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s: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芙蓉露
Stats:
Published:
2023-02-25
Completed:
2023-02-25
Words:
4,810
Chapters:
2/2
Comments:
2
Kudos:
7
Bookmarks:
1
Hits:
602

君为轻

Summary: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Notes:

辜案后。顺承好雪、馔心。
没出现的兰徽是辜清章的孩子。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兰府围植翠竹,鲜嫩斐绿,风起时如渌波春水。及至廊亭,栽的却是密密的晚香玉。夏日风薰,素白一把,酽酽蜜合的醉香。这本是他看老了的悠游景象。
今夜却让他着火。
他不知为何要迈开步子,每一步却都似踩在炭池之上,不觉痛楚,唯有热力自本应结了焦痂的足底源源而来。不知名的火燥着他全身,好似筋脉里灌着火油石脂,蒸得他口干舌燥,直欲向那唯一的水源扑去。
兰珏正跽坐池边。
他一身素白,笼在那碧黄银杏树下。好似一颗含苞的昙花,亭亭立在池光树影之间。这昙影与夙梦里白衣士子同构,便如同也在他心底赤地上开出了花儿。叫他抓住了瀚海之中唯一的一抹绿,自苦茎之中汲出一点薄薄的甜浆。
这几乎要叫他迷醉了。

他大喜若狂地要渡过水去,直与那幽芳相合。可将将即岸,却又望见缟白斩衰以外,罩着雪白的狐裘。黄铜盆里烧着不知名的炭,夹着不可名的异香。垫着铜盆的锦垫,上头还织着银丝。泉瓷狮子罐里,盛的是沾着土的栗子。
这今非昔比的膏粱锦绣让他痛得发狂。兰珏本不如此…兰珏怎可如此?断齑画粥的先生犹在眼前,可凝神细望,又分明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人——伐松柏以为炊薪,烹鸾鹤而作饮羹。而这釜下所燃釜中所煮的物事竟这般的无知无觉…愚不可及!

那股火又蔓了上来。点着了他如一团炽黑的燄。他几乎是失声大吼:
你怎能如此…你是忘了你吗?他们以熏香的石乳调和,又以层迭的金浪装裹,便能把你这沾满尘埃的砾粒包裹成光华灿烂的明珠吗?真的便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任他们用再多的血骨铺地,都糊弄不了这天…这天道煌煌,自如明镜。你为何不信呢?他们只将你做趁手的匕刃,精致的摆件儿,会叫唤的哈巴。他们识得你吗?
而我爱的是你,惟我爱的是你——一颗石子,揿在肉里长在心上…我是这般爱你!微薄的,尖刻的,细小的硌得我痛的…唯有我爱的是你。这十年来,我需想到你时,总是痛得发饿,狂饮暴食也填不满的虚空——你可知吗?我要把牙磨得平了方能与你说话。扯出肠子拴牢了手腕才能止住不将你吞进肚里——你懂吗??我舍不得,才不敢看你。可你怎么敢背我而去,你怎么能…我若待你不好,你早在我掌中凋垂。你尽忘了吧?!

雨云一时密布,直垂到矮檐之下,要将小小庭院一体吞没。时有电光一闪。象征天人一怒,可自云中拔剑斩却人间不平郁怨。
然而殷雷本应滚滚,却在风间蕴而不发。

兰珏似看不见似的,不避不闪,只顾摆弄那小小的铜盆里的炭灰。却又像听得他似的,缓缓道:
我怎能忘呢?冬日少炭,冻得皮肤针刺一般地灼痛。是你让了半温的铜手炉。高热不退,你浸了手帕贴在我的额上,清宁镇痛,像是柔柔沁凉的掌心。自顾自的时间长了,久忘了为人照顾的滋味。一个人本是不必时刻都痛的。
而我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和我一样,也是痛的。只是我的痛在皮肉,你的痛在骨血。你抱我的时候我便不那么痛了。可是我要碰你的时候,你却仿佛更痛了——是因为什么呢?我没有破开肌理直触心肠的异能,总不懂你眉眼间的哀愁。我能给你什么呢?与你一处的时候,我总疑心你要飘走。你记得我们在湖心见得天上的鸢纸吗?截了线的,呼哨着划过比天更蛮荒的天的漠野。哪怕乘错了风,着落了雨,倒栽在林地污淖之中,那划过天的一撇是何其之快哉呀——我总想到你。疏临,看到天的时候,我渴盼能见到一抹自由的影。可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你的。你把我落在湖中。四周是茫茫的白——你知道吗?冬风里刮来是好细的冰,悬在水面,又结成心碎了的雾。呵在肺里,好像五脏六腑都浸在烈酒里一般的冷。
我又被丢下了。你们总有堂皇的缘由。
我不怪你。疏临,你替我一死,更是我生死的一师。你所狂饮而不能解渴的欲水中,这一桩是我为你招来的苦祸。可你到底还是把我丢下。我不在你的设计里。你的设计又比你自己还要重——就像我的骨头比我的家事还要轻。你仓促迈开的一歩刻出怎样的天裂。
你看到天的时候也会想到我吗?还是只在需想我时想我呢?又或者只是在需我时才见我,见我时才想我呢?
我是留不住你的,对吗?我的两只脚焊在原野上,根系着板结泥土,走不出我运命的狂风。
可你是不一样的,你要飞。
我只有这样想才会不恨你。疏临,我卑陋地恨你。若不遇见你,我不知道世间的饿不只填饱肚皮。原来吃饱了也会饿。这饿缠了我这么多年。我方知道原来情渴到极致,烧滚了的铁水自喉头滚到胃里,一路灼了焦黑的芜;又变做铁片,将每一道脏器都细细划开,要那翻出小儿黄口的伤痕咧了嘴哭喊着饿。饿啊。饿啊,饿啊!
你也是饿的,对吗?可我们彼此是喂不饱的。你所要的,我由来给不了你。我所要的,若再向你索求,未免贪婪无厌。你予我以生,我赠尔以死。听起来很不怎么公平。你若说我欠了狠债,我亦无从指摘。他日阴司相对,阎王判罚,我无有不应的。可是现下…我有现下的生活。可是疏临,我不愿再痛下去了。我不害怕叫你知道这件事——你原是天潢贵胄,自干着非一般的天命。可我见的血略多,这不同经脉里涌出的实是一般温热…疏临。
我烧了许多的板栗给你。有的做得颇不错了。有的焦黑如碳。你自取用吧。

兰珏嗓音柔沉,好似漫漫的雨歌。却仿佛真有甘露落在他的肩膀上,手臂上。密密的雨云徐徐轻减,转成了花瓣儿一般丝糯的彤。私语一般窃窃的雨丝,缀连无边的水珠儿幕。昙花大张开花心,要用洁白的肢去接那叠云边缘逗漏星点的晦月。
那雨将挣扎的余火一齐平慰了。

辜清章好像又认出了自己的皮肤,自己的手足。自顶而下透亮的清明。他复望着兰珏,心里竟生出了一贯的庆幸:他总希望兰珏心中念他,是萧萧肃肃林下之貌,有玉山一般的皇皇。他要兰珏的钦慕,多过兰珏的亲密。暗香袭袭,总不盈怀,从往时,到今日,对他二人都好——
一片纸灰翩翩而降,落在他的掌心,带着不甘的炭火的余温。他用指尖拂过蝶翅一般脆弱的纸背,还能望见未烧尽的朱砂纹理,诉说不便开口的勇敢的道别,他轻轻合上手掌,将这俗世的最后的馈赠握在手中。
优钵昙刹那寂灭。云昙消散,雨幕休止。惟余璚月。

end

Chapter 2: 在在有兰

Summary:

我对兰珏、张公案以及君子盟结局的想法

Chapter Text

随便讲下我对兰珏、张公案以及君子盟结局的想法

*

看了一些反馈,觉得结尾厕品,角色崩坏。是也不是?在我是不能苟同的。反倒是最后此般取舍,合上了整个故事,也重现干系起了原作。最后九集是整部剧里最紧和较精彩的部分(当然,我同样不理解兰徽和从柔的出现)

*

#兰珏与乃父

从未来命运来说。张公案2的进度条只拉到张屏被革。兰珏摁在侍郎位上一百一十万字不动摇。人物形象上除了岷人案(?干系辜清章补了一段动人前情,在兰徽走丢后补了一阕父子相依,其性格、命运都相对平稳,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给出成长空间的。观衍生创作,多还是以云王谋反的大事件做猜想。这里兰珏是否会跟着云棠/王砚吃瓜落还在其次,以既定大背景来说,兰珏明显不在核心策动的集团(怀王,小云小柳)之内。此一命运除非作者着意干涉,较大可能是江河日下。

从人物性格来说。无论命运如何,兰珏的人物弧光甚至没有拉出书籍简介里的“改变”。兰珏做巨贪首悪,囿于性格已是不能;而做孤胆忠臣,似乎又没有强烈的动机。兰珏的追求是什么?其实由书而剧,这点都并不明晰。张案1辜清章一出,兰珏的过往故事已经充分讲完。未来若不与实际的唯一男主瓜葛一处,并受到强的干预推动,他。而张屏还要走到宰相,我几乎在追平更新后就很难不给兰珏在本书的前途判决死刑。

其实在我看来,兰珏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并不是辜、张、王任何一位。考虑到皇叔背景,他作为臣子与君父之间也没有非分之情。剧里把书里兰珏身上最强的人物关系抓出来改成剧兰珏最强的行为动机,是很聪明的做法——父子。书里兰珏厌恶父亲,不愿成为父亲。他向虚空的父亲证明自己的方式一是科举做官,二是善待自己的儿子。而又以后者为重。兰徽走丢一节,兰珏之失魂落魄,几乎向所有人昭告他和儿子强烈的相依为命——在现实逻辑中,这更多发生在丧偶的母子上,更据社会优势的成年男性往往可以选择妻子分担自己的职责。而兰珏又当爹又当妈,有多少是出于不愿丧失柳府这门贵亲,有多少是出于和柳从柔的和鸣,还有多少是因为规避自己婚姻可能关系的宦海风波,这些都要放在兰珏自尊、自我、自主地扮演全能父亲框架之下来讨论。反之,如果兰珏顺流而下,不那么愿意事事周全地照管儿子,完全可以使用技巧规避前面提到的三种风险。这里可引王砚为对比,他有三位妻子,并不影响他和太后外戚何氏大夫人的利益协同。

由此可见,承担一个尽责的父亲的角色,乃至做一个被儿子深爱的出色的父亲,是书兰珏形象的重要面向。他以开启一段新的理想父子关系治愈前一段失败的痛苦的父子关系。他与兰徽并不是他和他更钦佩追慕的母亲,而是他一不小心就会沦落的父亲和怨恨指责并吞咽这份苦痛的自己。书兰珏对自己并没有那么爱重,实是飘萍一样的人。他的生存哲学可能很大一块是“勿要重蹈覆辙”。不能再过从前的生活。但除此以外的目的可以说十分空洞。也即是说,书兰珏的生活除了循例做官,只有为自己去做自己儿子的父亲,而做自己儿子的父亲是为了治疗自己父亲的儿子——这是兰珏的美玉有缺。他过不了的心坎。从这个角度说,书辜清章之死是一种莫大的慈悲。尤其二十年后从刘知荟口中得知辜清章并非遗弃、而是至死都爱护他。他所攥在手心的不只是那一枚明黄杏果,而是辜清章或许并不足量,但纯洁、明确的爱——与之对比的就是辜清章与刘知荟间,更为深刻、复杂、浓郁的羁绊,全部的给予,生死的拉锯。但很明显无论是兰珏还是刘知荟都是以辜兰之情为更崇高的/值得嫉妒的。

剧里删除刘知荟,却把刘知荟对辜清章的命运合到了兰珏身上,不得不说很有想法。而由书转到剧,兰的父亲从阴沟里的老鼠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光辉大人,我私心忖度有演员施加的影响。但是这一个境遇调转,也将兰珏在必须直面的父子关系问题中的位置一并翻转:从代偿的父亲转向追逐的儿子。这除了给兰珏增加了必须与另一男主张屏“媾和”的强动机外——我看前十集还以为这是必要伟光正的改变,还为兰珏的自利消解了存在主义的危机。剧兰珏是一个目的更明确,心态更积极的人。他会为自己生气——张屏未能挽留玄机,他对张屏发火怒极至癫。虚拟玄机与他的精神的天人交战,最后是以唤起他自身的善良本性而非让他忆起自己不能玷污本要为父亲找回清白——后者也完全可以借时髦的“形式正义”概念加以合理化。然而在这一路径下,兰珏为善为恶,替父亲洗雪,与贵人交际,乃至“勾引”不谙世事的小士子替自己办事,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过好的生活。兰珏是自私的,但他不是邪恶的。兰珏或许是软弱的,但他也是务实的。兰珏可能是灵活巧变的,但他居然也是纯洁的——他与王砚之间及至最后,都保留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纯情,显得对他俩脑补许多职场那什么行为的我枉作小人!我只能说,这里面至少有一个傻子,可能不止两个。

由此再说到结局他与辜清章的交锋。辜清章的论点固然不错:这邪恶的皇权吞噬了我伤害了你,你和我都是受害者。这是因为辜清章作为(无论实际还是自命)的皇族成员,在以血脉相维系的皇族传承中,被权力玩弄和剔除。而做出这些的不是他的父亲(我倾向于父亲是通谋),而是他的母亲,这意味着从身份到生活的一体剥夺。辜清章的愤恨只能指向权力本身,因为他还想爱自己的父母,他只能选择这个虚空的权力、这可恶的逼迫母子分离的秩序(很明显,太后宁可舍弃血缘也要为自己和丈夫/皇帝保住皇位在丈夫的一支世系中传递,是由于家天下的封建秩序),作为伤害他剥夺他的首恶元凶。我们不能忘记,辜清章虽然对兰珏和张屏鼓动他们伤害太后,可直到生命尽头都没有放弃和母亲的和解、向母亲乞怜。可见得他心中最重的人亦不是张屏、张屏之母或兰珏,而是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怨望。

然而从兰珏角度来说,如果以太后为万恶之元凶,最经济的方式是斩杀太后以清君侧,以导社稷。目前的秩序依然是得用的,是可以小修小补而不必大动干戈的。皇帝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和见识,通过前几桩案子,兰珏也通过王砚和张屏与皇帝建立了友善虽然薄弱的同盟关系,递上了自己凶险万分的投名状。那么只需要摒除太后的影响——而这也已经为辜清章达成了,其他的不需要再行改变。兰珏对生活的全部规划,就如同大部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雍京百姓,是依恃这个框架而生的的。

兰珏心里,尚怜乳猫生计,不太把自己当作太上大人。他想好好活,也并不想为自己好活伤害他人,这是发自内心的道路不同。因此,尽管他理解、同情辜清章的遭遇,却如何也不能同意辜清章的选择。他对辜清章的感情不能战胜他的自爱,辜清章杂乱无谱的企划也不能替代兰珏奋力十年为自己挣出的未来。

那么他便由此欠了辜清章的情债吗?或许吧。可是不想做烈女,有错吗?不想为他人强加的名义和情爱牺牲。有错吗?哪怕最终看似是用更大的义去压制这个私人的义 ,这大义也只是借用而已——这借用之中自然也有取舍和偏好,但更鲜明的主题是:我属于我自己。我明白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我不要再把生活的选择权和解释权让渡给别人。我重新选择我的家人,我重新建构我的关系。而我内心的洗刷——我不再以为我的不幸是与父亲息息相关,这是更深刻的自立。兰珏已经坚定我所做的是正确的,我所亲爱的是好的,那么无论是我爱的父亲的往事,还是我爱的辜清章的旧情,都无法再阻挡我了。

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于人乎?尽人事而听天命。而从几位主角的生活来看,在积极复健后,可谓“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这未来并不在搅动风云的夺权、宫变,窃国损金瓯上。而在每个人实心任事,专注自己所在,爱自己的生活上。如果辜清章还活着,能不再用他母亲的错误继续伤害自己。这也是一个欢迎、容纳他的未来。

Notes:

昙者雨云也。璚者,音决,玦也。
优钵昙dumbera。《大智度论》:佛世难值,如优昙波罗树华,时时一有,其人不见。
《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Series this work belongs 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