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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过来一下，欢迎我们实验室的新成员，徐海东。”
几个学生离开实验台和工位，围了过来。
导师拍了拍站在最前面的男生的肩膀，“海东，这位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林高远师兄，现在博一，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他，还有一位负责人叫樊振东，他今天有事没来，不过你们之前也见过的。”
徐海东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嗯嗯，我都见过师兄们的。”
又对着林高远鞠了个躬：“老大好，请多多指教！”
围过来的几个学生都笑了，徐海东更加拘谨，他有些懊恼，好像说错话了。
林高远点了点头，似乎是默认了“老大”这一称呼，他戴着口罩，只看得到一双弯弯的笑眼和大大的卧蚕，“不用紧张，他们都很好相处的，我带你转一圈实验室吧。”
后来，徐海东发现，除了樊振东和周启豪两个人喜欢叫他林高远，实验室里其他人很少直呼大名，跟他一样来实验室打杂的几个本科生会尊称一声远哥，师兄们一边对他“上下其手”，一边妹妹妹妹，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喜欢喊他兔子。叫老大的，只有他一个人。
叫什么林高远都不会生气的。
他总是笑眯眯地应答，卧蚕饱满，露出两颗兔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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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东大一的时候就知道林高远了。
他大学的第一堂课的助教就是林高远。林高远坐在角落里，被老师点起来跟同学们打招呼，“大鸭好，我是林高远，是这门课的助教，大家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刚一开口教室里就传来一阵爆笑，被取笑了他也没有生气，傻傻地笑着。真奇怪，怎么会有人笑起来卧蚕比眼睛都大，好可爱。
那一年他刚研一，但看着像刚升入大学的18岁少年。现在他博一了，看着依旧像18岁的少年。他的少年感的保鲜期未免太长了。
徐海东恐怕是班上唯一一个不害怕发作业的人。林高远站在讲台上，还是比徐海东矮了半个多头，“海东，这个数据有一点问题，应该是这个步骤出错了，应该是这样子的，你过来一点，我算给你看……”徐海东挪了一下身子靠过去，他呼出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洗衣液的薰衣草香味若隐若现，低头就能看到林高远亮晶晶的上目线。
徐海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和谁这样近过，他的脸悄然红了。林高远也注意到了，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别紧张，一次小作业而已，不会太影响期末成绩的，这是很常见的错误，下次注意就好了。”徐海东知道他脸红不是因为这个，但是他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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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一次见到林高远是在春季学期院系杯篮球赛的时候，瘦瘦薄薄的一条人，接过樊振东的传球，突破建院几个横竖都有1.5个他那么大的壮汉的防守，最后时刻，球进，绝杀。生科院首次捧杯。
观众席一下沸腾了，“林高远——牛逼——”
林高远跳起来，樊振东也跳起来，两个人撞了一下肩。
替补席上球员冲进场内，把他们两个团团围住。徐海东站在最外圈，远远地看着，林高远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笑容比球场的灯光更明亮耀眼。
今晚夺冠的最大功臣却主动请大家吃火锅，徐海东也去了。
林高远和樊振东紧挨着坐一起，徐海东坐在他们对面。
林高远依旧难掩兴奋，手舞足蹈地和樊振东复盘今天的比赛，像个小孩子一样，和讨论课上一板一眼教大家查文献写论文的助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樊振东没有插话，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把烫好的牛肉夹进他的碗里。
徐海东知道樊振东，比林高远低两届，比他高两届，18级的绩点第一，已经进实验室了，跟林高远在一个课题组。他和林高远都是广东人，一个高中考过来的。
他们讲着讲着就从普通话切换到粤语里，徐海东彻底听不懂了。他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调味碟，食欲全无。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一点嫉妒，有一点酸涩。
对面的两个人突然安静了，徐海东抬起头，林高远对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海东你怎么不吃啊？想吃什么自己烫。”
樊振东也对他笑了一下：“都是自己人，别害羞，不够的话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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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生课多，一周去不了几次实验室，也帮不上什么忙，大部分时候就是去洗试管。
徐海东和曹巍并排站在水槽前面刷试管。
“诶海东你知道吗？远哥跟东哥是一对。”
徐海东心头一惊，手中的试管差点滑落，“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吗，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俩一对吧，只要他俩站一块，跟有结界一样，旁边的人都插不进去。”
“说不定只是关系好而已呢。”
“我跟你关系好吧，你看我俩氛围跟他俩氛围那一样吗？他们在一起也很正常吧，你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都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优秀，多般配。”
“别那么八卦，人家是不是一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再不刷快点今晚就不用去吃饭了！”
“我这不刷着吗，你今天讲话怎么这么冲啊，我又没说他们什么，八卦怎么了？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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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东把洗干净的试管放好，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
林高远和樊振东就走在他前面，林高远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樊振东肩上，软绵绵的一团。
连背影都那么可爱。
他承认他们看起来的确很般配，连背影都那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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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北京，不知为何突然狂风暴雨。
徐海东从宿舍走到实验室，羽绒服上挂满水珠，“今天好大雨啊。”
在跑代码的林高远如梦初醒，“我的拟南芥！”像兔子一样从工位上弹射去关窗。
林高远小心翼翼地把拟南芥放到窗边的桌子上，喃喃自语：“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周启豪不怀好意地笑着：“林高远，在你心里拟南芥和肥仔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拟南芥啊！”林高远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花盆。
徐海东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樊振东朝着林高远的方向撅了撅嘴，像是在表达不满，像是在撒娇。
林高远走过来，讨好地摸了摸樊振东的头，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徐海东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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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徐海东的课变少了，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更长了。
这个变态的学校本科生每周一要出早操，所以周一他们来得总是比研究生早一些。
其实，只是早来聊半个小时的天而已。
“你猜，今天远哥穿哪件卫衣。”
“我猜，老大今天会穿蓝色的卫衣。”
“我猜粉色，猜错的中午请吃饭。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叫远哥老大啊？”
“没有为什么，我就喜欢这么叫。”
林高远像个卫衣批发商，开春之后，脱掉了他那件橙色渐变的羽绒服，每天穿着不同颜色的卫衣来实验室。徐海东想象，打开林高远的衣柜，一排五颜六色的卫衣。
早上八点半，林高远准时来到实验室，今天是没见过的灰色卫衣，二十多度的天气，他居然又套上了羽绒服。
徐海东和曹巍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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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樊振东去新加坡交换了，徐海东莫名感到开心。林高远的饭搭子因此从固定的樊振东一人变成了每天从实验室抽一个和他一个时间下班的。
有时候林高远会和他们几个本科生一起去吃饭，林高远走在前面，手搭在曹巍的肩上，徐海东默默地跟在身后。
徐海东安慰自己，林高远从来没有揽过自己是因为林高远根本揽不到。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长太高是一件坏事。
徐海东有时候会想，自己的心动始于哪个瞬间。脑海中浮现林高远灿烂的笑颜，弯弯的笑眼，饱满的卧蚕。
可是这从来不是独属于他的。
林高远对他很好，可是林高远对谁都好。
周启豪说过，林高远对谁都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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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实验室只剩下林高远和徐海东两个人了。
林高远有些烦躁地把笔往桌上一丢，“数据还是不对。”
坐在对面的徐海东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猛然抬起头。
林高远一脸歉意：“抱歉抱歉，我可能情绪有点激动。诶？你吃晚饭没，怎么还不走啊？”
徐海东摇摇头：“老大我等你一起。数据还是不对吗？”
“嗯，算了吧，接受事与愿违，先吃晚饭吧，我请你，辛苦你了陪我到这个点。”
徐海东摇摇头：“不辛苦。”
他很珍惜能和林高远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徐海东和林高远去换衣服，他第一次见到了灰卫衣的全貌，前面的图案是一只小猫。
“老大，你的卫衣好可爱。”
林高远的眼睛突然亮了，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举着给徐海东看。
“很可爱是吧！是我家的小猫！”
从实验室出来，林高远一路都在讲他家的小猫的趣事，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徐海东好像看到了大一那年赢球之后得意复盘的林高远。
像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像是闯进了别人的秘境。
徐海东心虚又贪婪地偷尝着这份甜蜜。
走到学校大门，徐海东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爸爸打来的电话。
林高远往旁边偏了偏，让他先接电话。
徐海东听着爸爸的唠唠叨叨，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落后林高远半个身位。
林高远也开始打电话，“小胖，我跟你说今天……”
徐海东的注意力转移到林高远的身上，他不再听得到爸爸在说什么。
实验室里的人都叫樊振东东哥，只有林高远会叫他小胖。
不一样，他跟樊振东说话的样子太不一样。
明明只是说些无聊的事，语气都那么雀跃。
徐海东越走越慢，慢到林高远停下了脚步，回头冲他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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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高远生日那天，实验终于成功了，徐海东比林高远还激动，他跑过去握住林高远的手，林高远笑着，没有拒绝，轻轻回握他。
晚上导师请大家吃饭，是庆功宴，也是给林高远庆生。
徐海东给林高远准备了生日礼物，他从淘宝上看到的一个玩偶，一颗胡萝卜，打开是一只小兔子。
林高远去年冬天一直穿着那件橙色渐变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好像一颗胡萝卜，一只兔子藏着里面。
林高远和徐海东说了谢谢，接过礼物：“让它加入我的睡眠后勤保障部队吧。”
徐海东有些茫然，但依旧开心，林高远好像很喜欢这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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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振东去新加坡之后，林高远不仅失去了饭搭子，还失去了周末陪玩。徐海东会在林高远在群里问有谁想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积极响应。四月份上映的电影很多，徐海东陪着林高远从铃芽之旅看到柯南看到灌篮高手，陪他拿着电影票排长长的队伍领取回去之后只会被自己拿来垫外卖的海报。之前翻林高远朋友圈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老二次元了，恕徐海东直言，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相比电影本身，他更喜欢在看完电影后听林高远一边比划一边复述电影内容，喜欢看他不自觉地模仿电影里的小猫大臣的语调说话。徐海东突然发现，林高远和他家的小猫，长得真的很像。
难得的周末时光，看完电影顺便逛街吃饭买衣服。恕徐海东直言，他实在是欣赏不来林高远花里胡哨的穿搭，但是林高远拿起每一件衣服问他好看吗的时候，他都会昧着良心说好看，其实他还想说老大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感觉太狗腿了没有说。
林高远说要买鞋，店里搞活动，第二双打五折，难得和林高远审美同步的时候，徐海东想了想买了同款，他付完款回来，拿着小票，盯着“情侣款”三个字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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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肝代码的夜晚，又只剩下林高远和徐海东，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凝固的空气。
林高远愣了一下，拉起徐海东的手往外跑，“火灾警报！快跑！”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室外，徐海东的手还被林高远紧紧地抓着，手心渗出了汗液，黏糊糊的，徐海东却不舍得松开。
实验楼里的人陆陆续续撤退到室外，警报响起的原因很快被查明，有人的自热米饭触发了烟雾报警器。虚惊一场。
林高远长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徐海东的手，不好意思地松开了。
徐海东感到由衷的高兴，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比拟南芥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