全力；甚至于此时此刻真正的主攻手都不是黄少天和刘小别，他们只是根据需要，分别辅助着卢瀚文和高英杰，根据局势需要，凭剑争取着每一分每一毫的胜利倾向。
“击杀喻文州。”刘小别挤出时间打字，“冲出山谷，找到机会从上往下压制。”
高英杰明白他意思，指挥着已经红血的周烨柏：“（58,79），鬼神盛宴。”
双方的控制角色作为主要的入手点都已弹尽粮绝，事实上蓝雨的血量危机更大，灵魂语者拼命地维持着索克萨尔的生命值和法力值，为此不惜肉抗叶下红的射击风暴，挡下喻文州遭遇的攻击，因此徐景熙也危在旦夕。鬼阵一个个点亮了，可是索克萨尔同样也在读着条，叶下红努力去卡住走位退后攻击，试图打断喻文州，但徐景熙几乎不要命，死死地挡住一粒粒低阶子弹。
高英杰心知不妙，即刻就要转火。然而卢瀚文的纠缠同样烦人，而黄少天的剑不知不觉中同样织成一片网，尽管刘小别在这局部的战局里占据着优势，但两个剑客的交手结结实实挡住了其他人朝向喻文州的去路，视角所限，根本无法援助到位。
黑色的气息开始疾速伸展蔓延。术士的看家好手，满阶满技能点的死亡之门，所有近战手的噩梦，此时此刻也变成了微草的噩梦。
“快跑！！！”袁柏清近乎疯狂地敲字催促着。
并不是没有逃出去的手段，高英杰和刘小别双双紧急取消技能释放，瞬间大爆手速。快速技能加走位，修鲁鲁丢出，剑定天下挥出，流云和夜雨声烦陷入短暂的僵直，木恩和飞刀剑几乎像飞了出去一般，不求救回使君子，至少努力不要浪费他刚刚铺设已久的鬼阵。柳非也在后撤，飞枪如注推她向后，她躲避着那冒着森森鬼气黑手的追捕，也艰难又努力地闪过了郑轩追击而来的各色手雷子弹。
好在周烨柏的鬼阵铺设完了，他已是残血，技能施展完毕便是任务完成，鬼神盛宴点燃前鬼手抓住了他，防风给了他最后一点维持生命的治疗。光影爆燃的瞬间不止一个角色的生命值迅速下滑，使君子和灵魂语者的头像同时灰了下去，而索克萨尔即便在灵魂语者先前极力的保护下仍然已经濒危，血量直奔空底而去。因此高英杰略微松了口气。
但叶下红为什么瞬间灰掉了头像？

高英杰见过全盛的剑圣。但高英杰没见过彻底随心所欲的魔术师，或者说现役选手里本来也没人见过真正的魔术师了。被迫解封不算，王杰希是心力交瘁水平下滑到无法再对微草向下兼容、只能使用最顺从本能的打法，而不是深思熟虑决定了就要做自己。所以赛前高英杰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对手的了解还超过了对王杰希的了解。
王杰希了解他们所有人。但他们所有人看到的王杰希都只是一面。
黄少天和喻文州也很了解王杰希。至少比他们了解得多，微草的年轻人们只是学会了如何在一个有王杰希的团队里打比赛，真要说一点一点从头开始磨合，是不如世邀赛国家队里任何一位神级选手的。而黄少天和喻文州作为王杰希的老友，对王杰希的了解也格外多一些。
“你们怎么怕老王比怕我还多，”不记得是哪年赛后聚餐时，高英杰听到黄少天说，“你们那么怕他干嘛呀，逗他讲个笑话啊。不会啊？来来来我教你们，老王其实很逗的，就是爱端着，你们跟他说……”
这话听着像天外来物。张牙舞爪的剑圣大大熟起来后随和亲切，和老对手家的年轻人聊得来也闹得开，和袁柏清刘小别等人闹了两句嘴就被喻文州说负责带孩子，还要伸着脖子对着喻文州和王杰希那一桌比鬼脸吐舌头，声音明亮地嫌弃王杰希在小朋友面前不像人样。高英杰记得那时候王杰希明明在笑，却是高英杰等人眼里不熟悉的模样，因为光线不明朗，被窗帘和灯饰上落下的阴影打下一道来，也显得那笑容不真切了。
以至于他们后来记忆里的王杰希依旧是不苟言笑的严肃的样子，即便偶尔发呆像个年轻人，看到他们时很快又整理好情绪，跟他们说没事，继续训练，好好休息，他没关系。
——没关系。王杰希总是这么说，平淡地微笑，像一副面具，把赛场内外的真实的情绪都遮盖住了。就像他不需要个人的感情，就像他只需要当这个微草队长。就好像他不打算在他们面前当王杰希，至少不打算当完整的王杰希。所以他从来没见过。
根本无暇去细想叶下红这突然的血量暴减从何而来，首发选手下场，战局即走向新的方面。暂时的三人场，微草有一法一剑一治疗，蓝雨是双剑带弹药，居然是蓝雨站了输出的优势。不过有治疗已是优势，虽然防风血量有限，但对微草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劣势。双方第六人都已上路，王杰希有移动速度优势，不出意外微草在一定时间内能够拥有一定的人头优势。
加速，加速，加速！
高英杰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强逼着自己提速了。郑轩的辅助令人难受，黄少天的游走骚扰实在难缠，而卢瀚文的重剑重若万钧，强判定，强输出，高暴击，焰影在前几乎能一剑割却数千血，高英杰拼着手速避让再攻击，凭着速度和爆发和他难解难分。他几乎觉得自己在卖血：是因为他知道治疗的白光一定会在自己身上亮起，而蓝雨真的像南方连绵不绝的梅雨天，割不断、打不碎、推不倒，只能一点一点收割掉，而前提就是自己绝不后退。
黄少天的垃圾话在屏幕里弹。高英杰没空看，不看也知道内容。剑圣不是赛场上会忽略战局耍帅的人，甚至于他的垃圾话水平很有限，连第八赛季的高英杰都影响不到，只是以量取胜。卢瀚文平常也是爱垃圾话的，但他今天也很沉默，虽然一直在和他对决，但他知道卢瀚文只想尽快把他解决掉，然后转向刘小别——正如刘小别要和黄少天决一胜负，卢瀚文从来对刘小别野心勃勃。
微草也的确逐渐抓住了主导权。年轻灵活是资本，刘小别和高英杰都以操作快闻名，一旦掌握了流云的攻击节奏，就总能快人一步，抢得先机。而黄少天，年龄是不可逆转的缺憾，夜雨声烦当然快，但快总是快不过更年轻的人，刘小别执着地针对着他，两个人谨慎地继续提着速，两个剑客依旧难解难分。
加速，再加速，再快一点！
王杰希的降临并没有让他们松懈，防风被集着火，郑轩还有百分之七十的血量，从天而降的魔术师没半刻犹豫，刁钻的走位和技能施展，顷刻造成了极限的攻击环境。夜雨声烦躲闪着，三段斩开路，上下翻飞着，剑锋一转向防风，和守护天使拼上了普通攻击。
再快一点啊！
高英杰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这明明是微草的优势，即便宋晓很快也赶到了，在这已经四散分离角色少员的团队赛里，王杰希照样可以以一当二，同时游刃有余地对付郑轩和卢瀚文，放高英杰和刘小别追剿黄少天。血量稳定地下滑着，可是他的直觉好慌张，他的直觉在尖叫，他再逼自己再快一点，因为他果然还是太慢了，他追不上，因为他知道刚刚叶下红是如何突然下的场，因为那样恐怖速度的黄少天他从没见过，那是比鬼魅更快的速度，冰雨锋刃般一闪而过就能让一个角色瞬间死亡，而他们几乎都看不清他的身影——
袁柏清下场。
高英杰的视野两秒后灰掉。
同一瞬间卢瀚文下场。郑轩下场。黄少天开始以一敌二。
残血的刘小别下场。黄少天和王杰希一打一。
银光落刃，三段斩，迎风一刀斩。熔岩烧瓶，扫把舞，重力加速拍。
升龙落凤斩，风残草尽，流星式。
幻影魔术。数不清的王不留行复制着围绕着，朝着攻击中心齐齐丢出星星牌。
太快了。高英杰几乎只能反应过来技能名字，即便只是在脑内也完全无法做出反应。是因为他反应太慢吗？高英杰判断不了，他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屏幕上的两人上，血量激烈地下滑，而光影的碰撞更叫人眼花缭乱。黄少天还没有离场，这怎么可能，这样密集的攻击，他们还在加速，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更快？
纤云四卷。
一柄剑，一柄冰蓝色的剑，它几乎是轻快地挥舞着，一个个斩杀着王不留行的分身。顶着魔法效果和扫帚的飞舞，夜雨声烦翻飞着，他周身几乎围绕着一团火焰，每收割一个分身，那火焰便更亮一点。他几乎要透明了，血量也危险地走到了底，他只是凭借比王杰希的技能更快而闪躲着，可是王杰希也很快，快到身影只是无数个模糊的光团，以至于连故事的终点都很难计量。
是谁站到了最后？
谁都没倒下，谁也没率先开口。连血条都几乎看不见那微乎其微的血量，只是夜雨声烦身上的火焰还在烧，纤云四卷的技能效果还未完全消失。高英杰感觉脑袋是麻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起身了，打开了房间门，王杰希已经在这里等他了。他看起来很平淡，就好像只是他职业生涯四百多场比赛里最平凡的一场，以至于高英杰觉得自己不配因此流泪。
“挺好的。”王杰希说，他甚至微笑了，“我很久没有这样打过一场比赛了。英杰觉得呢？”
高英杰说不出话。这时候他应该说什么，他只觉得方才黄少天的一剑剑都砍在他心头。他能说什么？他甚至没有站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好无用。
而王杰希看着他。男人取下了胸口的队长徽章，放进他口袋。“走吧，”王杰希说，他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但这个动作太明确了，有什么话都在这个动作里告诉他了。
队长依旧信任这样的我吗？他苦涩地想。
他们回到战备室里，微草的气氛沉重得像一座山。距离比赛还太近，年轻人们根本还没法冷静地分析这一场比赛。对他们而言又是多么重要的一场比赛，这是王杰希最后的一战，可是他们输了。他们应该如何解读王杰希的微笑，是对他们的宽慰吗？可是他们能够接受这样的善意吗？对于高英杰来说，他格外不能接受：他刚刚才那样坚决地向前走，他不可以退缩，他不能够害怕，愧疚伤感就能表露出脆弱了吗？他不可以！
“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他听见自己格外坚决地说，“今年输了就下一年再来，没什么好害怕的。明年再来。”
刘小别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没什么好丧气的，明年再来！”
高英杰顿了顿，看向王杰希。要调平情绪并不轻松，他下意识捏住了口袋里的队长徽章，好像它能够带给自己勇气和信心。
“明年再来。”他们敬仰多年的、微草的老队长也微笑着道。
于是队员们一个个或是坚决或是忍着泪强笑着说明年再来，而他对上王杰希的眼睛，王杰希依旧在微笑，可是这微笑不是曾经王杰希那看不清眼底的微笑，这是满意吗，这是欣慰吗，这是释然吗？高英杰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王杰希有些陌生，又像是放下了什么，解开了什么，他看见了王杰希的失落，但王杰希身上也出现了些往日，他只能在那些大神身边的王杰希身上才能看见的气场。而这样的王杰希看着他。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这个目光就足够了。
赛后仪式即将开始，刘小别打开门，其他队员也跟着他出去。门外似乎有个别人，队员们看见那人都愣了下，点点头，回头看看他，随后加快脚步。王杰希出门时也和那人说了句话，看不清口型也听不到声音，随后为乔一帆让出了门。高英杰原地等着他。
连月里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此时此刻面对着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看见乔一帆的瞬间，高英杰才觉得自己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那层隔在他僵硬感官之外白纸抽开了，眼眶有些热，鼻头有些酸，方才比赛中没能及时反应的情绪也回复了，心脏和脉搏突突地敲击着他。
多奇妙啊，高英杰想，六年前他们是青训营里肩并着肩的青训生，为着微草的失意小小地叹气；六年后他们再一次面对着面，可是这时候他们已经分隔两队天各一方，分别穿着红色和绿色的队服，甚至乔一帆已经戴上了兴欣的队长徽章。他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一个刚刚败走蓝雨憾失冠军，另一个则是早已出局，今日只是旁观者——于是他又想起他们数月前以至于数年前的天真的约定，曾经他们想要并肩战斗，后来他们想要顶峰相见，最后的最后至少他们给彼此最私心的祝福，可是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年轻人天真的梦想总是会输给现实。
“……还是输了。”高英杰声音很低。
乔一帆的脸凑近了，青年的拇指很热，在他脸上抹掉了什么，高英杰才发觉自己还是没忍住眼泪。要深呼吸恢复平静和冷静，等会儿还要出席发布会，他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真的挺伤心，只是伤心的感觉很复杂，以至于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自己在伤心什么——他们在拥抱。乔一帆无声地安慰着他，而高英杰知道乔一帆同样心情沉重。
“继续向前走吧。”乔一帆也轻声说。
叮当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掉了，在高英杰的右手侧，小小的绿色的金属小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光。高英杰要捡，但乔一帆速度比他快，蹲下去，捡起来。是方才赛后王杰希从襟前取下来的徽章，队长专有的微草队徽，银绿色的金属质地，底端以简洁的艺术字写着“队长”。它曾经在王杰希的胸口闪耀很多年，但它大概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它会来到兴欣队长的手里，而高英杰愣愣地，低着头，看见乔一帆的脸。他曾经的队友，他如今的对手，他一直以来被人和他相提并论的挚友，他喜欢很多年的人，此时此刻正低着头，无比专注地替他别上这枚徽章，甚至替他正了正领子，然后才退后一步。
“很衬你嘛。”乔一帆端详道，“高队长。以后要开始习惯这个称呼了呢，不能轻易叫英杰了？不过也没关系，虽然没有办法站在一起比赛，但是到现在，我们也算是站在最近的地方了？”
“我还挺高兴的，就算要和英杰做对手，也要做最旗鼓相当的对手吧。”乔一帆继续说，“即便只是以对手的名义站在你身边，也足够让我感到安心了。”
“我们一起向前走吧。”他声音很轻。

Chapter Text

对于兴欣而言，这是一个平静又紧凑的夏休期。乔队和安经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决赛开始前就已经噼里啪啦接了队伍不知道多少任务来，从战队计划、训练营检查到赞助代言续约，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就这空档里还挤了时间和大部队一起去看了微草的决赛，不可谓不重视。当然安文逸重视的点和乔一帆千百般不同，前去北京也是有其他用心，比如决赛结束当夜叶家双子堂堂造临兴欣观赛间，叶秋没看着乔一帆还有点纳闷，叶修倒是了解得很：“微草刚输，一帆八成找人家小高同学去了。”

安文逸看手机：“他说今晚上不回来。”

“没事，回杭州再详谈，我和叶秋来为的也不是一件事。”叶修打了个哈欠，“沐橙帮我看着这笨蛋弟弟啊，他们赛后仪式结束了，我找下老王老喻他们。”

苏沐橙眨眨眼，似乎是颇为了解：“叶领队的大计划终于初具雏形了？”

“差不多。”叶修道，“看见我黑眼圈没？功勋章呢。”

不过方锐魏琛他们好奇叶修这大计划时苏沐橙也是闭口不谈，说暂时还是秘密，过段时间肯定有消息，因此暂时只和叶秋聊起天，不免聊到点叶秋的意图。叶秋的想法倒不算什么机密了，这位大老板今年来兴欣考察的次数实在不少，即便单纯如包子也是猜得到的：叶家二少要给兴欣引一拨投资。

陈果很高兴，但起初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叶修现在在联盟当职，叶秋你这么做，会不会给叶修带来负面影响啊……？”

叶秋笑道：“这不是我的个人行为，也不是叶修的主意，没有直接关系。何况我哥不是一直领着兴欣分红？公司要进军电竞业，肥水何必流外人田，支持我哥他一手带起来的队伍当然是上上选。兴欣成绩不是很好吗？有投资才会有持续的回报，陈老板要有自信。”

其实后来据唐柔说唐书森本来也想给兴欣投钱，但唐柔对她这事业优秀其他方面太佛系的爹无奈，叫他搞份企划书，安文逸过目同意之后才准有限地投钱，但由于传统实业公司对电竞产业了解太有限，构想陈旧些，安文逸出于对唐柔后半辈子生活的考虑给毙了，唐书森先生变相给女儿涨薪的打算因而落空。但叶秋引来的投资实在很可观，兴欣的各位选手借此机会，续约时都狠狠涨了一番薪金，夏休期伊始纷纷开始剧烈采购，买房的买房，买车的买车，于陈果呢，则是快马加鞭即刻买人。

兴欣今年夏天的头等大事当然是把郭少接过来。

“挖人的时候喊得天花乱坠，现在到兴欣了，乔队不得请我吃顿饭？”他的好友当日到位后不免调侃。

“请啊，”乔一帆眨眨眼，“随你点。我刚涨工资，暂时还请得动。”

“那是必然。”郭少撞他肩膀。

说是吃饭实则聊战术构成，郭少来兴欣的第一顿没能和嘉世那两位朋友碰面，乔一帆定了外卖就把他往会议室里一锁，说是吃饭，下午出来时跟蔫儿了一样，直呼乔一帆凶恶狠毒没下限，“我行李箱都没拆你就开始薅我，怎么这样！”

“那你跟沐姐告状呗。”乔一帆眨眨眼，顺手给高英杰去了条消息，提醒他好好吃饭。

郭少盯着他手机吐舌头：“看在您有帝王之相的份上暂且原谅一下。”

“帝什么王帝王，帝王蟹呀。”

“我倒是想吃帝王蟹，你请？”

乔一帆一脸真诚：“请呀。”

真请了。郭少吃得肚皮滚圆着感叹乔一帆有求必应真乃完美队长是也，乔一帆笑而不语，边和关榕飞问新账号卡的打造进度边和郭少聊天，得到准信儿之后思索了几秒钟，很果断截断了郭少的单口相声，打电话给苏沐橙，开了免提，征询两边对下赛季账号卡的分配情况。

“沐姐介意用新卡吗？”他声音很温和，也很稳重，“沐姐知道关技对沐雨很了解，可以打造出近乎一致的账号卡，吞日也可以拆卸下来。当然也可以把新卡做过渡卡，看沐姐郭少你们意见。”

苏沐橙笑道：“我都可以，听一帆的安排哦。”

“那就辛苦沐姐用用新卡。”乔一帆道别，挂了电话冲郭少扬扬手机，“武器需求想要什么记得明天之前跟我说，我整理好之后报给关技和罗辑，他们两个这几天把沐雨改好然后给你去适应，时间紧迫别拖哦？”

年轻的枪炮师感叹：“您现在气场真强啊乔老板。”

“不强怎么镇得住你？“乔一帆笑。

他这短短十几日里确实有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如果说往日的乔一帆已经足够沉静稳重叫人放心，此时此刻几乎称得上一句气场强大，面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一般的镇定。他真的很忙，日子就像杭州的气温一样滚烫，且不提在战队里训练室技术部公会部青训营四个地方来回跑，陈果和安文逸出去谈赞助，乔一帆也常常需要出席，凭借他们前些年的成绩和进步换取赞助方的信任。这样的日子乔一帆并不习惯，但上手做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也算是这方面的人才，真正闲下来一点之后躺在床上跟杜明感慨：“我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辛苦了辛苦了。”杜明给他丢果冻。他接过，顺手放床头，想起什么又问：“轮回的商业体系很成熟，他们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轮回的母公司体量大，有专门的商务人员和公关部，选手只需要配合安排就好了。我听宋晓说蓝雨也是类似的体系，”杜明说，小小叹气一下，“兴欣嘛，还是规模小了一点。老安和老板估计很是要累一阵了。”

“还要兼管网吧和那边的荣耀窗口，就算招了人还是麻烦。”乔一帆感叹，“我们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虽然如此感叹，这却是幸福的烦恼。毫无疑问兴欣有着光明的未来，人来人往是好兆头，总比门可罗雀好得多。忙一点好，也因为忙，这个假期乔一帆没回北京，一整个夏天都待在兴欣。队员回去的也不多，除了罗辑和魏琛回了趟家，其他人都在战队待命，严谨如顾凡渊甚至依旧按训练规章的日程表安排一天的生活。方锐和苏沐橙忍不住笑，跟张新杰聊天时侃他一句，也学那些论坛里的论调，问他近年究竟生了多少个小张新杰，还净往兴欣输送，并感谢他提供人才储备。

这调侃也流入了新生代小群，以戴妍琦为首的这群热闹玩意儿作为孟德尔剧烈爱好者，本来每日都要窥屏论坛，现在真规模性聊起来了，宋奇英就遭了殃，为此不胜其烦。但宋奇英也只是个引子：按论坛里的说法，王杰希才是新生代共同的父亲母亲，子女遍布大江南北，个个都是战队顶梁柱，真乃荣耀圈最强英雄母亲是也。

新退役、正在短暂游山玩水的前微草队长本人对此没有回应。但新退役、凭着一根笔杆子挺入电竞时代内部的柳大小姐愤怒开炮：“王嬷滚！”

“别信她。”雷霆小魔女边啃炸鸡边锐评，“非姐自己还泥塑，说王不留行的腿好细好直好好摸要拐回家当老婆。”

乔一帆闻言一笑：“那没办法了，现在王不留行归英杰了。”

“yoooo，乔队这就开始宣示主权了。”

“说什么呢。”

戴妍琦家在长沙，八月份一到，空气跟火烧一样，直言懒得回去受烤，近日在大江南北乱逛中。杭州虽然也不是什么凉快地方，但她黏黏糊糊冲着苏沐橙和唐柔就是熊抱上去，乔一帆也拿她没辙，稍微闲些后也乐意给三位姐姐当司机，笑眯眯地说谢谢沐姐柔姐戴戴姐给他提供练车机会，然后奋力开上环城西路。三个姑娘在后排聊天，他开着车边看导航似听非听，在她们情绪发生转换时留心一看。

“……叶修说想找王队和少天帮忙，但这两个说退役后暂时不想涉及荣耀，也不知道行不行。”

“听非非说，王队好像是读书去了？”

“是吧，我记得是清华？经管还是景观园林就不知道了，没听清楚。”

她们闲聊一阵，说到黄少天的去向，不由得笑容满面，说他决赛的杀伐果断和拼尽全力，又说到他这个新到的、长久的假期的安排，苏沐橙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四期生又开始微微地叹气。“小卢一直不知道少天要退役，”她说，“最近小卢心情好像很不好，因为少天没给他行踪。文州他们也都没告诉他，怕小卢一冲动去找了。”

“魏琛当年也这样。”唐柔笑了笑。

“黄少是……？”

“旅游散心而已啦。不过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消息大半天才回，微博也不上，大概是真的累了。之后好像也说要去读个书？”

戴妍琦说：“秀秀姐姐好像也是读书去了……”

苏沐橙顿了顿，语气瞬间变冷：“她明明本来可以打更久，比很多人都久得多。”

乔一帆从后视镜里看她们，但苏沐橙的表情里也看不出来太多。有关楚云秀一切给苏沐橙带去了相当的压抑，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烟雨八年的女队长发布会上深鞠一躬，以成绩不佳为名卸任退役，默默离去的同时，舆论才涌起些对楚云秀这些年付出的追忆和感谢。

对此做出卓越贡献的是柳非。这位在本赛季里最不显眼的退役选手，反而是头篇文章就登上电竞时代封面文章，以前职业选手资深的背景和犀利的角度，解读和追怀这几位几家豪门新退役的当家选手；甚至于出于某些只有职业选手才明白的私心，将楚云秀的专版作为压轴，笔调极其尖刻地直指烟雨错误的经营策略，点明了一个事实：楚云秀的退役就像当年叶修的出走，实是战队背弃后的迫不得已。

他分神一直到西湖边。“谢谢乔队——”下车时戴妍琦对着驾驶座窗户放闪，苏沐橙和唐柔在旁边笑眯眯看着，“我们晚上回来！乔队可以去享受人生了！乔队辛苦了！”

乔一帆知道她这拿名头埋汰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摇下窗户无奈道：“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喊吗……”

“那不是高队和卢副队不在眼前嘛。”戴妍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哎呀，我过两天去青岛，打个电话给你让你听我喊秦副队，满意不？”

“牧云哥哪有你这么疯。”乔一帆知道她是调侃他，挥挥手，“我去接郭少了，他昨晚上去嘉世那边睡的，这会儿怕他迷了路回不来。”

“那帮我跟邱邱问好。”戴妍琦眨眨眼。

乔一帆对兴欣这辆新车还有些不适应，开上路了，打了去新嘉世俱乐部的导航，接近地方后颇为为难地避让着来车，感叹这里街巷实在窄。当然也是因为他自己拿到驾照时间太短，平时找时间考的科一，夏休后一鼓作气考完科二科三，现在拿到证才一周不到；其次是他去驾校练车都是练捷达，和陈果这新提到手的宝马x5实在有点手感上的差距，又怕出事故，因此上路战战兢兢中。

他自己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买，陈果反正是兴高采烈已经开始给他和方锐摇号，后者最近还喜提新居快乐装修中，耳濡目染，搞得乔一帆都有点动心，要不要在附近买一套小户型，需要的时候至少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什么时候还可以让英杰——

乔一帆收回神，猛地一脚刹车，吓得心跳怦怦，摇下窗户喊郭少：“站路中间干什么呀！”

郭少吐了吐舌，差点被自家队长撞了，有点尴尬：“啊，看到你车了，有点忘乎所以。”

乔一帆不知道怎么说他，又注意到他手上提的显然不属于他的大包小包，不免一问：“怎么啦？”

郭少兴奋起来，还神神秘秘的：“我们深入敌营了。”

说得这么神秘，乔一帆车再开近一点，就彻底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赛季嘉世成绩不错，邱非和闻理也小小接到了点新代言，俱乐部赚了钱，自然要从这临时的板房里撤出去，搬到正式的条件更好的房子里去。那搬家公司的员工正跑进跑出地搬箱子，以邱非为首的那几个职业选手呢站旁边，不让拿，乔一帆倒也很理解夏仲天这一番苦心。

不过他的到来却似乎给新嘉世这些年轻人们带来什么福音：职业选手的笔电和外设娇贵，经不得颠，得有专人专车护送。但夏仲天自己堵在路上了，搬家公司车也满了，现在邱非他们几个抱着自己行李在日头底下晒着等人，连带着不明所以昨夜留宿的郭少也滞留于此，一派灰头土脸的可怜相。

乔一帆听郭少这一通解释就知道自己支线任务来了，认命地下车开后备箱：“但只能坐下四个人呀？”

“岳哥他们昨天就已经过去开门搞卫生了，有两个人坐不下……”新嘉世的元素法师忙说，看起来有点忐忑，“我和然然等老板过来，队长副队你们坐吧！”

乔一帆复读：“两个人？”

在场的除了他和郭少，便是这两个年轻选手和邱非闻理，其实就多一个，他知道邱非会留下。但邱非倒是没特别反应，先跟乔一帆说谢谢，低头看手机，似乎在算什么。注意到乔一帆在看他才想起什么，好像很没在意地道：“我和才捷有别的安排。”

盖才捷刚巧从嘉世那板房里出来，很有型的黑T拴着身叮叮当当的链子，出场得有点闪人眼睛，偏偏本人一副平常样子：“怎么了？”

“我让他们上一帆的车，”邱非答，也是副平常语气，“你跟我一起没问题吧。”

“OK。”

“——他们两个在讨论怎么把那几块板给带走。”最终是闻理解答了乔一帆的疑惑，“帆哥，及时雨，没有你我们邱得愁死，三块板啊，怎么带。”

“所以他现在就连个口罩都不戴，和盖哥一起蹬到新俱乐部去？”乔一帆觉得好笑。

“是呀是呀。”闻理小鸡啄米。

这意外非常出人意料地产生了连锁效应，最后产生的影响连长拖尾的热播剧都自叹不如：首先，嘉世队长邱非在炎炎夏日里当街出行，已是小小地引人注目；从近郊坐地铁到奥体中心后一路蹬滑板到三公里外的新俱乐部，则更是让人啧啧称奇。而等当地只认识邱非的路人把照片po上社交网站后，认出邱队长旁边那已经消失行踪半个月的虚空盖队长的真实粉丝们，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凭着个人流量，把两位送上了荣耀笑话bot和文娱榜第一。继而是他们好友们疯狂的凑热闹，连最近低气压的卢瀚文都被勾上了微博，转发大笑了一番。但一切都远不止于此：自带人气，酷哥穿搭，形象出众，还蹬滑板出街，怎么看怎么像广告场景。遂，广告商就这么迅速地找上了门，合同还没签，就直接拍了板，叫这两位队长在杭州多留几日，恨不得直接就把新的潮服广告给上线了。

乔一帆和郭少看到这网络狂欢时已经是傍晚回兴欣时候，兴欣新晋的枪炮师是带节奏好手，今天头回落后于节奏，狂刷首页，泣涕涟涟。刷广场时突然乐了：“有人说邱爷是不是下了蛊。”

“嗯？”

“今天新嘉世搜索值可高了。”郭少继续滑手机，“又有流量，又有热度，又有新代言，成绩还不错，你说邱爷是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专门来中兴嘉世的。”

“不是好事吗？”

“你不吃醋？不都说什么，你和邱爷是叶神嫡庶子，暗中较着劲，看谁更能继承叶神风范，带领队伍走向新一代神的辉煌，什么什么的。”

“那夺嫡第一步就是抢你。”乔一帆其实不是太在意这种玩笑一般的留言，眨眨眼，“谁能抢到我们新一代天才枪炮师，谁就抢到先机嘛。”

郭少对此颇为受用。这家伙念叨起来也是闹人的，比卢瀚文折腾，比闻理持久，和戴妍琦碰在一起呢，则是没完没了。新到位、身价六百万的小枪炮师偏偏和雷霆的小元法聊得来，又有苏沐橙陈果两位漂亮姐姐照顾，这几天可谓鸡飞狗跳，闹得乔队头痛，第二天特意早起，径直奔向技术部，问王森和关榕飞新卡情况。

“收集材料中。”关榕飞不知道又对什么着了迷，不怎么理人，说话能省则省，眼睛盯着屏幕不移开。王森替他补充：“魏老大跟我们说了，最近嘉王朝和轮回抢枪系材料抢得凶，所以材料收集进度有点拖。所以他想问乔队能不能组织战队来打两天，不然卡组得会太慢了……”

乔一帆说没问题，从暑期训练计划里排空出几天，又自己去了趟公会部，魏琛还在通宵中，眼睛通红着嘶吼，领着百人团大战三界六道。这会儿战队活人太有限，除了他和安文逸全都还睡着，因此乔一帆的加入是势在必行，拿了张卡就跑图，观察一阵后找到了潜伏其中的江波涛，指挥了个近战团去扰乱，而他自己钻进人海里开始下埋伏，终于抢到了多日来第一个野图boss，还是55级的，只掉了不多不少三个材料下来。

抢完之后他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有点无奈：“好怀念有叶神在的日子，那时候感觉什么boss都不会失手。”

魏琛在吨吨吨灌水，熬夜劲头大了，不多喝点水真熬不动。水杯空了有旁人立刻去接，大概是手腕酸，他甩着手：“妈的那家伙纯属妖怪，当年不知道他拜了什么神打什么boss都红掉落。老子现在一天换五个号跟别人抢都不一定掉，一帆你说，是不是叶修他把我们运气都吸走了？”

这种玩笑话接不得下文，乔一帆笑笑便过。何况伍晨那边盯80级野图的又招呼人，魏琛骂了一句又戴上耳机，乔一帆也跟上去。这会儿就又有唐柔和苏沐橙加入了，苏沐橙精心搭配和起名的战法和枪炮是网游世界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对组合，这会儿再加上一个跟随左右的鬼剑士，世界频道里堪称哀嚎与舔屏齐飞、眼泪共口水一色。

还有郭少的电话：“乔老师怎么一大早上就不见你和戴戴人了呢？”

乔一帆看了一眼屏幕里的混乱，辨认出有雷霆的队伍，便知道小魔女的去向了：“你看看是不是去外头网吧了，这会儿抢野图呢。”

“靠，我这就来。”郭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就挂了电话，果然几分钟之后团里就来了另一个枪炮师，是郭少自己直播的小号：“怎么不叫我啊？”

“来没两天，想让你休息会儿嘛。”

郭少翻了个白眼。在神奇时他也是战队的当家人物，虽然天性开朗爱热闹，但沉下心来也是一等一的冷静决绝一针见血，因此来到地图没多久，就和乔一帆一样，立刻准确地判断出了在场形势。除了兴欣和嘉世两个抢boss野匪，新科冠亚军队也在场，除此以外还有正在控制抢夺着boss控制权的雷霆与烟雨。这boss掉落材料是法师系武器制作不可或缺，尤其元素法师的法杖依赖，雷霆和烟雨格外重视也并非意外。

只是楚云秀刚刚才退役。

这是一个不轻不重的疑问。烟雨训练营不缺元素法师，但此时此刻的烟雨，说是处于生死存亡中也不算夸张。决心出走的舒可怡，黯然离场的楚云秀，烟雨此时没有了姐妹花的噱头，全明星选手也只剩李华一个。因此对于近年来抓着商业价值比比赛成绩还重要烟雨来说，他们不仅仅需要的是强力的选手，更是有影响力的明星或准明星级强力选手，来接手他们的王牌账号风城烟雨。

会让谁转会呢。乔一帆冷静地想。

其实选择很有限，他心里也大概有感觉。当天上午boss由新嘉世和兴欣联手平分，乔一帆比邱非略微手红一点，66比65的一点之差，从嘉世小队长手里赢来了关榕飞等了两个月的火魂之羽和烈焰灼心石。闻理和他没那么熟，因此郭少为此很是受了嘉世副队一阵埋汰，还有戴妍琦在线下的真实伤害。但总归是年轻人，闹闹笑笑也就过了，到了中午三个人都在战队小厨房里吃饭。

戴妍琦看到小厨房里有闲置的电视机，问能不能开机，乔一帆便帮她找了遥控，因为雷霆的小魔女似乎有什么吃饭要看电视的习惯。只是这姑娘调台不像苏沐橙爱看肥皂剧，对着电竞频道按得快准狠，没几秒就按到地方，边吃边目不转睛看。这状态挺有意思，乔一帆不免也留神看看电视机，虽然又是王杰希和黄少天的专题报道，但看一看总没坏处。

“我要看中午的电竞新闻。”广告时戴妍琦解释说，吐了吐舌头，“习惯了，不看一下就吃不下饭。”

“感觉是好习惯，可以在兴欣推广一下。”乔一帆笑着说。

“不太建议，会近视。”戴妍琦扒拉了下自己眼皮，看起来有点苦恼，“我都右眼都三百度了，再高就得配镜了，人家不想戴眼镜嘛！”

很没营养的对话，话题转换也很混乱，乔一帆只搭了这两句，后来就放任那两个热闹的聊天去了。吃饭时他喜欢放空，整理思路也好，胡思乱想也罢，大脑会把他的思维整合成一张图画，着有不同的颜色。常规赛时他的世界是深蓝色的，按部就班又暗流汹涌，黎明一般天边微微亮点光。最近却是五彩斑斓得有点晃眼，近乎混乱，总结不出一个秩序和主题。或者说是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他在赛后又马不停蹄地立刻投入了新赛季的准备之中，以至于乔一帆根本还没来得及整理好上赛季那些纷乱的思绪和情感，才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陷入了混乱。

电竞新闻开始播报。夏休期里的新闻往往和选手角色转会有关，在节目里又通常按照选手的咖位顺次排布。这些日子王杰希黄少天和楚云秀的退役消息铺天盖地，郭少等选手的转会夹杂其中，比起来格外不显眼。因此三人盯着电视，像知道又有什么全新的人事变动，但头条新闻似乎并不是此类题材。

“23日上午，国际奥委会正式宣布，确认荣耀正式成为洛杉矶奥运会的电子竞技大项中八个电子竞技项目中的一项。”女主持人播报道，“国家体育总局已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于荣耀职业联赛的第十三赛季开启荣耀项目的国家队选手选拔。选拔将在游戏公司和专业人士的指导下通过详尽的技术统计和相关人员的统筹兼顾进行，总计选拔14名正式选手和一位替补选手组成奥运荣耀代表队……”

手机叮咚一声响，是陈果分享在群里的红头文件，日期就是本日，盖着公章。乔一帆和郭少低头翻，戴妍琦同时也看手机，三个人和几千几百公里内外的无数个职业选手同一时间全部都在看这条新鲜出炉的消息，而文件里的内容逼迫他们必须一字一句读清楚。文件里有熟悉的名字，乔一帆想起叶修十几日几十日前的表情和语气，那时候他的老队长只说是有大计划，但乔一帆决计想不到是这样的“大计划”。

“大国家队。”乔一帆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眼睛里闪着兴奋、以至于可以说野心勃勃的光。“根据常规赛数据选拔组成的三十人大国家队，成员随时增补更替，休期集中训练，职业重合不限，世界赛事成员从中挑选只凭借成绩和数据。”他重复，“只凭借成绩。”

他看见郭少的眼睛也亮得吓人：“世界赛诶，奥运会，世邀赛，亚运会——所有世界赛啊，兄弟。”

野心像一团火焰一样要烧起来了，乔一帆感觉自己顿时燃烧了起来，前些日子那些杂乱的思绪都像引火棉，被这一把火引燃，烧得漫山遍野都是火，要把宇宙星辰都照亮一般的狂热。

世界赛？乔一帆下意识想，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机会，一个可以登上世界顶端的机会，一个可以彻底证明自己的机会，以及在这所有之后，可以弥补他遗憾的机会，可以满足他期待的机会？

世界大赛的入场券！

两个向来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狂热着，然而戴妍琦却显得分外冷静。看完文件后她居然还在平静地吃饭，吃一口菜看一眼电视，像在思索，却又好像在等待。只是有关奥运会电竞项目的新闻播送不短，除了荣耀还有不少小项的讯息，但她依旧安静地等着，直到一条比起这些日子所有大新闻都平淡得多的人事变动新闻开始播送。

“23日中午，呼啸战队选手赵禹哲应邀转会烟雨战队，接手烟雨战队王牌账号卡风城烟雨，同时担任烟雨战队副队长。”主持人的语气永远都是平静的，就像戴妍琦的表情一样，“赵禹哲选手表示，非常感谢这些年呼啸战队对其的培养，同样感谢烟雨战队给予他信任和机会，他会继续努力，让自己无愧于风城烟雨第一元素法师的称号。”

“是吗。”戴妍琦说，她的语气也依旧很平静，“没有阿翔的实力，又要学阿翔卖狠，阿翔现在都嫌蠢的话我们赵公子倒是还有心情说得出口，他要是辜负了秀姐姐和华哥的心血。”

她没有说完，但话里话外的寒意像冷风，瞬间就把夏天带到冬天。乔一帆和郭少看着她，而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下，开始笑。

“什么第一元素法师，我才是第一元素法师啦！”她做鬼脸，像缓解气氛，但于事无补，“人家不服气啦，不过人家还是喜欢鸾辂音尘喜欢雷霆，风城烟雨就过过眼瘾，哎呀怎么说还是有点嫉妒的啦，怎么就让那个家伙拿了风城烟雨呀，早知道我也犹豫一下要不要去烟雨了……”

“戴戴。”郭少突然说，“你别学闻理。”

这话来得有点突兀，乔一帆看得出郭少也是下意识开口，自己都被自己吓一跳。

戴妍琦愣了愣。

“是哦，”她说，“我不能学那个疯子。他可以疯，我不能的。”

窗外烈日的强光忽然暗下来，一明一灭地切换，乔一帆望出去，看见片巨大的云飘过上空，时不时遮住太阳。但它飘过之后炽烈的白光依旧哗地落下来，打亮他们视野所及的全世界。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新世界。在前辈们松开牵绳和保护后，他们终于独自踏上征途的新世界，这个他们全部都要拼命向前奔跑的新世界。这个充满新鲜感的世界，这个充满诱惑又危险的世界，这个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亲身来到的世界。这个他们必须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收获荣誉的世界。

——这个乔一帆想要在多远的前方，和高英杰相遇的世界。

Chapter Text

都是新任队长，乔一帆却知道自己比高英杰松快得多，不管要适应和调整多少，至少他已经习惯了半边担当起责任的肩膀，敬重的前辈们也都还在身旁；而高英杰且不提决赛再败的失落，再怎么成长，在适应没有王杰希的微草时总要花上不少心力。因此这个夏休期他们难得没碰面，熟练地凭着网络维持着联系，心却都放在战队上；而等他们都稍微闲下来一点，荣耀圈的基本形状已经基本变了个样。

对他们圈内人而言，这些退役转会消息早有来头；可看客却还不适应，几位真神的退役引起的风波才缓下去点，他们这些新上任队内职务的年轻人，却成了新的话题来源。

“你和杰哥是最最逃不过的。”情绪终于转好的卢瀚文直截了当地对乔一帆道，“双子星啊，现在记者怎么喊你们的？有一点相似都能抓着不放，能放过你们？以后有你们受的！”

他说的是实话。兴欣队长乔一帆，微草队长高英杰，这两个词摆上来，就足够让那些从他们才步入职业圈就关注他们的粉丝感叹伤怀。都不需要多渲染，乔一帆浏览着社交媒体的首页消息，电竞分组里大片大片那年今日的截图——是了，八月初，正是五年前，他和高英杰一齐从青训生被选入正式队员的时间，微草的宣发部如常发布了他们的出道海报：穿着改版前的微草队服，身量尚矮，面露稚气和羞涩。乔一帆看着那年的他们，没忍住露出微笑。右手再滑向下一张、前些日子他和高英杰分别拍摄的队长海报，相似的姿势和不同的着装，一切的一切都已天差地别。

无数人为他们高兴着，高兴他们站到了同样的高度；也有很多人为他们遗憾，伤怀，感叹那年他们是并着肩最好的朋友，现在却站在也只能站在针锋相对的位置，不能不叫人伤心。以至于戴妍琦关注的收留x任心碎bot推到首页来，乔一帆都只能看着他们两个的照片配上煽情的文案，评论区则是哀鸿遍野，搞得他哭笑不得。

“我们两个哪有那么悲情。”他跟高英杰打电话，聊起这信息轰炸。对面人听起来也挺无奈：“由他们写算啦，都是打工人，要蹭热度不要命的。”

“里头有非姐不少功劳吧？”乔一帆苦笑。

他前两天半是被逼半是自愿地接受了柳非的线上采访，不少内容和他跟高英杰多年的亲密关系有关。他头一回接触到常先绵里藏针以外的锋芒毕露，纵是当年就打过交道也有点受不来，因而一问高英杰。那边也叹气，听也知道柳非对队友一丝一毫也没留情：“非姐那张嘴你也知道……”

“非姐入职就有专栏，肯定发了狠。”

“是哇，开涮的何止我们两个。别哥柏清哥他们糗事被抖了一箩筐出去……”

乔一帆悄悄叹气：“前天笑话bot上可是别哥刷屏呢……”

然而就用高兴遗憾这样肤浅的情绪一概而论，未免有点轻看了他们那么多年过往，明明他自己要好努力才平复得下自己看到这今昔对比时的心潮：乔一帆很清楚，除了追忆那个一切开始的声声蝉鸣的夏日时会感到些微被时间冲淡的酸涩以外，比起遗憾，他更多的感觉到野心——勃勃跳动的、想要去将高英杰彻底征服的野心。

有一些心绪隔着几千公里就很容易被隐去，乔一帆知道自己在电话和网络甚至直播中对着高英杰或许能一切如常，但面对面时，必定又要平复心情。他甚至想不到喜欢这种心情会如何消亡，以至于他想到高英杰都会忍不住露出笑意，为着能够和他相见相识相遇而庆幸，而对一切能够在前方遇见他的未来充满期待。

他想见到高英杰。

不仅仅是面对面的见到，更是荣耀赛场上，在最高点，在无限的星辰之上，他想在这里见到高英杰，以一切足够势均力敌的姿态相见——这是乔一帆深思熟虑过后，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到的事：即便只是对手，也要做最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想要击败他。乔一帆很清楚自己真真切切这样想。

夏休期里乔一帆每日都有事情做，忙碌于战队，又有好友在侧，生活是一片光明又晕染的彩虹色，热气腾腾晕染开花团锦簇相。但夜深人静时乔一帆的世界只属于一个人，他看着夜空里明亮的月光和稀疏的星子，知道高英杰在遥远的另一头也一定在想着他。他也真的很想高英杰。

他依旧默默关注着高英杰的近况，高英杰不一定说，但他都知道。毫无疑问，王杰希的退役会给高英杰带来巨大的压力，外界也时常唱衰，即便有柳非的如刀笔锋也不能彻底扭转舆论。乔一帆知道他柔软温和天性单纯，一路顺风顺水，微草队内又把王杰希看得那么高，因此外人觉得高英杰担不起责任也是正常。但高英杰并不是这样的人，高英杰对王杰希的感情会让高英杰哪怕是逼迫自己也必须扛起微草，总决赛时的坚定果决便证明了这一点。

而王杰希洒脱的退役几乎可以称得上飘然而去，高英杰对此心态似乎也平常，发布会上和社交媒体上都表露出了极大的决心和果毅，以至于对他有刻板印象的人都略微有些吃惊：扶不起的阿斗扶起来了？

乔一帆挺讨厌这种刻板印象。他知道高英杰为此付出了多少，即便不说也知道，因为他为兴欣付出了同样多的汗水。虽然遥隔千里，但正是因为站在了同样的高度和位置，乔一帆才肯确信自己和高英杰更加能互相理解——他知道高英杰也一样。

“从这个角度上叫我们一声双子星，也还算贴切？”他和安文逸聊天时笑道，其实也是颇为受用。

不过荣耀界的双子星远不止他们两个。剑圣之争方尘埃落定，黄少天功成身退，但总决赛擂台一战里的刘小别如杀神降世，锐利敏捷气势逼人，一刀一剑地抢来了剑圣的名头。但这只是个开始，传说中剑圣的正统继承人卢瀚文十二赛季初长成，焰影燃烧并不比追魂回风之声逊色，而当年卢瀚文的挑战是比刘小别的剑指更明确的针锋相对，因此有关“剑圣”的名号，斗争才熄，硝烟又起。只是当初是微草的剑客追逐着蓝雨剑圣的身影，此时此刻，却是蓝雨的剑客追逐着微草剑客了。

七期生往后纵是才华出众，也不可能像更早的前辈一样夺走无限的目光。生在群星闪烁年代的年轻人们总是少不了对比。乔一帆和高英杰是比双剑客更容易被对比的存在，而乔一帆和邱非也总被对比：都是叶修看重的年轻人，同在杭州，是队内战术构建的核心人物，如今也都是队长，很难不被对比。

而高英杰和邱非也逃不脱，天才出身，继承队内前辈的王牌职业，技术水平达到联盟内毫无疑问的顶尖水平，仅凭操作水平就足够挤进荣耀十几年的排行榜，不可不称为针尖麦芒的宿敌。

偏偏他们三个人关系不错，因此这两两之间的双子星系统变成了三星系统。

电竞周刊写专栏把他们三个人放上专版，做了个氛围微妙气场压抑的三人封面，表情严肃，气氛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赛场刀兵相向。然而这三个年轻人都是粉丝看着长大的，本就招人喜欢，成长几年后身量越发挺拔，面容也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以至于构图惹得cp粉狂欢，高呼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形状。而内页头版文章标题也很大胆：不灭的双子星，直接点名了他们三人的微妙关系。

旁的不提，乔一帆是死活想不到常先究竟是怎么把那氛围愉快轻松自然的访谈，组织成这么个针锋相对的文章，看周刊电子版时是实在没忍住，只能扶额叹气。

“知足吧。”郭少溜溜达达地蹿过来，他跟着方锐别的没学，只几天内把附近的奶茶店摸了个遍，给年轻的兴欣队长带了杯酸奶，“你要知道全明星的时候我和闻理被轮得，跟我当即要去嘉世篡位一样。”

“能一样吗，”乔一帆苦恼，“小闻那是真心实意要邀你去。我跟英杰小邱，比赛归比赛，平时不是挺好的？写得跟我们现在就要去哪里约架一样……”

郭少说：“安啦。我们邱才最应该伤神，这边电竞之家卖你们等边三角形，那边电竞时代那大广告，帅死个人，诶你说都是打游戏的，怎么他和盖哥帅得那么惊人，谁还不穿衣服了怎么他们就那么帅呢……”

电竞时代最新一刊乔一帆也看了，那家赶上热点找盖才捷和邱非拍代言的潮服品牌效率颇高，不出一周，时尚大片一般的双人大幅海报已贴满各大门店门口、社交平台登录入口、以及电竞时代最新一期的封底大广告。

人类多少都是视觉动物，电竞粉也不例外，邱非和盖才捷已经是战力党和强度党最青睐的两个，这广告一拍，大片一发，九宫格挂上两人微博置顶，普通颜粉且不说，戴妍琦率先狂转，以一个往日对着身边这群男的嫌弃得不得了、此时此刻直接为了两位队长的脸跪地舔屏的反差形象，掀起了继周泽楷后的第二阵日路狂欢。

“那没办法嘛，”乔一帆不怎么在意，“脸是天生的。”

“闻理说又有好多商家找邱爷拍广告了，嫉妒——”

乔一帆觉得好笑：“小邱要不是为了给战队攒钱，估计理都不想理吧。”

“那毕竟是邱爷。”小枪炮师往沙发里瘫，胸前比了个十字，开始刷手机发呆。

但他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什么：“等下。 我想起件事，不要搪塞我，我好奇很久了。”

“嗯？”

“你和高老师——”他顿了顿，观察了下乔一帆表情，才敢继续说下去，声音也降低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乔一帆愣了愣：“听谁说的呀。”

“喂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乔老师您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越发没影了。乔一帆抓了个枕头丢他，郭少懒洋洋的伸手一接，眼睛还是好奇地盯着他。他不爱回答这种私人问题，卢瀚文问也往往搪塞，但郭少这样认真地问，作为队友，隐瞒似乎太不坦诚。因此他摇摇头，但并没有说死：“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是你们两个亮瞎人眼好吗。”郭少撇嘴。

“也是一种战术嘛。”

“战术坑队友啊？”郭少吐槽，但他是聪明人，没有再问，转移开话题，说起最近抢boss的事，但不轻不重又压上微草的话题：“杰哥和别哥最近下场来打团了，队长大人记得多来公会部啊，没你指挥要死啊。”

乔一帆眨眨眼：“强敌在前，有郭老师在，我当然要来。”

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很高兴、非常开心。

八月后杭州天气更热，怕是还有热岛效应加剧气温升高，实在热得人出不了门，兴欣的中央空调一天之耗就能与安文逸的月薪相媲美。热得灼人的天气里只有空调西瓜和冰饮料能救人，因此就算战队闲下来不少了，乔一帆也总待在训练营里，围观一下林易组织训练。放松时也乐意去当当打手，给天赋有限的小朋友刷刷竞技场胜率，打打团队赛评估评估苗子的水平。成绩单榜首出现了让乔一帆为之驻足的数据，他停在公告栏处细看一番，没自觉念出了声。

dps有两个非常亮眼的，狂剑士叫程持，气功师叫晏远，都是今年夏天才新入营的选手，半个月专业训练让他们的成绩进步突飞猛进。然后是治疗，乔一帆停住脚步念出了声：“江一澜……”

兴欣本赛季的人员变动已经停止，得幸于唐柔绝佳的状态和郑重的表态，至少两年内他们还不需要担心寒烟柔的去处，兴欣的年龄梯队也真的非常稳定。顾凡渊和荀天棋经过一个赛季的历练已是成熟的小将，尤其顾凡渊，乔一帆对他的冷静与刻苦颇为放心上，因此，越是到这种时刻，他越为江一澜感到可惜。

“想要站到荣耀舞台上再进一步吗？”他问江一澜。

年轻人挺害羞，坐在机位里盯着电脑屏幕，低着头，说想。但他也很倔强，很快抬起头，手握着鼠标，握得很紧。

“我喜欢兴欣。”他小声说，“我不是全日制，当不了队员也没关系，去公会做贡献也可以——乔队，战队不会赶我走吧？”他忐忑地问。

“怎么会。”乔一帆心里有点酸，抽了凳子坐下来，平视年轻人的眼睛，尽可能温柔地说话。“喜欢兴欣很好呀，但是荣耀和兴欣，你选哪个呢？”他道，“小江的实力我们都看到了，你会成长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双卡治疗，但不是只有兴欣才能实现你的梦想的。”

江一澜没说话。乔一帆看出他的抗拒，轻轻叹气，实际上他也很为这样的处境可惜，多少又想起自己当年的故事，以及方锐轻描淡写带过的当初与宋晓之间的些许龃龉，心想这的确是很难兼容的问题。因而没继续说下去，拍拍他肩膀，想起什么又问：“我记得小江和凡渊关系一直很不错？”

“是的。”江一澜的表情略微舒展开了些，“我和凡凡是发小，从小一起玩的……”

“好朋友呀，真好。”乔一帆笑道。转念突然又想，同为治疗，又是好友，在这里的位置却不可共有。顾凡渊当初进队前同样问过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江一澜，想必两人心里的酸涩也并不少。

年轻人的烦恼在他心里浅淡地留下些印象。除了带年轻人，乔一帆的夏休期里绝大多数空闲时间都在泡公会部，拿着小号下场打团，带小队支开蓝雨霸图的职业队，这种突袭和游击他干的不少。吃饭前会去技术部看看新卡的进度——最近运气好外加各位都努力，苏沐橙的新卡已堂堂出炉，捏脸和技能点满不说，新银武都叫人咋舌：苍穹变，这名字可丝毫不逊于吞日的凶残暴力，一炮轰出真能叫半边天色泛红。郭少惊得合不拢嘴。

“真的很惊人。”他上手一用，竞技场里一寸灰站桩当炮灰，被热感飞弹击中时触发10%几率的爆炎效果，顿时光影四裂天色为之一变，“太震撼了，我从来没用过这么牛逼的银武，太牛逼了……”

“吞日在更新了，和新银武比小郭想要哪个？”苏沐橙笑眯眯的。

“吞日。”郭少即答。这是他作为一个沐雨橙风原教旨主义死忠粉的坚定回答。

苏沐橙的新卡叫沐北风寒，虽然也文艺，但气场和她本人挺不像，她自己都说伤脑筋。“我都想过干脆就用风梳烟沐算了，”她抱怨，但眼睛弯弯的含笑，“后来又想要不要做成沐雨橙风的双胞胎呀，上场能吓别人一跳？但我和小郭又不会同时上团队赛，所以就算了。”

“看赛程安排，也可以让沐姐和郭少这样玩一玩嘛？”乔一帆也笑。

于是乎一切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按着乔一帆心中打好的纲要一点一点落实了。他喜欢胸有成竹给他带来的安心感，以至于心情都体现在表情上，比如杜明就明显感觉到了他上扬的情绪。他也知道杜明一直很关心他：这位前辈是热烈单纯的人，对同伴和朋友充满关心，自上赛季兴欣淘汰后就一直关心着乔一帆的精神状态，如今见他心情这样好，很明显松下一口气。

“要不是太热真应该多出去玩玩，”他端着前辈的架子给乔一帆提幼稚的建议，“年轻人，放松一点，多和朋友出去玩玩。室内也好嘛，去那边找找小邱非他们玩！”

乔一帆应了，又问杜明：“小明哥自己呢？”

“补直播呢，”杜明蔫了，“喏，这几天约了阿翔启子晚上打33，过几天答应了非非要跟江江斌子阿锋连麦。她就抓着我们薅吧，非非那支笔，吓死人。”

“非姐现在写专栏热度很高呢。”乔一帆笑道，“柔姐直播结了？”

杜明稍微紧张了点，乔一帆觉得这神态还挺可爱的：“小唐，啊，她前几天和沐姐老安去公会部打本一起播完了……包子和莫凡最近还在播着，一帆你要不要找他们？”

乔一帆笑着说好，正好听见楼下郭少又在嚷什么，便下楼去。他确实打算稍微放松几天，总绷着会调整不好状态，因此想好了，给自己放几天假，晚上除了固定播网游都排空了。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但杭州现在在的年轻人真的太多，总会冒出些新安排来。

比如闻理，因着郭少莅临杭州，嘉世闻后虽未能为邱帝迎来这位贵妃，但地主之谊，总要母仪天下，大宴宾客（卢瀚文语），大手一挥去西湖国宾馆，订了某天中午的包厢请客。

郭少和戴妍琦似乎对这大手笔习以为常，乔一帆倒是头回感受到闻理的有钱，应了约，多少还是有点好奇，问邱非。邱非说话做事不爱渲染，只简单说闻理不缺钱。但郭少窥屏，夸张起来就相当带劲：他说闻理闻大少爷，那可是杭州豪强，本地阔少，打荣耀全因为好玩，不惜成本代价。爹妈长期在外出差开会，一不留神自家儿子就突然电竞选手出道，然而赚得有限，工资比零用钱还少，他爹的评价是这孩子亏钱上班。

“那他还说小号充点卡充不动呀？”乔一帆想开玩笑。

“他卖惨呢。其实闻理可吓人了——”郭少还下意识环视了下周围，放低了声音，“邱非提过一次，新嘉世刚起步的时候什么都缺嘛，夏老板的钱都丢给设备和租房了，账号卡设备什么的就很寒酸。所以银武和设备闻理都花了自己零花钱帮忙搞的。”

乔一帆如今当队长了，知道设备和账号认真弄起来有多耗钱，一个队伍认真投入下来不下百万。新嘉世当初入联盟时的账号虽然简单些，但一个个实打实的是平均水平线上的账号，银武也并不难看，除了邱非的战矛破天是旧嘉世的遗产，其他人都是一水儿的新银武，足够说明投入之尽心。

“……都好辛苦。”乔一帆说。

闻理对外形象一直是个热心肠，胆子大，豁得开，爱说爱笑不怕害臊，皮相上和邱非几乎是反义词。也因此他替邱非这个外号社恐邱的亲队长承担了大多数社交任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邱非做不了的他都做了。传闻里他和邱非训练营时便是舍友，关系亲近互相信任，也不难理解如今的默契。

但乔一帆已窥见过他阴冷孤僻的一角，无论是以朋友还是对手的身份，他都已打起十分精神提高警惕。

聚会定在八月的第一天，闻理说顺便给郭少庆生。来去依旧是乔一帆开车，郭少在后排乱翻，从夹层里摸到瓶新香水，两个人都不太认识，只感觉贵，打算回兴欣之后问问三位姑娘。8号楼紫薇厅，乔一帆来杭州久闻盛名，自己也是头一次来，为着国宾馆的名头还颇为小心。进门之后礼宾员引路，里头已坐了不少人，嘉世那群小朋友有点拘谨，但他们的队长副队倒是挺放松：闻理和戴妍琦在聊天，邱非和盖才捷在点菜，满满当当坐着了。

乔一帆快落座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酷哥：“卢副队大驾光临，怎么不跟我说呀？”

卢瀚文戴着顶鸭舌帽，抬头看他，颇为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乔一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小朋友，好脾气地服软，坐他旁边去，小朋友的手机才灭掉。就被夹在了戴妍琦和卢瀚文中间，他们两个是第二天就要去青岛的，宋奇英有约，就显得他还挺不合时宜。

不过也不是大事，闻理使唤着邱非把菜单递一圈，乔一帆习惯性总要点条鱼。然后上饮料和小食，郭少被扣上了生日帽，一切便都顺其自然地流转而下。本来就是饭局的配角，乔一帆心想自己没必要出风头，配合着饭局氛围笑两声便够了，其余时间其实他在出神想自己的事情。

卢瀚文似乎也如此，只是连出神的乔一帆都发觉他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了，不免觉得好笑：“怎么啦？今天怎么总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卢瀚文耸耸肩，声音不怎么大：“没什么，发呆。”

“发什么呆呀？”乔一帆注意到了卢瀚文的手机熄屏之前一直停在微博页面，颜色浅绿间白，根据颜色分布，不难想到是刘小别的微博。弑神成功的新任剑圣这个夏休开始前从许斌手里接过了副队长一职，标志着微草的核心换代终于完成。与此同时卢瀚文接任蓝雨副队长，何尝不是另一种势均力敌。因此这小年轻在想什么乔一帆也能猜个大概。

蓝雨的小剑客沉默了会儿，不轻不重踢了下他凳子，感觉有点烦闷：“——就是，怎么感觉帆哥你什么都做得那么好啊？”

“有吗？”他笑。但心里想的却是：但总也比不了叶神。

吃完饭他们去园子里逛，说实在的这还是郭少正儿八经来西湖，不由又让他慷慨激昂控诉一阵乔一帆对他的压榨。西湖的精华部分，的确是风景优美天地所钟，比公共区域安静优雅得多，戴妍琦不免要多拍几张照，拉着邱非和盖才捷就不放了，两位酷哥也配合她。郭少和闻理向来好友，走远了不知道在说什么。就剩他和卢瀚文两个。

“我们两个能说同病相怜吗？”卢瀚文踢着小石子，有点心不在焉，“想见的人都不在。”

“总会见到的。”乔一帆答。

卢瀚文就扭头看他。“好讨厌你，”他佯作抱怨，“我要是高英杰就不喜欢你了……期盼给不了也不能给，赛场上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够郁闷的。”

乔一帆摇头：“我和英杰的心是一样的。”

他不打算解释。其实也不是很想久留，有打算自己先走让郭少搭地铁回。只是没想到罗辑一通电话打到郭少手机上，说吞日改装中有个属性分叉要郭少研判，兴欣新任枪炮师接到消息跑得就跟个羚羊样的，山子石后头钻出来，火急火燎地道歉然后催乔一帆开车回战队。乔一帆把车钥匙给他，自己回身跟邱非闻理道歉，也跟其他人道别，回身追上去，受着催尽量快地开回去了，中途还下起雨，只能减速。也不知道什么叫他这么急，总之先把郭少往网吧门口一放，他多开几百米进上林苑，开下地下车库，从车库进了房间里，拿了伞才出门。

却在保安亭前停了脚步。

里面那个熟悉的人也看着他，跟保安说了些什么，然后推门出来。

“一帆。”高英杰喊他。

面对着面时，果然一切都不一样。无论是录像，音频，聊天记录还是回忆，一切的一切都不如眼前的高英杰鲜活。一步，两步，他只是下意识加快脚步，伞向前伸，然后是手臂，然后收紧——拥抱是本能。想要接近他是本能，就像高英杰迢迢千里而来只看着他，即便乔一帆还不知道高英杰所来何意，但此时此刻，就现在，让我抱抱你吧，他想。

“我好想你。”他说。

高英杰在他脖颈里笑。“我也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小声说。

Chapter Text

高英杰没跟乔一帆说他来意，或者说他没有来意，他只是想见见乔一帆。他知道无论下不下雨乔一帆都会把他带到网吧去，但高英杰自己其实很忐忑，知道战队重地，总不好让别队队长堂而皇之进入？但乔一帆叫他放心。
“很多人都来过，”年轻的兴欣队长安慰他，真的开始数，“肖队，翔哥，陶老板；韩队，林队，两个张队——肖队还来打过本，”乔一帆没忍住笑起来，“而且现在我们也有会客室了，不要担心嘛。”
说完想起什么，他又沉了沉脸色，高英杰知道乔一帆是在假装生气：“怎么都不说一声就来了呀？住哪里，吃了饭吗，有没有淋雨呀？”
高英杰一一回了，被乔一帆搂了搂、又往伞里进了些。小小一把伞，往日大概只供乔一帆一个人躲雨，现在里头装下两个成年男性，不挤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两个保持着个颇为暧昧的姿势往前走，乔一帆揽着他肩膀、他扯着乔一帆衬衫衣角，几乎头挨着头向前走。他感觉到乔一帆的发丝扫过他鬓角，也感觉到乔一帆的呼吸有些不平静，正如高英杰知道自己的心跳不规律，这样一种只能以恋爱心情来描述的感情。
“我去跟小厨房说晚上多做一份饭。”进门后乔一帆收伞，熟练地抖水，挂上侧门楼梯的挂钩，“英杰在这里等我？或者先上楼，郭少在上面。”
“会不会不方便？”
“这么小心，那怎么这么莽撞地就来啦？”乔一帆眨眨眼，“那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喜欢的人暂时离开了，留高英杰站在楼梯底手足无措胡思乱想：这是一帆训练生活的地方，他觉得实在新鲜，心潮就忍不住澎湃起来。其实乔一帆离开也就三两分钟，但高英杰偏偏碰到了安文逸，这位前治疗现战队经理眼睛毒得要命，简单地寒暄而已，眼镜后面那双眼睛能犀利得像X光一样。偏偏高英杰还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于是害羞属性短暂地又冒出来，一个九十度鞠躬，安文逸都愣了。乔一帆再回来时便是他两位挚友在楼梯口互相鞠躬。
“背着我夫妻对拜啊？我没同意啊。”近墨者黑，乔一帆多少传染了点方锐的垃圾话，“文逸哥你吓到英杰了，得请客。”
安文逸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扶了下眼镜，可能不知道说什么吧，说好，上楼去了，两个人跟在后头。楼上乱哄哄一片，各有各的吵：左边是技术部，不出所料罗辑刚回来就在和关榕飞吵架，王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郭少很没道德地看乐子。右边是公会部，魏琛今日状态颇佳，集中体现在叫骂之声格外汹涌澎湃，很不巧骂的正是天南星。高英杰就有点尴尬。
“帆哥！”郭少正看乐子呢，发现乔一帆身影，脑袋从门里伸出来，却没想到看到了高英杰，“——我靠杰哥你怎么来了！”
跟警笛似的。这哥们儿嗓门大声音尖，给兴欣众人一嗓子喊懵了。公会部都没说话了，魏琛摘了半边耳机，脑袋也往外伸了伸，看见人了却是难得的没什么反应。搞得高英杰都有点好奇他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啊天南星，你们家队长现在在我们这呢，”于是整一层楼人都听见前前蓝雨队长冷酷道，“高英杰小朋友，是吧？现在完完整整地在我们战队俱乐部呢。还想看他完完整整地回你们微草吗？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啊？快快把boss仇恨交到我手里来，我就放高队长一条生路！”
不知道天南星在那边说了什么，总之公会部立刻又吵起来了，国骂连篇。高英杰挺害羞，悄悄看一眼乔一帆，只见他挚友在旁边笑得肩膀都在抖，注意到他视线也收不住，憋着笑拉着他手臂去了会客厅。
小圆桌，矮沙发，高英杰坐下来，多少有点拘谨。乔一帆笑了笑，待关上门，拿杯子倒水。柠檬红茶加蜂蜜，开水半杯冲进去，水液瞬间泛起茶色。然后是冰，晶莹剔透的冰落进玻璃杯里，声音很好听。而乔一帆手指环住杯身，扣住杯口。他很瘦，皮肤也挺白，这会儿稍稍用点力，能看见手背上皮肤下微微鼓起的青色血管，一两滴水从杯口溅出，顺着手指滑下来，又被不经意地抹掉。
高英杰盯得有点愣神。
“看什么呢？”乔一帆在他眼前晃了晃，又说：“只泡了常温哦，突然喝冰怕英杰生病。天气太热了，也不好带英杰出去玩，吃完饭要不要去我们宿舍看看？”
高英杰回过神：“——都听一帆的。”
外面声音突然变大了，骤然又减小，然后是瞬间打开门伸脑袋进来的郭少。他跟高英杰说不好意思高老师借走一下你家乔老师等会儿就还，乔一帆瞬间紧张，起身说我去一下。是吞日失败了还是又发生什么意外了？他颇为紧张，被郭少扯着进了技术部办公室的门，安文逸和王森为他让开位置，关榕飞和罗辑齐齐扭头看向他。
“选吧。”居然不是来喊他劝架、也不是出现了意外，罗辑的表情很慎重，“10%概率的普通爆炎效果还是5%触发的光属性特殊效果，小郭也拿不准主意选择哪个。一帆，你觉得呢？”
“两个属性在改造中确定一定能获得吗？”
“我和老关都算过了，我们认为是一定的。但具体选什么属性小郭也拿不准主意。”罗辑说，“材料基本都已到手，你确定好了立刻就可以动手。”
气氛挺严肃，说不上紧张，但紧凑是一定的。若是开发新银武他们倒是不会这么事事请示，但吞日和沐雨橙风于苏沐橙、于兴欣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很在意。
乔一帆想了想，心中默默排了一下各角色的银武和装备属性，最后一锤定音：“选光效。”
“OK！”关榕飞得到准信，当即兴奋起来，鼠标行云流水落过装备编辑器里一堆按键，乔一帆知道这位技术天才的秀场时间开始了。郭少在他旁边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是彻底放松了，去会客室的脚步比他还欢快。
“杰哥你放松点，”他看见高英杰坐里头挺拘谨，大咧咧地过去搂人脖子，“——啊，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吧！附近有家新店，我有会员卡！”
“我留人在小厨房吃啦，已经跟陈姐报备了。”乔一帆说，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丢给他队友，“你别把我手里人拐跑啦。”
好顺理成章又平静温和的语气，带着点笑意，即便乔一帆此时此刻在看的是郭少，高英杰都有点为这样发着光的乔一帆愣神。是有点不一样了，他的好友一点一点变成了如今这副温柔又坚定的模样，说话做事都很叫人安心，有着让人自觉去信任的魅力。——或者说这才是被无条件信任浇灌长大的乔一帆真正的模样，他无需不安，无需忐忑，因为乔一帆本来就是这样细心冷静又胸有丘壑的人，只要给他足够的空间，他就能放手一搏，做到很多旁人意料之内意料以外的事情。
这就是高英杰喜欢很多年的人。这就是高英杰如今追逐着、渴望站到同一高度的人。高英杰只要看到乔一帆在变得越来越好，他的心里就会冒出幸福的泡泡——他永远为自己喜欢这样的一个人而自豪，而他内心也有些小小的自矜：是一个这样好的乔一帆，才会让天生完美主义的他一直一直喜欢着。
郭少约饭不成，撇撇嘴，转转眼珠，又约起晚上直播。其实他自己有空没空就播，时长总是够的，尤其他现在的直播约还挂靠在神奇的合约上，要到这个月十号才转到兴欣这边来，因此郭少播不播很随缘。乔一帆和高英杰这种大忙人每到月底都要狂补，经常出现椅子饮料甚至于楼下猫咪代播的情形。虽然才是月初，但夏休期就这么长，到月底他们又要备战新赛季了，不如早点播完。
高英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呀，我最近都和别哥一起，经理说尽量不拆，要我们磨合默契呢……”
“好吧。”郭少闻言泄了气，开始攻击乔一帆，“乔一帆你看看你交的什么朋友，于队友毫无裨益！”
“得了吧。”乔一帆笑，“你晚上和闻理不是有约？22和英杰碰面的时候别求饶就是了。”
郭少吐舌头。
高英杰多少有点好奇地观察着他们。虽然说郭少也才到兴欣不久，但他显然和兴欣磨合得很好，气质相洽，融入得也顺畅，一个月都不到，这位年轻的枪炮师已无一丝拘谨，跟乔一帆插科打诨起来就像他本来就是兴欣的首发人员。这是郭少天生如此，还是因为兴欣和微草是实在不同的地方？
高英杰的答案并不清晰。或者说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兴欣的了解真的不够多，至少会让他在乔一帆面前自残形愧：因为乔一帆那么了解他又那么了解微草，而高英杰了解的乔一帆，有些在生活上，有些在赛场上。而在兴欣的乔一帆，高英杰几乎是一无所知。
或者说，这样放松、无所顾忌和心无旁骛的乔一帆，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或者就是他突如其来想要来到杭州的理由之一。
郭少说起话来不烦人也不算闹，他挺善解人意的，发觉谁不自在了就会努力开始调节气氛，这会儿发现高英杰不说话了，便很乖巧地说一帆英杰你们聊，我先走了，一闪身关了门。这情状还挺好笑，乔一帆和高英杰一并笑起来，对上眼神，终于放松下来可以聊些别的了。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近还好吗？乔一帆的眼神问他。很认真的眼神。
就那样吧。他心想，但抬眼再笑，想传达出去的当然是，一切都好。
高英杰真心实意这样觉得，没有觉得很好，也没有什么很坏。王杰希的离开是一阵早有预期的风，忧怆和不安早已在往日融进他的灵魂里，以至于现在觉得都还好了。
但乔一帆显然不怎么信他，眼神很担忧：真的吗？
高英杰有时候很讨厌乔一帆这一点，为什么他总能把自己猜得全透，自己却缺乏这样细腻察言观色的能力，以至于看不清乔一帆真正的心意。无论是乔一帆在想什么，还是乔一帆如何看待他，他都看不太透，以至于总是忐忑。而乔一帆偏偏好像总是游刃有余，无论是看向他的眼神奔向他的步伐，又或是牵手的方式和相拥的力度，乔一帆都好坚定。为什么一帆不会犹豫呢，是我的心意太昭然若揭吗，还是说一帆根本不在意我的喜欢，他根本没发觉——
一帆是喜欢我的吧？
不然他为什么要拥抱我，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为什么在我忍不住流泪时收紧怀抱、又告诉我可以用一切想要的方式解读他的心意？
至少没有，不喜欢我吧？他有点忐忑。
高英杰摇摇头。也许他在“乔一帆”这件事上太容易胡思乱想了。明明以前还可以忍住心绪，努力平静，现在非彻底投入荣耀不能移。
乔一帆发觉高英杰在发呆，没说话，只安静地等他。英杰啊——他好无奈，自己的好友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太容易兀自陷进冥想状态了，哪有这样在别人面前不设防的？他哭笑不得。
但借此机会乔一帆终于也可以缓口气了，提着一口气紧张那么久，天知道他看到高英杰时候心跳得多么快，刹那间天地都要倾倒一样地只想朝他跑过去，而他也的确这样做了，等他醒过神，他们已经是紧紧抱在一起了。
“英杰啊。”他低低地念高英杰的名字，忍不住笑意。
高英杰终于醒过神了，抬起头有点茫然，看见乔一帆在笑，不知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乔一帆觉得他这样实在可爱，支着脸，饶有兴致地看他，把人盯得不自在了：“……干什么呀。”
“看你发呆。”乔一帆伸手去捏他，“发呆发够了吗，英杰小朋友？饭点还有一个多钟，我带你到处逛逛好不好呀？”
“好呀。”乔一帆像逗小孩子，高英杰便也学小孩子口吻，“一帆老师要带我去哪呢？”
“唔，那就兴欣传统项目，好不好呀？”兴欣队长说起话来还颇为神秘。
——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一任兴欣队长，都绝不是省油的灯。
“太惨了。”陪苏沐橙去对街奶茶店买奶茶归来、正在广施恩德分发吸管的郭少同学怜悯地道：“遭受我队霸凌的职业战队队长又添一位。”
高英杰颇为哀怨地抬头看他一眼，但乔一帆才不准人分心呢：“小高同学，守住你的路，后面还有三个团要听你的指挥。不要偷懒，我都看得到哦？”
高英杰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没说话，对着boss一通暴揍，看来是把郁闷发泄到怪身上了。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叶修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物尽其用，现成的目前联盟第一魔道送上门来，当然要用上——高英杰都想得到乔一帆的心理活动了！
“最后一波攻击。”乔一帆在他旁边很镇定地指挥，自己手头操作没停，走位凌厉，下阵极准，“三团四团四点钟方向夹击boss，注意避让火焰喷射。一团二团和治疗团听子夜啼的指挥，及时给血，配合攻击，要给这位新同学充分的信任哦？”
高英杰更郁闷了，手上操作倒是没停，最后一次技能爆发，他脑袋上顶着兴欣公会的称号给兴欣拿了个百人本boss下来。荣耀标识弹出，底下团员对乔一帆没什么畏惧心，大咧咧地问这位技术超群意识极好的魔道学者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战队新挖掘的苗子。乔一帆摘了耳机退了卡，没回答，目光朝伍晨那边过去一个；他们的公会会长也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开始糊弄学。
“太野了。”高英杰无奈地看他。
“什么野，这叫不拘小节。”郭少反而不乐意了，别了一下高英杰的手臂，才肯把杨枝甘露递给他：“快拿过去，帆哥特意要我点的半糖去冰，我从没有过这待遇呢！”
乔一帆眨眨眼，伸手给他：“走啦，准备去吃饭啦。”
职业战队的食堂开饭早，大多在五点半，高英杰生物钟被微草食堂所塑造多年，这会儿也有点饿。只是兴欣的格局归根结底由网吧发展起来，比微草野路子得多：选手们固定去网吧一楼的小食堂吃饭，青训营订盒饭，技术部和公会部就懒得搞这些，都是自己点外卖，从另一个门下去拿。不过陈果罗辑和安文逸都是在小食堂吃饭的，因此高英杰初来乍到，倒是把熟人见了个遍。
“小高！”陈果很热情，知道他和乔一帆关系好，张罗着给他拿碗筷，“来来，坐这里，等会儿菜就过来了——有没有忌口的？一帆也不早跟我们说，也没什么准备，多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高英杰忙说，实在还是有点拘谨，“是我突然过来，打扰大家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兴欣的各位都是随和的，最好的地方便是很会观察客人的情绪，不会给人相处上的压力。唐柔和苏沐橙冲他笑眯眯地眨眨眼，高英杰下意识起身鞠躬，被方锐按下去，说小年轻这么怕人干什么。
“你当人人都是你呀方锐？”苏沐橙笑。
方锐咋舌：“一帆以前也是这幅样子，可太乖了——王杰希怎么带的孩子？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一点，这么害羞干什么！”
安文逸手往另一个方向指：“朝气蓬勃，你说那四个吗？”
高英杰往那边看，包子莫凡荀天棋和顾凡渊正坐于小桌前。四个人之间的气氛极其诡异，一定要说的话，那感觉比较像在道士朝拜清真寺，在里头看见一尊观世音菩萨，单纯的诡异，但也不是不融洽。
“兴欣是个好地方吧？”郭少又凑上来了，冲他抛媚眼。
高英杰还没答，他手里那杯草莓养乐多就被抢下去了：“今天的第四杯奶茶了，郭少。”乔一帆笑眯眯地说，“过生日也不许这样喝。”
郭少哀嚎：“帆哥别啊这是沐姐请我的，帆哥——”
兴欣食堂上菜以小桌为单位，四个碗，两荤一素一汤，靠厨房的大桌上还有加餐和甜品，所有部门都能下来取。今天的甜品是红糖凉粉，平时不等公会部下来就能抢得精光，今天倒是因为苏沐橙又请客喝奶茶，消耗得比较慢，除此之外就是郭少的生日蛋糕，已经切了几块，也时不时又有其他人下来切。菜色也很合高英杰口味，蒜蓉虾仁，芋头排骨，木耳菜和冬瓜汤，虽然在杭州，但家常口味比微草的食堂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乔一帆吃饭快，高英杰和郭少则慢一点，他便在旁边等，边等边看手机。倒也没看什么有用的东西，八卦而已。毕竟还没到新一期周刊出来的时候，那些小媒体没讯息，编造不了什么东西。高英杰胃口有限，郭少喝了那么多奶茶居然还饿，高英杰和乔一帆放了筷子，剩下大半碗排骨都是他的，因此他狂吃。
“那我和英杰先走了？”乔一帆跟苏沐橙说，他对这位前队长还是多少有些依赖的，“沐姐，我晚上可能不回来。”
“没关系，陪小高嘛。”苏沐橙笑眯眯的，“玩得开心！”
他们相视一笑，放了碗筷，洗了手打算离开。郭少却突然想起什么，大爆手速给乔一帆发消息：诶诶——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啊？
乔一帆看到消息，一笑，顺势牵起高英杰的手，很轻地左右摇了摇。高英杰没觉得不自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笑，跟郭少挥手说再见。
然后才是回消息：就这么个关系。

高英杰订的酒店是微草来杭州打客场比赛例行会订的地方，离兴欣不远，步行能到。时间还很早，雨正好也停了，两个人出门很自然地朝着上林苑走去。走了十分钟到地方，乔一帆拿钥匙开门。
“应该没人——这就是我们宿舍啦。”他看向高英杰，“小明哥今天和同学聚会，现在宿舍只有我一个。要来看看吗？”
他知道高英杰好奇，事实上乔一帆自己也很紧张。向高英杰展示自己生活的B面，这还是头一遭，因此他都觉得今天自己和队友有点刻意的熟稔了。是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他希望高英杰放心，可能希望高英杰知道兴欣很好，当然原因也可能更简单一点，他想让高英杰看不出他的紧张。
“好大的客厅。”高英杰换了鞋，从玄关走进去，发出了声感慨：“这个别墅好宽敞。”
“二楼有六个房间，一楼有两个房间，一共可以住十五个人。”乔一帆领他上楼梯，“之前我和文逸哥住一间的。后来小明哥搬进来了，文逸哥回来之后住一楼，和罗辑一间房。现在包子莫凡一起住，他们两个倒是意外地很融洽……到了。”
“打扰了。”高英杰小声说，然后推开房门。
其实是还挺好的房间，三十余平，有单独淋浴间，也有明亮的玻璃窗。两张单人床，临窗一条电脑桌，靠窗的那一边更整齐一点，但文具和笔记本也更多些，高英杰一看就知道是乔一帆的桌面。
“真的很好。”他由衷地感叹，“还有小桌子小凳子，像阳台一样。”
“晚上累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和英杰打电话。”乔一帆眨眨眼。
“那我要把这里记住。”高英杰也笑。
其实宿舍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只是现在距离高英杰和刘小别定好的直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没必要那么紧赶慢赶地回逼仄的酒店房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到彼此宿舍就很容易倒到床上，也不睡觉，就是躺在上面发呆，肩并着肩，或是面对着面，又情不自禁牵住手，也不知道在向谁宣示主权。
星星项链从高英杰领口滑下来。乔一帆伸手去捉，握在手心里，它是温热的。这样他的手就离高英杰的心口很近，无意识的动作却很亲昵，而他们也不自觉离得更近。近到拥抱成为了本能。
心跳共鸣着心跳。体温交融着体温。眼神缠绕着眼神。以至于感情溢出已经不需要言语，就算为着未来忐忑着不安着，“喜欢”两个字也不必再说出口了。
你知道吗？乔一帆的眼神问他。
而高英杰回答着：我知道。
也许这种时候需要一个吻来印证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闷在彼此颈窝里，手却没有松开怀抱。以至于就这么傻乎乎地消磨掉了半个多小时，都听见楼下门响和杜明的笑声，他们才慌慌忙忙起身来整理衣服和头发，背上背包（乔一帆还要带上电脑和充电器），跟杜明打了招呼才走。一路上走得不怎么快，到酒店时距离开播只剩半小时，还要给电脑插电插网线更新客户端，勉勉强强才赶上了开播时间。
“要避一避吗？”乔一帆开播前问了一句。
“我打算开一下虚拟背景。”高英杰想了想，“戴戴和瀚文中午已经发了吃饭的照片，我没出现，也没说要来杭州，被知道了好像有点不好。”
“那我也背景虚化吧。”乔一帆调整直播参数，“——要假装在单人直播了吗？”
“有点挑战。”高英杰也笑。
这的确是个挑战，就算努力憋过了，身边就有一个人，身体的自然反应很难忍住。乔一帆有什么响动，高英杰都下意识要去看一下，好容易才学会了无视；乔一帆点了外卖过来，他也下意识要转头，害他还要装模作样跟弹幕说自己也点了外卖，十分钟之后才能吃。这都还算好，最恐怖的还是卢瀚文：这人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不良嗜好，开始打电话查房，偏偏打的微信电话，铃声震天响。乔一帆手机响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了，高英杰即刻声称自己要去厕所，光速关麦，而乔一帆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我的大少爷，又怎么了？”兴欣队长万分无奈，手头还敲字：英杰在我旁边呢。
卢瀚文看到消息知道自己小闯一下祸，说话声音都小了：“呀，就是想和帆哥说话了……”
乔一帆叹气，但又拿这个鬼灵精没办法：“好啦。明天有早班飞机，早点休息，别误机啦。”
“嗯嗯！”几乎都能想象到卢瀚文点头的样子，声音又欢乐起来，“我播到十点就睡啦！”
于此之后两个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也猜到卢瀚文查房大概根据弹幕反应来，否则也不会在乔一帆提醒过之后还给高英杰打电话。不过这个小年轻很懂事的，打电话前提前发消息给高英杰，要他们做好准备，随后电话铃才温柔地响起，乔一帆顺势找了个理由关麦关摄像头，笑眯眯地看高英杰和卢瀚文作稀有的官样文章。
“杰哥也好好休息！”这年轻人居然还会装乖了。
高英杰挂了电话，两人对视一眼，终于能平静地继续播了。乔一帆那边是不需要说太多的，莫凡和包子都是节目效果之王，他负责当捧哏；高英杰那边22也常碰到熟人，盖才捷和邱非这样的异队好友且不提，其他队伍的搭档也常见，22排位打得几乎像联盟最佳搭档选拔赛。一直到下播也没有太大乱子，顶多就是高英杰不留神把乔一帆的水杯拿过去喝又忘记还，但直播小窗而已，谁会那么留神在意。
“我明天就回去了。”他们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很潦草地盖了点被子，高英杰对乔一帆说，“见到一帆，已经好开心了。我不能懈怠，我不能辜负队长的期望——”他还想说什么，却在望着乔一帆的眼睛时顿住了。
乔一帆摸摸他的脸，没多说什么：“我们一起加油。说好的，决赛见。”
高英杰笑了笑：“嗯。”
赛季还没开始就这样约定，也许算是一种眼高手低？但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愿望，执念到梦里都在梦见他们在最高的舞台相见，尽管在这之后他们该怎么办还是未知数。但至少要先走到那个最高的地方吧，至少在决赛之前，都要给彼此最完整的支持和期待吧。
高英杰果然第二天就飞走了，他在杭州甚至没待满一天，真的只能用“他就是为了来见一面乔一帆”来解释。乔一帆想清楚之后不禁失笑，心想他的英杰有时候确实有一些相当自我的任性；但他又很高兴，因为从来不只是高英杰想见到他，也是他想见到高英杰。
夏休期过去的速度比风吹日历页还要快，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底。兴欣从25号开始恢复赛季中作息，由于队员夏休大多留在战队，因此日程恢复很快也很紧密。安文逸把赛季初发布会安置在29号，理由是和其他战队错开方便他研究其他战队的动向，因此乔一帆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发布会的稿子，好在安文逸妙笔生花又心地善良（郭少语），在乔一帆和郭少对着电脑发愁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帮他草拟了份稿子，然后便等着发布会的日期。由于他们这赛季变化不算很大、郭少又是个自来熟，所以发布会好像也不是什么难题。
“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副队长人选。”安文逸催他。
“你别急呀。”乔一帆还不知道怎么挑呢。
只是这样的平静似乎有点太诡异了，以至于乔一帆都隐隐有点不安。后天上午便是兴欣的赛季初发布会了，而赛季初末，一般总有些大新闻的？他想，为什么今年如此平静呢，还是说这些消息都被各大战队藏得太好了，要等发布会才会平地惊雷起、吓所有人一跳？他不得而知。
夏末的午后总让人昏昏沉沉的。新赛季赛程表已出来了，乔一帆强打着精神在算赛程。今年他们前半程有点压力，连着六支季后赛水平的强队来袭，好在主场偏多，只要敲定地图就不用太担心。
手机叮咚一声响，大概是哪个周刊的推送，乔一帆没心情看。第十四轮轮回，第十六轮蓝雨，第十七轮微草，好麻烦的赛程，搞得乔一帆有点头痛。
“乔一帆！”突然有人开开他房间门，他回头看到安文逸，“快点过来！”
“什么？”他有点迷茫。
安文逸不由分说把他拉下楼，去了楼下客厅，手机连了投影，一张照片即刻投在幕布上，而这张照片让乔一帆立刻清醒过来：天下着小雨，柏油路被打湿，行道树绿得好柔和，漂亮的构图中央站着两个熟悉的人。他们好亲密，以至于在模糊的照片里好像亲密得过了头，拥抱变成缠绕，耳语变成交颈，因此很容易的，他们会被认作成一对亲密的情侣，在雨伞的遮蔽下肆无忌惮地亲吻——而这就是娱记镜头里，八月一日下午三点半左右的乔一帆和高英杰。
微博才发布不到十分钟，已经快要万转。他和高英杰的名字冲上热搜的速度比世邀赛的热搜来得还快。
乔一帆猛地抬起头：“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这样，但你看一眼舆论。”安文逸揉着眉心，“刚和这家杂志社打了电话，他们是来上林苑蹲xxx的，谁知道拍到了你们，也不跟我们交涉一下就发了微博。现在微草那边老板在联系，具体怎么处理还没确定好。”
“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安文逸摇头，“你现在知道了，稳住心情，不要冲动，也先不要联系高英杰。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冷静，后头就是发布会，你要想想看怎么应对。”
“我明白。”乔一帆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冷静。
舆论危机，兴欣不是第一次碰到。但有图在手的花边新闻，苏沐橙都是第一次遇到。这件事他们没有谁做错了，无论乔一帆和高英杰内心如何作想，这也只是个纯洁的拥抱，偏偏被电竞圈外的人给曲解送给路人谈资，不得不说很麻烦。安文逸当经理能抛头露面，登了自己微博怒斥娱记无理取闹侵犯隐私要对簿公堂，咬死了这就是朋友拥抱，那边狗仔也灰溜溜地滑跪了，发了赔偿款，也放出了清晰的图片，的确只是拥抱而已。但即便是乔一帆自己看着这拥抱也知道不够有说服力：谁家好朋友拥抱搂腰环颈？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发布会上也有记者如是发问，对花边新闻感兴趣的人比对竞技的多太多，乔一帆在台上只能苦笑。
“两位私交甚笃，感谢各位关心。”而此刻，身为兴欣战队经理的安文逸在发布会上相当斩钉截铁地道，“作为专业的职业选手，乔一帆选手与高英杰选手之间的友谊不会因立场而改变，而他们的竞技状态也不会受私人感情困扰。请各位回到兴欣在荣耀上的每一分进展上来。”
“那么乔队可否向我们透露，当日您和高英杰选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另一位记者依旧发问。
“只是朋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而已。”虽然心绪紊乱，但乔一帆在台上依旧有着临危不乱的冷静，“我与高英杰选手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对手，我想用惺惺相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并不为过，因为相互认可而拥抱，我不认为这是不得体的行为。”
“请各位记者朋友注意，这不是我们今天的话题。”安文逸继续道，“也请各位停止对选手个人生活的询问。兴欣未来将不再对此类话题进行回应，希望各位媒体朋友将注意力放在战队的比赛成绩上，感谢理解。”
“你现在真像个新闻发言人。”下会之后乔一帆苦笑着说。
“有什么办法，有你们这些不省心的队员，只能多花点心思。”安文逸对此没什么表示，“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这种舆论仗以后还有很多，我们也太窝囊了，赢得一点也不漂亮。”
“嗯。”乔一帆并未多言。
他们从通道里离开，郭少唐柔苏沐橙和方锐走在后面，乔一帆略微放慢了脚步。安文逸和他颇有默契，见状也默不作声走慢了些，让说笑着的四人先离开。陈果殿后，注意到两人神色，颇为关心，乔一帆请她放心，而后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和自家地盘相比当然还是不够私密，但选手通道向来少有人来，今日也非比赛日，他们只是开完赛季初发布会而已，对于他们要说的话而言，足够了。
安文逸停住脚步，征询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有必要要给你打个预防针。”乔一帆道。
他扬眉：“什么预防针？”
这也未免太直白且敏锐。乔一帆无奈，也知道自己生活中玩心眼是绝玩不过安文逸，因此非常老实地回答：“感情问题——或者说是今天同样的问题，可以理解吗。”
他以为安文逸会非常反对的，他那么冷静又理智的一个人，当选手时犹敢忠言逆耳一针见血，现在当了经理，必然更加有目标性。但他好友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然后？”
乔一帆笑了：“你知道？”
“不然愧为你朋友了。”
“我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在职业生涯里和他确认关系并公开。”
“你不会的。”安文逸说，“你和英杰都不是爱张扬的人。”
“这么明显吗？”
“我和柔打过赌，会是你还是英杰表白。我赌的你。”
“那拭目以待吧。”乔一帆说。他知道这是不能当真的玩笑，但既然安文逸都心知肚明了，他也必须说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
安文逸顿了顿：“意思是你真的会想找机会公开？”
“虽然还没有在一起，但是我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对面人目光顿时犀利起来。乔一帆知道安文逸必定不赞同。尽管他不会在在役期间宣布，但退役后，他决不会对自己的感情生活遮遮掩掩。
但安文逸沉默之后给的答案是，可以。
“但只有一个办法。”安文逸说。
“什么？”
“逐渐让看客脱敏。”

Chapter Text

夏休期的最后一天，西安暴雨倾盆，盖才捷在宿舍里开着电脑过发布会稿。公关部才最后确认内容，刚发给他，他要默背几遍，之后关闭了电脑。雨太大了，吴羽策出门时没带伞，再晚些天就要全黑，因此他拿伞出门去接人，自己穿了件雨衣。还是前几天从杭州回来时从嘉世顺回来的，邱非和他身量差不多，因此穿在身上还算服帖。
只是才几天邱非看起来就又瘦了。他想。
上午看的嘉世新赛季发布会，其实只匆匆几眼，因为盖才捷自己也很忙。但想起镜头里那个穿着队服的瘦高身影他还是没自觉皱了皱眉。锋利的眉，薄削的唇，坚毅的眼神，这些组合成邱非一张倔强又冷硬的脸，让如今的嘉世看起来似乎比当初的霸图还要严肃紧张。
这的确是邱非的本色，但盖才捷看到的邱非更有热乎劲儿一点。会发呆和放空，也会笑，笑起来还很好看，只是那样毫无芥蒂的笑容来得总是很短暂。但至少在他身边的邱非会开心。
能让他开心一点也很好了。盖才捷低头，抹了抹额前的水。
雨大得有点惊人，盖才捷感觉很少看见西安下这样大的雨，雨珠好像有芸豆大，砸在地上溅起好高，积水也涨起来，要踮着脚才能躲过水了。好在目的地不远，十分钟路程，他到了楼底下，脱掉雨衣甩甩雨伞，再爬楼梯到三楼。
玻璃门质量很好，推开也没有声音，只是室内还没开灯，外头又乌云沉沉大雨瓢泼，就格外暗，和墙上挂的那些颇为写意的抽象画作相映，居然有了点鬼气森森的阴森感。但盖才捷对这里熟门熟路，何况虚空人又有什么鬼好怕：“副队。”
吧台边的两个人都听见了，转过来看他。他的前队长和副队手里都拿着杯，吧台上还有个喝了一半的酒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因此盖才捷拿着伞示意了下，打算放门口、他先走一步，但李轩喊住了他。
“在这吃晚饭吧？”他的老队长笑着说，“有菜呢。”
盖才捷笑了笑，把伞和雨衣找了个扶手挂好，店里挺暖和。李轩把这个门面买下来还不久，顶多两三个月，近期终于装修完毕，他语气轻松地在职业选手大群里打了打广告，说开了家清吧，酒水饮料简餐一应俱全，还提供吧台老板陪聊，各位朋友来打比赛之余可以来照顾一下生意，心情好还提供特定选手高光cut轮播服务。四五期他的朋友们反响热烈，纷纷欢快地调侃着或挑着刺，无论是群聊内外都嘻嘻哈哈的。
虚空前队长的厨艺一直不错，若不是时间和准备都不够，盖才捷确实有点想念他亲手做的牛肉刀削面。冰柜里有即开即用的鲜切牛肉和鸡翅，李轩开了两个锅，一边金汤肥牛，一边可乐鸡翅，两个灶头间转得不亦乐乎，快做好了才想起来店里没买米和面。吴羽策颇为无语，开手机点外卖叫了三份米饭和一份白灼生菜，很快送达了，他下楼去拿。盖才捷帮李轩整理餐桌，那边的新厨子便装盘抽筷，洗锅之后又很快手地煮了碗蛋汤出来。
“两荤一素一汤，还不坏吧？”他跟盖才捷邀功，很得意的样子，“才捷来看看我手艺有没有进步？”
“队长做饭一直很好吃。”盖才捷笑了笑，又有点惆怅，“……就是现在吃不到队长的夜宵了。”
“夜宵随时都能吃到嘛，想吃什么微信使唤，反正我睡得晚——不过别跟策说，他得念叨我。”李轩解了围裙，“说说你吧？怎么感觉小盖队长最近有心事。去杭州玩得不开心？”
“挺开心的。”
“啊，那就是有点赛季前恐惧症——还是好朋友们都当上队长了，紧张了？”
“多少有一点吧。”
“我看是被小邱给卷到了。”李轩的目光在揶揄他。
他笑了，是真心实意的笑：“没有啊。”
吴羽策回来了，拎着俩塑料袋。一袋是米饭和生菜，另一袋是便利店买来的小包装生米和面粉，颇有分量。难怪去这么久，李轩说策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吴羽策斜了一眼刀过去，但盖才捷看得到他没忍住笑，自己也起身接过四个餐盒布在餐桌上。
以往虚空的几位鬼在吃饭时候不聊比赛，只聊闲话，尤其李迅，爱聊八卦。今天爱八卦的鬼虽然不在，但乔一帆和高英杰的事闹得太大，以至于好像有点太容易聊起。
“谁能想到会被娱记拍到。”李轩咋舌，“越想越吓人，我们就一群宅男，顶多算是有点粉丝，个人交往还要被盯着，多可怕。”
“那是你我当不成偶像，黄少天周泽楷他们哪一个不是被当明星一样的拍。”吴羽策埋头吃饭，想起什么，提醒盖才捷：“才捷在这方面倒是要注意一点。你现在人气挺高，商务也不少，说不定就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盖才捷点点头，吃了口饭。“差点忘了我们虚空小队长是个人气小帅哥。”李轩笑着调侃。
“当人人都是你我啊。”
“我们策要是有出道当偶像的念头，周泽楷都打不过的。”
“少贫。”吴羽策一鸡翅膀塞李轩嘴里了。
好熟悉的氛围。盖才捷低头吃饭，又夹了一筷子肥牛，因为真的很好吃。只是餐后他和吴羽策顶着雨离开，身边不再有李轩相陪。
这是战队向前走的必经之路，盖才捷很清楚。但盖才捷不可能不感伤。
这是新生活里的小小前奏。
回了战队，经理找他和吴羽策最后确认一遍发布会发言稿。赛季前的备战期，他们晚上并不会安排具体的训练，都是自由组合，或是放松，或是自己加训，也有月末在补直播时长的，比如杨昊天还欠着十多个小时，盖才捷下午还代播了几十分钟。
他今晚就不打算再加训了，首先是需要休息，其次，各大战队的发布会在这几日都陆续举办过，他作为队长，有必要认真研究其中的信息——尤其本赛季有着那么多人员和制度上的变化，他必须认真琢磨。
兴欣和微草的发布会信息量都颇大，但八卦部分自然跳过。郭少转会，接手沐雨橙风，而苏沐橙注册新卡，是挺大胆的选择。于虚空而言则是变数颇多，一个拥有两个顶级枪炮师的队伍，即便虚空已经改变阵容，对于阵鬼斩鬼而言依旧是巨大的威胁。
而乔一帆上赛季季后赛已接任队长，副队长人选却仍悬而未决，这也让盖才捷留心，因为兴欣可以作为副队长的人选实在可观，人选将侧映乔一帆治下的兴欣规划走向。
比起兴欣的灵活多变，微草则是稳健平滑得多。王杰希退役后，高英杰第一时间接过了队长职位，副队长却直接从许斌手里交给了刘小别。道理很容易理解：既然有一个稳定平和、刻板印象上有点软弱的队长，那么副队长自然需要冷硬尖锐、必要时刻甚至需要咄咄逼人。许斌与后者是绝无瓜葛的。
微草的阵容也很平稳，上赛季就已有合适的选手入座，因此本赛季微草最大的变化仅仅是少了一个王杰希，而没有王杰希的比赛，微草已经打过很多次。毫无疑问，微草依旧是荣耀赛场上的强敌。
轮回和雷霆变动很小，有新人加入，盖才捷已记下要点。霸图和蓝雨尚未举办发布会，要明天看回放。小战队里零零星星，有些雷声大雨点小，有些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要等赛季开始、比赛走上正轨后，才能看出队伍的水平。所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嘉世，盖才捷点开视频文件，从头开始看。
其实嘉世是个挺宁缺毋滥的地方。他想，又轻轻叹气。整个队伍都绷得那么紧，一直到他们的第三个赛季了，现在也才引入一个从越云挖来的拳法家，也显然不是团队赛主力、只是用来调整队伍节奏的小选手。其他队员已经很紧张，邱非坚决异常，而闻理貌似说说笑笑好接近，实际上比起邱非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赛季嘉世会有一些全新的战术变化。”视频里的闻理笑着说，“具体是什么变化，我相信大家都会看到的。我也相信会给嘉世带来新的胜利，请不要小看我们。”
他按暂停。“这就是你要玩全枪系的理由吗。”他喃喃。
几天前盖才捷也是这样问的闻理。但现实生活中嘉世的副队长远没有发布会上这样好说话，面对他从没有过在乔一帆高英杰等人面前的伪装，闻言只是回头，堪称审视地盯着他：“——被你发现了？”
盖才捷不想看下去了。就算是对手，眼见闻理这样不要命的自我消磨也会让人难受。方士谦前车之鉴，正值盛年顶峰退役，必定是因为双卡的消耗过大；他被孙翔唐昊那几个拉进七期群潜水，也时常看到袁柏清在里头抱怨头疼手痛。更不用说他眼看着上赛季，李轩仓促离开，吴羽策从此双卡上场。
虚空的副队长多熟悉逢山鬼泣，又于阵斩双修上多少造诣，但要来回适应两张卡在团队里的功用，要反复记忆逢山鬼泣和鬼刻不同的技能点和攻击范围，再反复改变自己的适应操作，无论是什么样的顶级选手，精神和操作上也会受到极大的消磨。
然而吴羽策和李轩的口吻如出一辙：“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然后话锋一转，“比起这个，国家队的选拔，才捷你得花点心思。”
“我心里也有数。”盖才捷说。也很冷静。
吴羽策看着他笑了笑。但盖才捷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新赛季便这样开始了。
常规赛第一轮，对阵上并没有什么强强碰撞。虚空主场迎战皇风，个人赛葛兆蓝判断失误，小输何伟堂，总比分九比一。虽然虚空也在艰难地挣扎，但皇风的并非一夕之颓：由于主公司经费的转移，皇风已不再是开荒年代里财大气粗的豪门，如今还能维持在中游水准，实在是因为田森的坚持和决心。
按道理说，虚空和皇风这场比赛，放在常规赛第一轮也算是有些噱头，尽管电竞频道转播的事烟雨主场对百花，他们这一场也有新老驱魔师的对决，网络频道也是有潘林镇守解说位的。但新赛季有着全新的风向：虽然战队间实力悬殊无甚可说，但选手们的强势悍勇，却因为全新的国家队选拔标准，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
结果足够瞩目：才是第一场擂台赛，十场比赛，一共四个一挑三。来自于四家战队的四个王牌：高英杰，邱非，周泽楷，唐柔，堪称惊天动地。后二者早已是无人质疑的神级水平，而高英杰和邱非，微草久负天才之名的新队长和总被孙翔和唐柔略压一头的战斗法师，却是以极为干脆凌厉的手法，狠狠交上了一份无论放在什么年代，也足够满座皆惊的答卷。
“天才的完全碾压。”李迅赛后感叹，“高英杰解决掉时光战队那三个选手，没用百分之二十的血。人家小邱非打老队友稍微多花点力气，那也没花什么力气，半血打掉一个近战两个远程，什么神仙……”
盖才捷没说话。职业选手都有内部账号，这会儿常规赛第一轮的数据统计也已经录入后台，在攻击效能这一栏上，这四位擂台赛惊天动地、团队赛强势无比的战队核心选手毫无疑问地占领了前四的位置，并遥遥领先。
对于他们这样主攻型选手的选拔而言，选手操作越是干净有效有效率，后台的数据就会越高。
后台数据很多，密密麻麻近百条，都从比赛的后台统计里提取，但其实也好观察，因为一共只分成六类：攻击效能、战术观念、团队功能、局势研判、准确与容错、适应能力。这标准其实非常富有叶修风格：拒绝炫技，注重效率，对选手的个人操作与团队功能同时提出要求，事实上能在这六条上统统做到完满的选手，荣耀十几年来也只有一个叶修而已。
很高的要求。却也是很干净的要求，能在任意一个领域做到顶尖，都足够让一个选手在荣耀里站稳脚跟。就算不是出于希望进入国家队的打算，这也是所有有着职业素养的选手所努力的方向。而能将这些素养总结成言简意赅几条标准，可见叶修之用心。
回到他自己。虚空的几位数据都不差，他和吴羽策不提，得到锻炼的白辰也已初露锋芒，相当亮眼。如今他是队长，也是队内王牌角色，在擂台赛压轴，迎面遇上田森。同为驱魔师选手，青之驱在与扫地焚香的对阵中已经占据上风，再加上团队赛里他的出色判断，在战术观念栏里暂时只屈居闻理和于锋，排名第三。但这个数据水分太大，第一轮比赛大多强弱交手，且不提喻文州肖时钦张新杰，连年轻一代里战术水平和大局观出众的乔一帆高英杰与邱非都远在后头。
其实某种意义上选拔标准反而和常规赛得分有些矛盾：对战双方强弱越悬殊，强队积分越容易；但于选手本人而言，越是强强对决，才越有可能在比赛中展示出精彩的操作和意识、从而在评价标准里得到高分。
被量化的选手。被量化的表现和操作。被量化的选手，而对于国家队队员的选拔，这又是不得不走上的路。
压力真的很大。盖才捷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盖才捷一直算是精神很稳定的类型，情绪很少大起大落，即便有压力也很容易排解。刘小别总挤兑他，说他是虚空门口缸里的大乌龟。盖才捷觉得自己明明和他没什么两样，不都是爱看番的宅男，有什么好说，因此也懒得反驳。
虚空和皇风赛后没有大型聚餐，但四期私交都不错，田森看到李轩在群里打的广告，跟吴羽策要了地址就兴致勃勃去了。晚上盖才捷刷微博便看到了李轩和田森的合照，两个人端着杯格瓦斯权当香槟豪气干云，桌上两碗扯面。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傻气。
底下评论区有方锐出没，说下周兴欣过来蹭饭能不能打折。吴羽策代李轩回复说把你腿打折。
“有点羡慕，”他说，“这样好的朋友，不管输了赢了都可以很没顾忌地聊天说话。”
邱非在电话那头笑了下：“我们不算吗？”
“我们开不来这种玩笑。”
“那是因为我们不是这样的人。”
新嘉世本周主场对战神奇。没了郭少，邱非打这支由旧队友组成的中流战队更没障碍，除了新人拳法家个人赛输了王泽一分，其他场次皆是全取。赛季第一轮闻理没用新账号，依旧是他的高堂明镜，没需要拼命，也有好发挥，因此盖才捷感觉得到邱非心情还不错。
他回答：“这样也挺好的。”
邱非更正：“一直都挺好的。”
他想邱非这个人就是犟，一点不那么积极的可能都不允许有，像是一直在给自己什么心理暗示，生怕一口气泄下去了便起不来。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会儿。两位年轻的队长赛后当晚都要看录屏，往日没悬念地只需要稍微过一下，实力相近地便多看两眼。但国家队选拔标准一出，个人赛和擂台赛反而也要成为他们这些苗子的关注重点。再加上单人赛的分析对团队的影响不大、也向来不是秘密，因此他们两个倒是很默契地分起了工，邱非在看几位法师和枪炮，盖才捷研究那些或攻坚或辅助的剑系，其余职业系等会儿共享屏幕。
“一帆现在的斩鬼手法也很厉害了。”盖才捷说。虚空对鬼剑士总是在意的。
“他不是要玩斩鬼，就是单纯不想有短板而已。”邱非说。他那边大概在看郭少，很自然地接上来，“一帆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可以让他的团队成为一个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整体。”
盖才捷笑了笑：“怎么感觉你也想挖他。”
“怎么可能挖得动。”邱非失笑，“但如果有机会和他当当队友，收获应该很大。”
“一帆对战法的理解也很好。”
“远远不止战法。他是要玩信息战的。”
于盖才捷和邱非这样谨慎的人，这是相当高的评价了。其中默认的便是乔一帆作为团队辅助，已经达到了毫无疑问的顶尖水平；而作为队长，他也是台风稳健、不必质疑。虽然兴欣本轮打的只是中流弱队，但队伍的气场相当坚固强大，已经不是隐隐散发着豪门气息了——兴欣就是在以一支豪门战队的思维和组织，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贺武。
“郭少在他手里打法也挺有意思的。”邱非又说，他那边大概看到团队赛了，“沐姐转型单人赛，新卡加点暴力，打彻底的强攻主攻流。郭少打策应倒也是打得挺好。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盖才捷稍微分了心，从乔一帆的单人赛里划到团队赛，细看了一会儿郭少。“他们应该是有别的打算，但是现在，我看不出来。”他说，“下一场上场再看吧。”
“你们主场。”邱非没多说什么。
看完兴欣他们看微草。高英杰擂台利落地一挑三，刘小别则是团队赛一拖四，说实话是个残忍到不讲道理的打法。如今王不留行来到高英杰手里实在变了许多，武器换成晨露，捏脸修改成高英杰的面部特征，技能加点和打制技能也明显有变化，只有一点，那就是王不留行永远是微草最核心最强势最坚决的角色。一挑三十实力的代表，很大程度上也有积分排名的需要，但对于被诟病软弱无力多年的高英杰而言，这也许还代表着一种宣言，宣告他足够担当起微草责任的宣言。
擂台赛第一位出场，耗血极少，操作极快极精准，解决掉时光战队最后一位选手时王不留行收招回势，从半空飞下收回扫帚的动作几乎像收剑回鞘。角色没有表情，可那一刻王不留行的眼神几乎与高英杰的眼神目光汇聚：那样坚决，锋利，毫不动摇指向胜利的眼神，这样的凌厉与压制感何尝弱于王杰希？
“他很想证明自己。”邱非说。
“那你呢。”
对面笑了笑：“我和英杰不一样。”
前些日子的花边新闻风波具体如何影响到了年轻的微草队长，他们不是高英杰，不得而知。只是将心比心，会觉得难受。何况他们比高英杰还钝感些。性格不同，高英杰感受到的压力怕是远远大于他们。
熄灯前盖才捷和邱非挂掉电话，又下意识去了论坛里，不是攻略区不是赛事讨论区也不是战队与选手专版，反而是人称八卦区的闲聊板块。一周前这里挂满了乔一帆和高英杰的主题聊天贴，或是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狂嗑cp，或是粉黑大战打得难解难分。
核心便是乔一帆的粉和高英杰的粉在打，互相谩骂，不堪入目。或是指责拖累自家正主，或是嘲讽对方倒贴，然后就演变成算旧账。高英杰粉嘲讽乔一帆是微草弃子倒贴无用只能废物利用，到底只是个辅助上不得台面；乔一帆的粉反唇相讥高太子软弱无能喜提二亚，王杰希的徒弟替张佳乐承了冤孽也算功德一件。用词又刻薄又脏。
让他们本人看到了会是什么感想？盖才捷苦笑。
不过像他这样还会亲自看闲聊板块的选手少，真要卖亲民的喜剧人人设，不如去微博荣耀笑话bot，皮下有荣耀官方介入，远比半匿名的论坛干净得多。即便是那些真玩论坛的，大多也都是在赛事讨论区看点评，或在攻略区发副本攻略，比如邱非。其实这就是盖才捷入盟后又开始看论坛的原因了。
——他的攻略真的写得很好。就像他本人一样，认真专注，细致谨慎。总是能吸引到旁人目光，又让人相信目之所及处，一切他都能做得到。
但现在邱非又不会看你，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盖才捷又笑自己。

常规赛第二轮也很快降临。本轮起，对阵表里终于出现了些有价值的对战：传统豪门，有同为转型中的蓝雨和霸图；风格相错，有出奇制胜的嘉世与稳扎稳打的雷霆。职业相克则是他们虚空和兴欣，鬼剑士、枪炮师和战斗法师，经过转型和调整，他们已有三个主力职业相撞；而苏沐橙偏偏又是往日最克制虚空双鬼的枪炮师选手，因此虚空和兴欣的每一次交手，盖才捷都重视无比。
“还劳烦盖哥请客。”乔一帆笑道，“以前来西安都还没吃过羊肉泡馍呢，今天终于吃到正宗的了。要谢谢盖哥。”
“我们队经常来这里吃。”盖才捷说，“以后有空可以试试手掰馍，口感更好。今天赶时间，就凑合一下机打馍吧。”
“这——么香！已经很好了！”郭少很快乐，要了根长吸管喝冰峰。
盖才捷心想郭少倒是在哪里都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他是没心没肺还是真的豁达。这家伙肉眼可见的对队内职位没什么兴趣，但担当主力选手以至于核心选手的野心，那可是当初叶修还在役时就已经明明白白显露出来。都能许诺核心选手的地位，盖才捷猜想他选兴欣而非嘉世，大概是出于对沐雨橙风的渴望。
但郭少手里的沐雨橙风已不是从前的沐雨橙风。苏沐橙换用了沐北风寒，各方面属性倒是好算得多，但凶残无比、银武效果更是遮天蔽日。相比之下沐雨橙风好像显得温和不少，外貌不变，武器没换，可是技能点和武器效果肉眼可见的天差地别，不知道设置了多少机巧等待着对手。盖才捷不能说不头疼。
“加油，全力以赴。”赛前他们握手。
年轻的兴欣队长笑容温和，气场却相当稳健镇定：“谢谢，一起加油。”
无论在职业选手还是粉丝的眼里，兴欣和虚空都是同一等级的战队，各有风格，互有胜负，都有季后赛实力，就算略有差异也还算是势均力敌。但兴欣赢得过分坚决，以至于盖才捷自己都在心里用到了这个难听的词，是的，摧枯拉朽——兴欣是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一架毫不留情的装甲战车，以至于在虚空面前都可以如此蛮横地碾压而过？明明也才两月有余，为什么当初同样还迷惘的兴欣，现在却如此坚定以至于轻松地战胜了虚空？
我们也到生死存亡的地步了吗？
一定要像他们一样不计后果地冲刺吗？
明明副队也那样地拼命了？
……果然，还是是我还不够拼命吧？盖才捷苦笑。
九月中旬，西安的夜晚已不算暖和。夜深了，风都有些太凉，其实他应当留在宿舍里，复盘也好，照例和邱非通话也罢，都是常规的选择。
“……我饿了。”门口碰到吴羽策和李迅了，他轻声说。
吴羽策愣了愣。李迅手里的烟还没点燃，他反而先开口：“去吧，早点回来。”虚空的刺客叮嘱着，难得地没说俏皮话，“路上冷，别着凉了。”
十分钟路程，盖才捷从来没觉得这么远过。今天明明没有下雨，为什么也这么难走呢？他想。路太黑了，要拿手机照明，但其实路灯没熄，只是眼前花了看不清而已——明明没有下雨，没有下雨，他再次跟自己说。
到达楼下时他狠狠擦了擦眼睛，深呼吸几下，对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除了眼睛有点红，其他还算正常。幸亏没有掉下眼泪来。
楼里是黑的。但门还开着，盖才捷推门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吧台边看窗外，好像在发呆。
“队长。”他轻声喊。
李轩转过身，盖才捷看不见他表情。“来啦？”虚空前队长说起话倒还是以前的腔调，和蔼好说话，平日没什么脾气，也总是笑着。他走到吧台后：“今天我买了菜——吃什么好？老样子，再加两个荷包蛋，好不好？”
“嗯。”盖才捷声音低低的。
李轩做饭很快手，味道也好，放作以往的赛后夜宵，他会多打几个蛋进来，因为得供七八个人稀里糊涂地分。去年冬天以后他们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吴羽策不擅厨艺，其他人也不敢用厨房，从此以后的金汤肥牛加荷包蛋，从肉到蛋都只有工业的半成品，能填饱肚子，但没有李轩的味道。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盖才捷盯着碗，无论如何虚空也不是从前的虚空了，他要坚决地迈步出去，他必须狠得下心豁得出去，如果这是赢下来的唯一办法，那么让他悬崖边涉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只是在想，”盖才捷听见自己说，“如果队长，副队，你们都下定决心要跳下去，至少还有我在，虚空至少还有我。”他抬起头，“——我是不是做错了？”
“傻孩子。”李轩摸摸他的头，他的手腕上戴着护腕，因此动作也迟缓些。“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才捷。是我们自私，要孤注一掷，才叫你替我们承担了后果。一时半会儿的输赢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他说，“我和策就很清楚。”
“队长只是想赢而已。”
李轩笑了笑。
“是啊，我们只是想赢而已。”他声音变轻了，又看向窗外，大概是又出了神，“——但是想赢也太难了。”
“会赢的。”盖才捷说。
调整好了情绪，他吃完面，没能洗掉碗就被李轩催着回去，说就算是队长也不要太过晚归，会没了威信。盖才捷只好走，走到门口再转身，李轩又跟他挥手。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再打下去，李轩何至于此时此刻就在当这劳什子清吧老板？可是若不是因为想赢下去，李轩何至于要孤注一掷消磨自己、以至于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荣耀生命？
要赢。但绝不是这样赢。盖才捷心想。
他下定了决心，走下楼梯，经过拐角处没忍住，又抬头看楼顶。那面落地窗里依旧没有亮光，也看不见李轩的身影，但盖才捷知道李轩在那里，就好像李轩知道他一定能振作起来继续向前走一样。如果说李轩和吴羽策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奋不顾身地放手一搏，那么盖才捷，他想他的使命注定不是冒险，而是维持稳定：他是虚空的队长。只要他在，至少虚空就不会因为冒险而失控坠毁。无论队员如何孤注一掷，至少他还在，至少他还能冷静下来、把摇摇欲坠的队伍拉回正轨，哪怕成绩没那么好，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冷静的队长，足够反思自己，然后再启航。
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在接过队长职位之前，就给自己下定的决心。
但是。
“要赢。”盖才捷跟自己说，“就算暂时输了，也必须要赢。”

——这是更重要的、比自己更重要的，他作为虚空队长的根本使命。

Chapter Text

于虚空主场的10:0大胜，无论在哪一位点评人眼里，都证明了兴欣的进步堪称恐怖。这个分数比本身也很恐怖，但其实若是看过战局的行家，便知道兴欣打虚空，远没有盖才捷反思中的那么轻松。

乔一帆是最直接的感受者。无论是个人赛里李迅对舍命一击前所未有的专注，还是擂台赛和团队赛里吴羽策近乎孤注一掷的狠劲，战局中的虚空都无数次让兴欣人感觉到心悸：鬼刻和鬼灯萤火几乎是两只杀红了眼的恶狼，要将眼前一切阻拦在冠军前的对手统统撕碎。盖才捷，吴羽策，李迅。虚空目前的三位当家选手，在乔一帆眼里，竟然只有盖才捷一个人还算维持着冷静了。

“盖哥拉人拉得好辛苦。”他和方锐说。

“吴女士啊，走上轩老哥的老路了。”方锐叹气。

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双鬼的一种默契。

新赛季，虚空的阵容变化不大，训练营里提上来刺客和鬼剑士各一名，目前还未上过场，判断不出实力。兴欣如此坚决要把所有分数拿下，倒是没有别的考虑，纯粹是赛程不乐观，乔一帆希望能在精力有余的时候把分尽量拿稳。尤其他的好友们所在的队伍，要么是向来强势强力无比，要么就是深藏不露满是陷阱。那么至少在那些自己心里还算有数的队伍上，能拿多少，就得拿多少。

好在他们成绩还不错。到第四轮，兴欣已经打过了百花和三零一度，7:3和8:2，都是大比分取胜。当然有主场优势，今年他们前半段好多主场，后半段碰到强队了，开始满世界飞，挺麻烦。

没心没肺如郭少都掰着指头感叹：“那么多强队怎么打啊！——而且今年我们办全明星，肯定好——忙！然后又是连着打轮回蓝雨微草，前面烟雨，后头呼啸，要命啊！”

“全明星是我的事，你操什么心。”安文逸拿本子敲他脑袋。

郭少据理力争：“当东道主请客很累的！安大人您那么辛苦那么忙，请客的事情当然要由小的们来负责啦！替您排忧解难，是小的们的福气，是恩典！”

“说了——你的顶头上司，是我们的乔队长；你的身家性命，也都在我们乔队长手里，找一帆拍马屁去。”安文逸继续敲他脑袋，“队伍成绩不好，才轮到我教训他。懂了没小郭同学？”

“队长也不吃这套。”顾凡渊说。他是有点毒舌的，安文逸飞升管理层啰嗦化之后，这个年轻人担当起了吐槽役，话不算多，但挺扎人心。“以及哥，真的别再喝奶茶了，来兴欣两个月，圆了快一圈。下周三有集体商务，镜头快认不出人了。”

“啊？！”郭少惨叫，紧急拿手机对镜自揽，“我问闻理，他说我没胖是手机曲屏，我真信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安文逸手里闲得慌，又敲他一下，“——闻理之美你者，欲有求于你也。”

“我是文盲，听不懂。”郭少很诚恳。

顾凡渊说：“安哥没说闻哥之美你者私你也就不错了。”

乔一帆努力憋笑，但很失败，躲在电脑后面肩膀狂抖。他们下星期客场打嘉世，说实话没底气。邱非近日的强硬坚决不说，闻理那也是难应付的，乔一帆眼看着他这赛季注册了枪系四张卡比赛，跟不要命一样，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露底牌。兴欣不打算硬拼，因此在商讨战术，刚磨出个大概形状在放松。郭少脑子灵光是好事，但和他玩熟了是真没心没肺，连安文逸都调侃得起。得亏是包子不在，不然得听一阵对口相声了。

“今年感觉复盘都复不完。”郭少和安文逸闲聊了会儿，乔一帆就在电脑里草草地过视频，看得他头痛，因此感慨，“今年都好猛哦？个人赛和擂台赛。都是在冲排名的。”

“现在一榜前五是谁呀？”郭少问。

“还是那五个。”乔一帆说，“柔姐有个团队赛mvp，上去了一位。你正好压了个第十。”

“才第十。”年轻的枪炮师抱怨，但又狡黠地眨眨眼，“——我记得帆哥在二榜名次可高了。”

一到六榜是职业选手之间对后台排名榜单的简称，分别对应后台数据榜单的六项综合榜单，加权最高的便是前两栏，攻击效能榜和战术观念榜。近期一榜上的竞争颇为激烈，目前周泽楷、唐柔、孙翔、高英杰和唐昊居于前五，再往后便开始没个定数。

二榜名单相对就更稳定些。但职业选手共识，二榜的上榜难度更高：战术素养实乃特别的天赋，比起操作和手速，更依赖选手的思考。因此虽然也有分数上的差异，但目前为止的前五名，喻文州，肖时钦，张新杰，江波涛，和一个不是战术大师、却也以团队战术闻名的乔一帆，足够说明上榜的含金量。

“赛季才开始，能看出什么。”但乔一帆只是笑笑。

第五轮兴欣打嘉世是客场，这是他们新赛季第二场客场比赛。这支同城友队向来和他们关系不错渊源颇深，说起对彼此的了解呢，也是能讲上挺久。乔一帆凭借自己对闻理的了解，几乎是认定了嘉世这位副队长赛场上会针对兴欣第一次尝试换卡，倒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闻理确实还挺会猜他的战术布局，破不破得了另说，至少猜是猜得挺准。换做是乔一帆也会把他们当换卡试验品的。

“你们觉得小闻这场会用什么职业？”他问。

郭少没说话，耸了耸肩。倒是顾凡渊想了想答：“如果只考虑换卡的可能性，要稳扎稳打，应该是神枪手。但如果还要追求邱队输出的最大化和提升他自己的综合排名的话，闻副队可能会更冒险一点。”

乔一帆其实自己有判断，但他想听顾凡渊自己说：“怎么冒险呢？”

“我记得世邀赛的时候，是瑞典打法国用的这个战术。选择和对手相似或一致的核心职业，首先创造先机，然后模仿对手的应对。”顾凡渊说，“我不会那个词，大概是这个意思……？”

“镜子战术。”乔一帆点点头，“如果换用枪炮师的话，嘉世就和我们攻击手职业重合了。”

安文逸说：“有这个可能。你知不知道围棋里有一个特殊下法叫一手天元，最粗暴的下法就是先占据棋盘中心位，接下来下模仿棋，这样就总能占据一个子的优势。当然这种棋路很好破，但小闻下棋确实有两把刷子，说不定他就从这里得到灵感了。”

“文逸哥怎么也懂围棋？”乔一帆笑着问。

“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没什么造诣就是了。”安文逸扬眉。

安文逸懂的确实多，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北京985高材生的杂学水平。乔一帆自嘲是初中学历的半文盲，对高中和大学学些什么缺乏认知。但罗辑这个提前毕业直博的就很有话语权，去年安文逸火急火燎赶毕业，他们的罗大天才可是死死盯了安文逸绩点和论文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位神休学两年打比赛，毕业平均绩点居然还有4.2，可谓时间管理上的人才。

他上任战队经理这几个月，不仅颇为上心，规划也相当清楚，兴欣目前有益有效稳步成长中，最终形态已初见雏形。比如乔一帆第二天下午经过走廊去对面仓库拿新鼠标，看到先前两个空房间上头挂了商务部与公关部的牌子，推门一看，已有人坐里头，见是乔一帆纷纷打招呼。

有个姑娘当即抱着资料跑过来，说乔队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姓何，经理安排专门跟您做商务对接的。本来打算今天下午跟您约时间开个小会，您现在过来了我顺便就把今年经理那边谈到的商务资料给您带过来了，下午您方便抽几分钟时间我跟您详细讲一下吗？

“啊，没问题的。”乔一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交流几句，没忍住问：“方便问一下吗，现在队里有哪几位有专门的对接人？部门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呢？”

“苏队一直是杨姐专门管着。方哥和小唐之前是陈老板和经理亲自对接，现在也有专人负责，然后就是乔队您。”小何说，“其他选手目前商务数量还比较少，根据甲方类型由办公室的其他三位同事分摊。战队的集体商务和赞助暂时是经理自己全权负责，不过具体的资料整理有安排专门的同事。”

乔一帆谢过，说辛苦了，数了人头买了咖啡请客，借机认了下人。当晚他在洗手台碰到安文逸，想起这件事，没忍住真心实意地感叹：“哥，你的肝是铁做的吗？”

安文逸满嘴牙膏泡泡，懒得说话。他精神倒是好，明明忙得楼上楼下到处跑，但黑眼圈都没一个，乔一帆有点羡慕他不必一出镜就被化妆师满脸拍粉底液。他漱完口打理完胡须很无奈地道：“你现在说话真的郭少化了。”

“有吗？”

“他不是队长，可以跑火车。”安文逸实事求是地道，“你记得发言的时候不要夸张，要实事求是。比如说刚刚，什么铁做的肝？兴欣发展的必经之路罢了。”

乔一帆眨眨眼，被安文逸用毛巾卷起来敲了下脑袋。“你最近好喜欢敲人脑袋，”他笑着说，“我都怕你之后开发布会，记者一句话问得急了，你一话筒敲过去。”

安文逸想死：“我说真的，乔一帆，只要你别给我再搞什么热吻门出来我都能当什么都没看见。”

乔一帆收起了笑容。大概是觉得不应该这么明显的情绪起伏，歉意道：“我知道。”

他对自己当时的大意一直很懊悔，知道这件事给他、给兴欣、给高英杰都带来不少负面影响。也就是兴欣和微草新赛季成绩还都不错，以及安文逸和微草的公关部态度坚决，否则舆论绝不会如此不痛不痒地就带过去。

今时已不同往日，他们各自是一队之长，旁人的视线本就会对他们严格得多。而队长和其他队员本就是诸多不同，即便不是他和高英杰这样想要牵手的关系，队员之间可以尽情亲近热闹，队长却不可以。关系亲厚如四期生，黄少天就可以尽情向他的异队好友们表达友情与热心、真性情甚至于耍宝赖皮，但喻文州和四期其他队长们，面上都总是平静温和、找不出半分差错的。

因此，外界对他们的要求便是：乔一帆和高英杰可以是赛场之外关系亲厚的朋友，但首先，他们是兴欣和微草两个战队形象的代言人。在“兴欣”和“微草”之后，他们才能有限、谨慎地，表示出一点无伤大雅的亲近。说实话会很折磨人。

“也别太大压力，我只是夸张。”安文逸并非指责他，纯粹是出于好友角度调侃，谁知道乔一帆自我反思起来气场直降，反叫他也有点沉重。

“我知道。”乔一帆笑了笑。

安文逸是少有的了解他、他也愿意把心事交过去的人，当然知道此时此刻乔一帆在想什么：“喜欢不是罪过，何况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别人无权干涉。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又有谁掰得回来呢？你也不是冲动的人，你要做什么，肯定是因为你觉得必须得做什么。谈恋爱也是一样。”

“要为我当后盾吗？”

安文逸扬眉：“不然呢，放任你在八卦小报头版头条飘到退役为止？我有这么狠心吗。”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宽容。”乔一帆说，忽然又有点好奇，“文逸哥自己，喜欢过人吗？”

“怎么，找我当情感顾问了？”

“没有没有——”他笑，“之前魏老大跟我们说你的卡是前女友给的，但一直没问过你。想起来了所以问一下，有点好奇啦。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没有什么方不方便，那是同学随便丢给我的卡，我没谈过恋爱。”安文逸说，但他靠着洗手台，忽然好像有点恍惚。

“如果是以前，我应该会很反对你谈恋爱的。包括杜明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还知道他不可能成功。”他声音轻了些，“但我觉得你们不应当遗憾和后悔。”

乔一帆愣了愣。但安文逸似乎也不打算说明白，声音又恢复了冷静：“你们的心情我并不是没体会过，不过我很清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与其让自己耽于感情，不如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而你，”兴欣年轻的经理看向他们的队长，镜片后闪烁着微笑，“有机会打出happy ending，我还拦着你，岂不是愧为你朋友了？”

“所以放手去做吧。”他说，“赛场内，赛场外，都大胆去做吧。我说过这是我存在的必要，所以也是我的职责，我的承诺。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他当然相信安文逸。

在兴欣这个人均大心脏的地方，乔一帆经过多年历练，如今也已练就了惊涛骇浪也不形于色的本领，更何况只是八卦。

在电竞圈，八卦最大的克星，就是扎实的成绩。

乔一帆偶尔看看论坛，知道主流风向其实责难的是高英杰，原因就是他当队长实在是当得没刺可挑、而高英杰做得再好也总会被跟王杰希相比较。他的挚友赛季初便如此狠心决绝、遇到义斩和神奇，更又是抓住机会直接一挑三，实在是有原因。

“我不能输。”第四轮赛后他们通消息，高英杰的回复简单又果断，“我不允许自己输。”

才是赛季初，还未遇到强敌，高英杰已是如此刚硬坚决，乔一帆真的颇为他担心。但他们已立场相向，各自代表一队的形象，心中盘算不能为人所道，所以安慰也是无用的。但高英杰的压力根本上并非来自于外界的责难：乔一帆很清楚，高英杰对自己不满意、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对自己满意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到最好，即便有王杰希的认可，也始终怀疑着自己。因此高英杰面对外界的责难，只会归咎于自己还未做到极致。而高英杰这样一个对自己相当苛刻的人，他心目中的“完美”在哪里，连乔一帆都摸不准。

所以，对高英杰来说，赛程越是轻松，他越会自我怀疑。对手和他越是强弱悬殊，他越对自己不满意。

第五轮比赛开始于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在国庆假中，因此现场的上座率很高。跨越半个杭州前往新嘉世位于奥体中心的比赛主场馆，兴欣的众人从大巴上下来，正看见嘉世的那群熟人稀稀拉拉走过来。

“俱乐部离奥体中心有个二十几分钟，走过来的吗？”乔一帆看见邱非，跟他打招呼。

“坐了一站地铁，当散步就行。”邱非跟他碰了碰拳。

闻理和郭少自然又闹到一块去了。今天他们的话题似乎和苏沐橙有关，吵了两句，开始拉着苏沐橙评理，一个个装得委屈得要死，也不知道放苏沐橙眼里是什么小狗争宠的画面。苏沐橙依旧笑眯眯的，对这两个后辈她都很亲昵，一个是从前手把手教过的小后辈，另一个是如今倾尽心力的接班人，说起要偏心哪一方都做不到。侧耳细听在吵什么，也不是什么正经话题，闻理控诉郭少乱玩沐雨橙风，郭少指责闻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在中间笑眯眯打圆场，其他人便在旁边笑了。这光景倒是挺松弛，不似想象中剑拔弩张，甚至连兴欣平日训练时的紧张程度都不如。

乔一帆忽地想起什么。正好要进选手通道了，他稍微停住脚步，低头取下什么东西，又回身找背包。邱非便也陪他停一下，听到细碎的叮铃声，然后被乔一帆小心地收进一个盒子里。

“比赛的时候不戴首饰。”乔一帆注意到邱非眼神，主动解释道，“——是去年英杰送的生日礼物。”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忍不住在笑，唇角弯起，眼尾也有笑意，完完全全一副恋爱中的情态，也不知道他在邱非面前究竟有没有表情管理。邱非倒也对这两位朋友的故事略有耳闻，点点头，当做知道了。

但这是个话题的切入口。维护战队间关系，异队好友间的生日礼物是重要的一环。乔一帆今年的生日又快到了，邱非前些日子还颇为此事头疼，实在是因为兴欣这位新任队长实用主义得人尽皆知，爱好好像仅限荣耀，送什么好像都送不到门路。最后还是夏仲天一锤定音，说既然实用主义，那就实用到底，我去查陈老板他们饮料的采购名目——

“正好带着了。”邱非从包里拿出摞票，工艺挺漂亮，红金银绿好几款颜色，是茗乾绿几款经典茶包的代金券：“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乔一帆接过说了谢谢，没忍住笑，又大致粗算了下面额：“……难为凑出这么个数。”

“一万零七百，不是挺好？”

“问题是我哪里喝得完这么多呀，能买四百多盒茶包呢……”

“你可以跟英杰分分？”

乔一帆闻言，噗地一声笑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邱非毫无愧疚：“实话实说而已。”

选手通道并不长，他们这几句话说完，也到了赛场内。这时候就要摆出对手的姿态了，灯光暗下来，兴欣和嘉世的队长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专注的神态。他们走向相背的方向，去到各自的休息室，十几分钟后赛前的握手仪式开始，乔一帆和邱非站在队首，都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期待各位今天的表现。”乔一帆微笑道。

邱非说：“嘉世也一样。”

虽然纸面实力上，兴欣稳定地拥有三个全明星角色，但真论起实力，新嘉世和兴欣不分伯仲，除了邱非和闻理本人出色、队伍凝聚力强以外，核心原因就是新嘉世拥有着比第十赛季的兴欣更加神出鬼没、又出其不意的打法。邱非是个打法严谨、意识极好的学院派选手，能达成如此机巧的团队赛风格，与副队长闻理的鬼马精灵完全脱不开干系。

兴欣的特长也是出其不意，只是和嘉世风格不同。叶修以一把千机伞彻底掀翻联盟，凭借的是超群的操作水平和职业意识；再加上乔一帆和方锐都是转职选手，使得兴欣一支新队在职业壁垒如此模糊的环境里长大，天生就比其他战队更擅长融会贯通，而优势延续至今。再加上乔一帆和罗辑对地图的深入解读，兴欣在团队赛里总能打破平衡、掀翻稳扎稳打的豪门战队。因此今日与嘉世的对决，必定是一场恶战。

个人赛名单弹出。第一场，嘉世的元素法师姜扬对战兴欣的术士荀天棋。乔一帆给他眼神鼓励，他们年轻的小术士便点点头，很坚决地走向了比赛台。由于在杭州，虽然兴欣是客场作战，但给他们的掌声还是不小，不太叫人丧气。

“他能赢的。”乔一帆笑着说。

他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不是嘉世的元素法师多么弱，而是乔一帆对荀天棋的实力有信心。虽然多少被队友、也就是十二赛季的最佳新人顾凡渊同学遮蔽住光芒，但荀天棋的出彩也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在突破新人墙后，荀天棋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打法，以一套与魏琛和喻文州都不尽相同的高伤爆发流逐渐站稳了脚跟。

姜扬作为元素法师，走的是比术士更坚决的远程读条爆发打法，但荀天棋对术士的特点也有着相当准确的理解：通过控制性技能把握比赛节奏，掌握主动权，从而将对手拖进无以反击的境地。

“远程打远程，场面还是没那么精彩。”杜明评价道。

“能赢就是好的。”唐柔说。

“但其实棋棋本来可以打得大胆一点的，”他比划了一下，开始简单的复盘，“对面的火之鸟下来时棋棋没抓住那个僵直打爆发，选择开一个衰竭拖节奏，所以后面还是吃了一下冰线的亏。血量优势就没那么大，那一榜的排名怎么上去呀？”

唐柔笑着摇了摇头：“小朋友有自己的考虑啦。我们是想不通的。”

荀天棋拿到一分下台来，轮到杜明上去，他对上对面的魔剑士，很潇洒地赢掉，再是乔一帆上场。好嘛——他眼看着闻理站起来，“嘉世-闻理”后面跟着的账号卡名字果然不眼熟，弯弓转月，听起来倒是个很符合枪系特点的名字。

“枪炮师呀？”插卡登录，游戏开始，两个角色在地图两端不对称刷新，乔一帆率先发出聊天信息，“id这么文艺，你队长起的？”

“这么看不起我呢，就许邱非文艺不许我装一装逼？”闻理打字也飞快。

乔一帆谨慎地前进，间或观察着地图上各个死角：“那我道歉？”

闻理发了个颜文字，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不了不了，新人枪炮第一次打比赛手特别生，乔队包涵一点捏阿里嘎多(･ω<)☆”

但这话就是在扮猪吃虎了。乔一帆对闻理枪系全能方面的能力早有耳闻，往年是他还缺经验，容易被溜，本身弹药专家的水准是不低的；如今成熟许多，再拿着枪炮师上赛场，则是结结实实让乔一帆输得心服口服。

阵鬼对上远程本就吃亏，何况还是个水平不俗风格新颖的枪炮师，攻击距离一拉，一寸灰差点没法近得了弯弓转月的身。热感飞弹击中，然后是反坦克炮三点连发，鬼剑士给枪炮师击飞悬空，险些被被抓住机会、稳定炮架立起直接带走。

只是乔一帆也没那么好对付。躲避着火力线的围追堵截，乔一帆抓准弯弓转月技能后的一秒僵直，还未落地已开始吟唱鬼阵，抓住近身优势后拿着地形又磨了闻理大半条血条。

最后闻理拿着百分之二十出头的血量优势拿下一分，下场时朝他比了个飞吻，兴欣粉丝这边一片嘘声。

“能在主场得到这么多嘘声，也就他干得出了。”郭少锐评。

乔一帆说：“对手的嘘声才是真正的肯定。他想要的是最高点的掌声。”

擂台赛派出的是老三位，苏沐橙唐柔和包子。 唐柔已经把稳了榜单前五的位置，未来赛程里只要正常发挥，绝不会有差错，因此终于回到了守擂位，派包子上去打乱别人阵脚。于是乎毫无顾忌的包子入侵同学迎面遇上了刷分的战斗格式同学，赢不赢的不说，邱非应该是很痛苦。而邱非彻底一个技能爆发、和苏沐橙同归于尽时，乔一帆终于意识到了这一轮嘉世在擂台赛的算盘：怎么在这上面也要玩明星战术啊？

“后面那两个要跟柔姐打消耗战。”顾凡渊也意识到了，皱起了眉头：“强拼还是取舍，嘉世这是逼我们做选择了。”

乔一帆苦笑了下摇摇头，很快恢复了冷静：“柔姐会有权衡的。”

能在一支中流以上职业战队里站稳脚跟的选手都不会弱到哪里去，何况这是邱非治下的嘉世。但唐柔又是何等狠角色，出道时的霸气决绝不减分毫，三年有余的职业生涯更让这位天才精通于研判战局、把控节奏。刺客和气功师实力不及，心绪却坚决，发了狠要把唐柔的手速提起来又降下去，无论输赢都要消磨她的精力。唐柔则丝毫不肯陷入陷阱，积极抢攻，时刻把握着技能释放的节奏，最终一挑二，为兴欣拿下擂台赛的两分。

“柔姐团队赛需要调整一下出赛吗？”出赛前乔一帆问唐柔。

唐柔眨眨眼：“小问题，哪里就值得改战术了？”

安文逸说：“逞强的话就队内禁赛。”

战法女神闻言一笑，甩甩头发，看他们的安经理：“以职徇私。”

“我当然是盼着你能多打几场。”安文逸无奈。

苏沐橙也说：“回来我会盯着柔柔做手操的哦？”

唐柔纵使状态奇佳，毕竟年龄在这，和他们六期生平齐，手部健康需要格外重视。她又跟王杰希一样，场场比赛不落，擂台赛和团队赛里都是中流砥柱，乔一帆因此很在意她的休息。只是唐柔说她心中有数，这一场比赛又格外坚决，一定要担任首发，理由也的确让乔一帆无法拒绝。

“小邱的实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在赛前会议上就如是道，“我和小郭的炮飞矛又不是最熟练，也可能成为攻破点。因此对待嘉世，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无论对于唐柔、炮飞矛，还是兴欣，此时此刻的嘉世，都是劲敌中的劲敌。

已是赛局半程。兴欣和嘉世的战局核心位于刷新点中央偏九点钟方向的空旷野地，约莫十五个身位格外便是本章地图森野迷踪的最高点森林钟塔。前半程比赛中，郭少与闻理为抢占最佳点，在此处爆发了激烈的交火。此时莫凡与嘉世的刺客林然已退场，两队的气功师第六人，方锐和陈亦文几乎同时到位，根本无法拉开一丝一毫的优势。

最夺目的依旧是赛场中央的沐雨橙风与弯弓转月。立体火力线的强势撞击，在平野之上，烧起一片避无可避的火海！

战斗法师，枪炮师，甚至还有气功师，嘉世可以设置起于兴欣相似的职业配置，目的显然就是此刻的胶着。抢夺高点势在必行，战斗法师充当战斗前沿，气功师连接着前攻阵容与对治疗的回防，两队的节奏推进惊人地重合，以至于如何向前一步、哪一队再进一步，都会被对面作为参照点被模仿。

顾凡渊和安文逸说得一点都没错：闻理就是故意要玩着对称的镜子战术，只是比镜子战术更精妙，他把荣耀的赛场当做一局棋来下。所以赛点一直在两个枪炮师身上：钟塔的归属，便是闻理的一手天元！

这就是闻理的战术。乔一帆目光沉重。

森林钟塔之下的战局始终焦灼无比。由于极端的对称，两队的血量下滑甚至都相当对称，顾凡渊和曾子岳由于站位问题，吃到最多溅射伤害，已双双红血。姜扬和乔一帆则是各发挥着职业的长处，元素法师吟唱着法术加强攻击，乔一帆的阵鬼更是不浪费一星半点的鬼阵，一个个相邻而落，决不让对面仅存的三位选手有半点好过。

可是战斗格式并未有半点退让！

燃烧的矛尖，流转的炫纹，寒烟柔和战斗格式极其强硬地激烈对抗着，手速稳定地提升，cd栏迅速的明灭，那些猝不及防来到他们辅助角色眼前的技能效果也出现得那么准确而有效。而这就是顶尖核心角色对于战局的掌控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堵墙，只要有余力，就能将想要阵陷住的角色团团围困。

即便一寸灰和海无量事实上并未出现危机，可是战斗格式向他们频繁的打断与恰到好处的闪避，就是能够让辅助角色变得难以发挥作用起来。

两个牧师即将红血。战斗格式法力消耗略大，曾子岳显然打算在最后时刻献上一记希望祷言，因此闻理都即刻转火，激光炮发动，朝向具有威胁的一寸灰迅速发射。嘉世的枪系天才反应太快，乔一帆意识到时已听见炮弹啸叫，紧急转向往两个战斗法师的战斗中心，朝着战斗格式的矛尖迎去，他已判断出邱非于怒龙穿心破后将要以天击衔接——

希望祷言落空。

但是一寸灰也被战斗格式浮空！

战斗格式当机立断，转火攻击一寸灰，浮空四连刺即刻出手，快到乔一帆险些没能残影绕身。破天与雪纹相撞，铿锵一鸣。这种时候是吟唱不了鬼阵的，鬼剑士要应对战斗法师，也只是勉强应对，月光斩与满月斩连续使用，根本施展不出浮空和吹飞的效果，只是勉力抵挡战矛落下铺天盖地的攻击。

蛟龙出海，风卷流云，邱非最擅长的连招使用，即便一寸灰有着满阶的残影以抵消伤害，血条仍然狠狠下去一截。顾凡渊边闪避着姜扬的攻击便吟唱着小治疗术，白光点点不亮眼，但都一一精准地落到了一寸灰或寒烟柔的身上，在这魔法斗气涌动扩散波澜不定的小环境里，这样的精准度堪称惊人。

与此同时他甚至还甩开了姜扬？

郭少和乔一帆的反应同样快。被拉开距离的元素法师和牧师脱离了战局核心，但也意味着他们两个都被团队割裂开来。于是反坦克炮当即出手，在姜扬的视觉盲区发动，曾子岳就算要避也避不及。三枚炮弹拉出完美的三角，骤然引爆，强力的吹飞效果将两个角色同时送进寒烟柔的攻击范围之中，起手便是豪龙破军。

抢占钟楼的必要性在降低，沐雨橙风飞炮疾起，弯弓转月当即追上，一个转向战斗格式与一寸灰，另一个却是高高升起：蓄势待发的海无量消失在了丛林里，年轻的枪炮师开始了追剿，飞炮技能结束落地，其他技能也cd充裕，不需要多高难度的操作，便开始无情的轰炸。以至于方锐不得不正面作战躲避，但中远程的气功师对战重火力远程的枪炮师，就像一寸灰应对战斗格式一样，都是勉力支撑，血量同样下得非常快。

依旧没有打破战局的开口。

乔一帆被邱非层层针对着，他不是斩鬼，占不到输出的便宜，然而拉不开距离，也难以用鬼阵做出限制，以至于邱非同时还能转身试图拿下顾凡渊。但星河五更身上的装备有一半来自于小手冰凉，速度装，还高智力，小输出但高暴击，在快节奏赛事里最为合适，走位又快又准，这就让邱非的追击成了困难，依旧选择回来限制一寸灰。但乔一帆已抓住时机，读出灰阵，战斗格式攻速与移动速度降低，给了即将退场的星河五更喘息之机，他立刻给自己读了一个大治愈术，生命值瞬间恢复了百分之十五，即刻向战斗格式吟唱出神圣之火，又为一寸灰争取到了鬼步撤开的余地，一寸灰与战斗格式拉开了距离。

钟楼之后的炮火声逐渐变近了。是弯弓转月和海无量，他们已从前头移动来到另一侧，再过不久就要在正面与大部队集合。

“三十秒以内。”乔一帆冷静地指挥，“（77,24），海、柔准备。星血量到40。”

方锐和顾凡渊即刻回复：“1。”

灰阵之后是瘟阵，瘟阵之后是静默之阵，炎阵，刀阵，乔一帆从未这样高密度地将鬼阵堆入同一片区域内，他知道这样做放任何人眼里都是竭泽而渔。即便沐雨橙风的热感飞弹与反坦克炮从天而降轰炸着没有技能又有负面状态的战斗格式，这样的短暂集火又有什么用呢？即便邱非离场，这里还有一个血量依旧在70%的弯弓转月，闻理更是破局的好手，乔一帆如此孤注一掷要带走邱非，难道是把嘉世当作从前的微草来看吗？

嘉世的牧师红血。寒烟柔残血。海无量红血。后方的轰炸声骤然清晰，闻理的刺炮弹进入攻击范围便蛮横地冲向乔一帆，让他狠狠吃下一击、不得不退。方锐连滚带爬再疾跑，甚至不惜用出气贯长虹，回到阵型里。

“快点！”他甚至比乔一帆还急，在频道里敲字：“阵没了！”

乔一帆没回，他也知道时间紧迫。灰阵已消失，乔一帆迅速读出冰阵填补空缺，为此又吃下两击，一寸灰的血量也不乐观——但他们的表演快开始了。方锐虽然急，但依旧眼观六路，寒烟柔那边同样吃紧，他快速发了个气刃，把雷电光环刚刚退去的元素法师推进寒烟柔身边，寒烟柔迅速开始连击。

瘟阵消失，静默之阵开始闪动。乔一帆被闻理连续打断，郭少为此转火，炮筒离开了激烈反抗凶猛无比的战斗格式，暂时抛下顾凡渊，只为给乔一帆争取时间、快些再读一阵。乔一帆疾速走位，好在cd稳定，灰阵重新亮起，邱非的移动速度再次降低，顾凡渊再给自己一读，血量升至百分之四十七！

“快点！”方锐几乎要文字声嘶力竭化了。

频道里乔一帆终于一锤定音：111！

捉云手，落花掌，战场两侧的气功师和战斗法师同时发动，鬼阵中央落入被强力吹飞的元素法师，鬼神盛宴瞬间点燃，与郭少的炮火一道，燃烧着邱非和姜扬的生命。

但这只是一个舞台：被捉云手强制打断抓取的不是牧师，而是围追堵截一寸灰中的闻理，架起稳定炮架的他杀伤力高得惊人，溅射伤害就已让海无量心惊肉跳险些下场。

观众们纷纷腹诽：捉云手是有效，可是鬼神之力正在贪婪地吞噬，方锐你这是要把人捉到哪里去啊？自家牧师身边，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却是无人意料过的同归于尽！

星河五更的银武十字星云通体亮黑，形态小巧，尤其顶端纤细，往日就被网友们调侃说跟光明之证与逆光的十字星相比，十字星云像个小孩玩具。可是今日，纤细的顶端却是匕首的刀鞘：星河五更瞬发向前，从后向前袭击得手，银武打制技能：舍命一击！

自上赛季银武双重打制技能的发现后，绝大多数战队的牧师都会打制一阶近战选手的技能，作为保命或致胜的技能。嘉世的牧师便打制了一阶螺旋念气杀，唐柔将元素法师送进鬼神盛宴时血量已很少，便被这出其不意的气功师技能送走了。

但牧师的打制技能，舍命一击？

顾凡渊选择的惊人比他带去的伤害本身更大，星河五更耗尽生命，弯弓转月还有百分之十，但方锐的气功爆破与闪光百裂正是留给他，嘉世的枪炮师下场。气功师纷纷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方才默默无闻的陈亦文盯住了乔一帆开始连番攻击，乔一帆血量不足，法力也不够，好在郭少凶悍无比，盯着战斗格式的血条归零，立刻续上乔一帆的攻势，把陈亦文20%的血量轰完。海无量之前被轰得就剩个血皮，居然还留到了最后，和沐雨橙风一起解决掉了牧师。

荣耀！

乔一帆蓦地松下一口气。这一局赢得不容易，让顾凡渊舍命一击也不是本来计划。但这年轻人敏锐坚决尤甚于他，一句话没说，只默默提升自己血量，就告诉了乔一帆他的打算。很聪明也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他走出比赛间，他的队友们也纷纷出来了，松弛下来，说说笑笑的。方锐揽过他抱怨，说一帆啊，也太沉得住气了，我都怕鬼阵连不上你都不怕，照顾一下我们老年人的心脏。唐柔在旁边笑说一帆有数得很，锐锐同学这么着急干嘛呀。

“那也不是着急。”他嘀咕，“哎呀，小闻还挺烦人的，你们知道我在后头躲轰炸的时候，又是连续变向又是移动攻击的累死了，我的黄金右手都在哀嚎呢……差点都以为捉云手要脱靶了。”

“那沐沐第一个饶不了你。”唐柔笑眯眯。

赛后仪式握手和嘉世握手，对面气氛挺严肃，最松弛的居然是邱非，非常冷静地握手，跟乔一帆说谢谢指教，受益良多。乔一帆获胜之后会松弛一点，看到闻理笑得毫无感情，和这位副队长握手时就不免说点实话：“你太紧张了。”

“什么？”

“越是想着一定要拿到成绩，反而会适得其反。”乔一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说这些，说出口了又后悔，又轻轻叹气：“……也没什么，你随便听听。”

“谢谢。”闻理却说，看起来难得的彻底真诚，“我没泄气，真的。”

他们战局虽然焦灼，但其实算打得快的，赛后仪式结束发布会完都还有队没打完。兴欣和嘉世向来要约饭，因此两队赛后一起走，兴欣选地方。嘉世八个人坐上兴欣的大巴也不挤，邱非和乔一帆坐一起，果然看到兴欣队长的胸前又闪烁着光芒了，细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枚小小的透明月亮，月光下闪着浅蓝色温柔的光彩。他在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注意到邱非眼神了，知道邱非又在看那枚项链，不由得又笑起来：“怎么了？”

邱非摇摇头：“没什么。”但他想了想又道：“有一点点羡慕？你和英杰关系那么好。”

乔一帆垂下眼睛抿嘴笑。这情态在他身上真的挺少见，又是方才赛前那近乎甜蜜的情绪了。

手机叮咚一响。年轻的兴欣队长低头看消息，很专注的样子，随后又笑起来。

“微草赢了。”他笑微微的，“对烟雨，10:0。”

Chapter Text

邱非重复了一遍：“对烟雨10:0。”
乔一帆嗯了一声，已经低头回消息了，手指在屏幕上要飞起来，笑得更是不要钱一样。他想乔一帆这男的大概是被高英杰冲昏头脑了，只顾着替人高兴，都没听出这是个多惊人的消息：微草纵使再豪门，也从来没有什么能毫无障碍横扫烟雨的道理。他想他有必要替乔一帆找一下理智了。
“烟雨怎么打成这样的？”他在“这样”上加了重音，试图让乔一帆稍微冷静一点。
“个人赛全取，擂台赛英杰一挑二别哥收尾，团队赛舒可欣情绪化操作导致烟雨队内脱节，舒可怡带头进攻围剿。”却没想到乔一帆立刻回答，眼睛都没抬，手指头还在敲字。
“……你和英杰聊赛况啊。”
这下诧异的是乔一帆了：“啊，不然呢？”
搞半天只是他多虑。邱非不想理乔一帆了，回去看自己的手机，盖才捷的消息正好也发过来。虚空今天打霸图，6:4，挺胶着的分数。邱非还没看具体赛况，盖才捷发消息来，他才去官网下视频，倍速草草地过。
像一把匕首在撬石头。这是邱非的第一反应。
杭州的夜里，车行道依旧川流不息，大巴在立交桥上走走停停，偶尔颠一下，容易叫人头晕。打完比赛也很累，邱非收了手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有时候即便是他也会觉得很累，每一天都有固定的安排与横入的意外，因此精神总是高度紧绷，没法找到个时机松弛下来。只有这种短暂的时刻，他可以完全地放空，但这样放空的时候，疲惫也会剧烈地卷袭着他。
他真的好累，好累。
以至于每每合上眼，即便意识还清醒都好像会立刻陷入梦境，对时间和空间的迁移便缺乏了感知。在邱非的脑内他合眼不过片刻，大巴就已停靠，乔一帆轻轻拍他肩膀，说到地方了，该下车了，小邱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他睁开眼，很快恢复清醒，又解释道：“有点困。”
“晚上还得复盘吧？”
“嗯。现在复盘比之前要细得多，有点麻烦。”
“真的好辛苦。”他的好友轻声劝慰着他，目光很真诚。但邱非同样看得到乔一帆眼底隐隐的青色，因此笑了笑：“你也是。”
乔一帆说：“我还是比你轻松得多啦。”
这种话信不得。邱非又看他一眼：乔一帆逞起强和任何人都不遑多让，尤其这人做起事默不作声，赛场上把人坑得找不着北，赛场外便是轻描淡写，做了多少都当理所应当，偏偏自己毫无自觉，说不定真以为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做得太少。接任不到半年就得到那群挑剔又苛刻的网友认可的年轻队长，邱非身披嘉世情怀尚且被挑剔，可知乔一帆的表现到底有多优异。
落座之后他们看下周赛程。“我们主场打霸图，”乔一帆主动道，然后翻文件，“嘉世是……”
“客场轮回。”邱非说，“翔哥已经提前约饭了。”
“还挺难想到你们关系其实不错的。”
邱非没否认：“柔姐和翔哥一直都很照顾我。”
上菜后两个人说话便少了。即便是已经担任了队长，乔一帆和邱非依旧不算是联谊里的主导角色，尤其兴欣和嘉世有郭少和闻理两个活宝，就足够让整个包间热闹起来。他吃饭向来专心，也是因为精力消耗大，晚上还要熬，不吃点东西撑不住。乔一帆吃得就很写意，很多东西都兴致缺缺，夹两筷子鱼、吃一块点心、喝两口甜汤，也就罢了。然后就是看手机，不一会儿又是连了耳机，在那边声音不大地和谁聊着天，偶尔又看向他一下。
很容易猜到对面是谁。但邱非没有兴致陪乔一帆和高英杰玩什么诗情画意的游戏，乔一帆视线飘过来时直接问了：“舒可欣今天打得怎么那么烂？完全是冒进失控，烟雨阵型被她完全扯碎了。明明舒可怡团队赛只是第六人。”
乔一帆拔了耳机，搬了下凳子，给他听外放。高英杰声音有点共情的低落：“她就是因为怡姐没和她对上才那么情绪化。”
“我一直没搞懂，亲姐妹之间能有什么架吵，都能影响到比赛了。”邱非是真的不理解。
高英杰欲言又止。“我也不好说。有些事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他最终只是道。
乔一帆说：“各家都总会有些难言之隐的。”
他插回耳机，邱非也没兴趣再聊，转回去观察饭局。闻理兴奋得太久，以至于精神状态有点异常了，邱非怀疑他根本就没顾得上吃饭，紧急叫停，替他的副队长插入和苏沐橙郭少的对话；他甚至想把闻理直接打包寄回俱乐部里，有时候邱非真恨嘉世没能有个真正开朗外向善交际的选手，以至于叫闻理一天到晚一意孤行地扮演着他根本不喜欢的角色，演得几乎要走火入魔。闻理这样讨厌他，还能三年如一日地豁出去替他担起他不擅长的责任；于是邱非想，他也有必要及时给闻理泼一盆冷水。
“别玩了。”他跟闻理说，其实他不必演就能作出冷硬不讲人情的样子，只是略微有点僵硬而已，“你觉得你今天打得很好吗？文件发你了，你先回去看，晚上我找你复盘。”
明明语气还在努力俏皮地嗔怪，但邱非知道闻理实在是强弩之末，他甚至从那眼神中看出感激了：“我错了，队长，我大错特错。我这就回去负荆请罪卧薪尝胆下周把轮回打个落花流水。”
方锐不解其意，还想劝：“小邱这么严格呀？好不容易聚一聚，多玩玩也好嘛！小闻你怕他干什么，走走走，等会儿去k歌好不好？”
“锐哥，让他走吧。”乔一帆却说，已经在和闻理道别了，“路上小心。”
闻理笑了笑：“好，谢谢帆哥。”
他背着双肩包就走了，走得很急，几乎都没和其他人道别；而对于嘉世以外的人来说，闻理这情态必然是陌生的。可是乔一帆和郭少却好像并不意外，于是邱非便知道这两位朋友必定也已窥破了闻理的本质。
“他只是有点累。”他跟乔一帆解释。
兴欣队长非常善解人意：“没关系的，我知道。”
等到邱非再回到嘉世的新俱乐部时，闻理已经睡着多时了。电脑开着，密码邱非知道，输入解锁。笔记文档已从平板传到电脑桌面上，闻理按时间线排出团队赛里战局的重要节点，旁边有笔画简略细节却详尽的示意图标注走向。往日嘉世输，闻理总要打几个打问号，质问自己，也质问团队。但今天反而是没有。
一句永远不会过时的话：你发挥得很好，只是对手更出色。是因为兴欣真的就是比他们做得好，就算他们已经逼得兴欣接近弹尽粮绝，但兴欣就是赢了。当然，决胜点是顾凡渊，那是个精彩又出人意料的舍命一击，以至于闻理错愕中瞬间丧命。但这绝不是乔一帆唯一的后路，鬼剑士慎重的技能使用和始终具有保留的鬼阵铺设已表明这一点：乔一帆知道闻理选用枪炮师就是为了限制他，而兴欣队长并不因此畏手畏脚，绝对做足了要和郭少一起，凭法力围困嘉世到最后的准备。只是顾凡渊恰好抓住了舍命一击的时机而已。
有时候一些胜负真的很挫败人。有时候身边一些朋友就会让邱非忍不住去想：究竟还要怎样才能做得更好呢？
但现在的他们远不是最好的他们。邱非轻轻叹了口气，替闻理掖了掖被子，他睡得很熟。他们还有进步的空间，至少邱非知道，现在他们所做到的还不是他们的极限。至少面对失败，他们还有再向前、再拼尽全力的余地。
那就还没有什么好失意的。
他还发着呆，却不知道闻理什么时候醒了，也不动，躺床上睁着眼睛，邱非醒过神时不轻不重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有点尴尬，但闻理没什么反应。
他现在作息也改了，之前周六晚到周日上午，闻理绝不碰一点游戏相关的讯息，只一言不发看番。现在还是一言不发，但萌妹好像都救不了他，打完比赛吃点东西，然后倒头就睡。也不知道凌晨几点就醒了，总之邱非起床时他一定已经在训练室复盘。
“我可以陪你到两点。”邱非说。
闻理反问：“我要你陪吗？”
没半点好气。但邱非知道闻理已经算是挺关心他，因此虽然不快，仍然忍下去：“你别把自己作息弄坏了。下周打算怎么打？我不建议你在周泽楷面前用神枪手。”
闻理没说话。或者说他可能刻意地不想听邱非说话，邱非也理解。虽然住同一个寝室，但现在嘉世人不多，俱乐部有空闲房间住。闻理有时候就是需要这种自我调节的空间，这时候邱非会迁就他，去隔壁睡，第二天他的副队长就会大致恢复正常。他本来也想和盖才捷打打电话，而邱非知道这种时候闻理是半分外人的声音都不想听到的。
电脑里的团队赛视频还在放，镜头聚焦于一寸灰密密投下的鬼阵之上。邱非扫了一眼，拿了平板和充电线打算出去。却在开门前听见他的声音。
“我真的好讨厌乔一帆。”闻理面无表情。

而乔一帆对于这种“讨厌”，当然是完全不知情。
乔一帆的生日在国庆假最后一天，年年如此，除非国庆中秋撞车。身为队长，他已不像往年可以低调地带过、只发一条微博就足够，赞助商可是投了钱，让他带着代言的名字进直播间，播上接近一整天。兴欣接代言的路子就不像微草蓝雨轮回，国潮食品轻奢满天飞；但他拿到手的代言分量也不小，飞克的官方形象大使，安文逸上赛季末花挺大心思替他谈下来的合同，自然不敢怠慢。
因此当天下午他就开始播，在宿舍，首先展示了一番甲方给他新换的外设，然后开始单排，中途遇到了宋奇英，对面开了麦祝他生日快乐。也是正巧下星期是两队交锋，因此就多聊了会儿。
“霸图的礼物已经到了，”乔一帆看到弹幕，笑着说，“是一款很好用的发热护腕，已经在用了。训练完戴上做手操很放松，品牌的话大家可以去小宋的直播间问问。”
“瀚文前几天说要飞过来给你开派对，好不切实际。”
“他是在竞技场里开呢。”乔一帆说，抓住机会双月斩出手，终于让拳法家的连击中断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从蓝雨的训练营里抓了好多小朋友来，说是给我一点虐菜的快感，其实是把我当怪刷了。”
宋奇英中肯道：“是他做得出的事。”
阵鬼单排不占优，即便是乔一帆，碰上宋奇英也是难办，又是聊着天，多少分了心，最后小输一点，掉了点分，宋奇英说给寿星添堵是他不好。霸图的未来之星有时候会讲些非常规矩的道理，乔一帆都说了这有什么，还是非要给他点补偿，要乔一帆留在房间里等他，十分钟后回来，给乔一帆交易了把橙武，80级副本掉落的太刀幽魂随影，暗属性附加澎湃无双，交易市场里一千二百金一把。
“就当是我单独的礼物。”这年轻人的认真劲儿有时候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
乔一帆也不好推，说谢谢，刚想给宋奇英把金币交易过去，这人倒是预判到乔一帆汇金币的打算，直接下了线，搞得他哭笑不得。那便拿着吧，他当即往旁边电脑上登录了月影留时，交易过去。小号上武器只是紫武，虽然也够用，但和副本橙武当然是远远不能及，因此也挺爱不释手。
“其他战队的礼物？”他又看到弹幕了，读出来，“很多呀！不过有些今天直播不能说，要贴标，文逸哥应该来不及贴。但是都是很用心的礼物，真的很感谢！”
方锐在旁边开玩笑：“就连小邱他们都是大手笔，茗乾绿的代金券，猜猜多少钱的？一万零七百！”
弹幕吐槽着数字有零有整的，也善意地玩笑起来，说联盟豪门经久不衰，倒没想到穷杂的花名还能有两位卧龙凤雏持续竞争。闻理就听不得这话，虽然没点名，可是很应激，跳起来说一万零七百是对帆哥祝福，不像戴戴是真的没钱。戴妍琦自然不服，开始群里滴滴了，乔一帆帮她外放出来：“闻理你小子说什么呢，客场的时候给我等着，信不信我一火之鸟轰死你！！！”
苏沐橙笑着替乔一帆补充：“大家可不要小瞧小戴，小戴画画特别厉害，给一帆画了小q版人物做金属徽章，很漂亮的！”
直播间里网友对此都很感兴趣。乔一帆已别在自己双肩包上了，回身去取。徽章一套有六个，固定是磁吸，因此很好取，乔一帆放在镜头前展示，给戴妍琦赢得一片感叹与称赞。戴妍琦画画也真的是很可爱，简笔画的一寸灰和他的肖像，都活灵活现，当然也有点搞怪，但乔一帆很喜欢。
“真的都很喜欢。”他强调着，“前辈们特别贴心，朋友们也很好，真的很温暖。”
他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紧张起来倒是不显于色，但说起话很容易太官方或正式，反倒叫人觉得他乖巧懂事学生气，忍不住就产生点怜爱。
这是乔一帆当队长以来第一次有赞助商支持的生日直播，因此实际上他多少有点紧张。当然安文逸也紧张，在镜头外总低着头在发消息，和甲方确认着下一步流程推进，确定了没问题才示意乔一帆。虽然说是在排位，但他其实是聊了半下午的天，和弹幕聊，和队友聊，和队外好朋友聊。
限制没那么多，只要不提竞品名，几乎什么都能说，卢瀚文都和他打起了连麦。这就对上了他粉丝们的胃口，因为卢瀚文是个谁都喜欢的小东西，聪明伶俐机灵会说话——最重要的是，和乔一帆没有什么纠葛可言。
“尽量不要提微草和他们家小高。或者说少提一点，一帆的粉丝不是特别喜欢。”这是直播开始前甲方提出的建议。
没办法的事。乔一帆想到这一点，情绪略微下跌了些，但听见卢瀚文声音，又打起精神。这只是商务直播而已，和他们本身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何况甲方对接的商务姐姐也没有说死，甚至于好像同时是他和英杰的粉丝，跟他加上微信时聊了颇久第十赛季的单人赛，好像还挺为当初的他们伤心。
“要不是因为后天要比赛我都想过来找你玩了。”卢瀚文好像真的很遗憾。
乔一帆说：“使唤我给你们家小朋友们当了一晚上陪练，还不满意呀？”
“人家想帆哥你了嘛……”卢瀚文装委屈。
受不住他撒娇。乔一帆和他打了会儿双排，挺放松，再者乔一帆今天拿的一寸灰进的竞技场，反而是它一路练级上来就没怎么打过排位，分不算太高，排到的都还是普通玩家，因此一路砍瓜切菜，和流云一起收获些路人粉的惊叫。因为不是特别专心，所以连快递的敲门声都听得见，是唐柔去开的门。
“咦。”她朝着楼上喊他，“一帆，你的件，要下来签一下字。”
乔一帆便跟直播间的先说抱歉，起身去签收。方锐直接无缝衔接，替他水时间，离开房间都能听见他高谈阔论。什么件呢？他想，已是接过了飞机盒，在面单上签字。寄件收件人都是防止信息泄露的花名，发件地址是北京，留言是“一帆生日快乐”。
他看了眼安文逸。后者看到他眼神便已了然，和唐柔给他留了点个人空间。包裹沉甸甸，拆开后是一个小木箱，打开看见两个笔记本，一个皮面，很厚，乔一帆很眼熟，上头有个微草的logo；另一个是活页，翻开第一页就是他意料之中的那个熟悉笔迹，笔者似乎把它当信件写，落款处的日期就在三天前。
“一帆记得等没人的时候再看。”乔一帆几乎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话了。
“英杰？”而安文逸轻声问。
乔一帆轻轻点点头。他没说什么，很快回到电脑前，再一次道歉又道谢，貌似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喝卢瀚文说着话打着排位，甚至还有心情和故意来撞车的郭少闻理插科打诨——可是他的心里却好像有一个挣扎着挤出圆环的巨大的泡泡，包裹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与幸福，悄无声息地飘起来，近乎透明，却在阳光下安静又活跃地流光溢彩着。
而后那薄薄的的水膜“啪”地一声骤然破掉，他满心的欢喜刹那间遍布整个世界，以至于他毫无理由地忽然笑起来。
卢瀚文在和闻理拌嘴，听到乔一帆笑声有点懵：“帆哥你也笑我？”
乔一帆根本忍不住笑意：“没有，没有。”
“那你还笑！？”
可是叫他怎么忍得住笑，以至于那一天晚上乔一帆心里都一直摇曳着幸福的泡泡，在他的世界里飘着、又轻飘飘地碎开，每破开一下他都忍不住又低头笑一下。叫他按捺不住心绪，让他从未如此迫切地下播，然后他抱着小箱子去了阳台锁上门：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英杰训练营时就在用的笔记本，已经显旧了，可是保存得很好。从前他们还是青训生，高英杰每天晚上熄灯后都要坐在台灯下写一页半页，有时白天也会拿出来，悄悄地写几笔。
他从前以为这只是天才的训练笔记本而已。
六年前的高英杰连字迹都比现在天真。第一页是空白页，右上角写了名字，附上了高英杰当年的训练编号。第二页才开始正文，顶头是日期，2021年7月10日，北京市中考后的第二周，也是当年微草暑期青训营的开营日，乔一帆记得那一天，那是一切开始的日子，也是乔一帆与高英杰相遇的第一天。
“我和他分到一个寝室了，好开心。”这是高英杰日记的第一篇。
没有出现过乔一帆的姓名，代词只一个“他”，日记里也只写有一个他。于是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本只关乎乔一帆自己的日记，微草的天才在暑期营里就已绽放光芒，入营几日已能惊动王杰希，这样的震动无论如何也能叫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惊喜；可是日记本里却一笔不写这些，他写乔一帆沉思的神态、敲字的动作、进步的欣喜和看向自己时的眼睛，他们周末出游时相牵的手指，首次受挫后并肩看过的夕阳。当然，当然，还有他们一同被选入正式队那天，他们手牵着手，急匆匆地从宿舍奔向公告栏，a4纸贴在正中央，白纸黑字平平无奇，可是他们两人相并出现的名字在世界中心发着光。
也是那一天他们第一次约定：我们以后做搭档吧。
“我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2022年8月5日，高英杰写道，“如果是和他在一起，也许我就敢去设想‘一辈子’究竟是什么样了。”
乔一帆都不知道自己翻来覆去看了多久。天真的、幼稚的约定，高英杰一笔笔写下来，就能把乔一帆的记忆唤回、让他发现他以为的已被好友忘却的过往，却是高英杰眼里最纯粹又金光闪闪的日子；而往后有关他的灰色的回忆与分别后的痛楚，高英杰也一笔笔写下。他没想到高英杰这样喜欢他，同样没想到高英杰这样早就在喜欢他，早到乔一帆都不敢用一见钟情这个词——这是否太自作多情？可是他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开心，他抱着高英杰的日记本，他坐在阳台的地上，他看着夜空里被灯光争辉却依旧明亮的星星，他闭着眼睛低低地笑。
心跳根本无法平静。如果高英杰现在就在他面前，乔一帆一定想要紧紧抱住他。
但若是为情乱智，乔一帆决计不会允许。他一夜未眠，第二天安文逸醒来时，他却已经去了训练室，拿了备用钥匙开二楼门。精神很好，状态极佳，几乎称得上神采奕奕，基础训练数据更是挑不出半点错漏。
俱乐部里除了倒班的技术部和公会部还只有他们两个，因此安文逸也不掩饰：“这么高兴？英杰给你写什么了，情书？”
乔一帆眨眨眼，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什么呀——不告诉你。”
安文逸当然不是真感兴趣：“只是提醒一下别太兴奋。明天打霸图，别把精力耗完了。”
“我知道。”他微微笑。

Chapter Text

荣耀职业联赛作为目前国内规模最大、体系最完善的电子竞技职业联赛，不仅有着精彩的比赛场面，也有着相当明确的选手迭代趋势，这也是部分观众的乐趣来源。
随着曾经的中流砥柱四期生开始逐渐淡出舞台中央，接力一代的选手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焦点，他们集中分布于八九两期，已逐渐接过队长职位，队伍结构也在他们的调整下发生改变。邱非和宋奇英等实际年龄与他们并无太大差距的选手自然也被划入其中，被比较是常有的事。于是，蓝雨、微草、兴欣、霸图、嘉世、虚空、雷霆，这七支队伍便不可避免地，一定会被观众的目光所悬挂起来，被刻薄与挑剔地评价，说远不如他们的前辈。
这是种传统，就好像黄金一代当初遇到新人墙与阵痛期时，也曾被拉踩得头晕目眩。但舆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人，甚至于十三赛季开始后，只有柳非真正意义上地反驳过这种观点——目的还是为了回护高英杰，平日对着其他人照样牙尖嘴利反问不断。因此只有成绩是唯一客观的标准，而对于这些接力代新队长的评价标准，除了个人战力，当然还有整体赛绩。
积分领跑在前的是微草和雷霆。个人分数最高的是高英杰与邱非。团队功能最亮眼的是乔一帆与高英杰。于此已经足够看出，高英杰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他想要在团队和个人上都拥有足够独当一面的能力，也真的努力去做了，他的努力也终于让那些躁动多年的不信任，稍微的平息了。
但接力代的年轻人们每一个都是一颗闪亮的星星。高英杰作为主攻手与核心发着光，他始终注视着的好友同样发着光。在冬天开始之前、第十二轮往后，即便是没有后台榜单数据的观众也逐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兴欣这个赛季还没有输过团队赛。
“一次都没有。”常先对兴欣向来还是很客观，“即便兴欣本赛季上半程前段赛程并不艰险，但经历过张新杰和肖时钦的检验，兴欣依旧稳当地拿下了团队赛的分数，我想至少足够证明兴欣作为团队型战队的成色，也足够证明乔一帆在战术选择上的稳妥。”
团队型战队，是因为乔一帆是个天生的团队型选手。什么样的领头人会带出什么样的队伍，可是这些年轻人们的风格却似乎恰恰与战队的风格交错。擅长出奇制胜打破平衡的兴欣与嘉世有着学院派的乔一帆与邱非，雷霆万钧坚决无比的微草与蓝雨，却正因为有强势无比的高英杰、刘小别与卢瀚文才拥有坚固的团队。
选手本身比评论员会有更深刻一点的理解。
“兴欣团队赛胜率高，除了团队的绝佳整体性，也是因为乔一帆的心态在发生改变。比起以前，他现在会更信任他的队友。现在的他遇到险境，比从前更敢于去相信他队友，而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过分谨慎，反而被对手抓住漏洞。”高英杰在复盘时说。
“他状态非常好。”刘小别则更概括，但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会看一眼高英杰，“——一帆的心态也本来就很好。”
已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兴欣变成了微草眼里和蓝雨一样、需要另外高看一眼的团队。如果说在有数据榜单需要研究、赛后复盘任务加剧的如今，他们对部分战队和选手甚至会减少注意，而对兴欣和蓝雨的赛况，却是如同对待微草自己的比赛一样，若是必要，都要一帧一帧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默认分起了工，对蓝雨的复盘由刘小别主讲，兴欣则交给高英杰。年轻的微草队长是很认真的人，如果说刘小别讲蓝雨多少还有些详略与侧重，那么高英杰单凭借着对乔一帆的了解，就能像对待微草一样、像了解自己那样一肌一理地剖析兴欣。
“了解对手要像了解自己一样。”高英杰最后轻柔却不容置疑地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这是硬道理。”
复盘结束了，队员们纷纷往外走。这赛季出道有个胆子大的新人，玩枪炮的，还没上过场，但讨论战术很积极。大概是受到刚刚那番话影响，他留下来问高英杰刚刚团队赛里闻理和郭少的一个点，显然是把这两位锚定成追逐的对手了。刘小别便等高英杰，也就几分钟，他回了卢瀚文几条消息就等到了。
“叶修说下周起六榜会加个参数，之前几周的也补上去，总榜到时候更新。”高英杰走过来时他直截了当地说，“具体怎么算不清楚，公式也看不懂。总之是续航力，赛程紧张但数据稳定的得分会高。六榜加权也加了。”
“降了哪个榜？”高英杰很敏锐。
“一榜。不过也就降了一点。”
高英杰揉了揉太阳穴，他显然有点头疼。虽然记性好，但加权算法什么的还是没那么了解，他得登录后台才能细算。
他看完后想了想：“瀚文总榜应该能升一点。”
刘小别不太自然：“是。”
高英杰知道他们两个剑客关系好是一码，在什么成绩啊，榜单，排名和认可度上是一点劲不肯松，看了一眼他，没说话，又低头看平板，心算了会儿。
“又拉不开了。”他也难得的有点烦躁，“和小邱。”
已是第十三轮前夕，一榜上的选手排名情况依旧暗流涌动。周泽楷孙翔唐昊唐柔，这四位在前四起起伏伏，但永远立于输出之巅。第五到第十开始是另一层次，高英杰、邱非和盖才捷于此地龙争虎斗，难分高下，又以高英杰和邱非为更激烈。同职业系，同为队长，事关国家队选拔，不怪高英杰如此在意。
但刘小别立刻提醒他：“你少比这个没用的，你和小邱又没撞职业。”
“嗯。”他很乖巧地点点头。但具体心里怎么想刘小别也不知道了。
他们没再说什么了。十一月底了，一到傍晚，天色就会阴沉沉地暗下来，又刮大风，总叫人觉得冷。这个点又是微草食堂的饭点，今年全日制学员不少，食堂常常人满为患，微草的这两位队长副队长讨厌人挤人，往往等高峰过去后再去扫荡点残羹冷炙，或是外卖解决。不过今天有袁柏清带饭，他们的治疗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没什么心事，一通电话过来：我靠今天张姨做了看家手艺之无敌五香热卤大鸡腿！
刘小别骂他：“吃吃吃吃死你。”
“你大爷的，爸爸帮你带饭你就这态度？你还欠我多少饭钱呢！”
高英杰在旁边当旁白：“柏清哥现在欠别哥一百零五块三毛二。”
他们的治疗大人傻眼了，紧急看记账软件：“靠。”
气氛终于松弛下来了。刘小别没挂电话，他和袁柏清属于是拌起嘴就没个歇的，高英杰挺乐意听他们说说话，在旁边笑眯眯地听。这天是周四，下周他们主场迎战皇风，因此就在本地，压力也不那么大，甚至说如果可以他们希望最大程度地拿到分数，也就是10:0。实在是本赛季各家都很发力，无论是单人赛事还是团队，但凡是支中流以上的队伍，全都竭尽全力，以至于积分榜前八都根本拉不开分数差距——但尾流的战队就很惨淡了。
“至少我们现在是第一。”他突然说。
袁柏清听到了：“英杰刚说什么？”
“英杰想事呢。”刘小别鄙视他，又支使着：“你从小卖部带瓶蜂蜜上来，英杰的喝完了。还有我想喝可乐，要冰的，速度。”
“你天天使唤我。”袁柏清抱怨，“英杰帮我记帐啊!”
高英杰从善如流：“不算我的是一百零二块八毛二。谢谢柏清哥！”
“阿鳖你学学英杰多好。”他佯嗔着挂掉电话。
周四晚训是自由训练，袁柏清找高英杰去他和刘小别寝室是有原因的。微草的大治疗不那么关心dps们的明争暗斗，但于联盟各位治疗的水平与他们在团队中发挥的作用之上，了解程度谁都比不过他。皇风的任俊驰当然算不上什么威胁，但下下周，第十四周，微草将主场挑战霸图——而霸图自上赛季起就越发收敛。袁柏清的言外之意肯定是要聊张新杰。
他提着饭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开电脑连小投影，小卖部的塑料袋朝刘小别的床上一甩，惹得略有洁癖的剑客有点不爽：“我刚洗的床单！”
“龟毛处女座。”袁柏清翻白眼，翻电脑，他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许多资料，把文件一个个排进播放器之后，虽然还没有开始播放，已是颇有架势地说出了他的判断。
“我感觉张新杰可能要退役！”他很笃定地说。
高英杰和刘小别头上问号，但专注了起来。袁柏清讲起治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尤其平常跳脱，复起盘却格外严肃，反差大，就很容易叫人记心上。他首先摆出就是上个月兴欣和霸图的团队赛：“张新杰的治疗手法和战术水平没得说，天赋加经验，霸图硬得就像一块石头，根本击不碎。但是兴欣就是能打赢霸图，原因就是治疗的区别。”他强调，“不是顾凡渊比张新杰强，是顾凡渊克宋奇英。顾凡渊敢豁得出去。”
“这是小宋概念里的冒险。”高英杰不置可否，“小宋不做没把握的选择。”
袁柏清说：“但这样霸图就没攻击性了。霸图是同时需要韩文清和张新杰的。”
这个观点他们一直认同，如今“韩文清”和“张新杰”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人，更多指代一往无前的攻击力与精密计算的防守性的结合。宋奇英接手了一往无前的大漠孤烟，思维却是张新杰式的精密谨慎，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一支队伍的核心永远都是攻击手，若是核心和指挥都缺乏了攻击性，这支队伍做到极致，也就是霸图这样了：坚硬如铁，易守难攻，但一旦遇上了解他们又敢打敢拼的队伍，或许他们碎不了，但他们一定会被掀翻。
“所以张新杰也意识到了，最克制现在霸图的正是从前的霸图。”高英杰冷静道。
“对！”袁柏清狠狠一拍掌。他立刻换了视频，第七轮，霸图客场对轮回的7:3。“轮回也在收敛打法，他们很显然还没找到合适的连接手，于念也没有成长到足够担任双一与团队纽带的水平，所以他们现在的打法像什么，像七赛季往后的我们。”他拉了下进度条，又找到上赛季微草主场霸图7:3的视频，两个视频同时放，“为什么上赛季我们能赢霸图？”
刘小别扬扬下巴，示意自己。袁柏清难得不埋汰他：“没错。同样都有王牌选手和远程占领正面赛场，就是因为阿鳖你能连接上王队，我们就有了打破赛场平衡的能力。而轮回现在，不敢有。但霸图是可以有的！”
“所以霸图开始用那个小弹药了。”高英杰逐渐知道袁柏清绕这么大弯子是想从哪里开始证明了。
霸图本赛季出道了两位选手，一位战斗法师，一位弹药专家。前者出场过个人赛，表现平平，无甚亮点；后者却是出场就颇为惊人，起手就是标准的百花式打法，又加之以百花缭乱的加成，第十轮打贺武时，年轻人的光影和伤害都通天贯日，一举上了当轮次的一榜前十，超过了百花战队副队长邹远。当然选手水平不能这样简单比较，但对于霸图而言，这位叫徐子焱的选手，毫无疑问是他们寻求调整队伍攻击性的关键角色。
但这个年轻人肉眼可见的和霸图调性有点不合。
“小徐应该不太服小宋的管。”高英杰想了想说。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只说张新杰。”大治疗耸耸肩，“总之，七轮往后到现在，这个小徐同学出场率还是有一定保证的，有把握的赛程张新杰全都派他上场练手了，但是成绩呢，也就这样。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刺头，霸图这种讲规矩的打法，他估计是不太喜欢，还没多少经验呢就开始试着抢副指挥，当然被我们秦哥按回去了。张新杰知不知道呢？肯定也是知道的，但张新杰又不能在霸图打一辈子。”
“所以你觉得张新杰在物色新牧师，自己在适当的时候退役，选择留任教练？”刘小别一锤定音。
“对，”袁柏清相当肯定，“而且我觉得可能会从百花训练营或者嘉世挖。”
高英杰和刘小别又是问号。他见这两位没get，很烦躁：“你不觉得这徐子焱很张佳乐吗？”
“百花就算了，和嘉世的曾子岳有什么关系？”
“闻理也是个疯比啊！”袁柏清一脸理所应当。
刘小别一拍额头：“你还是别聊dps吧，闻理闪光点那么多你就看到个疯，水平有点丢人了好吗圆白菜先生？”

但袁柏清这么一说，高英杰不免就开始也留心霸图。
联盟里统共二十家战队，有季后赛实力的占了大半江山，选手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往日对霸图，微草的队长只关注赛况，并未留心赛场之外的可能。而他留过心去观察赛场之外的战队，除了蓝雨和兴欣，说真的，是烟雨。
他想自己很难忘记去年冬天舒可怡那痛苦到陌生的表情。他也很难忘记前月赛场上余怒难消的舒可欣与一言不发的舒可怡，近乎崩溃的妹妹见到姐姐就情绪失控，技能使用的确打出一波巨大伤害，却脱离了阵型撕裂了战局，让身为第六人的舒可怡亲自发起了对前队的围剿。
有人说这是舒可怡的复仇，捕风捉影，猜测起所谓烟雨对双胞胎资源侧重的偏心。但知道内情高英杰就只能苦笑了：舒可怡是为了烟雨才离开烟雨的，怎能叫做“复仇”？
舒可欣一直为姐姐离去应激。舒可怡说那是因为她还被保护着才有愤怒的权利。“再一个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她又说，有点冷淡，但高英杰知道她是刻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赵禹哲还行，但他操作不如秀姐，也没有秀姐肯服从。可欣那么冒进也是因为怕输出不够，想冒险试试。”
高英杰默认了舒可怡的判断。她倒是一直很冷静。
第十三轮微草打皇风，不出丝毫意外的10:0，不是田森和何伟堂不够努力，是纯粹的实力差距。蓝雨主场迎战新嘉世，撕出个不死不休的5:5，尤其卢瀚文和邱非对上，赛况精彩得林敬言连连叫好。兴欣对上了烟雨，高英杰知道乔一帆肯定能从不同的视角看出些烟雨的近况，因而赛后两人打电话，他相当直接地切入话题：“又是9:1？”
“锐哥被华哥剿了，丢了一分。”乔一帆简单道，立刻进入了他们都关注着的话题，“——烟雨怎么今年装备没更新？”
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绝对，那边的兴欣队长缓了缓，换了用词。并不是完全没更新，他说，但除了风城烟雨的属性改动和莫敢回手的技能加点修改，其他角色装备和属性的提升程度微乎其微，那怎么打得过其他都在提升中的战队？
“这不是一个正常运营中战队会做的，”他强调，“英杰肯定知道，即便是小邱他们，夏休期过去，破天的附加属性和加点都变化很多，移动速度和攻速也提升了至少一阶。就算是挑战赛时候的我们队，我们当时提升装备的付出也是很大的。烟雨怎么可能连我们和嘉世的条件都没有呢？”
高英杰默默叹气，他其实也早看出了烟雨装备上的问题，只是没人附和，不好随便说。“可能是上面的问题了。”他说。
他们只是选手而已，能涉及敢涉及的话题顶了天就是谴责管理层对战队的干涉，有关公司运营的事情、还是别队的运营问题，高英杰和乔一帆都不敢轻谈。于是电话两端都苦笑了，沉默了会儿，乔一帆挑起了个新话题，却是高英杰同样在意的。
“霸图最近好像有点小乱子。”他说。但语气开始含笑，没那么严肃了。
事情是这样的。比起邱非郭少高英杰，宋奇英的电话对于乔一帆来说来得比较稀奇，他们还是发消息发得多一点。乔一帆向来知道霸图的好朋友说话做事都讲究，大概也是考虑到和乔一帆语音交流不那么多，因此先问好，聊了聊日常，又说兴欣最近战绩颇佳恭喜他，搞得乔一帆有点懵。然后才进入正题。
“感觉一帆你们队氛围一直很好，不知道也会不会出现队内矛盾呀……”宋奇英问得还颇为不好意思，乔一帆感觉他脸都要涨红，“比如说那种，很有个人风格的新人入队，会跟老队友产生矛盾吗？”
乔一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说没有，但楼下正好又吵起来了，他就打了个磕巴：“啊，呃，你也不能说没有……”
“啊！”宋奇英如获甘霖如获至宝，“帆哥你怎么解决的！”
方锐在楼下尖叫。乔一帆扶额：“没解决呢，现在进行时。”
宋奇英愣了：“啊？”
安文逸从楼上往下吼：“荀天棋方锐两个人都闭嘴！”
“不！”方锐比他声音还大。
荀天棋也气鼓鼓的：“无法和解！”
乔一帆干脆出房间给他听，不过这没头没尾的，也很难听懂。乔一帆只好忍着笑解释：“那个，你也许知道，锐哥出道前待过蓝雨训练营，当年就是玩气功师的。”
“嗯嗯。”
“呃，所以，就锐哥和宋晓前辈就，有一点点竞争关系，懂吧？”
“那和小荀……？”
“天棋是宋晓前辈死忠粉。”乔一帆终于忍不住了，回房间，靠在门背后笑，声音都在抖，“锐哥总在他面前挤兑宋晓前辈，天棋刚开始的时候没说什么，现在混熟了，就开始维护偶像颜面，这样。”
“哦哦，反黑。”宋奇英恍然大悟。
但宋奇英听完这个笑话后就挂断了电话，搞得乔一帆一头雾水：小宋这是为了什么呢？若是只是随口一问，聊天窗口已足够解决；但若是说霸图真的出现磨合问题、他真心实意想听些建议，怎么又什么都没问呢？
因此乔一帆问高英杰：“不知道英杰知不知道这回事。”
高英杰闻言却是想起了袁柏清的判断，简单地讲给他听。这算不上什么战队机密，小弹药的打法肉眼可见地与张佳乐一脉相承，连疯劲儿都像极了七赛季前的张佳乐，一看便知是死忠粉丝。
乔一帆听完即刻了然：“那肯定是跟队友不对盘了。但小宋为什么要来找我呢？兴欣又没有过这种经验，一定要说的话，问问怡姐可能更合适吧？”
高英杰没忍住笑了：“一帆是不知道，上赛季小顾刚出道的时候，好多人都觉得他跟兴欣不对盘。不过现在应该没人再这样想吧？兴欣最激进的角色就是星河五更了。”
“说得没错。”对面人也笑起来，又佯装抱怨地调侃：“英杰是把我当智囊团在用了吧，下周就要打霸图，借我来分析对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倒是肯问乔队怎么对付霸图，乔队又不会找我研究对付轮回的战术。”
“好吧，高队所言甚是。”乔一帆承认了，话锋一转，“不过高队该不会什么心事都随便跟人说了吧？”
突然来一记直球，高英杰没反应过来，给打得一晃悠。自乔一帆生日他鼓起勇气把当年的日记本寄过去之后他们还没坦诚聊过，或者说从头到尾他们都没说过“喜欢”两个字，即便是日记本里。也是因为有些话他们心知实在是不必说，可是未说出口半遮半掩的试探，冲击力反而比表白还要大。
“我只是不知道还能送些什么给一帆。”他心一横，干脆说，感觉到自己的脸一点一点烧得滚烫起来，“……这是我现在能给一帆的全部了。”
宛如情话一般的坦白。高英杰心知要自己说出这种话相当不易，闭着眼睛豁出去了，也不知道乔一帆会是什么反应。但他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期待：一帆会不会为他害羞呢？
而电话那边笑起来。高英杰听见乔一帆的笑声，低低的，但很好听。似乎很近，就像乔一帆就在他眼前一般。
“我可能想要更多一点。”然后他听见乔一帆的声音，“英杰知道我很贪心。但我知道英杰已经给我很多很多了。”
“所以我也会一样写给英杰的。”他喜欢的人轻轻笑着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高英杰却不由自主地心跳起来。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这句话所表达的含义时，连寝室的窗玻璃都能倒映出他脸红，他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连眼睑都开始发烫了，要他怎么办，怎么这点定力都没有？他想，可是又控制不住喜欢，乔一帆就是能一句话把他搞得四下皆乱八面透风，他怎么办嘛——他没办法。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
“那我等你。”高英杰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用尽理智才能让自己忍住不马上笑出来。
“一定等得到的。”乔一帆很坚定地说，然后他们互道晚安挂断。
高英杰捂住眼睛。心跳得太快了，他呼吸都得慎重着来，这种时候就是很容易轻易笑开或者胡言乱语，他不知道，或者按刘小别那什么都要阴谋论一下的中二情态，乔一帆是不是故意这样，而且凭什么乔一帆说这种话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只是听着心都要跳疯了，真的很过分、非常过分——
可是自己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感受到高兴了呢？一个小声音忽然问他。
高英杰愣了愣。
心潮瞬间退下，情动中的心跳迅速平静了，他也冷静了，苦涩涌上来。也就只有在乔一帆面前，他可以放松下来当一个完整的有软肋的高英杰了，他想。虽然是对手，虽然针锋相对着，虽然因为成为对彼此最了解又最重视的对手而压力倍增，虽然一想到兴欣斗志都能燃烧起来。可是荣耀之外，那是乔一帆，他每每想到乔一帆都忍不住微笑、盯着他们的聊天窗口就能放松下来睡着。他喜欢乔一帆，他知道乔一帆也喜欢他——这对高英杰来说就足够了。
他经常觉得自己幸运过头，荣耀内外都是，有关无关一帆，以至于恋爱心事。高英杰甚至不知道乔一帆什么时候看清了他的心意。
所以肩负着这份幸运，高英杰也绝对不想输。

————————————————
实际上挂掉电话的乔一帆：去阳台吹了半小时风才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一个说话不显紧张的初恋小男孩而已！

Chapter Text

乔一帆都有点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起，他们这几个七八九期生终于不总被当成小孩子看待了，毕竟这个行业最不缺的就是少年与天才，更多的甚至是少年天才。接力代一个个当起了队长副队长，一回头，发现十一二三期的年轻人们也跟青草一样，悄无声息地就长了一大片。这些年轻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好朋友们。

“付琦那家伙说要挑战帆哥呢！”某天晚上他去敲顾荀二人房间门，还没敲就听见自己名字了，“你说他们刺客怎么就这么爱挑帆哥啊，不能因为帆哥玩过刺客就把帆哥当刺客打呀？”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顾凡渊打了个哈欠，“可能就是喜欢吧。你不照样要挑宋晓。”

“别提这了，卢瀚文最近在给我搞洗脑，非要我挑他。头痛。”

“锐哥不也在问你意思。”

“锐哥那是挑拨离间！”小术士气鼓鼓的，“锐哥是锐哥，晓哥是晓哥，他非要我分高下嘛！”

“提醒一下，锐哥要听到了再杀过来跟你决战紫禁之巅我今晚就去安哥房间睡。”

“那不是便宜你了？还不快去走个后门。”

“滚。”言简意赅。

乔一帆在门后笑了会儿才敲门进去，他是来给年轻人们说下周打轮回的比赛安排的。不过距离全明星也已不远，恰好还有一月，又是兴欣主办，这两位二年级生嘀嘀咕咕聊起这个倒是分内事。顾凡渊是治疗，没有挑战前辈的必要，但荀天棋可是兴欣目前主力之一，实力也不俗，安文逸自然已把他死死钉在压轴位置上不放了。

“不用有压力呀。”说完正事之后他含笑道，“全明星而已，当一个小小的挑战机会就好了，不要担心会输。”

荀天棋心态真的挺好的，乔一帆也知道这不是他烦恼的点，看见他点头，说队长我没问题的。顾凡渊倒是问起流程问题，他自己出道前没关心过联赛，去年全明星也没去，这会儿对细节有点疑惑，很直接地开口问，乔一帆尽可能答了，但多少还是有点不清楚。“物料发放应援分配的事情估计得问文逸哥，”他也头疼起来，“也不知道文逸哥应不应付得来。”

“安哥这段时间都连轴转的。”荀天棋说，也有点担心，“帆哥你也辛苦了……”

“有罗辑呢，不着急。”他知道年轻人在说赛后数据分析方面的事，也开玩笑，也猜到了这俩小家伙八成也在想副队长的事儿，“我要是多个左膀右臂，那就可以轻松一点啦。”

荀天棋悄悄推了一下顾凡渊，小牧师干脆利落一巴掌甩他腿上，幼稚情态跟小学生打架似的，乔一帆看在眼里挺好笑。他是真的和陈果跟安文逸聊过不少副队长归属的问题。怎么选、又选择谁，真不算是什么简单问题。从前职业战队挑选队长副队长，很大程度上是老板和前队长一言堂，说你行你就行，副队长便是队长挑选的臂膀。

但他和安文逸都不是这么个性格的人，陈果更是心软，看队里选手，除了那几个没边的，觉得个个都衬得上。好半天才挑出个范围：若是选主攻手，那毫无疑问是唐柔；要论起续航和团队功能，显然就是郭少。不过真要乔一帆自己想，他看中的真还是顾凡渊。

“哦，”他想起刚刚门边上听到的墙角，“不好意思，刚刚进门前听见了——是说虚空的小付要挑战我吗？没问题的，你们叫他放宽心。霸图的小徐有说想挑战谁吗？”

荀天棋忍住了一个白眼：“徐子焱那家伙心比天高，目前是除了张佳乐前辈谁都看不上。不过按他的性格，八成会挑邹副队吧。”

“也不排除闻副的可能性。”顾凡渊很务实地道，“他其实更喜欢打高爆发强攻流，只是恰好视觉效果上很接近百花式打法而已。闻副的打法可能比较对他胃口。”

乔一帆说：“能观察到这一点非常好。这也是目前的霸图与以往最大的不同：百花缭乱担当着主攻角色，而不是大漠孤烟，这就是团队会出现割裂的原因：远程主导攻击节奏一定是没有近战灵活的。”

“也是因为如今的百花缭乱和整个霸图的思维都比较脱节。”顾凡渊接上，“虽然白言飞和秦牧云在衔接团队和占据点位上非常准确，能够兼容徐子焱的激进，但只要总指挥还是张新杰，霸图整体的进攻风格和石不转的团队功能就没办法大动。”

乔一帆笑：“对霸图下不少功夫吧？”

顾凡渊难得有点脸红，点点头，说对霸图确实比较在意，乔一帆就放过他了，转向荀天棋。下一场客场打轮回，算是步入常规赛中期的标志，赛程紧张，强队轮番来袭，乔一帆很是重视，尤其对他们的小术士有安排：对手是以坚固无短板著称的轮回，乔一帆要拿节奏感好的高伤爆发流远程作为兴欣团队衔接，绝不是冒险，但给这年轻人的压力也不小了。

不过他们兴欣的年轻人都是扛得住事儿的，荀天棋更是立志对标宋晓，发誓绝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乔一帆也相信他。

“小明哥和柔姐要撕出去针对周队和翔哥了，你可就是他们和团队的纽带哦？”他提醒年轻人。

“保证完成任务。”这种时候荀天棋的冷静是不亚于顾凡渊的。

第十四轮很快降临。这一轮看点颇多，蓝雨迎战雷霆，兴欣主场轮回，霸图对上微草，论是哪局都足够拉上大横幅大广告邀请观众们来收看的强强对决。不过这一轮电视台导播大概是嘉世粉，为了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选择转播兴欣和轮回；网播端则是一咬牙，无论是蓝雨雷霆还是霸图微草都请了特邀嘉宾。林敬言和李艺博如今已是频道转播方捆绑好的现场解说，而网播端的嘉宾终于也有了来头。

“咦哟。怎么轩哥哥和秀姐姐解说的好事就没轮到我们呢？”场内的方锐兴致勃勃地翻手机，莫凡刚上场开始单人赛第一场，他倒是不紧张。

杜明受不了他这甜言蜜语的肉麻劲，假装要吐，被方锐一巴掌甩过去。苏沐橙叫他消停点：“还闹，还不快想想擂台赛怎么打。你打算坚持多久呀？”

“起码五个周泽楷吧！”

安文逸提醒他：“锐哥，林队解说你从来是不留情面的。”

方锐瞬间蔫了：“小安，没看到我正在努力忘记他现在就在那解说台子下面吗……”

这闹腾劲儿倒是不烦人，乔一帆听便听了，注意力仍旧在眼前赛况上。莫凡上赛季后半程起出赛就不算太多，但一定有效，今天对上吕泊远，竟然是从头就抓住了优势，目前血量相当占优中，拿下胜利也干脆利落。接下来上场是荀天棋，这个年轻人是一直打单人赛的，胜率不低，但今天遇上江波涛，不免吃了经验和计算的亏，输掉一分下场去，和包子击掌。兴欣的流氓虽然无规律可循，天才确实一等一，解决一个学院派的忍者还是挺轻松。

“两分！”包子回来时兴高采烈，“乔老弟，我们今天再打一个9:1怎么样？”

乔一帆笑着说：“那努力努力？”

但拿分哪有这么容易。擂台赛方锐打头阵，地图是自家选的，还动了些猥琐爬行打游击的打算，谁知道周泽楷上来就是子弹一簇正中方锐，一枪穿云把伏地的海无量打得狼狈死了，也不管方锐在频道里的垃圾话，总之打得非常之专注，百分之八十五血量遇上苏沐橙。远程打远程倒是有了火力线的比拼，而苏沐橙的新卡沐北风寒优势就在于单人对抗，高暴击，强输出，极其强硬地轰掉轮回的王牌抢手，还附带一个中规中矩很低调的于念。

一叶之秋和他如今的主人终于登台。孙翔如今在强硬之外却是聪明无比，没费什么力气解决掉法力透支的苏沐橙，对上唐柔，打出一场极其漂亮的战法内战。战矛挥舞几乎像燃烧着的热风，要以这样的一种强势和天才，将所有视线集中于这场对决的人对“战斗法师”的理解烧起来一样。

乔一帆知道这是观众最想看的，他回身找苏沐橙：“其实这反而是叶神最想看到的荣耀比赛。”

“是呀，不靠炫技也能精彩无比的比赛。”苏沐橙笑微微的，“他一直很高兴的，孙翔和柔柔这样的选手能够活跃在赛场上、还能够持之以恒地进步，这就是叶修现在最大的心愿了吧？”

寒烟柔惜败。擂台赛结束，比分3:2，轮回暂时领先，本轮比赛的决胜关键来到团队赛。乔一帆一直很谦虚，不敢说自己的一点指挥和判断能与周泽楷江波涛孙翔比意识和默契，但既然已经拥有一眼看破如今轮回缺陷的能力，必然也要物尽其用、寻求一击必杀。杜明了解轮回的每一个人，而乔一帆了解如今轮回所对标的当初的微草，再加上了解他们自己和队友的整个兴欣，乔一帆其实是胸有成竹的。以至于沐雨橙风与寒烟柔以微乎其微的血量留到了最后，他也不惊讶。

“7:3也还不错？”从比赛房间出来，团队赛六人与观赛的几位会合，乔一帆冲包子眨眨眼，“大家都打得很好。”

包子带头欢呼。方锐和杜明已隔空对着轮回那边挤眉弄眼起来了，周泽楷和江波涛看到了，但乔一帆有点看不清他们表情，心想自己确实是有一点近视了，找时间要去配一副眼镜。握手时这两位有好朋友的也说起约饭事，兴欣7:3拿下比赛，又是主场，请客好像成为理所应当。但轮回上至四五六期，下到十二三期，除了中间孙翔和于念两个，真没什么乔一帆同龄人，偏偏也不是很熟，握手时只能礼貌地微笑，远比不过苏沐橙和方明华家长里短，或是五六期那几个轱辘话满天飞的。

“一帆现在好厉害。”于念一直挺腼腆，跟他握手时看得到眼睛里有点羡慕，“当队长当得好好啊……”

于念如今在轮回也是有稳定席位的选手了，乔一帆也知道怎么回话：“队伍有需要就做嘛。小念也是一样的呀。”

他们笑了笑。“小明哥要请吃饭呢，”于念问他，“你来吗？”

“俱乐部还有点事，我得先回队里，不好意思招待不周啦。”乔一帆推辞着，张望了一下，“……文逸哥怎么不见了。”

“说是馆里3d设备有点问题，技术部那边做的投影文件会雪花屏，他去检查了。”苏沐橙说。

乔一帆说好，但心里隐隐地担心。大部队去吃饭了，他也是确实没这个兴致，跟安文逸打电话，被他们的经理大人挂了，回消息说让他自己回去。于是宿舍里大半宿都只他和罗辑两个人，看的看文件，算的算数据，有点冷清的。

“微草今天团队赛有点惨。”罗辑突然说。

乔一帆都困了，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会儿。当然知道他们的技术大人意在何处，乔一帆重新点开微草和霸图的视频。6:4，微草憾负，团队赛MVP是秦牧云，零下九度在赛程中段的对回援方向的果断选择与准确选位推动了胜局的迁移。两家都采取了保守的打法，获取胜利比起你争我抢更像角力。按道理不应当出现“惨”这么个形容词。

“微草应该是做的百花缭乱上场的准备。”他又草草看了一遍团队赛录像，这回切了飞刀剑视角，“别哥和怡姐构建的这个防线还是很稳的，可惜霸图更稳定。”

“跟霸图比稳，谁能和张新杰比准确率啊？”罗辑吐槽，“英杰这回技差一着了，微草的优势完全没发挥出来。”

乔一帆点评道：“中途应该还是想抓住机会强攻撕破的。但是飞刀剑法力不足，职业配置也不太合适。守护天使让微草的节奏被迫放慢了，即便冬虫夏草有在银武上打制神圣之火，阶数不够，给奇英和小白哥的限制也有限。其次第六人是斌哥，小齐在前期没有发挥出战法的优势，后期骑士上场也推不动节奏，更落入霸图的计划里。”

“这么细？我看你也没复盘多久啊。”

“对微草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乔一帆稍微谦虚了下。

罗辑想白他，按下去了：“当我没问。”

乔一帆眨眨眼。他继续回去看蓝雨和雷霆，这场相当漫长而精彩，赛程里满是细节，乔一帆已倒带数次。除了喻文州和肖时钦战术碰撞的精彩火花，这场比赛里，最惊人的是卢瀚文和戴妍琦的针锋相对。注重伤害的重剑剑客和高攻高伤的炮台元法，不同的攻击范围，却惊人地一并成为双方攻击节奏的引领者，亮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焰影的攻速有一点提高。”他看罗辑，后者点点头：“应该加了三个点。”

“鸾辂音尘的移动速度感觉赶上风城烟雨了。”是陈述句。

“读条也加快了。雷霆今年很猛啊。”

“都在发力。”乔一帆说。

他们又谈了半个多钟头。一点多的时候楼下门响，那群约饭的回来了。荀天棋和莫凡困得不行了，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苏沐橙和顾凡渊精神还不错，打了个招呼，和乔一帆对了下其他战队的赛况，也回了房间。包子说是跟着陈果回了网吧，这家伙精力特别旺盛，晚上大概还要跟着魏琛打本去。方锐外宿了，唐柔殿后回来，来乔一帆房间找了找他：“文逸还没回？”

“没呢……”乔一帆闻言担心起来，“检查设备不用这么久吧？”

唐柔摇头：“他十一点多发消息，说晚点回。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消息也没回。”

“没事，我等会儿给他打电话。”乔一帆安抚她。

可是近期安文逸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来去匆匆，全是疲色，日程越往后越紧，打过皇风之后更甚。乔一帆知道他很辛苦，就算兴欣的工作人员和部门越来越完善，安文逸还是那个挑大梁的，他要替陈果承担这些更细更琐碎的事项。于是硬件设施，活动设置，详细企划，美工宣传，物料制作，安文逸统统要放在心上，忙得不可开交。他甚至还要拨出时间陪战队天南海北跑，花时间跟队员谈心，找乔一帆简单聊聊队伍近况。乔一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整过来的。

“忙过这一段就好了。”他也就在乔一帆和罗辑面前可以放松些了，摘掉眼镜滴眼药水，乔一帆看见安文逸眼底的血丝。罗辑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老友。

乔一帆忽然说：“全明星前几轮比赛不用文逸哥跟队。”

安文逸扬眉：“确定？”

“确定。”他说。对阵表是主场蓝雨，客场微草呼啸，绝不是轻松赛程，乔一帆并不敢说有多少把握。但安文逸最近实在太忙太累，只有安文逸找他的份，没有他找安文逸的道理，乔一帆于心不忍。

“我相信你。”安文逸没多说什么，看向罗辑，“技术统计的事就辛苦你了。”

罗辑跟他碰拳：“柔姐很担心你。”

“我没事。她和沐姐怎么样？”

“状态很好，也不用你担心。”

“那就好。”兴欣经理揉揉眉心，“脑子真有点累麻了。唉。”

而乔一帆心知他唯一能做的、让安文逸放心下来的，便是赢下去。

兴欣的积分不低，虽然不如微草雷霆轮回高，但也还稳定。而他们最大的惊人之处是团队赛：迄今为止，即便是遇到轮回，他们仍能拿到团队赛的胜利，已经与可以与蓝雨雷霆相媲美的团队赛胜率。也正因为他们强悍的团队赛，乔一帆在二榜的排名居高不下，排名甚至已经超过了江波涛。

当然他最近都在头痛赛程，真没太关心后台榜单。那群打主攻的dps倒是每天拿这个吵架，卢瀚文甚至开了个新的战力群，那几个闹腾的就天天在里面吵架。乔一帆即便是看也只看自家队友和几个熟人，高英杰和邱非依旧是缠缠绵绵，卢瀚文和刘小别在十名左右打得不可开交，郭少赵禹哲戴妍琦三个远程上蹿下跳，至于他自己，一榜是没必要看的，那不是他的主阵地。

十二月中旬往后，天气已冷得让人头晕目眩。和蓝雨便是在这样一个冷得头晕目眩的日子里交战，好在萧山体育馆里中央空调给力，但也正是因为空调强力，乔一帆总觉得口干舌燥，急着下赛后喝水、或者去买个冰淇淋，以至于赢得有点没感觉。甚至说有点出乎意料的无感。

“哥们儿，有点伤自尊了。”卢瀚文赛后跟他握手，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嗯？”他有点出神，“怎么啦？”

蓝雨的小副队长便直言：“跟你打比赛好难受。”

换句话是在夸奖他，卢瀚文说他是个能让对手发挥不出真实水平、而足够支持队友酣畅淋漓使尽全力的团战指挥，无论如何也是很高的褒扬。

兴许是当了队长，大家疲惫很多，如今赛后约饭都不如去年兴致高涨，乔一帆只和卢瀚文出去吃海底捞，其余的苏沐橙请出去了。其实但凡抽签好一点，他们今天又可以四人约会：这轮新嘉世遇上微草，但运气不好，是微草主场，因此一边杭州一边北京，四个人打着电话，都在吃海底捞，反而是很沉默，只听得见碗筷碰撞声。

卢瀚文憋不住了：“你们再这样我真挂电话了。我何苦跟你们这么闷着？”

“休息会儿吧。”邱非倒是很平静。

乔一帆默不作声地给他捞了几个虾滑放进丸滑碟里，卢瀚文拿筷子通通串了，蘸着干碟啃。明明假期里还颇有话聊，到了电话里，反而一个个都安静了，慢吞吞地点菜、烫菜、捞菜，真搞得他有点无所适从。于是抱怨：“帆哥也不把我们郭哥叫过来，你知道让我独自面对鬼影大人心理压力有多大吗？”

能听见那边一点笑声，是高英杰在笑了。卢瀚文知道近来高英杰情绪不怎么高，听见笑声后更加卖力：“哇你们是不知道帆哥现在闷得跟个葫芦似的，赢了还这样，搞得我很害怕的！吃饭都吃不香！杰哥你们什么时候打兴欣，帮小弟报仇哇！”

“就下周。”微草队长轻声细语说，“一帆现在这么厉害，打不了包票的。”

“下周啊？兴欣这赛程怎么这么恐怖。”卢瀚文嘀咕，“不是才打完霸图吗……”

“还有轮回和烟雨的。”高英杰比乔一帆自己还背得清兴欣的赛程表。

以往乔一帆只当是高英杰记性好，如今这不假思索劲儿，在他眼里却有了别样的色彩，叫他忍不住心旌摇曳。这种时候乔一帆也会格外想念高英杰。

“下周见。”他忍不住说。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有点旁若无人了，可是忍不住甜蜜忍不住笑，有些心情就是忍不住的，他想到高英杰就会开心起来，也知道自己笑意一定颇明显，不然卢瀚文不至于又是吐舌头又是比手势的，纯纯起哄男高，倒是不招人烦。

“唉，随便了。”挂掉电话后卢瀚文又说，他似乎是真的饿了，又下了一盘粉丝，“今年全明星你们主场，可以走点后门了吧？帆哥，多少年未竟的心愿，今年总可以实现一下了吧？”

乔一帆觉得好笑：“全明星投票都没结束，怎么就聊起分队来啦？”

“我们乔队长身为辅助都能稳在第十名了，都不能想一想分队呀？”

“也要看各队入选的名额嘛。”他含糊着。但心里确实也有点头痛，今年要看的名单也太多了。

如果说以往全明星的排名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某些角度上实力证明，那么今年真的只是人气的象征。接任队长需要抛头露面，若是实力不俗又不犯忌讳，人气就会蹭蹭涨。邱非是本就有老嘉世粉的情怀背书，涨幅还不够明显；他和高英杰就是真的火箭般上窜，名次比起去年纷纷减半。

乔一帆并非不重视全明星。入选全明星对战队有着莫大的意义，而无论兴欣是个如何轻快不给压力的地方，他身为队长，也必须在意队伍里全明星选手和角色的数量。而人气来源于成绩，要打得好、打得出彩、打得观众喜闻乐见，队伍才能在粉丝的支持下一直走下去。叶修的往事已为联盟敲响过警钟，但凡是理智的战队都不会再竭泽而渔，追求漂亮的战局；但获得粉丝的喜爱的确是刚需。全明星周末也是由此而生的粉丝向活动。

但他只是想赢而已。无论眼前何等风景，无论身处何时何地。

第十七轮，兴欣客场微草，从阴冷的杭州起飞再落地，北京已是白皑皑一片雪地。圣诞夜的星期六，比赛的上座率比平常高很多，何况对战双方是兴欣和微草，又是一重话题。客场比赛总是匆忙些，赛前乔一帆没来得及去找高英杰，于是赛前仪式才是他们连月来第一次见面。这也是兴欣乔队和微草高队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身穿崭新的冬季队服，胸口的队长名牌闪闪发亮，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遥遥相望、然后握手——有一种世界为他们安静下来的错觉。

“高队。”乔一帆笑微微地看着高英杰。

他喜欢的人站在对面看着他：“好久不见，乔队。”

好像站在万众瞩目的世界中心。兴奋是一种无可抑制的情绪，乔一帆的心里跃动着一头欢快的小鹿，反而让他清明着专注。他那么想离高英杰近一点再近一点，那么作为对手最近的时刻，当然是亲手击败他。并不好打，个人赛一分，来自于他对周烨柏的克制；但直到团队赛之前，微草的掠分都坚决无比。

然而这在乔一帆意料之中。个人赛事上的艰难浮光掠影，他对最终的胜负并不恐惧：真正的对决是团队赛，而团队赛的胜负取决于团队的默契，取决于指挥手的判断，取决于队长对敌我双方的了解——而“了解”，恰好是乔一帆对自己最终极的要求。

“赢了。”荣耀界面弹出，他敲字。是很下意识的反应。

近来他对输赢似乎确实缺乏感受。不是麻木，他会高兴，出现错误会沉默地反思，复盘时遇到问题争论起来也会收敛神色、甚至于疾言厉色。也不是因为一直在赢就飘飘然，乔一帆一直有着清晰的危机意识，知道每一场兴欣赢得都很不容易，可是“输赢”本身，他好像真的有些没实感——就好像他只是被告知他“赢了”一般。于是乔一帆自我反思着，是的，他知道接任队长以来真的算是非常顺利，队伍有序，队员和睦，成绩渐佳，甚至于因为团队赛还没输过而被吹捧成所谓的新战术大师——

他接任队长后还没有输过团队赛？乔一帆后知后觉，我居然还没有输过团队赛？这已经是一种出离于努力之外的幸运了。

他和队友回到台下，准备赛后仪式，有人冲他喝倒彩和嘘声。乔一帆知道微草粉丝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态度，他和微草的纠葛已经足够让人不快，与高英杰的关系偏偏剪不断理还乱，让纯粹的微草粉心烦。又听见人说他刚刚的公屏消息是挑衅，也不免苦笑：微草的各位怎么可能会这样理解呢。

“我在选手通道等你。”赛后握手时高英杰跟他说。

乔一帆从备赛间出来，场里已走尽了，只剩打理残局的清洁人员，他礼貌地致意。窄窄的过道里很暗，几盏旧旧黄黄的灯，和通向室外的打开的门，雪风细细地渗透进来，吹动了高英杰额前的刘海。

“一帆。”高英杰喊他。

乔一帆伸手抱住他。这种时刻是不必说话的，乔一帆将高英杰裹进羽绒服里，能闻见发丝间熟悉又干净的青苹果香气，温柔的，让人忽然眼热的，在乔一帆心里独属于高英杰的气息。

“……输三场了。”他喜欢的人喃喃。

“只是三场而已。”乔一帆安慰他，“总要输过的。”

“是啊，总会输的。”高英杰说，“遇到强队就输。一帆记得当初他们怎么说呼啸的吗？”

当然记得，第十赛季的呼啸，人人都说是欺软怕硬的软脚虾。

乔一帆听得心中一缩，忍不住又收紧怀抱，苦笑道：“但凡问问我们也不会有人敢轻视微草的。”

但高英杰说：“大家都想看微草的笑话啦。”

这句话是不讲道理的道理，高英杰真的很累，乔一帆一直看在眼里。微草是一个特殊的战队，总有人站在前头需要被翻越；而王杰希便是对于新一代微草人而言的那座永远矗立的山，所有人都需要翻越他，但高英杰要做的甚至是超越他。超越不了，即便努力平起平坐平分秋色，都只是王杰希背后的阴影而已。

这阴翳停留在高英杰头顶已太久太久，久到乔一帆作为微草出身都难免受影响，而这种阴翳是安慰不去的。只有胜利，只有漂亮的胜利足够回击。所以微草的年轻队长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胜利，但乔一帆是他的对手u；他又怎么会将胜利拱手相让呢？

他低头看高英杰。高英杰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乔一帆感觉到他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乔一帆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觉到欣慰：高英杰愿意在他面前交付一切心事，高英杰愿意在他面前倾泻一地软弱，高英杰愿意和他只是安静地拥抱——高英杰喜欢他。高英杰输给了他。高英杰拥抱着他。好复杂的滋味，像淘气的小孩偷偷往杯子里倒入不同的不相匹配的饮料，本应甜蜜，乔一帆尝到的却是复杂的涩与酸，柠檬水混上咖啡般的煎熬，可是他怀抱着高英杰，他在为高英杰心跳，他喜欢高英杰。

“我们说好要决赛见。”乔一帆低下头，他闻见他颈后温暖的气息，“我们答应过的。没人能阻止我们在那里相见的。我想在那里和英杰见面。”

这是此时此刻乔一帆能做出的最热烈的告白，他想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告诉高英杰他的心意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需要分出个胜负吧。”但他却听见这样轻轻一句。

“我和一帆还是没法共享胜利啊。”高英杰微笑着。

Chapter Text

乔一帆在车上听到的林敬言对兴欣呼啸下周的赛况预测，那时候他在倒车了，屏幕上显示出车载雷达的图像，停稳时才切换回视频画面。已退役的前呼啸队长虽然操作退步，意识却更加深刻老辣，对兴欣和呼啸的了解也颇深入，因此评价点并不只局限于胜负，也相当平和又客观地与主持探讨着两支队伍未来将何去何从。
“但就目前而言，我比较看好兴欣。”前第一流氓温和道，“兴欣具有一个有前途的战队必备的特点，便是良好的建设梯队。普通的青训梯队大家都有，但兴欣从叶修到方锐，再到乔一帆，兴欣的指挥梯度尤其稳定，战术方面也一直能够给人带来惊喜。”
女主持人笑道：“林老师看来是很欣赏乔一帆选手？”
林敬言笑着肯定：“在我看来，小乔成长得已经足够和小喻小肖他们拼一拼了，兴欣的团队赛战绩也足够说明这一点。全明星榜单上他的排名也很漂亮”
乔一帆心知林敬言顾念旧情，为着方锐和阮永彬两位旧交，就不会在这种节目上说得太直白，但他也没想到林敬言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不免失笑。拉下手刹，他下车，还需要对着陈果给他的楼层和门牌按电梯，乘上十七楼，拿钥匙开门。是精装，买些家具就能直接入住，虽然还略显简陋，但这就是他在杭州的第一间全部属于自己的小屋。
“是给我们小队长的额外奖励！”他想起陈果的话。
有时候乔一帆也觉得陈果这个老板实在太实心肠。他自己对薪金是没有太高索求的，十几万，几十万，几百万，他都总要在兴欣打下去。年终奖有多少也没太大感觉，有也很好，但即便只是兴欣刚成立时简单的圣诞礼物，乔一帆也很开心。如今兴欣有了盈余，除了战队和俱乐部的建设，陈果几乎全交给他们，自己的生活条件并没变太多，她说她还是喜欢简单的生活。为战队奔波劳碌，休息下来去网吧里和熟客聊聊天，她说她已经很满足。
陈果是个很纯粹的人。乔一帆想陶轩也许也有过这样纯粹的时候，但陈果显然比他更热忱：因为有其他人帮陈果去思考不纯粹的事，反而叫她可以一直纯粹又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兴欣的每一个人。
而乔一帆为了这份信任也会拼尽全力做好。
小屋不大，四五十平，一室一厅。虽然他知道自己不会来常住，却也已开始设想该如何改造。装修没有什么改动的必要，他想换换家具便可，至少要买一张足够容纳两人的小沙发，和高度合适的电视柜。那么当然，也要买一台像素清晰声效良好的电视机，用以连接或许会买的ps5或是Xbox——电脑电视也就罢了，手柄又要怎么挑呢，英杰喜欢什么样的呢？
他问对主机游戏也略有造诣的卢瀚文同学。卢瀚文一排句号：兄弟，你没救了。
乔一帆觉得好笑：何出此言呢？
年轻人老气横秋地提点他：还有几天打呼啸，你在这挑手柄，你给谁挑啊？人家是你谁啊？
心里有数，稍微散散心嘛。乔一帆敲字，倒是下周你们客场微草，终于能和别哥对上了，开不开心？
斗志昂扬中！那边飞速回复。
乔一帆都能想象到他明亮的声音。这小朋友向来精力旺盛，家里和战队又教得好，小小年纪居然就有了些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心性，懂事又纯粹，只在好友面前放肆些，放比赛上是专注得不得了。难得看他对着荣耀以外的人和事有那么专注又持之以恒的精力，乔一帆想他也真是够在意刘小别，无论赛场内外。倒是不知道刘小别究竟怎么看卢瀚文，作为朋友，乔一帆真心实意祝福他早日得偿所愿。
简单看了看房间格局，记了些要买的家具，乔一帆驱车回到兴欣。要打呼啸，压力最大的是方锐，不是说他多放不下从前，是他对呼啸总想赢得最漂亮，因此这回总规划都交给他。老将意识老辣经验丰富，研究呼啸更是一把好手，反叫乔一帆这星期轻松不少，稍微分出点心去兼顾全明星——这却也不是什么轻松任务。
本赛季的全明星周末罕有地不在新年第一周开展，是因为第一个周六正是元旦日，而全明星周末通常于周五晚开始，与全明星榜单的投票结束时间相冲突，倒是叫投票统计相关的工作轻松了些。到了年底，也正是全明星榜单投票的关键时刻，粉丝玩家的囤票开始爆发性投出；而为了刷票，狂热粉丝们疯狂地买卡投票，以至于近日网吧的新卡每日都被买空。阿宁每天从经销商那儿哼哧哼哧搬卡来，到半夜也全都卖完了。
乔一帆回到兴欣时正好看到阿宁交班，她正在搬箱子，乔一帆帮她搬前台了，被粉丝逮了个正着。
“我又不能叫他们不买。”阿宁揉着胳膊，又好奇，“小乔小乔，我们队现在人气怎么样呀？他们都投我们队吗？”
乔一帆还没说话，那一个个排着队的没排队的都开始喊：“都投了都投了，兴欣全都投！谁敢不投来竞技场受死！”
他失笑，但一涉及投票现场气氛就难免激昂，乔一帆不得不喊出声：“谢谢大家，没关系的，不用刷票！有心就好！”
兴欣如今的人气倒是已经不需要虐粉投票，距离投票截止还有不到一周，前二十四名里已稳定住三个名额：第七名，唐柔凭借无比强势的表现击碎恶意的壁垒力压一众选手；第九名，战术光芒闪耀夺目的乔一帆挺入前十；苏沐橙则略微受到了出场频次与换用新卡的影响，从前十落到第十四名，但事实上票数比起往年并无减少，纯粹是票仓整体扩容，前十名票数猛增又紧咬，才让她排名略微落后一点而已。
有关兴欣这两位枪炮师的投票，倒是又有一番故事可说：郭少近日在微博上大出风头，每天发几十条微博给苏沐橙拉票，打的名头叫人心服口服：重塑沐雨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朋友们，亲人们，不要投我！”该苏沐橙与沐雨橙风的原教旨主义过激派纯粉大声疾呼，“我比任何人都懂大家想要看到沐雨的心！但是，朋友们，你们投我，只能看到一个残缺的沐雨；投沐姐，却能看到纯粹的沐雨！投沐姐，新沐姐，爱沐姐！”
卢瀚文没懂：“但是沐沐姐姐现在用的事是沐北风寒呀？”
闻理阴恻恻的：“这家伙不就是全明星会把卡给沐姐的意思？”
“朋友们，这人就是嫉妒，别在意/得意”郭少相当欠揍地回复道。
这哥们儿开始拉票的时间很早，疯魔得却很久。乔一帆玩微博玩得不多，前两天登上去转方锐的新商务博，才看到郭少这癫样子。“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什么残缺的沐雨，叫别人误会了多不好。”他笑，跟桌对面的好朋友说，“你用沐雨打那么好，沐姐特别骄傲，跟叶神打电话的时候都经常提你呢。”
郭少摇手指：“nonono——沐姐和沐雨的结合才是宇宙第一超级无敌的完美，所以我玩得好是应该的。玩不好——”他耸耸肩，“那才是辜负沐姐的苦心。”
“全明星赛就应该让偶像拿着原装卡草天草地！”该粉丝以此暴言结束了今日的应援。
苏沐橙每次听自家小粉丝这么斗志昂扬地发神经都会笑，今天更是笑得要过去了，花枝乱颤，肩膀狂抖，怕是筷子都拿不稳。荀天棋闻言略微有点心虚，直播时和方锐决战紫荆之巅，输给方锐十张小号的投票额度，但雨落山空这张职业账号的投票名额，却是实实在在地虔诚投给了宋晓。谁叫他粉的是别队的前辈呢？
乔一帆眨眨眼：“这有什么嘛。锐哥只是玩笑嘛，才不会在意的。对不对呀？”然后冲方锐露出个纯洁的笑容。
方锐很无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一个个的不帮自己亲队友挺过难关挤进前二十四，投的投偶像，什么宋晓张新杰就算了，某些投暗恋对象的啊我说就是彻底的罪无可赦——”
“方锐，闭嘴，闭嘴！”杜明猛抬头，“啊啊啊！”
“救命。”莫凡低声道。连他们的忍者大人都快笑出声：杜明急得快跳脚了！
乔一帆倒是无所谓，其实他知道方锐是在点他。前天晚上和方锐聊团队赛布置，他是在方锐眼皮子底下拿一寸灰登录投票界面投的高英杰，谁知道误伤杜明，有点好笑。只能说幸好唐柔不在，兴欣的核心兼门面今天和安文逸去看立体投影视频的效果了，顺带要拍个宣传小视频。宣传部的也去了两个摄影，乔一帆在他们群里，两个姑娘跟同事们狂舔唐柔美颜中。
“锐哥明明完全无所谓的。”午饭完乔一帆和方锐去小会议室又过了一遍，午休前他感叹，“只是现在全明星的格局变得有点快……”
“那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打得好，当然人气高。”方锐是真没那么在意排名，只是调侃队友好玩，兼被黄少天和李轩群里一激，难免垃圾话，“但气功师玩家投不过其他职业让我很受伤！”
“毕竟现在近战的主攻玩家比较多嘛。”
“十年，轮回！”方锐悲壮地开始背几年前的电竞之家文章标题，声音跟做朗诵一样，“战法多如狗，魔道满天飞，驱魔遍地走——又是一个近战的时代了！”
乔一帆眨眨眼：“再近战强势，没有辅助也是赢不了的嘛。”

他们战队忙虽然忙，这边氛围还算是挺轻松。那边安文逸多方周转联系上下，就累惨了。乔一帆早知道他累得要命，偶尔碰面时看他眼神都木了，实在是不忍心叫好友还要一个个联系各战队。于是自告奋勇接过去，替他们的安经理跟相关选手发消息打电话，讲清楚此次全明星三日的物料发放与详细活动安排。但即便如此安文逸还是超级无敌忙，辛苦得要死，兴欣的每个人看在眼里都担心无比。
“哥们儿几天没吃早餐了。”周五早晨，前去南京前一天，方锐对着桌面那三份已经凉了的早餐道。他和乔一帆一并进的小食堂，早上聊了会儿唐三打的加点变化，因此是最晚到位的，而小厨房也只做他们几个的早餐。
“他今天四点钟起来的，跟印厂吵架。”乔一帆揉揉眉心，真心实意地感叹：“俱乐部赠票的防伪工艺做错了，宣传册样册有错页，印厂想推卸责任拖时间，那怎么行……”
“幸好今年还有一周能缓缓，要不然真会吐血。”
“唉。所以必须打好啊，不能让他又多操心，觉得没跟赛我们就输，文逸哥更自责。”
比赛前一日是12月31号，2027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全明星投票的最后一日，有些除了比赛之外的莫名的紧张氛围。他们进行完基础训练，会进行最终一次的战术会议，确定第二日的选手上场名单。但他们都不太紧张，因此会后没到饭点，还瞎聊了会儿天。
呼啸走了赵禹哲，补了一位柔道选手，中规中矩，但团队性不错，叫呼啸的分数稍微好看了一点，目前排名第八，与三零一度只有两分之差。兴欣倒是没怕过，无论是单人赛事还是团队赛，强攻有唐柔杜明，单兵有包子莫凡方锐，回防有荀天棋郭少苏沐橙，怎么打都有牌出，更何况他们有个乔一帆这样谨慎周密的指挥，一个个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
“必须赢啊。”方锐支着下巴，说话很夸张，“我和唐昊有私怨，输给他很丢人的！”
苏沐橙笑眯眯地说：“那看来得派你上去守擂呀？”
方锐大窘：“沐姐姐！”
“气势”和“信心”，有时候的确是一支战队的气场的体现。兴欣赢得低调，赢得不起眼，却赢得气势如虹。2028年的第一场比赛，兴欣对呼啸，打出8:2的好成绩，续写了第十三赛季兴欣团队赛不败的神话。新年天气晴，夜晚也澄澈如洗，气温略微回暖，夜风格外温柔，因此夜晚他们集体去江边散步。
这恰好是第十二赛季，呼啸主场全明星周末首日的一年后。也许也因为是新年，大家情绪都很好，说说笑笑，看到江岸时有无人机起降，彩灯闪烁，组成图案。有人以此告白，一颗心，和心上人的名字，听见遥远的欢呼与惊叫声，颇为动人。
乔一帆却在想高英杰。一年前他们同样走在这江岸，那是个凉夜，风很冷，高英杰穿得很少，所以他去牵高英杰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把挚友的手捂热。那时候他太迟钝，迟钝到难以想象，读不懂高英杰忧伤的单恋，也没看清自己心中积蕴的恋慕。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江水便化作那夜心上人的眼波，而江风也记录过他们并肩时的脚步。一切回忆都与高英杰有关，而在此时此刻，可以彻底放松下来此时此刻，乔一帆很想念他，比以往想念高英杰的每时每刻都更想见到他。
消息早已在离开场馆时发过去。分数比，简单反省，询问高英杰全明星的日程，和江岸灯光的照片。那边下得晚一点，打蓝雨，当然辛苦，4:6的分数，是因为团队赛失之交臂。失之毫厘而输掉比赛，高英杰心情当然不会很好，但他并没有无视乔一帆，回复消息后发了语音来。
“好想你。”微草队长在乔一帆面前从来不加掩饰，疲惫和思念缠绕着，让乔一帆不由动容，“……好想现在就见到一帆，好想听见一帆的声音……好想要一帆抱抱。”
他说到最后有点害羞了，语音键松开得有点快，话尾很模糊。但乔一帆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听到自己脸颊发烫，开口调整了好几次语气，才假装平静地同样语音回复过去：“我在杭州等你。”
那边发了个表情：晚上想打电话。
乔一帆立刻回复：几点都可以陪你。
乔一帆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幸运。把他放心上的正是自己的心上人，世间千万束目光，乔一帆想，他能与高英杰相遇重逢又彼此缠绕，无论是意外还是命定，都已足够幸运。
那边表白大概成功了，惊叫声骤大，许多人鼓掌。乔一帆抽出心绪看一眼，视线的正前方，唐柔和苏沐橙并肩在说些什么，而杜明走在她们背后。他看见杜明闪动的目光。
杜明就没有这样的幸运。因为唐柔的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
他知道杜明过得很辛苦。兴欣是个好地方，这个“好地方”，是于一个纯粹的想要打比赛、想要获得纯粹胜负的选手而言，但在这个意义上，很多战队都是好地方。轮回当然也是好地方，为了战队的组成与提升，看得见缺陷与优势，能够不惜成本代价补强，果断收购一叶之秋与孙翔便是集中体现。因此杜明从轮回来到兴欣，当然是为了胜利以外的事物：手有两冠，如今的他想要的是地位，是对战队的支配权，他想要成为战队的一把手。但想要这些的六期生不应该来兴欣。
他也知道杜明真的很喜欢唐柔。赛场内外都是，他看唐柔像看一颗最明亮的星星，赛场上激发着斗志迅速进步，赛场外小心翼翼地研究着她喜好。
但是唐柔从来没有用杜明期待的眼光看过他。唐柔现在只会向前看。
晚上九点多，还算是黄金时间，又是新年，兴欣的短视频账号开始发布全明星倒数七天的视频，第一天是安文逸出场。他们手机纷纷叮咚响，掏出来看都是他们安经理，穿着件风衣，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颇有风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吸了一批颜粉，在评论区舔屏。也有老粉问安老师全明星会上场吗，官号用个萌妹子语气说也许可能哦，敬请期待，然后一个颜文字。
包子说哇安大哥现在学美女说话学这么像，越来越像水瓶了！
苏沐橙笑眯眯的：“别叫小安知道了，他可是会一白眼过来，来一句‘纯爷们，不解释’的。”
“都是经理黑历史了。”连顾凡渊都知道呢！
乔一帆倒是有点担心，他知道今晚萧山体育馆正式开始场地布置，安文逸全程督工，一边还得去催宣传册和纪念徽章的制作，彩排更是不能少，怎么还闲得出空在这运营官号？因此一个问号已经发出去，官号一个问号回过来，然后评论和点赞开始疯涨，粉丝开始造谣乔队和安经理队内不和，又是一群人艾特苏沐橙让她来劝架。倒也是一个增长热度的办法。
唐柔看了他一眼。乔一帆微乎其微地摇摇头，发现她也苦笑了下。
第二天上午他们回到杭州，俱乐部里没看到安文逸人，乔一帆放了外设便去了体育馆，果然看到安文逸带着个笔记本在督工。他在顺活动流程，一步步顺下来，连时间点都精确记好。看到乔一帆过来他没说什么，直接开始话题：“我还是觉得我串场会比司仪合适。”
乔一帆担忧道：“其实中规中矩一点就好了，观众没有那么在意开场的，放轻松一点……”
安文逸摇头，看起来还挺镇定，但他手指不自然地张开又握紧，心知他其实紧张得不行：“这是兴欣的第一次全明星，不能不做好。没有人会比我们更了解兴欣，兴欣的故事也需要我来讲。”
“不要太勉强啊。”安文逸决心如此坚定，乔一帆也不好说什么，“我在这里。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然而乔一帆心里却莫名地非常紧张。无论如何兴欣还是个小作坊，五脏俱全的同时是一人多职，负责对接乔一帆商务的小何才毕业没多久，上午陪乔一帆去拍了杭州市的禁烟大使公益广告，下午就去跑了安监部门，请人到场馆里做质检，之后又去取报告。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更何况安文逸。
不过全明星日程越来越近，随着各项事项的落实，安文逸状态似乎好了许多，5号晚上甚至还直播了，眼神炯炯，目光锐利，和平日一般无二，明明是好现象。乔一帆陪他双排，遇到高英杰和许斌，安文逸还和对面聊了会儿天，心情似乎颇不错。6号晚苏沐橙和唐柔的视频发出去，更是拿官号回消息回个不停。他向来是认真的人，做什么都严格，当初去团本里练治疗手法时也是如此专注。
“晚上再彩排一次，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当晚他近月来难得的早睡，洗漱时跟乔一帆感叹。
“希望一切顺利。”乔一帆说，拍拍好友的肩膀，“我相信文逸哥。”
“必须顺利，全部顺利，不许不顺利。”安文逸斩钉截铁地道。
唐柔在客厅笑：“他新西服去干洗店熨了四遍，谁都没敢让动，生怕皱了不像样。”
他知道安文逸是真的紧张，因此安抚：“今晚好好睡一觉，没事没事的，都很顺利的。”
兴欣没人不知道安文逸累，因此安文逸第二天上午睡得昏天黑地，也没人去叫他。其他人代他去走了遍彩排流程，确认无误后回到俱乐部，或是去酒店找朋友，比如卢瀚文早提前到了，在嘉世住了好几天。这会儿和大部队集合了，刚演化的公鸭嗓先声夺人，对着荀天棋一阵嘎嘎乱叫（荀天棋语），试图施展最后的洗脑大法，叫好朋友晚上别去欺负老年人，来挑战风华正茂的蓝雨副队长即他自己。微草大部队也到了，高英杰就住老地方，跟乔一帆发了房号，也打了电话，跟乔一帆说订的双人间，一帆可以来住，乔一帆自然应允。
“帆哥——”犄角旮旯里冒出个鸭嗓子，瞬间抢占了高英杰话筒的主导位，且超委屈，超难过，超可怜，“帆哥，帆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啊——”
“哑成这样了？”乔一帆还在场馆里，只听荀天棋说卢瀚文终于迎来了他迟来的变声期，群里笑得上天入地。却没想到就一周半前还在某音亮嗓高歌“single dog single dog single all the way”的小朋友这就彻底哑了，实在没憋住笑：“少说话啦。晚上一起出去吃饭，郭少已经订好地方啦，忌口记得发他。”
“这么大人了还要抱。”那边似乎还搂搂抱抱上了，高英杰声音挺无奈，“别哥呢？我抱不动你啦，瀚文——好嘛好嘛抱抱。”
公鸭嗓小朋友假哭：“呜呜呜，帆哥你看看杰哥，他连抱抱都这么嫌弃，他就是只想抱你……”
“那你替我抱一下英杰好不好？”乔一帆哄他，也乐得哄，“这边还有点事哦，我们晚上见？记得吃饭哦。”
也是下午两点多了，乔一帆从场馆里返回俱乐部，其他人已经吃过饭了。安文逸不在，他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宿舍看了眼：安文逸却还在睡。乔一帆知道他午休闹钟定在两点半，大概是太累，没听见铃声；但也还不算急，因此也没喊他。乔一帆自己小睡一个钟，三点多起来，步行去酒店，和高英杰见了面，两个人房间里偷偷拥抱了会儿，说了点黏糊的情话，下楼一起去买奶茶。遇到卢瀚文和刘小别，聊了会儿天，统共花去快一个钟头。
“我晚上来找你。”他跟高英杰说。短暂分别时是真的很想很想吻他眼睛。
这之后乔一帆回到宿舍里，安文逸还是没醒。他有点慌了，把安文逸摇醒：“文逸哥，快六点了。”
安文逸怔住了，随后立刻起身，但他打了个趔趄，扶墙都险些没扶住，乔一帆眼疾手快把他架稳——过高的体温，发烫的脸颊，乔一帆无论如何也能够判断了，安文逸在发高烧。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连日的劳累一朝松懈，怎么可能不生病？
乔一帆当机立断：“我送你去医院。”
“什么医院。”安文逸虽然高烧，思路却还很清醒，借着乔一帆的力站稳了，他无一丝犹豫地开始穿衣打领带整理头发，乔一帆拦都拦不住，“全明星开场，我不在怎么行？”
“我在不足够让你放心吗？”
“场外一直是我负责，你把握不好。”安文逸很冷静，“听话，松手，别拦我。我的香水呢？”
乔一帆真的急了：“不要惦记香水了，去医院好不好！”
“让他去吧。”但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唐柔站在门口，“找不到了没事，我那里还有一瓶。他不去是不会安心的。”
“但仅限开场。”他们的王牌同样冷静，“开场完，我亲自送你去医院。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Chapter Text

高英杰在全明星周末正式开场前只看到乔一帆一眼，在后台，之后没多久就带队去了微草的席位，没来得及和乔一帆郭少打上招呼。
“就剩兴欣没到齐了。”刘小别说，他在看群里消息，也略微有点好奇，“小队伍办全明星这么忙，怎么选手都要去帮忙的？唐柔和乔一帆还没到席位上呢。”
高英杰想了想：“可能要招待领导吧？冯主席他们好像还没到。”
“倒也是。说真的我有点饿了，也不知道郭少那家伙定的什么馆子……”年轻的剑客伸了个懒腰。
于是他从小背包里摸了袋饼干出来给刘小别，单份包装，因此有点碎了，但还能吃。袁柏清看到了，又被掳走两片，一包五十克的饼干也能抢得风生水起。高英杰倒是爱看戏，反正只是全明星，发生什么都正常，也不逾矩。只是还没开场，他无事可做，多少有点无聊了。
他们的二年级战法齐韫倒是有点紧张。年轻人坐在第二排，即便在这样吵闹的场馆里，高英杰也能听见年轻人深呼吸着的声音。因此他回头，排解了齐韫几句：唐柔不是一个会在这种场合赶尽杀绝的前辈，他说，只是新秀赛而已，不会出现意外的，不会下不来台的。
“我只是不想输得很难看。”齐韫有点苦恼，无意识地掰着手指，“每次赛场上遇到唐柔前辈孙翔前辈和邱队，感觉都会被他们看透了。很讨厌这种感觉……”
“经验和意识需要有意的培养，但也与时间的积累息息相关。”高英杰温和道，“柔姐打主力位已经四年了，她还是当打之年；你才是二年级生。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把差距抹平，是不是对前辈们的努力有些不公平？所以放平心态啦。”
齐韫点点头，再次深呼吸，努力笑了一下。这样的劝慰和点拨做过很多次，高英杰已驾轻就熟，也知道此时要给年轻人一点自我消化的空间了，笑了笑，转回去，继续安静等待着。
已是晚上七点五十分，距离全明星周末正式开场还有十分钟，灯光暗下来，激光秀的投影设备正在做最后的调试。观众和选手大多都已落座了，但高英杰视线转向今年全明星的东道主席位，那里依然空着两个座位。
距离不太远，相距不过三四米，因此高英杰能听见那边声音：一月六日生的年轻人，恰好刚过了十九岁生日，顾凡渊此时却已相当稳健地主持着局面，郭少服他也罢了，居然还制得住方锐。暗灯光下高英杰看见他略微皱着眉对着手机念着什么，而兴欣众人都很认真地在听。
有点副队长的模样呢。高英杰心想。
兴欣的年轻人总是能给人惊喜，或者说惊吓也不一定，但总是石破天惊，或惊为天人，总之都有能吓人一跳的能力，这来源于他们整个战队天生的气质，这规律也适用于其他队伍，比如他们微草，无论选手天性如何，作为战队一份子时，总是谨慎的。兴欣就大胆很多。他和乔一帆站在一起时尤其明显，乔一帆那么谨慎一个人，做事打比赛，却是大开大合果断凌厉；他自己呢，就不可避免地染上更多微草的痕迹，稳定，周全，擅长根据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却也没什么优劣可说。
舞台中央灯光骤起。立体投影开始打出二十四全明星角色的激光形象，账号卡们相互激战又和谐地安定下来，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背景里的音乐也随着舞台上场景走向高潮。他听乔一帆说过，今年全明星周末的主题曲有唐柔把关，甚至钢琴伴奏都是她亲自演奏，不由也感叹一下兴欣的用心。
袁柏清点评：“我只在想幸好我们队没有什么要奶妈上去致辞的坏习惯——们安哥这身西装真挺帅，难怪当年有人说他入队是走了陈老板的后门，这脸蛋，这身板，嚯！”
“录音了，现在就发安文逸。”刘小别冷漠举手机，按下录制暂停键。
袁柏清开始踹人，还没踹就被刘小别心累地踩住脚：“人家现在是战队经理，人一帆的顶头上司，你能和他比啊？”
“文逸文采还挺好的。”许斌作为同龄人，有些别样的感触，“这开场致辞挺感人呢。”
高英杰不免羞愧一下，他视线一直在兴欣那边，因此没太留神听，此刻才收回神。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聚焦于中心一点，那个一身正装作致辞的年轻男人，由安文逸来讲兴欣的故事自然让人心服口服，而安文逸讲出的故事也足够让人感动：一个雪夜里失意的人，走进一间小小的网吧，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从此掀开传奇的一角。作为传说的那个人离开了，兴欣却继续坚定地往下走，他们会带着从前的荣光扬起风帆，一直、一直、一直向前走。
“我们前行路上的每一片风景，都是兴欣向前走时全新的起点。”安文逸微笑道，“而在今天的这样一个‘起点’，我想代表兴欣的所有人，邀请在座的各位一起见证。”
场内灯光再次骤暗，舞台中央升起第二段3d特效动画，像相册一样一页页翻过回忆，观众席响起惊呼声与掌声，直到动画播到底，宣告着开场仪式的结束。
光线大亮，司仪上台，新秀挑战赛即将正式开始，第一位上场的便是虚空本赛季新出道的刺客选手付琦，他握着话筒，很自信地转向兴欣席位的方向，说我想挑战的是兴欣的乔一帆前辈，请前辈不吝赐教。
咦。高英杰愣了一下。
“好的，期待交手。”那边乔一帆按亮选手席的话筒，温和地回复，而后起身应赛。
年轻的微草队长多少有点懵。他都不知道乔一帆什么时候回到席位上的，明明注意力一直放在那边，却还是没察觉，只能说乔一帆谨慎。然而兴欣的席位依旧缺了两个，除了唐柔，还有一个杜明不知所踪，叫高英杰有点疑惑了，怎么第一天就出现选手离席的情况了呢？
他注意力回到比赛上。临时的阵鬼角色躲过碎踝，太刀出手划过满月斩，送刺客进了乔一帆铺垫已久的鬼阵连环中，局势彻底落入乔一帆手中，没过多久胜负便分，两人在舞台上再次致意。接下来上场的是百花战队的二年级生魔道学者，不出意料地要挑战高英杰，便下台去。
齐韫排在第四位，此时也要去候场了，因此微草的两位选手一同下去的，经过了一下兴欣的席位，他和刚回来没多久的乔一帆对视了片刻。
“队长，”齐韫很紧张，“唐柔前辈不在，我……”
“没关系的。”高英杰轻声道，“柔姐应该是有事去了，刚才就一直不在。不担心，拿不准主意的话至少可以挑战我和别哥，不紧张。”
年轻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向后台去了。高英杰从另一个方向上台，挥手跟台下观众致意，然后和司仪简单寒暄几句，自然不比那年初登台时的青涩和紧张。
这里总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当初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站上这个舞台，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那时他睡里都会梦见自己在训练复盘，生怕自己新秀赛上做得不够好，而让王杰希对他的期待成空。如今自己当上了队长，望进一双与他完全不同的野心勃勃的眼睛，便开始觉得年轻人可爱了，即便被挑衅了，被质疑了，当着面被王杰希的崇拜者含枪带棒地指责“王不留行在前辈手里不像王牌”了，高英杰也觉得他挺可爱的。
狂妄是小孩子的特权。
“继续加油呀。”荣耀标志弹出后他打字。没花多少力气的胜利，来自于高英杰均衡的意识与操作，无可挑剔的发挥将年轻人带入自己的节奏，即便拿着指导赛的心思想要一步步引导对手发挥，在完全的实力碾压下也是没有什么节奏可拖延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打不起精神。
回到座位后他开始发呆，盯着手机看群聊，郭少和卢瀚文在里面对口相声，兼有不少其他人一应一和，消息没个歇。台上皇风的新出道的驱魔师全明星头次登台，挑战的自家队长田森，是比较中规中矩的指导赛，高英杰留心看了两眼就开始看手机。倒是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全是口水话，一定要说有点用的就是郭少发了餐厅地址，外加吆喝着问他们吃完饭有没有其他安排，没安排的就跟他走，刚发年终奖，现在很想挥霍一番。
唐昊鄙视他：“哪有你这样乱花钱的？”
郭少振振有词：“不花掉，老板就不会知道我没钱了；老板不知道我没钱了，那老板怎么给我再发钱呢？”
“郭大少你这又是什么歪理。”戴妍琦吐槽了一句。
皇风的师徒组合下场。唐柔不在，齐韫想挑战也挑战不了，作为一个对叶修有着极高崇拜的战斗法师，他犹豫再三，选择挑战邱非。自家年轻人的新秀挑战赛，高英杰当然很专心，拿便签记了几个关键点，很容易就能把赛局用文字大概记录下来。当然，除了齐韫的优缺点，他当然也在意邱非的攻势，如今闻理除了机械师出场率稍低，枪系其他三职业是用得风生水起，邱非的攻击风格也由是调整，越发在内敛与霸道中变化多端。
孙翔大概也在认真研究，方才他还在群聊里和唐昊袁柏清打嘴仗，这会儿倒是消停了。然而胜负一分，邱非一回座，“一叶之秋”这四个大字就在聊天窗口里开始轰炸式艾特战斗格式了：邱非你小子今年再敢逃饭局呢？
邱非的回复认真得叫人无奈：我没有逃，我只是有事。
那你去年人去哪儿了，还带着老盖那家伙跑了？孙翔气势汹汹，夸大其词，恨铁不成钢：亏昊子请客订那么大个包厢，就为了你！你啊！偏偏就是你不来啊，无聊！
邱非没回了，高英杰回头看了一眼，嘉世队长的表情挺有意思，以窘迫为主，还有点如释重负。他偏头在看闻理，闻理说了什么，但霸图的徐子焱已经上台，相当高傲地指明要挑战闻理，因此嘉世的副队长又溜溜达达地上台去了。氛围有点奇怪，高英杰没太看懂。
他依旧在发呆。视线留在大屏幕上，心飘飘荡荡地飘远了，看着屏幕上登场的百花缭乱与高堂明镜，想到的却是微草对上霸图时团队赛里应对这两个弹药专家时候的失误。微草输得还很近，因此记忆很明晰，赛场上的无力感让他痛苦，而赛后复盘分析失败原因却更难熬：即便已经改变和调整许多，但近十年的有关王杰希的惯性，依旧会让微草这辆战车，在旧有的方向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车辙。
他们还是下意识把王不留行当做靠山。
但高英杰不是、也从来就没打算成为王杰希过。
技术水平和认识层次达到一定高度了，高英杰也明白了当初王杰希那句“用最舒服、最擅长的打法”之后所暗藏的深意。微草是团队型的队伍，也是一个天才辈出的队伍，因而即便是天才，要在微草立足，也需要削去自己横斜的枝丫、让自己符合团队的需要。
王杰希如是，以魔术师打法一鸣惊人的奇才要压抑自己的打法；方士谦如是，心高气傲的治疗之神要收敛去自己的情绪；袁柏清和刘小别如是，日复一日的精准度训练，无穷无尽的基础练习，为了提升有效操作和有效手速，微草的新一代治疗与剑客同样殚精竭虑。即便是刚刚来到微草还没有多久的舒可怡，为了适应微草团队对她的需要，也在极其刻苦地调整打法风格，从爆发流神枪转变为更幕后的策应手。
然而高英杰心知自己在“打法”和“风格”上，从来不需要这样。王杰希甚至希望他更有棱角、更加用力地去伸长他的枝条，用他天生的、在意识与操作上超人的平衡力，来毫无顾忌地在微草发挥自己的才能，因为他的天性就是平衡和稳定，天然地就能兼顾个人的强势和团队的需要。
可是他们还是会输，无论高英杰多么的不想输。
百花缭乱开始迂回，躲过高堂明镜的火力攻势，稍一喘息之后的是再一次的百花式起手，闪光弹击出，光影肆虐地爆裂闪动开。高英杰想霸图的这位新选手实在是张佳乐的忠实信徒，招招式式都学得那么像，也是因为性格相洽，也适合学这么个不顾一切的打法。
但差距还是一眼可见，十七岁的少年人心高气傲，虽然操作天才也攻击力强，但别说高英杰这个实打实和张佳乐在决赛决斗过的顶级选手，场上的闻理稍微一发挑动和陷阱，反而是让徐子焱自己吃了光影的亏，被僵直弹得手。这便是这一局的胜负手了。往后的赛局都由闻理毫不放松地握在手里，半分钟后百花缭乱血量清零，高堂明镜站到了最后。
闻理在大场面下还是很得体的，开着玩笑，在年轻人低着头不服气的时候很善良地引开了话题，自己提起去年他挑战郭少后当场挖角的事，酸溜溜地说唉，那个家伙辜负我一往情深，真叫我寒心，不过现在看来兴欣这环境不行啊，当年那么牛逼的郭老师去了之后拿着沐雨橙风也菜菜的，真叫人伤心！
郭少冷飕飕的：“闻理，说我不行没事，在我们主场诋毁兴欣，你走得出去场馆吗。”他转头找乔一帆告状，“队长，怎么干他？”
乔一帆语气颇为遗憾，好像真的低头翻了下手机：“合法手段的话，下一次遇到嘉世是最后一轮了哦？”
“你们私怨自己解决，嘉世不背锅。”邱非难得也插一脚进来了，开了一下话筒。
闻理不高兴了：“邱非，亲队长？”
杭州主场的杭州内讧瞬间把气氛又点燃了，闻理和郭少反正是不嫌更热闹一点，一个台上，一个台下，这又说起对口相声。何况他们两个不是真的菜，相反是本赛季越发技术精进表现突出，纯粹是好朋友垃圾话，观众自然爱看。高英杰不免也笑出来，看到群里全在刷屏发表情包，终于觉得心情好一点了。
“哦，好像要到下一场了。”郭少敞开话匣子容易说得没边，这会儿被乔一帆戳了下，终于回过神，大咧咧一开口抢走了司仪的话头，“来来来，轮到我们家小朋友了！天棋快上台快上台，来，司仪老师麻烦您把话筒给他——想好没啊，到底挑战谁啊？”
荀天棋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推上去了，有点懵，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啊啊，那个，我想挑战晓哥……”
“荀天棋！”蓝雨那边平地一声鸭嗓起，“你下午才答应我了！”
台下狂笑。荀天棋想反驳：“你明知道我还没和晓哥打过！”
“下次常规赛让晓哥上单人赛虐你就是了！”卢瀚文吼。
“那都得三十六轮了！”
“荀天棋你急什么急！”
“卢瀚文你好意思说我，我只是想和晓哥打一场，你一天到晚寻着别哥打你好意思说我！”
刘小别在旁边喝水，猛然被cue，实在没忍住呛了，袁柏清疯狂给他抽纸拍背。观众全都笑疯了，一个个都在拿手机录像录音；职业选手一个个的也都东倒西歪了，高英杰自己憋着笑，还能听见雷霆那边戴妍琦笑得有点不受控制了，跟花腔女高音似的。
“好啦好啦。”东道主家的乔队长忍不住了，按亮话筒，“天棋，想选谁就选谁，不要受威逼利诱。小卢，变声期别大声喊，伤嗓子。别哥，误伤你了，真的不好意思，但相关恩怨可能得追溯到蓝雨时期，所以希望别哥不要怪到我们兴欣来。”
卢瀚文张牙舞爪：“乔一帆你——”
实在是闹剧。高英杰心想。

然而观众最爱看闹剧。全明星周末就是这么一个粉丝向的活动，粉丝粉丝，除了自己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最喜欢选手炫技，要么就是平日高高在上的大神忽然一通闹起来、露出生活中他们不为人知的侧面。高英杰知道这闹剧多少有他们几个故意的成分，乔一帆开话筒之后他更确定这一点。因此他忽然也预测到了荀天棋最终的选择：气氛都到这了，卢瀚文的人气比宋晓高多少，为了主场的气氛不跌落，荀天棋也会选卢瀚文了。
“那你说好的，下一场常规赛单人赛我和晓哥打。”果然小术士犹豫了一下，有点做出来的不情不愿，“下来吧！拿流云啊，我拿大号的。”
“得嘞！”卢瀚文高兴了，飞速跑下去，矫健得像一只小羚羊。他晚熟，如今身高猛蹿，半年过去又是五六厘米，已是接近一米八的高度了。
司仪忙接过话头，开始介绍卢瀚文和荀天棋在蓝雨时候的前缘。高英杰多少也听说过一点，两个人相差一岁不到，前后脚入营，卢瀚文水平出众，借了于锋出走的东风在蓝雨站稳了脚跟；荀天棋年纪小，喻文州又地位稳固，被叶修挑中挖去了兴欣，但关系一直很不错。
往日高英杰没做多想，只是觉得年轻人们各有各的故事，在今天这个场合，却是发现了一点异样的熟悉。
“怎么跟你和一帆似的。”刘小别表情也有点不自然，自己咕哝，“不过和你们两个性格差太多了，也没太像。”
“他们两个没当过搭档吧？”
“他提过一嘴，说蓝雨本来想让他们两个接手剑诅的。”
高英杰笑了笑：“各有归宿，挺好的嘛。”
他平静地看着这场错位的剑与诅咒的交锋。卢瀚文不像黄少天，荀天棋也不像喻文州，他们只是恰好玩着这样的两个职业，恰好是同龄人，恰好都玩得很好，所以恰好被蓝雨挑中，又恰好地分别，恰好地成为了没有什么执念的坦荡的朋友与对手。因为心无杂念才纯粹，因此他们招招式式干净利落又直中要害，雨落山空准确地读条控制节奏，流云则招招精准持续着攻击，酣畅淋漓地发挥着彼此的优势。
都已是彼此主队的主力选手，荀天棋虽不是出道就惊为天人的奇才，却也一直打得稳定漂亮。高英杰记得他在一榜和六榜排名都还算挺好看，对于一个才十七岁的二年级生已经很了不起。因此虽然输了，却也输得不过分，又是远程打近战，近战还是现如今联盟剑客的第二把交椅，卢瀚文赢都赢得满是赞叹：“哇——天棋同学你进步这么快的！好暴力的速攻战法，我要爱上你了！”
荀天棋很讲礼貌：“谢谢。”然后一转话锋，“但你跟锐哥学垃圾话干什么，好刻意，恶。”
“多看了两场你和锐哥直播，近墨者黑，抱歉抱歉。”卢瀚文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兴欣那边笑疯了，方锐被莫凡按住，不然看起来是要当即冲上台子演示什么叫逢年过节打孩子，而苏沐橙笑得前俯后仰。这算是今夜最后一次气氛高潮了，全明星第一天的活动也差不多结束，选手们纷纷提前离席，郭少在群里吆喝着叫他们年轻人记得到地方吃饭。
但高英杰的注意力不在此。卢瀚文放垃圾话时他就注意到了，笑得东倒西歪的兴欣选手席里，乔一帆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本以为是去洗手间，可是到此时离席了也没见着人，让
高英杰心里又涌起一阵不明所以的不安。
“杰哥跟我一起走啊。”选手通道里他等到了郭少，年轻的枪炮师一边一个，已经是锁住邱非和闻理了，非叫这俩不许逃才肯罢休，盖才捷跟在三人后面。高英杰跟他点头致意，努努力把郭少拉开到一边，小声问：“一帆到哪去啦？感觉一直没看到他人，我想等他一下。”
有点脸红的，他心知兴欣主场，乔一帆是东道主，一会儿不见不需要这样忐忑，如此还要找郭少问人去向，多少有点连体婴，也知道郭少多半会调侃。谁知郭少也有点茫然。
“我不知道啊……”他挠挠头，“他就说他有事先走了，让我们先吃。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怎么了，柔姐和小明哥晚上都不在，帆哥也是刚刚就急匆匆走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高英杰想了想：“那文逸哥呢？”
谁知郭少表情更迷茫了：“问到点子上了：安哥也一晚上没见人了。”
“……兴欣没出事吧？”
兴欣的枪炮师闻言倒是松下来了，大咧咧摇头：“沐姐和老板都在，说没事。那肯定没事。哎呀没事啦，帆哥做事有数的，杰哥跟我走绝对没问题，就当是婆家人请客——”
“什么婆家人，什么婆家人，微草的新娘子嫁到兴欣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一个破风箱声音猛地往前一跳，搂上高英杰脖子，又张望，“新郎官呢？”
郭少这人熟人面前说话没把门的，开始胡诌：“新娘子找老公找不到了，所以来找我这个婆家人了，懂吧？”
“求你们好好说话。”高英杰扶额。
然而他的心情已经就这样重重地落下去，像是被爽约一般的不快和低落，让他本就滞涩的情绪越发下沉，但高英杰知道这只是期待落空的失意而已。跟在郭少后面，他很安静，微笑着看这么十几个人上了郭少托陈果租的面包车，开向已订好的餐厅。
是去过的，从前微草在兴欣客场时乔一帆请过的地方，西湖边，二楼上，有安静的包厢，此时被一众好友们的欢声笑语填满，反叫高英杰怀念起当初只有他和乔一帆的时候。乔一帆坐在他对面听他说话，为他攒出一碗剔去骨刺的雪白鱼肉，而后支着下巴冲他笑，说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又想起另一个星河流淌的夜晚，乔一帆在他的领口扣上一颗星星，说它很像英杰的眼睛。
他荣耀以外的世界里好像全部都是乔一帆了。
手机叮咚一响，有新消息。高英杰按亮屏幕，果然看见是乔一帆，于是才解锁看消息。乔一帆发消息挺简练，内容倒是吓了高英杰一跳：我现在在医院，刚下车，手机快没电了，英杰别担心。
医院？发生什么了，一帆你没事吧，还是柔姐——
文逸哥发烧了。乔一帆安慰他，没事，柔姐和小明哥送他来的医院，我来换班的。叫英杰担心了是我不对，但这种事不好宣扬。
高英杰略略松了口气。但他实在很讨厌这种什么都把握不住的感觉，然而对方是乔一帆，高英杰拿他没有办法。
都还好吗？他只能这样问。
没事。乔一帆回消息很快，紧接着是第二条：英杰晚上好好休息，今晚上我回不来。
……那一帆注意安全。
会的。乔一帆打字。
他简单回复了才略略松下一口气，切换窗口看了唐柔发来的病房号便收了手机，安文逸已转到急诊科的输液室了。消息滴滴响了一晚上，耗电有点快，充电宝被郭少摸走了，因此这会儿只能省着用，关闭了聊天窗就开了超级省电。他本想在医院门口看看有没有共享充电宝租，但一整个台柜都空了。这时候恰好碰见了杜明。
“一帆。”杜明喊他，看起来挺疲惫，羽绒服解开了，里头队服外套有点乱，“老安没事了，在输液，小唐在里面看着。你吃点什么？我去买夜宵。”
“都可以。”他注意到杜明表情不太对，“小明哥还好吗？”
杜明勉强笑了下：“没事没事。有点累而已，老安这么高一人，要架着挺麻烦的，又不可能叫小唐一个女孩子架人——”说到这里又忽然顿住，叹了口气。
“我早该想到的。”他情绪确实不太好，有点懊恼，又有点释然：“我应该想到的，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不可能的。”
“我去买夜宵了。”杜明低着头，草草地挥了挥手，“醪糟圆子可以吗，可以我就都买这个了……”
乔一帆说可以，辛苦小明哥，有点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上楼去输液室，推开门，他看到唐柔坐在床边小憩，听见门开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医生刚走，安文逸已经在打第三瓶点滴了，刚打了退烧药和葡萄糖，现在这一瓶是消炎药，这一晚上还有几瓶水要挂。但病人自己不知道，他从舞台上被乔一帆架下来时已经快晕了，体温高得骇人，三十九点七，能把人脑子都烧坏了。这时候倒是睡得安稳。
“晚上我来盯吧。”他跟唐柔说。
唐柔笑了笑：“小明说等会儿他换班，现在去买夜宵了。”
乔一帆点点头。病房里很安静，急诊科意外地人少，倒是好事。因此他想起方才医院门口的匆匆一眼和青年人脸上恍惚的神情，猜到几分，难免会问：“那个……柔姐跟小明哥摊牌了？”
唐柔没回答，揉了揉眉心，而后看向乔一帆。
“也没什么，我只是做给他看了。”她轻声说，“我不喜欢瞒，也不想让小明多难过。只是我想要什么，会做什么，小明看得见，当然也读得懂。我没资格让他改变看待旁人的方式，我只是让他知道他在做无用功而已。他是聪明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破了。“感觉柔姐就算有喜欢的人，为了荣耀，现在也不会去谈恋爱。”乔一帆说。
唐柔思考了片刻。“也不是，”她说，“我只是暂时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倒也不是什么为了兴欣和冠军放弃了恋爱。只是恰好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很有挑战性，所以我想去做，我想看到兴欣变得更好。所以在做这件事时我不想分心，也就没有和别人发展感情的打算，喜不喜欢都一样。”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她眨眨眼，挺轻快的，“一帆也是一样，想要抓住什么，努力去够就好了。够得到抓得住，就不要松开。”
乔一帆看着她。
“柔姐有动心过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
“和他约定好，一起忘掉啦。”唐柔轻轻笑，“但一帆和英杰的约定就不太一样了吧？”
乔一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认了。安文逸在床上翻了个身，乔一帆捉住他手，免得针头脱落。他呼吸明显比活动开始前平缓许多，脸色也好了些，显然状态好了不少。医生进来看了一眼，见又多了个陪床，又介绍了一遍病情，说是过度疲劳后免疫力下降引起的急性呼吸道感染，体温最高时达到了四十度，幸好送医及时，现在还在退烧，但也已经好了很多。
“刚刚出不少汗呢。”唐柔苦笑，“整个背都汗湿了，也没来得及带衣服。醒着的时候还逞强，说不要操心，叫我和小明回去。现在睡成这样了。到底是谁逞强啊。”
“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乔一帆摇摇头。
他们两个静静地看了会儿点滴，几分钟之后杜明回来了，拎着两个塑料袋，一共是四杯醪糟圆子。大概也是借了这几分钟调整了下心情，杜明看起来比以往洒脱了些，唐柔对他微笑，也不局促了，只是移开目光时有些黯淡，但转头给乔一帆递被子和吸管时又笑起来了。
“你们都回去吧！”他甚至很用力地劝说着，“小唐累了一晚上了，明天还有挑战赛要打，都得休息！我闲着也是闲着，打完点滴，明天医生开了药之后我和老安打车走就是了。而且一帆你手机不是没电了！我手机电还不少，正好明天老安醒了我还可以跟他说点事儿。不用担心！”
乔一帆摇头，他说哪有这样的道理。看见安文逸额头上又是细细密密一头汗，从包里拿湿巾出来给他擦，唐柔说买了毛巾，去水池新洗一遍，一点一点擦了。触手试温能感觉到退烧效果挺不错，至少乔一帆感觉不到太烫了，只是略微有点热，略略放下心。然而凌晨四点多点滴打完了，却开始剧烈咳嗽。
医生来视诊，觉得安文逸恢复情况不太乐观，很可能出现了肺部感染。这会儿终于被杜明劝动了，乔一帆下午休息了，精神还好，所以开车和唐柔一起先回俱乐部去，至少要给安文逸拿一套舒适的衣服换，杜明留在医院给安文逸办住院。唐柔累得实在不行了，乔一帆叫她在宿舍休息，自己能应对好，给安文逸找了衣服身份证充电宝和笔记本电脑，再开车过去，已经是六点半了。
“你和杜明回去休息。”安文逸已经醒了，坐在床头，叫他们两个离他远点，衣服也是自己换，“化验部门没上班，做了血常规才知道是病毒性还是细菌性。但不管什么肺炎，你们两个别招惹上，要是还感染别人了得麻烦死。”说着又开始咳。
乔一帆叫他别说话。杜明是真困了，这会儿靠在椅子上眼睛眯着快睁不开了，乔一帆只好说那我先带小明哥回去。出去前被安文逸逼着在他眼睛面前拿酒精喷雾消毒，手机都要求喷，乔一帆心想安文逸真是够严谨。
陈果和苏沐橙他们已经醒了，问安文逸现在怎么样，他一一回复过去，叫他们别担心。但兴欣这些人一个个都耐不住性子又着急，尤其陈果和郭少，听杜明说是肺炎后差点急死，恨不得现在就打车过来看他。这会儿已经是早高峰了，乔一帆开着车还没什么感觉，刚下车，就开始天旋地转，和杜明匆匆洗了把脸，一关门一拉窗帘，就倒在各自床上睡过去，一睡就是一上午。
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两点多，杜明还在睡，乔一帆倒是睡不着了。给手机开机，弹了不少消息，郭少说他们去医院看安文逸，除了陈果死活要留下，其他人都被赶回来了。唐柔跟他说安文逸现在基本没事了，医生说再留观一天就可以出院。安文逸自己一大堆消息，啰嗦起来吓人一跳，跟他说全明星第二日第三日的活动流程如何如何，叫他记得盯着，以及轻描淡写地报平安。然后是昨晚的消息，卢瀚文问他怎么没来，戴妍琦说乔老师作为东道主怎么爽约要罚他，荀天棋和顾凡渊报备外宿，云云。
幸好一切都还发展地很有序。也是那句话的道理，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能转，兴欣不是非得要他乔一帆或者安文逸在才能走得下去。
已是下午时分，乔一帆起床，回了消息，给杜明定了个四点的闹钟，决定去队里。即便是全明星期间，他们的队员也不会完全放松的，比如他便看到顾凡渊和莫凡在训练，包子拉着魏琛在直播，看到乔一帆了都打了个招呼。他顺便又去青训营看了看，前十有赠送内部票，昨天陈果带着他们在vip席看的新秀挑战赛，因此排名往后的训练生多少有点不甘心。他身为队长要体量年轻人们的情绪，因此轻柔地鼓励一番，跟林易说这两天晚上不用晚训，允许他们在大会议室看集体转播。
“队长万岁！”有个年轻人兴奋地直接站起来了，又不好意思地坐回去。但气氛活跃起来了，也有其他人胆子大，举手问：“队长，今年全明星赛的分队情况出来了吗？经理有跟队长说吗？”
“明天就知道了嘛。”乔一帆笑，“要保留一点悬念啦，不过可以期待一下的。”
兴欣主场，mode赛和观众挑战赛当然有兴欣选手上场。五年前唐柔和杜明发生过那样的喜剧，安文逸自然不会放过这噱头，安排了唐柔担任观众挑战赛的擂主，因此有前十已经开始祈祷今天能抢到先机，想和唐柔打一局。乔一帆觉得这种心态真可爱，又鼓励一番才走，出门才觉得自己饿了，去小食堂问有没有吃的，被正准备晚饭的大姐拉着不让动、炒了一大碗虾仁豌豆蛋炒饭出来。他也真的饿了，吃得干干净净，想帮忙洗碗，被赶走了，看时间才三点半。时间很充裕，郭少也发消息说就回来了，这会儿才松弛下来——于是他开始想高英杰。
“我醒啦。”他给高英杰打电话。
“嗯。”
这反应有点不对劲。“文逸哥还在医院里，”乔一帆解释道，莫名有点紧张，“不过没事了，他现在好很多，明天就能开了药回来。”
“嗯。”高英杰说，“一帆好辛苦。”
“今晚我不会失约了。”
他听见那边笑了：“我没有要怪你呀。”
高英杰说他只是有点闷。“只是在想后面的常规赛，”他说，声音是没什么情绪，“不能再输了。百花和霸图，主场和客场都必须赢，不能输了。”
“我陪你复盘。”乔一帆说，“会赢的。”
高英杰又笑了一下：“嗯。”
他是知道高英杰心理压力大，却没想到这样大，搞得乔一帆心里有点敲警钟。晚上他都有点心不在焉，因此活动一开场，叮嘱过顾凡渊有事去微草席位找他，就径直去找高英杰了。刘小别座位空着，显然是去了蓝雨，乔一帆心安理得坐下了。
“可以这么光明正大过来吗？”眼前人却还有点担心他。
“为什么不可以。”乔一帆和他十指相扣住，“在这里就算被拍也没关系。”
高英杰在他耳边笑，他已靠到乔一帆肩上了：“那还是不要啦。”
他们安静地看了一夜mode赛，肩并着肩，呼吸相闻，生发出一些难得的安全感。卢瀚文十七八岁年纪，精力旺盛过头，从来是不怕累的。他自从出道以来总在高强度报名游戏活动，去年报名了，今年又报名，这会儿就在上头相当热火朝天地组织着粉丝抽奖，又偏偏是个会说话敢说话说话好听的阳光小帅哥，虽然现在变声期嗓子哑了，粉丝依然爱他爱得要死，搞得司仪像个摆设。戴妍琦就在群里艾特乔一帆说你们是不是给卢瀚文付了工资，今年兴欣全明星氛围这么好，卢瀚文少不了功劳。
“请吃饭，请吃饭。”乔一帆单手敲字，“今晚上让金曲小王子当麦霸，唱多久都可以。”
“人家嗓子哑成这样了还叫人唱歌，乔队用心险恶啊。”袁柏清在他们座位后面吐槽。
乔一帆说不敢不敢，高英杰在他旁边笑。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今晚才是他们唱K聚会的大头，依旧是苏沐橙方锐约上中生代，乔一帆郭少拉走年轻人。今天人比昨天还多，所以是中巴走的，一群人傻乐呵得跟小学生旅游似的，KTV也是包场。乔一帆略微早走了一步，前车之鉴，他要去ktv里确定有没有误放酒水，免得又出现去年那惨状——虽然结果反而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因祸得福了。
“我们是没有带酒水来的，今天的饮料都是您这边提供，”他跟KTV前台强调着，“如果有人来这边订酒水，我在这里留了本子，请您一定让他在这里登记好是谁、拿走了什么酒、有多少瓶、和什么饮料一起。最后都由我来付款，辛苦您留意了。”
前台跟他保证会注意。这会儿包厢里都开始玩了，不知道哪一间包间没关门，土嗨的节奏声震天响，贝斯震得人头晕，前奏过了就听见一群跑调跑到太平洋的人开唱了。乔一帆过去看了一眼，一群七期的中间夹了个郭少，以袁柏清唐昊孙翔为首，正在声嘶力竭地唱dj摇滚版孤勇者。
袁柏清唱累了，戳了下刘小别：“这么多兄弟在此，你怎么不上？”
“这么高级的情趣我欣赏不来。”刘小别冷冷道。
乔一帆则在找高英杰，但邱非卢瀚文和盖才捷也没看见人。问刘小别，说这三个被戴妍琦使唤去买吃的了，而高英杰他也不知道在哪。只能问郭少，于是那个正在群魔乱舞的枪炮师先生被乔一帆扒拉出来：“你看见英杰了吗？别哥也不知道他在哪。”
郭少忙着唱歌，好不容易从鬼哭狼嚎里挤出句空：“杰哥说里头太闷，他出去透气了！”
“有说去哪吗？”乔一帆也得放大声音喊。
“没！”
好吧。但其实乔一帆大概也有点感觉，再一个贵为东道主，兴欣也常来这家ktv，乔一帆对这里格局还是大概有点熟。从三楼包间爬上五楼，往东头走，走廊的尽头有个半封闭的小阳台，栏杆上放了花花草草，靠墙有个小秋千，算是个不错的休息处。兴欣给ktv包了场，不会有别人，乔一帆推开门就看到高英杰坐在秋千上，有点心不在焉地晃啊晃。
“我以为你又一不留神喝醉了。”乔一帆无奈道。
高英杰偏过头看他，没说话，往旁边挪了点。秋千供一人坐很宽敞，但坐下两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就有点拥挤。因此他们不得不非常紧地靠在一块儿，但他们两个不在意。
又是这么近的距离。乔一帆伸手摸了摸高英杰的额头，并不热。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试他体温，也许是安文逸发高烧，让他对谁都有点紧张。也许是高英杰的黑眼圈太叫他心软。又或者他只是想摸摸他。
“又是一年了。”他忽然感叹。
“纪念什么呢？”高英杰捏捏他的手腕，“纪念我喝醉一周年吗？”
乔一帆看着他。“纪念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周年。”他说。
他的挚友反应并不大。
“一帆的心意，除了一帆自己，又有谁能猜透啊。”高英杰忽然有点自嘲了。
乔一帆说：“去年有个人，喝醉了酒，抱着我跟我表白。害得我想了一晚上怎么办，才想通原来我是喜欢他。”
他观察着高英杰反应。但高英杰好像还是不为所动，以至于乔一帆都有点忐忑了。
好半天高英杰才说话。
“所以一帆，是什么意思呢。”他声音不高。
乔一帆没说话，握住他的手。
“我只是想让英杰好受一点。”他说，“不能只有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全部的心意，英杰也应该知道——虽然我想，英杰肯定已经知道了。”
夜色很明朗，清水洗过一样干净，能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灯色。近处也有他心之所系，高英杰偏凉的体温就在他左手边，而他用余光注视着他的心上人。
有时候不用言语就能传达很多了。乔一帆转过头看他，高英杰同样转过来，他们离得很近，相互的呼吸都感觉得到。
“……所以，现在觉得有好一点吗？”他声音低低的。
高英杰没说话，只是合上眼睛，而他们变得更近。乔一帆忽然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和低垂的睫毛。
“嗯。”他声音很轻。
似乎不应该说话了。乔一帆也闭上眼睛，其实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是吻吗，好像是的，但他们是以什么身份在接吻呢，不知道。所以不想分开，所以他们轻微地交换着呼吸吮吻，可是要再进一步，好像又太冒犯，也忐忑，因此等在贝齿关外谁也没更近一步。
“我好想你。”高英杰说。
这次是清醒的告白，无关酒精的催化，他在乔一帆的唇边说。
乔一帆握紧他的手。“我也是，”他感觉眼眶有点热，“……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说出口的思念像一根绳，将他们两人紧紧缠在一起，他们合上眼继续接吻。不想结束，不想用任何其他的动作和语言结束这珍贵的片刻，他们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同样继续轻轻地舔舐和吮吸。乔一帆感觉到高英杰收紧了手心相牵的力度。
偏头沉肩弯腰，很让人腰酸背痛的动作。但他们谁也没动，维持着这个对于接吻而言并不算舒服的姿势。
“……我真的好想你。”他听见高英杰重复道。有一点点哽咽。
乔一帆睁开眼，拨开他掉落额前的碎发：“我在这里。”
也许他们应该继续吻下去，但乔一帆的手机忽地震动，是卢瀚文发消息。这个年轻人其实是出于好心，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安文逸生病，此时此刻颇为担心，见他不在大概以为他前去医院，紧张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又忙不忙得过来。乔一帆心里一暖，回复说安文逸昨天就已安顿好了，他还在店里，和英杰在楼上透气。卢瀚文语气就放开了。
“你们两个就一味躲懒吧。”他发语音过来，嗓子哑哑的像鸭子，有点可怜的滑稽，“杰哥，不要丢下我，别哥不要我了，你和帆哥不能也丢下我了，呜呜呜……”
高英杰笑出声。他接过乔一帆手机敲字：昨天今天舞台上吼那么大声，少说两句话。你是不是又喝碳酸饮料了？声音这么哑。
就一点点啦一点点。卢瀚文发吐舌表情。
你等我和一帆下来教训你吧。高英杰回复，把手机还给乔一帆，两个人一起起身要走。但走到门口时他又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乔一帆同样停住脚步等他。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高英杰声音好轻。
其实高英杰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乔一帆顿了顿。但动作却很坚决，他主动低下头，吻落下时温柔得像衔一枚樱桃。
“——就这么个关系。”他珍重万分地将高英杰收紧于怀抱中。

Chapter Text

乔一帆感觉接吻可能真的是会上瘾。下楼梯时又没忍住，或许是某个角度光线下眼前人太动人，因此在墙角又拥吻片刻。可能只是贪恋彼此怀抱的气息，也是第一次知道和喜欢的人亲吻会这样开心，开心到快要飘起来——所以都有点不想分开。
浅吻都已经如此亲密。再深入怕是会过分忘情。
吻着吻着两人显然都已动情，难免有点动手动脚，但两个人还是清醒的，不约而同睁开眼，抵着额头笑。“时间还长得很。”乔一帆轻声说，松松地搂住高英杰的腰，“反正晚上我都和英杰一起。”
高英杰在他眼前笑起来，他实在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也不急。”
他们下楼去。包间里早已满是人了，乔一帆牵着高英杰进去，只剩边边角角空出个位置，勉强能挤下两个人。宋奇英致力于躲避一切k歌场合，装尸体中，见两位好友终于到位，几乎是如释重负，往后一躺，借着乔一帆和高英杰来躲卢瀚文和戴妍琦的点兵点将。高英杰说哪有这么恐怖，唱歌而已。
“不要不要不要。”宋奇英脑袋像个拨浪鼓，后怕不已：“这两个人是纯粹的恶趣味，邱非刚中彩了，现在还没挤出来呢。”
确实。乔一帆进门时还找了下嘉世队长的人，但灯光昏暗，找不太见，宋奇英说了才往中间人堆里望过去：左孙翔右唐昊，年轻的战斗法师被锁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魔音攻击立体环绕也就罢了，话筒还时不时往他嘴边顶，偏偏邱非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受不了一句歌词只唱一半，就很痛苦地接着唱，又不敢放开唱。卢瀚文就用他那副破锣嗓子狂笑着说邱非娇滴滴的像个小绵羊。
“小绵羊~邱老师是小绵羊~”郭少也开始夹，“谁来给邱小绵羊点个恋爱循环，我们邱帝的恋爱循环送给各位！”
“——我不会！”邱非急了，要挣扎，但孙翔手长脚长，狂笑着锁着他，还起哄：“唱一个！唱一个！老盖，给你基友点！快点！”
盖才捷的声音在这混乱中显得格外单薄：“他真不会。”
“他不会那你来！”袁柏清从包间另一头挤进来，把推到邱非旁边去，乐得加入这热闹，“日语大师，冻鳗歌王，二刺猿金曲王子，这还不立刻肩负起替人家邱老师唱歌的重任！”
“别……”
“——我草刘小别手机里还有你当时在微草青训时候出去唱歌的视频，盖队长你再不唱我就替他发群里，虚空群啊！”
“老杨你够狠。”
“噫！阿鳖好变态，是不是暗恋老盖。”
“手速哥不变态一点怎么进化成手速帝，是吧。”
刘小别飞来横祸，烦死他们了，一话筒杵盖才捷下巴上：“给哥们唱！”
盖才捷没法，只好唱。虚空队长多少也有点强迫症，跟邱非一样，受不得不开原唱的情况下歌被唱得断断续续地，因此人挤着人，他跟邱非快被挤成一张饼了，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依旧很努力地在唱，还是日语，还是花泽香菜的甜美萝莉音，显而易见是这群哥们故意要整他、也没做什么想让他唱多好的准备。但偏偏盖才捷音准还不错，日语水平呢，虽然也就仅限于罗马音水平，但对着字幕一句句顺，实在唱不下去的地方戴妍琦代劳，居然凑合能听。
“没意思。”卢瀚文撇嘴，他显然是想看邱非出洋相。高英杰摸摸他头：“好啦。除了整人就没点别的打算啦？我可不信我们瀚文会这么打发了这一晚上。”
乔一帆给年轻人倒了杯果汁，冲他眨眨眼：“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话，我记得英杰包里带了牌？”
“放在楼下寄存柜了，一帆陪我去拿？”
蓝雨副队长气鼓鼓地瞪他们两个。想说什么，但自己又泄了气：“——哎呀！不是，我就是想，想唱首歌给他听……”
乔一帆知道卢瀚文心里在想什么，多少有点共情，好言好语哄他：“以后想唱都有机会的，不要急着这一会儿嘛。要是把嗓子弄坏了别哥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卢瀚文本就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声期而郁闷，想到刘小别，不知道又触及什么愁绪，眼神朝人群另一头那高个子轻飘飘地投过去、又收回来，闷闷的：“……哦。”
乔一帆和高英杰对视一眼。这小东西活泛又敏锐，不用、也不需要别人开解，只是叫人看着心软。他和高英杰同样谈不上什么彻底点破，但至少是心照不宣，双方都清楚彼此心里感情，比起卢瀚文那没有尽头的单恋好得太多——而刘小别究竟怎么看卢瀚文，可能刘小别自己都看不清楚。因此即便是阳光明媚像卢瀚文一样，有点小小的忧愁也是情理中事。
“只是真的，好久好久才能见他一次的。”小朋友又自言自语了。
也没办法。不过卢瀚文从来不是会把自己沉浸在同一片情绪里太久的人，精神粤语区选手孙翔开始招人唱金曲串烧，这位真正粤语区代表选手便一骨碌站起来，连滚带爬滚向人群中央，接过话筒，做出夸张的歌手姿态，开始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虽然音色和音准难以评价，至少气势和姿态努力碰瓷李克勤了，大家都非常夸张地鼓掌。
“可惜这副嗓子。”郭少长吁短叹，摇头晃脑，“卢瀚文曾经的拿手好戏是原调真声唱Baby，唉！孩子大了，是吧闻大爷。”他转头找闻理，看到人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横屏看手机，很不满：“喂！大好的日子你复什么盘，无不无聊！邱非你管管他！”
“你管我。”闻理白他，视线马上回到屏幕上，“我在看徐子焱好吗，我靠，这家伙凶死了，要是输给他我真打算赛博自杀。”
“你又想挖人？”郭少咋舌，“你真是阴魂不散……”
“少管我。”这回嘉世的副队长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乔一帆觉得好笑，觉得饿了，伸手去够果盘，拿了一个橘子来剥，剥出来掰开一半给高英杰，又去留神听周遭人说话。他在热闹场合不爱说话，却很喜欢观察旁人的神态和对话，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他也很在意自己作为东道主是否招待得前辈和好友们满意，因此无论是房间中央围成一团唱着歌的，房间另一头围着小桌子打扑克的，在点歌机前头吵是唱凤凰传奇还是筷子兄弟的，还是忽然安静下来、留神注视着郭少和闻理的戴妍琦、和看向戴妍琦的宋奇英，乔一帆都看在眼里了。
宋奇英也注意到了乔一帆的视线，有点无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的。”
正好孙翔唐昊几个一直在k歌的唱累了放了话筒交给袁柏清和李华，房间里娱乐格局又开始变。七期生都要面子，上至唐昊孙翔，下至李华邹远，一个个在后辈面前全在装正经，但和兄弟们一块儿就会得意忘形，尤其氛围轻松又热烈，这两位早早封神的天之骄子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划拳喝可乐——也不知道比谁更能喝可乐能证明什么，但总之他们两个什么都要比一比，这会儿放狠话，杨昊轩徐景熙几个已经开始下注谁输谁去桂语山房请客了。
虚空队长好心提醒：“你们两个今年不拿擂台赛成绩请客？”
盖才捷一句话叫半个房间都安静了，带着那边k歌的都放了话筒，闹了半晚上的众人才想起来明天晚上的重头戏全明星赛。房间里大半都是入围选手，因此即便心知全明星赛只是粉丝向的活动，也难免收敛点，翻出工作邮件来看前几日兴欣发送的分队名单，一个个开始垂头丧气，还有瞪乔一帆的。
“看我干嘛？”乔一帆好无奈，“分队名单我插手不了，都是文逸哥定的。”
“噫。”戴妍琦撇嘴，雷霆与微草百花虚空烟雨三零一度同分在B队，她明天将是兴欣轮回蓝雨嘉世霸图的对手，“柔姐阿翔和邱邱一个队，这叫人怎么打？也太变态了。”
“还有周队。”刘小别闭目。第九轮微草对轮回的3:7战绩里就有来自周泽楷对刘小别的擂台赛人头，微草剑客要脸，被一枪穿云曲射射到死的旧事还没那么好忘记，因此很绝望。
“还有沐姐！”郭少傻乐。
“还有一堆神级账号。”邹远小声说，“不过应该是对不上的，不用太担心啦。”
众人问号脸，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啊，喻队苏姐没有说吗？于锋说前辈们想尽可能都去单人赛事，团队赛让七期以后的选手上，这个意思……”
卢瀚文当即精神抖擞着打电话给喻文州。苏沐橙特意安排的几边包厢不同层，中生代选手的包厢也热闹得紧，听得出这会儿在玩狼人杀，喻文州在当上帝，这会儿才空得出手打电话，听卢瀚文如是问，也笑着答，说是呀，可以吗，方锐隔空接茬大喊我们老前辈打不动了，小朋友们慷慨一点放了他们吧。这种请求自然是没理由不答应。
“只有新杰就得跟你们一起去团队赛啦。”苏沐橙在旁边笑。
“哦，是吗？”方锐道，听起来像是一把子揽过了谁，“我们吴女士对此好像有些异议？”
“没进全明星的没资格说我。”吴羽策无情道。
于是四五期那边又闹起来了，卢瀚文兴致勃勃说那我们这边确定一下团队赛名单，就挂了电话。年轻人很多，年轻人也有私心，唐昊和孙翔一直有全明星擂台相见的约定，因此他们八期往后的这么一商量起来阵容反而很好搭，A队乔一帆卢瀚文邱非闻理宋奇英张新杰，B队高英杰刘小别邹远盖才捷戴妍琦袁柏清，连职业配置都很好，同队有搭档，两边强度相持，对手间有戏可看，简直是意外中的完美。
“唯一的缺憾嘛，就是有人又分隔两队喽。”这位小剑客故意望天，“真搞不懂你们……”
高英杰弯起眼睛笑，没搭话；乔一帆也没理他，只眨眨眼。正经关系没确定，八卦传出几百里，戴妍琦和郭少在旁边yoooo，孙翔和唐昊呢，肯定关注过赛季初那则秒上热搜第一的八卦，但没那么熟，不好意思笑，眼镜朝刘小别瞟。也只有刘小别治得住卢瀚文，很不留情面地拎起人后脖颈摇：“哪天你们和兴欣建立什么世仇了我们就能和兴欣同队了，还不是看你？”
卢瀚文可机灵了：“托刘小别同志的吉言，今年决赛名额就由我和帆哥占了啊，提前恭喜帆哥获得亚军——”
闻理不满意了：“喂喂，卢瀚文你小心点说话啊！”
于是转眼又闹起来，一直到袁柏清拿了真心话大冒险的牌过来也没消停，无惊无险地开开心心玩了一晚上。卢瀚文想唱歌的愿望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十七八个人的大冒险，谁知道为什么啤酒瓶口就这么喜欢他，先是被迫当众跟左手边第一位同性公主抱（很不幸，是唐昊），然后被抽中回答真心话大冒险，被所有品牌都会有的卡牌问题“喜欢的人在不在现场”攻击，硬着头皮说有，在，是！被所有人起哄。被折腾一圈后令官戴大人终于大发慈悲，允许他自选一首歌曲倾情献唱，于是蓝雨曾经的情歌小王子扭扭捏捏地上台，纠结半天，选了首半点心。
郭少想开他玩笑：“卢瀚文你唱什么苦情歌——”没说完被乔一帆不动声色掐了下肩膀，很快意识到什么，也不敢说话。卢瀚文也没理他们，拿起话筒，虽然音准跑了音色哑了，但托他这位粤语母语者的发音没得挑剔，因此虽然不比平常唱歌动听，却也有点陌生的韵味。
你我之间总有一点爱吧，可以交给我吧。总算得恋爱吧。相爱少点也吧。
我却更了解是，编织梦话。
他盯着刘小别。真心话才说了不过十几分钟，即便不是乔一帆和高英杰这样早知道卢瀚文心意的，再神经大条，也肯定意识到卢瀚文这首歌就是故意对着刘小别唱。年轻蓝雨剑客连唱k都要把握住攻击节奏，九十年代初的苦情恋曲，却生生被他唱出张扬的挑衅意；然而被他目光剑指的刘小别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是一点一点，皱起了眉头。
一曲唱罢氛围明显有点尴尬。邹远很捧场地想鼓掌，但没人敢陪，他拍了两下也收回去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刘小别的脸色。
“年纪轻轻唱这种歌干什么。”但刘小别也只是皱着眉，“不准唱了。嗓子哑成这样，图什么。”
卢瀚文吐吐舌头，可能是渴了，抢了刘小别的饮料就喝，微草剑客没反应过来急得骂他，说你再喝碳酸饮料就等着当一辈子鸭子，火急火燎拎着人要走，没忘问乔一帆附近有没有卖冰糖烤梨的店。乔一帆给他推了店家，一看时间也不早，既然走了人，其他人也开始打哈欠，唱着唱着歌又走了几个人，到最后就剩乔一帆在清理垃圾检查有没有遗漏随身物品，高英杰陪他一起。离开前去中生代那边瞄了一眼，李迅正抱着话筒唱向天再借五百年，方锐给他当伴唱，其他人起的起哄打的打牌，也都精神得很。于是乔一帆跟苏沐橙说他们那边已经散了，叫苏沐橙别担心。
“回酒店注意安全哦。”苏沐橙眨眨眼睛，“一帆要好好招待好朋友呀？”
乔一帆自觉自己没那么容易害羞，被自家前辈调侃，却是很容易脸红：“肯定会的。”
高英杰脸比他还红，两个人肩并着肩出门，步行回酒店。余光都能看见彼此脸颊在微光里泛起的红晕。风穿过街巷有些冷，高英杰的外套没口袋，在外头冻得冰冰凉。乔一帆好气又好笑。
“拿你没办法。”他握住好友的手放进衣兜里，其实自己也有点紧张，手指都有点发软，“每次跟英杰说要买厚一点的衣服，要买有口袋的衣服，都不听我的。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呀？”
好像在为牵手找借口一样，乔一帆的心怦怦跳。
高英杰没说话，略微低着头，乔一帆看不见他神情。但他听见高英杰在笑。
“忘记带而已啦。”微草队长说，“……但反正来杭州有一帆在嘛。”
说完就扭过头去笑得不可收拾，手还被握在乔一帆手心，却好像一只蝴蝶一般，要轻快地从冬日向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春天去。笑完了好不容易平静，扭过头看乔一帆，他真的笑得很开心。
这时候的高英杰其实是比往日明亮很多的，干净明快得好像回到了六七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刻，他们还不必为未来忧虑与操心的时刻。乔一帆就突然很想吻他。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忽然说。
“呀？”
其实乔一帆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刻，也许只是因为高英杰而已，眼前人在他心中与幸福直接挂钩，因此一旦某时某刻感受到幸福的，那么很多和高英杰有关的设想与记忆都会忽然冒出来。此刻便是如此，他牵着高英杰奔跑起来，并不是酒店，而是上林苑的地下车库，这当然也不是目的地；他将高英杰拉上陈果的车。十几公里距离而已，在夜杭州只需花上二十分钟就能抵达。停好车，从地下车库进电梯，等到电梯灯在17这个数字上停止增加，他拉着高英杰来到门前，插钥匙，开门，进门，关门。这一串动作结束他心跳已快到敲得心口发痛，而高英杰就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英杰想要什么样的布置呢？”乔一帆努力维持着平静，想要自己别显得那么一惊一乍，“我们的新家。电器什么的还没买，但灯具桌椅双人床都有，英杰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高英杰扑上来吻他。“我喜欢，”他紧紧环住乔一帆的后颈，声音轻如耳语，“和一帆有关我就全部喜欢。”
是夜阳台的那个吻好像打开了他们之间接吻的开关一样，又或者说吻本身就能够麻痹掉很多其他感官，初吻初恋的人边吻边笑，从连浅吻都继续不下去到勾着彼此脖颈深吻，再到试探着摸进彼此衣服里被痒得发笑，两个人才意识到他们还蜗缩在门边的墙角，也实在是太急太胡乱了。房间里没人气，四处都落着灰，好在沙发上罩着沙发套，他们摘掉白布套子后就靠在沙发上继续吻。
“以后假期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住这里。”乔一帆说，才吻完，他呼吸有些略微的不平静，“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有我们两个人，发呆也好，睡觉也好，一起打游戏也好。反正是我和英杰的家，所以怎么样都可以。”
“那冬休住我那边，夏休就住这里。”高英杰笑起来，“然后我们一起把手机关机，谁都找不到我们。”
有点傻气的对话。怎么可能呢，即便是夏休和冬休，他们也是兴欣的乔队和微草的高队，即便是和彼此在一起的彻底放松的日子，乔一帆和高英杰也不可能丢下战队的——但在彼此面前，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
说着乔一帆的电话就响了。高英杰噗嗤笑出声，抱着枕头笑，乔一帆捏他脸作为惩罚，站起身从地上捡起胡乱脱掉的风衣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苏沐橙的号码，他猜是今晚在KTV包房和订酒水的事情——于是，便完全没能想到通话内容能够如此的紧迫和严肃。
“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你和小高肯定在准备休息，但事情很急，叶修刚开完会，一帆你认真听好。”苏沐橙语速快得有点吓人，“时间很紧，后天上午十一点半，在联盟总部会举行今年季后赛赛程赛制和奥运会国家队选拔的内部会议，联盟内各正式战队的正副队长和后台总榜单前三十都必须参加，还要带上身份证和护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有关文件肯定马上就发到你们邮箱里去。我帮你们看了一下机票，要赶上会就要——”
“早上六点半的飞机。”乔一帆已经打开了订票网站，边接电话边看票，这会儿已经飞快地开始给自己和高英杰订票，“辛苦沐姐通知。其他队正副队长需要我说一声吗？趁大家都在杭州，一起订同一班航班会不会是比较方便？”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这边还没散，都在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苏沐橙道，“他那边文件和赛制磋磨太麻烦了，现在最终选拔方式刚出来，马上就打电话过来了。奥运会跟世邀赛不同点太多，今年又是荣耀第一年入奥，所以全部都很急。我听叶修的意思，如果可能，还要把你们的签证一起办了。”
邮件正好也收到，乔一帆点开看了眼附件，列表事项多得人头痛，文件落款时间也新得人头晕。“好，我们会认真对待的。”他和苏沐橙道别，余光瞥高英杰，微草队长已彻底进入工作状态，背包里拿出轻薄本开始下文件，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右分屏的文件一条条对着看。
“机票我买好了。”乔一帆挂断电话，坐下和高英杰一起看文件，“文件里说了什么？”
“国家队的选拔标准以后台榜单数据为基础，正式选拔和训练从季后赛结束后第二天起开始，为期一周半，作为中国代表团的一份子提前五天入住奥运村。”高英杰立刻回答，扭过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所在：“但是奥运会是七月十四号开始，也就是说我们当地时间九号就要入住奥运村，那么季后赛的时间——”
“将会大大提前。”乔一帆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甚至可能是——”
“没有额外休整时间。”高英杰也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常规赛结束，休息一周或半周，立刻开始季后赛。”
“这也太紧张了。”乔一帆深呼吸。
高英杰的表情也很凝重，他们默默地对视着。此时此刻心里是完全没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季后赛，国家队，奥运会，这三个词的分量重得人不得不万分慎重着对待；而于他们这样既在意国内赛事成绩、也重视世界比赛冠军的新生代选手而言，想要兼得是再平常不过得野心。但他们也并非畏惧，他们正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不过就是再努力一点、再辛苦一点，拿着国内冠军征战世界赛场，这将是一份怎样的荣誉！
“还有具体选拔规则，叶神开会的时候会说。”高英杰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却又有点烦闷起来，“也不知道后台数据占比多少……”
“英杰的实力有目共睹。”乔一帆知道高英杰在担心自己是否足够作为近战手被挑选入队，安抚他，“即便不使用王不留行，现在的英杰也是联盟里唯一的神级魔道学者，无论是什么样的指挥者都会非常希望自己队里能有英杰这样的队员。所以对自己有一点信心啦。”
高英杰看着他。却忽然笑出声了。
“一帆不说，我都快忘了。”他眨眨眼，“都忘记明天我们不同队了。”
乔一帆愣了下，也没忍住。“不重要，”他弯起眼睛，“比起全明星，一起去奥运会当队友，不是更过瘾吗？”
“当然。”高英杰笑起来，“和一帆总要在最高的地方见面才好的。”

Chapter Text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乔一帆其实不太爱玩微博，但兴欣乔队向来是自家队员和前辈们各色微博的忠实读者，也是代言微博的头号数据男工，无论是君莫笑的手办还是苏沐橙的杂志，永远凭借信息差和职业选手的手速抢到第一条转发评论。这回也一样，他一周前转发了方锐的新代言微博，不慎被微博抽奖临幸，自己还不知道，最终在黄金右手本人的提示下，登临微博，喜提黄金右手最偏爱的黄金对焦加智能白平衡的某品牌单反相机一台。
“恭喜@兴欣的乔一帆 1名用户获得【相机+变焦镜头全家桶】。微博官方唯一抽奖工具@微博抽奖平台 对本次抽奖进行监督，结果公，正，有，效。”评论区粉丝酸溜溜地打加重符号。
乔一帆哭笑不得。他没想过这码子事，自己也没这方面爱好，本想着方锐手里有了样品已经很好，托公关跟甲方说不必在意这无厘头的抽奖，重抽就好。但甲方相当大方，重抽的同时不容人拒绝地直接寄了一套到兴欣，卡在全明星之前寄到了，甚至还追加了一份合同，给乔一帆也来了个形象大使。
相机是杜明扛回来的，这家伙很是兴奋，眼睛亮晶晶地问乔一帆要不要学摄影。这样全方面盛情难却乔一帆完全无法推辞，他只好拆了箱拍了照repo，对甲方感谢，为了体现相机的特点，在杜明手把手的教学下也拍了几张，效果居然不错。
有亲粉丝冒星星眼：“帆帆帆帆，有相机了就多拍点照片给妈妈看好不好呀？”
“帆帆！帆帆！妈妈在这里！来，给妈妈拍照片！”戴妍琦恶搞。
卢瀚文当然不会错过这热闹：“以后拍照都是乔老师你的活了。”
甲方如此热情，乔一帆不敢怠慢，因此全明星前两天其实都有想要找机会拿相机营业。只是场馆里太昏暗，再是什么高级的相机，没有及格线以上的打光也拍不出什么花样来，即便他其实一直随身带着相机，也没找到营业的机会；和戴妍琦邱非他们散了之后回到小公寓，苏沐橙一通电话来，他和高英杰两个人更是当即紧张地开始去外网扒荣耀比赛视频，开了分屏，一边过本年度韩国队和英国队几家强力战队的比赛视频，另一边则继续研究着红头文件，竟然就这样熬了个通宵过去。
职业选手群里热火朝天，新生代群却是静悄悄。乔一帆心知这些个同僚们一个个都跟他和高英杰一样盯国际赛事盯得紧，最野心勃勃的年纪，自然是什么荣誉都不肯放过的。因此到了天都亮，才忽然有个郭少冒出来：“完了，前天我直播答应粉丝拉你们出去拍外景吃早餐……”
“在哪集合？”卢瀚文回得飞快，他倒是神采奕奕，“走走走，大家一起，叫郭少请客！”然后开始满屏轰炸大肆艾特，无一幸免，手机滴滴滴狂叫。只是无人回话，五分钟后小魔女大人终于冒泡，字里行间流溢着温柔杀意：“@灵魂语者 @飞刀剑，看好你们家爱打鸣的小百灵鸟，再让老娘看到卢瀚文瞎叫唤小心雷电光环伺候。”
“吃早餐怎么了！”卢瀚文被晾本就不高兴，开始抗议，“都几点了，一个个的还不起床？一个个队长副队长的还赖床，羞！”
邱非难得冒出来了，发了个表情包，也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昨天几点睡的？”
“十一点多？”
“你看看邮箱。”
乔一帆和高英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合上手机、然后打了个哈欠。他们知道卢瀚文要开始兴奋尖叫了。
但这个点睡了会乱作息。群里聊起飞机票，三十几个年轻人，有近二十个要去开会，不约而同都订了清晨那一趟飞机，因此明天早上困不得。郭少说好的直播不能鸽，孙翔和唐昊饿了要觅食，乔一帆呢就想起是不是抓准机会要营业，因此和高英杰打好商量下午再小憩，搭早班地铁回酒店简单淋浴过，换了身衣服，挎着相机下楼等人。
郭少瘫在沙发里眨巴眼睛，茶几上手机立在支架上，还在放视频。闻理坐沙发扶手边目不转睛看屏幕，乔一帆留神注意内容，是韩国splashed战队的两大王牌，RAY和skeptie。
“上下限都很高的搭档。”他主动搭话，“操作准确精度高，对赛场的控制能力也很强。职业配置也很好，会很难打。”
“能和黄少和楷帝决赛相见的大神，真那么容易打可不完蛋了。”闻理跟他和高英杰打招呼，转头教训郭少，“你看你队长多认真。你就会睡觉。”
“不然怎么是这位神当队长呢。”郭少快过去了，虚弱地哀求高英杰：“杰哥，帮帮忙，你帮我跟帆哥求情让他代播行不，我现在只想睡觉……”
“想得美，”乔一帆笑，帮队友理了理领子，“你叫小卢帮你，他肯定睡得好。”
“他？算了吧，现在跟被打了激素一样。真希望别哥给他一剑叫他冷静点。”闻理耸肩。
人逐渐到齐了，确实除了那个还在震惊中的小朋友，一个个都多少有点目光呆滞眼圈发黑，全都是熬了一晚上没睡的，下楼时一大半都在看手机，要么看文件要么看视频。而唐昊和孙翔这两位世邀赛国家队选手吃香得就像鱼塘里喷香扑鼻的饵，甫一出现，连带着闻理郭少戴妍琦卢瀚文全都涌上去，开始问他们两个国际赛场上各强力选手的攻击风格与擅长战术。
“不紧张不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孙翔心态超无敌好，在这些也没差多少的后辈面前尽显从容，“现在的资料肯定比我们当时多，数据分析有叶修在，教练组也组了起来，何况还有我和昊子在，你们担什么心！”
他们两个精神倒是好，或许是比其他人得到消息更早，又或许是有过世邀赛经历，没那么紧张，因此并未通宵。唐昊没孙翔那么张扬，但也难免臭屁一下。他和郭少关系不错，兴欣的枪炮师开播之后精神萎靡，就有唐昊开始当主c，替没忘年多少的哥们儿拿手机当直播工具人。
弹幕其实闹着要听他们这群好朋友聊天。但乔一帆留意了下后面这群人在讲什么，心知这毫无顾忌的玩笑和阴阳怪气被播出去大概得出什么公关事故，边努力拿着相机营业，边硬着头皮接过唐昊的尴尬话头，好说歹说熬到了早餐店点完餐，一个个开始嗦粉啃饼吞稀饭。高英杰看着他笑，卢瀚文在后头意味不明地yooo，搞得他说什么都不好，只能跟弹幕聊天，说他们困得都说胡话了不能播，我晚一点传照片给去微博好不好，就先下播啦。然后一群人开始学戴妍琦的微博评论，高喊什么就知道帆帆妈妈你最好啦。
“帆帆妈妈。”高英杰支着下巴笑出声，看着乔一帆笨拙地开始调光圈焦距白平衡，“一帆对粉丝总是有求必应哦。”
“那是因为再播下去得要完蛋啦。”乔一帆无奈。好容易勉强调好了视窗里的图像，朝另一边扬扬下巴，对准自家队友肆无忌惮的笑脸聚焦拍照：孙翔在跟后辈们讲地狱笑话。这种时候倒是都兴致勃勃地清醒了，盖才捷都不例外。
“搞半天邱非这个傻家伙去年没来，你们猜是因为什么？”他故弄玄虚了下，在这群八期生九期生面前做出份前辈的气度。看到周围人纷纷摇头，他颇为得意地开始解释，“去年的时候，啊，昊子不是让郭少跟你们说，呼啸主场他请客，对吧？郭少管昊子叫什么？”
“昊哥。”卢瀚文老实答了，仍然没理解，“有什么问题啊？”
“昊哥，恶心，噫……”戴妍琦读了一遍，皱起眉头，忽然一拍掌：“等下，哦，哦，哦！”
孙翔一个响指，很兴奋：“老戴你懂了吧！”
“那也难怪邱邱不去了。”小魔女相当之嫌弃，见其他人依旧是一头雾水，伸着手指头开始指点：“昊哥，噫，我是喊不出口。不过你们想，呼啸除了唐昊，还有谁啊？”
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谁回答：“……刘皓？”
这回除了当事人邱非，一个个全都皱起眉头了。在场的年轻人里要么和刘皓待过同队，要么是叶修王杰希黄少天带过的人，对这人事迹要么亲眼所见要么有所耳闻，因此那几个性格张扬的开始咋舌，内敛如乔一帆高英杰呢，也开始苦笑。
“搞半天是个乌龙。”唐昊有点没好气，瞪了郭少一眼，“我还以为邱非对我有意见，搞半天是你这个死家伙传情报不到位。”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郭少认罪，但又嘀咕，“谁叫你们都叫什么hao……”
“说什么呢？”唐昊举起筷子威胁他。
郭少默默吐槽说这多少也是个谐音梗笑话，要不是因为透出去会有破坏呼啸队内团结的嫌疑，他真想去拿这段子大肆嘲笑唐昊。谁知孙翔听见谐音梗又开始得意，虽然戴妍琦吐槽他也不知道得意些什么：“阿翔，你真不觉得你的梗很烂吗？”
“小事情都名垂千古了！”
“名垂千古你个大头鬼！”
“小事情多好，大家都这么喊他，简明易懂平易近人，不是很符合老肖的性格？”
“我再说一遍，不准，叫我队长，叫老肖！”
戴妍琦的攻击性他们一直很认可，乔一帆和高英杰支着下巴看戏。看他们电竞圈难得的俊男美女神采飞扬也是乐事。谁知道孙翔话锋一转，竟然是到他们身上了。
“我今天要说别的！邱非你是杭州人，你来说。”轮回的王牌战法大咧咧一揽他从前的队友，视线却是转向他和高英杰，“杭州有条美食街，邱非肯定知道，陶瓷博物馆那里，你想一下。”
邱非愣了愣，看了一眼高英杰，忽然开始笑。可能想憋的，但反而有点憋不住，偏过头去了，但肩膀在抖。孙翔更加得意了：“ 说了吧，你看邱非都笑了！”
高英杰不明所以，小声问乔一帆：“什么意思呀？”
乔一帆则是听见博物馆名字时候有了点印象，紧急看高德地图，这会儿也没憋住了，低着头笑。没忘给高英杰看一眼地名：高银街，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是杭州市一条历史悠久的美食街道……
卢瀚文查高德也查出来了，看了他一眼：“高银街。”然后开始破锣嗓子拉风箱：“高银街……高英杰……啊啊啊啊啊……”
孙翔超得意。连盖才捷都忍不住笑了，转过头看高英杰一眼，闻理接茬说杰哥为了这条街也得多来几趟杭州。卢瀚文就开始故意阴阳怪气：“我们杰哥哪需要什么高银街的噱头才来杭州，你也不看看我们高队来杭州都是谁接待，冲着这东道主高队都得有事没事往杭州跑吧你说是不是啊乔队——”
高英杰捂着眼睛笑得肩膀都在抖，很明显他自己笑得也很开心，只是因为和孙翔没那么熟悉，不好意思说什么。乔一帆知道他害羞，给戴妍琦使了个眼色，他们的小魔女就心领神会地帮忙出招了，说话声音很轻快：“阿翔你看看你，把高高都搞害羞了！你怎么比我们乔老师还了解，净研究这烂梗，明天就把你投上笑话bot轮你个千八百条的。”
“一条小事情保阿翔在笑话bot上一世的荣华富贵。”唐昊翻了个白眼。
“诶，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多少人这么喊我队长啊？”
“那不好意思，整个国家队都这么喊肖队。”唐昊没躲过戴妍琦往背上的那一巴掌，疼得呲牙咧嘴，痛苦哀求姑奶奶下手轻点。
“高银街，高银街！”卢瀚文是真的跟打了鸡血一样，蹿到高英杰边上，眨着眼撒娇：“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嘛！杰哥，帆哥，闻哥，邱哥，郭哥，求求了，我还没去过呢！”
闻理很无情：“难吃得要死，骗游客的。要去帆哥你们带他去，我要回去睡觉。”
乔一帆也拿他没办法，眼见着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自己也困，没忍住哈欠：“下次好不好？这回去真能睡到下午……”
“也没说就要去嘛。”蓝雨的剑客吐吐舌头，想起国家队，又焦虑起来，“唉，这么紧的日程，怎么叶神昨天才开完会，别的项目连国家队名单都确定好久了，怎么荣耀才刚刚确定入奥……”
“电竞向来是边缘项目。”盖才捷说，倒是挺平静，“能这么快作出反馈，叶神那边肯定有准备。我们留意赛程和选手资料就好了。”
卢瀚文闻言大手一挥：“那哥们儿就和昊哥翔哥一起推进度了，各位睡觉吧！”说着就是亲亲热热朝两个七期生身上搂。唐昊和孙翔倒是很受用，其他人纷纷邓布利多三倍速摇头，付了钱，戴回口罩，一个个打着哈欠回酒店睡觉去了。
他们这一睡确实睡得昏天黑地。乔一帆前一晚已大致将全明星事宜跟安文逸通报过，努力让他们还在住院的安经理略略放下心。冬休期要去北京开会的事情也留过言，苏沐橙也显然跟安文逸详谈过，因此小窗里消息不多，乔一帆心安理得和高英杰睡到下午四点半。醒来后简单淋浴洗漱更衣，带上账号卡，去酒店餐厅吃饭，遇到一大群前辈后辈。
奥运会在前，连万众瞩目的全明星赛都黯然失色，接到会议通知的正副队长和榜单前三十们全在聊国家队，快到入场时间了，一个个才想起今夜安排，成群结队地伸着懒腰出门去萧山体育馆，钻进选手通道时还在吵吵嚷嚷。
“好像小学生春游一样。”高英杰跟他咬耳朵。
乔一帆眨眨眼。这兴奋很正常，奥运会是世邀赛后的第一次正式世界级赛事，也是国家队第一次通过分数选拔、而非邀请指定，别说他们年轻人，四五六期前辈们也激动得紧，在各自战队选手席落座后都听得见好远的聊天声音。
全明星第三日的活动开始，二十四位全明星在舞台上露面之后，司仪开始引导观众情绪，而后宣布个人赛的出赛名单。AB两组分别派出唐柔和于锋，两个正面选手，打得酣畅淋漓，唐柔凭借个人风格略胜一筹。而后是周泽楷和肖时钦，两个在不同方面登峰造极的顶级枪系，肖时钦的落败感言是诚恳请求荣耀开发部提升机械师的输出强度，收获全场为数不多机械师玩家饱含热泪的拥护。
第三局是喻文州对吴羽策。这一局收获了一些微草粉丝不怀好意的笑声，故意要惹蓝雨粉一般说哎呀吴老师怎么这么辛苦，之前擂台磨牧师，今天单人打喻队，这不是看不起我们第一鬼剑吗？差点没把蓝雨粉气死，反唇相讥说我们喻队能再打十年，你们王队还能打吗？搞得两边差点打起来。吵到擂台赛打了半天了都没个停，还是一群霸图粉齐刷刷站起来怒吼道吵什么吵看比赛，这才消停。
“就是就是。”郭少很不满，虽然在选手席，但那群斗嘴的粉丝离兴欣席位近，害他听不清沐雨橙风和林暗草惊对战的技能音效了，恨不得把耳朵塞进音响里听：“……啊啊啊沐姐！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的三点炮，好神的飞炮补攻击，好伟大的变向雪花火力线，沐姐……在沐姐的炮里死掉也是死得其所，好羡慕华哥……好想被沐姐轰死……”
莫凡看比赛习惯性代入劣势方视角，因此看苏沐橙和李华的擂台，全程眉头紧锁，大概是代入了平日练习赛时被沐雨橙风或沐北风寒狂轰滥炸的恐惧，闻言脸色又白了一点。乔一帆憋笑失败笑出声，背后微草蓝雨的队员纷纷侧目，就比如卢瀚文那手机显然是给他拍了丑照的。
“孙翔的竞技状态越来越好了。”个人赛下台的唐柔侧过来，跟乔一帆聊起这场上龙争虎斗的第一流氓和轮回斗神，“不仅仅操作准确又强势，现在打起比赛，也越来越冷静会思考，很能根据比赛局势地变化调整攻击技能的使用。奥运会上如果有机会再遇到世邀赛时的旧对手，应该会很令人刮目相看吧？”
联盟里最了解孙翔的选手，除了轮回的正副队，就是邱非和唐柔，她这样笃定乔一帆也认可，只是也开玩笑：“如果柔姐登上世界舞台，也会给对手造成巨大的阻碍吧？”
“我？”唐柔笑了，她看起来倒是挺平静，“我说我不太想去世界赛，一帆会惊讶吗？”
一叶之秋和唐三打双双红血，战局走向尾声，只乔一帆惊讶看向唐柔的片刻里，唐昊就已写定了胜局。团队赛即将开始，卢瀚文邱非闻理已经起身，乔一帆需要前往比赛间了。唐柔冲他一笑，做手势，叫他起身去。
“去啦。”他们的王牌、乔一帆信赖的姐姐微笑着。

以至于乔一帆根本都不记得他们是如何拿下胜利的。
全明星结束后，他们晚上都很困。不需要额外整理行李，只是一场单日会议而已，乔一帆回宿舍背上证件材料电脑，拿备用房卡刷开高英杰的房门，他已睡熟了。灯黑着，窗帘拉上，乔一帆借了手机光简单淋浴，定好四点半的闹钟，摸着黑躺到床上。就那瞬间被高英杰缠住，沉睡的挚友均匀地呼吸着，无知无觉地将自己投入乔一帆的怀里。
他们实在离得很近。
乔一帆的困意被轻微地拨开，他低下头，忍不住盯着高英杰看。疲惫会使人麻木，困倦中的乔一帆无法像白日时一样冷静又干脆地思考，他只能纯凭感性地追溯着思绪，却又抓不住也追不回。近日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了，他感觉头脑很混乱，但也没有混乱到整理不开。
但首先当然是，我很想念你，英杰。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看着眼前人。忍不住微笑起来，乔一帆对于国家队的选拔，无法不抱有诚挚的期待。他于荣耀里耕耘五六载，失意与辛苦数不胜数，但遗憾——唯一的、无法和解的遗憾，只是没有办法和英杰并肩作战而已。
多久多远都没法和解的遗憾。因为私心和心愿而永远存在的遗憾。
这一夜过得很快，像是合上眼就立刻来到黎明时分，天色已蒙蒙亮，闹钟响在第一缕晨光越过地平线之前。于他们的作息来说，前一夜他们睡得挺早；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半钟头，睡眠周期还在半途，两个人醒得都很困难。匆匆洗漱，酒店的热水器功率不高，冷水倒是让他们清醒了点，他们在洗手台边忽地笑出来，而后合上门下楼，坐上前一晚订好的出租，往机场去。
“到好早。”宋奇英跟他们打招呼，一身羽绒服严实穿着，已在候机厅看文件了，抬起头跟他们打招呼。
乔一帆冲他笑笑：“奇英在第几排？”
“23F。买票太急了，没和队长买在一起，不知道旁边是不是普通客人。”
“郭少应该在你旁边，他好像是21排？”
“不清楚。你们呢？”
“12E和F。前面一排好像是肖队和戴戴。”
天光穿过玻璃慢慢透进来，冷清的候机厅里也陆陆续续来人，闻理拎着郭少在五点五十二分狂奔而来，据说是赶上了最后一分钟值机，列位纷纷对含辛茹苦的嘉世副队长立正行注目礼并鼓掌，两位放下背包就蹲在地上喘气。唐昊责问他们怎么赶这么急。
“这玩意儿困得快吐了，根本听不见闹钟。”闻理喘着气代答，又环视一圈，“——我靠，卢瀚文人呢？别搞半天他没起得来吧？”
“小卢跟喻队还有阿鳖薄情昨晚上就走了，好像是有事。”孙翔说，伸了个懒腰，“唉！从来没见机场这么多自己人过。”
“上次机场这么多人还是大家赶飞机去看世邀赛决赛。”邹远腼腆道。
提前离开的人不多，又都赶的同一趟班机，因此乔一帆和高英杰目光所及大概一估，目前的榜单前三十和二十支队伍正副队长，一共四十多人，基本都在这里，或困或兴奋，都在等登机。高英杰犯迷糊，靠着他肩膀发呆，乔一帆顺手帮他理一理围巾。唐柔和苏沐橙坐在他们对面，冲他笑。乔一帆有点脸热，低一低头权当做回应。
看到她们两个就不可避免想到前一夜唐柔的话：她不太想去世界赛。
全明星这几日里，他的这位姐姐实在是太多不同方面震动到他，但却是情理之中；甚至于说，乔一帆听到她说出这些话，还会世界洞开一般感叹，这就是唐柔——因为拥有天赋、拥有着选择的权利，因此一旦找到值得投入热情的事物，就能够毫不犹豫毫无芥蒂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唐柔呀。
她真的彻底爱上兴欣了。乔一帆想。
等待不多时等到登机，清晨又淡季，班机人不多，相对往常几乎谈得上空旷，比如他们两个左边座位就空着。一落座就很容易困，高英杰放下行李就睁不开眼睛了，靠乔一帆肩上很快入睡。乔一帆想起青训营的事情，强打着精神翻笔记本，笔在本子上写青训生名字和规划：晏远，程持，林一泉，可以开始给他们组银装账号；周维，李子晨，郑逸，进步很快，训练计划向上提一个档；江一澜，守护天使好像比牧师玩得更好一点，要让林易整理一下他近期的5v5对练视频，得好好研究一下他的去向……
——他走在走廊里，抱着满怀的饮料与水，下巴紧紧地压住最顶端摇摇欲坠的一瓶可乐，生怕它滑落了，引得满怀抱里的塑料瓶都散落。然而他这样小心，还是没能抱稳，一个陌生人抱着一大堆文件资料经过，不慎碰到他，两个人都摔倒了，文件和饮料摔了满地。一罐雪碧摔开了，在地上喷出白花花的泡沫，弄湿了乔一帆的衣裤与运动鞋，但他无暇顾及，手忙脚乱地又想清理残局又想道歉，边捡文件边跟人说对不起，所幸文件没弄脏。但眼前人只一笑，抬起头来。
“没关系的，”乔一帆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正是他自己在对自己说话，“都没关系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着十五岁的自己。此时此刻已清楚这是梦境了，甚至于乔一帆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正在拉着兴欣向前狂奔的优秀的兴欣队长，和兴奋却又忐忑着真的要走向国际赛场的乔一帆，他已经走在了路上，却又来到了全新的起点；他有自己坚决要执行的使命，却又迎来了新的挑战；他得到了全新的证明自己与实现愿望的机会，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就像所有人一样其实精力有限。
只是忽然之间他才发觉自己原来很累，这样累。连做梦都很累。
二十一岁与十五岁的自己面面相觑着，仿佛他就这一刻回到了十五岁。但乔一帆即便在梦里都很清醒，试图摇摇头让自己先别想那么多，一歪头却醒了，飞机已在下降，即将落地，气流带来一阵微弱的颠簸。光线从舷窗外刺目地射入晃到人眼睛，高英杰还在睡，无意识收紧了抱着他手臂的力度。
“要走啦。”他叫醒恋人。
走出机场门厅，北京已是皑皑一片雪地，雪光比日光还照人，只是没温度，风一吹，显得更冷。高英杰本就穿得薄，从北京走之前更是没料到寒潮来袭，这会儿冷得不行。幸亏乔一帆看了天气预报，走之前给他带上自己的帽子围巾厚手套，进了出租车调高了暖气才放下心。此时已是八点半了。
“在义斩开会。”高英杰对地址比乔一帆更敏感一点，这会儿睡醒了，也严肃起来，“我前天就很好奇了，为什么联盟组会，但开会地址在义斩的训练中心？虽然说他们条件好地方宽敞，但联盟也不至于要去一家专门战队的地方吧？”
乔一帆摇摇头。楼冠宁本赛季始卸任了队长，其他始发队员也一一退隐，虽然还没官方宣布退役，但上场轮次明显变低，倒是从各队挖了不少新选手过来，显然工作和生活的重心已经在转移。但具体有什么打算，即便是他们队长级别的选手也无从得知，只能猜猜看。
“希望不堵车。”他只能说，“七十多公里呢。”
北京的早高峰，但凡只是乔一帆和高英杰两个人，大概都毫不犹豫搭地铁转十九号线。但他们这三四十号多少有点名气的人浩浩汤汤涌下来，又是事出突然，只能一个个乖巧地打出租。他们两个没什么随身行李，因此没去托运直接走了，上了车看群里那几个本来打算借着全明星在杭州玩两天的外地哥们儿，找行李箱找得都痛苦万分。堵车也堵了半个多钟头，等乔一帆和高英杰到了义斩的地方都在出示证件登记信息了，唐昊孙翔李华赵禹哲四个人还堵在半路上。
“希望他们别在高架上堵死了。”不知道被谁逮住、正在大门口下楼当接待的刘小别和袁柏清假笑道。
高英杰问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副搭眉耸眼样，但微草剑客只重重叹气，闭口不答，指了方向报房间号，他们两个也只好一头雾水地上楼去。乔一帆是早见识过义斩训练中心内部的，因此不需要迎宾人员的指引也知道位置，熟练地按了电梯楼层上七楼；又提前把装好相关证件的文件袋从包里拿出来，邮件附件里提示榜单前三十成员需要在今天提交办理因公普通护照的材料。乔一帆和高英杰算是到得早的，比他们来的还早的也就前一日就抵达北京的卢瀚文和徐景熙，但会议室里依然人数寥寥，看得到眼熟的蓝雨和微草分别的logo背包，看不到它们的主人在哪。
“去哪儿了呢？”高英杰四处张望。
他在陌生场合还是很容易局促，乔一帆很了解他这一点，因此找到名牌放了包，就陪高英杰出去，看看能不能碰到几个熟人或前辈。叶修如今已是电竞总局电子竞技办公室荣耀项目的总负责人，目前国家队选拔由他全权主持，他必然在；而王杰希退役后虽然即刻进入大学深造，直播中却也偶尔透露过自己和其他几位退役选手也在给叶修帮忙。因此他们自然要去跟这几位前辈打招呼。
只是手机发消息过去还没回，房间里又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两个人只好在露台上看园区大门口。好友和前辈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戴妍琦大雪天的还穿着露膝短裙长筒靴，正低着头挨肖时钦的训，但一边脱了队服外套系在她腰上。袁柏清和刘小别不知又在吵什么，消失一阵的徐景熙也一脸生无可恋地戴上了红袖章，替两位好友给笑眯眯的六期帮帮团当导航员。邱非和吴羽策盖才捷一道来的，乔一帆只眯着眼认出身上那件长羽绒服盖才捷穿过，不近视的高英杰戳戳他，说小邱表情好严肃，是不是在聊季后赛赛制。
“太多事情了，好头疼……”微草队长自己也焦虑起来了，“就先不说国家队，奥运会七月中就开始，季后赛肯定得提前一大截，修整怎么办，账号卡调整怎么办，之后国家队集训又怎么办？时间这么紧，磨合不好怎么办，选拔结果不理想怎么办？”
“相信叶神，叶神是最了解荣耀比赛和职业选手的人了。”乔一帆自己也担心，但还是安慰道，“前几个赛季的季后赛就是一个晚上同时进行多场比赛，后来是为了方便转播才拆开。有先例，叶神肯定能处理好的，不会竭泽而渔的。”
他们相对着忧心忡忡。其实乔一帆也知道他们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以叶修的能力与见识，一定能考虑得面面俱到，何况以他在职业圈和联盟的话语权，又是为了荣耀入奥这种大事，别说刚退役的几位，更古远的选手也会乐意为他排忧解难。
然后是，忽然的咔嚓一声。
闪光灯在他们的身后骤亮。即便在这样明亮的一个雪霁天也足够晃到人眼的亮度，两个人下意识眯起眼拿手挡光，在白光后头看见个人影，有点眼熟。在光线迅速退去的瞬间看见他的笑容。
“聊这么久才发现我呀？先打招呼得等会儿。老叶老王他们在楼下呢，上头又有新指示，还在扯皮，就先别闹他们了——在这之前，让方副队给我们小乔小高拍张照片怎么样？”方士谦摇摇手里的摄影机，又举起来对准，示意他们比耶，“来看这里，三，二，一，茄子——”
“好土。”另一个人鄙视道。红色的脑袋钻进来，张佳乐搭过方士谦肩膀，“们方神看到以前家里小朋友，开始当幼师了？”
“我乐意，你们家昊昊和远远不够张老师带的？滚滚滚。”方士谦给他一肘子，意识到什么，看着呆住的乔一帆和高英杰，没忍住伸手晃晃：“怎么，没想到会看到我呢？”

Chapter Text

方士谦和张佳乐对义斩这栋楼比乔一帆还熟，他们说是因为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星期了，带他们去三楼后勤室拿面包和牛奶。“老叶还没跟你们讲啊？”他们的治疗之神咋舌，立刻解释了，“你们真觉得义斩老板建这么大个园区，就为建个中流小战队，一栋楼一个体育馆不够？人家再喜欢荣耀也是商人，商人要做什么，投资；投资什么回报最牢靠？”
换作之前乔一帆和高英杰还真不一定答得出来，但他们都是为了国家队而来，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要和体育总局合作吗？”
“就是这个道理嘛。”张佳乐走路踢踢踏踏，几乎要蹦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小楼他们建义斩的时候估计就有了这方面打算，所以硬件设施非常过硬，住宿条件也好，比所有战队规模都大得多，别说他们是挺深谋远虑的。”
“和体育总局搭上线，那就是国字号，管理是麻烦点，但至少这大几亿的钱不会打水漂了。”方士谦耸耸肩，又嘀咕，“要是老余当时也有这深谋远虑就好了，这钱要在我们队手里该多好……”
张佳乐半开玩笑着给他一肘子：“还替你们余老板构思微草未来规划啊，人家小高在这呢，你个退役老狗掺和什么。”
这种前辈嬉笑怒骂的场合里他们后辈是不敢轻言的，但方士谦在后辈面前相当没架子，很得意地冲他们两个wink了一下：“你这就不懂了，我们微草的祖训，一日为副队终身为副队，你懂个屁！”
前第一弹药翻了个白眼：“所以王杰希就一日为队长终身为队长是吧，什么封建祖训。”
电梯停住，四个人出电梯门，这一层都是后勤部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时很热情地问好带路，把他们领到房间里，说点心和饮料都在这里。张佳乐虽然不饿，但嘴里总想吃点什么，因此很不客气地直接拿了盒白色恋人，拆开包装盒，给方士谦乔一帆高英杰一人丢两包，自顾自地啃；吃着饼干又去找饮料了，对着牛奶和豆浆挑挑拣拣，最后揣了盒椰汁。
方士谦揣着饼干兴趣不大，注意到两个后辈眼神：“选啊？老叶买的，知道你们从杭州过来急肯定没吃早饭，大领导自掏腰包去零食店买的。我们都吃过了——义斩食堂还挺好吃的，你们之后集训过来放心吃，早上那个虾仁小馄饨特别好，小乔小高你们是不知道你们乐乐前辈连喝五大碗。什么叫做云南活饭桶啊？”
“你好意思说我？一帆英杰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方神刚从德国回来那饕餮样，恨不得把桌子给吃了，还好意思说我呢！”
乔一帆想笑没敢笑，高英杰是憋不住的，肩膀在抖。叶修向来周全缜密，连准备点心饮料的分量都相当足，种类也多，面包饼干堆了好几框，牛奶豆浆也是好大几箱，远超今日来开会人员的需求。方士谦虽然没说，但他们两个都是本地人，又分别是叶修和王杰希的得意门生，无论如何也是主事的前辈们的亲徒弟，自然是要帮忙做事的。因此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很默契地开始分工，乔一帆挑面包，高英杰挑饮料，包里带了编织袋，一样挑几种，装满人头数了，有点吃力地要背上去，而两位前辈也笑起来，来帮手。
此时楼上人也到的差不多，签的签到，交的交证件。郭少排在签到处的长队最末，在和唐昊孙翔群通话，比人家斗神家正经队长还急，而周泽楷正在郭少前面一位，有点局促地拍拍他肩膀，轻声说没关系还有半个钟头。他们四个拎着零食饮料上来了，直接把这群饥肠辘辘的人的目光全部抓牢，那瞬间好像连过道里都安静了几秒。
“我靠，吃的。”当接待员归来的袁柏清喃喃。
但更多人的反应在提袋子的那两个人身上。“我靠，方神，乐哥。”郭少连电话都顾不上了。
电话那边传出急速的呛水声，随后便听见唐昊反问声破音了：“——你说什么乐哥？？”
兴欣和微草队长平日光芒万丈，今天只自觉当力工，低头慢行避人眼目；那两位退役的神倒是泰然自若，没什么反应，还跟熟悉的后辈打招呼，又回过头催他们两个快点走，会议厅里有人了，别饿着可怜的小朋友。说着还很自然地，张佳乐在人群里看见邹远，还吹个口哨，空出的那只手朝人丢饼干过去，准头就像百花缭乱在游戏界面丢手雷似的。
“小远想我没有？”他很得意。
邹远没来得及说话，反而是正在登记信息的宋奇英扭头：“乐哥，你蓝牙耳机落在队长行李箱里了，队长帮你带过来了，乐哥你待会儿过去拿一下。”
张佳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找好几天没找到！新杰人呢，奇英你没和他一起？”
“队长去楼下办公室了，叶前辈给他打了电话。”
“哦哦，那就散会之后再说。”张佳乐也不在意，又提了一把零食袋，回头冲乔一帆眨眨眼：“你们叶神真是，要做什么都天应地应人应，哪有他这样的？”
会议室里已坐了人。喻文州和于锋聊着天，很自然地跟方士谦张佳乐打了招呼。盖才捷和邱非已落座，看乔一帆和高英杰进来，跟方士谦张佳乐问过好，立刻过来帮忙，简单几句就沟通好，一边发饼干，一边发饮料。其实这种情形下大伙都没什么挑嘴，足够填个肚子就行，后来者如闻理戴妍琦看见有零食吃就够高兴了，隔着半个会场都要wink飞吻，但邱非也细心，记得好友们有偏好或忌口，特意给宋奇英拿了椰汁、郭少换了豆浆，免得又勾起乳糖不耐受的毛病。他自己反倒是被盖才捷关照，乔一帆刚给邱非放了个蛋奶吐司，就被虚空队长不动声色换了个热狗。
“他不怎么吃甜的。”盖才捷跟乔一帆解释，“邱非吃甜食会头晕，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真的我怀疑邱非对糖过敏。”闻理很不客气地撕开吐司袋，打了个哈欠，“……困死。希望开会能打点鸡血，我不想浑浑噩噩过去了。”
实在是每个人都在期待会议内容。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随着登记信息递交证件的选手到位，逐渐嘈杂起来。会场也并不太大，能容纳五六十人，除了各战队正副队长和榜单前三十，便是那些名头如雷贯耳的前神级选手们——张佳乐和方士谦已落座了，黄少天拎着失踪的卢瀚文酷炫地回来了，叶修和王杰希的名牌也摆放好了，职业选手们为着这些个刚摆好的名牌都又兴奋了一阵，几乎是捱才捱到了会议开始。
“不好意思来晚了啊。”十一点二十五分，叶修推开门走进来，会议室里瞬间安静。王杰希紧随其后，或许是职业病，他环顾四周：“——还有几个没到？”
刘小别条件反射立正：“队长，阿翔——不是，孙翔唐昊李华赵禹哲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马上就来！”
“国家队老油条带坏新同学哈。”叶修调侃，倒也不在意，“世邀赛的时候也是这俩爱迟到，得罚。”
喻文州在蓝雨席笑道：“都总是要栽到叶领队手里的。”
“少贫。”叶修摆摆手，又笑，“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东西退役了，只有文州你屹立不倒。”
黄少天得意万分：“那是当然，我们文州要打就打到三十岁，联盟不倒松，荣耀常青树，还要带着本剑圣的意志奋斗终生，哪是老叶老王你俩能相比。”
“还剑圣呢，年轻人的时代了还一口一个剑圣，害不害臊。”王杰希损他。
他们这些大前辈拌起嘴，台下几十个年轻人只有听的份，但如苏沐橙喻文州这样还未退役的四期生就放松得多了，也正好是因为蓝雨和兴欣都在前排，距离挺近，拌得开嘴。甚至还聊起几位今天缺席的世邀赛国家队成员，李轩和楚云秀是私事太忙没来，方锐呢，不是水平不够，只是出场轮次开始降低，一看榜单，全明星二十五名，榜单排名三十一名，实在是有点太不凑巧。
“废物点心不是有几场MVP来着？”叶修回忆，“第四轮打百花，十八轮打呼啸，分数不是挺高。怎么没赶上趟？”
苏沐橙眨眨眼：“人家黄金右手消耗大，在轮休了，哪比得上年轻人每轮都上场的分高啦。”
正说着门砰的一声大开，孙翔唐昊赵禹哲几乎滑铲进门，李华拉住了刹车叫他们别摔，喘着气鞠躬道歉，惹得刘小别和袁柏清盯着王杰希的威压都要起哄叫一声猛士。叶修不是废话的人，看着人上了座，调侃一句，又立刻端正了神态，按亮会场话筒，当即开始会议。
“这次会议非常紧急，那么事不宜迟，直接开始正题——要吃早餐的尽管吃，但该听的还是要听啊。”叶修点开幻灯片，制作相当简单，但关键词无比醒目，“相信大家已经看过了文件，但确保无误，还是在这里重复一遍：今年七月十四日，第三十四届奥运会将在洛杉矶举办，荣耀在最后一刻被确认列入电子竞技项目栏，赛制为人头分积分制，分为5*5擂台赛和6*6团队赛，团队赛无第六人。从国家队选拔到赛制适应，我们的时间都很紧迫，这对电竞总局、联盟总部、各家战队和在座的各位都是很大的挑战。”
众人重重点头。叶修切换下一张幻灯片，投影幕布上列出一众名字，很容易能认出是榜单前三十名单，他继续道：“现在常规赛赛程已过半，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前半赛程里总榜单里的佼佼者，相信你们对国家队的成员组成也有详尽的了解：包括紧急替补在内，登记在选手名单的正式队员一共十四人，领队一人，随行教练两人，其余随队成员数量不受限制。闻理，什么问题？”
嘉世副队长胆子倒也挺大，站起身大咧咧就问：“叶队我有好几个问题。”
一阵轻微的笑声，叶修也笑：“你说。”
闻理这么个当着几十号人都敢干脆举手的人，也就真直愣愣地问：“第一个问题，文件里说大国家队三十个人，要在赛季后统一集训；正式队员一共十四人，就是说正式队员从大国家队里选，那现在的前三十和赛季结束时的前三十有出入怎么办？第二个问题，文件里说进入大国家队之后积分高低就不再是选拔一句，那么现在榜单前三十已经递交了证件和资料，到时候如果榜单排名有出入，没办护照和签证的选手是不是就等于已经失去了选拔资格，那么对他们来说是否不公平？第三个问题，距离奥运会已经半年不到，我们大多数都是没有世界比赛经验的选手，除了队友以外也基本没有过磨合，赛季后的集训时间也肯定很短，教练团队能为我们带来什么，集训内容又将会是什么？第四个问题，最后正式队选拔结束后，没有进入正式队的大国家队选手是不是相当于白白在国内赛场的对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账号属性和打法技术，这是否是一种变相的损失，对于选手而言又是否是一种无畏的消耗？”
他说话又快又清晰，显得语气都有些咄咄逼人了，连珠炮一般蹦出来。而叶修很耐心地听完他这一大段话，甚至还开得起玩笑：“当年在训练营对着我怎么就没几个问题呢，队长心都要碎了——不过问得很好，几乎把我要重点提的要点都问到了，表扬一下。”
“首先回答集训的问题。国家队正式集训时间已经确定，六月二十九日至七月八日，国内集训总共十天时间，抵达洛杉矶后的五天时间会在奥运村进行适应性训练。”叶修切换幻灯片，展出时间表，席内的选手纷纷低头记录，“奥运会不像世邀赛，参赛国家更多，各国赛制也不同，我们对国外选手不熟悉，他们同样不了解我们，谁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更多地了解对手，谁就能有更多胜算，而这些前提上的准备，教练团队会比开始得早得多。”
“第二个问题：有关选手们的磨合训练，这是今天要求各位出席会议的主要原因。体育总局与荣耀官方与荣耀联盟达成了合作，已搭建好官方的线上集训平台，安装包散会后每个队队长凭工作证领一个u盘回去安装。平台是依托荣耀游戏本体，必须安在有荣耀的电脑上啊，凭账号卡信息登录，权限在我这里。说得直接点，没法登录平台的就是没入围。”他摇了摇手里一个u盘，“集训方式很简单，每周日晚七点到十点，三十个人随机组队，六人一组进行6v6训练赛，没有交流频道，全部双盲训练——技术部那边给的说明也太拗口了。说白了，训练赛途中，你既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队友身份，更不能通过额外途径和对手队友交流，除了角色职业和技能效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就是让我们纯凭自己对其他人的了解来判断，从而达到磨合的效果？”郭少很机敏地追问。
“没错。”叶修笑道，又无奈：“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为了让你们尽可能少暴露账号卡属性，还要达到磨合效果，一群老队长们想了多少个办法，好容易才妥协！”
唐昊不屑：“谁家这么小气？账号卡又不是不升级了，搞这么麻烦！”
王杰希笑了笑：“抱歉，是我。”
刘小别笑死了，差点喷前排李华一身豆浆，张佳乐和方士谦也笑疯了，唐昊涨红了脸不说话。“这种考虑迟早会有人提出，大眼只是未雨绸缪，我们小闻副队不就很在意？”叶修接回话题，“我知道你们还会有季后赛时间安排相关的问题，国内赛事的会议在下午，让老冯亲自跟你们说，我先只说奥运会的事。选拔名单三十个，名额有限，但对于正式名单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小闻刚刚说的，名单边缘的选手的护照签证问题，是否入选问题，以及没有入选正式名单的大国家队成员的去向问题，都是很重要的问题，但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会场内很安静。“我必须说明，比赛和选拔，本来就是很残酷的事情，我作为领队，要考虑的是国家队的实力和胜负；选手个人的感受，我们会尽力去体谅，但无论是我还是体育总局，都不可能围绕着你们的感受服务。”叶修笑了笑，目光却很凌厉，“今年奥运会，明年世邀赛，体育总局与联盟当然希望所有优秀的青年职业选手都尽可能地拥有去国际舞台的机会。但国家队只看实力，能为团队拿到胜利的选手，就是国家队需要的选手，这是我和教练团队挑选国家队选手的唯一宗旨。至于你们是否努力，是否为进入国家队付出了代价，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我知道这当然很残酷，但这是每个人都要接受的代价。”
他以此暂时作结，台下席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敲键盘的声音，而后才有点窃窃私语声音起来。郭少已拉着苏沐橙问起来了，她显然是知道细节的，跟郭少一项项解释起他方才没听懂的地方，听见小枪炮师恍然大悟的声音。乔一帆倒是没什么不懂的，只是忍不住皱起眉，电脑里调出赛程文件，一日日数：奥运会开赛时间太早，季后赛的日程实在太紧张了。
以及叶修似乎轻描淡写带过的那句话：希望所有优秀的青年职业选手都尽可能地拥有去国际舞台的机会。
这样的会议上自然不会有废话。然而与那些叶修已给出的重要的、明确的信息相比，这句话的重量便扑朔迷离起来。尽可能多，便是要分散重量；能够分开却又不影响阵容，则意味着叶修的这番话意在那些团队功能相近、或同职业的选手。
——孙翔与邱非。刘小别和卢瀚文。
他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老队长在说什么。
平心而论，乔一帆自己并不担心自己是否能进入名单，目前联盟里在役的鬼剑选手只吴羽策和他两个，但就已吴羽策如今这完全不计较未来续航力的双卡表现，乔一帆即便对虚空副队长的水平有着无限的认可，也必须说，他的打法无法在只会更加紧迫的季后赛、集训与奥运会日程中保持良好的续航。自然更不担心高英杰何去何从，新即位的微草的天才队长已隐隐有被加冕为新王的趋势，论是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实力。
但是邱非和卢瀚文。
乔一帆摇摇头。他也只是操空心而已。

就这片刻分了会儿心。叶修已然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叫各队队长去领装了集训平台安装包的u盘，又跟他们说下午三点冯宪君要来开季后赛赛程安排的会议，背了包过去拿。这会儿散了会才热闹起来，会议中在前排当摆设的前辈们终于和自家得意门生们聊起天了，闹哄哄一片，黄少天拉着卢瀚文就要和左拥右抱袁柏清和刘小别的方士谦拌嘴。也有后辈和前辈吵的，比如唐昊，和邹远本就因为张佳乐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而倍感无语，今天会上被王杰希噎了、反被老队长嘲笑，气得脸红脖子粗，说张佳乐胳膊肘往外拐。
“我朝里拐也是拐小宋，昊昊都去呼啸当队长了，还要队长哄啊？”张佳乐觉得好笑，怀里揣着宋奇英，宋奇英低头看手机，“是不是呀奇英？”
“队长问乐哥中午去哪里吃饭。”宋奇英仰头答。
“义斩食堂挺好的？”
“好，我跟队长说。”宋奇英低头发消息，张佳乐手不安分，伸他围巾里，冻他一激灵。一抬头看见唐昊和邹远一言难尽的表情，有点懵：“邹队，唐队，怎么了？”
邹远摆手，不好意思问的样子，唐昊当然更不会说。倒是旁边看戏的刘小别看清楚了：“百花小宝宝有恋队长情节，看你和乐哥这么亲，想问怎么回事，以及乐哥这一年干嘛去了。”
“你们不知道？”宋奇英诧异，又抬头看张佳乐，“乐哥你没说吗？”
“我很低调的好不好！”张佳乐捏他脸，抬起头，也就很不当回事儿地说了：“啊，我去年出去玩了一年，今年回了霸图，当教练去了。我寻思老叶老王少天他们知道了你们小朋友都得知道，没想到他们还给我保密起来了……不是什么秘密啊。”
袁柏清忽然恍然大悟：“哦！所以小徐是不是乐哥你徒弟，那么正统的百花式打法？”
张佳乐很得意：“打得好吧？”
方士谦终于和黄少天拌完嘴了，口干舌燥，从袁柏清手里抢了瓶水，跟袁柏清翻白眼：“看人家小徐打法大半年了才认不出来，枉为我徒！废物徒弟！”
刘小别默默举手：“我认出来了的。”
谁知道唐昊飞起一脚：“知道还不跟我们说，是不是兄弟？东道主哥还不快请客吃饭？”
“刘副队，请吧？”忽然闪现的戴妍琦也来拱火了。
刘小别倒也乐得请客，低头翻手机，找定位。他自己公寓离微草不远，十几分钟脚程，虽然在海淀，但面积也就四十来平，对他自己来说够住得紧；父母家才是切切实实在东城，第一批搞互联网的，有钱，所以他对义斩附近倒也还算熟，想了想，开了个餐厅定位，招招手，问黄少天张佳乐和方士谦去不去。只是这群退役大神腿脚懒怠，食堂凑合完就想上楼睡觉，因此刘小别请客的雄心壮志目前还只局限于年轻一辈里，二四六八十地数人头，数完了就要带这一行十几个人去吃饭。
孙翔本来要跟着周泽楷一起去吃义斩食堂的，听说刘小别要请客果断过来了：“阿鳖这么大方啊？”
“没关系，阿鳖新涨工资了，多宰他点。我再也受不了他在我面前一箱一箱抽食玩卡的日子了。”袁柏清慈爱道。
走到半路时乔一帆忽然问：“是去怡然酒家的新店吗？”
袁柏清也有了印象：“哦，之前大学城那个，高叔叔请过客的怡然酒家？他们家鱼丸汤好吃，不错不错，等会点一份。”
刘小别说是，顺便发了份菜单到群里，叫他们点好菜，他等会儿下单。乔一帆笑了笑，没说什么，却是对地方也挺熟的样子，和高英杰说着话，也不知不觉地走到刘小别旁边，和微草剑客一块儿带路了。
地方也确实不远，他们说说笑笑着就到了。下午一点多，主要客流已散了，服务员在一楼大厅整理着台面，朝里有两架台球桌，有人在上头练手。前台是个年轻姐姐，见这戴着口罩和兜帽的一行人涌进来，很热情地招呼着，领他们上二楼——二楼显然就比一楼安静隐蔽得多，包厢静谧装修雅致，单面玻璃的落地窗看得见街边车水马龙。
“装修得这么好，老板这两年赚不少啊！”袁柏清推了把高英杰，感叹道，“老店那边就一层，也只有一张台球桌……”
高英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其实不太了解，只是老店位置距离父亲学校近，简餐吃过几次，只对菜品有印象。刘小别已在点菜了，戴妍琦在武汉吃得嘴巴挑，非要试试袁柏清力荐的鱼丸，高英杰倒对这家河鲜没有印象，提议的都是快手小炒。家常菜馆而已，也没有什么菜系可言，醋熘白菜茄子豆角宫保鸡丁先各上两盘下饭，稍稍填了肚子，冬天自然也还要几个咕嘟咕嘟边吃边煮的干锅。一锅鱼丸赠一篮蔬菜菌菇，一大叠点缀着桂花蜂蜜的米糕，一行人大快朵颐，酒足饭饱，在包厢里高谈阔论，手舞足蹈，更有甚者恨不得买几瓶果汁酒上来助兴，可惜下午三点还有季后赛的会议，郭少和孙翔只好抱着椰汁浮他三大白。
乔一帆倒是挺安静。高英杰看他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一下手机，瞥到是绿色的信息页面，顶头似乎是安文逸的头像，因此有点担心是不是相关安文逸的病情。但兴欣队长的神色也并不凝重，发过消息了也反扣了手机，夹了两筷子白菜，低头吃起饭。
高英杰放下心，跟他说悄悄话：“他们家鱼丸很好吃的，一帆试试看？汤也很好喝的，瀚文都吃了三碗呢。”
卢瀚文嘴巴叼是公开的秘密，能够被他认可足以说明菜品品质。乔一帆眨眨眼，笑起来：“难得叫他这么喜欢，那就让他多吃点？”
可巧这小东西会前没赶上面包牛奶饿得不行，又是晚熟的十八九岁青春期，饭馆这饭量能吃十几碗的年纪，因此狂吃猛吞，徐景熙拼了命拦着他叫他慢点吃别噎着。刘小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他风卷残云猛吞鱼丸，乔一帆那边才刚动筷子，还有点着急，扯着蓝雨小剑客的衣服领子提醒他给乔一帆留点，不够吃他等会儿再点。
“给我留份木须肉就行，我不爱吃这个。”乔一帆又冲卢瀚文笑，好温柔的模样，“小卢喜欢就多吃点，这个不辣，不坏嗓子。”
“帆哥你最好了。”卢瀚文眼泪汪汪。
“东道主的推荐不错嘛。”另一位嘴叼的广东人徐景熙赞扬道，同时也提醒：“阿鳖你请客？记得结账，两点一十了，再吃个半个钟头就走吧？”
刘小别踹他说还要你讲，拿着手机下楼结账，附带一个刚跟全桌统计饮料的郭少下楼，两个人结伴下楼。郭少对着刘小别居然也能叽叽喳喳，两个人聊起新番，倒也有话说。谁知道下去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呆滞着回来了，郭少手上还挎了个塑料袋，里头装满了瓶瓶罐罐。
“谁下去结过账了？”刘小别完全是懵的，“不是，我答应了请客的，我付就行……”
一桌玩手机的都抬起头了。“不是要AA吗？”郭少也挠头，环视一周，“其他人都没下去过吧——只有闻理和戴戴不见了，他们两个去付了？”
“不是。闻理陪妍姐买布洛芬去了。”邱非摇摇头。
刘小别一头雾水，一咬牙，拉着前台上来要单据，谁知道前台换了个中年阿姨，和声细语微笑着，说是的呀，包含饮料点心一共一千八百三十七，就是这一桌嘛，已经结过了，单据交走啦，没有出问题的，没有霸王餐。
“是老板请你们的。”卢瀚文追问下阿姨还是松口了，冲他们笑笑，“你们是明星嘛，老板喜欢看你们比赛，听说你们来店里了，就想请你们吃饭。”
这一群年轻人顿时紧张了，说什么也不肯，争先恐后站起来说这不行的阿姨不能这么破费，刘小别更是恨不得马上递手机过去付钱，但阿姨走得很快，一闪身便没影，刘小别追都追不上。卢瀚文挠头：“老板怎么也不说是谁的粉，至少签个名再走，多不好意思……”
郭少试着猜：“说不定是老板家小孩看比赛……？”
“那总会过来要个签名合影什么的吧？”
“搞不懂，我迷糊了……”
要不是因为身上没现金，他们恨不得在桌下头塞钱再走；但这种正经餐厅，也不像小馆子墙上贴收款码，前台也没人，这群平白无故被请客的年轻人只好走了，刘小别还跟服务员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是想要签名合影和礼物可以随时去微博联系，这才略略放了点心。虽然他们这一个个的收入都不低，但遇到这种事是真的手足无措，反倒是玩了一中午手机的乔一帆挺平静，开玩笑说就当是天降好运，有机会再来照顾照顾生意就好。
他一开口高英杰就转移注意力了，担忧道：“一帆中午都没吃什么……”
“是啊是啊，看帆哥中午都在回消息，是有什么事吗？”卢瀚文也很关心他，也想起安文逸了，“还是小安哥的事吗，他还好吗，还发烧吗……”
“他已经出院啦，我替文逸哥谢谢你。”乔一帆揉揉他脑袋，“是兴欣的事——你们知道的，嘉世旧楼那边在改建文化园，我们要在那边开一个荣耀窗口，锐哥在拍照呢。”
郭少闻言开始小鸡啄米，兴致勃勃地跟那些起了兴趣的朋友们解释起来，直到回到会场里。下午开会内容就容易理解很多，季后赛时间过分紧迫，为了还能给季后赛选手正常的休整时间，春节期间的一周冬休假期将取消，常规赛的最后一轮将提前至五月二十一日；而季后赛与常规赛之间的休息时间也被大幅度压缩，五月三十一日星期三，季后赛第一轮的紧张赛程就将打响，接下来的日程一如往年。
冯宪君在上头讲话实在有点像催眠，认真如乔一帆都难免分心，滑开手机，盯着和高英杰的聊天窗口发呆，心有灵犀一般看见恋人头像上冒出个小红点：一帆什么时候回去？
他单手敲字：明天上午的飞机，今天还要留一晚。
酒店还是回家？
机场附近定个酒店吧，家里和微草离机场都太远了。
高英杰稍微停顿了半分钟，乔一帆看见头像前的输入提示，几乎能猜到高英杰在删删打打些什么，也知道高英杰会有一点点失落。忍不住笑，反倒是他主动又发消息过去：我晚上有点事，英杰方便陪我一下吗？
微草队长秒回：方便的，有空，我陪一帆就好了！
他心想高英杰在他面前也实在太好猜了些。终于散会了，高英杰的视线在人群中灼热得仿佛有实体，乔一帆背上包朝他走过去，就非常顺理成章地并起肩。当然是要去跟叶修王杰希道别问好的，乔一帆倒是还镇定，但叶修和王杰希的目光有点犀利，几句寒暄间高英杰已经意识到什么，脸有点红。
“挺好的。”王杰希宽慰地笑笑，拍拍他继任者的肩膀，“天不早了，和一帆吃饭去吧。”
吃饭是小事，义斩有食堂，今天也开放，两个人早上听张佳乐一描述，晚上也忍不住尝试，餐品确实不错。吃完饭搭出租，乔一帆这才跟高英杰说明晚上的去向：“有点近视了，想配个镜。”他在后座捏捏高英杰的手腕，稍微有点苦恼，“之前体检测过视力，其实读书不是很高，但最近开始有点看不清了，也容易晕……不知道怎么回事。”
高英杰顿时好担心，凑过来帮他按太阳穴：“啊啊，不舒服吗，现在晕吗，我应该有晕车药……”
他觉得高英杰这样实在可爱：“罗辑和文逸哥说就是用眼过度而已，顶多是眼压差有点大，没事的啦。所以让英杰陪我来配镜呀？”
到了眼镜店先测视力。乔一帆左眼裸眼视力颇佳，轻轻松松5.0，视野里没有几个看不清的标；然而右眼和左眼却差得医生都匪夷所思，左眼眼罩一戴，恨不得连第二排都不认识，勉勉强强凭记忆认了几个出来，再换下一行，两眼一抓瞎。医生叹着气说这度数差不头晕才怪，给乔一帆配镜，配半天配出个左眼4.8右眼4.0，说眼压差太高有危险，以防万一，得让左眼读书也略微降下来些，因而配了副工作和学习时用的矫正镜。
“镜框都要把我挑花眼了……”高英杰好为难，他有点不多不少的选择恐惧症。
“那就黑框？难得挑了。”
“但是黑框显得一帆好凶哦……”
他开玩笑：“去训练营正好镇得住那些调皮鬼学员？”
高英杰没说话，显然不认同。选个镜框而已，不差钱，高英杰比乔一帆自己还上心，在柜台前头挑挑拣拣，时不时找柜员问出一副来架乔一帆鼻梁上，打量几分钟，决定它去留，没半个钟头挑出五六副，精简一番，留下一架金丝边、一架无框。高英杰眼光也确实好，乔一帆从前没觉得自己合适戴眼镜、也没习惯过，但此次此刻看镜子里有点陌生的自己，确实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顺眼。
“就这两款，谢谢。”高英杰跟店员说，这时候他是很有决定性气场的，“金丝边这款要两架，都装上镜片，眼镜盒都要这个纯色款的。”
“戴着别摘了。”转头又跟乔一帆说，语气里居然有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他目光让乔一帆有点陌生，“这两架一帆带走，这架放我这里。”
意思倒是很明确。乔一帆眨眨眼笑，默认了，付了钱搭车回酒店去。酒店是中午吃饭时订的，就在大兴机场附近，步行可达的距离，从市中心开车过去一个多钟头，但当天晚上意外的车少，四十多分钟开到了。乔一帆本还打算让司机中途回一趟微草放下高英杰，但微草队长不乐意，偏过头看他：“……一帆不想我陪你吗？”
——真是要命。乔一帆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哪里是不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明明是怕自己幸福过头到不知天高地厚，我怎么可能轻易舍得下你。
酒店办入住很快，几分钟的事，乔一帆行李也很少，只一个背包。三楼电梯很快，房间就在拐角，乔一帆开门进去要插房卡却没来得及，高英杰合上门便朝他吻过来，几乎撞上眼镜架和鼻梁。匆忙到乔一帆被吓一跳，他没打算拒绝这个吻，因此手忙脚乱要取掉碍事的眼睛，然而高英杰不让，把镜架推回他鼻梁、闭上眼偏过头向他伸出舌头，叫乔一帆心旌摇曳到无从思考，只能搂着他回吻，吻到喘不过气才堪堪松开。也是额贴额这般的近距离。
“嗯？”他悄声问眼前人。
高英杰歪歪头冲他笑，又吻他唇角，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看一帆戴眼镜，有点兴奋。”
“有的是机会看的。”乔一帆继续吻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烧得发烫，犹在强装镇定，“英杰喜欢我戴眼镜吗？”
“都喜欢。”然而高英杰的坦率远超乔一帆想象，恋人羞赧道，“一帆怎样我都喜欢。”
于是事态略微地有点控制不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话和吻一撩拨，很容易起生理反应。乔一帆倒是没多想，吻便吻，拥抱也是朝思暮想的拥抱，高英杰一声声说着喜欢他高兴得几乎能化掉，然而吻到床上时他才意识到高英杰已然动情、环着他脖颈做出了承受的姿态。念头一旦歪了就回不去，身体接触很容易勾起生理反应，高英杰硌在他腰腹的瞬间乔一帆清醒过来，愣了下，实在是没忍住笑。而高英杰情动中朦胧，反倒比乔一帆反应得还晚些，意识到的时候脸刷地红起来，下意识要挣脱，也不知道要跑哪里去，但总之被乔一帆抱住不让走了。
“英杰啊。”乔一帆笑得直不起腰了，“怎么想的呀？”
高英杰快羞哭了，这会儿也知道自己逃不掉，脸埋在乔一帆怀里不肯出来，乔一帆怎么喊也不动，好容易才消下去。乔一帆倒是没想故意逗他，实在是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往下三路动过念，怎么英杰反而好像……
他想不下去了，自己都脸热。乔一帆是个情欲淡薄的人，青春期激素最躁动的时期一直跟家里叛逆要去打游戏，还没来得及往某些方面想过，自我纾解的时候都很少，何况这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恋爱里。
“洗个澡睡觉啦。”乔一帆忍着笑，努力平静下来，“我明天上午八点半的飞机，七点半肯定要起。房间下午之前退就行，英杰可以睡晚一点，但高队不会逃训的吧？所以还是早点起哦。”
高英杰声音有点闷：“又不是一帆不在我就睡懒觉了……”
“谁都知道我们微草高队长最自律了。”乔一帆几乎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子，忍不住笑，低头又吻他一下，“那我先去洗了？”
房间是大床房，说乔一帆完全没做高英杰来陪他的准备是假，否则他肯定直接定一间单人间；但他没料想到如今情形也是真，往日他们两个在一张床上过的夜数都数不清，何尝想过会有如今这不纯洁的情形？因此乔一帆洗完回床上、听见浴室水声响起时，自己都忍不住胡思乱想，把自己搞得脸滚烫，开了平板看虚空前些日子的比赛录像——这倒是效果很好。
高英杰也相当敏锐，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听见平板里外放声音已判断出场次：“上个月他们打蓝雨那场？”
“那一场团队赛最后十分钟。”乔一帆抬起头，“吴副队就不说了——英杰觉得问题在哪？”
“哪方面的问题，团队角色认知方面的，还是他们团队架构的？”
“都说说？”
微草队长评价起选手和团队是不怎么留情面的，公共场合或许讲点委婉，在乔一帆面前就很直接了：“吴副队倒是还好，李迅前辈学李队在跳楼，一整个队好像在，蹦极？”他想了想，努力找了个比喻，但还是觉得不贴切，“也不是蹦极，更像在跳崖——但是盖哥葛哥小白他们，又很冷静，不顾一切的只是逢山鬼泣和鬼灯萤火。角色定位的话，问题在盖哥，盖哥豁不出去。”
“他豁出去了，虚空也就完蛋了。”乔一帆很客观。
高英杰笑了笑，不置可否：“唔……我觉得，就算是当安全绳，也是可以更强硬一点的。”
辅助和主攻手于此的想法不一样很正常，他们没再细聊旁队的建队方针和经营策略，只研究对方的打法和弱点，这方面他们思考方式依旧相当相洽。说到比赛两个人很快就能冷静，何况现在他们任务太重，一边是国内赛事的积分晋级，另一边是今天才正式宣布选拔与集训方式的奥运会，充满野心和热情是一方面，但疲惫也是不可避免的另一方面。
“每周日晚上都要双盲集训。”睡前他们小声谈道，高英杰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的时间又少了一点。”
“趁着年轻还消耗得动，多做一点也好。”乔一帆轻轻收紧怀抱，“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我头一次发觉，其实我们也不算很年轻了。”
“队长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找到我的。”高英杰声音很轻，“好难想象……”
确实很难想象。他们接过队长职位还不到一年，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被认作是要被照顾体恤的年轻人，时间却这样不声不响地把他们推到这样陌生的一个位置来，不是强调着他们已承受的责任，而是警铃一般叮叮敲响，似乎已有倒计时在他们头顶隐隐闪着光。便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忐忑和惶恐萦绕在心头。
“好难想象，我们居然也到了要说年轻真好的年纪了？”他勉强一笑，伸手关掉了床头灯，高英杰在他怀里温热地呼吸。“至少告诉我们，珍惜当下很重要。”怀中人说。
乔一帆心想“当下”的确很珍贵，无论是荣耀，还是眼前的高英杰，都无比珍贵。第二天他轻轻起床出门，没惊动高英杰，离开前留下一个信封放在醒目处。显然直到起飞前高英杰都没能醒来，乔一帆还是照常跟他报备信息，趁空姐要求关闭网络前回回消息，刷刷微博。
昨天他和高英杰买眼镜被拍了，不少人在讨论，但夏休期安文逸已和他说定有关他和高英杰的八卦全部装死，因此俱乐部没有回应的必要。倒是有关他新拿相机学拍照的话题可以发挥一下，相机虽未带来北京，但照片已存在电脑里，前天在微博上发了个简单的九宫格，已有粉丝发出赞誉，方锐凑热闹说以后由他包办兴欣的生活照。他回评论，说摄影技术还不熟练，没拍什么好看的照片。正欲点击发送时手机却一滞，他的旧手机实在有点卡顿了——却是戴妍琦。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评论里说是要让乔一帆包揽她未来所有所有的公式非公式照片，此刻窗口里却只是发来一张图片，右下角还有手机相机的水印。
“好好收藏。”戴妍琦又俏皮地发来条消息，“可是珍贵影像。”
乔一帆失笑。简单的抓拍而已，像素不高，胜在生活气，高英杰靠在他肩头，乔一帆还下意识地抓紧笔记本，两个人都睡得很熟。大概是昨日清晨飞机快要降落的光景，舷窗外光线刺破云层也穿过窗玻璃，落在他和高英杰的肩头，显得他们这窄小的空中世界里，也有一种阳光落地的朴实的温馨。
空姐提醒乘客打开飞行模式。乔一帆卡着最后几秒发消息过去：谢谢戴戴，之后请你吃饭。
戴妍琦回复：请客免了，训练赛可以来一场？
好。他回复，而后开启飞行模式。照片已存在手机相册里了，乔一帆没思考多久，手指滑动几下，设置成手机桌面：对于他来说，也许这比自己留给高英杰、放在信封里的那片公寓钥匙更像一份礼物。
“我们总要在更高的地方相见的。”他自言自语着笑起来。

Chapter Text

飞机刚落地，西安就开始下雪。这本来也是下雪的时候，只是天气预报都没能料想到这雪这样密又深，出租车还在半途，雪已积满地面。再等盖才捷回到俱乐部安置好电脑背包，屋檐上已是厚厚一层白色。
李轩在群里愁眉苦脸，他退役后反倒是群里最活跃的：“我还没买菜……”
吴羽策损他：“少爷您又一觉睡到大下午了？”
“太冷了懒得起床嘛。”李轩打哈哈。
盖才捷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机，天气确实冷，冻得手都没法离开口袋，但还是先给电脑开了机、小号登录了荣耀才再去烧热水袋。他比吴羽策回西安回得晚些。北京舅舅家的表弟有样学样闹着也要投身电子竞技，最近闹得很，舅舅没办法，借了全明星的空要盖才捷在北京留两晚，看看能不能把不理智的青春期叛逆少年劝住——年轻人的实力，实在是，不太能看得过眼。
“怎么忽然也想来打荣耀呢？”盖才捷问表弟。
十三四岁的人叛逆起来实在是犟得像头驴，即便是声名远扬人气颇高的虚空队长，也好半天才打开年轻人的心扉，让其实没有那么想去打电竞的表弟说了实话。“想去陪朋友打挑战赛，”男孩子嗫喏着，低着头扣书页，扣出个毛边来，“就是，那个！挑战赛赢了就能进职业圈，就能被其他战队经理看到了，说不定就能去打职业了。他很想去，我其实还好，但是哥哥你也打嘛，你去微草非全日的时候也住我们家……所以就，哎呀。”
说着说着自己心虚了。盖才捷觉得有点好笑，但很善良地照顾了下年轻人的面子：“打算和谁组队，同学？”
“嗯，我同桌……”
“你同桌玩什么的？”
“鬼剑，玩斩鬼的。”表弟说着说着兴奋了，“他玩得可好了，竞技场分数百分之九十五的斩鬼！而且他还会玩装备编辑器，因为在公会精英团所以拿到材料很多，会做银武！我给你看他竞技场录像，晏捷真的特别特别厉害，哥你看看。”说着就爬起来开电脑放视频。
他看完失笑：“想试训怎么不联系我呢。”
虚空队长亲表弟客观起来了，忍住个白眼，努力委婉：“晏捷不看电竞不认识人，我倒是跟他提过虚空，但人家啊，呃，比较慕强……”
意思就是嫌弃现在虚空成绩不够好了，盖才捷只好笑笑。
他表弟成绩挺好，家里有高中就送出国培养的打算，踢足球打篮球玩游戏一概宽容，要不是这会儿忽然说要去进军职业圈，大概也不会要到叨扰盖才捷的程度。当然就他看来他表弟也不是真想打荣耀，屏幕里这个id叫“桀桀桀桀桀”的鬼剑士倒是真的挺不错，盖才捷看着看着实在没忍住按暂停，倒回，问表弟：“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晏捷他是想打挑战赛的！”表弟见盖才捷认了真，有点慌乱，手忙脚乱解释，“不是的哥，他们家很严的不让他打游戏所以他只能偷偷弄，然后挑战赛前期可以线上嘛他就想偷偷参加，所以现在在组局。他们家真的特别特别严天天押着晏捷去补习班，他不想去就被他哥押着去，他哥特别讨厌游戏，说他天天不务正业……”
盖才捷微微皱了眉：“真有这方面天赋应该重视的。这个是他常用的荣耀账号吗？”
“是的是的。”表弟猛点头，叽叽喳喳起来，都是有关这位“晏捷”的荣耀水平和家庭情况，说他成绩一般家里又严，打游戏权当解闷，没想到打得相当好，还被贺武的战队经理挖过，参加过北京本地的一些业余赛事，成绩也颇为亮眼。让盖才捷最动心的还是他的年龄：十四岁，正是最年轻最有活力最能深度培养的时间段，反应速度快，思维也敏捷，即便有风格上的调整需求，只要是正向的，很快就能做出改变。当天晚上就已经聊到大半夜才睡，盖才捷这会儿回了俱乐部，便是打算拿个小号登录，加个好友，蹲蹲他会不会上线。
葛兆蓝去食堂时恰看到他拉了行李箱回来，这会儿盖才捷刚插上热水袋，听见他敲寝室门，手里拎了四五个打包盒：“食堂新菜，过油肉拌面，老杨力荐，给你也带了一份。”
“谢了。”盖才捷给他丢了个U盘，故宫文创限量版新品，去北京特意买的，“打贺武的地图准备好了吗？”
“副队交给小白准备的，明天晚上开会他主讲。”葛兆蓝手忙脚乱拿膝盖接住，颠了两下，牙齿咬住U盘的锁扣，笑骂：“我靠才捷你明知道我手里全是饭！”
盖才捷没忍住笑，换了话题：“都在休息室吃饭？在聊什么，转会新闻吗？”
“是啊，热闹得很呢，就是和我们没关系。”虚空的弹药专家忽地惆怅起来了。
盖才捷过去帮他拎了两份面，两人朝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过去，已闻见炸鸡的香味了。杨昊轩唐礼升和白辰挤在同一台电脑前，惊叫不绝，听语气是闻理又发了新微博。“副队和迅哥呢？”盖才捷敲敲门问，结果那边三个人头都不回：“策哥迅哥在队长店里——等下等下戴戴更新了看看戴戴发了什么！”
“竞价而已，平常复盘没见你们这么上心。”盖才捷客观道。
但实话实说，这样阵仗的公开竞价，荣耀圈大概没人不关注：全明星赛后荣耀联盟冬休期里第一条公开的大新闻，雷霆与嘉世对霸图弹药专家选手徐子焱同时展开了热烈竞价。霸图暂时还未做出回应，但戴妍琦和闻理已展开了不代表官方意见的唇枪舌战，算是这两个好基友难得一见的真正剑拔弩张的舆论战争。只不过职业选手于其中看到的东西当然远比笑话多。
杨昊轩评价：“雷霆想走爆发流了。”
“戴戴总得为之后考虑嘛，肖队走了，她又不是战术家，只能往提高队伍攻击力的方向去。徐子焱打法和年龄都合适，弹药专家职业强度比起机械师又高到哪里去，对戴戴来说是个好选择啊。”葛兆蓝耸耸肩。
白辰也说是，分析完目前雷霆的需求，又开始苦恼闻理的目的。他在虚空的打法有刻意参照第九赛季挑战赛的邱非，学院派打法，精准漂亮有分寸，甘当盖才捷的影子，但对自己未来将站上正面战场的境况非常有自知之明，因此对正式赛场上的新嘉世相当有研究，但即便如此仍然看不透闻理的意图。“我觉得嘉世是不需要小焱的……”他很不理解，扭头看盖才捷，可能期待一点来自邱非好友的解答，“除非闻哥以后就死了心不用弹药了，拿枪炮完全做策应，什么的。不然我觉得嘉世应该引进个控……？”
“他们更需要近战。”盖才捷平静道，“如果能有个近战，闻理的控制系技能会越加越高的。”
盖才捷的个人习惯是晚上复完盘才看微博消息，即便那几日在舅舅家拯救迷途少年，也没太留心。尤其他白天不常看微信，登上电脑了也懒得看qq消息，微博更不必说，因此戴妍琦和闻理吵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唯一知道是郭少乐于把他扯进这乱子里，手机消息栏总弹出郭少艾特他的消息，往往无情地一键清除。这会儿吃着饭了，唐礼升开了投屏，便边吸溜两口面边看墙面上的微博消息，戴妍琦和闻理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着唇枪舌战，兼有郭少冷枪孙翔拱火卢瀚文吐槽，热闹得跟当初那群前辈们百团大战抢方锐似的。
“霸图他们倒是沉得住气。”葛兆蓝吐槽。
盖才捷没说话。电脑“叮咚”一声，特别关心提示音，雷霆的炮台元法使出地图炮攻击，仗着她和闻理邱非关系都好，连带邱非一起诋毁嘉世，造谣称邱帝闻后刻板僵硬嘉世氛围严肃紧张令队员战战兢兢，而雷霆温暖友好活力满满充满人情味今年成绩更是优异有嘉，有你雷霆会更好！望小徐慎重选择，如此如此。
某种意义上戴妍琦说得还真没错。他想。
这乐子看便看了，几个人吵吵闹闹，吃完饭丢了垃圾，回训练室晚训，盖才捷展示刚安装好的集训平台，虚空也只有青之驱和鬼刻能够登录，这群暂时还没能入围的年轻人羡慕嫉妒恨地“哇偶”着。贺武皇风不算强敌，由此战术布置交给了白辰，全明星后虚空的第一个要重视的对手是兴欣，虚空客场，不得不重视。更何况乔一帆掌舵的兴欣何止是稳当，在他看来分明是在扮猪吃虎，兴欣团队赛到目前为止还一场没输过，打着草根队的名头，绽放着豪强璀璨夺目的光芒。
第十九二十轮兴欣的对手是越云和义斩，不出意外这连胜的传奇至少要写到“20”上了——第二十一轮便是他们。他当然不会怕，但若问盖才捷有没有打破兴欣连胜的信心，这就叫人无奈了：虚空今年的成绩可远算不上好。
都说情场失意赛场得意，怎么这人情场得意，赛场更得意啊？盖才捷稍微有点郁闷。
——但其实他是有点担心嘉世的。
虽然就现在的分数形势来说，虚空好像没什么担心嘉世的资格。但盖才捷自觉自己至少了解虚空现在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关闻理，他怀疑邱非都掌控不了他的副队长在做什么。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寻找强力的枪系选手？
一定要说理由，盖才捷也能分析出个所以然。虚空同样是同时拥有弹药专家和枪炮师的战队，这两个职业虽然同为枪系，也都常作为辅助之职，但在攻击力和控制力上都有强力的技能，尤其枪炮师，既是团队最优秀的策应手，更是火力霸道的真正炮台。闻理不满意的便是自己的攻击效能，他就不是个擅长在前场担任攻击手的选手。但嘉世目前的阵容里缺攻击力，太缺了——就算有邱非这样霸道直接的战斗法师也太缺了，他们需要一个比他们目前阵容里魔剑选手更强力的攻击手，但中途入局的战队建设成本总是更高，嘉世没有义斩的财大气粗，也没有叶修的号召力，即便真的已很努力，收获到的比起实际的支持与加盟，更多的是同情。但同情不会让嘉世嬴，于是闻理只能更加逼迫自己，从内而外，做着他并不擅长的事，只为让邱非能够心无旁骛、毫无保留又肆无忌惮地，去当他们嘉世的主角。
但按盖才捷的考虑，要满足攻击性的需要，流氓、拳法、狂剑士，近战哪个不比弹药专家强？非要和枪系死磕，闻理究竟是不信任自己，还是过分相信自己？
盖才捷弄不懂他。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琢磨闻理。
他更清楚的是这种因邱非而起的对嘉世额外的注视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只是就像十九岁那年他难以从挑战赛中的战斗格式身上转移注意一样，如今的他也再无法移开向邱非的目光。究竟为什么喜欢邱非，是个盖才捷自己也无法解答的问题，或者说暗恋本来就不需要理由，越走越近的事实和心头的悸动已经说明很多。尤其此时此刻，他们在不同的地方走着相同的路，又因为相似的苦痛而相对着默契，因此即便互相帮不了什么，也会有些同甘共苦的慰藉。
所以这种因前路迷茫而落寞的时刻，也就很容易想他。

雪总断断续续地下。这实在是个冷冬，南下厦门打过贺武，鼓浪屿的海风冻得人发抖，回到西安雪还在下，路面两侧积起灰色的雪堆。虚空今年虽然总输，但打中流队还是手到擒来：李迅下了轮换位，爱八卦的刺客前辈夸张地开着玩笑，说手消耗太大，得歇两轮；吴羽策却是越战越勇，虽然赛场上不像李轩那样不计代价，但职业末年强用双卡本就是最令人咋舌的冒险，再拉起精力提升强度，就是在加大消耗。
贺武不是强敌，吴羽策用的是消耗更低的逢山鬼泣，但盖才捷也知道吴羽策不满于虚空目前的强度，明明数据上输出和回防都颇有亮点，但遇上微草蓝雨霸图，就输得一败涂地，让他偶尔觉得赢都不知道怎么赢。
回宿舍后放了外设吴羽策便打算出门。“副队去队长那里吗？”盖才捷很自觉，“我等会儿帮您把录像格式下下来。”
吴羽策说好，单肩背包要走，出门前忽然又想起什么，“差点忘了。李轩买了个小樱手办，在店里放了两星期了，你找空去拿，打个车去，他说记得你之前在收。”
盖才捷心头复杂的滋味又翻涌了：“队长总是这么……”
“你喊谁是队长？”但吴羽策打断，而他一愣。
吴羽策显然也没生气，挥了挥手：“下午回来看看兴欣的比赛，轮回，烟雨，微草，都下下来。你喊一下白辰，晚上简单定一下策略和阵容。”
盖才捷应了。开了电脑，启动下载，他去楼下买了份饭，提着餐盒到寝室里，十几个文件恰好下完。明明是正午，雪云积压着，天阴得发冷，雪飘得也昏沉，而盖才捷在这阴冷的雪光里看着虚空的赛况，只觉得头越发痛。他们的短板已越发显现，李轩离开后的虚空团队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割裂，缺了阵鬼把控团队节奏的那一端，即便吴羽策有同样出神入化的阵鬼技法也无法挽回。
不是没有培养阵鬼新人，也不是新人不够好，只是赛场太残酷，对手太强大，这个仓促中立刻组建黏合的团队不是不够好，更不是固执地留在原地；他们只是有缺点。而在攻击力和控制力两端上这微乎其微的“缺点”，就已经足够让他们的对手毫不留情地撕碎他们。
盖才捷知道他们是在用匕首撬石头。
简单复盘过便开始过其他比赛的录像。有着奥运会的压力和动力，以及今晚七点将开始的第一次正式线上集训，盖才捷有必要对对手们的比赛保持了解。本轮电视转播的是蓝雨主场微草，比分3:7，宿敌见面，单人赛依旧互有胜负，喻文州却是头回下了指挥台，把主导权交给卢瀚文，毫不夸张地说是惨败高英杰，似乎丝毫不关心积分问题。三零一度对战烟雨也是颇有看点，但三零一度在冬休期短暂休整中显然得到蓄力，更加灵活多变的刺客-骑士双核大胜脆皮元法，9:1获得胜利。其余场次便大多是强弱相会，不甚出彩，比如嘉世对上已进入结构调整、韬光养晦的义斩，便是非常平静地拿了10:0下来。
但邱非没给他发消息打电话。或者说邱非其实失联挺多天了，比起闻理在微博上的活泼热闹，近日的邱非就像消失了一样。但他也不能就这样去问“怎么了”。
盖才捷也没空那样想他。下午开了个小会，对着视频简单聊了下复盘，制定出出场名单，又研究了下几大强队的近期视频，很容易就到了晚饭时间。其他人这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李迅早拉着那群七期生去闹李轩了，看得到朋友圈里他们碰着内容物花花绿绿的鸡尾酒杯，其实喝的都是无酒精饮料；盖才捷和吴羽策则是进入叶修开的yy房间，准时登录集训平台。眼前的地图、数据界面和荣耀竞技场界面一般无二，但干净很多，没有互动功能，等待区也只能看见相应职业的人形，分辨不出账号卡和角色名。
“哟，都到挺早嘛。”叶修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这位大领导声音有点疲惫，但兴头很足，“都到齐了就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开始吧？等我这边后台随机分个队。第一次集训，要求没那么高，但规程要严格，后台软件强制休眠，耳麦强制打开，有没有透露个人信息我情况我这边可都是看得到的，所以不要存侥幸心理——当然，不想参加集训的可以直说，下一次就立刻补位其他人。明白的扣个1？”
软件里两个信息窗口，一个聊天频道，另一个只有回复栏，毫无疑问这是选手向叶修传达信息的地方，盖才捷发了1过去，准备界面弹出，按下确定之后进入倒计时。果真如叶修会上所说，放眼望去全是各职业的默认皮肤与装备，别说认出是谁，区分敌我都只能凭借头顶的红蓝标签。地图倒是熟悉的模样，芳草缤纷，浓阴四布，枝头点点光斑，正是神之领域70级的副本地图戈恩森林，常见，常用，好利用，但如何利用都绝不轻松。叶修选这张地图作为他们集训的开始，颇有一番心意。
首次参加这不知深浅的双盲线上集训，没人会自大地觉得能打得多好，但都是出色的职业选手，队形很自然地出现。晚上团队赛和个人赛训练总计三场，盖才捷运气一般，连打两场团队赛，头轮迎面遇上高英杰和刘小别这对克他的队友组合，加上苏沐橙的炮火与张新杰的计算，显得周泽楷和宋奇英都默默无闻了起来；第二轮倒是赢得很漂亮，卢瀚文和喻文州在他同边，对面是三零一度的正副队搭档，也刀刀克制。而后便是连续三场个人赛对战，三场全胜。单说单人赛盖才捷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最后一场了。他点击确定，红蓝两方在地图两端不对称刷新。已适应了这模拟节奏，战斗法师默不作声地直接一马当先了，骑士往后撤，自得地殿后，元素法师倒是相当机警地观察着，和他各站队形两翼，保护着中央守护天使。单就这举动看不出各自身份，即便与对面的狂剑弹药先遣队碰上头了，两边也都很谨慎，彼此心照不宣地执行着交火包围，不出意外被对面包抄。但本队的枪炮师相当机敏，三点炮瞬发出手，与第一场苏沐橙一样无以复加的漂亮操作。
但比起苏沐橙似乎更像郭少。盖才捷心想。
打荣耀本就不轻松，多方判断加手上操作，要调动起全部注意力。现在双盲起来还要去猜队友和对手的身份，绕了个弯计算对面攻击力和攻击范围，要调用大脑更多算力。但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对面守护天使一个神圣之火落下，立刻暴露了自己是袁柏清的事实，而入选选手里本就只有喻文州一个术士、于锋一个狂剑。
对面蓝队适应后显然即刻组织起了战术迂回，本轮他分到的红队偏偏都是执行家，似乎没有个特别擅长战术的，公共频道里都沉默着，最后还是那个元素法师忽然奋起，组织起了最后一轮反击。但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他和战斗法师强撑着突入对面阵型里，但蓝队阵鬼恰恰好读出一个静阵，无属性攻击，又何从抵挡于锋的血影狂刀，和宋奇英势若雷霆的伏虎腾翔？
“输了。”失败图标弹出，红队的骑士揶揄道，很明显是许斌了，“我和元法守着后排呢，驱魔和战法怎么畏畏缩缩的？小戴最后指挥挺不错嘛，老肖教你不少嘛。”
元素法师——戴妍琦结束比赛了便很容易地活泼起来，但今天居然没说多话，发了个吐舌的表情包，随后手机响起来了，盖才捷看向小魔女骚扰他而亮起的手机屏幕。“你打这么保守干什么啊？”她好像都有点生气了，“我那个火之鸟放出来就是为了给邱邱创造机会，你没看到对面打算用喻文州换袁柏清，邱邱对着喻文州狙了你不去截袁柏清你在中间犹豫什么呢？”
盖才捷没来得及回她，叶修在做总结，出人意料的是他评价居然挺高，简单评价几句后就转为闲谈了。“怎么在我后台告起状了，对面又看不到？”叶修奇道，“哦，想起来了。雷霆小戴和嘉世小闻最近抢小朋友是不是，亏得霸图小宋同学这么沉得住气，不愧是新杰的好学生——好好好张佳乐，不调侃你们小宋。今天的视频我会传到后台网站，你们自行下载，身份透明版本的存的第三视角，所以别在这轰炸我问我这个是不是高英杰那个是不是刘小别，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小卢同学？”
“你无不无聊。”居然是王杰希的声音，“有交流需求的可以开麦，我开了语音权限，有事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各位常规赛都辛苦了。”
听见一个个说着再见退出的声音，新生代群里也就此刻瞬间热闹起来。戴妍琦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一通电话过来，盖才捷都不知道该不该接。然后是邱非，他速度很快，已把录像文件下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但把他们之间的失误截图下来，有种沉默的压迫力。
门口又响起敲门声。他手忙脚乱起身要去开门，但吴羽策已推开门。走廊上有点暗，盖才捷看不太清他表情。吴羽策当然不是为这无意义的胜利来庆祝的。
双卡鬼剑平静道：“你没有算我还有哪些鬼阵吗？”
盖才捷深呼吸。“我预想您血量不足，普通攻击足够应对，郭少离得也近，他补得上攻击。但没算到您加满了距离，影响到了邱非——”
“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不会说谎，垂下眼：“……我打得太保守，浪费了戴戴和邱非创造的机会。”
吴羽策笑出声，盖才捷听见他声音里的怒气。他知道这怒气并非来自于这一时一刻的失败，但吴羽策究竟愤怒于什么，盖才捷没有猜过。不是他不了解吴羽策，而是他没有勇气去触摸吴羽策已鲜血淋漓着剖开的心房，职业末年的他不是李轩那样的赌徒，但却是虚空建队近十年来最刚直难折的那个人。
盖才捷知道吴羽策的怒气和他无关。但吴羽策也的确在对他释放着怒气，他的前辈，他的搭档，他敬重着也爱重他的副队，此刻便在他眼前冷笑：“你在怕什么？”
我怕虚空没有人能够冷静下来。
“你在犹豫什么？”
我担心眼前的机会都只是陷阱。
“你在逃避什么？”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种一旦消失团队就六神无主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些问题他已质问自己无数遍，质问多少遍都没改变过决定，此刻吴羽策亲自质问了，他也没动摇。他想他实在是李轩和吴羽策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固执起来同样的一条路走到黑，下决心了要成为虚空的安全绳，就咬死了绝不松，为此他愿意牺牲很多，他可以把主攻交给白辰，给予杨昊轩和葛兆蓝更多的发挥空间，让吴羽策和李迅最后一次彻底地燃烧，为此他愿意只当团队的连接手，去弥补所有的空缺和疏漏，他可以当配角，他愿意做安全绳——
但吴羽策的目光痛心得像一柄刀。他疾言厉色道：“盖才捷，你要当主角！”

Chapter Text

什么是主角？
盖才捷沉默着。拥有着答案却无法回答，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如果将虚空的团队比作一场话剧，那么从前他们的主角是李轩，吴羽策是他绝无异心的搭档与男二号，就算有着第一阵鬼的争议，赛场上也绝不会有分毫主次的异议；后来的主角是吴羽策，虚空八年的副队长继承的不止逢山鬼泣，更是李轩未竟的冠军之业，盖才捷是他忠实的下属。到如今呢？盖才捷知道应该轮到自己了，不是要他当队长，而是他要来当“主角”，虚空的每个人都在告诉他，你是我们的主角。
但盖才捷却在质问：主角是什么？
吴羽策的怒火沉重而惋惜，隐秘的高温灼烧已久，是盖才捷刻意视若无物，反倒让他尊敬的前辈越发恨铁不成钢。我知道您和队长是不会答应的，盖才捷暗暗咬着牙，我知道您希望我像唐柔，像邱非，像卢瀚文，像高英杰，然而我们却不是兴欣，不是微草，不是蓝雨，而我当然不希望我们是新嘉世——我不会让虚空成为一脚踩空即将坠于深渊、要凭超乎寻常的意志与力量攀回到陡崖上的战队，我死也不会。他想。
而吴羽策看着他。
从前吴羽策比他高很多。吴羽策比李轩都高，偏偏爱穿带跟的鞋，说话做事干脆利落，目光锐利，经过人时像一阵凌厉冰凉的风。他从前也很听吴羽策的话，或者说比起听话更像顺服，盖才捷以一个得力的干将身份自居，充当双鬼构建团队中一把锋利的刀，在吴羽策身旁挥动着战镰，降服来敌、扫清前路。但偏偏是吴羽策在叫他当主角的此时此刻他不想顺服，盖才捷同样沉默着不肯退让，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吴羽策是否会退让，吴羽策从前从不退让。
从不退让的吴羽策盯着他。他现在也不必仰视吴羽策了，早已结束了青春期的二十二岁半，他甚至能看清吴羽策发顶的两个漩涡。
“我有我的选择。”盖才捷轻声说。
因为我的选择就是不当主角。他心想。
沉默久久难以褪去。他不指望他的副队长能理解他，有些选择一旦落定就必须下定决心一以贯之，而有些坚持从近十年前被落定起就生根发芽，所以就算吴羽策不理解，他也会沉默地坚持下去。盖才捷根本不在乎一己的胜负，在他几年前离开微草训练营转投虚空时就已想好，到如今也一样。
——我不要再看到奋不顾身的牺牲。我要做自己想做的团队统领者，我想带虚空痛快地走上最高处的辉煌。所以我不会允许再有队长、再有您，为了摇摇欲坠的希望孤注一掷了。
监控到点转了个头，红灯点点跳动着，盖才捷看向它，余光从玻璃窗倒影里看见自己和吴羽策的身影，窗外是西安的夜色，穿过楼栋巷宇的某一幢小楼闪着点老气的霓虹灯光，那是李轩的小铺面，他的老队长爱说爱笑，餐品酒饮不错，地方招人喜欢，夜还不深，大概有些生意。
他忽然又怀念起李轩的鸡蛋面和金汤肥牛饭了。其实现在细想起来也没那么好吃，偶尔有焦糊，偶尔盐放多，偶尔输了没胃口吃，偶尔他和吴羽策吵架没人敢劝。现在却好怀念好怀念，那些可以无忧无虑的时光终究是走过了，就算盖才捷从未后悔从未抱怨也还是怀念，漫无目的地怀念，心无旁骛地怀念，无拘无束地怀念。怀念的并非没有压力的日子，而是命运还未将成功的代价展示给他看的时候、他们天真无邪的青春。
“对白辰有什么打算？”吴羽策忽然问。
他开口得突然，让盖才捷有点没反应过来。“冬休期材料要求都交给技术部了，最近在调试，能确定攻击距离和伤害属性至少能多加五个点以上。”是已确认一段时间的事务，盖才捷答得很快，“明天复盘会详讲，之后副指挥会交给他。鬼刻和鬼灯萤火未来的战术基本围绕荡魄，我会作为——”
“连接手，安全绳，是吧。”吴羽策淡淡道，“要是狠得下心做，也不是不可行。你当初看中他，也是因为他打法像邱非，想试水嘉世的打法，但那个年轻人没那么好学。除了天赋和技巧，邱非的努力和刻苦你比我了解，小白虽然资质不错，要想在技战术各方面都担起十一赛季最佳新人的职能，也没那么容易，何况邱非不只是主攻手。邱非也不止是邱非一个人。”
盖才捷垂下眼：“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吴羽策说，他说完话了，不打算久留，但忽然又回头看一眼。
“无论如何，你是虚空的队长。”他忽然说，轻轻叹了口气，似乎笑了笑，“……真是一脉相承的犟。”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策哥。”盖才捷也笑了笑，这是他今晚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虚空会赢的。”
“我知道。”吴羽策说，合上了门，“重要的是，你也要知道。”
门口的光线暗去了。
第二天却又是个新的明天。周一上午基础训练，盖才捷做完两套标准流程在写下半赛季新赛训计划，和技术部沟通了一阵队内角色银装属性提升需求。断云的二重打制技能自上赛季末就始终处于商榷调整之中，既然如今他与吴羽策已默认了战斗法师未来的主攻手地位，白辰的战法角色荡魄自然也有极强的战力提升需求，更别提力求拉开攻击距离与区分攻击效果的半透明和全透明。于是一聊便聊到中午午休，对面哥们儿单在电脑上看需求文档看不通了，发表情包说师傅别念了，直接下楼鞭笞我。便叫杨昊轩帮他带份饭，直接去了二楼，跟头顶又少了几根毛的技术部部长打太极，打着打着杨昊轩举着手机进来了：“徐子焱居然真的不走诶。”
“什么？”盖才捷没听清。
杨昊轩一手递饭一手递手机，屏幕上是新消息。比起当初呼啸的财大气粗，雷霆和嘉世的竞价堪称跳蚤市场扯皮，单位明明是万，但据盖才捷所知，上次选手转会价格能让数字出现小数点后的概念，还是几年前的神奇战队从解散的嘉世里捞申建和王泽。事到如今神奇赚了几年门票钱，战队设备都换了好几轮，戴妍琦和闻理的嘴炮里居然能出现“四百二十五点一二五万”这么个比起冬季转会窗更适合春晚相声的数字，不得不称奇。
而在沉默近一月后，霸图终于派出了职业选手对此做出回应——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代表霸图对两队做出明确且直接回绝的，是宋奇英。
“权柄下移，”而吴羽策的评价简单明了，“张新杰也打算退了。”
他们选手在为比赛和转会消息愁眉苦脸，证券市场上的一则消息却让虚空的经理唉声叹气。自前年某部豪华阵容大制作电视剧的意外扑街起，某老牌影视广告公司的股票便连年走低，其间或有偶尔短促的回升，却也挽回不了它日渐衰颓的大势，日前不知遇到什么意外，直接宣告破产；而虚空经理恰购买了该公司下属某子公司的股票，同样是一片绿色，叫他肉痛不已。盖才捷难得看他在办公室里搞股票，今天更是少有地见经理拿电脑现场下载xx证券，又是叹气又是皱眉，把手里跌得惨淡的几百股全都低价抛售，絮叨地念不知道亏了多少钱。
周一上午李轩懒得开店，来虚空串门，还宰了老板一顿饭，串到经理办公室来了，好奇，探头探脑看电脑。不好奇还好，一好奇，盖才捷眼见着他老队长脸上表情僵住了。
“我靠。”他低声又骂了句什么，匆忙道别、又掏手机，声音随着脚步渐远了，“……我的姐姐，你是真不说啊。”
盖才捷听不懂，但难免起疑心，经理同意后记了股票名称，晚上下训之后想起来，去搜天眼查。甚至都不必寻找多久，对外投资栏明晃晃的位置便有苏州江南烟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二百九十万，成立日期2016年7月31号，经营范围包括广告发布，电子竞技俱乐部，电竞应用系统开发，电竞信息科技，电竞赛事策划，其他不用看了。
破产的是烟雨俱乐部的所属公司。
盖才捷看得愣了神，甩甩头试图让自己冷静点，但比起震惊他更多觉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如此。职业选手很少有人真去关心公司上层的经营与交易问题，李轩能意识到，大概只是因为和楚云秀有私交。盖才捷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嘉世，也不能怪他想到嘉世，联盟里第一个破产卖队的俱乐部，只是因为纯粹的幸运才又长出一个新嘉世；那么正值赛季中又才转来赵禹哲接任风城烟雨的烟雨，他们又会何去何从？
第二十轮虚空客场皇风，心态微妙地变了，赢得也顺利，9:1大胜。这场烟雨主场百花，同为消沉已久的战队，就没有虚空幸运，2:8输得惨淡，倒是赵禹哲发力，守擂大将，一举拦下曾信然和于锋，两分由此而来。赛后李华被质问是否要沿袭楚云秀软弱的带队纲领一路狂奔向挑战赛，年轻的忍者选手没有说什么，起身鞠躬，道歉。然后坐下回应：楚队的带队宗旨没有错，成绩不好也不是楚队的错。不奢求粉丝朋友对我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期待，但烟雨的每个人现在都在努力地自救。
“要提出这种问题实在太冒昧，但总得有人问。”一名记者尖刻道，“烟雨自从第九赛季起就开始衰颓，具体是什么问题，你们不反思；放走了舒可怡，理由是双神枪职业交重影响出赛，成绩也没比以往好多少。那么究竟是什么问题，烟雨究竟要怎样才能恢复到从前，你们到底在自救什么？说得难听点，从前的四强常客，现在都要沦落到保级队、以至于挣扎在挑战赛边缘战队的水平了，难道你们也要步嘉世的后尘吗？”
此话一出烟雨席上众人纷纷变色，烟雨新闻官僵硬地外交辞令，打断了李华的欲开口的话音，烟雨新闻发布会草草结束。然而这对嘉世忽然的提及真的波及到嘉世：本轮新嘉世客场神奇，一边是嘉世，一边是从前嘉世的主力队员，打起比赛本就会出现超出原有水平的精彩；偏偏新嘉世赢得很艰难，贺铭和王泽发起对闻理的针对，邱非拼了命才拉回局势，打了半个多钟头，7:3拿下比赛。
赛后发布会开始时烟雨发布会已结束，网速比光速还快的一群记者呼啦啦涌起来，拿烟雨的现状问这群前嘉世新嘉世人，贺铭申建和王泽一时无语。
“各位想得到什么答案呢？”贺铭苦笑道。离开嘉世三年多，他已是完全的神奇队长心态，对旧事更不好回应，“我们回到今天的比赛上来吧。”
而邱非的回答更无情一点：“烟雨是烟雨，嘉世是嘉世。新嘉世当然不是嘉世，但也只有新嘉世是嘉世。这个问题就到这里。”
“劳请各位以后也都别再问了哦。”闻理替他补充。
当天晚上盖才捷给邱非打电话，又是没接，第二天中午才有消息回，是一条新手机号，盖才捷播过去，这才被接通。“我工作号，”嘉世队长说，“最近在这边找我。太忙了，私人手机没空用。”
“是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说前一晚发布会。
“那是摄像头问题。”邱非说，“恭喜你，终于赢了一场漂亮的仗。”
盖才捷苦笑：“皇风的含金量……”
他没有说完。“对待每一场比赛都要认真，盖队，不要轻视每一场胜利，”邱非只是说，“既然如此，下一场打兴欣，含金量够吗。”
“嘉世是？”
“主场雷霆。”
他坦言：“戴戴最近很难打。”
“所以共勉。”邱非说，“虽然说都是对手，但一帆一直在赢，我自然不会希望他回回都那么顺利，而你现在需要赢。所以你和一帆的比赛，多少会偏向你。”
“谢谢。”盖才捷说，“邱队需要我的偏心吗？”
邱非笑了，盖才捷知道他真的很少笑，但在自己面前，频率确实挺高。“如果盖队愿意？”他居然也诙谐地把问题抛了回来，“不过妍姐不是一帆。一帆有英杰全方位地偏心，妍姐大概不会允许你偏心我，除非，”他又促狭地笑了下，“算了。”
电话挂断了。

今天天气很好，还在一月中，阳光却分外温暖明亮，晒得积雪簇簇跌落，或融成水珠，顺着屋檐掉下去。几乎像在下太阳雨，盖才捷忽如其来地心情好起来，连看兴欣往日几场精彩团队赛录像时都轻快。
晚上集训更是运气好，连排三场个人赛，分别对上孙翔唐柔卢瀚文，打得酣畅淋漓，赢得精彩无比；第三场团队赛6v6模拟，甫一登录地图，凭那上手便凭走位引导便自然接过指挥权的习惯，立刻就能认出是乔一帆。要学当作为连接手的战队队长，不可避免要揣测兴欣家低调又强悍的阵鬼队长于赛场上的心理活动，盖才捷也的确在细心观察：于走位的引导，于鬼阵的铺设，于战局的拉动，于细节的观察，乔一帆几乎面面俱到，毫无错漏，难以发现弱点；和李轩吴羽策都截然不同的玩法。
如果说虚空的双鬼是将“鬼剑士”的职业优势与特点磨合又放大到极致后伸展出锋芒，那么乔一帆，便像是“忘记”了他的职业。他只是一个需要获得胜利的比赛成员之一、恰好拿着他擅长的阵鬼职业而已。他享受其中，但他不需要是赛场的主角：没有乔一帆从容细密又谨慎的铺排，赛场上每一寸优势的积累，都无法生长为胜利的果实。
只是偶尔也有点太面面俱到了。一寸灰自己弥补上那一点点走位失误时他愣了愣，撤回了上前补上攻击的步伐。枪炮师的炮火恰如其时地降临，郭少在兴欣磨合得也挺不错嘛，盖才捷想。
叶修总结完毕后闻理和郭少两人拉了个小群，他们俩中途有个环节没衔接上，想稍微复个盘，盖才捷接了电话。主要是他跟闻理在吵，远程枪炮和中远程弹药，攻击距离、技能效果和输出强度都不同，团队功能却撞上，不吵才奇怪。闻理说邱非就剩血皮了你怎么不直接把他轰死，郭少急了说楷队盯着柔姐就在狙你未必没看见——便是围绕着两个战法在争。最后两人吵急眼了，乔一帆才出手拦，叫邱非的亲副队稍微冷静点：拿小邱换柔姐不划算，郭少不转火也是考虑到火力线的延续性，CD吃紧的情况下保守一点更合适，尤其在对面输出更强的情况下。
然而闻理却道：“抱歉，没有过帆哥你们家这么充裕的条件，又是强力主攻手又是控又是策应的打法，我们嘉世没打过，习惯不来。我只知道不把对面按死，对面就会把我们按死，结果也的确如此，我们输了，是输得不多，但我们输了，乔队，”他神经质地重复着，“本来可以赢的。要是邱非被集火走了，周泽楷他血量再多CD也空转了，这时候我们再——”
“先集火周队，再集火戴戴，最后集火很好打的没有主攻手掩护的喻队，是吗。”乔一帆轻声截断他，“闻副队，比赛是这么打的吗。”
气氛瞬间僵硬。连一直在试图插嘴的郭少都哽住了。
“说得对。”闻理忽然松了口，他在笑，“哎呀，不好意思帆哥，刚刚钻牛角尖了。我回去自己再复个盘，先走啦，等会儿还要去吃个夜宵……”
“晚上降温了别着凉。”乔一帆说，“那我们这边也都先下了，大家都晚安。盖哥下周见。”
明明闻理的怒气已到眼前，还能如此平静和缓却又不退分毫，盖才捷不由佩服这位好友的气度心性，难免单独发条消息过去。乔一帆的回复很简单，看不出什么情绪：嘉世的事情我管不了，只能说点眼前的啦。
毕竟兴欣和嘉世境况不同。盖才捷很客观。
兴欣一样输过很惨的。对面发个吐舌表情，而且现在嘉世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输赢”上吧？
盖才捷失笑：点我呢。
没有没有的，盖哥不要误会呀。乔一帆开始狂发表情包卖萌，这下盖才捷认出来是高英杰前天新发的微博照片，微草楼下保安大爷养的小白猫和小土猫，也就他们两个能互通有无到这等程度。即便淡定如盖才捷也略微有点受不了这根本没刻意释放、依旧要溢出屏幕的粉红泡泡，深呼吸：……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微草去吧。
那边当然也知道盖才捷在调侃，装傻：但是下星期是盖哥你们过来呀。想吃什么呢，郭少说他提前订好餐，或者我看看……哦，小邱他们和戴戴，要不要一起吃呀？
我问问邱非。他说，暂时关掉了聊天窗，想了想，拨邱非电话。工作电话那边同样半天才通，接起的瞬间便听见不远处闻理的声音，语速极快，连珠炮一样打出来。
盖才捷都没来得及出口，却听见嘉世副队长居然也在说乔一帆：“……谁叫人家帆哥会做人呢，当队长事无巨细，打比赛万里挑一，连赛后约饭都提前一星期安排，我是做不来。诶，要不你转会去兴欣，人家乔队不是还缺个副队长，我看邱非你很着急啊？”闻理牙尖嘴利地挖苦着，“要是后悔当初没去微草了也直说，趁转会窗还没关，我替你跟老夏讲，想去哪去哪，什么地方好拿冠军就去哪，我保证不给你添一点麻烦。”
“闻理。”邱非语气依旧冷静，“从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拼尽全力让嘉世拿冠军。嘉世不是你一个人的嘉世，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抱歉，做不到。”那边干脆利落地甩下这么一句，冷笑一声。盖才捷听见摔门声。
沉默片刻。他听见邱非道歉：“见笑了。”
“闻理平常很少这样。”盖才捷客观道。
邱非没否认：“……他有点失控。”
盖才捷好奇的是邱非的态度。邱非绝非优柔寡断之人，管起队训甚至称得上铁腕风范，面对闻理如此之冒犯居然语气平和、声调低垂，完全超出盖才捷预料。然而邱非没做解释。“约饭的事下周再说吧，”他声音有点累，“到时候我再跟一帆讲去不去。地方他定就行。”
“郭少的意思是他请。”
“直接跟妍姐说就行。”
他也意识到邱非此时此刻没有闲聊的心情了，嗯了一声说好。挂断电话后却又下意识点开聊天窗，还是发消息过去：放轻松点。至少你们积分比我们高得多。
邱非过了一阵才回。话题乍一看有些驴唇不对马嘴：我有时候会觉得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又好像突然奇想一般：你觉得我们还缺些什么？
我的看法未必就正确。
那么是？
他字斟句酌：……职业配置？
那边似乎毫不意外：你觉得魔剑换狂剑怎么样？
会比现在好。盖才捷很客观。
好。那边便留下这个字，头像又灰去了，盖才捷苦笑一下。乔一帆的消息已被几条群聊挤到下头，兴欣队长实在是个事事兼备的人，见盖才捷半天没回复，很贴心地留言，说聚餐是小事，不方便直说就好，他和郭少有会员卡随时能订位，不用为此为难，现在去洗漱了会晚一点回消息。郭少那边消息也很欢快，大意是难得能避开脱团狗一起聚，他开心，要请客，千万别客气，千万千万要来。
盖才捷忽然就有点羡慕他们。
真到了比赛那天晚上握手气氛依旧很好，乔一帆比盖才捷矮一点，气势却绝不低人一头，微笑的弧度似乎都成为兴欣气场的一部分，让他身旁或严肃或嬉笑的一群人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正站他身边的顾凡渊年纪轻目光却犀利，被他注视有种被X光机扫射的错觉。李迅没顾忌，贼兮兮地仿佛打听八卦般问方锐“是不是要让小顾当副队长”，被兴欣的前副队长一巴掌拍回队伍里去：要你管？吴羽策白他一眼，黄金右手瞬间又谄媚：如果是我们吴女士求我我就说。
“反正不可能是你。”吴羽策甩他一句，“别人皇帝还不能想退就退，你个前副队长还学叶修来来回回啊？你们老板不把你宰了才怪。”
方锐被噎住，悻悻道：“你幽默感呢，都被轩老哥吃了？”
“被你唾沫星子淹死了行吧。”吴羽策损他。
打起比赛还是剑拔弩张。乔一帆固定要出单人赛，碰上今日拿鬼刻的吴羽策，斩鬼本就是阵鬼天敌，乔一帆纵然谨慎机巧，抵不过斩鬼手法出神入化的虚空副队长，丢了这一分，兴欣也只丢了这一分。单看大分数比，兴欣9:1，虚空还是扑街，但仔细看过便知道战意汹涌：单人赛上苏沐橙和莫凡紧随其后出场，遇上葛兆蓝和李迅，打得如火如荼，尤其沐北风寒和半透明战意激烈，血量优势没超过过5%；擂台赛则更是缠绵难分，提升过荡魄各维度属性的白辰精细谨慎又勇猛无畏，一连攻退包子和郭少，险些直接闯到唐柔面前；但只剩血皮、蓝条充裕的郭少拿着沐雨橙风忽然觉醒了什么意识，面对力求一击必杀的李迅，走位直接、出手大胆，技能释放凶猛到冷酷，鬼灯萤火的血条猛烈地下滑，终于还是让盖才捷提前上场。
守擂角色里，先上场者一般只需养精蓄锐，小心走位、保守作战。然而盖才捷疑心已数月、有关郭少打法的变化的疑问，却在他登场那一刻直接被点燃：有效攻击蓄力完毕，沐雨橙风面无表情冲他丢来打火机，热感飞弹瞬间瞄准引爆——却又不只是热感飞弹。青之驱的血量暴跌30%，远超正常技能所能削减，而始作俑者居然在公共频道里吐舌头：“没蓝了！盖哥快随便给我个攻击帮我自鲨。”
盖才捷无语，一战镰甩过去，枪炮师立刻死翘翘，真就一点血皮。血量差异过大，面对唐柔，再是如何竭尽全力也难扳平局势，兴欣4:1领先。团队赛则输得让人有点郁闷：虚空一度占据优势，但今天上场打团队赛的苏沐橙简直是精怪化身，且不提意识和技术上无与匹敌的娴熟，于抢占高位方面实在是游刃有余，连利用时机拉扯虚空进攻速度的节奏都掌握得不紧不慢，再加上乔一帆于地形切割与节奏把控上的成熟，还是让经不起拖延战的虚空小输一个人头。
“但现在比之前好得多。”赛后仪式前吴羽策说。
盖才捷点点头，他知道吴羽策的意思：不是说不能输，而是至少要知道赢的可能在何处，就算是输，也不能是窝囊的、无力可为地输。输得可惜至少要比输得没头没脑要好。
赛后郭少果不其然拉上杨昊轩葛兆蓝白辰就要去吃饭，跟条锁链似的，挣都挣不开，吴羽策和方锐私交好，自然也要去，盖才捷也几乎默认了自己会去，等兴欣发布会时在更衣室简单看了眼擂台赛录像，下意识退出、去看新嘉世和雷霆的发布会。那边打得更慢一些，肖时钦知道新嘉世喜欢速攻战，偏偏要给他们打阵地战，所以每次都慢不少。8:2，雷霆明明是胜者，却先开始发布会，不免叫盖才捷有点好奇。坐主位的是戴妍琦，毫无疑问雷霆也开始了缓慢的更新换代，肖时钦仅在旁边做补充说明而已。
邱非没上台。
盖才捷愣了下。新嘉世选手们上台来，闻理依旧是那副没所谓的笑脸，瞥了眼邱非的名牌，随手撤掉，自己坐过来，而让曾子岳坐他旁边。嘉世没新闻官，夏仲天也不在，记者问问题都要选手自己回答，于是第一个问题，便是邱队为什么不在，而闻理的回答轻描淡写，“邱非有点发烧啦，我让老板先押他回去歇着了，别烧坏了脑袋。”他吐吐舌头，仿佛不怎么在意似的，“唉，我队长很辛苦的，让他睡会儿，有什么问题问我也一样对不对呀王哥。啊？你说今天打得怎么样啊，那没办法肖队太了解我们了，我们就跟小鸡仔一样……”
接下来便都是插科打诨没甚可听。盖才捷忽地起身背包，把白辰吓了一跳，他摆摆手：“没事。我去嘉世一趟，”他说，声音有点僵硬，“我有点事。你帮我跟乔队说一声。”
年轻人点点头说好，插回耳机继续看视频：“那队长你注意安全啊。”
盖才捷勉强笑了下。杭州的夜色比西安更花哨，这里的热闹比西安延续得更久，他赶上晚班地铁去十几公里外，说实在的挺莽撞。人不多，他脚程也快，甚至于抵达奥体中心附近时人还在稀稀拉拉地散去，从选手通道往里进，闻理居然还在里面换衣服。
“盖哥？”他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他简单道，“邱非怎么回事？”
“哦，他啊。”闻理拉上队服拉链，对折起衣袖，没叠好，也不在乎了，随便塞进了背包里，“有人逞强，去精英团里找苗苗，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一着凉不就发烧了。”
“……你该劝劝他。”
反倒是闻理诧异：“我劝他干嘛？又没用。”而后又转了笑脸，放在现在的盖才捷眼里甚至比邱非还要逞强，“唉，懒得想他这狗人！老郭说要请客诶，戴戴肖队他们都已经打车过去了。盖哥你一个人过来的啊？不该来的，我刚准备过去，郭大少据说又涨奖金了，我得宰他个天昏地暗……”
于是便成了闻理走在盖才捷前头，叽叽喳喳说着话，很活跃又很主动地西拉东扯，好不热闹。热闹得有点不符合嘉世近来的氛围，连邱非这样的铁人都发起了高烧，而那天电话里嘉世正副队长没头没尾的争吵依旧历历在目。盖才捷其实完全无心跟兴欣去吃什么夜宵，但闻理比兴欣的人还热情，让他有些拒绝不了。
人行道的红灯闪烁着。闻理依旧在笑，语气很随意，似乎已开始无意义地跑火车，说郭少这家伙没别的优点就是嘴巴挑，难得他没来半年就能从杭州发掘到几家好吃的店。而他盯着闻理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别演了。”
“啊什么演，”闻理继续往前走，语气不改，“我没有演啊，大家也确实很累呀，如果大家都很累我不累的话我当什么副队长，我当初叫老郭来嘉世他又不来哎呀也没办法，他去兴欣也是个好选择但是我觉得都不如我们嘉世好。”只是语速越来越快。
“你演得不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都说胡话了。”盖才捷说，拦着人别一股脑往前走，“红灯。”
“这个红灯是坏的其实可以走——”
盖才捷心想你们嘉世都是群什么倔鬼，当即决定放弃兴欣的聚餐，拉着人一百八十度转弯，往嘉世俱乐部方向坐地铁回去。闻理犹在诶诶地叫，盖才捷却不容他再强撑：“你们一个两个在我面前装，有必要吗？”
闻理不说话了。盖才捷很高兴他不说话，他看着闻理这副强打着精神时刻提着一口气假装高兴的样子都觉得累。
——明明不是外向的人，更乐于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打上了活泼开朗有元气的标签，也学会了以假乱真的外向，和真正外向的人一道一唱一和。盖才捷和他认识两年多，对闻理不说知根知底，至少也有些同为宅男的感知：若不是闻理真的改了性格，就是他实在太会演。
但演戏是有破绽的，闻理就算能演过自己，也演不过朋友的。
“弹簧拉得太长，之后是会失效的。”因此盖才捷轻声说。
“道理我都懂。”闻理的声音异常冷静，“但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但我觉得至少在我和邱非面前可以放松一点。”
“可以不代表做得到。”依然是冷淡的声音。
“你做得到，现在这样跟我普通地说话就很好。”
闻理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我们还真是同类哈。”
坦白局应该找清净地。他们不回嘉世了，转头去了随便哪个街心公园，听得见湖水拍岸的安静地。闻理在报刊亭买了包烟，不熟练地点了，但并不吸，只是放任它在指尖燃烧。同邱非一样心烦意乱时才能见到的动作。
盖才捷想与嘉世息息相关的人们还真是受叶修影响不浅，只是有些人心怀鬼胎又憎又畏，另一些人则像邱非，永远信任，永远敬重，永远把他当做最高的夜航星，就那样坚定地朝着遥远的终点走去。
哦，当然。他想起邱非的话：闻理才不是如是看待叶修的。
烟雾袅袅而起，一点火星明灭，虚空队长和嘉世副队长靠在湖岸的栏杆上，肩并着肩沉默。
“去年的时候，邱非跟我说，也许你会愿意跟我说些心里话。”盖才捷说，“愿意跟我讲讲你们之前的故事吗？我想听一听。”
“是吗。”
“看你想不想说。”
他们继续沉默着。湖水拍岸的声音很细碎，它们替某个人在沉默里调节气氛，打算等其中某个人终于有了表达欲再休止。
所幸它们等到了。
“其实嘉世当年只有叶队一个人抽烟。”闻理忽然说。
盖才捷看向他，听他接下来讲什么。果然听到闻理自顾自地继续道：“叶队经常来青训营，也去宿舍区看我们。青训生不知道战队的事，该崇拜还崇拜，每天都求天问地地祈祷叶队造访哪个寝室亲自打一把。我没兴趣，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强得有限，带不动团队，只有一个人强，算什么第一人。”
“那时候我和邱非就住一个寝室。邱非喜欢叶队很多年，初玩荣耀就是他的粉，所以我和他没话说，关系很尴尬。叶队又经常来我们寝室，我就避着他回去，大家都在寝室我就去训练室加训，回寝闻到烟味、看到邱非对着电脑又在看录像文件就知道叶队来过。”
“当时我还挺讨厌叶队的。”闻理看着地砖，右脚无意识地点地打起拍子，大概是陷入了回忆里。“我不粉选手，粉的战队，因为是杭州人，天生对嘉世好感吧。开始打荣耀的时候嘉世成绩越来越差了，大家都说是沐姐拉后腿。可是我觉得沐姐的策应很完美，错都在他，是他让其他人跟不上他的节奏。”
“我当时觉得他太爱争风头了，都双核时代多久了，连周泽楷都有江波涛了，他还在玩这种无聊的一人打法，偏偏还喜欢说什么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我觉得他太假惺惺了，因此嘉世成绩越差我就越恨他。”
盖才捷很理解他：“其实某种意义上你看到的并没错。”
“毕竟那时候上面的龌龊事我还什么也不知道。”闻理耸耸肩。
他继续说：“其实我躲也是躲不过他的，第八赛季开始之后叶队来训练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避不了。我成绩很靠前，他也会跟我打两局，用心也在队长职责范围内，毕竟他很忙。他对邱非非常上心，远比其他人上心，我们都知道他把邱非当苗子看。有些学员就说我会跟着邱非沾光，但我真的无所谓。”
“然后有一天中午我回寝室，邱非不在。但一开门就是一股烟味。叶队在里面，坐在我床上，在看我放床上的死活题。看到我回来了，说，终于让他等到我了。”
“被发现了？”盖才捷道。
“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烟燃尽了，闻理抖落了烟灰，小心地收在了烟盒里，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很多。“他说要和我打一局，我没必要拒绝，就打了。寝室的电脑配置很一般，也就是勉强能打的水平吧，但是他跟我打了一局非常认真的指导赛，打了十多分钟，把我当时的问题全部点出来了，跟我说弹药专家很忌讳多余操作，比起华丽打中更重要，不用太瞻前顾后因为邱非会为我填补空隙。还说嘉世的未来需要团队型人才，围棋好好下不要懈怠，未来赛场上需要我。”
“他是把你们当做未来看的。”
“他只是爱嘉世爱得刻骨。其实我估计叶队连我是谁都不记得。”闻理更正，“第二天他让邱非给了我一个硬盘，是联盟当时所有弹药专家的比赛集锦和技术总结。我自己也试着整理过，但整理了一两年，没有这一个硬盘里的东西全面整齐。那一天开始我就理解了邱非为什么那么信任叶队。”
“后来叶队退役了，去了兴欣，挑战赛胜利了，即便是到了嘉世倒闭的境界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很好笑吧，恨来得没头没脑，去得也没道理，只是因为他过说未来赛场需要我。”
盖才捷说：“但这不妨碍你还是抗拒他，觉得一定要超过他，觉得你比他更能带领嘉世走向巅峰。”
闻理乐了：“还想问什么？”
“和邱非是那个时候开始搭档的吗？”
“差不多。毕竟那时候嘉世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个德行，不搭档和谁搭。”
“叶神手下走出来的人经历都真传奇。”
闻理又看了他一眼，笑了。“很难不受叶队影响吧。乔一帆和邱非都把他看得那么高，一个要担起以往的压力，一个要把嘉世从泥潭里生拉硬拽出来。我站在他旁边，抢不走他的责任的，但我可以做他不擅长的事。他慢热，看起来高冷，容易给人压力，那我就唱唱白脸，承担点他不擅长的事情。”
“他才是主将和灵魂，一切都要跟着他走，我既然是团队选手，那各方面都帮衬着团队吧。能让大家轻松一点，别那么焦虑，觉得嘉世还算是个有希望的地方就好了。焦虑和压力都丢在我身上也可以，不擅长的事情都丢给我也行，反正我无所谓，只要能赢就好。”
“我不信盖哥你不懂这种感觉。”闻理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表情，“战队前辈一两个赛季里快要走光了，假如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会很崩溃吧？”
盖才捷道：“还好。你们总会比我辛苦。”
“是吗？”闻理笑，“从头开始奋斗，虽然辛苦但也没什么负担，大不了就是废掉自己而已，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大代价，我是真的无所谓。你和邱非就不同了，但是他身边有我。好心提醒，盖队可是会比邱队难当很多。”
最后一句话就是意有所指了。语气不好听，像是想用往常咋咋呼呼的玩笑语气，可是偏偏说的是事实，因此听起来像讽刺。好在盖才捷不在意。
“好啦！”这个难得坦白自己的年轻人忽地又兴奋起来，盖才捷知道大概是CD到了，必须振作起来，否则难以找到合适的状态面对其他人，“还去兴欣聚餐吗？”于是听见闻理笑着问。
这男孩子回复了平常的状态，开始婆婆妈妈地算时间，武断地说算了懒得被郭少那小子魔音攻击，要不去给队长买点吃的，回俱乐部之后你歇我房，还能看几集新番。可是说完又有意无意地问，不过吧队长新房间床挺大的，睡两个人也够，就看盖哥你自己意愿——
“随你八卦。”盖才捷对此非常冷酷。他和邱非谈不谈恋爱才不想跟别人说，快步往前走，可是闻理偏偏要说他害臊了害羞了脸都红了，偏偏又没有邱非在这儿治住这演起戏来神神叨叨的副队，只能作罢。
“你害羞什么，直接追嘛！”闻理还催他，“我们队长入联盟两载有余，难得对哪位朋友展露如此脆弱一面，盖才捷同志还不快乘胜追击夺得邱非同志芳心，来个人跟他谈情说爱说不定这人能被捂化一点——”
“想太多了你，”盖才捷相当无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你未必不喜欢我们队长？”
盖才捷看他一眼，没吭声。闻理就耸耸肩：“那不就成了。我队长什么个想法我还是知道滴，他是真喜欢你，你别有负担啊。兄弟当然帮你打助攻，当然你们两个还得多深入交流交流，嗯嗯。”
“我说真的，我和他暂时应该都没这个打算。”
“事业狂。”闻理鄙视。
盖才捷闻言乐了：“你确定你要说这句话吗？”
“那我负责事业，你们负责狂。”嘉世的副队长相当无所谓，兴致勃勃找补。但似乎又想到什么，立刻话锋一转：“——但无论如何，别让邱非走上我的路。我也是说真的。”
盖才捷说：“那么首先你就不要那么走。我也是认真的。”
“不行。”
“理由？”
“没有理由。”闻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似乎困了。“我警告你啊盖才捷，别仗着裙带关系就试图刺探嘉世的建队方针和治队纲领，小心我干死你。”
盖才捷没再反驳闻理的夸张用词，只是看着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最难辩驳的从来是玩笑话。闻理的以上言论若是认真说出口，也许盖才捷还能强拉着人努力劝几句，叫他别那么胜利至上利他主义，对荣耀以外的自己好一点；可是闻理是在假装玩笑。这玩笑辩不脱，内核却坚硬得像钢铁一样难以撼动，让人一边觉得一拳打到棉花团上使不上力，一边被这坚如铁石的意志震开，总之无从下手。
可是盖才捷又偏偏知道，闻理这无限制的从精神到体力的自我消耗，非但不是出自于利他、而是极端的自我中心。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唯一目标，就是让嘉世重新创造王朝，他目前的一切意志都围绕这样一个固执的念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了荣耀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付出一切的；但闻理又不希望他身边人变成他这样，因此他找到了盖才捷，希望他能把邱非从这执念的泥沼里拔出去。并且是只拔邱非一个：因为闻理执念的衍生，便是希望用自己，为新嘉世的加冕而献祭。
盖才捷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这样冷眼旁观。
他已经经历过李轩的意外，更见过吴羽策和李迅的疯狂劲，要当队伍里唯一的、还镇定着克制的那个角色，因此他永远不会变成闻理那副难以捉摸无法猜透的混账模样。为了胜利不惜代价的后果已经显现：一味给自己施压、超支自己的精力和操作，最终让李轩在上赛季中就遗憾离开。盖才捷想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队长离开时抬头望虚空门牌时那让人心碎的表情；他也不希望自己、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对手重蹈覆辙，离开时还要带着这样绝望的遗憾。
他知道他比邱非和闻理都心软很多。
或者换个说法，他其实比那两个疯子冷静很多。
然而这两个疯子，一个是他喜欢的人，另一个他姑且把他当做朋友，踢踢踏踏地走他旁边、似乎是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荣耀浪荡子，实际上说是荣耀以外无关心的心如铁石也不为过。偏偏呢，这两个都不是他的队友，盖才捷没法主宰，因此只能试图打打柔软的感情牌，就算决做不到放任他们浪费自己、会忍不住劝他们对自己别那么苛刻，但他也知道这是他作为“虚空队长”这个身份最没立场对邱非和闻理说的话。
“……降温了，快回去吧。”他这时候只能这么说。
“好嘞。”嘉世的副队长有张娃娃脸，这时候好像也真的天真无邪地说：“那盖哥你今天就在嘉世休息算了啦，酒店和这边一东一西难得跑，邱非又是个不肯服软的犟鬼，你帮我压着他休息也好嘛。”
——邱非可远没有你死心眼。
他只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地笑笑：“嗯。”

Chapter Text

位于杭州市萧山区永久路490号的前嘉世大楼所在地，经过近三年的拆除重建，终于拆除了脚手架和绿围挡，显出一派生气勃勃的新景象来，这个崭新的文化园将有一整幢展厅都供兴欣使用。乔一帆还没回杭州时就在群里看到了不少照片，室内完全没装修，但设计师的初稿早已确认，安文逸刚出院便直奔园区，细看一番，斤斤计较，各种磨细节，为此还抓了他的室内设计师发小疯狂地压榨——经理大人拿两个月工资换的。于是乎全明星后常规赛还没打几轮，展厅的各方面布置已蓄势待发，陈果甚至摩拳擦掌，等政府的施工方彻底撤离，就轮到她去监工水电网络了。

叶修赞扬道：“哟，效率很高嘛！”

陈果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网吧这么多年都是谁办下来的！”

设立荣耀窗口的各方面配置与建造网吧的确相近，安文逸插手磋磨的仅仅是战队宣传与景观设计，对于灯光水电网络设备，“我根本没必要在老板面前班门弄斧”，这是他原话，陈果相当受用。硬件完备了轮到软件，唐柔自告奋勇要写点应景的背景音乐出来，在那台休息室里陈果专门给她安的顶配工作站里敲敲打打小半月，传了个谱给安文逸，于是乎某个周日两人一大早双双失踪，周一中午回来时风尘仆仆，但精神很好。苏沐橙问他们干什么去了。

“嘘。”唐柔眨眨眼睛，“果果还没回吧？”

乔一帆看手机：“陈姐说是晚上的高铁，和叶神一趟回……”

“那晚上再说。”安文逸道，“给老板和叶队一个惊喜。”

陈果八点多回网吧、上二楼楼梯时迎接她的就是这首新鲜出炉没超过六小时的兴欣特供钢琴小提二重奏，方锐拿着手机最大音量播放，沙砾音质，顶级演绎，听得陈大老板眼睛眨巴眨巴：“小唐……”

“怎么样？”唐柔笑眯眯的，“写得还不错吧？”

陈果一把把人抱住了：“我们小唐天才的大作，怎么可能只是‘不错’！”转头又打量安文逸：“看不出小安这么卧虎藏龙的，怎么什么都会一点，小提琴拉得可以呀……”

“北京孩子从小被鸡娃鸡到大的，别小看人家行不行。”叶修鄙视。陈果去北京开过会，他恰好回杭州调研，顺道回来，这会儿已毫无久别重逢的温情劲儿，犯起懒来已开始在茶水间里找泡面吃。

“喂，你没资格说吧，离家出走打游戏的十五岁小屁孩？”

“诶诶，什么嘛。”荣耀之神咬着调料袋抗议，“我这是改换赛道，在荣耀里大展身手，钻坚攀高，创造奇迹，勇夺四冠，至今仍是民间官方唯一公认荣耀之神，这不比鸡娃成功得多了？”

陈果张嘴正要说什么，又愣住：“……靠，你说得对。”

所以不怪有时候乔一帆觉得兴欣就算真走上正轨了也还是有股草台班子味，明明该做的都做了、做得也挺好，过程却实在是不走寻常路。宣传部的同事在做公众号，周报早半年已把荣耀窗口的事儿写进去了，这会儿装修如火如荼，也要点照片佐证，就轮到乔一帆这新上手没多久的摄影技能大显身手。其实明明完全轮不到他的，兴欣有专用的摄影师，但他的经纪人小何笑死了，试图解释：“呃那个公众号的运营同事是小戴的粉，然后那个她觉得乔队你全明星给她爱豆拍的照片挺好看，所以……”

“被偶像吹耳边风了。”郭少笑死了，又催他，“哎哟我们十项全能乔队长你就拍吧，顺便给果姐柔姐沐姐拍点独家美照发公众号，你知道何姐天天就在那里喊要涨粉涨粉涨粉——”

“陈姐沐姐柔姐平常不是有发自拍……”乔一帆被推推攘攘得不好意思了，艰难求情，“我这水平真的很有限，把大家拍歪拍咧了那罪过就太大了……”

郭少姆林斯基深沉摇头，重重拍肩：“美照是一回事，噱头懂不懂，乔队长，啊？粉丝就爱看八卦，与其被人扒比如自己造，何叶姐姐你说是不是嘛是不是。”

乔一帆求情似的看向小何，小何认真点头：“小郭真的没说错。”

于是乎乔一帆近期比赛都挎着个相机到处溜达，无论是主场虚空还是客场神奇都背着了，9:1和10:0的成绩依旧华丽无比，没让战力粉失望的同时，打着“乔一帆亲手摄制”的名号横空出世的网吧生活抓拍照在各大SNS迅速传播，除了单推和队粉挚爱的单人照与合家欢，兴欣三位大美女亲昵自然的贴贴照片迅速掀起一阵狂风，席卷各大社群：不管形式只看美女的直男哥除外，照片上陈果唐柔苏沐橙三人状态自然妆容浅淡动作亲昵笑容甜蜜，任是谁看到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嗑死我了！

“戴戴撺掇你的是不是。”第二十三轮兴欣客场烟雨比赛结束当晚，经苏沐橙和楚云秀许可、兴欣各平台官号发布前第一元法和第一枪炮的久违的赛后抓拍同框照片屠遍全网后，闻理在群里冷漠冒泡，“一眼就看出来是谁操纵，你们就卖吧。”

彼时乔一帆当时正巧和郭少一起简单复盘，看到消息，瞥了一眼吹耳边风的。郭少倒一点都不心虚，傻乐着摇头晃脑：“效果还是很好的嘛嘿嘿。”

乔一帆捂脸：“……勉强还算见得人就行。”又想起什么：“戴戴答应你什么了，你这么卖力？”

“帮我搞到Jolin演唱会门票前排了嘿嘿。”

说回来。乔一帆从前在微草茫然惯了，对无计划的生活近乎ptsd，来兴欣后又受叶修罗辑安文逸这几位个人计划极清晰的前辈影响颇深，到如今当了队长，不仅个人和赛训计划讲究个井井有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耳濡目染别人的本事，不管是青训营还是刚提上来的预备队，都在以切身经验告诫学员，要对自己未来拥有规划。比如说杜明，他原先不算是个多有规划的人，野心是一说，个人定位却有点茫然；全明星后却是忽然打起了精神，似乎准备了几个星期，而后在某天晨会时相当郑重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我想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了。”不算年轻的剑客笃定地一鞠躬，再站直时目光炯炯，颇为认真，“各位，我已经决定好，今年的合同结束后，我将不再与兴欣续约。我已经拿过两个冠军，并不是说我不在乎冠军的荣誉了，但在冠军之外，我还是想追求一些其他的荣誉和认同，我希望能够以队长的身份带领队伍冲击更高荣誉。这件事我已经和陈姐和老安提过了，只是今天才正式说。”

兴欣众人听得很认真，并没有显露出惊讶或诧异，而这反应似乎给了杜明更多信心。“现在我很清楚兴欣无法给我这样的许诺，所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冒险。”他很坚决地说，又忙补充，“但这与这个赛季没有关系的！我现在依旧是兴欣的一员，我还是很期待在兴欣也拿一个冠军的！所以我不会因此就懈怠的，请各位放心！”

“这我们没担心过，”安文逸扶了扶眼镜，的确不太讶异，“不过方便问吗，你和哪家联系了，有确定的去路吗？”

“有的。”杜明忙说，看了一眼郭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郭要笑我了……”

“神奇啊？”郭少很快反应过来，但茫然地挠挠头，想了几秒钟。一会议室的人都转向他，以为他会提出什么机密的见解，谁知道人想半天：“啊，老板娘都有钱买明哥你了啊？身价多少，两百万不行的吧，那也太低……”

罗辑差点喷水，安文逸绝倒。乔一帆忍笑：“你对你老东家有点信心好吗……不过我记得贺铭前辈和小明哥是同期吧，贺铭前辈也愿意让出队长的位置吗？”是关心起杜明未来的处境了。

杜明还没说话，反倒是叶修笑笑：“贺铭相当追求正面的反馈，以前比赛就是这样，一赢下来就士气大振，一旦长久地输，便打不起精神，净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打不久也很正常。”

安文逸客观道：“七年也不算短了。”

“我还是觉得不够的，”杜明认真道，“神奇的老板跟我谈过了，贺铭已决定不再续约，会在夏休期退役，他们许诺给我队长的职务和全新打造的账号卡，副队长人选也由我来决定。虽然神奇比不过兴欣和论文，但至少也是12、13名的水平，我对他们的期望本来也不是拿冠军，我只是想看看尽我全力，我不能担任起队长的责任、我又能够带队带到多高的高度。”

说到这他忽然又有点害羞了，犹豫了一下，转向乔一帆和唐柔：“要谢谢一帆，一帆当队长当得特别辛苦，我都看到了。还有小唐，还有大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真的想清楚了我到底想要什么。”

包子大方地说不用谢应该的被罗辑白了，郭少吹了个口哨。被指名道姓感谢的那两位反而安静些，乔一帆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唐柔眨眨眼，“是我要祝贺你，我们都找到我们想做的事了，要庆祝。”她看向叶修，“正好叶修刚回来，晚上出去吃饭吧，我请客？”

“那哪行，我是老板，当然我请！”陈果拍掌，“那就订位吧，想吃什么报给我，中午我让阿宁去订，让老魏带上公会和青训小林小张他们。我们兴欣都好久没这么齐了！”

叶修呵呵：“以后人只会更多好吗？”

陈果瞪他一眼：“我说现在，元老，懂不懂啊你！”

陈果去北京是为了次级联赛举办的事儿。叶修自称对联盟事宜“只有提出意见和建议的余地”，但实在是敏锐无比，什么迹象都摸得到，因此陈果跟战队和技术部开会讲详细事宜，他在旁边还插得上话。“其实是好事儿，虽然说要重视，但不用怎么紧张。”他道，“老冯人虽然老糊涂了，眼睛还是尖：国内是荣耀联赛发源地，人最多、比赛规模最大，但比起其他电竞赛事，联赛的周期和频率啊都低了，观众看不够。再一个世界范围内荣耀赛事越来越多，受众规模也越来越大，且不说世界级赛事吧，美国，欧洲，现在都有要推动乙级联赛的意思；世界赛也都在筹备，世邀赛奥运会就不说了，现在总局老李头跟我提的就有这些，青奥，亚运，世界杯，还有各地巡回的邀请赛，很多。单靠现有的职业选手和选拔机制远远不够出赛，总不能让你们小年轻超负荷，为了一两个比赛就消耗职业生涯，这是竭泽而渔。所以老冯才在力推次级联赛，开赛时间要错开：他还做市场调研呢，要每个季度都要有至少一项官方赛事的决赛，不然那群大学生没节目下饭。”

旁人听得入神，安文逸和罗辑两个平常最冷静的却险些喷水，唐柔也在憋笑，不愧是兴欣唯三读过大学的高材生。但笑完是不忘正事的，安文逸于细节的捕捉也很敏锐，他敲敲桌：“既然每个季度都要有赛事决赛，那么除了联赛本赛和挑战赛，还会要举办哪两项比赛呢？”

“诶，还得是小安问到点子上！”陈果立刻接过话头，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今天会上的意思呢，是挑战赛要改组，就不叫挑战赛了，直接改名叫荣耀职业联盟乙级联赛，赛制也要变化：报名提前到四月，依然是不限制报名条件，报名成功就进入网赛阶段，九月前要选拔出十八支队伍进入乙赛正式赛。联赛降级的队伍直接进入正式赛环节，然后就和联赛赛制一样：每周五晚在联盟随机分配的场馆比赛，如果是新组建的战队联盟可以提供场馆，二十支队伍双循环积分赛，前八名进入晋级赛，直到决出冠军，冠军队和当年的注册队一起晋级得到本赛的席位。这是和我们关系最大的次级联赛：我们可以选拔二队队员组建乙赛战队，进入正式赛环节的乙赛选手就算正式出道，同一俱乐部的联赛和乙赛选手可以对调阵容出赛，联赛选手和乙赛选手使用的账号卡还可以重复！最重要的是，乙赛选手的成绩一样可以列入国家队选拔积分榜，如果有其他的世界级赛事，乙赛选手是可以直接进入集训队名单的！”

“那凡渊就不用担心一澜的去向了，是不是？”旁听的林易听懂了，宽慰地笑道。

顾凡渊挠了挠头，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乔一帆也冲他鼓励地笑笑，继续安静地听。作为队长，他有必要对联赛各项赛制与战队可能的变化知根知底，尤其这与青训队员的选拔息息相关，乔一帆一定慎重对待，但好在他此时还只需要听。真正要打起精神花大心思、此刻问着问题狂做笔记的也一直是安文逸，尽管兴欣各部门工作已逐步步上正轨、陈果也为他聘请了副手负责工作，但安文逸这样细致专注又专业的人，一定会事事过目。想起全明星前好友的逞强行径，他默默叹气，你想给我更舒适的保障，也不要忘记自己是肉做的呀。

他和唐柔心照不宣地对上了个无奈的目光。

乔一帆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赛事本身上让安文逸放心。兴欣的积分稳定健康，在第四第五名稳定起伏，近期与弱队交锋拿分很稳，一度进入前三，和微草不相上下。他们的团队赛向来稳定，如今却是单人赛事有点拖后腿：以往擂台有唐柔把关也不必担心，但全队都担忧起唐柔的状态：他们的核心虽然风采依旧状态极佳，却也已到达二十六岁的关隘，这是职业选手公认的生涯晚期准入线。即便在职业寿命已大大延长的十三赛季，即便光芒四射如唐柔，也一定需要轮换和休息。唐柔不太顺从地同意了队里的安排。

“沐沐还每周固定单人赛呢。”她不是太高兴。

苏沐橙弹她额头：“远程和近战的操作强度能比吗，而且你又不是我，我都没考虑后果了，柔柔你也今年就退役哇？”

“沐沐明明还能打。”

“能打和打得好是两回事啦。”苏沐橙说，难得也露出副惆怅表情，“唉，我也以为我可以打很久的。就前两年还觉得自己很年轻，时间有的是。但是反应呀，操作呀，精力和体力呀，还有触觉的感知，真的会慢慢下滑，到自己难以忍受的程度……我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游刃有余，是因为我已经毫无保留，我已经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了。”

很轻描淡写地、令人心中一酸的话。乔一帆心里好难受，但要忍住，扬起个可靠的笑脸：“那我们今年乘胜追击，正好让沐姐再拿个冠军。”

苏沐橙伸手冲天biu了一下，冲他笑。方锐接完水进门来，夸张地假装被击中，飞吻一个给苏沐橙，被白了，摆出个西子捧心愁绪千结的模样：“沐姐姐就只心疼一帆，忘记了我明明也是可爱的小后辈……”

“都要被盯着天天做手操的年纪了还要卖萌。”苏沐橙吐吐舌头，倒也挺愉快，“上次柔柔同学寄回来的膏药用了吗，怎么样？”

“可好了，就是贵，带得也麻烦。其实药店消炎镇痛膏就挺好的，小唐那日本货哪经得起我一天一片浪费……”

想起方锐的手伤问题乔一帆又忍不住难受，这位前辈平日热衷于插科打诨，实则逞强卖狠不熟任何一个人，早在第十赛季他便已有疲劳用手的迹象，越往后越明显，到今年已经是必须强制轮替出场的程度。联盟有过孙哲平和李轩的前辙，各队对手部保养都提起了一万分重视，方锐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此才格外举重若轻，服从安排，努力保持状态，他绝非一朝一夕就要离开的人——他甚至和乔一帆一样，有着要将全部青春投入给兴欣的热情，荣耀窗口正是方锐所提议，不出意外将来将由他主管，连装修都是他盯得最紧。

我不能让前辈们留遗憾。他暗暗下决心。

生活和比赛都依旧继续。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轮，兴欣分别对阵贺武、声呐与时光，打中下游弱队无甚可说，三个10:0爽快利落地拿下，唯一的问题是荀天棋近期总有配合失误，但无伤大雅，他态度也很端正，因此乔一帆没有过度追究。这也是兴欣本赛季下半赛程困难赛程与往前的分水岭。再往后，三月十一日，二十七轮，兴欣主场微草，从这场起一路连击，至三十八轮客场新嘉世，没有一场能够轻易对待。

星期五下午乔一帆整理完地图笔记，接到电话拿快递，是他给高英杰准备的生日礼物——说实话有点羞耻，是他拿半年时间写的日记，印刷成册装订好了，只盼高英杰别因为他真的兑现承诺而羞成一个西红柿。签收完拆了包装想想还是得在扉页签个名，因此去技术部拿罗辑的笔，正在想要给他的英杰写些什么情话好，把自己都想得脸通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了，合上书页，站起身，打算去茶水间泡杯柠檬茶喝。推开门却看见烟雾缭绕，他下意识呛了两下，挥开烟气，看清是魏琛和伍晨。

伍晨显然吓了一跳。“一帆啊。”魏琛看清来人，没说什么，忽然却说：“一帆你把门关上。”

乔一帆有点不明所以，依言行之，其实想提醒茶水间不能吸烟，但忽然地意识到什么。魏琛被陈果拎着耳朵念了几年，已学会去阳台吸烟，而伍晨看向他目光格外复杂，他察觉到愧疚和纠结。所以很快意识到症结在哪：“伍哥是……怎么了？”

伍晨没答。魏琛粗暴地碾灭烟头，粗声粗气道：“说是大事呢，也不算什么，只是他得好好想想。是无极，他以前那个队的老板，要招他回去。”

乔一帆察觉到了什么：“……回去当公会会长？”

“回去当乙队选手。”伍晨局促地笑了笑，揉了揉鼻子，“老实说，我知道没必要，我已经很久不在职业环境里了……”

“但哪有人放着好好的选手不当，甘心只打一辈子网游啊？”魏琛尖刻道。但他并不是挖苦伍晨，相反，正是因为他是唯一有过这样经历和纠结的人，才能如此坦率地摆出事实、阐明真相。“反正呢，没人能替你做决定，你只要让自己别后悔就行，”蓝雨前队长拈着烟屁股在烟灰缸里乱画，甚至有点促狭地笑了，“想想看，你还比我好些呢，是你原先的老板要招回你，我呢，他妈的叶秋这个老贼，我打个比赛跟投敌似的，现在还有喻文州和黄少天那俩小子的粉在骂我。但这些都不重要，我知道我不后悔，这是我想做的事，我还想打比赛，兴欣也需要我。你呢，无极也需要你，兴欣更需要你，怎么选择，就看你想选什么了。”

伍晨看向乔一帆。乔一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为兴欣的队长，他当然应该为了兴欣利益挽留，阐明利害，让伍晨选择兴欣。但这位退役过早的前无极队长眼里那些动摇着的犹豫，兴奋，怅然，追忆，渴望……乔一帆不能忽视。那是职业选手对赛场的渴望和期待，那是职业选手对更高点的追寻和野心，乔一帆怎会不懂，他曾经是险些就会成为伍晨的弃子选手，他何尝不懂——所以他说不出口。

“做想做的事，伍哥。”他眼睛有些发酸，“别有顾虑，如果真的决定好了，……我和前辈陪你一起去找老板。”

房间里沉默了好几秒。伍晨站起身轻轻鞠了一躬，他说谢谢，我会好好去想。

全明星前后乔一帆还处于那种轻飘飘的快意之中，万事顺风顺水，无论是联赛成绩、战队发展、国家队选拔还是个人感情生活都事事顺遂，此刻却是慢慢地让他心揪起来。伍晨的决定悬在半空，不知何时会有答案，虽然与乔一帆的比赛工作并无直接关系，却难免让他心下偶尔地酸恻。高英杰都驱散不了他这点忽如其来的愁绪了，二十七轮比赛前他们在休息室里碰面，微草更衣间只高英杰一个人，他的恋人热乎乎投进他怀抱里，乔一帆收紧手臂，看着他眼睛笑着。却被恋人察觉到了什么。

“一帆心情不好吗？”他摸摸他脸，有点忐忑。

乔一帆扬起笑脸说没有啦，为了让高英杰安心，低头吻他眼睛，蜻蜓点水地吻过嘴唇，再拥抱片刻，就要到比赛开始的时间。轮到我心情不好了吗，他心想，全明星赛前还是他担忧高英杰，确认关系后反而是高英杰的心情阳光灿烂，就像微草后半赛程也同样地阳光灿烂起来。

对待微草这样的强队不可能有丝毫谦让之心，擂台赛也绝无让唐柔再修整的余地，个人赛和擂台赛结束，兴欣甚至4-1领先，乔一帆的单人赛甚至毫不留情地斩灭了肖云——但团队赛他们马失前蹄。甚至于，这是兴欣在第十三赛季第一场团队赛失利，往前赢得没感觉，今天却输得很窝囊：荀天棋完全被当做突破口针对。并不是他多么的失利和失误，此时此刻乔一帆才顿觉自己的失误：荀天棋非但不是透明人，反而是被各大战队紧盯的远程控场，新秀挑战赛上他与卢瀚文的一战并非浮光掠影的表演，而真的被各大战队翻来覆去研究其在兴欣团队里的角色与地位。他仍在缓慢地突破新秀墙之中。兴欣输得不好看。谈不上摧枯拉朽，在外人视角里却的确丢人，以往一直擅长于顽强抗争死命拉扯的兴欣忽然地溃不成军，记者问得刁钻尖刻，乔一帆答得平静温和，只道责任在他，不是大事，能够解决。

采访后他在更衣室沙发上等高英杰，没过多久便等到了，微草队长赢了比赛心情很好，扑上前来要拥抱。乔一帆接住他，热恋中自然下意识接吻，乔一帆闭上眼吻他，感受被黑暗放大，唇舌的交缠和呼吸的交换，都很清晰，他知道今天高英杰格外有感觉。乔一帆努力想投入，也并非做不到，但总是有些没法专注，而就在此刻安文逸推开门，高英杰几乎趴在他身上在和他舌吻。接吻当然不是可以急刹车的事。

“抱歉。”兴欣经理迅速合上了门。这场景有点尴尬，安文逸再是乔一帆信得过的挚友，和男友接吻被撞破还是尴尬到不敢回忆的事，高英杰已羞到埋在他颈窝不动了。乔一帆一下下摸他后脑和背脊，好容易把人顺毛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今晚我可能不能陪你……”

“要复盘吗？”高英杰问，微草队长当然比任何其他人都明白事理。

“嗯。要找小荀谈谈心了，他心态好像出了点问题。”

“好吧。”他年轻的恋人说，但并未动作，依旧结结实实坐在乔一帆怀里，环着他脖颈，在他颈窝里安静地呼吸。他很热。温热的、柔软的呼吸，落在他侧颈。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高英杰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眼前，比那些缠绕着他的忧愁更近更紧地拥抱着他。乔一帆忽然感觉眼睛有点酸。

“我好想好想英杰小兔子。”他低声说，“英杰小兔子要不要亲我一下。”

高英杰凑过来亲他，很轻很轻，羽毛一般碰到他嘴唇和眼睫。他在等乔一帆的下一句话，而乔一帆想起自己的承诺。

“今年没法陪你过生日了，会不会怪我？”他又笑笑，胶装本在背包里揣了已一天，他伸手去够，拿出来递过去，“但我答应过，我一样会写给英杰的。英杰会高兴吗？”

出口的瞬间乔一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难言地委屈起来，并没有任何值得委屈的事，也没有什么让人委屈的阴差阳错，乔一帆只是忽然，忽然，忽然很想他，即便他就在自己怀里、一低头就能吻到他。可是就是好想他，想念到呼吸都在痛，就好像前二十二年人生里全部的思念和酸恻一瞬间奔涌而出，而高英杰慌乱地扯纸巾。乔一帆才发现自己掉了眼泪。

而高英杰的回答是。

“只要是一帆我就高兴。”他的声音闷闷的，“我高兴所有一帆高兴的，我全部喜欢。”

乔一帆却忽然间觉得他送的礼物太微薄。而后，另一个答案轻而易举地浮出水面。

——我要送你我能送的最好的东西。

我要把我的冠军戒指，和我一起，全部送给你。

他微笑起来。

tbc.

Chapter Text

郭少说有些人能当队长是有原因的。

“虽然说复盘很有必要，但说句最最最最最最凭良心的话，真不用急这一晚上半天的。”他倒吊在沙发上看投影复盘，投影也被他倒放了，像只蝙蝠倒挂，“你和杰哥多久没见面了，两个月？”

这人自己明明也在复盘。“一个多月而已。”乔一帆很不留情地去拿投影遥控上下翻转，视频回正的瞬间听到小枪炮师的哀嚎，“你这样真的不会脑充血吗。”

郭少白眼：“我脑缺血。”他耍杂技般打个翻身回，抱着抱枕有气无力，伸手问乔一帆要遥控。乔一帆抛过去，便看到他往前倒一分钟，0.5倍速，反复倒雨落山空。画面里正是飞刀剑对他持续的逼攻与打断，荀天棋已不是新手却还是连连失误左右为难，难以回手的根源是此刻并不在画面里的王不留行，微草的天才一旦得心应手起来实在是可怕得紧。

“我都不知道怎么打断杰哥。”郭少锤了锤头，好像很懊恼，“我很想回援来着，但魔道的灵活机动实在是远超枪炮，我那瞬间想转职玩弹药的心都有了……”

“你也要玩全枪系？”

郭少白眼第三次：“没闻师傅那天赋。”

宿舍里挺安静。乔一帆进门前看了灯光，包子和莫凡去了公会帮魏琛打本，苏沐橙和唐柔歇下了，方锐去了荣耀窗口，荀天棋和顾凡渊在俱乐部。因此一楼也没开灯，郭少一个人闷头复盘，他大概也很郁闷：枪炮师是天生的团队大师，没有枪炮的愿望不是为队友创造局面，荀天棋却被旁人的团队如此拘束，郭少很难不自责。

乔一帆陪他坐了一会儿，看郭少对着投影播播停停，只默默看。人人都对赛场的胜败有自己的看法，荀天棋灰心于自己术法对于赛场的控制力和攻击力不足，郭少认定是他的火力线不够远不够具有威慑行，乔一帆作为队长却有另外的答案。

一个声音提醒他：没人要你当叶修。

正是去年此时，安文逸的目光如剑光锋利直指他咽喉，叫乔一帆头一回发觉自己作为完全的团队选手居然不完全相信——不信任他的团队。时至今日他已经努力去改正，或者说叫自己别那么戒备、总没办法把后背交给队友，他也的确改变很多，改变看待战局的视角，改变看待自己的方式，队长的视野开阔起来，兴欣也正因此更加欣欣向荣。然而积年之病不是一朝能改，面对反复撞墙难以破局的荀天棋，从前同样迷惘过的乔一帆，便下意识多替他回护几分走位和输出。

不是温室里长不出坚韧的花朵。而是暴露问题、却无法叫他自己学会解决，便是给对手竖起枪靶朝着正中心打。

郭少看累了，腿往沙发后一伸，像只猴儿打挺钻起来，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但似乎不是要睡的样子，甚至还问乔一帆要不要喝奶茶，乔一帆搞不懂这人什么饮食习惯，只提醒他少喝点饮料。屏幕上恰恰弹出荀天棋消息，他和顾凡渊从训练室复盘回来，在问乔一帆有无时间、明天一起去技术部做数据分析，乔一帆应了。想了想叫荀天棋周日晚上在训练室里等他，年轻人还愣了下：帆哥不用陪英杰前辈……？

不要八卦我啦。乔一帆笑了笑，回复他：此时此刻你比英杰还是重要一点。

年轻人发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过来。

如今电竞圈子不算太平，粉丝容易吵架，荀天棋和卢瀚文个人关系没得说，然而全明星一战带来热度，自然也带来纷争。出道第二年，遇到点瓶颈是常事，问题说大不大，近期稍微出错多了些，被技术统计捕捉到了，便在缺乏爆点的近日被推上风口浪尖。两个蓝雨官方承认过是预想中下一代剑与诅咒两个人，卢瀚文又偏偏那么光芒四射，荀天棋没有心理压力才怪。

乔一帆知道荀天棋并不会为此动摇，但他才十八岁，刚刚十八岁。这是个需要好好宽慰和调解的年纪，乔一帆自己对此最有感触。

“想去散散步吗？”于是他问年轻人，“我刚集训完，晚上没安排。想和我聊聊天吗？”

荀天棋是很听话的，直到被乔一帆注意了，很乖地关电脑，不再盯着专栏文章出神，起身要走。乔一帆拿伞，这雨来得急，只一把自己的伞。春雨落地细密如针脚，雨丝却很微薄，几乎像雾，只是落久了飘在肩头，多少有些凉。乔一帆替他打着伞，荀天棋已又长高了些，乔一帆得把手举到平肩才够挡得到。

“我就是觉得文仔真的好厉害啊。”年轻人声音有点恹恹的，“虽然说我和他玩的完全不是一个流派啦……但可能就是性格吧，他就是很擅长不辜负别人的期待，以前就是那样。明明玩的是一点都不主流的重剑，黄少去训练营里一下就看中他，喻队也重视，一下就出道，还做得很好，从来没辜负过别人……”

乔一帆问：“天棋什么时候辜负我们了吗？”

荀天棋嘟囔：“差一点就让兴欣输很惨了。”

他笑：“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我以为我的指挥布局和预判有挺多容错余地，不至于让一两个错误就打乱阵脚吧？”

年轻的小术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听懂乔一帆的意思了，放松了些，但明显还是有心事，乔一帆不逼他说，继续默默撑着伞。街边有个收摊推车的卖桂花糕，乔一帆好久没吃，伸手拦停，买了两袋，缠好一袋给荀天棋，自己吃了一块，干桂花比寻常店里香许多，于是忍不住问出摊时间、有无固定摊位，问到加了微信。荀天棋也慢吞吞地咬了几口，小摊贩推着车远去，乔一帆知道他快开口了。

“帆哥。”他忽然有点紧张。

“嗯？”

“就是，那个 。哎呀，就是帆哥 当初全明星的时候……”

荀天棋没说完，但眼睛里的情绪已很明显，忐忑又好奇的样子，显然有关那五年前的新秀挑战赛的是什么都知道。乔一帆知道他意在何处，当事人自己反倒没了感觉，当初的难堪与 黯然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了，要谈起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

“其实只是输了而已。”乔一帆说，“但恰好，我是一个冷板凳选手，恰好在英杰后头出场，又恰好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玩阵鬼才一个月，就敢去挑战李轩。所以输得就非常难看，很丢人，是不是？”

他评价自己很不留情面，倒是 态度 中肯 语气平静，叫荀天棋不进不退地不知道说什么，难得这么局促，乔一帆没忍住笑。“怎么这么紧张呀？”他亲昵地摸摸后辈的脑袋，“天棋你当然比我打得好呀，你可是我们的主力，叶神和魏前辈亲手从蓝雨挖过来的未来之星。我知道你无论挑战谁，都肯定能打得尽兴又漂亮，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然而这番褒奖却没能让大心脏的年轻人放松下来，荀天棋依旧有点紧张，乔一帆终于是看出来了，他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也不好催，乔一帆只能观察着他，看荀天棋犹豫了好一会儿，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说出口了。

“帆哥对英杰前辈，为什么从来不会产生情绪呢……”他声音闷闷的。

“天棋你和瀚文，不是一样的互相克制吗？”乔一帆并不在意，微微笑道。

“我能理解。”荀天棋说。和卢瀚文当过队友，训练营时期就经常交手练习，即便后来分开来，也持续关注着对方，这是荀天棋和卢瀚文彼此了解的前提；然而这种了解犹远低于乔一帆和高英杰对彼此的了解。但明明，兴欣队长和微草队长成为对手都远久过他们担当队友。甚至于当年的乔一帆和高英杰并没有在赛场上搭档磨合的机会，这种了解又是从何而来？荀天棋很好奇。

因此他会问：“队长为什么这样坚持去死磕高英杰？”

乔一帆闻言一笑。

“我从来没觉得你对当初离开蓝雨转向兴欣后悔。当初问天棋愿不愿意来兴欣，你虽然有犹豫，但并不像当初的我，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你有不唯一的选择。所以瀚文对你来说其实本来也就是‘对手’，在训练营里的竞争远大于合作。我知道天棋从来没有为难过和瀚文的身份转变，你只是在疑虑你是否是那个可以与他匹敌的角色。是不是？”

荀天棋默默点点头。乔一帆道：“可是剑客的职业操作性本来就强于术士，尤其在高强度的竞赛环境下，术士是比剑客更考验节奏把控和队友配合的职业，因为一时的表现或团队的胜负来比较你们的表现，标准从何而来？我们的团队赛明明打得很不错，缺少兴欣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这样的胜利。但有关卢瀚文，你既不够了解他在蓝雨的定位和作用，也还没找准自己的定位。一定要说差距，那就是瀚文比你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我想成为晓哥那样无论何时都可以给团队兜底的存在。”荀天棋小声说。

“完全可以的。”乔一帆轻轻点点头，“你有这样的能力和天赋，定得下心、也有这样的愿望，我从来不担心你做不到、也不担心你知不知道怎样做。但你缺少的是什么？”

——是破釜沉舟、以死相拼的决心。

“或许，天棋还可以更加用力地下一次决心、将一切都作为筹码赌上绝无退路的决心。”乔一帆说，“至少此时此刻，瀚文的决心比你更坚决、更坚定。而想要战胜他、以至于永远地胜过他，甚至还要让他都了解，你的决心有多不顾一切。要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他，要像征服自己的软弱一样征服他的野心，要像相信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相信自己的胜利，才能收获胜利；因为他同样会像你了解他一样了解你，他同样会像你追逐他一样拼命地追逐你，不论你站在哪里、距离他有多远，为了胜利，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

他眼前仿佛都看到了卢瀚文的身影，一点点长高长大，眼睛里的火烧得越来越热烈，明明是黄少天亲手找到的继承人、早已被誉为蓝雨的下一代未来，却那样义无反顾地将目光投向那个于他与黄少天都天差地别的微草剑客，不顾一切地追逐着、奔跑着。何止卢瀚文，近在咫尺的邱非和闻理何尝不是，他们甚至不是轻描淡写的“拼尽全力”，而是为了嘉世殊死一搏，才一点点赢回王朝的一角。盖才捷如是，高英杰如是，乔一帆如是，许许多多个他们都是赌上一切不计后果地立下决心，训练自己、钻研对手，毫无保留，才一点点在这个艰难的赛场上抢到一点再一点立足之处。

年轻人倾听着，想起了什么：“……最了解自己的不一定是队友，还有可能是对手，这个道理吗？”

他绽开笑颜：“嗯。既然再也不会以队友的身份陪伴配合，那就放开了去当最好的对手。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一定懂。”

乔一帆当然没有自大到觉得一次谈话就能让久经束缚与责难的年轻人脱胎换骨。接下来的二十八轮和二十九轮兴欣分别迎战呼啸和百花，唐柔和苏沐橙开启轮换，这两场方锐都有上场调整状态。兴欣的团队赛依然出彩，有乔一帆的战术谋划和方锐的细节落实，团队赛依然抓稳了五分；只是单人赛丢分略多。方锐说都是他的错。

“年纪大了没办法啊。”他深沉道，目光仰角45°天空，忧郁的神情感染得陈果都颇为于心不忍。

连续的客场作战的确对老将有着相当的体力考验，但单人赛的失利和方锐关系不大，反而是包子和莫凡有点适应不来：并非是他们水平落后，而是近期的百花和呼啸状态格外的好，精神抖擞、强硬之极，简直像是让人看到了第七赛季的张佳乐。

“唐昊是个神经病我不否认，人邹远小朋友实在也不像个会发疯的人啊？”魏琛百思不得其解。

方锐咳了咳：“您老人家这是忘记百花队长是于锋了？”

“哦哦，能把黄少天那傻小子真惹毛的家伙确实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蓝雨老队长坐下了。

乔一帆很少在复盘会上研究战队和队员后头这些七零八碎的恩怨情仇，第一不了解，第二是前辈，不方便问和说，免得以讹传讹干脆不参与，但不代表他对其他战队的幕后故事真一窍不通。第三十轮兴欣客场雷霆，苏沐橙方锐同时轮休，又是肖时钦精挑细选地图呕心沥血研究的主场，当然没有一路只能赢下去的道理，莫凡一个人拿下单人赛一分。但本场次微草主场新嘉世堪称后半赛季最激烈的一场比赛，这也是本场最有看点的强队之争，虽说最终分数比9:1显得差距大，其实场场都胶着得要命，正如粉丝所说，高英杰和邱非碰上头的比赛观赏性和技术性都会拉满。精彩自然是精彩，但团队赛的分析价值其实并不如近日的雷霆：尽管肖时钦继续握紧了指挥大权，但从精密计算到扫荡式攻击为先，战术风格实在有着明显的变化，显然战术制定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但乔一帆的反应非比寻常。第三十一轮当轮周三晚上，乔一帆非但没在研究三零一度的近期比赛资料，反而在投影面前看了半晚上的微草，尤以上一轮微草对嘉世为主，翻来覆去看。

郭少没懂他干嘛，顺手冰箱里丢瓶可乐过来，睁眼说瞎话点评：“王不留行这个角度的扫帚旋风真漂亮，感觉下一秒受身就能穿透幕布华丽丽滚进我乔队怀里，这就是邱总料想不到的撤退方式——等下帆哥你又倒带干什么？”他摘下平光镜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乔一帆，“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投影上是分屏，一边是正常的团队赛后期包围圈，舒可怡的穿心莲打响收拢包围圈的第一枪，伴着高英杰对战斗格式与高堂明镜的牵制，边为齐韫在外包围对曾子岳和林然的连击伤害增加控制，微草将占有人数优势却血量危急的嘉世死死割裂，分而宰之，最后只剩穿心莲一人傲立；另一边却是不怎么起眼的、第二十五轮微草对阵神奇的比赛，与“另一个嘉世”的赛场没有水火不容誓不相让的压迫感，打法也天差地别，郭少看来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相似而微妙的相同之处。然而乔一帆只对比片刻，又切换了屏幕，这回切到的是上赛季微草主场新嘉世的团队赛，郭少观察片刻，立刻意识到乔一帆的重点始终集中在微草的团队之上：同类型的地图，相似的打法，甚至于完全一致的阵容，胜负却是完全相反——并非只指分数，而是，职业选手尤其战队队长格外敏感的，战队的气场和作战方式。

“微草怎么了吗？”再如何大条的人都得发现异常了。

乔一帆想了想。“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做出非常肯定的决断，但是……”兴欣队长从不说无根据的话不做没根据的事，此时却犹豫了，“主要是我不太能肯定，但确实是……”

“下半赛季开始，风格和节奏好像第七赛季的微草，可以这么说吗？但是英杰实在不像王队的打法。”乔一帆沉思道，又忽然笑起来，居然是好笑的笑。郭少疑惑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发现大戟的操作者在冬休期之后就完全更换了？”然而乔一帆笑过后只是说。

郭少接过话口：“对哦，彻底换成那个叫齐韫的小朋友了嘛？其实我看来不如我们家小林，打战法还是得稳准狠三样齐备，这个小朋友还是太踏实了没点刁钻劲。但还好啦别哥和杰哥带着倒是不担心不扎实，微草本来也需要一个扎实稳重点的近战主攻打攻坚，微草下半程团战他基本都上了场，还是蛮不错的，顶住压力扛起来了。所以说虽然说风口的猪都能飞杰哥别哥带谁都能赢，但想要一飞冲天那小透明都得是会长翅膀的猪——”

却见乔一帆开始捂着眼睛笑。郭少百思不得其解，想半天只有一个可能性：“哇靠，队长大人，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撬杰哥家战法墙角啊？”

“没啦，”乔一帆笑得好没办法，“我在想英杰真的好记仇啊。”

Chapter Text

记仇的前提是记性好。高英杰记性出奇得好，联盟里几乎人人皆知，近到天天用高英杰记仇算账的刘小别袁柏清，远到偶尔在商业赛中和他搭档解说的潘林，见过的都能赞叹一句。这一点在全明星后、每周日线上双盲集训规律性开展后有着相当明显的体现：且不谈微草向来稳定的大比分高胜率，但至少从第二十二轮客场对阵霸图始，微草的确气场大开地开启了他们光辉灿烂的下半段路程。

“几个10:0了？”郭少问，他不爱记分数比。

“五个。”邱非面无表情道，“不包括我们和雷霆的9:1。”

乔一帆笑笑不说话。常规赛程中他们几个专程碰面实属公务：萧山科技文化园区剪彩的政治任务，新嘉世虽然殉过一轮但好歹还叫嘉世，老牌战队的老地方，嘉世队长得来；兴欣是新兴豪门，又在文化园开设有荣耀窗口，兴欣队长也得来。郭少和闻理过来蹭席吃，台上一左一右两队长跟着各自的陈老板夏老板剪了彩，眼睁睁看着乔队邱队脸上的客套微笑从下台起瞬间消失，活像两张气质不同但都很生无可恋的仿生人面具。

有关高英杰的问题邱非根本懒得理乔一帆，当然更懒得跟郭少打嘴炮。乔一帆此人虽然研究起高英杰客观准确又特攻，实则满是滤镜，心内恨不得直接把高英杰按定成七期往后第一主攻手——这个名头的竞争对手可实在太多，邱非自己都有心一争，怎可能心甘情愿输给高英杰？只是乔一帆觉得高英杰恰恰克得住邱非罢了。

但闻理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微草从全明星之后大杀四方，兴欣从全明星之后略显疲态，论坛里说全明星当晚高英杰把你睡了，吸走了我们乔大队长全部的精气。”嘉世副队长耸耸肩，“不至于情场得意就赛场失意吧？”

“你觉得呢？”乔一帆对调侃并不在意，只把问题抛回给闻理。

闻理盯着他，忽然呲牙笑：“可不要被我小看了啊帆哥。”

邱非已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他的副队对乔一帆居然有了赛场内外都如此微妙的警惕，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乔一帆何等细心人物，如何能不察觉？所以不出所料地，兴欣队长的笑容略微收起，目光都冷下来些，看向闻理片刻，又望一眼邱非，不是疑惑，而是审视：他怎么了？邱非没法回答。

“想报全明星一炮之仇，闻大爷你还是等等吧。”郭少伸个懒腰。他这人没心没肺，邱非感觉他什么都发觉不了。

四个人躲着领导讲话，缩在台下看复盘视频。距离第三十八轮嘉世主场兴欣还有一个多月，邱非当务之急还不是钻着唐柔和乔一帆的视频研究，先复盘微草，再边准备三十一轮对阵声呐战队的主场地图、边为三十二轮客场赛研究近期战意汹涌的百花。纵使赛场上焦灼又精彩，但归根结底1:9不是好看的分数，嘉世近期成绩也只那么好看，闻理表面不说实则万般烦躁。邱非没他那么焦虑，心情也谈不上好，但荣耀不是只有眼前的胜负，友队的人员变动值得关注，何况他还是战斗法师。

“高英杰终于把肖云替掉了啊。”他自然没什么避讳可说。

这话邱非说得，乔一帆却不好说，但看反应就知道这位前微草队员也已发现这一点，只是注意力放在哪方面未可知。他自然没什么价值评判，当初王杰希争取邱非的目的就是要提升微草的攻坚实力，何况微草招徕唐柔的旧事都传得到处都是，微草对肖云不满意是早有的事；但抛开能力谈人品，乔一帆在微草时受到孤立乃至于霸凌的风言风语早传得像肆意生长的野草，稍不注意就能引起剧烈如山火的骂战，粉丝常指责的是王杰希的眼光或高英杰的懦弱，他们职业选手听说的却是某几个人的事迹。

“不符合英杰对团队要求的选手，被替掉也是情理之中。”乔一帆平常道。

这是实话，高英杰是个稳妥的人，有关荣耀，赛场上万全平衡，赛场下更是面面俱到，流程上绝挑不出错的。邱非有理由相信高英杰继任起就有把肖云踢掉的打算，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微草队长如何边试炼新人边给肖云最后机会，何况赛程上半微草打得并不算太漂亮，高英杰拿没有亮点的队员开刀何等正常。

“真的没有一点私人恩怨？”邱非扬眉。

乔一帆也笑笑，说得很委婉：“英杰不喜欢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真受过小人委屈的这位反而不太上心，对于微草的旧事他是真的不在意，要他回忆往昔只能听见不计其数的两个字“英杰”。真论起来谁更在意“从前”乔一帆经受的不公，除了乔一帆那些天天挥舞大旗的粉丝，还真就是高英杰。

“杰哥最近aoe全世界除了帆哥一个人好吧。”闻理插话进来都不需要刹车的，他刚还在和郭少低声争论百花近期状态，这会儿已给人一脚、自然地俩队长这边凑，“我饿了，中午吃什么？”

“回去吃食堂。”

“哇靠，都出来了还回去吃，能吃点好的吗？”

“夏哥等会儿回家有事，只答应报销我们一百块车费。”

“邱非你真是有够窝囊，老夏都翘班了也不知道多问他要点钱！”闻理痛心疾首，转向乔一帆又是个笑脸，“算了——帆哥帆哥你中午想吃什么，别客气，我请客！”

“只请帆哥不请我？”

“看在帆哥面子上给你个盆子去地上吃吧。”

郭少低声：“我要宰了你。”

乔一帆没答应，说队里事情多，等会儿就要回队，倒是邀请他两个去兴欣食堂吃饭。邱非本疑心他芥蒂闻理那似有若无的敌意，但见郭少都只拌嘴几句，正色起来也是要回战队。乔一帆的确有太多事情要去想去头痛，调整团队轮换前辈锻炼新人提拔青训生，嘉世少去四分之一的任务，却是因为嘉世视之为灵魂的前辈恰好在兴欣他们队——有点像地狱笑话。也没这个精力折腾了，市区领导开始总结陈词，主持人邀请与会人员合影留念，他们拍完这张照便在园区门口道了别各回各队。

剪彩仪式结束在一点半，二十公里谈不上近，一看导航还有拥堵，回队大概要两点多；已是饥肠辘辘，便就近解决了午餐。好在文化园重建的街区向旧嘉世大楼以西以北，东面与南面街区里的老店仍然营业，他们拐进角落从前当青训生时就爱吃的店。已过了高峰期，店长甚至还记得他们爱点的餐，一个鲜蘑肉丝盖浇饭，一个葱油拌面加大排，边做边调侃：叔还是头一回看小伙子两个一起来吃饭喔！

邱非笑了笑。闻理边掰筷子边去夹樱桃萝卜，没心没肺回：“那是迫不得已，跟他一起在这里吃饭一身鸡皮疙瘩。”

店长不记得人名，只记得人身量体型头发颜色。说起邱非模糊些，最早和他那爱抽烟的队长过来吃夜宵、跟着后来那黄头发小伙子过来吃早饭，一直很乖一个；提起闻理更清楚，说他独来独往闷得吓人，天天就是一盘面吃完就跑，现在活泼些，活泼点好，过得开心。絮絮念了一阵又想起什么，说他家囡囡看比赛，说以前那个大战队现在没有了，所以之前过来打秋风的那些队员也都没再来过，尤其最开始来吃的那几个人。他数，抽烟队长，队长的朋友，朋友的妹妹，都好久没见过了。

“对面那个新队来吃吗？”邱非问。

店长大笑：“陈老板他们兴欣喔，他们队只点外卖的嘞！”

上了菜只顾安静吃，这忽如其来的忆旧让两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青春期后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邱非总觉得自己距离十五六岁并不远，他在旧嘉世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数来却已经过去四五载。

五年足够让一个世界天翻地覆，孩童能成长为青年，豪门的荣耀也走向倾颓。也足够让一个人另一个人，从独来独往变得满是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得不像他。邱非没资格觉得这是好是坏，他只是想起盖才捷的目光，和虚空某几个说笑间便孤注一掷跳下悬崖的身影。

闻理边吃边在看手机，电竞新闻你一篇我一篇地播报着各战队组建乙赛队伍的近况。嘉世暂时还没有这个条件，目前新嘉世俱乐部暂时只能支持本赛战队的正常运转，要想组建乙赛战队需要至少现阶段资金流的两倍。资金从赞助来。赞助从成绩来。而嘉世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个季后赛一轮游队伍，蓝色经典的赞助只是让他们从杯水车薪变得正常地宽裕一点而已、远没有到足够他们开疆拓土的程度。闻理在焦虑他们的成绩，闻理的焦虑自出道以来就没有停过、只是被他掩藏在一张愉快活泼善解人意的画皮后头。

“我要挖程持过来。”他忽然说。

程持是兴欣的狂剑士青训选手。邱非没说话，他知道闻理自有道理要说：“霸图确实不可能放徐子焱，他已经出道，接的百花缭乱，就算下一代核心必然是宋奇英和秦牧云他也不会被边缘，霸图需要一个豁得开的进攻角色。青训生比正选好挖得多。”

“一帆手里的人未必那么好挖。”邱非说，“兴欣全日制青训开了暑假两期，程持一直都在，到现在能被他和安哥瞄住、带出来打练习赛的都是精英，我们未必能给出兴欣能给的——”

“我警告你邱非别跟盖才捷学什么优柔寡断，”闻理尖刻地打断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兴欣能到处挖苗子，我们就不行？叶队都能挖来方锐，我就不能挖青训生？荀天棋还被瞄住要接索克萨尔跟卢瀚文打剑与诅咒，我挖个狂剑过来打繁花血景都理所应当。我就要一个技术好、听指挥、合我眼缘的狂剑士，我盯准他了，我就要挖过来，这是我要做的事，没有跟你商量，understand？”

“我从来没打算当盖才捷。”邱非脸色也冷了，“你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疯一把，那我当然要负责泼你冷水，免得你一头热了撞墙上。你当然可以只看胜负，嘉世不可以。”

闻理冷笑：“我也劝你别跟我比谁爱嘉世。”

“比赢了有什么意义？”邱非反问他。

闻理没说话。老板在后厨外放抖音，他们的争执被盖在短视频的音乐下，放下碗筷，起身离座。不能不欢而散，他们是已经被强制绑定的队长和副队长，而远非五年前话不投机就可以一拍两散的舍友。其实当初邱非根本不知道闻理到底讨厌他什么。但时至今日旧地重回的争吵却让邱非觉得忽然地舒坦了，至少闻理并非对他关上心扉，至少他还知道闻理在想什么。

争吵反而是坦陈。

“反正之后我就打好我的策应和第六人了。”走到路口等车，他的副队忽然打了个哈欠，似乎困了，“你不知道，防守还是主攻，四个职业八个玩法，真的累死人……我上车要睡一觉。”

“你睡觉的话我坐副驾。”邱非说。

“什么车？”

“还没打。”

闻理疯狂踹他：“那你说个屁啊！”

而此刻他的脸上又满是笑容了。

好在新嘉世的后半赛程基本标准地按照一强一弱的节奏排布，比兴欣这季后赛准入队扎堆袭来的死亡赛程舒服太多，郭少都发过语音骂闻理是不是拿钱贿赂过抽签仪式的司仪。三十轮打完微草，三十一轮的声呐战队全是新人，虽然还是不错的选手和战队，但碰上新嘉世这个硬茬也还是输得很惨，嘉世10:0拿下全分。三十二轮客场百花，竟是7:3迎头打断百花近期的连胜，给了赛前志得意满、赛中反而摔一大跟头的曾信然迎头一棒。于锋和邹远倒是向来很谦虚，真诚地夸奖着对手的机巧，但转过脸神色又凝重了。

“百花分数不是很稳定吗，进季后赛绰绰有余吧？”曾子岳问，“于队看起来怎么这么忧心忡忡的……”

闻理语重心长：“岳，人锋哥也二十六了，想要带队打个好成绩的机会不多了，长长心吧。”

曾子岳如梦初醒。有人开玩笑说六期生总给人冻龄的错觉，出道就像中生代，退役临头了还觉得是职业黄金期，于锋尤其如此，职业选手都很难想起他已不算年轻。而作为黄金一代的四期生更是如此，人人都记得他们意气风发少年时，却总下意识忘记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已是前浪的前浪。

“戴戴最近安静得很呐。”他又说。

第三十三轮，嘉世将在北京客场作战皇风，不会轻敌，但也不至于打起全部精神，因此邱非安排闻理休息一场，他实在连轴转得过多，需要休息。话虽如此，邱非的心却沉重：他与田森和何伟堂有一定私交，当初带领嘉世初回赛场时，除苏沐橙外对他展露出最多关切的便是田森，他们都是同一类为了战队咬牙坚守的嗯。田森的牺牲堪称壮烈，只是大厦将倾从来不是一人能支撑，皇风不会走向嘉世的颓途，却也一眼看得见去路。

嘉世8:2获胜。赛后他与田森握手，他看见前辈脸上灯光照不去的疲色。却又无话可说。

三十三轮同样也是雷霆对微草的客场。闻理和戴妍琦一月不见有如百年之隔，距离第二十一轮比赛碰头过去三个月，真跟闭关了三百年一样。因此刚打完比赛，其他队员能出去散散步吃点夜宵，闻理拉着邱非就打车往海淀跑。高英杰没来，戴妍琦撇撇嘴说这人没出场馆就戴着个耳机跟乔一帆连起麦了，因此拐来的是她同龄不同期的小弟、专用来防止邱非无聊的龟毛处女座二号刘小别——夏休期一起玩过板，确实是有话可说，但刘小别实在也不是个话多的人，等火锅开锅的过程中闻理和戴妍琦怕是说了两万个字，刘小别只心不在焉偶尔看一眼手机。

“他们两个憋坏了。”邱非解释。

刘小别点点头：“老戴最近闭关训练，也不知道练什么，看她真是闷坏了。”

戴妍琦没跟任何人说过她最近在干什么，但不猜也知道她对自己不满意。黄金一代，四大战术大师，队员和粉丝心中永远的雷霆队长，这样一个天才又刻苦的选手，却是同等条件下少有的还未拿到一个联赛冠军的选手——戴妍琦何等重视自己的职业生涯与荣耀，就有多在乎肖时钦的胜利与荣光；她多么不情愿自己输，就有多希望肖时钦赢。

其实肖时钦也是邱非的半个老师。

两个冻鳗大师聊漫画逆天剧情聊累了，终于开始捞肉吃，但吃了几口又纷纷摇着头说吃不下，开始莫名其妙地叹气诉苦，刘小别差点跳脚把他们摁进麻辣锅里炖了。邱非是实打实的饿了在吃火锅，而刘小别有着微草的优良传统之下菜成性，为了解决库存也换了筷子自己烫吊龙百叶，边吃边听这俩在忧愁什么——一个嘉世现副队，一个雷霆未来队长，兜兜转转居然还在聊旧嘉世的倾颓，也不知道是给自己找什么罪受。

“……李睿在皇风，孟永鸣在贺武，曾升河在呼啸打替补。”闻理在说，“还不错了，有地方去。我可是没地方去的人。”

“他们要是留下来，嘉世当初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也难说，谁能知道？他们都那么想走，职业就是越打越意识到技术好和动脑子是两回事，李睿跟邱非又是撞职业又是合不来的，孟永鸣早跑了，曾升河宁愿打替补也不想留，留了也没用。”

“你要想走也有很多地方要你的。”邱非说。

闻理笑：“我笨嘛，比不得人家聪明，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个个飞去好前程喽。”

显然有点讥讽，彼时的嘉世是断壁残垣，自然不比中流队稳定来得好得多。“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试一试？”戴妍琦忽然转向邱非，而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当时的境况，留下来才该被问为什么。

“我知道你差点去了微草。”戴妍琦难过道，“其实当时队长也打算争取一下你..…

“那时候夏老板已经联系我了。”邱非说，他甚至笑了下，“实话实说，当时我并不信夏哥。留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嘉世，听起来也很荒谬，又不是单枪匹马就能重新把嘉世办起来。

“那你……“

邱非知道戴妍琦在疑问什么：“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得亏你还记得有我。”闻理冷哼了一声。

戴妍琦“嗯”了一声，她大概思路跑远了，这种时候本来也很容易想到自己。她和闻理是网友变同事，和邱非却是实打实地经由肖时钦介绍，雷霆和嘉世队里由他带领直插对手咽喉的年轻人，性格和职业站位那样不同，却都是他悉心教导认真引领、技战术都深受他影响的孩子。邱非很清楚她对雷霆、对肖时钦的感情，而外界对她、对雷霆未来的唱衰也不鲜见。她那么想撑起这副担子，然而雷霆的队长并不是想当就那么好当：她不是单枪匹马，然而肖时钦更不是单枪匹马；肖时钦都做不到的事，让人怎么去相信戴妍琦能做到？

雷霆队长真的比嘉世队长还要难当。

饭局潦草结束了，戴妍琦要回酒店休息，刘小别打车送她。嘉世常订的酒店离微草近，反而可以两个人走路回去。天气转热了些，风吹来挺清爽，路边花坛被拂开一圃春色，邱非拍下来发给盖才捷。本轮虚空对阵义斩，难度不高，10:0斩下，他祝贺他。盖才捷回得慢一点，等邱非到了房间才拨电话过来，说刚刚在忙乙赛战队人员选拔的事。“轩哥一听说这件事就开始入手做了，忙得不可开交，”他心情似乎不错，“他说好久没这么忙过战队的事了，要大餐庆祝。”

“李队店里自己做吗？”

“他和迅哥起哄要老板去御宴宫包场请客，老板现在在满街削他。”

邱非叹气：“我们暂时还不用操心这个——除了我们，联赛战队里也只有烟雨了。”

他是实话实说，挑战赛改制乙级联赛对大小型战队都是新机会，只要有余力，无论是孤注一掷想要重获席位的末席战队、还是单纯想用乙级联赛试炼青训生的豪门都不会错过，嘉世是还无余力，而烟雨已是自身难保，邱非做出如此推论并不惊人。但盖才捷顿了一顿。

“轩哥其实说，烟雨不是完全没救了。”他似乎也不太确定。

邱非和烟雨完全没有私交，只有明面上的对手关系，更没有利益相关，相关消息全都从新闻里或朋友间得知。他知道烟雨的一路走低绝不只是战术层面的失败，而是与嘉世比同、甚至更严重的公司层面的资金断流，这一点他们已从烟雨的银装升级情况猜到。然而盖才捷所听闻风声却让邱非愣住片刻：李轩和楚云秀私交很好，李轩说烟雨不是完全没救，楚云秀对烟雨会有大动作——这是非常自然的推论，因为李轩和烟雨的旁人也没有更深入的交流。楚云秀能为烟雨做什么？邱非无从知晓，职业选手的薪资再丰厚也没有到可以支撑起一个电竞公司流水运转的程度，楚云秀已经以命相搏，她还能怎么救烟雨？

闻理在不远处定定地听。其实他几乎不对旁人的私人通话感兴趣。

这个答案来得并不晚，四月初，荣耀职业联盟乙级联赛正式开始网络报名阶段，各大俱乐部纷纷开始造势，但同时时至常规赛最后阶段，再如何造势也不会超越本赛的热度，因此网友大多当乐子看，也像往年一样组个队报名，看看也有没有机会碰上自己喜欢的选手和战队。嘉世根本没有乙赛战队的构建能力，自然不参与，烟雨战队的官方账号也没有声息。但另一支已经销声匿迹好些年的战队官号忽然从沉默中浮出水面，甚至以一种超越热情的真诚、像对待本赛一样的衷心，对他们的选手一个个进行预热和介绍。

“无——极？”闻理皱着眉头，“哪个无极？兴欣伍晨哥之前那个无极？”

邱非问乔一帆，乔一帆没多说什么，只发了个“√”。没过两天官号上也有了答案，伍晨以前队长身份出镜拍摄了祝贺视频，他看起来很感动，眼睛有点红，倒依旧是兴欣公会部的背景。到此为止，都被认作是老战队全新出发的情怀式宣传，给无极旧有的粉丝们一次回忆杀，也给他们全新的期待和愿望。然而第二天，无极官号发布数据分析组宣传视频，出现在镜头里的一个个烟雨技术组、数据分析组成员却让烟雨的死忠粉开始陷入茫然。

“烟雨和无极又是什么关系？”无数人陷入混乱。

再一日，教练组intro，屏幕里赫然是楚云秀的笑脸！

“好久不见，我是楚云秀。”她妆饰清淡，头发挽起个利落的高马尾，“今天用一个新身份和大家见面，从今天开始，我担任乙级联赛报名战队无极战队的技战术指导教练一职，让我们一起期待无极战队崭新的未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云秀的个人粉丝们仿佛找到了求生的浮木，无数人喜极而泣；然而改投他队必然招来非议，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像被石头打痛一般怒起，无缝衔接起当初对楚云秀能力和职任的痛骂，如今又添上“弃旧队于水火”等等的罪名。一时有荣耀的地方就有骂战，“楚云秀”三个字像野火一样四处蔓延，带得无极评论区都是污言秽语。然而无极和烟雨都相当沉得住气。星期日，网赛报名截止日当天，烟雨战队官方账号无声无息地上传了一条标题为“新雨新晴”的十五分钟长视频，色调明亮，节奏明快，内容也明晰：烟雨战队与原公司已完成资产交接，管理层与教练组都进行了彻底、有效的重组，战队成员完全支持新教练组的指导和安排，将以崭新的面貌重新起航，驶离从前的风暴，迎着风雨前往新的明天。

“烟雨的新老板是无极！”终于有人看完视频激动地发帖，“烟雨和无极现在就是一家的！秀姐又回来了！”

至此，闹剧终于见分晓，烟雨粉丝纷纷信心大增，无极的粉丝数同样瞬间暴增，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成功的炒作。这甚至可能是楚云秀自己的主意，因为当晚直播间里终于听见她久违的笑声，她甚至高兴到一个个拉李华孙亮舒可欣过来亮相。

神神秘秘捣鼓半天的两个官号终于同步了认证信息：烟雨战队/无极战队，隶属于无极道电子竞技俱乐部。

而楚云秀，正式以烟雨俱乐部投资人与俱乐部荣耀分部总教练的身份，重新回到这片她为之愿意以职业生命相搏的天地。

“我的真心全部给烟雨。”发布会上她微笑道。

Chapter Text

烟雨的起死回生，像嘉世为人所救岔开的另一条世界线，在这个已然越来越现实的荣耀联盟像一个可闻可感的传奇，又像一个楚云秀单枪匹马力挽狂澜的神话。人们议论纷纷，感叹楚云秀这些年的辛酸苦楚，纷纷体谅起她这些年的不容易，似乎她天生就正义、他们天生就站在她这边。看客总是如此，他们总站在正确的一边，他们总会赢得胜利，他们从不需要为战队的生死选手的存亡负责；只有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承担起自己世界里无数的代价，才会换一个口径，说这个世界不是努力就能有好结果，缺那一点时运，可能就会失去一切。

“有点偏激。”于高英杰如此感想，刘小别客观道。

高英杰说：“也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担心秀秀姐的后来。”

刘小别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不用人说高英杰也知道这种担心无用。只不过人是社会动物，难免物伤其类，看见楚云秀的拥护者如潮水退去走来，有点无力的心痛。奉上全部真心就是对吗，以命拼死相搏就能赢吗，时势造英雄的道理人人懂，越长大他已越明白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真实的世界不是数值明确条件单一的游戏——何况连游戏都不是你一人拼尽全力就能取得胜利，在尘埃落定之前，多么让人信服的选择，都不一定能达成心愿和目标。

你的选择正确吗？

你的选择能说服自己吗？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后，你的选择能让他人信服吗？

而在这个行业，选择也分出很多其他岔路。

“……有时候觉得做选择好艰难，单站在选手角度就肯定会觉得伍哥放弃回无极的机会很可惜，可是又。唉，我又一定会把兴欣放在最高优先级，”恋人声音在那头很轻，有点苦恼，但并不摇晃，“所以我也希望伍哥把兴欣放在最高优先级，我想要他像我一样喜欢兴欣重视兴欣，我很高兴他留下来，可是又会觉得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又只是我站在‘兴欣’这个视角自私呢……”

高英杰很少能听见乔一帆对他说这么多困惑。兴欣队长最近大概是很忙，消息都难得即时回，他在说伍晨。“我明白的。”他轻声道，“不要自责呀，既然伍会长犹豫过还是决定留下来，那就说明兴欣就是他的选择，他肯定考虑过他到底需要什么的，不要担心……”

——就像我的担心也无用，他想。至少有关这样的抉择，我一定比你更清楚这样纠结的错愕，我曾经的痛楚一定比一帆你此刻的叹惋深刻的多，因为曾经有关是否要是否能留下你的痛楚一样长久地淤积于我心中，而我更清楚这只能由你做出选择，我没法为你选择退路。

人人都敬畏选择。

“我知道的。”乔一帆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就是有点伤心，忍不住想跟英杰说。”

几句情话，几句关心，几句黏连难解的道别，高英杰关上阳台门钻进被窝里，暮春乍暖还寒，他在阳台上吹了阵风，心情反而被吹得干爽起来。有些牵念只会给某一个人说，乔一帆就是他能够毫无保留袒露心声的那个人；而不爱说心事的乔一帆愿意一点点依靠住他，对于高英杰来说也是值得骄傲的小确幸，他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抓住了对这段关系的信心。

手机又亮了亮，高英杰低头看，是微草大群发来的新消息，柳非一堆张牙舞爪表情发在大群里，兼了刘小别和袁柏清的大声批判。他叹气：这八卦栏目也是被她做出水平了。

这栏目还有点来历。

早在第七赛季黄金一代正盛时，电竞时代便在各家俱乐部默许下开创过一份愚人节特别刊，以诙谐的笔调离谱地曲解职业选手的公开发言或网络博文，简称合法造谣。限于内容特殊性，消息来源总是稀少，因此也就那一年愚人节出过一期。而柳非此人，读书时单作文分数能比数学物理加起来高，文笔不可低估；在职业圈里更是冠军队出身，虽没什么名号，却也是水平扎实无甚短板可供信赖的神枪手选手一位，在电竞时代走马上任后不多时就搞得风生水起。于是没几个月，挚爱八卦且兼职业圈内部人物的柳非同志，跟总编拍着胸脯边哈奶茶边下军令状，发誓要把此愚人节特别栏目做大做强、以焕发电竞时代纸质刊新的生机！毒手就直接伸到了自己屁股后这群弟弟上。

刘小别在群里拥有一定素质地骂人，他控诉柳非完全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刻板印象二刺猿厕弟。并非如此，他明明是个热爱运动热爱整洁热爱生活的健康青年，每天要做做拉伸跑下有氧，怎么会有两个月不踏出卧室、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着就上直播的恶劣行径，更不可能是一个伤春悲秋暗恋黄少天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蠢东西！柳非指出：你就说你有没有出你的公寓大门吧？刘小别沉默。柳非紧逼：你就说你直播那天是不是没刮胡子吧？刘小别回避。柳非发出致命一击：你就说黄少天直播提到你时你送没送礼花吧？刘小别破防，愤恨地中指表情。袁柏清遂大乐，但柳非也没放过他，轻而易举地吐露出了一大堆袁柏清在周日线上集训后台给叶修放的垃圾话，袁柏清大惊恐：哇靠谁说的？柳非傻笑：嘿嘿队长截图给我的。轮到刘小别大乐了。

柳非自称除了蓝雨之外她哪儿的消息都能套到，部分泄露的旧故事流传出去，大部分在选手群里掀起傻乐热潮，另一小部分经由小选手流向青训营、再流向荣耀笑话bot，一时间有关愚人节专栏捕风捉影的偷跑风靡gpl。大小姐斩钉截铁地宣布八卦杂志当然要有桃色八卦，首当其冲的就是曾不慎留长头发的张佳乐，依次被许配给孙哲平、叶修、韩文清、林敬言、张新杰、唐昊、邹远乃至宋奇英，引起身在天庭心系人间的神赞许：我喜欢看这个。各家队长虽严肃拒绝，但俱乐部们哪有肯放弃如此优质麦麸麦姬机会，纷纷派如卢瀚文赵禹哲等副队长私戳柳非，求姐姐给我们昔日美帝苏修乃至冈比亚们一个机会。

柳姐姐高傲道：美帝已经老了，我要卖新的，要是卖你和刘小别我还勉强动动笔吧！

卢瀚文说：啊，好吧，那看来不行了耶。

蓝雨小天才难得低气压。你说小卢是不是很奇怪！柳非好奇地问。

高英杰倒是知道内幕，但卢瀚文和刘小别的事他不好说，只嗯嗯。对面跟高英杰描述完如此异常景象又开始小猫表情乱跳，她的来意本也不是那对宿敌剑客：还是我那个专栏的事！还有没有素材能提供？小杰小杰姐姐知道你最心软了。

高英杰发表情：已榨干。没有人知道刘小别的秘闻都是从他这含蓄地以点带面无线扩散出去的。

柳非伸冤：哎呀不是要阿鳖的！你和你家乔队长有没有能卖的，给姐姐卖一卖？

高英杰倒是没关系，其实也知道乔一帆没关系，他给乔一帆去了个截图，乔一帆心照不宣同样回一个截图，是和安文逸的聊天记录：真真假假的方便脱敏。他也是这样电话跟柳非说的：“反正是愚人节，也没人会信，非姐随便写点就行……”

“需要夹杂点真实素材吗，真真假假方便脱敏的话，你们俩全明星的时候我可是听阿鳖说了，亲得那叫一个如胶似——”

高英杰求饶：“啊啊啊啊非姐别……我们都不知道别哥看到了，求求不要啊。”

柳非说：“安啦，不会太那个，哎呀热恋期好甜蜜呀好甜蜜，那我写点酸的吧，谁爱而不得谁好呢？算了，怕把握不准度。我和一帆又没什么交情，到时候问问他们老安怎么写吧——诶感觉编排一下安文逸和张新杰应该也蛮有意思的……”

高英杰嗯嗯地应，挂了才发觉脸烧得通红，不堪回首得简直有点甜蜜了。他和乔一帆确实是新一代流量密码，基本上互为毒唯和黑粉，一碰面就能在匿名投稿主页屠几十百把条，比本代顶流之一、嘉世邱队长的梦女帖还要多。他对这位姐姐怀有亲切之情，心直口快，没有弯弯肠子，因此她说出“和一帆没什么交情”这种话也不令人意外：柳非于公于私都有来取材的道理，于他是于私，会在保护他照顾他的基础上与高英杰各取所需；于乔一帆，便是毫无私情的公开打算，新媒体时代有流量不吃才怪，乔一帆是否会被卷袭进流量漩涡里，柳非并不关心。

非姐写再怎么夸张、绯闻再怎么乱飞，总比在新闻评论区和视频营销号里天天看我和一帆的电竞厚黑学好吧！他悄悄想。

在职业圈耕耘久了，再是多喜欢荣耀和比赛，日常训练也会被磨灭掉光彩，变成枯燥的打卡流程，确实需要点新鲜的乐子。四月一日电竞时代上月刊一出，除了登有楚云秀特别采访的固定专栏，愚人节特别篇这四面纸的扫描版瞬间登上热搜，圈内圈外人涌进来，津津乐道着各大俱乐部默许的八卦新闻。高英杰一打开大群就看到被编排了半个月石榴裙下狂蜂浪蝶的张佳乐狂笑了几十页：柳非，我欣赏你的声东击西，我也喜欢看这个！

真正在杂志里后宫佳丽三千，拥有皇后、希贵妃和邱妃，其他私情更是从第一赛季吴雪峰重叠到十一赛季闻理的电竞总局叶主任被几百个艾特轰出来了，言简意赅地无语：你们枪系玩家都很阴险。

苏沐橙发了个可爱的猫表情，肉眼可见，叶修和吴雪峰、韩文清、张佳乐、方士谦、王杰希、楚云秀、肖时钦、张新杰、喻文州、黄少天、周泽楷、方锐、李华、孙翔、唐昊、兴欣全员和邱非闻理的二十几张同框合照都由这位长公主提供。

连已很少进群回消息的韩文清很无奈地发了个句号。张佳乐是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牧云在桌底下偷拍视频发进他们小群，隔一堵墙听见教练办公室里张佳乐声音，十分幸灾乐祸地问韩文清觉得他和吴雪峰谁更能胜任叶修正宫皇后的位置。韩文清忍无可忍：“你少看点宫斗剧！”

“柳非写得这么封建怪我干什么，人家兴欣和微草还演照顾你的高氏温柔贤淑呢！”

玩梗是一说，但之所以把乔一帆和高英杰套进甄嬛传，除了名字合适，当然也有身份跌宕的适配之处。当初落魄、如今风光，乔一帆已是鲤鱼跃龙门，兴欣战术方向由他全权把握；柳非虽写得克制，但她也不是个爱粉饰太平的人，文章笔法也犀利，虽是编排乔高二人的旧时亲密，却也很直白地点明了乔一帆的当初处境：水平不足，职业选错，队里受冷落，难免边缘化。微草虽然没人给四阿哥下毒，但冷言冷语，并不缺。

四月一日恰好是周六，微草主场新嘉世。前一天晚上已讲解过地图鱼战术，比赛日的上午只进行自由训练，高英杰先去了趟青训营和技术部，看了齐韫的近期训练数据和大戟的技能点装备情况，觉得可以预备着给年轻人搭配个攻速更高的新银武。事已至此，也不必再遮掩意图，齐韫的内秀扎实和敢拼敢闯完全适应了微草团队的节奏，应当得到更多伸展才华的空间，高英杰回训练室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齐韫当然很高兴，但多少有点犹豫地看了眼对面，训练室角落里，听见“大戟”两个字忍不住抬起了头的肖云僵硬地打招呼。高英杰冲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个长久以来都无法在团队里找准定位、也没有足够强悍的实力个团队迁就他的选手，微草是无暇让他继续浪费时间的。何况高英杰给过他那样久的时间那么多机会，然而多年过去毫无长进，甚至坐不稳替补的位置，那么高英杰也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你不在微草未来的计划里。

“希望你能自己做好未来的安排。”三边谈话时高英杰冷静道，“我和别哥代表战队部门，会全力支持肖云前辈您未来规划的联络需要，无论是去公会部还是另谋他处，合理的需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这是队内事务，不存在对外泄露的可能，但冬休期后微草主力队员构成和账号卡归属的变化情况留心就能发现，饱闻一手八卦的敌队副队长卢瀚文同学便这么找上了门，问高英杰是不是对肖云早有芥蒂。

“毕竟他惹的可是我们微草太子爷的男人！”他夸张道。

也不知道卢瀚文到底从哪听来的细节。“我只是公事公办。”高英杰只是笑笑。

一帆不在意的事，他不会越俎代庖搞什么报复，只是单纯的，他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微草追寻荣耀的路，包括他自己。越是真的坐稳了队长的席位才越明白王杰希当初的牺牲与抉择，甚至于说旁人眼里的“牺牲”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普通的、他该做也想做的事，就像王杰希不再使用魔术师打法是因为他可以不用，高英杰忽然从羞涩内敛长成严格无一，也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乔一帆能让他突破原则、只为私情去挽留，是因为那是乔一帆；让当初的微草替补席扪心自问，又有谁能努力过刻苦过乔一帆？连乔一帆都必须远走，其他人又何尝有在此苟延残喘的余地？

他早已过了做不切实际梦的年纪，除了国际赛事，乔一帆和他只可能是对手。再不想接受，也已是注定的事实，他必须接受。

最近微草状态确实很好，很难说没有高英杰心态调整的原因，恋爱后他确实觉得世界都明亮许多，就算压力仍在肩，想起乔一帆在一千公里外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也多少能畅快一点呼吸。本赛季第二次面对嘉世，上次客场他们输了团队赛，意识不足，微草坚固的装甲战车被闻理机巧奇算的机械师阴了一把；这一回主场，拿分便拿得很结实了，只小刺客单人赛在闻理手上丢了一分，回程作为舍友的齐韫一直在安慰何席鑫。嘉世最近却是连续几连败，已是季后赛最后一段，嘉世的分数不算危险、但稍微有点风险，高英杰也不打算在脸色显然不好的闻理面前晃，给邱非去了个消息帮忙定了夜宵，已经做到礼貌了。看了眼比赛战报，兴欣本场客场雷霆，1:9，本赛季兴欣为数不多的团队赛失利，输给肖时钦并不丢人，队伍总有状态起伏。

打电话给乔一帆，却没接，快午夜才回电话过来。“沐姐和肖队比较有兴致，两队一起复盘去了。”兴欣队长的声音有点歉疚，微微喘着气，听得出是一路跑回酒店房间打的电话，“我们输得心服口服，雷霆今天发挥，非常惊人。”

高英杰对肖时钦的战术还算感兴趣，挺好奇：“雷霆这个赛季团队赛向来精彩的，肖队那么会算——不过我感觉现在肖队很少能从地图上吃到一帆多少便宜了呀？”

乔一帆却说：“是戴戴，你去看戴戴。”

时间太晚，乔一帆已复盘一遍，高英杰不忍心叫他熬太晚，答应下来说了晚安。却是被他勾得心痒痒，已经洗漱完快合眼入梦的境况，依然从包里摸出电脑看录像。地图平常，暮晚石栈，平行山野间重叠的回廊，游戏里的著名打卡点，没什么机关可说；赛中也貌似依然是雷霆的惯常风格，戴妍琦积极猛攻，肖时钦机巧神算，方学才灵活游走。然而——一处处熟悉如水的攻击回援中，兴欣却不熟悉地吃了大苦头，元素法师一段段读下的法术是需要精密计算的爆裂攻击，兴欣众人的血量下滑没有计算中那么快，却被彻底打乱了攻击节奏，CD钟走得几乎像乱流。一帆怎么会犯这种错？高英杰也生发起疑惑，一帧一帧往后放，终于发现端倪。

节奏卡得很紧，但肖时钦在借光影的掩护，给戴妍琦当主攻。

而从来手握大招、攻击为重的戴妍琦反而把自己当队友的掩护用吗？

高英杰反复拉几遍进度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不算多高深多精细的战术，却因操作和计算都敏捷、更拥有无数机械道具的肖时钦的存在，而变成了一个代价不可估量的阴险的阳谋。这并不是一个能长久维系使用的战术，至少肖时钦不是人人都能顶替，雷霆也还远未露出已拥有生灵灭继任者的风声，但至少，戴妍琦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一条至少对她来说远难走过沿袭旧打法的路：放下所谓高攻击力带来的主攻责任，把自己放进掩护回防和战术的一环。

值得吗？

合适吗？

走得远吗？

不到最后不知道结局，若是走得通，戴妍琦将会成为雷霆的英雄；但走不下去，不用猜都知道，从前属于楚云秀的“软弱”之名几乎是必定落到戴妍琦身上。雷霆早已不得不成为不是一人战队的一人战队，肖时钦带来的功绩、承受的压力，将会在继任之时成为加倍吞噬戴妍琦的狂浪：肖时钦的职业末年，雷霆若是能更进一步，戴妍琦将成为功臣；雷霆若功亏一篑，戴妍琦将成为罪人。好像怎么走都是错，高英杰竟然想不到破局之法，只能沉默地摘下耳机。街灯黑了一半，凌晨两点，已是深夜了，夜风有些凉，从窗隙轻微地吹进来，吹得人的心也潮湿起来。

又是个新的春天。

春天有新生有凋亡，各有各的生路。

三周后，三十三轮，微草4:6惜败雷霆。除此之外，一路全胜。

兴欣偶入起伏，败走霸图、轮回，两败六胜，低调前行。

春天的兴欣，赛季总胜绩33场，总分287分，位列第四。

春天的微草，一路披荆斩棘，总分288分、位列第三。

高英杰对这个成绩并不意外。春天的尾巴随风摇曳了，季后赛在不远处招手，高英杰感觉到了熟悉的心跳与脉搏。很难再为单单的“季后赛”再激动了，这是他作为主力进军季后赛的第五年，这是他作为队长目指冠军的第一年，这也是他有机会与乔一帆决赛相见的第一年。有硬骨头要啃啊，他看着赛程，季后赛第一轮，蓝雨；半决赛，雷霆和新嘉世的胜者；决赛，同样要过关斩将才能走到最后的兴欣。不能输啊，高英杰平静地想，只有赢下来，才能见到他；只有赢下来，才能放下一切担忧吻他；只有赢下来；才可以证明我们足够相配。

要赢啊。

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