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昊磊】围观霍不疑开后宫

Chapter Text

1

由朔方郡顺泰河南下,至中原更换车马,待到梁州又换乘大船,阔水宽木,如履平地,及至大桁,两岸家户渐多,人迹繁茂。艨艟列止于分渡口,又换中等舟船,城门对开,青砖规整,自一路南行,除北都城外,大多城池尚为土墙,尤显此处端方贵重。入城时已是明月东升,城门并不关,城中灯罗如珠帘,彩绦似云雾,秦淮一水波光,浮着金粉簇簇。

这便是吕归尘见到建康城的第一面。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真是名不虚传。”吕归尘立在船头,仰望着从头顶划过的长石桥,桥上行人迤逦,桥下曲水澜声。“庄御使,”吕归尘问,却没看向身侧人,仍是眼神一错不错地仰望着两岸参差繁盛景象,“建康城,竟是如此繁华吗?”

庄树上前,躬身施了一礼,答道:“是,也不是。世子这几日赶得巧,是大日子,因而此时的建康城,比往日更繁华些。”

“大日子?”吕归尘这时才看向他,又问,“是什么大日子?”

南岸灯火明暗闪过,令庄树的脸色也忽明忽暗起来,吕归尘觉得他的神色似乎滞了一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快到让吕归尘以为,自己大约是看错了。

“昨日天子大婚。”庄树沉声答道,“两日后,又是长林王世子与高雍王的婚仪。天家喜事,皇城添彩,百姓受沐恩泽,这城中自然也就格外热闹。”

“唔,是这样。”吕归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笑起来,“是我耽搁庄御使。若非为了护送我,庄御使便不会错过昨日的大喜事了。”

“臣下官领中省客曹郎,迎世子入都,实乃分内应有之义。”庄树又施礼道,“世子此说,臣下难以担待。”

这一路上行了数月,离开北都城时尚是冰消雪化,如今已入暮春时节。建康满城春花烂漫,幽香袅娜,沁人心脾。吕归尘自幼在在北地长大,从未见过如此景色,一路自然目不暇接,直到舟船靠岸,诸人换乘了马车,他还依依不舍地在车窗里撩开半扇帘子,瞄着车外不断向后移动的街市小巷。

庄树骑马行于前,倒是沃德乐跟在车边,看见吕归尘往外瞧,那面色黝黑的草原人嘿嘿地笑了,露出一齿白牙来。“世子,”沃德乐凑近车身,扯了扯皮毛领子,“这地方真热,咱们什么时候换衣服啊?”

“明日面见大齐天子,肯定还是要穿咱们的衣服。”吕归尘也探出些头去,低声对他说,时不时还抬眼去看庄树有没有看向后面,“再忍忍吧,过两日,换了他们汉人的常服就好些。”

还得过两日?沃德乐眼睛四下一溜,又凑近了些,要不是车轮碌碌,他恨不得爬上去贴在吕归尘的耳边说话。“我听说,这建康城最是繁盛安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宵禁也管控松弛,逢年节时,欢歌宴饮,通宵达旦呐。”

“啧……”吕归尘心虚,又偷偷瞄了庄树的背影一眼,但庄树只是稳稳坐在马上,显然没往他俩这边看,身边走的也都是青阳随行护卫,吕归尘稍稍放心了些,带着些责怪的语气说:“刚入城第一夜,别折腾,老实睡觉。”

“是,小人知道了。”沃德乐将手往胸口一拍,颔首行了个礼,颇带着些逗趣的意味。吕归尘被他逗笑了,指尖点了点他,继而摇了摇头。

在外面话虽如此,但待在宫外临居的驿馆中安置了随从属下,吕归尘关起门来,立刻手脚麻利地跟沃德乐换了两身汉装。馆驿内准备的汉装轻薄精致,就是大约低估了他们青阳人的身量,略微短小窄紧了些。两人不管不顾地先换了,又嘱咐了看守房门的护卫,不论谁来都拦着,就迫不及待地从后窗翻出去了。

一入人群,与坐船乘车又是不同,此刻还未过宵禁时间,沿河岸商市、酒坊尚开着,亦有客人于其中饮酒谈笑。桥上也有不少行人,有女妓捧着一篮花枝,边走边唱,亦有傅粉娈童三两成群,于秦楼楚馆上探瞧街市。吕归尘与沃德乐行走其中,望两岸灯火招展,想起北都城似乎望不见头的漫漫长夜,既又几分思乡,又觉得此处十分新鲜。正这般想时,忽然眼见桥那头涌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皆脚步匆匆,嬉笑阵阵。吕归尘与沃德乐停住步子靠在桥边站了,往那人群身后望去,借着灯火,隐约能看见河对岸来了一队人,那队人行动整齐,但因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又显得乱糟糟的。

“那是谁啊?”沃德乐问,吕归尘摇了摇头。他两个身材高大,越过涌来的人群,仰头望向那队人马。来的皆是步行兵勇,人人身着黑甲,只有领头人骑着高大黑马,其所着黑甲也显然华美贵重许多,金丝缠嵌,玉带装裹。马上那人——吕归尘方才还疑惑军队出行,为何会有人群包围追随,待对方行到近前时,似乎又有几分明白:那人玉面乌发,眸若坠星,眼带桃晕。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端坐马上,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已是司空见惯,毫无波澜,但愈发显得他端庄如神像、清俊似玉山,烟柳繁华之中,令人见之忘俗。

“世子?”有人碰了碰吕归尘的胳膊,吕归尘还以为是沃德乐,扭头看他,却瞧见是庄树站在旁边。这把他吓了一跳,但周围人群拥挤,又不好行礼解释,只得尴尬地应了一句:“庄……庄御使……”

庄树却并无多少责怪的意思,反倒也仰头望向人群深处,那队人马此刻正在过桥,亏得这石桥栏板厚重、拱券坚固,不然如此多人随着队伍涌上桥来,难免令人担忧是否有垮塌之虞。吕归尘紧紧靠在背后的石质阑干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人挤得吐出来了,沃德乐显然也不好受,还伸出只手搀扶住了吕归尘的胳膊。庄树倒是神色如常,像是也已习惯了,待人群过去些,他才开口——明显也长舒了一口气——仍是语调平稳地问:“世子头次见这情形吧?”

吕归尘诚实地点点头。“过去的是谁?”他问。

庄树的眼睛朝那人群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人群行到大道上,已开阔了不少,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因此情况并没有怎么改善。过了会儿,他收回目光,答道:“那便是臣下此前与您说过的,高雍王。”

“天子的弟弟?”沃德乐惊呼一声,被吕归尘斜了一眼,忙闭紧嘴巴站到了吕归尘身后去。吕归尘则赔笑道:“我这伴当,自幼与我没大没小惯了,庄御使别见怪。”

“不会。”庄树道。

“高雍王的名号,我在北都城也如雷贯耳。但并不知他在建康如此得人爱戴。”吕归尘又说。

庄树笑了一下。以吕归尘的视角看,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古怪的意味,但他实在解读不出这怪从何来。而庄树一开口,又是听不出几分情绪的。“这是都中风习,与青阳大不相同,世子自然不知。”庄树说,“高雍王风采不凡,姿容俊逸,仰慕者众。每每出行,观者如堵。”

这话虽简单,却令吕归尘咋舌,他原以为南朝衣冠礼教比之北地,怎的也更严肃些,却没想到民风如此奔放,竟能因一亲王面容姣好,便将街市堵得水泄不通。沃德乐倒是没太听明白庄树拗口地说了些什么,只在吕归尘耳边小声说:“唔,是风采不凡的。”

庄树听见了,并未多做理会,只微笑道:“世子再想想,眼下临近宵禁,高雍王此时出宫,带黑甲卫穿街过巷,是往哪去啊?”

吕归尘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庄树瞧他主仆二人皆一脸怔愣,忍不住叹了口气,躬身道:“世子出门,还是知会臣下一声,如今高雍王代天子亲临,您还不快回驿馆去准备准备?”

吕归尘这下反应过来了,抓着还在发傻的沃德乐,撒腿就跑,一会儿便没入人群中,没了踪迹。

“世子慢些!”庄树无奈地拎起袍脚追了上去,高喊道,“您可认识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