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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男人在清晨帶著妻子來到國家生技研究中心的地下室，他們站在平放著的培養艙前，他的妻子在一旁挽著他的手臂。

“我說過，我會做到的”
他側著臉給了他妻子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是我們共同的成就，他會成為23世紀的最偉大的創舉”

男人的左手貼上培養艙上方的玻璃，玻璃之下是一具全裸的男人肉身，又或該稱之為男性仿生人。
“沒有你我是做不到的” 他撫上女人的側臉。”你為了我放棄太多東西了，他是我的，同時也是你的，我並不會將它上市”

他們在漆黑的室內擁吻著，十指緊扣著，玻璃艙內透著淡淡的藍光，皮膚底下的管線運輸著營養液，隨著中央核心運作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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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起床啦！”

James用手指敲了敲書桌桌面，又沿著床邊敲了敲牆，嘴裡哼著輕快的曲調。見女孩們把臉埋進枕裡，大手一伸，像是在撈魚似的直接將兩個女孩從被窩裡輕鬆打撈起來，各在他們額頭留下響亮的一吻。
“今天還要上學呢，提起精神啊”

他們站在浴室，他手裡拿著學齡兒童牙刷，細心地給雙胞胎之中的妹妹刷牙，女孩幾乎要站著睡了，只記得要張開嘴讓人來服務自己清潔。他又趁女孩們洗臉時給他們紮了兩條小辮子，看著鏡子裡的傑作他不禁露出笑容。

“該下樓啦，你們的母親準備好早餐再等你們了” 他在孩子們前先下樓，以防他們其中一個不慎跌跤。

女人坐在餐桌的另一頭跟女孩們道了聲早，直到女孩盤子裡的東西都吃完了，女人才提起包包帶著女孩上車。
“要買甚麼我晚點傳給你”
“是的，女士”
女人搖下車窗，語畢便驅車離去。

他目送三人離去，依照車上的定位和現下路況更新，女人估計會在上午8：26將女孩們送達幼兒園，而在25分鐘抵達女人從業的商業辦公大樓，他的虹膜映上了汽車座標所在位置，輕輕一眨眼便消失。他轉身回到屋內伸了個懶腰，開始他整日的規劃行程，清洗流理臺上的空盤和煎鍋、換洗女孩房裡的被單枕套、屋內整潔維持、檢測家中器械是否有維修需求，諸如此類的。

“居家型仿生人。0.01.981.10。

具伴侶陪伴模式、居家管理與護衛模式與幼兒與高齡者照護模式等等。
仿真人型、內部臟器結構與可控體液分泌，骨骼採第一代未經鑑測之改造鈦合金，可耐高氣壓水壓與重量。
具仿人類情緒感知，核心電腦運算與連結物聯網。

以營養液與電力維持運作。”
紙條被揉爛壓在女人床頭櫃底端，紙條背後則被”我愛你”三個大字塞滿，破爛的紙因濕氣與保護不全而泛黃。

James單手提著袋子走出超市，沿途向鄰居友好地打了聲招呼，另隻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裡，午後的太陽將他的金髮給染紅，好天氣與好心情總能做連結，難道不是嗎？

在他正好烹煮完第三道菜後家中大門被打開，女孩們的高分貝吼叫甚至不用開門就能聽到。
“JAMES!!! 你猜我今天找到幾隻蜻蜓！”
“我們剛剛在外面看見哈德遜太太的狗！有那麼大！他一直流口水抹得我手都是”
女孩們一把抱住他的腿，他把手在圍裙上簡單擦了擦，拍了拍女孩們的背讓他們上樓放書包和洗手。

一天的生活順遂來到結尾。他陪著女孩做完手作作業，催促他們洗完澡，坐在床邊給他們講《穿長靴的貓》的故事直到感應到呼吸和心跳趨向平穩，給女孩們掖好棉被後便躡手躡腳的走下樓。

“女士，Nico跟Grace都睡著了”

女人手裡握著酒瓶坐在沙發的另一側，並未對仿生人的回報應聲，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螢幕。女人呼吸緩慢平穩，James核心給了他這段文字，他偵測不出女人情緒，但他能預測的接下來的事，就像這6年間的每個晚上。
女人呼吸逐漸加重，毫無波瀾的臉被水痕劃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雙眼盯著全黑的螢幕，並不是為節目或電影的效果，而是螢幕中間插著一本厚厚的書，螢幕碎片散在地上。
啊，他今天砸了螢幕。James悄悄記錄下來。

“需要我現在收拾嗎？女士”

依舊沒有得到回答。他低下頭邁開腿越過碎片，這種大片殘渣不能交給打掃機器人，他只能自己去取掃把畚箕，或許他現在訂一個新的螢幕明天就能收到。

女人在吼叫，吼得撕心裂肺，但聲音很快就變小變成嗚噎，他猜他應該是想到女孩們還在樓上，依舊沒有表情的臉上寫滿傷痛。

女人在接收到他的第一天就拒絕了伴侶陪伴模式，即便他從各方面來看都認為對方需要，但他只是個仿生人，他必須尊重使用者的意願與使用方式，他沒有說不和反抗的資格，他只是個仿生人，他只是一個為了服務而生的用具。

女人的酒瓶掉在地毯上，所幸裡頭空了，James輕輕抱起女人，棕髮披散在肩頭，女人的頭靠著他的肩膀，他身上的襯衫被淚水打濕，他將女人輕輕放上床，抽了張床頭的衛生紙，擦拭過女人臉上的淚痕，將棉被蓋上，走到窗邊拉起布簾，看了眼床上的人便輕輕關上房門。每天不斷重複的午夜巡迴也將告終，他自己拿了包櫃子裡的袋裝藍綠色液體，一把撕開朝嘴裡倒，思考著該怎麼回答明天帶著滿滿好奇心女孩看見螢幕上的洞所問的問題。

仿生人沒有對時間逝去的感覺，卻又比一般人更清楚時間的流淌。

他看著女孩們步入國中，他扮演著女孩們的導師和傾吐對象，到了高中則成為他們的知心陪伴者，會一起坐在床頭彈唱吉他給女孩們聽，學習用流行話語逗笑女孩們，偶爾卻依舊會跑出些過時的用字遣詞，他將此怪罪給他核心有太多的資料。他依舊能輕鬆把女孩們扛在肩上，而女孩的笑顏被他們的母親拍下，一張張照片被印出貼在冰箱門，就算James強調他能記錄在記憶體內，有需要隨時能調出來，但女人堅持用傳統老式相機拍攝。

女孩們因為考上大學而離去家中，偌大的房子僅剩下女主人和仿生人。顧及女人的心理健康與社交能力，James經常會主動打開話題，卻又會因為對方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而不了了之。

他好像白頭髮變多了。James盯著站在花圃的女人的背影。
女孩們偶爾會回家，他也都有定時清理女孩們原本的房間。畢業、獨立成家，他早已預料到。

女人坐在花園旁有屋簷的躺椅上，他指了一下室內，James了解那是要他倒杯水的意思，他小心翼翼交給女人。雨聲滴滴答答沿著屋簷落下，好不容易架起的葡萄藤架被風雨沖倒。

“是你”

女人的聲音依舊沙啞，James轉頭看向對方。
“是的，女士。我是0.01.981.10”
他知道女人不喜歡喊他的人類名字，即便這是女孩們為他取的。

“你都沒變”

“是的，我是家用型仿生人，女士，我們不會氧化也不會老化”

“但我變了”
女人視線轉回外頭，聲音又輕又啞，像是摩在牆上的指甲。

“女士，您依舊是您，您不會因為強風而倒下，您就像旁邊的玫瑰花叢”
仿生人的手覆上充滿皺痕的手，溫柔的，帶著惋惜。

搖椅的擺動幅度逐漸變小。
他覺得難過，他想這是身為一個家用仿生人該有的情緒。他透過核心給女孩們打了通電話，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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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創造者時，他們坐在實驗室裡，對方囑咐自己身分絕對不能被外人所知。即便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與他的創造者面對面。

男人擺弄著操控面板上的器具，用鑷子把芯片小心夾起，弓著腰將鑷子伸進仿生人大開的胸膛，和人類皮膚無異的仿真皮被切開，邊緣帶著些許顏色不真實的液體，再被一層一層切開，胸前像是被掘出一個洞，露出銀白色的內部機體，男人將他畢生的心血小心放入，焊起芯片與外部的最後一層連結，再將皮肉一層一層縫回去，所幸仿生人的恢復能力比一般人快速。

男人施力按下下顎連結頸脖處埋在皮膚底下的隱藏按鍵，開啟了仿生人運作。
淡金色的睫毛抖了抖，暗紅的瞳孔像是在等待網頁開啟時變成圓形迴圈的鼠標，取而代之的是天藍色。年齡被設定為壯年階段、操著美式英文的金髮男性仿生人 0.01.981.10 就此開始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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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對現下的社會都有著約定好不說開的默契。

因為道德倫理、技術不夠進步、攸關生物種族間的安全，他們這麼說著。
但不會有人道破在摩天大樓頂樓裡，把屌塞進具有思想的恆溫飛機杯，被設置為服從乖巧、無殺傷力的恆溫性愛娃娃，外人不會知道，也不會相信，這就像是都市傳說。議會針對科技方面訂下形同虛設似的、充滿破洞的法案，具有地位卻難以規範作出罰則，就像是高級擺設似的，就跟身著西裝的企業高層家裡的寵物奴隸一樣，高級、昂貴且具有溫度的精盅。

將被記錄在歷史長廊裡的創舉，於西元2253年生技研究部副部長所作出的跨時代的貢獻。

展覽館門口紀念碑上這麼寫著。

但沒有人知道他就此之後到了哪去，貢獻被留在了歷史長廊裡，人卻被捲進永恆的洪流，以慘無人道的方式，靈魂乾枯在部院的地下室裡，而屍體也被隨意處置到不知何處。沒人知道最完整的第一代仿生人和出自他本人之手的核心晶片跑去哪了，他們花了20年對他逼供，直到他的精神狀態再也支撐不住高壓身心虐待，蜷縮在地面，對於外人喊他名字也沒反應了，但這並不影響外頭的流言，男人早就在20年前因為誤觸機械而被電死，一個合理而完美的死法。

仿生人技術基本上完全被搜括出來，肉身、電腦處理，但未被挖掘出來，也就是逼供失敗的那部分，有關情緒感知和自主控制方面的紀錄卻幾乎全無。

James站在人群之後，陰雨後的土地散發一股難聞的潮濕味，女孩們站在前排，被壓抑著的哭聲此起彼落。其實來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女人過去的同事、女孩們學生時期的幾個摯交和一個牧師，冗長的儀式就像是天頂的烏雲一樣窒息。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過高的溼度對一般人類來說的確不是最好的環境，他心不在焉地想著。女孩們的模樣讓他想起他們幼時有段時間特別愛哭，對於數據庫所提供的方式都難以讓兩個孩子停止哭泣，直到他們的母親從仿生人懷裡接過孩子，低聲輕語的講著，伴隨微弱的晃動，兩個孩子逐漸停歇，闔上疲憊的雙眼入睡。就像是女人最後一口氣那樣，毫無徵兆的永遠睡去。

“我很抱歉”
仿生人給了女孩們一個擁抱，胸前的黑色襯衫吸滿了淚水，承受著女孩們的捶打。他知道他們在為自己沒能救醒他們的母親而痛苦。

他們母親的舊房子在他們兩人討論了幾個禮拜之後以雙胞胎之中的姐姐Nico的名義賣了，錢由他們姐妹倆對分。
他們沒人對他們父親留下來的最大的遺產感到興趣，又或是說，他們現在對James只剩下埋怨。他們對他的認知只有”照顧自己長大的普通家務機器人”，僅此而已。

他感測不出來女孩們現在的情緒，他們身旁還有他們各自的丈夫，James這才意識到他們早就不是”女孩”，早就不是會競相擠進自己懷裡要求坐在他肩上飛高高的孩童了，時間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不可逆的變化。他坐在女孩家裡的餐桌前，和坐在餐桌另一頭的人們面面相覷。

“所以說...James...我們並不打算讓你繼續替我們服務了”
“已經太久了，James，你也辛苦了”

仿生人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意思，正確來講，是不敢相信。
和創造者最後一點的聯繫快要沒了，流淌在兩個女孩血脈裡的、最後一點點讓他感到熟悉的影子。他微微搖著頭，面部呈現是顯而易見的不可置信，或許在這好幾個十年裡，他已經把他們當成家人了，超越了幾乎是刻在他機體裡的1和0，James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或許這該記錄起來，他的樣貌和剛進到女孩生命裡時的沒兩樣，他期許這點能觸動他們。他還在組織語言，他第一次覺得語言那麼難脫口，他甚至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機體過熱，哪怕他僅需要一秒就能讀取並學會機乎全世界的語言。
“我—”

他們其中一人的丈夫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塊磚頭，朝著仿生人的後腦重重擊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如果有哪裡可以幫上忙...”

四下。

......

直到第十下，仿生人才暫時倒了下去。
在這過程中他完全沒有反抗，仿生人不會對主人有任何反抗行為，仿生人外殼並沒有受損，只是過熱加上外力導致暫時進入休眠來冷卻。

高速行駛在顛簸的道路讓整台車內部就像是在經歷七級地震，開車的男人不耐煩得嘟囔著。他朝著邊界行駛，前座的人沒一個朝後座看一眼，就像不存在一樣。他看見女孩臉上掛著淚，將一包東西留在仿生人身邊，而女孩身旁的男人則朝著仿生人踢一腳，嘴裡講著好像是噁心之類的話，不到十分鐘他們便回到車上離去了。

James透過影像紀錄看著一切。他被拋棄了，在他被製造出來的將近40年之後，被自己的小主人給扔出家門，拋在一個荒地。

仿生人蜷起自己的長腿，倒在垃圾山旁，他覺得自己正在難過，或許該強制系統讓他流幾滴眼淚，但情緒沒有早些時間在餐桌上那般激動了，他早該預測到才對的，但他沒有。或許他該生氣，換作是隨便一個人類肯定會發瘋似的砸爛手邊所有東西，James也想，他也想和女主人當初一樣暴怒，他想狠狠摔破瓶子或電器之類的，但系統顯示這是無意義且浪費能量的行為，現在也不會有人在乎他任何所作所為了，這讓他感到無助，他沒想過這段時間能帶給他那麼多情緒運作方面的第一次，這或許是唯一一件好事。

事情都發生了，好像也沒有難過的必要了。
仿生人看著霧濛濛的天空想著，這也是他意識到自己和人類不同的地方，人類會放任自己陷入泥淖，越陷越深，直到死亡來完結剩餘的痛苦。當然，他這想並不是代表他不難過了，只是該向前看了，僅此而已。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褪色泛白的牛仔褲，視線來到女孩離開前留下的東西，他彎下腰拾起提袋，裡面裝著十幾包營養液和一張紙。

這是一張有點碎掉的紙，他只能從上面看出紙上寫著自己的代碼，其他的文字幾乎都糊掉了，慶幸他的眼部能夠分析重塑文字，但這張紙也只是寫著自己的其他基本資訊罷了，他好不無聊得拿起紙甩來甩去，這時他才注意到紙張背後寫著大大的我愛你三個字。

愛。
仿生人重複唸了這個字，像是在細細咀嚼這單字一樣。這是一種人類特有的感情，就像是女孩和她們的丈夫、女主人對女孩們、創造者對女主人，那他自己呢？他們愛他嗎？那個面對自己時都表現的極度冷漠的女主人，還是剛把自己拋棄的女孩們？如果沒發生這一切，或許他會蠻有自信地確認自己是被愛著的，而自己也會盡全力愛著他們。但是事實很明顯，他不該對他們抱有除了主僕之外的感情，他不該高估自己被造出來的目的。他的中樞核心總會不自覺地對這些外在事物做出反應，這時常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人類一樣的感情，好像他不該是仿生人，他也該和人類一樣吃喝拉撒睡。

這張紙條他無法確定是不是他們其中一個真正想留給自己的，但他還是決定留下它，James將它塞進格紋襯衫胸前的口袋，提著營養液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垃圾山邊行走。

James朝著山的那側望過去，上半部幾乎以生活裡的一般廢棄物為主，中段和底下的東西好像比較雜。他的腳步帶動了垃圾堆下陷，一些比較小型的垃圾從側面滾了下來，瓶蓋、衛生紙、飲料罐之類的，有個硬硬的東西砸中他的頭，一顆小小的四號電池，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正負極，發現這顆電池貌似連一半的電都沒消耗完就被拋棄了，James盯了一會，決定將它放進營養液的提袋裡。

他繼續向前走，他跨過好幾個被碾平的三角錐，順著幾條散落的金屬鏈條來到另堆垃圾山，一搓毛被這攤規模小了些的垃圾山給埋住了。他蹲下身子揪著這搓毛在手裡玩，灰灰髒髒的汙垢在他指尖被撥開，露出裡頭的金紅色。挺好看的，他邊想邊用他的手順著毛髮來源伸去，卻被紅毛上面的垃圾堆給擋住了。

幸好這堆垃圾堆比較小，好奇心驅使James捲起袖子開始從頂端開挖，不用半小時便見底。
一個人側臥倒在垃圾堆的底端，原本露在外面的是他那頭長髮的髮尾。或許是出於居家仿生人的特性，照護的本能使他扶起這具屍體，讓他能夠好好靠坐著。亂糟糟又蓬鬆的頭髮擋住了對方的臉，像是在撥窗簾一樣撥開對方頭髮，哪怕是張沾著灰塵的臉也不難看出原本的容貌，而且還真的很不錯。James在心裡想著，用襯衫的衣角擦了擦這張臉，不出所料的好看，他站直身子為自己的成果得意的笑了，卻又因為想起對方是具屍體而感到有些抱歉。

James順著對方破爛的戰術背心摸去，尋找著對方的傷口，八個左右的槍孔分散在眼前的人胸腹上，這裡的皮膚還算好，但裸露出來的手臂像是烤焦似的，他希望這也是因為髒汙而變成這樣。James為他的死法而感到不安，但情緒很快就被他身上的疑點給蓋過，James索性扒下眼前屍體身上的累贅，手指順著其中一個彈孔伸進去，乾燥的，甚至連血跡都沒有，幾乎整根食指都伸進去了他才摸到子彈，他一用力，直接把將子彈給摳了出來。

他很快就得出結果，眼前的傢伙壓根不是人類。

他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他撿到一攤蠻美的破銅爛鐵，雖然外皮是真的算細緻，而且禁得起長時間掩埋還不腐爛，但內部的骨骼幾乎就是偷工減料做出來的，把皮膚撐開露出底下的結構，用手指彈了彈甚至發出了像是工地鋼筋的金屬敲擊聲。儘管如此，James還是打算扛起這具廢鐵陪著自己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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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帶刺的鐵網看不見起頭和結尾，或許這裡就是這片荒地的邊緣了，霧霾又濃又厚，視線放遠點只能看到一片土黃色。
原本在地面拖行的紅髮仿生人改扛在肩上，不因為別的，只是James擔心對方的背和屁股會被地上的垃圾刮花，畢竟正面的損壞程度已經夠嗆了，更別提還有對方身上僅剩的一條褲子，雖然都是仿生人，但和人類待久了，生活常規還是不自覺體現在他的一舉一動，畢竟他也不希望對方身上可能僅剩完好的皮膚也被破壞。

在他印象裡，人類廢棄物大多會以火化或回收再造的方式消耗，但在來到這的短短三天內卻給了他一種全世界的廢棄物收藏中心即視感，他沿途又隨手撿了幾顆電池、一條舊毛毯和半罐栓不緊蓋子的汽油。James覺得自己像個拾荒者，他想，隨便一個人類在這裡可能也活不久，沒水沒食物、沒什麼有屋簷的地方，連空氣品質也不怎麼樣。

鐵網旁的小土丘吸引了他的注意，難得在這裡找到沒被垃圾掩蓋的東西，反正現在的他和無頭蒼蠅沒兩樣，過去看看也不會耽誤到任何事了。他扭開了土丘正面的圓形門栓，或許是因為坍方，地下的空間比單人監獄還擠，酸腐味因為與室外的空氣流通而溢出，床在坍方的那側，土堆壓在布料之上，味道的來源可想而知。他在離開前順走了小凳子上積著灰的條狀物，輕輕的闔上出口，將安寧還給室內的人。

一個禮拜過去後才意識到就這麼走下去好像也不是方法，他需要一個能讓他放下物品、坐著慢慢研究肩上這傢伙的地方，一個像是家的地方。他也不是沒想過回頭，這段時間過得又慢又煎熬，他當然可以拋下這裡緊追回去，隨便定位一下都可以輕易回到女孩們身邊，但現在回去也只會被當成麻煩，只有當使用者需要時才能稱得上實用，一旦不需要了，只會成為大型累贅，光是站在牆角都是礙眼。James嘆了口氣，熟悉的霉味像鋪天蓋地似的，所幸在他走了那麼久之後，終於在垃圾山另一頭看見了建築，一間老舊的木屋，以結構和精緻程度來看貌似是臨時搭建的，但卻依然在這裡屹立不搖招灰塵，他當然不會浪費這個機會。

有桌子有椅子，屋頂暫且沒有破洞，沒接管子的水龍頭和底部凹凸不平的平底鍋。或許曾住著一個拾荒者吧，他把身上的仿生人擺在椅墊下陷的灰綠色三人沙發上，任由對方髒亂打結的長髮散在面前，手上的提袋也裝得滿滿的，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James此刻還蠻慶幸自己還能那麼樂觀，最糟的事都過了，沒什麼能再帶給他創傷了吧。

James心情還不錯得半跪在沙發旁，開始幫沙發上的破爛版灰姑娘掏完剩下的子彈，手指輕輕撥開胸前的皮膚，哪怕在某些其他仿生人的製造中，核心晶片是放在頭顱內，但如果同樣也能攝取營養液，那至少轉化能源的部位會擺在軀幹吧。他的手在裡面攪來攪去就是沒找到容納營養液的器官，這讓他產生想把對方頭扒開來看看的衝動，但想到對方可能真的報廢了，沒辦法再對外傷進行癒合就放棄了。

“嘖”
James焦躁的手在對方身上敲來敲去。他不該拿自己的結構預設在對方身上才對，他的視線飄到在桌上擺成一排的電池上。

好吧，他知道很蠢，但他還是得試試，第一次遇見同類，或許構造不太一樣，至少能確定的是他們都不是人類。James左手捏著電池右手碰著紅髮仿生人的手指，時間像是凝結了將近一分鐘，尷尬到他都有些慶幸對方還沒反應，但手裡這顆電池電量已經空了，而且電池的電量對他來說太小，小到感應不出來是被他自己吸收還是轉給對方了，這讓他只好連續試了七顆，即使這一切都給他一種做白工的感覺。

霉味滲進木屋裡的每個縫隙，本就不怎麼明亮的天空像是被闔上窗簾，漆黑之後閃著光亮，沒隔多久雷聲便傳進耳裡，雨滴識相的落下，一滴，兩滴。低飛的鳥群發出此起彼落的哀鳴，雨滴變成了傾盆大雨，James走去把大門鎖上，順道看了看勉強掛在窗框上的窗戶並伸手扶正。他一轉頭回來就發現沙發上的人坐了起來，頭低低的看不見臉，手臂像是無力似的垂在兩邊，整個人陷進破沙發裡頭。

哇喔。

James大步向前蹲在對方垂著頭面前，像是在研究什麼小動物，長長的瀏海底下好像閃著微弱的光線，他忍住去把對方瀏海掀起的衝動，手撐在對方膝蓋上緊盯著。

濃焦糖色的雙眼在暗處發著光，和另一雙海藍對上。正當James的手剛伸出去不到一半，原本看似無力垂在兩側的手臂突然驚起，惡狠狠箝制住朝自己面前襲來的手掌，力道就像是要把James的手腕給直接掐斷，他抿起嫩紅的下唇微微抬起頭，這下倒是露出臉來了，但那神情幾乎是要把面前的傢伙殺個十次。

“你起來啦？”
James的手還被握在空中，而對方也只是惡狠狠瞪著自己，只能希望對方沒什麼警戒模式，大雨天被趕出剛找到的屋子可能會是目前最糟糕的事了。他把另隻手擺在胸前，他不想讓面前充滿緊戒心的傢伙跟自己打起來，那雙眼瞇了起來，抿嘴抿得像是在嘟嘴，用力甩開了自己手裡的手臂。

紅髮仿生人自顧自左右觀察著環境，他的手掌壓上James的臉，對方還有點不在狀況內，才愣了一下子就被甩到沙發旁，這才讓他有位置站起身來。

“媽的，你個佔空間的東西”

他站起身來沿著木屋走著，積灰的窗台、凹陷的地面和少了門的浴室，玻璃碎片在四處的木板裡。他光裸的腳底被刮出一道紅痕，這使他不得不停下來，低頭看著那片玻璃，髒兮兮的紅髮和破爛的迷彩長褲，乾淨的臉蛋顯得格格不入，鏡面被他自己腳底暗藍色血液劃過，鏡面裡渾身佈滿傷口的仿生人瞥了一眼，視線便回到了還僵在沙發旁呆愣的傢伙身上。

“你最好說出你的意圖，我會讓你死輕鬆一點”
紅髮居高臨下看著James，用腳背踢了對方一下還是沒得到他想要的答覆。

“呃…不…我覺得你誤會了…”

“你他媽真的很多藉口，你知道嗎，我可以現在就把你肢解放血，可有太多方法了”
他緩緩蹲下身子和James平視，滿滿的敵意從那雙深色眼眸溢出，被這種不知道從哪來的怒意操控著，就像是天生的。

“你被拋棄了”
James直截了當的講了出來，雙手攤平舉在頭的兩側以示投降，他稍微了解這種警戒心強的設定該如何應對，他是真的希望能和對方和平共處。
“我在外頭這片垃圾山找到你的，我也正在經歷你經歷的一切”

他愣住了，只有僅僅五秒，那對雙眼裡的怒意好似更甚，他抓著眼前砂金色長髮朝地板砸下去，直接把地面砸出一個洞，像是要把James悶死在地底。當他的頭從木地板裡拔出來時，木屑卡在頭髮裡也被帶出來，臉頰稍微被劃傷，下手的人好像也不耐煩了，拳頭朝著James腹肚灌去，沒想到卻被對方接下，他扭動著自己的手想抽出，卻被緊緊握住。

“你真的不想活了” 他咬牙切齒講著。

“你可以冷靜下來跟我好好溝通，或者繼續浪費你不多的電力，這取決於你”

紅髮仿生人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用力收回拳頭，甩開了眼前煩人的傢伙。

“所以…呃…你該怎麼稱呼”
他們尷尬的坐在沙發兩側，準確來講，只有James感到尷尬，另一個人只是盯著前方，窗外下著的大雨，雨裡那片荒廢的垃圾山。
安靜，除了雨聲，室內只剩下雨滴打在屋簷的聲音。James想對方可能不想回答，或是根本沒有名字，於是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了。他回頭看了對方，發現那頭紅髮越來越低，整個人又快倒了下去，他急忙靠近扶住，好讓對方能倒在自己臂彎。
“嘿！你還好嗎？你能…” 他急忙從提袋掏出一包營養液擺在面前 ”這是營養液，你能喝嗎？”

紅髮的傢伙眼睛一眨一眨毫無反應，逐漸無神的模樣讓James越發緊張。他自己目前是五天喝半包，為了節省營養液，他也經常會去外面找電池之類的當作替代品，畢竟聊勝於無嘛，但此時此刻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他咬開了袋口，摟著對方的那隻手輕輕捏著飽滿的下唇，小心翼翼餵了進去，將近倒了50毫升左右，照理應該能運作了。
過去了五分鐘還是沒動靜，他幾乎要把沙發給摳出洞了，只好再把找來的電池全給對方，花了一段時間才把電池用空，這段時間都只能緊盯著對方沒完全闔上的雙眼。

只見對方眉頭皺起，營養液從嘴角流出，James想把他扶正坐起，手臂卻被對方輕輕拍著，就像是在拒絕一樣，他聽見像是人類反胃時發出的嘔吐聲，接著他就被剛剛自己親手餵進去的營養液洗臉了。

“你現在還好嗎？”他還是伸手把對方瀏海撥開了。

“好，但你如果不放開我，你就會不好了。媽的你是沾到尿了嗎離我遠點”
他嫌棄地把James推開，看向桌上擺著的一堆電池和雜物，再轉頭回來看著被噴了滿臉的可憐傢伙。

“下次別餵那些鬼東西給我”
他用手抹開對方臉上的液體，或許是出於愧疚或單純可憐對方，抹一把後準備把手上液體甩掉，卻被抓住一把含進嘴裡，舌頭細細舔過指縫和掌心，畫面看起來好不奇怪，讓他幾乎忘記收回手。
“媽的……”

“嗯…？” James感覺對方在盯著自己，這才抬起頭 “這不能浪費，我要靠這些撐下去欸”

“你是仿生人” 他的語氣相較先前平穩了些。

“對”
他把對方最後一根手指舔乾淨，James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非常認真地報上自己的門路。
“0.01.981.10，你也可以叫我James，居家照護型仿生人”

如果他不是剛舔完對方的手，或許紅髮仿生人的表情不會那麼扭曲。

“你他媽最好現在生出水來讓我洗澡，我從沒覺得自己那麼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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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在吞噬大地，雖說陰雲本就提前籠罩住了天際，但此刻若走出門外恐怕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James好不容易把對方勸去休眠了，雖然兩人都不需要燈火來照明就能看見四處，但顧慮到體內的能源，還是早早休息來得好。

他找了塊木板把地上那被自己的頭撞開的洞給補起來，James蹲在地上嘆了口氣，並不是他後悔把對方帶回來，好吧，或許有這麼一點點念頭閃過，但能有另個或許際遇和自己相似的人相伴，吃些無傷大雅的虧好像也不是不行。
起身看向沙發，他不理解為什麼對方還是堅持要像個人類一樣躺著休息，雖然就他所知，沒有任何一個人類睡姿會像是立正站直的姿勢，但自己還是乖乖讓出沙發。James把在路上撿到的毛毯蓋在對方身上，掖緊了毯子的縫隙，兩條眉毛不再像先前緊蹙，他索性坐在沙發邊的地上，貼著發出淡淡霉味的沙發入睡。

James被對方起身的動靜喚醒，但他沒把對方攔住，而是趴在原來的位置裝睡。

他出去了。

什麼都沒說就走出屋子，把毛毯扔在一旁，大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沒事的。
他這麼跟自己講，那傢伙本來也沒說過願意跟自己走，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行為，像是個自私的製造者對造物投入自己的期望。James爬上木屋修補破損的地方，重新接上屋內原本的水流管線，這麼搞下來也把整個上午耗沒了。他撓了撓頭，決定再出去找找能替換的能源和屋裡能用到的東西。

強風刮過揚起一股怪味，腳上老舊的布鞋陷進看不見土壤的垃圾地面上，他就像過去的前幾天一樣在沒有邊際的荒地遊走，至於鐵網的另一頭他還沒有翻過去的打算，他甚至連能不能把這裡全走遍都有些懷疑了。度過了烈日當頭的正午，西照的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細長，像提線人偶似的緩緩跨出下一步，撿了些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垃圾。他並不急著回去，他也不確定家裡有沒有人會躺在沙發上等他，還是會不會乾脆直接鳩佔鵲巢然後把自己趕出小屋，這些事James也不是沒想過要怎麼應對，或許等到遇上之後再來處理吧。他這麼想著，事情有起本來就有浮，也沒必要花心思去想了，哪怕他還是有在心裡默默期待著。

他邁開的腳步趕跑了幾隻在周遭逗留的禿鷹，直直朝著木屋走去，他今天撿到了一顆燈泡，說不定以後屋裡就能亮起來了，讓那裡更像是意義上的家。小屋前的木階梯倒是做得有模有樣，只是每當承受了重量就會發出尖銳的慘叫，和木材邊緣可忽視的輕微翹起。

我到家了。他剛踏進門就愣了一下，短短一句話浮在他的咽喉急欲脫口，他在此之前沒這麼說過，以現在的身份說出口，只有人類外出回到家會講的一句話，他職責包攬了清掃顧家和趁無人之時去採購的工作。而在這近一個月的流浪後，他有了一個自己的家。

James環伺了四周，沒有找到先前那令自己印象深刻的紅髮，好吧，早就預料到的事，好像也沒有那麼意外。
他站在窗邊看著夕陽慢慢沉進不見底的地平線，他沒看過那麼黑的夜晚，像是海、像是山洞，更像是能量耗盡的前一秒，一場被拉上帷幕的”人”生。他在屋裡接起電線連上大幾號的電池，霎時小小的省電橘光燈泡在屋內閃爍著，能照到的範圍大概就只有茶几到沙發的距離，但這也夠滿足他了，畢竟他本來就不用光線來看路，這只是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出於自身機體對家的營造的渴望罷了。

碰。
門口發出了巨響，經過短暫的思考，門口是野生動物的機率似乎更高，他沉下腳步朝門口走去，解開門鎖。

是他，那傢伙正全身陷進門口的階梯，準確來說，是把木階梯給撞破了。James不得不把這個仿生人再次給拖進門，對方散亂的腳步絲毫沒有幫上忙，像個醉漢一樣分不清天南地北被一把摔回沙發裡。
“你他媽腦子還好嗎？別讓我每次看到你都搞得灰頭土臉啊。”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很認份的幫他把被頭髮纏住的碎屑撥乾淨。

“你不爽就滾，我沒逼你。”
他想伸手把在自己頭頂上亂動的傢伙揮走，卻被抓住甩回身側。

“我就想這麼做，你不爽就當作我有強迫症，行嗎？”

“老子我不缺保母。”
紅髮的仿生人直接抓住對方手臂給摔到沙發另一側，騎上對方胸前朝著面前的臉揍了兩三拳，原本看對方沒動靜還準備得意地笑出來，卻被掀翻滾下沙發，兩個人纏在一塊打了起來，直到James發現對方動作又明顯遲鈍起來才收手。
兩人身上都好不狼狽，James右手臂襯衫袖子甚至被扯破了，幸好自己結構牢固，否則可能自己的手臂會跟軀幹分離，頭髮亂的像是被瘋狗啃了一頓，他該考慮剪短頭髮了，腹部被挨了不少拳。另個傢伙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膝蓋明顯移位，臉被揍的時候牙齒嗑到下嘴唇，暗藍色血液從傷口滲出。

兩人癱倒平躺在地面，紅髮仿生人的右腿小幅度抽動著，在木地板上擦出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小小的橘光燈泡依然在桌上發著光。
“Dave。”

“嗯？”
他側過頭看向對方，紅髮在地上散開來，長長的瀏海蓋住他大半個臉。

“老子的名字，你好好記住。還有，你最好現在把我的腿用好，去你的。”
倒在地上的兩具軀體不約而同看向窗外的漆黑，桌上的小燈像是微弱的火苗，暖橘光和那頭長髮融在一起似的。

“你早上都去哪了？”
James漫不經心地問著，他伏在浴室正上方屋頂的破洞旁，手裡拿著榔頭敲敲打打，而對方正站在浴室的破鏡子前洗頭。

“你管好自己的事。”
雙手擠著髮絲吸附的水，再用手抹了把溼答答的臉，昨晚咬破的下唇有點腫，所幸傷口不算深。

“嘿！我以為......你知道的，我都幫你把腳修好了欸。”
James從屋頂的破口探頭，縱身一躍跳進浴室，委屈和被利用的感覺湧進核心。

“怎麼，修好我的腳就想娶我啊，也不看看是誰把我的腳打到折了。”
Dave不屑地戳了戳對方的胸口，手裡的濕意全擦在對方身上的襯衫。

“放屁，娶甚麼鬼啊！我是說......朋友！我們都打到滾在一起又相安無事了！你不覺得這代表什麼嗎？”

“讓我想想...這代表...” Dave裝作在思考的模樣，隨後又用力揍了對方一拳。”是不是代表你還想挨打啊？”
James被突然的攻擊打得跌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多災多難的左頰。

“晚上別鎖門。”
對方留下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木屋。希望這是種友好的釋出，他只能這樣說服自己，畢竟他也沒遇過動不動就打人的人類，更別提仿生人了，這可真麻煩。

Chapter Text

他們都知道了，卻又不知道。

仿生人的秘辛。
他們如此表達對這項高科技技術的不信任，倫理和限制在此刻不值一提，至少在西裝革履的生意人和政府官員面前是如此。

早在10年代仿生人計畫剛出現時就有相關資料文獻被駭客攻破以致流出，被放在加密網站以高價販售，由一間小型成人產業持有者投標購入。
科技始於人性，他此刻不過是在驗證這句話罷了，從最原始的方向來驗證。真人早不如以往好操控了，年輕的女孩們也不好騙了，要更多的錢和甜言蜜語才有一半的機率能換來活生生的女孩，崛起的思想可以美化性的惡名昭彰，但性本身是挖掘不完的，深不見底的窟窿不是人類能抵達的，這就是他購入這項技術的理由。

就這樣，這位成人產業持有者開始製造大量的仿生人，過程中加入了他們對美的要求，一副美麗精緻的皮囊，有男有女，玻璃珠似的雙眼、精實韌性的肌肉組織。一切到此就能達到完美性愛娃娃的要求，但他的目標是仿生人，研究了將近五個月的高價仿生人資料在此刻毫無意義，工廠製作出來的晶片使得仿生人們喜怒無常，甚至連資訊接收都有障礙，講話發聲也和百年前的人工智慧一樣死氣沉沉，各方面都難以和真人比擬。

最終在這間工廠出產的性愛仿生人並未正式上市出售或拍攝任何影片，有些難以管教、有些和一般娃娃沒兩樣，沒人會看著傻子打手槍。這批失敗品以低價被賣到了一間和官方有合作關係的軍火商裡頭，沒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樣貌足以充當前線的士兵。
沒錯，科技是在進步，但在戰爭底下，注定該死的人還是會死，冷兵器也許會過時，但永遠不會退出舞台。
軍火商為了讓這些花了錢買回來的東西能別白白送死當炮灰，和政府交涉了一番，最終把原本這群仿生人裡頭的晶片取出，換上重新製造的版本，儘管缺乏初代製造者的手稿和晶片而使得在某些思考和情緒活動方面難以和真人媲美，但也比這群仿生人最初更加智慧、更加實用、也更加服從。

“操，你們這群廢物停下來！”
身著軍服的傢伙朝著面無表情的仿生人們吼著，他從最基本的體能訓練到一些基本的武器使用從頭帶起。這是一項不怎麼值得感到光榮的工作，給一群娃娃做訓練？他在同僚面前甚至連一個字都不想談。
“結束動作後要稍息，破銅爛鐵們。”

在靜默之中有個不安份的傢伙在晃動，絲毫沒把話聽進去似的。

“我說稍息，你想進場維修嗎？”
人群隨著長官逼近而退開，像摩西分海似的，最終男人停在擁有一頭紅髮的仿生人面前，對方單手插著腰踏著腳，另隻手摳著指甲縫的泥沙，直到長官在他面前停下，他才不情願地看向對方。

“我是說，廢物？哪怕廢物也知道實戰不會和練習的動作一樣，而我們還要花好幾個月重複這些？你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對吧？”
他輕蔑的笑容讓面前男人的臉越發鐵青。一個宏亮的巴掌聲響起，紅髮仿生人跌坐到一旁，他覺得腦裡的某個結構可能被打偏了，眼前的傢伙看起來可真氣。

他身上鬆垮的土黃色迷彩長褲被拉下，露出他那為了交媾而生的精緻下體。長官不知道眼前的仿生人有沒有羞恥心，但他知道他們原本就是為了這個而生，為了粗暴的性愛、為了承受人類無處發洩的獸慾而生，兩根粗糙的拇指向外扒開他那緊緻的後穴，一旁其他的仿生人也只是愣愣看著，被撐開的肉穴甚至懂得自己泌水，經歷了幾次的抽插後越來越順，屬於人類的性器毫不遲疑地插了進去，長官隨後又抬起手朝他另一邊的臉頰打去。

“你有名字嗎浪貨？”
他伏在仿生人身上，加快了抽插的速度，見仿生人不回答，索性掐住他身前尚未使用過的男性性器，指腹用力搓著頂端，用力把玩著囊袋，果不其然換得明顯的顫抖，抬手朝莖身落下巴掌。

“啊！！！！！”

慘叫在室內迴盪著，他這下才知道原來仿生人也有痛覺。
“我會繼續，直到你回復---”
“Dave！我叫Dave，你個他媽的渾蛋！”

體內的性器在深處繳械，帶著令人作噁的黏膩感拔出來，長官完事還不忘給Dave來上一拳。
“我記住你了，騷貨，這只是開始，這會持續到你懂得什麼叫做紀律為止。”
他把沾在性器上的體液抹在Dave的大腿內側，厭惡的瞧了一眼便離去。

“我是指，嘿，他怎麼能這樣，去他的，我們他媽都在這裡幹苦力了還要侍奉他的屌？”
Dave手裡握著磚頭，洩憤似地雜向圍牆，泥漿濺到他的腳邊。
“這太他媽不講理了，他們應該在一開始幫我們換晶片的時候順便把下面這些拆了，誰上戰場會帶著有飛機杯功能的下體，更別提我們也不能算是性愛用品了。”
Dave自顧自講著，完全沒等旁邊的人回話。
”現在還要我們砌牆，簡直比辦公大樓的廁所清潔工還不如，喔等等，他們的廁所也是我們掃的，幹。”

“嘿，你怎麼不講話，你這樣顯得我很像在發瘋。”
Dave用手肘頂了一下旁邊的傢伙。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歡這裡...”

“夥計，沒人喜歡這裡。或許等到某天我們也被分配到槍，任務完事後我就要朝著今天那傢伙來上一槍。人類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肚子上開個洞，腸子就會和奶昔一樣流出來，腦殼敲開，腦子就會和果醬一樣溢出。”
Dave仰起頭朝著霧茫茫的天空露出笑容，構想著美好的未來。

“我什麼都不想幹...我...我不知道...”
棕長髮的仿生人低下頭，看起來有些焦慮，或許是對Dave話裡血腥的部分感到不適，又或許他只是真的對未來感到迷茫。

“我們不可能在這裡一輩子的，就算如此，我也一定要逃出去，這裡就是個他媽的變態監獄。”

“可是...我們只要不出意外，醒著的時間一定比他們長...他們一代一代過下去，這根本是個噩夢。是說...你什麼時候有了名字啊？我們不是只有代號嗎？”

“喔，我從代號數字對上字母表隨便想的，這名字不錯吧！”
Dave驕傲地露出笑容。
“別難過，我也能幫你想一個名字。到時候我們一起逃出去，就能幹真正想做的事了！”

“可是我還不知道我想幹什麼...”
臉上些微的笑容一閃而過，他不像Dave，他沒他那麼胸懷大志，他甚至連反抗的行為都沒想過，但他也開始情不自禁為Dave構思的未來感到興奮。

“到時候我幹什麼你就跟著，直到你想到自己想要什麼吧，聽起來如何呢？Junior？”

“等等...這不是對編碼取的名字吧？為什麼聽起來我被你坑了...這名字太隨便了吧我不要啊！”

“不，你跟定我了，這事不用商量了吧。”
Dave笑著拾起磚頭，半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