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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It Be

Notes:

作者:lucianna

Chapter 1: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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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掠过一丛包围着碧绿湖水的山毛榉林,缓缓降落在跑道上。
摘下眼镜,我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作为一个球员,有点近视还真不好。不过很奇怪,在球场上,模糊的视力从来不会影响我对球路的判断,对位置的判断,对对手的判断,最重要的是,对球门的判断。
Ramos在身边拍拍我,“小伙子,拿出点精神,我们一会儿可是要见米兰的总经理啊。”
偷偷吐舌头:“知道了,老爸。”
额头上一记暴栗。“臭小子,我要真是你老爸,还真舍不得让你这么早就跑到地球另一边来。”
“拜托……我都21岁了好不好。虽然老爸老妈要照顾弟弟不能送我过来,这不是还有你这个保姆么?”
“好吧,你既然这么有精神吵架,就给我老老实实把那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理好。计划中你可是应该以少女杀手的形象出现在媒体面前,就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家以为是巴西过来讨饭的……还有,不该讲话的时候不要乱讲,不要随便说你那个三爪猫的意大利语,凡事我给你翻译——”
“行了行了,你已经跟我老爸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一定乖乖的,都听你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我开始把Ramos的呱噪当成耳旁风,望向窗外。
飞机正在滑行向停机坪。
口里喃喃地念着Milano……M-i-l-a-n-o……Milano……这就是Milano了?视野里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恍惚中觉得,我只是来探亲访友,也许过几天就会坐在圣保罗的家里跟爸爸妈妈弟弟一起共进晚餐。
Milano……Milan……Milan……一个以前只在电视上和在Leo哥闲聊时出现的名字,突然就跟我的命运绑在一起了。嗯……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啊,就是换家俱乐部而已,只不过新东家在大洋彼岸,只不过正好是一个豪门,只不过……刚刚拿了欧洲冠军……
心脏突然开始发紧。马上继续做心理建设: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你刚刚得过世界杯冠军啊,那多荣耀啊,那多…………诶,可那又不是自己踢出来的,不过就是个跑龙套的。站在荧光灯中央,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吧。可这次不一样,一举一动都在焦点处。意大利的媒体好像也不比巴西的少狂热多少——作为巴西的奇迹男孩,我要怎么表现呢?我不由得伸手扒了扒头发。

一下飞机,我就被Ramos踢进洗手间。“你,给我收拾干净。我先给他们打电话通知我们安全到达。我要你出现在媒体面前时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难得你承认我还跟完美有任何遥远的亲戚关系——”
在Ramos把正在拨号的手机砸向我之前,我闪身躲了进去。
一进洗手间,我马上垮下了脸。压力,还真是大呢。又不想让Ramos担心,他毕竟还有自己的两个小孩要操心。让水龙头哗啦啦冲着,我呆呆地看着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奇迹男孩?世界冠军?米兰的新球员?米兰……王朝未来的中流砥柱?这个可能性让我不由得吸了口气。也许一个才刚刚迈进豪门门框的年轻球员做这种梦有点好笑,可我知道在自己文静温顺的外表下跳动着一颗不羁的心。妈妈经常说,幸好圣经教化了我,足球缚住了我,不然我真的会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孩子。虽然每次她说这话总是带着充溺的玩笑眼神,我仍然深信不疑——光看Ramos每次见我就如雷暴跳的样子就知道了。不过在大众面前,我总是成功维持着懂事的好孩子形象,如果大家了解到我其实是怎样一个顽劣的家伙,估计都要为他们的奇迹男孩终于发疯了这个认知而痛哭——
“我已经联系好他们了。喂喂喂,别发呆了。他们就在候机厅等着呢,还有媒体。天哪,你居然还是这样。你爸妈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Ramos唠叨着,拿出梳子就要往我头上扎。我赶紧接过来:“是你不放心吧。安啦。我又不是没有应付过媒体。哪里的媒体不一样?更何况传闻中卡卡一句意大利文也听不懂不会说,我只要睁大无邪的双眼装可爱就好。”
说着我开始向Ramos眨眨眼,如果面前是位少女的话,一定会在两秒钟后尖叫起来。只可惜面前的是毫无品味的Ramos,两秒钟后他咆哮起来:“你这个臭小子。如果我家小孩以后变成你这样,我非给气死不可!”
我又眨眨眼:“不是吧,我以为你很希望那两个刚会叫爸爸的小鬼成为每个巴西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我不跟你扯了,快点快点。再不出去就失礼了。”

噢……我不由得又搭拉下肩膀,刚刚强撑出来的戏谑和轻松一扫而空。飞速的打理了一下头发和领带,我走向门口:“走吧,我整理好了。”
一只稳定的大手拍上我的肩:“小伙子,放松点。我相信你。”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心底突然浮出的莫名暖流刹那间驱走了身上的微寒。我回头向Ramos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一丝伪装。
没什么好怕的。我有爸爸妈妈和弟弟,有Ramos这样的朋友。没有什么好怕的。

迈着坚定的步伐,我走向出口。

Chapter 2: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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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出口还有几米远,我还没来得及确认该向哪群人展露乖宝宝般的笑容,就被一片此起彼伏的白光闪到几乎失明。
天哪。意大利记者。
幸好我还是把持住了翩翩风度,一边继续走,一边朝着各种可能有潜在记者的方向微笑着。豁出去了,宁可被人笑做花痴也不能被当成没有礼貌。
Ramos快步向前,向出口边一堆人走去,握手,然后回头招呼我。啊,我认出来了。为首的是前几个月来圣保罗谈合约的布拉伊达先生,站在他身边的,正是Leo哥。我心情更好了。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握手、向他们问好。大家用英语寒暄了几句,主要是Ramos在说。大概就是一些旅途都很顺利多谢关心云云的话。我在一边微笑。
大约是几个比较有头脸的体育报纸的记者走上前来,开始例行采访。我抱歉地对布拉伊达先生笑笑,转头用心的听着记者们的问题。来之前上过两个星期的意大利语课立杆见影,我大约能听懂百分之七十多。两个语种其实差的也不是很远,保险起见,Ramos还是给我翻译了一遍。当然,这个时候的问题不外乎例行公事。我也回答的轻松自然。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意大利,我非常高兴。”
“加入米兰对我来说宛如美梦成真。我希望能在俱乐部历史上留下光辉一页。”
……
都是套话,但我仍然说的很真诚。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球队。虽然巴西人骄傲的血液在我身上流淌,但通过电视,报纸,和Leo哥在圣保罗踢球时对我的耳濡目染,这个伟大的俱乐部早就征服了我的心。尤其是这里还有很多国家队的前辈:卡福、里瓦尔多、迪达、塞尔吉尼奥,Leo哥更是已经担任了俱乐部的官员。诶,我一开始为啥还会瞎担心陌生和孤独呢?
我暗中对自己吐了下舌头。然后发现Ramos正在瞪着我责备我的走神,一边还说:“这位来自都灵体育报的先生问:没有想到卡卡先生在球场上形象活泼奔放,在生活中却是如此文静,倒更象一个来意大利留学的学生。”啊,啊?……不是吧。我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闲暇时候也很喜欢读书。”“都读些什么书呢?”“唔,很广泛。不过最喜欢的是圣经。”我看到那位记者眼睛里闪着激赏的光芒,他一定是在想年轻球员里虔诚信徒已经很少了这个小伙子真是不错。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虔诚的爱着上帝没错,可我敢说我的性格绝没有你现在脑海里想象的那么完美。Ramos受不了地眯缝着眼睛,唔,他现在相信我的魅力是超越国界的了吧。
一边走出候机厅,一边跟布拉伊达先生聊着。他告诉我,我会先被安排在旅馆休息,周日晚上在圣西罗观看贝卢斯科尼杯比赛,周一会为我安排体检,一切顺利的话,马上就签约。我感谢地点头。
我还惊喜地发现在外面居然有一群米兰球迷向我挥舞着欢迎的旗帜。没有想到他们这么热情,我本以为要等星期天晚上才能看到著名的米兰球迷呢。布拉伊达先生向我微微一笑,很照顾地让到一边。有几位球迷挤上前来跟我握手,啊,我真是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在巴西一样。

果然,周日晚上的圣西罗让我领略了不输于巴西的意大利式热情。球迷们排山倒海地呼喊着口号,在赛前主持人把我介绍给全场观众时,每个人都在鼓掌欢迎,无论是不是米兰球迷。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多人的掌声,这么多只属于我的掌声。我激动地向全场挥着手,身体有些颤抖,视线也有些模糊,这样的热情,我该如何回报?我将如何回报?
比赛开始了。未来的队友和对手在场上拼搏着。队长马尔蒂尼没有上,他在赛前的训练中受了伤。我侧头看向同坐在贵宾席的队长,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场内,古罗马雕像般英挺俊朗的侧面线条因为认真而稍稍紧崩着。欧洲足球对少年时代的我来说其实就是米兰足球,而Paolo Maldini是我在米兰最崇拜的球员。不过第一次也是来米兰之前唯一一次接触到他还是在去年皇马百年庆典的友谊赛上。那次比赛后他在更衣室里特地走了过来,看着我意外的表情微微笑:“你好,Ricardo,我是Paolo,Leo跟我聊天的时候经常提到你。你今天踢的很不错,希望有一天能在米兰看到你啊。”我激动地有点不知所措,“谢谢你。你很棒,我经常在电视上看你踢球。”那双著名的兰眼睛闪着温润光芒:“是么?那真的很荣幸。很高兴跟你见面,下次见。”“下次见。”我一边回答着,一边分心地想,他有没有注意到我没有回应在米兰看到他的可能性的问题呢。Ramos的确跟我说米兰对我也有兴趣,但那大概是下下个赛季前的议题了。现在我还是圣保罗的一员。

只是没想到下次来得这么快。周日上午,我呆在旅店房间里按Ramos的嘱咐翻看着当天各种体育报纸,上面都多多少少报道了我来到米兰的消息。接过几个来自巴西队友问好的电话,我继续皱着眉头看着报纸上那个“神采飞扬,笑容灿烂的巴西奇迹男孩”。
又随手拿起一本米兰的宣传资料,翻开一页,正好是介绍前锋Andriy Shevchenko的,压图照片是一张球场上的特写,他的神情凌厉冷峻,直视着前方的目光就像是透着寒光的匕首。看看介绍,这是他在罚那个著名的决定欧洲冠军杯归属的点球时的抓拍。我不由得有些同情布冯,虽然是世界第一门将,被这样凌冽的眼光瞪着,判断失误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未来队友们的性格爱好,毕竟,能否顺利融入集体跟踢球风格密不可分,也跟是否能跟队友融洽相处有很大关系。依稀想来,Leo哥也只是含糊提过,大家性格虽然不一样,但是都很好相处。我忐忑地寻思,自己还算一个随和的人,融入这个集体,想来应该不难吧。又低头看看那张照片,唔,从这张照片和踢球风格看,乌克兰人在平时也应该是一个性情直率作风强势的人。再翻一页,是Manuel Rui Costa,照片上的葡萄牙人正对队友微笑着,如春风拂面,唔,他应该蛮好相处的,Riva曾经说过,他们虽然是场上位置的竞争对手,但私下却有极好的交情,同理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吧。不过,估计我只能算一个亲爱的板凳队友……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是Paolo,他说过会儿来看看我,还说要带几个队友一起过来。我赶紧收拾了一下房间。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还小小地紧张了一把。一边叫着I'm coming,一边搓着手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迎面是几张微笑的脸。我也笑着打着招呼,把他们让进小客厅。
“Ricardo,我们果然在米兰见面了。”Paolo的声音还是象几个月前那么温暖。
“真的呢。很高兴来到米兰。”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搭档,Alessandro Costacurta,叫他Billy好啦。他是米兰万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Billy一边用力地跟我握手,一边配合介绍似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拍拍我的肩。
“这位是Andriy Shevchenko。你们都是年轻人,没事多聊聊。”照片中神色冷冽的褐发青年向我伸出手,友好温和地微笑着,如果不是我眼花的话,那笑容里甚至有些腼腆害羞。压下一丝惊讶,我握住了他的手,并微笑回去。
“这位是Massima Ambrosini,叫他Max好了。Andriy当时来米兰就是他负责招待的呢——果然给带坏了。”
两个声音同时反抗:“我哪有?!”褐发青年扭头瞪着Paolo做无辜状,金发青年也飞快的瞪了一眼Paolo,然后尴尬地对我笑着,点头握手。Billy在一边见怪不怪看着好戏。
我有点好笑,又有点好奇。不过看着两个青年实在尴尬,连忙轻咳一声:“诸位要喝点什么呢。”走向小冰箱。背后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大概是扭头瞪眼的地下活动吧。
等各人都拿上饮料,气氛开始活泼起来。
聊着聊着,我明白了,这三人组是Paolo派来负责我这个新人的接待工作。不过Billy的责任主要就是平时监督和最后验收,Max和Andriy负责实地跑腿。他们还跟我聊了一些俱乐部的近况和计划,更多还是些闲谈和八卦。Paolo笑着解释说,“我们可不是加总派来开学习班的,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给你开展热爱俱乐部热爱米兰城的宣传活动吧。”

这样的聊天实在轻松有趣,一个小时后他们告辞时我都有些恋恋不舍了。Paolo还特地转身嘱咐说:“你的巴西队友可能不太熟悉米兰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这三个家伙吧。不要怕麻烦他们。况且年轻人想玩的地方,只有年轻人知道。”一边半责备半宠爱地瞪了一眼那两个笑得贼兮兮的青年,一边继续说,“但是警惕一点,这两个是坏小子。”
这句话引来不满的嘟囔,类似于“都是Billy教的……”之类,不过尽数淹没在哎哟声中。我不由得笑出声来:“队长的教导我铭记在心。”
“那就这样吧。晚上在圣西罗见,我和Billy都不会上场,到时候再聊。”
“贝卢斯科尼先生到时候也会乐于跟你聊会儿的。”
“唔,我和Andriy都要上场,那就星期一见喽。”说起比赛,金发青年一脸跃跃欲试。
“嗯,好好打,我在看台上给你们加油。”我也为之雀跃。
“是啊是啊,先学习怎样当好一个米兰球迷,星期一我就教你唱Paolo的加油歌。”Andriy向我眨眨眼。今天的聊天让我觉得他实在是个有趣的家伙。我也向他眨眨眼,某种默契达成。我有预感,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天呐,你是说你教么?”其余三个人似乎想起一个极好笑的事情,忍俊不止。
一根褐色的眉毛挑起。“有问题么?”然后看向不明所以的我。“不要听他们的,他们很会……”他思索了一秒种,选择了一个词,“……造谣。”
“唉唉,Andriy,不要这样诋毁队友么。”金发青年搭上同伴的肩。
“还有不许拉帮结派。”Billy威胁似的向乌克兰人眯着眼睛。
Andriy垮着脸望向Paolo。“Paolo,看在我教的是你的加油歌的份上就让他们闭嘴吧。”
可惜他的可怜相没有引来任何同情。“那样的话,闭嘴的更应该是你。”Paolo毫不留情地看着他,眼角却带着笑,“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再慢慢闹吧。让Ricardo再休息一会儿。Boys, Let's go。”
关上门,我还在宛尔。他们还真是有趣。Andriy和Max象我的同龄人一样喜爱玩笑打闹。Paolo和Billy更是一点前辈球星的架子都没有。还有交谈中他们提到的每个队友。
这样一个集体。星期一。
嗯,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Chapter 3: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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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
把窗帘打开,走上阳台。熹微的晨光撒在这片古老街区里的墙垣和屋顶,光亮和暗影矛盾又和谐地密密交织。
我深深吸了口气。Milano,早上好。

过一会儿,Ramos打来电话。“起床了小鬼。”“早起了,还要你叫?”“啊,那我一会儿过来。”
二十分钟后,Ramos拿着厚厚的记事本冲了进来。“上午是体检,不能吃早饭。如果顺利中午就会签约,下午开记者招待会然后熟悉米兰内洛环境。车马上来接我们,你要好好表现啊,不要给我丢人……”
我打断他,“你会一直跟着我?”
Ramos一边在本上勾勾画画,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唔……下午之前大概都会吧,开完记者招待会我就完成我的使命了。当然我会陪你把住所安顿下来再走……放心,我已经嘱咐Leonardo照顾你了,队里还那么多巴西人。昨天你不是也说新队长和队友都很好相处么……啊,一会儿还要给队医Meersseman先生去个电话……”
我吭吭哧哧:“倒不是紧张,只是觉得……你走了,就没有家人在身边了。”
Ramos停下笔,诧异地抬起头:“你居然还会舍不得我?……”顿了一下,他开始笑起来,“这就是你的新家了,你会慢慢习惯的,然后有很多新朋友——到时候不要忘了你在巴西的老朋友就好。”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走过去拥抱了一下他。然后露出邪恶的表情,“当然不会忘,你走了我就没的人欺负了。”
他叹了口气,把本合上。“我已经懒得跟你生气了。回去我就跟你爸妈说我已经帮他们处理掉你这个大麻烦了,他们一定非常感谢我。顺便说一句,我无比同情下一个被你选中欺负的人。”
“欺负人?唉,在新俱乐部不被别人欺负就好了。”我跌作在床上,垮下脸。
Ramos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要有自信,我相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踢球的水平还是欺负人的水平?”我眨巴着眼睛。
一个大大的笑容。“Both。”

体检进行的很顺利。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顺便参观了著名的米兰实验室。Meersseman医生是个矮胖和善的中年人。他向我介绍说,这个实验室只成立了一年,但是已经为米兰上赛季获得冠军杯冠军立下汗马功劳。唔,意大利人这点可比巴西人严谨,在圣保罗,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更多是靠经验和直觉,而这里,数据分析说了算。
看着我好奇地盯着计算机屏幕上不停变换着的图形和表格,医生提醒我,“这几天还要你多过来几次测量基础数据来备案,好用来作日常分析呢。”
我收回注意力。“日常分析?不受伤的时候也要分析?”
“是的。这些数据在球员受伤的时候固然能作为很好的参考,更重要的是用来分析球员日常的心理和生理状态,从而……比如说,决定谁首发。”
“决定首发?这不是主教练说了算么?”忍不住问。
医生微笑起来:“当然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他。你知道,通常教练是根据最后一堂训练课决定谁的竞技状态适合首发,但是那跟真实状态仍会有差距。事实证明,我们根据球员这个星期的心理生理数据作出的结论更为可靠。”
我觉得象在听神话,“有这么神奇?”
医生的表情象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Carlo开始也不太信这个,会派上他认为竞技状态不错但数据显示不佳的队员,而该队员通常就是那场表现最一般的。”说完,甚至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简直是不可思议。
“所以说,为了采集最客观的心理和生理数据,我们要求队员每天训练完毕后都过来测量一下,平时也多跟我们的工作人员交流自己的想法。也许有的时候会觉得隐私被侵犯吧,这就需要我们之间的理解和合作。”
傻傻地点头,“我会尽力合作的。”
医生很高兴。“看来我们形成默契了。现在让我们去看看出来的体检结果吧。”

体检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Meersseman医生拿着数据表赞叹着:“小伙子,你有一个很好的基础。过几天我们就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制定针对你个人的训练计划,相信你在米兰竞技水平会更上一个台阶!”虽然不太能看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都代表了什么,但他的话和毫不掩饰的赞赏态度让我对自己今后的发展更有信心。

医生递给我一张调查表让我慢慢填写,然后走到外间的计算机边为我建立资料档案。
这时,外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有人连珠炮似的开始说话:“医生,我来交流了。昨晚我梦见你说我不及格但我上场十分钟就得了帽子。这说明什么啊?”
啊?我忍不住想笑。马上站起来透过玻璃门往外看去。这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发青年。他一下子就蹭上办公桌,调皮地朝着医生眨眼,两只脚荡来荡去。好眼熟……啊,是Filippo Inzaghi,他把头发剪了,怪不得我第一眼没认出来。
正当我想着是不是要走出去主动打招呼的时候,医生站起来慈爱地敲敲他脑袋,“这说明你在做梦。你来得正好,见见你的新队友吧。”
“卡卡?他已经来了?”黑发青年一下又跳下地,搜寻的目光正好落在走出玻璃门的我的身上。
我连忙伸手:“我是卡卡,Ricardo Kaka',请多指教。”
“Fillippo Inzaghi,叫我Pippo好了。欢迎来米兰~要是现在想逛逛内洛,我带你。”
医生在边上插嘴。“他要先去签约,没功夫跟你逛。Pippo,你可以先去告诉他们Ricardo体检通过了,准备迎接新队友吧。”
Pippo抿着嘴笑,“那些懒人?可能还没有来吧,我就是无聊才过来找你聊天的啊。”
“一个暑假真是把你们懒病都养出来了。上个星期让你们体检了一下,好家伙,每个人平均给我长了四五磅。”医生痛心地说,“这个周末就是超级杯前最后一场友谊赛了,你们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我一定要建议Carlo给你们加大运动量。”
“这不能怪我们,昨天晚上不是有比赛么,Carlo本来就说下午才开始训练的。不过那群狼估计都会来内洛赶午饭的。”
“好吧好吧,你不要在这里添乱了。唔,不过你倒是不用减重了……”医生继续开始整理我的资料,头也不抬地建议着,“你要真的无聊,就出去给球迷签名吧。”
“好……吧……”Pippo惋惜地看了我一眼,“拜拜,Ricardo,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要不是签约为大,我还真想跟他到处逛逛,见见队友。照这种趋势下去,我们队友们是一个赛一个的活泼。
医生似乎有读心术,他突然说:“没关系,下午自然有人带你逛。如果你想参加球队训练,也都可以。”
“下午就可以开始训练了?太好了!”我欢呼起来。为了转会的事情,大概都有一个星期没有进行过正常训练,我已经开始思念那片绿茵场了。

从医生那里告辞,我被带到会议室。Ramos正在跟布拉伊达先生聊着,厚厚的文件放在桌子上,看样子一切都准备好了。签约很顺利,反正Ramos都已经细读过那些条款了,我要做的只是龙飞凤舞地签上我的大名。之后便是布拉伊达先生招待我们去员工餐厅吃午饭。
本以为只是随便几道菜,却没想到这次午餐非常隆重。菜式之丰盛,做功之精致让我不由得怀疑这是否出自一个球队厨师之手。尤其是居然还有一道非常正宗的巴西烤肉!布拉伊达先生似乎看出我的疑问,解释这是内洛特地在米兰城最好的餐馆挖来的大厨。内洛很多时候都需要招待其他俱乐部的贵客,贝卢斯科尼先生也经常在这里招待来宾。我恍然大悟地点头。Ramos故作嫉妒地对我说,“那你岂不是有口福了?”。我逗他,“你可以问问布拉伊达先生内洛还缺不缺打杂的。”大家都笑起来,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用餐完毕以后,布拉伊达先生交代:“Ricardo,你可以去休息室跟大家见见面。大概2点的时候我们召开记者招待会,我会找人去叫你。”
我点点头。
他往隔壁的球员餐厅里看了一眼,叫了一声“Max!”几秒钟过后,金色脑袋出现在门口,“什么事?”
“你带Ricardo去认识一下大家吧。”“唔——好!”

走向球员休息室的时候,Max很不好意思地笑,“真是的,昨天我们居然输了。没失望吧。”
我赶紧安慰他说,“当然不。其实你们机会也很多——”看着他瞪我,我赶紧改口,“其实我们机会也很多,运气不好而已。Clarence Seedorf不是有个任意球还打中门柱了么。”

他认真起来:“嗯,其实主要是身体状态问题。现在大家回调的很慢,离超级杯只有18天,这个周末还有一个热身赛,所以大家有点着急了。”
我理解地点点头。巴西联赛早就开始了,所以我现在的状态倒是正佳,不过我不敢奢望教练能让我打主力,或许连坐上板凳还需要一番拼搏呢。毕竟,在我前面的是Rivaldo和Manuel Rui Costa啊。
思索着,Max已经领我走进了休息室。迎接我的是热情的招呼声和来自巴西队友的大力拥抱。Max认真负责地给我介绍着新队友,我应接不暇。好容易招呼完屋里所有人,他对我说,“唔,你差不多都认识啦。这里还不是全部,可能有的要等训练的时候才来吧。”我点点头开始打量着屋子。
如果说内洛的黄色房子从外观上不太有米兰味道,那内部装饰就很有米兰特色了。大厅里一圈圈的红色沙发围绕着黑色茶几,上面放着各类杂志和报纸,雪白墙壁上挂着各个时期的米兰将士合影和精彩瞬间。大厅的另一侧是自助吧台,边上通往另一间屋子,看得见里面摆放着几个台球桌。大家都或端着咖啡或喝着可乐三五成群或坐或站闲闲地聊天。

Max在一边解释说:“很多人饭后习惯过来闲聊一会儿,我们叫磨牙俱乐部,又或者看看报纸、打打台球什么的。如果你喜欢打游戏——”他的眼睛闪着光,“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我喜出望外:“真的么!我很喜欢PS2。新买了刚出的WE7,正在打呢。”
蓝色眼睛里迸发出无比的狂热。“『太』好了!我也正在玩那个,实在等不及PES3发行了。不过我觉得比起WE6FE,人的速度快得有点夸张,不过射门的动作真是漂亮多了,那天我使出来一个180度转身打凌空……”
我大笑。“对对对,身后球的威力比WE6FE也强了不少,还有长传带球突破,不用先胸停再处理——”
“不过,短传转身的难度加大了,必须配合一些过人动作才能达成。我很喜欢这种改变,因为这更加符合现实。”一个低沉嗓音加入了我们。
我转头,一位刚才没有见到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们身旁,典型的拉丁式英俊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脱口而出,“Alessandro Nesta!”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补一句:“我是Ricardo Kaka,很高兴见到你。”
Max还想着游戏的问题,朝着对方不满地说,“你这是典型的后卫论调!”
传说中的第一中卫不理他,跟我握了下手。“嗯,Ricardo,你好。叫我Sandro好了。”
Max在一边继续插嘴,“叫他Ale。”
啊?我不知该听谁的。
“两者其实都可以了。不过他们这些北方人喜欢喊我Ale,我们南方人习惯简称Sandro。”他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Max,对我解释道。
我笑起来,“那我算南方人,叫你Sandro好了。”
Sandro高兴地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Max晃动着满头金发颇为不赞成地看着我,我只有假装没看到,依稀还听见他咕哝着,“这样岂不是Andriy、Kakha和Jon他们都算我们北方人了。”说着,他开始四处探望寻找同盟。结果正从门外走进来的Andriy被他一下子眼尖地看到,并招手叫了过来。
Andriy过来拍拍Max,“又想怂恿我干什么坏事?”
Max选择忽略他的用词。“我想让你跟我一样叫Ale Ale。”
“什么Ale Ale的。”Andriy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Sandro忍俊不止地说,“还是他执念的Ale和Sandro的问题。”
“咳,原来又是这个啊。”Andriy啼笑皆非地对Max说,“你不能说服每个人叫他Ale吧,反正就是个代号而已。我就Sandro和Ale的胡叫,反正他都答应。”
“既然是个代号,干吗不能都叫Ale呢?”Max不服气地辩驳着,可明显气势已经处于下风。
我同情地看着他,心想要不要跟着他改口叫Ale,如果这样就能让他好过一点的话。
没等我说话,Andriy已经转向我说,“Ricardo,布拉伊达先生通知你去新闻发布会。”
于是我们告别,留下两人在原地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一边走向会议室,Andriy一边告诉我,“那两个家伙,平时都还挺正常的,可碰到一起就总是争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真是受不了。以后你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就躲远点。”
我忍不住笑起来:“Sandro的确跟Leo说的一样很容易打交道,但是……从比赛中的表现看,我原以为他在生活中是个严肃冷漠的人呢。”
“去年我也是很吃惊。不过以前我跟他做对手的时候可不认为他容易打交道。”Andriy想起什么似的也开始微笑,“我第一次跟他打的那场,他当时的表情几乎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不由得想起昨天自己从米兰杂志总结出对Andriy的印象,大起共鸣。

新闻发布会,其实也就是走一个形式。一阵劈劈啪啪的快门声中,我跟布拉伊达先生一起展示了米兰22号队服,然后发表感言,回答记者提问。
当一位记者问到俱乐部如何看待我今后的位置时,布拉伊达先生对他说:“我们对这位还有很大发展空间的多面手有着很高的期望。他虽然年轻,却并不代表他不能立刻在比赛中上场,只要Carlo认为可以,他就能上场比赛。”
也许那位记者只会把这句话随手记录下来,随手发表出去。但是它却深深激励了我。能坐在米兰内洛的会议室召开记者招待会,这是我几年来的梦想。就在十天前,我还以为自己会留在巴西多打一年。Leo曾经告诉过我,俱乐部已经观察我两年多了,本来是计划下个赛季正式提出转会的,但由于我在金杯赛中良好的表现引起Chelsea等俱乐部的兴趣,才决定提前跟我签约。而且为了让我适应欧洲赛场的气氛,本打算先把我租去法国或者意乙某个球队。不过,经过反复的权衡,俱乐部还是决定给我一个直接表现的机会——留在米兰。
我不知道Leo是否在中间帮了我很多忙,或是有其他人为我说了好话,这些对我来说也许永远都是一个谜,我只能做到用未来一年的表现来回报他们对我的信任和期待。虽然在队里有Rui Costa和Rivaldo的情况下想要获得表现机会很难,但我一定要做到只要教练给我机会,就能回报百分之百的水平和状态。
看着满屋记者或好奇或猜疑或兴奋的神态,面对布拉伊达先生信任的眼光,我暗暗下了决心。

Chapter 4: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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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会后,布拉伊达先生问是愿意参观内洛还是跟随全队训练。我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跟全队训练,毕竟内洛随时都能参观,跟教练和队友尽早熟悉起来更加重要。布拉伊达先生了解地笑笑:“也行,反正来日方长,小伙子们一定会乐意陪你逛逛的。”
跟布拉伊达先生和Ramos告别后,一位叫Pat的年轻工作人员把我带到更衣室。屋子是长方形的,两边都是一排并列嵌入墙壁的白色衣柜,大部分都塞满了衣服和鞋子,衣柜前面各有一排凳子,门边墙上的一面黑板上草草画着阵型。屋子对面有个门,我猜想是通向浴室。
Pat带我走向靠里面的一个衣柜,做着手势说,“这是你的柜子,这些是我们猜想你现在需要用的,如果不合适或者缺什么的话,随时跟我说。早上你带来的球鞋我放在你衣柜的凳子底下。还有,你在内洛的房间也都收拾好了,等训练结束我带你去看。唔……你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带你去训练场。”
我感激地朝他笑,看着他走出更衣室后转头看向自己的衣柜。
衣柜是狭长的,分成两个竖格,窄的那边有很多衣架和挂钩,还有已经为我挂好的几件米兰球衣和外套,宽的这边又分大大小小很多横格,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类毛巾、洗浴用品。一个衣柜上的红色小牌上写着黑色小字:Kaka'。
我扭头看向我的“邻居”。
左边牌子写着Gattuso,哦,那个顶着乱乱头发有着大大笑容的豪爽青年在生活中还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啊,我注意到他密密麻麻却摆放整齐的个人物品。柜子里还贴着几张他跟一个带着活泼笑容的黑发女孩的甜蜜照片,唔,一定是他的女友或者太太。
右边,要不是挂着的外衣和一张初生宝宝的照片,物品简洁整齐得让我都以为是为另一个新人准备的衣柜。看看牌子:Pirlo。那个微笑如冬日阳光一样温暖的青年,看样子不比我大几岁,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
从柜子猜测队友的性格真是有趣,那么其他队友呢?正要一间间看过去,却突然醒神——天哪,我来米兰更衣室可不是为了偷窥的——精神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又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柜子。
唔,还有几个抽屉。我不经意地拉开最上面的一个,却惊喜地发现里面居然有张卡片。封面是Paolo在漫天红黑色彩带中把闪亮的冠军奖杯高举向天空,周围是一群笑容灿烂的脸。我也不禁微笑起来。
翻手打开卡片,只见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欢迎来到米兰,让我们一起努力。接着是二十几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也刚转来的Marcos(Cafu)。拿着这张温馨的卡片,看着整齐清爽的衣柜,不由得被这样细致的照顾和窝心的关怀感动着。我赶紧挑出训练服,开始换衣服。真是迫不及待地要融入这个集体了!

见我出来,等在外面的Pat问:“觉得还缺什么吗?”
我由衷地赞叹:“连拖鞋都软硬各一双,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那是让你挑一双喜欢的,多的那双要还给我。”他一本正经地说。
“唔……真难办。如果我觉得两双都喜欢呢?”
“嗯……那你也可以都留下来,月末我把帐打到你工资里面扣。”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Pat继续说,“刚才我打了个电话,他们还在健身房里锻炼,这是恢复课程,所以你不用参加了。一会儿全队会去中央草地打场训练赛,到时候再去就可以了。”他低头看看表,“还有20分钟,我先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吧。”

由于已经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在看到我那布置完美的房间后我并没有太失态的表现。感谢上帝。不过在看到床头那个带着两个表盘的小闹钟,我还是没忍住我眼中的疑惑。
“唔……那个是原子钟,会自动矫正标准时间。一个是意大利时间,一个是巴西时间。我们想,这样你或许会觉得有家的气息?还有墙上那个圣保罗鸟瞰的全景照片,是我们内洛全体工作人员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把内洛当成第二个家。”一口气说完这么多,Pat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简单的谢谢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动。我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似乎看出我的困窘,笑起来,“什么都不用说了,等下次加总来视察的时候帮我们美言几句就好。说不定能涨工资呢。”
我也笑起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放心,我会说的天花乱坠。”
“那我就先谢谢啦~嗯,差不多了,我们去训练场吧。正好赶上他们热身。”

果然,Pat刚给我介绍完训练场的分布和周围的地形,教练和球员们就从健身房那边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跟教练Carlo Ancelotti和Mauro Tassotti见面。作为都曾经为那个米兰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米兰元老,Carlo显得和蔼可亲,Mauro非常严肃认真。
简单寒暄以后,大家开始热身。接着就是分组开始20分钟的半场7对7分组对抗赛。
很自动地走向场边——我可不认为会有机会参加第一场训练赛,可Carlo叫住了我。
“Ricardo,你在圣保罗一般打什么位置?”
“嗯?呃……我打前腰的位置……”说着我很不好意思地看看Rui和Riva,“但我也经常在禁区里活动射门。”
“嗯……好吧,你在黄队这边打Andriy身后的位置。”Carlo扔给我一件黄色小背心,然后转身开始跟其他球员交流。
我愣愣地接住,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个信息:呃?也就是说我马上就可以参加小场练习赛?
一个人在背后拍拍我,“别紧张,Carlo也知道,你时差刚刚调过来,几天都没有正常训练了。放松去打就可以了,这场练习赛跟以后用人决定没有关系。”
我回头感激地朝他笑笑,套上背心。
Andriy继续说,“不过今天这场还是有点重要的,输的那方得为今天晚上全队的Party买单,所以,我们还是尽量努力吧。”
“全队的Party?”
“是啊,看你运气多好,第一天就碰上了。你到时候有空么?”
“有空有空。”
“那太好了,我们努力让他们买单吧!”他朝我眨眼,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向穿着绿色背心的队友们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Pippo和Rui都微笑地点头,好像他图谋的并不是他们的钱包。

Carlo一声哨响,练习赛开始。刚才还嘻哈打笑的队友们一下子都严肃起来。场上的人自然不用说,就连场下的队友们也很认真地在帮着加油。
由于刚调好时差和对草皮的不适应,我开始几次触球都不太理想,要么就是被狡猾的对手把球断了,要么就是传球不太到位。一晃眼,对方已经以Pippo的两个进球2比0领先了。
天啊,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连累队友破财啊。偷眼向Andriy看去,他正追着Andrea的一脚长传。他的速度很快,现场看来比录像里的更有感受。我也喜欢快速的打法,或许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Ricardo!”一声叫喊打断了我的思考,Andriy把球向我传过来。我向左晃过扑过来的Rino,又带了两步,见缝插针地传给正在下底的Marcos,后者不等皮球落地直接传中,禁区里Andriy如闪电般迅猛穿出,头锤入网。
2比1!我欢呼!
Andriy跑过我身边的时候挥舞着拳头。“还有8分钟,坚决不能输给他们。”
穿着绿背心的Sandro在边上做鬼脸,“Andriy,我到时候要点三份Tiramisu。”
“点十份都没关系,反正你自己付钱。”乌克兰人恶狠狠地说完跑开。
果然,比赛还有3分钟的时候我们又扳回一个球。这次是Max排除了Sandro的干扰后,头球攻破了Christian的十指关。
Max得意地拍着Sandro的肩膀:“你再吃那么多甜品就真跳不起来了。”
这回换成Sandro恶狠狠地盯着他说:“我这叫慈善表演,好让你对你的头球稍微增添一点信心。”
我一边合着Max大笑,一边琢磨着如果就这样平了是不是还要罚点球决定谁请客。
一分钟后我发现我多虑了。Andrea从后场把球直接传到我脚下,由于只是练习赛,Rino铲球动作不大,只把球往边上拨了几米,我趁Clarence还没上来追上去急带了两步,展目望去。Andriy在禁区里被Sandro如影随形地跟着,Giuseppe(Pancaro)也占住阻挡我突入禁区的有利地形。心里一个电光石火般的闪念,我也不管Christian(Abbiati)的站位了,抬腿就将球向球门右上角射去。

足球划出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重重打在门梁后居然弹入了网窝。我有点犯傻。哈,居然就进了。黄背心绿背心的队友都纷纷过来祝贺,就连Christian也走过来摸摸我脑袋说:这脚不错啊。我腼腆地笑笑,偷眼往Carol那里看去,他也正在赞许地朝我点头。心里不由得又紧张又兴奋。虽然Andriy说这场训练赛不会影响教练用人安排,但是,我进了这个球,总是会给教练和队友留下好印象的吧。
练习赛旋即结束,Carlo又给大家训了几句话然后解散,最后是警告大家晚上Party的时候不准喝酒太多。“如果谁明天早上10点没按时出现在我面前的话,不用交罚款了,直接去Pat那里报道吧。”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我好奇地问边上的Max:“什么意思?”
Max吐了一下舌头:“Pat这两天在整理一个新的沙滩排球场,一直抱怨人手不够……”
“……”

晚上,我是被另一个Christian(Brocchi)从旅馆接到聚会的地方。他一边熟练地驾车避开繁忙的大道在小巷里乱钻,一边自豪地跟我介绍,那个餐馆是他跟同城射手另一个Christain(第三个!我有点冒冷汗,Christian安慰我说,你只用喊他Bobo)一起合资的,为了今晚的Party,他还特地停业一晚上,说着他表功似的朝我笑着。我不知如何回应,只有也跟着傻笑。他继续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跟Christian(我猜想这个指的是Abbi)、Rino正在筹备一个Night Club名叫C-side,以后米兰的聚会就可以统统跑到那里举行了。虽然我不是个Party Animal,但他的热情也传染了我。
“大家经常在一起开Party么?”
“唔,也不是啦。一般也就是庆祝重要的胜利和队友生日的时候聚聚。平时也就自己玩自己的。”
“今天是有人过生日么”我自动排除第一个可能。
“不是。今天是其他事。”
我等待着Christian继续解释,可是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话题,专心开着车。我只好把目光转向车窗外明亮的街景,暗暗猜测还有多久的路程。
“到了!”
我们的车在转出一个路口后,停在一家闪着淡蓝色霓虹灯的餐馆前。苹果状的灯饰上镶着精致的几个字:Baci&Abbracci,好熟悉的名字。下车的时候我才突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Christian的车身图案么?他居然都把广告打到了自己车上了!Christian自豪地拍拍车身,怎么样,免费广告!以后你请客也欢迎来我们餐厅啊,我们熟人打八折……
我正要答话,Andriy的声音从背后传来:“Christian,让你接人,你站在门口怎么不让人进来啊。”
回头,褐发青年从餐馆的玻璃门探出半拉身子,作不满状看着Christian。
“唉,你又来怪我,不是你说的让我慢点么?”热情广告被打断的Christian不满更甚于前者。
“我又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慢,如果你们送餐人员都跟老板一个效率,我以后要重新考虑了。”
“怪不得作客服的Gina老抱怨有顾客蛮不讲理,原来就是你啊……”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听着他们拌嘴。什么叫让Chirstian慢点?怎么又扯到定餐了?
Christian从背后拍我一下,攀着我往里走,一边嘴巴里面嘀咕:“你很快就晓得了,不是所有人都象我这么好说话。有些人吧,天生就比别人难伺候。”最后半句话在经过给我们拉开门的Andriy身边时格外大声。乌克兰人哭笑不得地跟在我们后面。
刚一进门,觉得灯光异常昏暗。难道意大利人习惯在黑灯瞎火中吃晚餐么?这个问题还没有在脑海里成型,屋子就有感应似的一下子光亮起来,伴随一阵喧闹地大叫:“Surprise!”
啊?啊!居然是给我的Surprise Party?我忍不住去揉揉由于不适应周围环境突然明亮起来而变得模糊的眼睛。
呃,真的不是错觉。
一屋子新队友都围着几张桌子或坐或站地朝我笑着,然后纷纷围过来跟我拥抱,口里说着欢迎欢迎。就连Paolo和Billy都在远处桌子边拼命地挥着手,作现在人太多过一会儿再挤过来的样子。等我好容易跟每个人打过招呼,终于从兴奋中平静下来时,Christian也恢复了他的老板派头,对我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如何?这是我们给你开的正式欢迎晚餐会。我的大厨们都侯着呢,随便点,别怕把我吃穷,今天有人给钱。”听了此话,有几个队友脸上做变色状。

说着,我被拉到一张桌子坐下,与座的基本上都是我的巴西队友。老板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我说的随便点是菜单上那些,巴西烤肉我们可不会。不然……厨房借你?”我连忙辨白说我不会做,而且愿意尝试意大利菜。Andriy报复似地从临桌转过头向Christian喊,“不然借给我,我给你们做著名的乌克兰红菜汤?”老板作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让bobo明天看到一片废墟……”四周都哄笑起来。我疑问地看着边上的Serginho,他忍住笑倾身过来低声说:“厨房灾难。”
闹哄哄的点菜声中,大家在自己桌子上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各种八卦新闻。虽然我意大利文非常有限,边上坐着也都是同胞,但是我坚持用意大利语聊天,实在表达不出才用葡萄牙语代替。这不光是对主人的礼貌,也是融入意大利融入球队的开始。Marco和Serginho的意大利语已经很好了,Nilson(Dida)和Riva的就要差点,我当然是最差的那一个。同桌还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他们的意大利语已臻化境。察觉到我对自己的意大利语颇为头疼,大家纷纷开始介绍自己学习意语的经验。可说到最后,还是逃不开一个“时间”,我只有叹气。Clarence狡黠地笑着说,只要你不介意口音,其实要说意大利语还是很容易的。Rui和大家都作出一副我知道你在说谁的表情。我不好意思问,只有埋头喝可乐闷声发大财。

“叮叮叮——”Paolo敲着酒杯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举着酒站起来开始致词:“今天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欢迎米兰大家庭的一位新成员。我谨代表米兰全部球员,向Ricardo Kaka'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大家向我鼓掌,我微笑回礼。Paolo也微笑地看着我,继续说,“希望他在这里不光实现在足球上的梦想,还能收获友谊和亲情,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

我没有喝酒,可Paolo的温暖话语和队友们亲切笑容让我感到有些微醺。直到晚上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反射在天花板上微弱月光,回想起在米兰第一天发生的一切,心里还忍不住地翻腾着热浪。
久负盛名的俱乐部,先进完美的训练基地,和蔼可亲的管理者,热情开朗的队友,这样一个新的大家庭,我实在想不出能比这更好的开端。尤其是教练和队友的态度让我原本忐忑的心情变得安宁。曾经设想过大家对我这样一个新人,一个准未来板凳队友会是怎样一个礼貌而疏远的态度,万万没想到,我收到的欢迎象是对待一个盼望许久的朋友。就连位置上有冲突的Rui和Riva,欢迎我的态度都是真心诚意不含一丝杂质。
舒服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想起Leonardo曾经对我说的“那是一个amazing的集体,我不骗你,你呆几天就知道了”。
我微笑起来:Leo,你没有骗我,我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Chapter 5: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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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我在米兰已经呆了快两个星期。
上周末跟加勒斯特民族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虽然最后点球输掉比赛,不过全队的状态已经好多了,Carlo为这周在蒙特卡洛举行的欧洲级杯非常有信心。我在友谊赛上也踢了45分钟,这是我第一次在意大利的球场上登场,开始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但随着比赛深入,我也完全融入了整个集体的攻防转换。。赛后,一向以严厉著称的意大利媒体也赞扬我“奔跑积极,富有个性,勇气可嘉,充满想象力,出色的盘带,巧妙的助攻”——这段话是饭后磨牙俱乐部时Andriy举着都灵体育报声情并茂地用他的乌克兰意大利语给大家朗诵的。大家善意的轰笑声中,我突然明白过来Clarence在欢迎party上说的那个人是谁。
Ramos为我找好了房子后就回了巴西,他告诉我回去以后一定会跟我爸爸妈妈说终于替他们扔掉我这个大麻烦,我说你们家那两个小麻烦看你还要等十几年才扔的出去,他说你放心他们可比你乖多了可虽然你这么烦人要分开了我还是挺难过的,我说你也放心吧新家离我的巴西队友们都很近他们可以照顾我我还可以经常挨个蹭饭蹭过去……事实上也是这样,上个星期我就已经挨个尝遍了他们几家太太的手艺。

Max和Andriy也带着我去了好几家风味餐馆。几天下来,我们已经混的很熟了。
这天我们找了一家新开的餐馆,连Max都没来过。一边吃,我一边抱怨说来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时间去Duomo大教堂好好参观,Andriy微笑地告诉我,他也是吃遍了米兰城的著名餐馆后Max才带他去Duomo的。
Max在一边没好气地瞪着他,“明明是你自己要求先吃再玩,怎么现在又来赖我,”然后转向我:“Ricardo,你难道不会吃腻么?我们都连续吃了几天Pasta啦。”
我从这几天新发现的最爱中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有么?前天吃的是Manicotti(番茄沙司烙通心粉),昨天是Linguini(扁面),今天这个叫……”
Andriy在一边提示,“Rigatoni(波纹贝克状通心粉)。”
“对阿对阿,都不一样啊。唔,我还听说有Fettuccini(比Linguini宽一些的扁面),当然还有著名的Spaghetti(细面),还有昨天看到那个menu上有写Shrimp Ravioli in Lemon Basil Cream Sauce,有点后悔没点那个……”
Max做抓狂状,“为什么你们这些外国人总是对意大利面条有不切实际的狂热?它们只是形状不同名字不同而已!”
“还有Sauce不同口感不同。”Andriy继续提示。
“是啊,还有各种各样的Sauce。我真惊讶,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意大利面条是如此的美味……”
金色的脑袋作出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的确很美味,可你不用天天吃啊。老吃会腻的,你总不想来了一个月后就不想吃意大利菜了吧。”Max很诚恳地建议着。
“唔……会么?”
“别听他瞎说,”Andriy用叉子狠狠地戳着盘子里面的Scampi(一种海蜇虾,看上去不错的样子,我暗暗记住了那道菜的名字:Linguini alla Scampi),“Max,你当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不想陪着吃就算了啊。”
“我哪有……只是……你们要体谅我已经吃了二十多年的Pasta了好不好……”金发青年作出眩然欲滴的表情。
我有些心软了。放下叉子擦擦嘴,很诚恳地对他说,没关系,我以后自己来就好。
乌克兰人嗤之以鼻地看着Max欢呼雀跃的样子,转头对我恨恨地说,“我当年也是这样被他装可怜骗过去了,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不想吃,只是不想跟我们吃。我三天后就碰到他跟Micaela一起吃Pasta。”
Max跳起来,“你你你……跟踪我?”
Andriy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很愿意看到你么?你就喜欢去那么几家Pasta店,还都带我去过了,一头金发还那么显眼,哼哼……一直懒得揭穿你,现在看你欺骗无辜幼童,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来来回回看着斗嘴的两人,又想笑,又不敢,只有伪装咳嗽,埋头喝水。
金发青年象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对不起啊Andriy。我那个时候刚跟Micaela订婚啊。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怪你。”Andriy一下子和颜悦色起来,“只是明天要轮到我拿器械了,这两天我训练挺累的……”
“没问题。早说啊,我帮你拿!兄弟是干吗使的?”Max很诚恳地看着他,然后对着我说:“吃饭吃饭,这个店的Pasta della Casa很著名,放冷了可惜了。”然后也不管我们是否回应,径自埋头苦吃。
我一边闷闷笑着,一边对Andriy眨眼。他也做了个鬼脸,继续开动起来。
水足面饱之后,Andriy满意地拍着肚子建议道:“Ricardo,我还知道一家Pasta不错,下次我带你去吃他们的Cavatelli,不带那个重色轻友的。”
Max在一边轻哼,“还不是因为你的Kristen不在你才敢乱跑。”
他的打岔被我们忽略,因为我已经开始很急切地问Cavatelli是什么东西。
“唔,是象子弹头的一种Pasta,嚼起来特别有劲。而且他们的marinara sauce特别有名,跟Cavatelli一起慢炖出锅,再配上烘烤过浇上garlic和oil sauce的蘑菇和青椒——啧啧啧,实在是人间一大美味啊。”
我听得心神往之,虽然刚刚吃饱,唾液腺又忍不住开始工作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想去?”
“看你喽,我也蛮馋那个的。”
“正好明天下午才集合……那就中午一起去?”
“喂喂,明天中午是让你们收拾东西准备飞蒙特卡洛的,你们两个不要误机啊。”被忽略中的人终于又开始发表意见。
“没什么啊,又不是大餐,一个小时就行。今天晚上回去就收拾好不就得了?”
我赞同地点头,反正欧洲超级杯赛没我的事,多吃点应该不会太影响吧。倒是Andriy,到时候提醒他吃的克制一点就行。

Andriy说的果然不错,那家的Cavatelli真是很有特色,让我们吃的流连忘返,附带还计划好了下三次来要点的菜——邻桌的Tagliatelle和Lasagna引起了我的兴趣,而侍者介绍的Vermicelli连Andriy也没有吃过。
可惜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了……机场侯机的时候,正巧跟Pippo坐在一起,他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在我带着问号回看他时踌躇着小心翼翼地问:“Ricardo,你……是不是比刚来米兰的时候胖了?”声音不大,可足以引起周围几个队友惊讶侧目。
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我也觉得了唉,现在下巴都圆了。你整天都跟Max、Andriy他们吃什么了啊?”Billy也很感兴趣的靠过来。
“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些pasta……”我期期艾艾地说。
Billy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果然!跟他们两个混只能养成这个习惯。不过,要克制啊。到时候Carol让你进行魔鬼减肥的时候你就有的哭了。”
“……”
“笑话!吃pasta哪会长胖?你看我猛吃了4年也没胖。”Andriy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背后一排斜过身子来反驳Billy。我感激地看着他。
“可你从来也没瘦过啊。”Pippo嗤笑起来。
乌克兰青年顿时语塞,然后无力地反驳:“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很有天赋么?”
我赶紧借机转移话题:“Pippo,你怎么能吃那么多甜食不变胖的?是锻炼么?”
“哪有?我都是晚上睡觉前吃甜点。需要锻炼的话,那还叫天赋么?”
一片啧啧艳羡声中,大家忘记了先前的话题。我跟Andriy偷偷交换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

谢天谢地,过量的pasta没有影响Andriy的敏捷性,和葡萄牙人的比赛刚进行到第十分钟,他就在小禁区边缘接同是葡萄牙人的鲁伊的传中头槌入球。这粒入球也最终让米兰获得了欧洲超级杯和新赛季最完美的开局。颁奖的时候队友们把本来没有资格站在台上的我也拉了上去,说是让我“感受一下气氛,接受一下爱队主义教育”(Max语)。当站上颁奖台,看着Paolo在漫天红黑色圆纸片中把闪亮的奖杯高举向天空时,为这个杯子作出的贡献不比一个指甲盖大的我——如果坐在看台上紧张地咬了90分钟嘴唇也算贡献的话——的确感到了无上的快乐和幸福。我想起了更衣室抽屉里那张欢迎卡,想起了一年前日本横滨的体育场。我告诉自己,这些都不够,我要更多的,更多的奖杯——里面有我的贡献。

事实证明,我的确乐晕了头。当我第二天在早餐桌上乐不支地打开各份报纸时,愕然发现在那些颁奖照片上,我居然无一例外地挤在最前排,黑色T-shirt在一堆白色球衣中显得格外耀眼。Billy端着一杯牛奶在我身边坐下,歪着头评论道:“呣,很有抢位意识么。”我只有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更让我分特的是,我在巴西的女朋友Carolina居然都注意到了,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很欢快地告诉我她本来没有期望能看到我,但是为了学习着了解米兰,她还是坚持看了转播。当她用那幅我本来一直很喜欢的银铃般的嗓音对我说:“哦,Ric,你一定要看录像,你当时真是太帅了~”的时候,我真有种作出几声电路噪音然后挂上电话的冲动。
不知道Carol怎么想的,第二天训练课的时候,他暗示说我将获得联赛第一轮客场对阵安科纳的首发机会。我当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告诉我是那些照片说服了Carol——让Rui休息是可以理解的,他刚打了超级杯,可是还有Riva呢!我下意识地看向年长我十岁的中场,他正在场边看着我们,遇到我的目光,他的嘴角挽起一个微弱的笑容。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但精神上提示自己: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和你竞争的是世界上最强的中场之一。

果然,正式比赛来临的时候,我被教练安排首发,位于Andriy和Pippo身后打后腰位置。当我忐忑不安地跟队友们在更衣室里等候出场时,两个前锋凑在一起唧唧喳喳地“培养着感情和默契”(他们自已语,Max和Sandro难得一致地评论这不过是八卦的另一个说法)。我依稀听到他们在说Paolo很奇怪,不由得向队长看去。果然,平时总是镇静优雅的Paolo不知道为什么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脸暴风雨即将到来的表情。我暗暗地佩服着队长——我一直好奇在500场意甲比赛后他是如何能保持旺盛的斗志和求胜的渴望,今天看来,Paolo是从把每个对手都消灭殆尽做起,哪怕今天只是对阵一只刚升上意甲的球队。
在我崇拜的目光中,Paolo召集大家聚拢。
“大家知道我上一次站在这个球场是什么时候么?”他环视着我们,和面部表情不一致的平静语气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人看向Billy求教。Billy眼光闪烁,低头不语。
“那是1993年5月9日。我在这里进了一个球,最后我们3比1赢了。”Paolo淡淡地说。
“喔喔。队长你真棒!”
“那今天队长再进一个~”
“队长……”
在接触到Paolo冷然的眼神后,大家的“吹捧”自动消音。我很奇怪,难道不是赛前鼓劲么?迷糊地看向队友们,发现大家也一头雾水的样子。
“第一个球是Rijkaard进的。第二个……是van Basten进的。”
大家不安地交换着眼神,等待着Paolo继续说下去。
“那是他在意甲的最后一个进球……也是他最后一场意甲比赛……”
啊,那位荷兰的传奇前锋,米兰的悲剧英雄。我仿佛回到了儿时坐在家里的黑白电视前看米兰球赛的时候,几乎是迷恋地看着那位男子能在各种角度用各种方法破门得分,然后高举右手跑向角旗,然后回身接受队友的拥抱。
Paolo叹了口气:“十年过得真的很快,转眼又站在这个场地上……可那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我希望能赢下这场比赛。”语气坚定起来,他扫视了大家一遍,“希望大家加油!”
大家轰然答应,逐个走出更衣室。我看到Andriy在向Paolo保证着什么,后者温和地笑着点点头。我走过去,对Paolo说,我会努力的,不会让队长失望。Paolo拍拍我的肩膀,“我相信你。”
当我转身出门时,我看到Billy走过去把手放在Paolo的肩膀上安慰着他,两个分享着相同记忆的人站在一起无比和谐。我不由得想,过了十几年,我会跟谁站在一起分享我的回忆呢?

我的处子秀后来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米兰也以2比0取得胜利。Andriy包揽了两个进球,第二个进球是我中路突破分球给Marcos,他右路低传,Andriy在门前10米得球后将球打入网底。然而美中不足的是,Paolo在比赛中和对方球员发生纠纷,获得了十八年意甲生涯中的第4张红牌被罚出场。赛后总结会上,教练和我们都没有提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他是队长。
在场上和队友90分钟的互动让我觉得融入这个球队一点也不困难,尤其是和Andriy的配合出乎意料地和谐——我们的球风很像,我还惊讶地发现,他只需要一个跑动,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我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并能把球以如他希望的最舒服的方式送给他(这点是我从他惊讶并且欣喜的表情中看出来的),而且他也能很好地领会我的意图。
于是,虽然米兰的战术和巴西不一样,也不能太随心所欲地即兴发挥,我仍然非常享受这场比赛——我首次登上意甲赛场的90分钟。

Chapter 6: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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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兰的生活紧张而有序。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滑入十月,内洛的山毛榉树开始慢慢变成明黄色。
在Carlo的信任之下,我发挥得出人意料的好,因此也获得了前腰的首发位置。欧洲现任冠军的首席前腰——这个几个月前的我想都没敢想的称呼让我有些飘飘欲仙。我在米兰的表现同样也引起了Carlos(佩雷拉)的注意,他给了我在世界杯南美地区预选赛中的首发位置。
跟我一样春风得意的还有Andriy。他在前四轮联赛攻入5个进球,位列射手榜首位。而将在10月5日进行的第五轮联赛,将是赛季的最大看点之一——米兰“客场”挑战同城兄弟国际。别说磨拳擦掌的老米兰人了,连我都知道这将是非常容易出彩的比赛。“客场平国际?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去”——这是某次我在饭后磨牙俱乐部听Andriy说的——据Pippo这个数据库透露,国际是Andriy最青睐的目标,他的意甲进球有百分之十三都是国际守门员从网里捞出来的。

说起来,我现在在米兰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进球了。唉……我一边想一边郁闷地从饭厅走出来。
一阵轰笑声突然从休息室里爆发出来。
咦,饭后磨牙俱乐部今天有什么活动啊?
探头进去,发现人格外多。Clarence似乎正是焦点,笑的异常开心。有人还在叫“这个可没有Andrea的好!”
我蹭了进去,揪住一个离门最近的问:“干吗呢大家?讲笑话?”
“算是吧。你还没碰到过啊,来来,坐这里,听听就知道了。这些变态们啊。”Sandro拍拍身边的沙发,冲我作出一种不堪忍受的表情。
边上的Max“呲”了一声,“不要说人家好不好,刚才不知道是谁说要一个人灭人家俩前锋的。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进了个球狂后悔之前没参加的。”
“你……我又没说我不是……”Sandro的话音自动消失。

我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绕过去坐下。
现在正在发言的是Andriy。
“就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掩耳盗铃?”有人插嘴问道。
“别打岔。说话间我就带球把萨内蒂、阿达尼、卡纳瓦罗、科尔多瓦挨个儿过了个遍,接着返身又过一遍,然后晃过托尔多,把球打入网底……”
顿时,鼓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你够狠!”“太变态了!”的评语。乌克兰人笑颜逐开地举手致意,坦然接受大家的“赞扬”。
“Ricardo呢?想不想在德比打入你在意大利的第一个入球啊?”有人注意到我。
我有点汗。原来是在说这个。以前自己比赛前也不是没有这么自我肯定过,不过都是在心里暗暗的想,顶多跟队友叫嚣几句:打他们个6-0!看我不来个帽子!可这么有情节有内容公开公然发表自己阴暗的想法,旁边还有人加油喝彩鼓掌评价的……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Rino在屋子对面的沙发上招呼:“你别难为情啊。这是我们的传统,有利于到时候超水平发挥。嗯,我想想,要不要我晃过对方N名中场后卫给你助攻一个啊?”他眨眼,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呃……当然好啊。”我吭吭哧哧地回答,转念想起国际有那么多阿根廷人,德比情结猛然抬头。“那我用头球解决问题吧……我的头球……很烂——”我的话音淹没在大笑声中,并得到若干“你非常有培养前途”的赞赏眼光。
“听我的听我的。”Pippo抬手让大家安静,“我希望在加时最后一秒在越位十米的位置用手打入致胜球……”话音未落,多人开始暴扁他。“咳咳,不要激动。刚才是开玩笑。我会进个直接任意球,上次我这么干……唔……还是在亚特兰大的时候,那是多么英名神武的光辉时刻啊……”还是淹没在一片殴打声中。
……

比赛结束后,我和Rino居然真的荣获本期最佳牛皮成真奖。因为他果然在右路突破了对方几名球员把球传中,位置是如此的舒适,以至于我果然轻轻一顶就把球顶进网了。啊,看来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次的一炮走红直接导致以后我始终都是这项活动的积极参与者。至于同样进了球但过程跟想象大相径庭的Andriy和Pippo,被大家嘲笑了半天——一位虽然进了个过了N多后卫的球,可惜那过人的不是他是Marcos,另一位果然进了直接任意球,不过那是Andrea罚的——正好砸中他脑袋。

“鄙视吧,鄙视吧。下次看我们怎么鄙视回去。”两个前锋万分阴郁地嘀咕着。
而Sandro是属于被同情的那一群,可怜的他在跟对方牛高马大的前锋对抗中受伤而被迫离场。Paolo无奈地看着他摇头:“Ale啊Ale,吹牛是可以的,玩命就不要了吧。”
Sandro悲凄地说:“我当时只是觉得,如果不努力,我的总积分就要被Andriy超过了……”
大家纷纷晕倒。
见过认真的,没见过这么认真的。

然而,德比给大家带来的欢乐还没持续20天就被我们在冠军联赛中主场意外0比1输给Brugge给粉碎了。那些天大家脸色阴沉的可怕。客场和Brugge的比赛将在11月4日进行,而在11月1日我们还要在主场跟尤文图斯一较高下。
果然,人要不走运,喝水都塞牙。我们领先了尤文几乎全场,Dida也多次扑出对方几乎是必进的球。可Di Vaio却在终场前5分钟扳平比分,当时我刚上来6分钟——真是倒霉到家!不过终场哨声一响,这场比赛就被我们抛在身后——现在脑子里只有B-R-U-G-G-E!
俱乐部给大家降低压力说这不是生死攸关一战,即使输了,只要下场赢了Ajax还是有机会的。可从Carlo到我们都明白,如果这场输了,我们的命运就不在自己手里了,能做的只是死死攀住挂在悬崖上的绳子,静静等着别人顺手切断绳子,或者顺手把我们拉上去。

布鲁日是个迷人的小镇,但来到这里之后,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参观那些著名的大大小小的石桥。大家都闷头训练,闲暇时候也都在旅店里面或休息或观看对手的录像带。
比赛在沉重的压力下终于开场了。上半场开局我们其实打的不错,可形式在Paolo抢一个回追球的时候急转而下,他将球铲出边线,却一直不能站起来,我们在前场担心地望着他,希望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在场边休息一分钟就能重新加入比赛,可马上就看见Billy开始脱外套,匆忙地开始做准备活动。啊……我和身边的Andriy和Jon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果然,Paolo坚持不下去了,队长袖标传给Andriy,他郑重地戴上。一分钟后Billy跑上球场。我心想,没有关系,Billy经验老到,虽然是仓促上场,有Sandro在一边掩护,过几分钟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是么?一切还不算太糟。但是,在Sandro回追对方前锋犯规拿到本场第二张黄牌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墨菲定律的无处不在——在各种可能的结果中,最后实际发生的总是最糟糕的那个。看着Sandro诧异而绝望地看着红牌,转身走向休息室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心情跟裁判生气了。望向替补席,Carlo和Mauro都是一脸严峻,一年多都没打过中卫的Dario开始做准备活动,Paolo已经不在那里了,大概已经回去接受治疗——如果他看到这幕,估计要急疯了。
果然,Carlo不打算冒险打三后卫,于是Jon被换下去了,我惋惜地看着他,对他喊,放心,我们帮你进球。Jon微笑着挥挥手,靠你们了,我给你们加油。我突然觉得身上的单子重逾千斤,转脸看向Andriy,他神情更严肃了。我勉强笑着对他说:“兄弟,就剩你一个前锋了,靠你了。”Andriy也扯出一个笑容:“别推卸责任,这不还有你么。”
然后我们陷入沉默,然后我们开始尽力奔跑。
10打11,这实在是重体力活,尤其对我们这些已经一周双赛的人来说。打防守反击,意味着我和Andriy离球门更远,我们需要在准备随时长途奔袭的同时尽量帮助队友盯人、铲球。Andriy好像还很熟悉,倒是苦了来到意甲才开始正式学习防守技术的我。我的抢球常常就以犯规而告终,很多时候更是跟对方球员一起摔得七昏八素。看着Rino同情的眼神,我咬牙安慰自己,我这样好歹延缓了对方进攻,况且Andrea去年也是从这一步做起的。
上半场就这样结束了,虽然是没有在混乱中让对方进球,但我们进球的可能性也渺渺。走入更衣室,大家都无言。坐在电视机前的Sandro抱歉地看着我们,解释说,他回更衣室的时候正好遇到刚换好衣服的Paolo,本来Paolo要留下来的,但伤处一直痛,被队医强制拉回去检查了。想象着Paolo看到Sandro时惊讶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但马上想起Paolo不明的伤势和严峻的现实,笑声又低沉下去。

Carlo这时也进来了,对大家摆手说道,“不要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战术大家也都知道了,防守反击,保平争胜。大家好好休息休息,下半场可是个考验。”大家默默地点头,情绪还是很低落,毕竟,两个主力中后卫缺阵,人数还少一个,这实在不是一个玩笑。
还没休息过来,大家发现过几分钟又该登场了。这时Billy站了起来。
“Paolo不在,我想场上我说了算。下半场我向大家要求110%的精力和注意力。我们是少一个人,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能比平时多跑百分之十,我们就能补上那个空缺。这百分之十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你在平时不想跑或者跑不动的时候告诉自己再加把劲儿,就成了。Dida不能乱跑,所以他那分我帮他跑了——”
他环顾一遍更衣室,“小伙子们,110%,你们做的到么?!”
我们肃然起敬,都低声吼着:“做的到。”
Billy满意地点头:“很多时候,踢球不是看你多少个人,而是看你拼不拼。94年冠军杯半决赛对摩纳哥我被红牌罚下,最后米兰3比0进入决赛。最后结局你们也都知道,我们4比0打败巴萨获得冠军!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是男人的,就跟他们拼了!”
队友们纷纷摩拳擦掌,我也开始热血沸腾。
Billy继续说,“Andriy和Ricardo还是尽量进攻,后面的人顽强点,我就不信我们打不破他们的乌龟壳。”
“好!”大家轰然答应。
我捏紧了拳头,望向Andriy,他也回望我,眼中燃烧着战斗的激情。我想我应该笑一下,可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在圣保罗时媒体对我“关键时刻腿软”的批评,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眼光。Andriy似乎看出了我的彷徨。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你能行的,我们能行的。”我闭眼,又睁开,朝他重重地点头。
跟随着威风凛凛的Billy迈出休息室走入场地时,我把自己想象成穿着黑色风衣带着蛙形墨镜手执双枪左右开弓拯救世界的尼奥,勇气倍增。站在中圈,我和Andriy狠狠击了一下掌,望向对方球门。
“拼了。”

下半场其实跟上半场后半段没有太大改变。只是渐近终场的时候,对方开始掀起进攻狂潮。他们猜的不错,我们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每个人仍然尽最大努力地飞奔着,把自己进攻防守的区域无限扩大,在自己累的喘不过气的情况下还是竭尽所能帮助身边的队友。
我和Andriy仍然徒劳无功地跑着,每个人身边总是有两个甚至三个防守球员夹击着我们,但我们相信,就算最完美的防线被我们这样跑下去总会有空挡,只是希望在那个机会来的时候,终场哨声还没有响起,我们还有力气完成射门动作。
终于,一次次希望都变成绝望之后,一个火花终于从摩擦了千万次的石头中迸发出来。对方在前场丢球被我们打反击,我和Cafu尽快地把球配合运到前场,虽然当时我们觉得已经跑得够拼命了,赛后看重播才晓得那简直比龟爬快不了多少。不过很显然,对方球员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于是一直几乎天衣无缝的防线终于出现了空档。
——Cafu在右路控球准备传中,我和Andriy跑向禁区。——
看见Cafu刚传出球就被对方掩住的身影,看见淹没在三个后卫中Andriy焦急的眼神,看见空中向我旋转飞来的足球,我刹那间心如明镜,不等它落地便抬腿一抡。
那一刻,我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嘈杂的背景声音也变成模糊的心跳。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那只划出一道美丽弧线擦着门梁直飞网底的黑白皮球。一片寂静后我耳边突然传来海啸般的呼声,球进了!米兰1比0领先!
我想飞奔,我想狂呼,可全部力量仿佛在球飞过门线后就立即飞散而去。我想跑向米兰看台表达我的狂喜,可跑到中圈就脱力了。队友们气喘吁吁地奔向我,他们也都累惨了,拥抱远远没有平时来得有力。我虔诚地向天举着双手,感谢上帝在冥冥中赋予我的力量,然后转身狠狠地拥抱着离我最近的队友,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拼命克制着流泪的冲动。他也狠狠的回抱我,在我耳边重复着:“你能行的,我们能行的。”哦,是Andriy,可你无法知道这个球对我的意义,这一刻对我意义,还有这句话对我的意义。几秒钟后,我调整好情绪,带着胜利的微笑抬头看向他,才惊觉他脸色苍白得居然是如此狼狈。从他的表情中,我也能大致猜出自己状况是如何的糟糕。我甚至开始怀疑有没有体力撑下后面的十分钟。

要保住这个球,我咬着牙想,忽略自己酸痛地正在尖叫的肌肉。Billy也过来拥抱我,并且告诉我,“好样的,Ricardo,Carlo换你下去了。”我疲惫地眯起眼睛看向场边,裁判举着牌子,22号。不得不承认,我无限感激这个决定,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但我又担心地看着队友们。Andriy从身边小跑着离开,“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进这个球的。”点点头,在主场球迷的嘘声和米兰球迷的欢呼声中,我走下场地,Max也给我一个安心的微笑,跑上去。迎接我的是从Carlo到其他队友的大大的透不过气的拥抱,然后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挤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局势。
终于,一声哨响,煎熬结束,米兰客场全取3分!我们都狠狠地拥抱着彼此,挥舞着拳头。米兰看台上追随我们一起来的球迷更是发疯似的欢呼着歌唱着放着烟火。我走上场去,拥抱每一个队友。
人群中,Andriy向我走来,“看,你能行的。”我瞅着他默默地笑了,然后用力地拥抱了他。在他身上,我闻到汗水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还有自信的味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彻底陶醉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

“差点差点,幸好当时没有死球,不然就没有这个进球了。”回到更衣室,Carlo满头大汗的说。
虽然累的头脑发木,我还是慢慢反映过来他的意思。我跟队友们交换着诧异的眼光,然后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进球前你就打算换我了?”
Carlo在众人的抽气声中点头:“咳咳,是啊。只有十几分钟结束比赛,我跟Mauro商量后决定还是先保证一分,然后慢慢想办法。”
天啊,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自己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然后老老实实承认,“我其实看到Max站在场边了,不过没想到是换我,不然说不定进不了这个球。”
我后怕地把脸埋在手中呻吟着,每个从我身边走过的队友都或鼓励或同情地拍着我的肩膀。

赛后看录像的时候,我特地重看了几遍那个进球瞬间。虽然没有象《黑客帝国》的滞空摆腿的慢镜技术,也没有沿着足球飞行方向的同轴推拉特写,我还是非常喜欢这个镜头。我暗暗地把它评为自己最佳的进球之一。队友们也对这个进球津津乐道,直说既精彩又重要,肯定能入选赛季后的十大进球。可对我来说,这个进球的意义不光在于让我们有了提前出线的希望,它还驱除了我心里的阴影。
它让我知道,我能行的。

回到米兰,两个Christian和Rino坚决要请大家去他们刚开张的C-side Club腐败一把。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定要庆祝庆祝。早就听说他们的高薪挖来的调酒师手艺很高的队友当然也不推辞。于是在Carlo的默许下,我们涌向C-side进行放松运动。
平时被禁酒令约束得郁闷的队友们把调酒师忙地团团转,而不太沾酒精的我端着纯净水神清气爽地看着一个个平时仪态端庄的队友醉态可鞠的样子偷偷地笑。嘿嘿,怪不得这帮人都说不准带家属,早知道带个相机来了,……
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的我最终被一个重重地坐在我身边沙发上的人惊醒。我眨眨眼睛,原来是Andriy。
“Ricarrrrredo,你傻笑什么?”
这人醉得不轻,我判断到。“想到好玩的事了。”
“唔……昨天……你真……真棒。”
“谢谢,你也很棒。”我想他还不算太醉,至少没有丧失优良的判断力。
“唔……以前我总把……把你当小孩看。”
“为啥?我哪儿象小孩了,我都21了!”我咬牙切齿地决定此人已经醉得神智不清了。
“……以为你没经过风雨……韧性会……比较不足。不过我决定以……后要重新认……认识你了。”乌克兰人努力作出清醒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可我觉得那效果跟扮鬼脸差不多。
“怎么个重新认识法?”我猛翻白眼,忘了他根本醉得看不见。
“唔……Andriy Shevchenko,乌克兰人,很高兴认识你。”
“……Kaka', Ricardo Izecson Santos Leite,巴西人,也很高兴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醉鬼说话?!
“……”
“……”
“……你,你的名字……还不是一般化难……难记。”
“所以叫我Ricardo就可以了。”
“Ricarrrrrrrrrredo?唔,不是,是Ricarrrrrrrrrrrrrrido。呃,好像还是不对……”乌克兰人苦闷地抱住脑袋。
“……天哪!你真是笨得跟我弟弟有一拼。”继续白眼。
“嘎?”醉鬼抬起头。
“就是因为他小时候老是念不好Ricardo,才叫我Kaka'的。”
“原……原来这是你奇异……唔……名字的由来啊……呵呵呵呵呵呵,”他傻笑了一会儿,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仿佛神智突然清醒了起来,我警惕地看着他。
“呃……不过……当时你们不认识会说意大利文的么?”
“你!”我呼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跟醉鬼计较。“那Ricky和Kaka',自己挑一个。”
“唔……那就Ricky吧……Kaka'就算了……哈哈,我还是想笑…………哈哈——哎哟,先说不要打脸…………啊,啊!哪儿都不要打——”

说来奇怪,我们的友谊从这次荒唐的对话开始奇妙地滋长。如果说以前只是关系比较好的队友的话,从这以后,我们就逐渐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惊讶地发现,不光在场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洞悉对方的意图,在生活中我们也有很多共同语言和爱好(Max评论说,其实从你们两个都那么病态地迷恋Pasta我就看出来了)。除此之外,我的高尔夫和网球球技在他的指导下突飞猛进。而他凭借我倾囊相授的WE7秘笈于某一天居然打败了Sandro(虽然Sandro辩称自己一时轻敌,但还是被大家坚信为内洛本年度的十大奇迹之一)。
对我来说,Andriy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他离家来到米兰时候年纪也和我现在差不多,所以他知道在我害思乡病的时候如何转移我的注意力。他的高尔夫和网球都技艺高超,会跳很棒的舞,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有很成熟的处事方式——那些体现男人魅力的技巧他一样不差(老妈提醒我:那你要从人家身上多学点啊!)。当然,如果只是这些,我仅仅会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关键就在于——有的时候他让我忘记他根本比我还大六岁,比如说,晚上带我溜到厨房偷东西吃(医生总说我的体重在漫长的赛季中始终保持可疑的平衡),自告奋勇跳到内洛的那个水塘里捞被我们打下去的高尔夫球(Pat对这一点总是很感激)……而我的favorite part是:一起捉弄队友。和我们在场上的默契配合相当的,我们严密计划出来的恶作剧也总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唯一让我不爽的是,事成之后,他总是摆出一副比我还天真无辜的样子,而受害者狐疑的眼光在我们身上趋巡两圈之后,通常最后都会锁定在我身上。终于,当队长在休息室看到我就微微叹气,当Billy骄傲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象我当年”,当我表情越无辜Rino越嘎嘎地捏着关节,当表情一向安逸的Andrea开始采用警觉的眼神看向我的时候,我决定找个没人的时候跟Andriy好好谈谈。
“Andriy!明明是我们一起干的坏事,为什么黑锅都是我背?”
“有么?他们是这么想的么?”啊啊啊,又是那幅极端纯情的样子,我要疯了。
一把拽住他的领口:“不要在我面前装!我还不知道你么。”
对方在沙发上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那你还问,说明你道行还浅啊,乖乖的再跟我混两年吧。”然后眨眨眼,褐色眸子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我依稀看到他身后冒出一根恶魔的尖尾巴。
“!!!”正在考虑是不是让我的拳头代表我跟他谈谈的时候,有人走进休息室。
是Paolo和Billy。分特!
看到我的架势,Billy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朝我摇着手指:“Ricardo啊,对待队友不能太残忍哦。我当年也没有这么嚣张,”说着他攀上边上Paolo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从来都不跟Paolo打架。”Paolo一脸嫌恶地推开他,眼睛却是带着笑意,“我倒是觉得Ricardo比你当年可爱多了。”说着,在旁边的沙发坐下。Andriy趁机往后缩了几厘米,逃出我的魔爪,理理衣领,又恢复到标准“队长的乖宝宝”的一号表情:“队长,你当年是怎么容忍下来Billy的啊,我想我有必要学习一下了。”我和Bily同时瞪向他们,引起Paolo一阵大笑:“哪天我私下传授给你,省得这两人要把我吃了……”
我欲哭无泪:他还需要学习经验么?

Chapter 7: 第六章

Chapter Text

时间很快流逝着,转眼就是丰田杯的日子。Carlo对大家说,这次不像超级杯,谁状态好谁上。这句话给了我很大动力,虽然不是第一批去横滨的球员,我仍然调整好心态,在跟塞尔塔的比赛中打入一记远射。也许正是这粒进球打动了Carlo——虽然我的组织能力和大赛经验比不上Rui,但进球能力足以弥补这些不足。
于是,年轻的我,带着想要征服全世界的野心,和队友们踏上了横滨体育场的场地。一年半之前,我在这块场地上举起了队友们拼搏来的大力神杯,那是在国家队所能取得的最高荣誉;现在,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为米兰夺取象征着世界第一俱乐部地位的丰田杯。对手是阿根廷的博卡青年,我连Carlo的赛前动员都不需要听了——巴西球迷们纷纷写信给我们几个,内容很简单:为桑托斯报仇!
刚一开场,我的确感到很兴奋,连续两次用远射威胁博卡的球门。比赛刚刚进行到24分钟,Andrea在中后场抢断后,传出了一记弧线极重球速极快的地滚球,Andriy在前点吸引了对方几个后卫后机敏的一漏,Jon迎球低射破网。米兰1比0领先!可惜我还没把这兴奋劲回味到5分钟,博卡就依靠一记补射把比分扳成1比1平。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气馁,然而两分钟之后我在禁区线上截下对方的解围球,右脚搓出一记香蕉球,满以为是必进之球,却打在右侧门柱上弹回,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120分钟大家战成1比1平,最后的胜者将由点球大战决定。
我已经被换下,于是只能坐在板凳上为队友加油。Andriy重上场前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让我别紧张,“这回让你亲眼瞻仰一下我在老特拉福德的风采。”
只可惜,胜负已定时他还没有出场。
随着博卡第四名球员劲射入网,我们那充满鲜花和彩带的梦境之球就已经轰然迸裂。
我愣愣地看着球网,然而映射在视网膜上却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合着仿佛从世界尽头传来的欢呼和喧闹声。是梦么?可横滨的寒风如刺刀般割着我未加防护的脸残忍地提醒着现实的存在,疼得我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雾气中,Andriy向我走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好了。别哭了。”眨眼,拼命地眨眼,我强迫己盯紧他疲惫的眼神下那道暗影,而不是远处观众席上的蓝色狂潮。摇头晃去满眼碎片,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获胜……我以为会象在Brugge一样……如果我那个球能再低一点点……我本来可以……”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有种不如世界就此毁灭的疯狂愿望。
“Shh……That's all right. Take it easy……”Andriy收拢双臂,给我一个结实却温柔的拥抱,“Don't Cry.”
接着,我被拉到凳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他伸手递给我一片毛巾,“擦擦脸。”我接过来胡乱地在脸上搽着,然后把头埋在两只手中间,模糊地说:“你说的对,我没经过风雨……韧性不足,的确是这样……”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移开。“别这么想,这跟你以前有没有受过挫折没有关系,这场球输了也不是你的错。况且总不能事事如意,你还小,来日方长,……”声音低沉下去,最后一句话融入了球场中的喧嚣,我没听清。

“年轻果然有资本啊。”两个星期后当我眉飞色舞地跟Billy打电话祝贺圣诞快乐的时候,他在那方做捧心状,“我这颗老心还在鲜血淋淋,你小孩居然就乐不支得开始享受假期了?”“唔嗯……”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挠挠脑袋,然后马上醒悟Billy看不到我这个动作:“圣诞么,你老人家就别想那么多啦。嫂子身体如何啊?”一听这个话题,电话那边马上象换了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开始宣讲他的育儿计划,也不顾我这边黑线无数听不听得懂。
好容易放下电话,呈大字型倒在床上,我眯着眼睛看着屋顶。呣……年轻真好,两个星期前我是万念俱灰,现在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赛季拿了冠军杯冠军再杀回日本。想起Andriy说的“来日方长”,再想到米兰现在在联赛和冠军联赛中成绩斐然,不由得乐而开笑——2004年的夏天真是诸多期待。国家队这边还有奥运会,作为队长,我早就跟Luis(Fabiano)他们指天发誓一定要为巴西足球拿到第一面金牌。当然,现在谈这些还都有点远,冬歇期过后第一场就是客场对罗马,冠军杯联赛也只是刚刚杀出小组,而说到奥运会金牌,我们还有几场进入决赛圈的预选赛要打。

然而回到内洛的第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我正在磨牙俱乐部跟大家述说别后离情,加总突然叫我去他的办公室。Max这些没良心的都在偷笑,我也以为是圣诞前的恶作剧东窗事发。可当我坐在加总面前,他严肃的表情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Ricardo,找你来是商量一个事。”
我眨眨眼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说。记者们总说他是个狡猾的狐狸,可在我们自己球员看来,他也是一个极好的大叔——只是没有Carol那么平易近人。
“是——关于奥运会预选赛的事情。”
我心一沉,开始有不好的预感。“嗯?”
“你也看到了,上半赛季你一直就没歇着,不光是我们队里的双线比赛,还要飞来飞去参加国家队和国奥队的比赛。下面米兰的任务更重……我们觉得,你需要调节一下比赛安排。譬如说,减少参加一些在南美的比赛……”加总停下来,征询地看着我。
脑袋仿佛突然大了好几圈,我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加总把身体前倾,很诚恳地看了我两秒钟:“俱乐部的意思是,我们希望你不要参加巴西的奥运会预选赛了。”
我顿时懵了,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我是队长。”惊觉自己的失礼,我呐呐地加上一句:“我觉得我体力还行,应该能应付得来。”
加总用手指轻轻磕着桌面:“体力行不行不是你觉得的,实验室的数据都放在那里。你自己也应该记得每次从南美回来后的第一场都发挥得不好。米兰今年能否有所斩获,完全看这下半赛季,俱乐部可是下了大决心的。你作为主力球员,肩上担子很重……”说着,他微笑起来:“你不是也很希望获得联赛冠军和冠军杯冠军么?”
“当然……”我不得不承认,加总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不去参加预选赛,足协和教练会答应么?
加总似乎看清了我的心思,继续说:“你们国内那边Leo会去谈判,我们毕竟还会放你去打国家队比赛的。我叫你来就是想说清楚俱乐部的难处,希望你能理解。等赛季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回去准备奥运会的比赛了。”
我不由自主地点着头:“那就辛苦Leo了。”
“好吧,你去休息吧。马上就是跟罗马的比赛,加油啊!”加总鼓励地握了握我的手,下了逐客令。
慢慢走向休息室,我还在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四线作战的话,是有些吃不消。只是如果不参加预选赛就去奥运会,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我似乎已经看见Luis他们满脸“我们鄙视你”的表情了。不过无论怎样,这几场预选赛即使没有自己,出线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胡思乱想中一抬头,差点碰到半个月没见的Andriy。
“喝!”我连忙刹车。
“怎么满脸黑线的?好久不见也不假惺惺地表示一下重逢喜悦之情?”他好以整暇地打量着我。
我白他一眼:“本来就郁闷中,看到你就更憋闷了。”
“怎么啦?被小女朋友甩了?”对方诡笑道。
“唉,别胡说……”我把加总刚才跟我说的话重复了一边。
“这样啊……不奇怪,国家队俱乐部总是这样矛盾重重的,我也没少头疼过。不过既然俱乐部已经作出决定了,你还是乖乖听话吧。”他正色道。
“嗯,我也这样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下场把罗马干掉!上场跟Udinese我们的主场不败金身给破了,这回轮到罗马了……”的确,多想无益,不如不想。我转了转眼珠,突然起了玩闹心情,“唉,你说你当时为啥流感呢?要在场上,说不定还能蒙进去一个……”说完就往休息室跑去。可躲开了对方的魔爪,却挡不住后面传来的魔音穿耳——“你敢说我进球是蒙的!不想混了!”
一口气跑到休息室门口,我回头向抓狂的某人大笑道:“不是蒙的?那就证明看看啊!就这场罗马的比赛吧。我赌你进不了球!”
“你!有这么跟队友拆台的么?看我这次不进罗马两个!”Andriy站在走廊里气结,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那赌注是……?”
“嗯……无条件满足对方一个要求。”脱口而出。
“成!一言为定。”他慢慢踱过来,一种叫怀疑的表情慢慢爬上他的脸,“你……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是想比赛的时候故意不给我传球吧。”

我猛翻白眼,“拜托,我这人素质这么低么?当然还是一样的踢。我只是觉得……嗯,罗马之前主场只丢过一个球。再说了,你……”我突然停住。
Andriy开始皱眉:“我什么?”
“啊,哈,嗯,没什么。哎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得找Max有事,走了走了。”瞧见他神色不对,我赶紧脚底抹油。笑话,如果让他知道Max私下跟我说了什么,非掐死他不可。虽说Max也欠扁,可毕竟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啊。唔,顺便还可以敲他一顿饭。嘿嘿。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赌,就是看见Andriy那欠扁的笑容时突如其来的冲动,也许生活太过平淡,需要刺激了吧。不过几天之后,我就后悔打这个赌了——他果然在跟罗马的比赛里面打入两个进球,不光帮米兰2比1搞定罗马,登上积分榜首位,自己也以13个进球继续射手榜第一。我同时被高兴和懊恼折磨着,而这种难受的感觉在看到Andriy皮笑肉不笑地朝我逼近时达到顶峰。
我心一横:“说吧,让我干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豁出去了。再说,他会要求我做什么呢?我心里居然很没气质地有些期待。
还没等Andriy接话,边上的好事者已经开始提供五花八门的点子。
“让他帮大家扛一个月器材!”我在心中开始掏小本记下这些落井下石者的名字——第一个,Sandro。
“让他在C-side包一场!”两个Chirstian和Rino在我的怒目下嘻嘻笑着解释,“我们也是为大家着想么。”
“不如去Galleeria Vittorio Emenuele新开的那家甜品店,我还没去过呢。”不用说,这位肯定是永远奋战在美食第一线的Pippo,我翻着白眼想。
“喂喂喂,各位大哥,我正主还没说话呢,你们怎么比我还积极啊!”Andriy终于找到空隙发表自己意见。我暗中点头。
唉,反正他们的建议已经足够让我做好心理建设,Andriy再要求什么也挺得住了。而且,这么多人面前,他的要求不会太过分吧?我认命地看向债主。
“唔……Ricardo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体罚就不需要了吧。吃吃喝喝的太花钱,人家小孩一个人在意大利打拼也怪不容易的。我想想,找个让他不用太麻烦但又不爽的事儿让他做做。”债主做沉思状。
我挑眉,咦?变性儿了?
“那就让他给大家唱个小曲儿吧,哈哈哈!”一直没有说话的Max突然捏着嗓子怪笑道。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Max!你刚才不吭声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呢。要不是你告诉我Andriy每次冬歇期一过就找不到射门靴,我也不会……”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完,因为前半句就已经很够了。看着Andriy露出狞笑咯啦咯啦地捏着关节向Max走去时,我还不忘在后面向即将成为伤残人士的Max偷偷打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哼哼,落井下石的家伙们,接招吧!
立即,大家纷纷想起来还有事做,迅速疏散。剩下强忍笑意的我看着余怒未消的Andriy。
“别气了。Max也是开个玩笑,也许是因为乌克兰联赛总是开始的晚,你生物钟还没倒过来?”
“得啦得啦,我在米兰都5年多了。”他郁闷地低着头,“Max说的是事实。”
看着乌克兰人微微垮下的肩膀,我突然觉得,这个玩笑可能开大了,连忙说:“今年不会了。你看,这不是两个了么?”
他继续垂头丧气,“那又怎样。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糟透了。”
“你还赢了赌,想让我干吗就干吗。只要你高兴。”我脱口而出,然后心想自己这句话怎么这么奇怪。
“真的?让你干吗你就干吗?”他抬头,眉飞色舞。
分特。上当了。我就说,这人平时脸皮比牛皮还厚,神经比牛筋都粗,怎么会因为Max的一句话而难受?而且还是实话!我愤怒而恶毒地想,握紧了拳头。
对方浑然不觉我的动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这个,本来是加总派给我的任务,你就帮我解决了吧?不费吹灰之力,只需要你一点时间,说不定你到头来还要谢谢我呢!”把纸塞到我手中,他带着诡异的笑容飘然而去。
加总?!看来是公事了。压下心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丝失望,我开始读那张纸条。嘿!他还真没诓我,的确要谢谢他,毕竟,软香在怀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Andriy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这样的好事居然拱手让人。一想到事后可以好好向他吹嘘让他后悔莫及,我不由得乐而开笑。

可惜,我忘了一个事实:在跟Andriy的斗争中,我一直走着背字。这次一如既往。我虽然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中结局。当我向他吹嘘跟模特们拍米兰球衣照片时的趣事,他但笑不语,手里拿着样片翻来覆去地看。虽然那嘴角挂着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我还是安慰自己,他只是在后悔和嫉妒罢了。
我为自己编织的慰藉的肥皂泡坚持了几个星期后,终于在磨牙俱乐部的某次聚会上噗的一声破灭。
“大家听听这个:AC米兰的主教练甚至把他称作红黑军团的宝石:‘卡卡是宝石,他把球队推向纵深的能力无人可及,而且他很有理性,就算是我天天赞他,我也知道他不会因此就头脑发昏。’”Pippo大声朗读,还动情地模仿着Carlo的语气。
“哈哈,米兰宝石?米兰宝贝更好听。”Andriy放下手中的报纸,怪笑道。
我我我,哄笑之中,我认真考虑要不要失去理性掐死这个碍眼的家伙。
“啊,我说呢。怪不得上次他跟模特拍的米兰球衣照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四个米兰宝贝。”Max也跟着起哄。
我口吐白沫昏倒过去。怪不得Andriy会把这个任务给我,怪不得他看到照片时脸上挂着那副恶心的笑容。原来如此!亏我当时左拥右抱的还那么得意自在,自觉风流天下我第一。如果那张照片真造成这个效果,我得跟加总谈判让他全部收回销毁。
“我们的米兰宝贝在想什么?脸上红红白白这么精彩?”Andriy还不怕死地凑过来问。
我腾的起身冲出房间,逃离一屋子的哄笑。
我要认真,严肃,实事求是地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同这个家伙的友谊了!

Chapter 8: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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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的谈判技巧果然日益精进,向来难说话的巴西足协都松了口——只要我保证继续应召所有国家队的比赛,可以不参加奥运会南美预选赛。虽然教练颇有微辞,Luis们也专门电话鄙视了我一把,自责了半天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安排的确轻松了不少。
本来是完美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然而米兰在联赛里一直高歌猛进的同时,巴西国奥队却走得晃晃悠悠,四强赛的前两场比赛中胜智利负阿根廷,最后不得不和巴拉圭一决生死。有几次我都想偷偷跳上飞机溜回去,可一想到后果,就只有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日历终于翻到1月25日,米兰在SAN SIRO迎战Ancona,巴西国奥队同巴拉圭争夺最后一张奥运会入场券。
米兰的上半场打的并不好,可Andriy在64分钟罚入的一记点球为我们掀起了进球的狂潮。Rui,Jon和我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每七分钟进一个,我更是打入两个进球。真是好兆头,巴西的比赛也应该没有问题吧?晚上,我早早地就回到房间。虽然不能在场上做贡献,我还是可以在电视机前面为他们加油。
可惜天不随人愿,巴拉圭凭借德瓦卡在上半场33分钟的进球以1:0击败了我们——夺取雅典奥运会足球金牌的美梦还没成形便已破灭。
看着电视中在草地上伤心哭泣的Luis,看着在场边面色灰败的教练,心里仿佛针刺一般,痛得我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冲出屋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才发现米兰的夜空已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连老天都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呢,微酸地想。我跳下走廊,奔向漆黑一片的训练场——一定要找点事干,如果留在房间里面我会发疯的!找到一个遗忘在场边的足球,开始发疯地把它踢进球门,拣回来,再踢,再拣……寒风和冷雨无情地鞭挞着我,我冻得牙齿打架,手脚也麻木得开始发痛,可正是这种尖锐的痛苦让我感到一丝解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在大家需要我的时候给予帮助,是我贪图一时安逸留在米兰,都是我的错!只要我好好的求加总,他也不会不答应。就算他不答应,脚也是长在我自己腿上,哪怕俱乐部因此惩罚我,最不济也就是把我踢回SAN PAOLO。我狠狠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如果还在SAN PAOLO,就不会这样……就不会这样了啊!
浑身的力气霎时间被抽空了,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心口已痛得没了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我紧闭双眼仰面迎向天空,好让自己分不清脸上奔流的是雨还是眼泪,我在心里呐喊着,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
猛然睁开眼睛,一双关切的褐色眸子印入眼底。
“没事。就是想淋雨。”我粗鲁地回答,扭开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回屋子去。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你别管我,我不是小孩子。”突兀地打断他。
“还在当U23的队长,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不再是了。”我胡乱地用手抹着脸,拼命地眨巴着眼睛数着远处模糊的树影,1、2、3……
半晌,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把我扭过去。
“可你还会哭,这是两个月来第二次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我爱哭,那也跟你无关。”
他不明白我为啥如此粗暴,观察了我一会儿。
“好吧——”
手移开了,他直起腰。“那你哭什么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突然抬头。“我想参加奥运会。我们从没拿过奥运足球金牌。我想作为队长拿第一枚,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知道不知道。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咬住下唇,说不下去了。
他半晌没说话,最后叹息了一声,在我身边坐下。
“你知道的,总不能事事如意——”
我冷笑,“你站在这儿说说当然容易。”
“是啊。”他低声闷笑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我曾经跟人说:如果能在世界杯的草皮上踢一场球,这双腿马上断了都心甘情愿。”
我惊讶地扭头望着他,甚至忘了自怨自艾。
褐色的眼睛波澜不惊。
“我已经努力了两次。就在你夺冠那年,我们附加赛输给了德国。”
“……是……么?”

“说起来,你们决赛还算给我们报仇了呢。”他向我挑了挑眉。
“再说欧洲杯,00年那次,我们附加赛输给斯洛文尼亚。这次,干脆连附加赛的资格都没有拿到——我倒是都参加比赛了,可惜没什么用。”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可是笑意没有达到眼睛就冻结了。
“有人把我跟罗尼比?我感谢他们。可我没有杯子就什么也不是。意甲的经典进球?我甚至愿意用它们去换一个世界杯进球。有人说我上个赛季复出后凭着教练的喜爱才打上了主力?是啊,Jon在世界杯进了四个球……”
我张着嘴巴,想告诉他这么想不对,可是看着他那如喀尔巴阡山般的冷冽神情,我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突然严肃地盯着我。“俱乐部不让你去打奥运会预选赛,你对此有怨恨,我理解。只是对我来说,米兰是我实现梦想的唯一地方。这么说吧,直到去年冠军杯夺冠,我才第一次感到进球的意义。”
这时他又咧开嘴笑。“就象丰田杯时我跟你说的,我已经不年轻了,可不象你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去犯错去纠正——”
“不,你——”
“好了好了,道理我们都明白。其实我说这么多废话,只是想告诉你,来日方长。无论在俱乐部,还是在国家队。就算不能在奥运赛场上奔跑,你也可以在世界杯的舞台上表演。我相信你的能力。下次德国世界杯——”平静的声线几乎不让人觉察地颤了一下,“如果你没在那儿遇到我,别忘了帮我偷偷挖一块草皮回来。”然后他轻松地笑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我以前就是这么拜托其他队友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该安慰他。不知道该说不要这么想,还是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没等我想好到底说什么,他用手一撑,站了起来,随手撸了一下头发。“好了,回去吧。再淋雨就要感冒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回过神来,我开始粗暴地用袖子擦着脸。挣扎着站了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进门就扑到在床上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在哭自己的命运,还是在哭别人的命运。过了许久,我在呜咽声中渐渐睡去,似乎在梦中看到一个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青年在对一个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青年明亮地笑着:嘿,你看我自己来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才发现昨天居然是穿着湿衣服就睡着了。一翻身,就不得不抱着头呻吟起来。
果然还是感冒了。
挣扎着去洗了个澡,又挣扎着去米兰实验室看病。模糊视线中一个类似于Meersseman先生的人责备地看着我,估计他知道昏昏沉沉的我也听不见任何唠叨,于是只是简单地给我喂了药,吩咐我好好睡一觉,他会帮我跟教练请假。
我咕囔着自己都听不见的感谢,天旋地转地站起来,慢慢向房间走去。

唔,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不辨东西南北地四处看了一下。没人。幻觉。继续走。亲爱的床。我来了。
一个人突然从背后拉住我的胳膊把我转过去。力气之大,让我差点摔一个跟头。马上拽住面前人的衣服稳住自己。那个人把我推到墙边,手还是没有放开我的胳膊。
“怎么没去训练课?我叫你怎么不理?”
啊?
一只冰凉的手触上我滚烫的额头。
是谁?
“还是感冒了?你后来还是没回去?”
模糊地想到了面前这个人的名字。唔——
“我那些话都白说了?这样糟蹋自己就能挽回些什么么?我真是错看了你!”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和语气中的恶意让我惊吓地抬起了头。
不,不是,Andriy。
可嘶哑的嗓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目光涣散地望着面前的乌克兰人。他的嘴唇紧紧地拧成一线,褐色眼睛投出的锐利目光几乎要刺穿我的身体,眉心揉成一团。我着魔似的松开他的衣服,想把手伸向他的脸,抚平那些皱纹。
“我真是受够了。现在回你的房间去。”
我的动作嘎然而止。他在说什么?我在做什么?
他突然松开我大步走开。
不得不把身体重心全靠在墙上,以免摔倒。闭上眼睛。脑袋里面一团浆糊。我在做什么?

在我以为周围已经没有人的时候,突然又感到一只手扶住我,把我拉起来。我意识涣散地跟着那个人走。好像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自己床上,鞋子被脱掉。然后是大衣。

当温暖柔软的被子包住我时,一切忧愁烦恼突然都离我远去。我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耳边似乎有人对我轻轻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态了。”
然后,我睡着了。

我想我是被饿醒的。
揉了揉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过去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象万花筒一样在我眼前转动,变换着不可思议的灿烂图案。那些细碎的彩色玻璃一会儿拼成比赛时的自己,训练时的自己,一会儿拼成休闲时的自己,玩闹时的自己……场景不同,神态不同,动作也不同——只有一点相同,自己身边总是有个褐色脑袋——一起作弄队友,一起被罚跑圈,一起打高尔夫,一起摧城拔寨……
什么时候已经习惯身边有那个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漠如冰的青年陪伴?什么时候已经习惯每当他进了球就不加思索地飞奔过去拥抱?什么时候已经习惯抬眼就能望进一双褐色眸子?……
习惯……我轻轻地咬着下唇。一边心不在焉地想:哈,我居然在思考,看来感冒已经好了。
在枕头上转转脑袋,看来又是深夜了。怪不得我饿了。肚子趁机叫了一声再次宣布自己的存在。我翻身坐起来,摸着肚皮想,难道又要去厨房偷东西吃?唉,连仅有几次偷东西的经历都是跟那个人一起的。我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问题。

摸索到台灯,拧亮。却愕然发现屋角沙发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我差点叫起来。什么啊。人吓人要吓死人的。下一刻,高悬的心就放下了。一看那个乱蓬蓬的脑袋,就知道是那个家伙了。
他在这里干什么?照顾我么?真是的,照顾人居然把自己照顾到沙发上去了,还知道自己把枕头和被子带过来。我撇撇嘴,却无法忽略心底涌起的一股暖流。
蹑手蹑脚地起身,披上大衣。本来是想往门口走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到沙发边上。我微微躬身,看着他的睡颜。唔,睡着的时候果然温和多了。不由得扁嘴想起上午朦胧记忆中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接近,与发色相同的睫毛有些微微颤抖。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虽然没有我的长,也不象我的带着漂亮的弧度,却能完美地映衬出他晶亮的褐色眸子——只可惜这个时候它们被藏了起来。转念突然想到如果趁机偷偷在他脸上画个小猪会不会让他发现,早已经勾起的嘴角不由得逸出一声轻笑。
马上就后悔了。不过已经来不及。我还没直起腰,那双褐色眸子就看向我了。
我苦中作乐地想,刚才猜的果然没错,他的睫毛跟眼睛颜色真的一样。
两秒钟后我发现自己很傻。他其实还处于混沌中,如果赶紧退回门口,他一定会以为我刚从外面进来呢。
他七昏八素地坐了起来,郁闷地眨了一会儿眼睛,最后把焦距对准我。
“你醒了?好点了?”
我在边上的沙发坐好,乐不可支地看着他:“这么短的头发居然能睡成比我的还乱,也算是个奇迹了。”
他下意识去扒拉自己的头发,然后眼睛眯缝起来:“果然是好了,都有力气斗嘴了。”
“没有力气,我好饿~~~~~~~~~~~”我倒向靠背哀叹道。
“早就料到了。我请Luigi给你留了份晚餐。你感冒刚好还是不要乱跑。我去给你拿。”他站起来。
“嗯,好。对了,Andriy——”
“怎么?”他扬起眉毛。
“谢谢。唔,还有就是,昨天晚上,我其实——”
他摆手。“算了。都过去了。反正你现在也好了。”
他走出房间。要不是忘了穿大衣,我都要相信他其实走的很从容了。

我站起来脱下大衣,打开顶灯,把他的被子折好跟枕头叠放在一起。然后又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我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提今天在走廊上的事情,很显然,是他送我回来,然后一直照看着我。我也不好意思主动问,因为我当时,我当时居然想,想——
“你在想什么恶心巴啦的东西?”
我惊跳起来。“喂喂,你进门不用敲门的么?”
“谁说我没敲呢?看你一脸陶醉的样子。哈,怪不得睡觉还在笑,跟小猪似的,一定做什么春梦了。”
我又羞又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哪有一脸陶醉的样子。”
他放下饭盒。“开个玩笑么。反应这么激烈,难道被我说中了?看你那么紧张。”
“紧张?”警觉地看着他,难道我面部神经如此发达,心里想什么都能直接展示在脸上?
“没有人告诉你,你紧张的时候会咬嘴唇么?”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坐在我对面。“吃吧,刚热好的。Luigi让我跟你说不要嫌少,能从那群狼口中扣下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没有注意他又在摧残我的头发,也没有注意到他后半句话。我紧张的时候会咬嘴唇?真的这么明显么?那以后可要小心了。
“喂喂,又在咬,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放开饱受摧残的下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捧起饭盒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很显然,我把这些意大利面都当成面前笑的一脸得意的家伙了。
然后我突然咬着自己舌头。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我睡得跟小猪似的?敢说我象小猪?有这么帅的猪么?不不不,我在脑海里踢了自己一脚。那不是重点。他这么说,难道也偷看我睡觉了。也?我为什么要用也?啊,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睡觉时不知道睡相如何啊?会不会流口水?啊!!!这这这,这也决不是重点。我是想说……
“哈哈哈~~~~”
我纷繁的思绪被一阵毫无节制的笑声打断。瞪向罪魁祸首,他趴在沙发扶手上几乎笑断了气。
“我——哈哈哈——笑死了……咳咳……我,我快不行了……哈哈。天呐,你还真的是个宝。你脸上的颜色比那时说你是米兰宝贝还精彩。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哈哈——”
“我在想——”我声色俱厉地把饭盒往桌上一摔,“怎么把该死的你踢出这个房间。”

Chapter 9: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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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月份开始,渐渐就有人吹风说,俱乐部开始考虑跟我们续约的问题了。我的合同还有四年,自然是不用发愁的,再加上加总还曾经透露过会在夏天给我一份延期一年的合同,我更是开心了。结果那天正巧被消息灵通的米兰体育报记者抓到做了一个采访,惹得Ramos打电话过来骂我:“看你在电视里那个猴急样,让我夏天谈判的时候有什么筹码帮你争取涨工资啊。我看加利亚尼那个老狐狸给你个空白合同你也会签。真不知道米兰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至于么你?”我大笑,“Ramos啊,你还是好好去头疼Lucio他们的合同吧。我在米兰真得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随你到时候怎么谈吧,反正我是签定了。”结果这番话气得Ramos半死,直说给我当经纪人简直浪费生命,不如让给刚开始做经纪人的Riva练手得了。直到我挂上电话,耳边还回响着他恨铁不成钢的唠叨声。我微笑,这么好的球队,我又不真缺那些钱,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啊。
的确,大家似乎也都有着相似的想法,在磨牙俱乐部聊天时队友们都有意无意的说着球队现在的成绩和气氛都不错减薪续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这让我感到非常放松,然而心底却总有一小块地方一直隐隐作痒。好像在提醒我一件我应该为之发愁的事情,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唔,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很好啊,Carolina也一切都好。难道是球队的事情?可二月份以来全队和自己都发挥得不错啊,虽然意大利杯有些没面子的出局了,可是俱乐部本来也没有把它当成一个大目标来争取。况且德比的时候从0比2落后然后再用三个精彩的进球反败为胜,这样的快乐和荣耀简直是可以媲美一次冠军了!那场比赛之后,我收到了从世界各地寄来的夸赞我那个进球的富含着溢美之词的sms,email和信件,到了最后Carlo都不得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那个进球是不错,你可别骄傲阿。啊,跑题了,既然一切都很顺利,那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我倒在沙发上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心不在焉的想。
可当翻过一页报纸,目光停留在一行黑体字上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了。Andriy从来没有对续约的事情发表过看法。一旦反应过来,我立即想到有一次Paolo在更衣室里笑着问大家对降薪续约的看法,连我都被问到了,他却没有问Andriy。我一直以为是因为Andriy续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Paolo也懒得再问,可如果从另一个方面想……
我忍不住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虽然都想过自己会不会一直呆在米兰,可Andriy对我来说,就跟Paolo和Billy一样是米兰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记得他跟我说过,现在的合同是2006到期。如果不续约,那么说不定今年或者明年就会……
我腾得跳了起来,冲出屋子,往Andriy的房间跑去。在我的大力轰门下,主人一脸困惑地打开房门:“Ricky,训练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呢。”
“不是叫你去训练。恩,找你聊天。”
“噢。进来吧…… 可是,难道你开始还没聊够么?”Andriy指指沙发,自己坐到床上,继续看电视。
“嗯……其实我是看到一个搞笑的新闻,关于你的,给你看看供你鄙视。”我把报纸递给他。
“哦哦?不是什么绯闻吧……哦,是这个。”他埋头看起来。
我仔细看着他的神色:“真好笑对不对。这赛季中间还在传什么转会谣言,还说Abramovich跟你打了电话。骗三岁小孩呢。这些无良的记者。”
他抬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如果电话是真的呢?”
“什么?”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吧。你又不可能去Chelsea。”
他耸肩。“的确不太可能。可是……”放下报纸,他继续看电视上的肥皂剧。
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喂喂喂,我跟你正经说话,不是跟你开玩笑或是猜谜。你要续约么?”
他转头:“不知道。Oscar(Sheva的经纪人)说赛季结束再跟球队谈。”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难说。”
我顿时傻了,只有看着电视上肥皂剧里打来闹去的人发呆。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自己想签么?”
他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你呢?”
“当然签!”我想也没想的回答。
“是么?”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我,“我也想签。可是Ricky,很多事情也不是想就会去做的。”
我听到他前半句话就大喜起来:“只要你还想留在米兰就成。你看现在这样多好,你总不想去英国吧,你的英文比意大利语还差劲啊。”我急切地看着他的脸,寻找着认同的表情。可让我有些失望的是,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不放心的叮嘱着:“你好好考虑一下啊,别都听你经纪人的。我要当时全让Ramos做主,现在就在Chelsea了。”说到这里,更觉义愤起来,不由得骂了起来:“这个Abramovich,有钱很了不起么。”Andriy这才大笑起来:“要不是他去年那么积极,你也不会就来米兰了阿。”
“是哦,”我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应该感谢他才对。
“再说了,我们也只是闲聊了一下。他也没有明确提出邀请我去斯坦福桥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别因为他跟你都是东欧人就去他那儿呀!”
也许我太过热心,他警觉起来:“你为啥这么热心阿。难道是看不得我有机会挣大钱?”
“我嫉妒你?哈,我不过是帮队长关心一下队友的思想活动。”
“没看出来你来队最晚,还最有爱队热情啊?”
“那是。你也算老队员了,也不知道以身作则。”我扳起脸,然后飞快的跟了一句:“再说了,我好容易找到这么好一个搭档,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走了呢。”
他转过头来诡异的微笑,我突然能感觉到脸上血管的跳动,于是正色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难道你觉得我是骗你不成。”
他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我当然知道你是说实话。看你脸红成那个样子……赞扬我一句很难么?”
啊?

那天以后,Andriy就再也没有跟我谈过续约的事情,即使我主动提起来,他也借故岔开话题。有比赛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心里便像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很难受。感觉很像当初决定离开San Paolo的那班兄弟一样,可还是不完全相同,因为放假回家,参加国家队比赛,总还是能聚在一起的,如果Andriy真的走了呢?那再见就只能是对手了。说实话我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他迟迟不愿签约,状态一直很好,保持主力地位,跟教练队友和球迷关系也都很好。很想问他,可估计也得不到答案,我也就只有隐忍不发。然而我还是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忍耐能力,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
那是一场7-7没有守门员的小场比赛。因为联赛客场刚赢了拉素,报了意大利杯0-4的仇,,大家心情愉快,都打得很放松。我更是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一会儿如何能拉住Andriy单独聊一会儿,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次坚决不能让他含糊过去了!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设想着如何确保谈话不跑题,突然听到Rino的一声:Ricardo,接球!一抬头,皮球正朝我飞速而来,下意识抬腿一拨,把球向Andriy传去。然后脑袋里轰的一声:不对,我们不是一个队的。然而为时已晚,我只能傻傻的看着皮球飞了过去。Andriy也愣了一下,却及时回过神笑着接住球不失敏捷的把球吊入大门。大家都被这个插曲逗乐了,连我们自己这边的球员都顾不得捡球,只是捂着肚子在乐。Jon过来拍着我说:“Ricardo,这样不好吧,很伤我自尊诶。”我也只有尴尬的赔笑着,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回头看向Andriy,他正在摊着手跟Rui大笑着说着什么,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恼怒起自己来,人家当事人都无所谓,你干吗一直念念不忘续约的问题?就算真当对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一定要跟他配合。在接下来的比赛里面,我发了狠的踢,诅咒要把刚才丢的球翻倍的赚回来。果然,很快我就助攻Jon进了一球,自己也打入一球。也许是看到我认真了,大家也都努力起来,我更是想要证明自己似的满场飞奔。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我一直也都控制住了情绪,直到Rui从我脚下断下了球传给Andriy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理智之弦突然就断了,仿佛被什么力量拉着就向Andriy铲了过去,等我恢复意识,我已经摔在地下,Andriy躺在离我半米的地方捂着脚踝猛抽着气。上帝啊,我做了什么!?我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Andriy,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队友纷纷围了过来,有人拍着我的肩膀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却奇怪的听到了Carol从远处走过来愤怒的训斥着:“一个训练赛,踢这么拼命干什么,一次不看着你们,就能给我出事。是不是又赌什么饭局了。”队友们都讷讷的不敢接口。我站起来硬着头皮说道:“Sir,我……”这时有人插话:“Sir,我没事,我跳起来了,只是落地的时候脚软了一下,没伤着。”我扭头看去,Andriy已经在几个队友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刚才只是自己吓了一跳。你们继续踢,我去找队医按摩一下就OK。”Carol见没有什么大事,怒气也消了许多:“再过两天就开始魔鬼赛程了,Sampdoria, Sparta, Juventus, Parma, Deportivo和Chievo,你们自己掂量点吧。”Andriy点点头,往医务室走去,我也赶紧说了一句:“我陪他去。”也不敢看Carlo的脸色,就跟了上去。

我们默默走着,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不问我为啥铲你?”
“那你为啥铲我?”
“……我也不知道。当时头脑一热,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开始那个球吧?早知道我就不贪那个小便宜了,差点被你废了。哈!”
“也不是了。……恩,也许有一点吧。”
“那你当时怎么会犯错?不应该阿。”
最怕的问题终于来了,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后,我决定说实话。
“我当时在走神。”
“噢。”
“我在琢磨训练结束之后跟你谈谈。”
“嗯?用得着琢磨么?咱们不是天天谈?”他诧异的停下脚步。我们刚走上长廊。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续约。”
他也盯着我。“加利亚尼先生的说客?”
“不。只是我自己想知道。”
他移开眼睛。“我也不知道。Oscar在谈。”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咬牙切齿起来。“胡说你不知道。我又不是没有经纪人,如果你一心想留下来,经纪人能如何?”
“也许吧……我们能不谈这个么。”
“你先别把我当队友,就当是跟一个好朋友谈谈你今年下半年的打算也不成么?”我坚持的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缓缓地说。“好吧。我的想法就是:如果降薪,决不续约。”
我目瞪口呆,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大笑:“你……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本来以为会是什么战术理念,人员配置方面的矛盾,或者觉得想去英超西班牙年年当最佳射手。居然,居然会是因为……钱?哈哈哈哈……”
待我笑了半晌,才发现Andriy仍然严肃的脸。“啊,你不是开玩笑阿?”
他很不爽的摊手:“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理解。”
“我是不理解。你又不是缺钱,再说,降了薪差也差不了多少。能有什么不同?……拜托,你要走也有个更好的理由好不好?这个理由……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他拧起眉毛,平时闪耀着温暖琥珀光辉的双眸突然冻结了,神情变得愤怒起来。“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那我给你几个有说服力的。你尝过从小的信仰一夜之间突然崩塌的滋味么?你有过全城人都得紧急疏散背井离乡就因为该死的核泄漏的记忆么?你有过你的父亲勤勤恳恳工作几十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不用再来了而且因为以前的国家没了所有退休金也没了的经历么?还有,你知道当你在地球另一半参加友谊赛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你姐姐得了跟你爸爸一样的心脏病时候的感受么?……你什么经历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你就能站在这里告诉我,降薪就降薪,能有什么不同?!”
他脸上不屑的表情刺痛了我,我也不顾一切的大叫:“可这都是我的错么?我没有经历过动乱,是我的错么?我家是中产阶级,这也是我的错么?我不过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一起踢球,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难道你在米兰不快乐么!难道你踢球就是为了那点钱么?”
“就是为了那点钱又怎样?鄙视我好了,我无所谓。至于你,生活在童话里的小王子,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样子,回你的象牙塔继续做梦吧。”他撇下我迈步向医务室走去。
我气急反笑:“很好,我的确自以为是,还幻想能说动你,结果自取其辱。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自以为是你的朋友,你也不必把我当朋友了。”
他闻言回身愤怒的瞪了我半晌,最后耸了耸肩,冷笑了一声:“如你所愿。”说着,180度回转,坚定的脚步,茶褐色头发在阳光下高傲地闪烁着远去,消失在拐角。
怔怔地看着他远去,一阵疲倦突然袭来,脑袋里面不知是什么声音嗡嗡作响。转过身,我强迫自己重新聚集起精神。
好了,我对自己说,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不会因为有你这个队友留下来的,你早该知道的。他说的对,你的确一直在做梦。其实现在这样,他走不走,真的没有差别了。Ricky,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从那天起,我们没有再说过话,除了在比赛时不可避免的一两句——其实“这边”、“快”也根本不能称为句子。进球后我们仍会拥抱,但我们都知道,那是做给Carlo和队友看的。而在磨牙俱乐部里,当一个人进来,另一个人就会借故离开。也许是三月份的几场比赛里大家都表现得太好了,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忙于憧憬着双冠,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间的问题,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开始几天,我居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而且没有他指手画脚地建议我们的业余生活,我也终于可以做一些以前一直想却没有时间做的有趣事情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那些都变得无聊起来。或者说,我已经忘了我原先都有些什么有趣计划了。
“譬如说,你可以试着去在那个池塘里钓鱼。虽然里面就算有鱼估计也都被你打进去的高尔夫球给砸死了。真不知道Andriy当时怎么有耐心教你的。”比利抿了一口咖啡,朝我挑挑眉毛。
该死的高尔夫,该死的Andriy,难道我以前就没有点个人生活?
我趴在吧台上,对着比利皱眉:“你能不能提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我真的很无聊啊。”
“我都老骨头了,怎么晓得你们年轻人喜欢玩什么?你没事跟Andriy闹什么矛盾啊,现在傻眼了吧,不然他准知道什么有聊。”
“我哪有。”我低声咕哝着。
“没有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们两个。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以前是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现在是两看相厌。都快两周了。闹别扭也没这么闹的。”比利不耐烦地用指节敲着桌子,大有如果我们不赶快和好,他就要把我们揪到一起暴力解决问题的架势。
我赶紧笑着站了起来,“也没有什么了。过两天就好了。好啦好啦,跟你一聊天生活就没有那么无聊了,我现在觉得回去睡觉是个有趣的想法。拜拜了。”
“说正经事你小子就想溜。给你一周时间,你们两个家伙再不和好,政府就要插手了。”比利朝我龇牙咧嘴做威胁状。
我装作没听见,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知道比利有没有跟Andriy谈过类似的问题。几次我发现他会过来想要跟我打招呼,但我总是在眼角瞟到他身影的一刹那就装出想起什么事马上走开,留下他挫败地站在原地。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躲着他,我仔细想过他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他真的就此走了,我也不会多恨他,可是仿佛惯性似的,我已经看着他就想躲开了。有的时候我甚至很变态的想,要走就快走吧,我也可以熬出头了。
不过还好,我仅仅是场下郁闷,在场上却是发挥得异常出色。Andriy也是,几乎场场都有进球。我还诧异的发现,我们不合之后,配合反而更加娴熟。我不无嘲讽的作着mental notes:明年来个新前锋的话,大家还是不要当朋友来的效率高。

终于,Carlo说的魔鬼赛程结束了,经过疯狂的连胜Sampdoria, Sparta, Juventus, Parma和Deportivo之后,我们在三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凭借Andriy补时第7分钟时候的进球侥幸平了来访的Chievo。不过在磨牙俱乐部的活动时间里,没有人在意这场平局。大家乐呵呵地聊着即将到来的国家队友谊赛,都说要好好放松一下精神。
我窝在门边的沙发里慢慢啜着咖啡——本来并不是我喜欢的饮料,不过现在的我乐于尝试一下不同的东西。Andriy一阵风地冲进来,一叠连声地叫着“Billy Billy,我有事要问你。”正在跟Paolo聊天的Billy抬头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可Andriy不由分说就拉着Billy硬往外走。Paolo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无奈地对着Sandro说了句什么话,看口形是有什么事Billy知道我不知道的呢?Sandro耸耸肩,指指太阳穴。
我好奇起来,忘了自己本想赶紧溜出休息室。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两个人回来了。Billy一脸贼笑地搂着Andriy的肩,后者扭捏着往后缩。
“咳咳,大家注意了,Andriy有事宣布。”
全休息室的人都安静下来,怀疑而期待地看着两人。能有啥事让这两个人有这副表情?每个人脸上都闪着巨大的问号。
“这个……嗯……Billy说晚说不如早说,反正大家迟早也会知道。嗯嗯……这事就是……嗯嗯,今天我们,嗯,我和Kristen,去了医院。就是说,嗯,我,要当爸爸了!”说完,乌克兰人脸上一片红晕,开始研究起墙角的那盆植物。
我的手猛地一抖,咖啡溅了一身。赶紧抬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庆幸地发现,所有人都是张着大嘴目光呆滞一脸不可置信颇受打击的样子。
还是队长最早恢复过来,大笑着走上去拍拍Andriy的肩,“还没结婚居然就要当爸爸了。不过真是恭喜啊!”然后朝旁边已经笑倒的Billy眨眼:“怪不得他只跟你说,果然这种事只有你有经验。”

Max也终于回过神,过去打了一拳:“小子。真有你的!怎么说服Kristen的?介绍一下经验?”
红着脸的Andriy踌躇了半天,咬牙说道,“又不是计划好的。那是意外啊。”
Max大笑,“当然当然,每个人都这样说。Billy当年不也是指天发誓?”
Billy在一边眨眼,“那当然,不那样说她非杀了我不可。”
大家哄笑成一团。然后一个个上来勾肩搭背地恭喜着新爸爸。说着什么这个时候女生情绪不稳定你要逆来顺受坚持三从四德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来我们好好传授一下你经验小孩子的教育要从胎教开始天哪你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就要养小孩了真是让人不习惯你们生个女儿吧你看这内洛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啊……
我趁乱低着头溜出了房间。
这衣服得换一下,咖啡刚洒上去洗的干净,可如果放久了不去理它就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可就洗不掉了。嗯……,可是马上就洗真的能洗干净么?洒过咖啡的,和没洒过咖啡的,总有点什么不同吧。又或者衣服还是一样的衣服,只是人们的感觉不同?坐在自己的床上,我胡思乱想着,神经质地搓着刚脱下来的外衣。
不管怎么说,先洗了试试。
我拽起衣服走向洗衣房。
“Ricky?”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确定地叫着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头。
Andriy从走廊那头跑过来:“我……告诉你个事。”
我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我听到了。恭喜你啊,居然就当爸爸了。”
“呃……”他挠头,然后红着脸说,“我真的没有想到。可那帮家伙都不信,仿佛我是蓄谋已久似的。”
“那也是因为你平时信用太低。”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也尴尬地笑了几声。然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下来。
“还是朋友?”几秒钟后,他突然冒了一句,殷切地看着我。
我想了一下,这十几日没有他的陪伴其实过得还不错,况且他现在还有了孩子,至于朋友,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罢。于是突发奇想:如果我说不,他会如何反映?
然而当我抬头看到他的褐色眼睛时,一声“当然”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他笑起来,眼睛变得弯弯的。
我突然又不高兴起来。不高兴自己没有一点原则,不高兴为什么凡事都朝他期望的那一面发展。
我沉下脸,僵硬地说:“我要去洗衣服了。明天要飞回去参加友谊赛。”说着,也不管他的反映,转身走开。
背后传来他热切的声音,“那就回来再聊。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呢。”
“混蛋。”我转过一个弯口,把衣服狠狠往地下一摔。“真是混蛋。”
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衣服上的咖啡渍,又弯腰拣起来,慢慢走向洗衣房。

Chapter 10: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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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郁闷的时候暂时离开米兰几天真好,因为是客场挑战乌拉圭,我们便早早的住进亚松森的酒店。午饭后的顶楼游泳池边,国家队的队友们一边晒日光浴一边聊天,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另个半球上的各国联赛和冠军联赛,当然还有各自球队的八卦,Andriy当爸爸的消息又少不得被拿出来炒了一会儿冷饭。我被晒得实在头晕,连说我下去休息一会儿你们慢慢聊就溜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ronnie站在门口跃跃欲试的样子。“去打会儿高尔夫吧?”
“你居然会主动找我打球?”我很惊讶。
对面的人挠挠没有头发的脑袋。“会打的都要睡觉,我只有……”
狠狠地瞪着他,“所以你找我这个不会打的?”
“当然不是,你打得挺好啊。”ronnie赶紧言不由衷地对我笑道。
“哼,那走吧。”姿态纵然是要摆出来,机会也是要抓住的。难得ronnie愿意跟我打球,因为他总是埋怨每个洞都要等我半天,上次一起打都要追溯到一年前了。
20分钟后,顶着亚松森的酷热骄阳,我在42摄氏度的温度下站在了酒店高尔夫球场的开球点上。
“握紧球杆顶端、瞄准、站好,作好准备……”
我皱眉。
“把手臂举过右肩,重心右移……”
“拜托啊老大,我又不是刚学打球。你这样很影响我注意力唉!”耐心丧尽,我扭头朝ronnie吼道。
“虽说好久没跟你打了,可我良好的记忆和判断力告诉我,重新跟你灌输一遍动作要领还是有必要的。”他耸肩。
我撇嘴。“我现在技术可好着呢。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教你几招。”
“啧啧啧,居然就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你就胡吹大气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年来能长进到什么样。”ronnie反剪双手,不爽地走开去。
我做了个鬼脸,转过身来,自信地瞄准、挥杆——白色小球划了一个优美弧线,稳稳弹落在前方二百码处绿色球道上。身后的人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我朝他眨眨眼。嗯,今天手感很好,一定能让ronnie大吃特吃一惊的。
果然,一个洞一个洞的打下来,ronnie的眼睛已经瞪得比铜铃还大了。在第7洞的时候,我甚至还利用他的失误领先一杆结束战斗。看着对面涨红的脸,我忍笑忍的很辛苦。
第9洞,当我顺利地一杆就把小球从沙坑打到果岭距离洞口只有二十码的地方时,ronnie终于把持不住起码的礼貌了。
“Riki,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直到去年夏天你都还是……”他忍不住做了个痛苦的表情,然后接着说,“现在你简直是个神童。这进步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要告诉我你跟Tiger Woods切磋过啊。”
“你说可能么?”我嘻嘻笑,“只是今天手气特别顺而已。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我有牛人指点,啊,当然不是指你啊……”
ronnie眯起眼睛。“牛人?居然不是我?不行,告诉我他是谁,我要找他单挑!”
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会勾起ronnie的好奇心。维持住刚才的表情,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是Shevchenko教我的……我觉得吧,你俩水平不相上下,不过作为老师,他可比你耐心多了。”
对面的人气的哇哇叫。“这个Andriy!居然敢抢我的学生,真是不想混了。看我下次见面怎么收拾他!”
我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跟他很熟么?”
ronnie翻翻白眼,“当然,我们英雄惺惺相惜,自然就亲热点。”看着我嗤之以鼻的表情,他笑起来,“以前我们经常在Bobo Vieri的聚会碰到,也算朋友了。只是从来没跟他一起打过高尔夫。对了,上次他在马德里踢客场,我还破费请他吃了顿正宗西班牙大餐,想想荷包就心疼……”也不管我的反应,他兀自沉浸在埋怨声中。
在这种世外桃源的地方还能扯到Andriy,我觉得很不自在,尤其还是自己没事找事主动说起的,不禁情绪低落起来,发挥也越来越差。终于在打第12洞的时候,我一个恍惚把球打进水塘,只能罚杆重打。ronnie终于找回了一些心理平衡,之后也发挥的越发出色,领先许多结束战斗。
看我闷闷不乐地收拾着球具,他走过来好心地拍拍我:“你毕竟球龄不长么,今天的表现已经很好了。看来Andriy果然有两下子……”
我不爽地打断他,“你要吃饭么?我饿了。”说着就坐上球车,“回去吧,不然Carlos(佩雷拉)要发彪了。”
ronnie不在意地撇嘴,“咱这叫训练疗法,Mario(扎加洛)认可的。”不过还是蹭上了车。
我不答话,扭头往出口开去。

消遣归消遣,训练时候我格外认真,毕竟巴拉圭国奥是让我奥运会之梦破灭的罪魁祸首。这几天,国奥队的队友也都纷纷打电话来聊天,东拉西扯之后最后一句话总是:对了,这次一定要整死巴拉圭啊,为兄弟们报仇。
这还用他们说?!我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比赛早点来临了。终于,熬到离比赛还有20分钟了,我们刚做完热身运动回更衣室换球衣。
打开衣柜,手机突然响起。糟,忘了关。一边拿起手机打算赶紧灭迹一边往四周看看,还好,教练还没回来。然后我就诧异的看见来电显示上是Andriy,不由自主地接起来。
“喂?Andriy。你好啊。”
“……Ricky……比赛完了么?”他的声音闷闷的,不是很清楚。
这个时候想起来打电话聊天?你忘了我们都快一个月没说话了么?最后那天,也不算就和解了吧。我心想,然后别扭的回答,“没呢,马上要进场了,正在准备……有事么?”。
“哦,这样……”他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那就不打扰你了。加油吧。等你回米兰再聊。”

我如释重负。“成。那我就收线了,免得教练不高兴。”
关上手机开始换球衣,一边胡乱琢磨就两天工夫能有什么大事值得专门打电话。不会是他忘了已经告诉过我他要当爸爸了吧。我撇嘴。
ronnie走过来挤眉弄眼,“赛前汇报,赛后总结。你家Carolina已经开始当家作主了?”
我给了他一肘子,“是Andriy。估计他刚打完跟马其顿的友谊赛,正无聊呢。”
ronnie歪着头想想,“这个时候意大利应该已经凌晨1点了吧。还不睡觉?”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不按时睡觉?”我大笑,“大概是明天早上不用训练,和队友熬夜打游戏吧。”
“唉,最惨是我们这些可怜人,时差刚调过来,明天又要倒回去。”他唉声叹气。
“这大概就是在欧洲踢球的唯一坏处了。”我也跟着叹气。
“集合了集合了。”Marcos站在门口叫着。
ronnie拍了我一下,挤挤眼睛:“走吧,一想到你还要比我多飞一个小时,我心情好多了。待会肯定要进个球。”
我跟着他走过去,心里暗暗发狠,为了报奥运会之仇,今天拼了。
可惜天不随人愿,非但ronnie没有进球,我们都没有进球。更郁闷的是,开赛刚2分钟,球场就突然停电,比赛被迫暂停。几十分钟后,又才重新供电重新热身重新开始比赛。我踢的很拼命,但是接连几个星期的一周双赛和前些天的长途飞行让我有些力不从心。队友们的状态也不好,配合也颇为生疏,加上大家本来就觉得客场0比0逼平这个克星也就很不错了,所以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大家都很无所谓地走向更衣室。而被懊恼和羞愤席卷着的我,傻傻地站在场地中央,看着队友和对手在我边上来来去去,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布鲁日的那场比赛,全队是如何拼死一搏。在那场比赛里,Andriy对我说那句话……
“发什么呆呢?”一只手拍上我肩膀。
扭头一看,是微笑的ronnie。很羡慕他对待输赢的从容态度,也许是得到的荣誉太多了吧。仿佛突然被拽回那个下雨的夜晚,看见Andriy的茶褐眸子里燃烧着的冰冷火焰,毫无表情地对着那时候的我说,“有人把我跟ronnie比?我感谢他们。可我没有杯子就什么也不是……”而那时候的我是如何暴风般冲回房间痛哭……
“喂喂,好歹表示一下对队友应有的尊重好不好。”ronnie的声音又把我拉回现实。
“嗯?”我困惑地盯着他。
“平都平了,再难过也没用了。还是调整好心情去听Carlos唠叨吧。”
“嗯,我……”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他连拉带拽地扯进了更衣室。果然,迎面扑来的便是教练的大声咆哮。
终于,等Carlos也被自己的长篇大论轰炸得精疲力尽后,我们被放回酒店。洗漱完毕,我和ronnie汲拉着拖鞋跑到底楼的Business Center上网。检查了Email,我就跑到livescore上去查比分。哦,Rino他们赢了Rui,Jon他们输给西班牙,Dario他们平了土耳其……乌克兰0比1输给马其顿……怪不得Andriy打电话来闷闷的样子。我一边告诉自己不要老想着这事,一边忍不住暗暗摇头,国家队队长不好当啊。
ronnie在旁边看着欧足联的网站新闻,突然冒出来一句:“Riki,回去帮我慰问一下Andriy啊。”
为啥就躲不开这个名字!我真想把键盘往他的秃头上敲,不过好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故作轻蔑地说,“不就是输了一场友谊赛么,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还是知道别人的高尔夫比你打的好,顿生崇拜之情?”
“……什么啊?我是说他的伤。”
“伤?”我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个队友怎么当的啊?喏,‘上半场结束之前,Andriy Shevchenko由于面部严重受伤不得不被替换下场……’”ronnie指着屏幕。
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
反复地看着那一行字,仿佛把它们仔细咀嚼了、消化了、吸收了,然后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天啊……千万别有什么事才好。”突然想起赛前那个电话,心里一动。那应该是他受伤之后打来的吧。于是勉强说,“应该没事。至少他还能讲话。”
ronnie瞥了我一眼:“鼻子断了也可以讲话,牙齿掉了也可以讲话。你现在能确定的只是他没把舌头咬掉。”

我恶狠狠地瞪他:“你咒我们家球员有什么好处?”
“唔,我想想……冠军杯决赛会轻松一点?”他煞有其事地说。
“哈。哈。很好笑。”我干巴巴地回答。然后迟疑地说,“现在打电话回去估计大家都睡了,只有明天再问情况了。”
ronnie收起玩笑的表情,“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不然欧足联官网也不会一笔代过了。找几个意大利网站看看有没有伤情报告吧。”
两分钟后我就后悔采纳他的建议了。一向慢半拍的米兰官网果然还是秉承它的“优良”传统,其他体育网站的报道上都是一些“(mouth)SMASHED”、“(tooth)BROKEN”和“(nose)FRACTURE”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字眼。虽说我知道这些描写至少要打八折,心里却忍不住配合地勾画起种种相应画面,只觉浑身泛冷、两腿发软。
不过ronnie还在身边,我不得不强打精神,故作镇静地告诉他,无所谓了,明天早上打个电话就知道了。然后打开信箱又把今天的信翻了出来,从第一句开始用心地阅读着。可是无论我怎么集中注意力,眼前的字符都在不停地跳跃着,根本组成不了任何有意义的内容。我开始猜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重新配付眼镜。
在我第7次想弄明白那句话而未果的时候,ronnie对我说:“你看完信么?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我默默点头,起身把电脑关掉。
一路无话,只是在走廊上分开的时候ronnie对我说:“你早点睡吧。不用担心Andriy的伤。”我笑笑:“当然不。只是希望他不会休息太久影响我们成绩阿。”他翻白眼:“真是个没良心的队友。”便道了晚安便转身进门。
我也走进自己房间,没有开灯,走到沙发前坐下,在黑暗中开始回忆Andriy的电话。突然被一个认知击中——他受伤以后居然想到了给我打电话——一股暖流汇入心田:是不是表示在他心目中,我还是有些重要呢?这个猜测让我有些颤抖,我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里。
那天晚上,我基本没有睡着。因为每次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他脸庞上的闪亮骄傲神态,茶褐双眸透出的水般清澈眼光,高而翘的鼻子和抿起一线的嘴唇,微笑时嘴边漾起的浅淡酒窝……这一切,在我面前拼成了一张清晰可见仿佛伸手即触的画面,远未完美却无比和谐。这样的脸会受伤?我无法想象在上稍稍改动哪怕一丝一毫。然后我意识到,如果他在这个赛季末便要离开米兰的话,那这次受伤肯定又会减少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在一起踢球的机会了。我告诉自己,回去之后再也不可以任性,好好的跟他打最后的几场比赛,好好的为他助攻,让他再次得到联赛最佳射手。

第二天凌晨,算好已经是意大利的上午,一边祈祷着他千万要开机,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开始拨号。屏住呼吸等待着,铃响三声后接通。先是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然后一声熟悉的招呼。“喂?Ricky么?”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是我。Andriy,你的伤如何了?”
“啊,你果然还是先看到新闻啊!”
“嗯,昨天晚上。真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听你说完的。”心里的内疚排山倒海的袭来。
“没关系啦,”我几乎能看到他在那边满不在乎的摆手,“当时也就是怕你先看到媒体的新闻呢,所以说先备报一下,免得你担心。”
我微笑,“不要告诉我你受伤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所有亲朋好友不要相信媒体的报道。”
大笑声传来,“当然不是,我只挑那些有良心的。”
忍不住问,“比如?”
“呃……你呀。呃……其他有良心的当时都睡觉了,不会看新闻,所以也就不用通知了。”
我无法自控的微笑起来,“其实是你拿起电话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吧。”不等他接话,我继续问:“那你的伤到底如何呢?”
“其实没啥了。只是破了点相而已。谢天谢地还没毁容。不过刚才Rino他们见了都说毁不毁都差不多。”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为最后一句话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起来,然后不放心的追问,“的确没有问题么?为什么网络上说得很恐怖?”
“天,你知道那些记者的。不过就是嘴唇缝了两针,两个牙根作了小手术,说话没有问题,吃饭可能要麻烦一点。Carlo咬牙放我五天假,正好休息一下。”我几乎看到他在电话那头做着鬼脸。
于是配合的皱眉,“好吧,那就让我们这些没受伤的多劳累了。那你休息几场呢?”
“呃,Modena那场肯定是赶不上了,去La Coruna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搭人墙估计不行。终于可以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他大笑。
我也笑起来,“那你就在后面等着球打反击吧,反正你跑得不算太慢。”
“请定义一下‘不算太慢’先!”
……
笑声中,我们的友谊和好如初,可没想到在一个星期后的回忆中,这笑声会变得格外苦涩。

Chapter 11: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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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家队归来,我和其他队友顾不得喘息便又投入紧张的训练中。说实话,经过大半个赛季的折腾,此时我们的体能似乎到了某种界限,很容易就感到疲劳。Meersseman先生让大家不要着急,他解释说,这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体能储备训练造成的,为的就是准备从四月底开始在两线的冲刺。目前米兰在联赛和冠军联赛中一切顺利,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双冠王的确是切实可行的目标。一听如此,大家都放下心来,虽然周末对Modena再次遭遇平局而罗马在完胜莱切后在少赛一场的情况下和我们差距9分,我们还是没有感到危机的来临。毕竟,去La Corona打客场总的来说不过是走一下过场,一切都看两周后的半决赛了。
Andriy果然很快就重新加入到全队训练,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请战。权衡之下,Carlo决定让他在客战Deportivo的比赛中首发。离开内洛前的最后一堂训练课上,我拉着已经把持不住起码的礼貌开始频频打哈欠的Paolo滔滔不绝说着马上要进四强的感想。
Andriy走过来敲我的脑袋:“不要老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骚扰Paolo,跟没见过世面的似的。”
我快乐的笑:“我是没见过世面,我没打过冠军联赛,没进过四强,决赛,没举过大耳朵杯。所以我今年一定要体验。”在心里偷偷加一句,和你一起。
他作出受到惊吓的样子向Paolo抱怨:“联赛的时候他也这么说,比Carlo还恐怖。现在的小孩为什么这么贪心!”
Paolo大笑:“你去年这会儿不也这么说么。不要自己得了冠军就不顾新同学的感受嘛。”
我连忙搭腔:“是啊是啊,你不要把心思都扑在你第一个意甲冠军的目标上,也多在这边进两个啊。你看Paolo都得了四个冠军了都还那么努力!”
Andriy只有笑着向我们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一定努力,帮你拿第一个大耳朵杯。”

然而四月七日,在那个传说可以闻到新鲜海风的里亚索球场里,短短90分钟便让我那貌似触手可及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当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被排山倒海的Deportivo球迷的欢呼声席卷一空,身体被名叫绝望的感情反复撕扯,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踏在哪里,脚下的土地像浪潮般颠簸着,让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摔倒——身边一切都在崩毁燃烧,如地狱流火般灼伤着我,那是灵魂也会尖叫的痛楚。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的更衣室,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可Andriy在内洛的笑声却在我一直耳边回响,我相信他一定努力了,我也努力了,所有的队友都努力了,可到底是什么阻止我们前进?难道我们不应该得到更好结果么?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用毛巾捂着脑袋,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不然被Andriy看到了就会说这是几个月来第三次看到我哭。过往的队友都上来拍拍我,拥抱我,说些安慰的话,我感谢他们,可那都不是来自我最希望的人。我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停下,给我一个坚实和温暖的拥抱,然后告诉我,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我等待着,可是他没有来。
我终于让自己停止悲伤,抬起头看看四周。队友们有的在默默收拾东西,有的在轻声互相安慰,有的只坐在那里发呆。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看到Andriy。他一动不动的靠在柜子上闭着眼睛休息,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失去了惯有的锐利。
我轻轻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他没有睁眼,我甚至有些以为他睡着了,然而轻轻掀动的眼帘背叛了它们的主人。我蹲下来,把手放在他膝盖上,悄声说:“嗨。”
他睁开眼转头看向我,并不说话。眼睛周围有黑色的阴影,疲惫而痛苦。
我微弱地笑笑,“你还好吧?”
他扯扯嘴角,“还好。”然后顿了顿,伸出手来盖住我的,“对不起。”
我屏息,把手在他手下翻转过来,掌心对掌心,感受到从他手上传来的丝丝热力,然后轻声说:“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好。”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不由自主低下头,虔诚地盯着我们叠放在一起的手发呆。然后我想到这是我第一次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尝试和他站在欧洲之巅,然而半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前,它就像流沙从我的指缝中溜走。我握得越紧,它飞泻得越快。于是心开始颤抖,接着是我的手。

半晌,他出声,语调奇异:“你真得很想要这个冠军?”
我没有抬头,呜咽着回答:“非常。”
他的手微微收紧,好像要把体内的力量传递给我,然后我听见他坚定的声音:“那明年我们再来。”
我猛然扬头看着他,不确定他的意思,“你是说……”
他开始对我微笑,虽然笑容很浅,“嗯,我们一起继续奋斗,给米兰拿冠军。”“真的?”我几乎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悲伤和欢乐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体内搅动翻腾折磨着我,让我找不到适当的面部表情,只能急急确认道,“你是认真的么?”
他的笑容加深,“我怎么会骗你。”
“那真的是太好了!”
“的确,不过如果你能饶过我可怜的手就更好了。”
我惊跳,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狠狠握着他的手,窘迫着说着对不起,赶紧松开。
他用获得自由的手触触我的额发,温和的说道,“所以别难过了。我们还有机会。现在让我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联赛上吧。别忘了,我们两个都没有拿过联赛冠军呢。”我安心地发现,那茶褐色眼眸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一如矗立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的万年寒冰,却又远比那温和,暖暖的渗着热力。
我仰着头对他微笑,“我们一定能拿到。”

果然,在媒体大肆猜测米兰会不会就此崩盘,我们在主场在全场球迷的加油打气声中打败了Empoli,保持了联赛中的领先优势。接着赢Siena平Udinese之后,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们在San Siro迎来了排名第二的罗马。在联赛还有3轮的情况下,我们领先着6分。于是这场head-to-head的比赛变得至关重要。如果获胜,我们将提前把意甲冠军收入囊中;如若罗马获胜,冠军悬念将大大增加。除此之外,射手榜上Totti同Andriy也仅仅只有一球的差距。虽然赛前的采访中,Andriy总说他不在意最佳射手,只要球队夺冠就好。可我知道,他确确实实希望可以同时获得最佳射手,就像Van Basten当年做的那样。
上帝啊,请让我帮他实现这个梦想吧。站在离比赛还有半个小时便已经开始热切唱起加油歌的南看台下,我看着身边正在热身的Andriy,心里默默的祈祷。他抬头看看我,然后翻白眼:“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我本来没觉得什么,给你这么一瞅,都浑身发毛。”
“只是觉得这场很重要。”我懒得解释,把手一摊。
“别担心。你瞧我们一月份赢了他们三次,这回还是在咱们自家地盘呢。”说着,他回头向南看台招手,得到球迷一阵热情的掌声响应。我也抬头看去,红黑色的海洋中,几面乌克兰和巴西的国旗飞舞着。球迷们开始大声歌唱:
Non è brasiliano però
che gol che fa
il fenomeno lascialo la
qui c'è Sheva
lalalalalalalala Sheva Sheva...
Sheva fa sempre gol,
lallalalala, eh!
Sheva fa sempre gol,
laaalalalalala...
(他不是巴西人
可进的球多么漂亮
他是球场的奇迹
他是舍瓦
啦啦啦舍瓦
舍瓦总是进球
啦啦啦啦啦啦)
我微笑着听,忍不住评论,“如果你真是巴西人就好了,我们还可以一起打国家队比赛。”
他掰着脚跳跃着保持着平衡,一边大笑,“天天跟同一个人踢球你不烦么?”
“可你说过希望乌克兰有个Paolo Maldini。”
“Paolo?那不一样啊。你总不能狠心的让我成了巴西人然后眼巴巴的在板凳上看你们踢球吧。”
“怎么会?”然后我也笑自己的突发奇想。“那你还是别来了,说不定成我坐板凳了。”
他做个“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向我摆摆手:“别胡思乱想了。这样子不就很好?回去换衣服吧。”
这样子……就很好了么?几年之后又会如何呢?我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然后被身后Quanto è forte Kakà...(卡卡是最强大的)的歌声惊醒。不好意思地向看台上挥挥手,我快跑几步追上Andriy。的确,想那么远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这几年里,我们都在一起踢球一起拿冠军就好。
不要太贪心的啊。

上帝果然听到了我赛前小小的祈祷。比赛刚进行到90秒,我便在右路得到Marcos的传球,快速突破晃过一个后卫后,看到Andriy正好跑到禁区中央对方两个后卫中间的空当。我立即传中,他心领神会一个甩头便把皮球顶入罗马的网窝。San Siro立即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声,Andriy在飞奔,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飞跑,拽着他的球衣,搂着他的脖子。直到他回身紧紧地把我拥抱住。他在我耳边语不成调的大喊:“哦上帝,哦Ricky!”激动地几乎把我的耳朵咬掉。可我不在乎,我也紧紧抱住他,大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队友纷纷扑了上来,大家抱在一起大笑大叫,虽然最后已经不知道对方和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Scudetto已经向我们微笑,而我相信我们不会傻的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果然,我们没有让机会再次溜走。虽然比赛被罗马球迷扔下来的烟花中断两次,虽然Nelson被飞溅的火花小小灼伤了一点,我们终于还是笑到了最后。在细雨中,我们加冕了米兰的第17个意甲冠军。大家在喧嚣声中激动的拥抱亲吻,我在熙攘的庆祝人流中终于寻找到Andriy,他在人群到处飞扑,不管不顾可能造成对方受伤。他那金色头发也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濡湿着变成了褐色,紧紧地贴在脸颊边,看起来颇有些滑稽的味道。看到我的时候,他正开心的大笑着从龇牙咧嘴的Dida背上跳下,然后转身过来一边狠狠地拥抱我一边大声说,“Ricky,原来这就是意甲冠军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我终于知道了。”极为突然的,我被某种奇异而柔软的感觉囚禁起来。没有答话,我只是紧紧地收拢双手。
最后滑草的时候,我们手拉手站在了一起。在全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我们展开双臂扑向南看台下方的草地。雨后的草地格外柔顺光滑,于是在胸膛接触草地的那一刹那我几乎相信自己确实在飞翔,高飞在欢闹的San Siro上空,再滑向远方的高山湖泊和大海,没有任何羁绊。然后视野上方伸过来一只手,我抬头,手的主人正在朝我微笑,眼眸灿亮有如河面阳光。
然后我听到他说:“明年我们去感受欧洲冠军的滋味,在伊斯坦布尔。”

Chapter 12: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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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冠之后,接下来的比赛便不再有悬念。在San Siro举行的最后一轮联赛里,我们以4比2战胜布雷西亚,Andriy攻入他在联赛中的第24个入球,终于得偿所愿的成为联赛最佳射手。那天San Siro举行了盛大的正式庆祝仪式,然而我却更加怀念那个战胜罗马的飘着细雨的下午时光。
赛季结束之后,我便回到了巴西,把整个欧洲足球都抛在脑后,特别提醒自己五月二十六日之后几天不要看电视报纸。于是一个多月来,大部分时光都是跟家人或者以前在San Paolo的老朋友聚在一起消磨时间。然而新赛季重新集合的日期就像破浪而来的归航般行驶得飞快,突然从朦胧中日渐清晰起来。七月初,Carolina便回学校上暑期课,我更加觉得无聊,恨不得日历赶快跳过一个星期翻到15日,好回到米兰开始训练。
真是奇怪,在米兰的时候总是想念San Paolo,而回了家,却又开始期盼赛季早点开始。敲敲自己的脑袋,难道真的是天生劳碌命么?弟弟也是,整天算着还有几天就出发。下个赛季,他就正式加入米兰青年队了。
虽然昔日拖着鼻涕整天缠着自己的Digao现在长得比自己还高,可弟弟总是弟弟,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咿咿呀呀模糊而柔软地叫着Ricarrrrrredo的日子。脑海里忽然晃过另一个人某次醉酒后同样的糗态,不由得微笑起来。
“哥!没事傻笑什么?不是闷出毛病了吧?”Digao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沙滩椅上。
“嗯?哦。太阳晒得我发昏。我们能不能找个别的娱乐?我都听到痱子爆出来的声音了。”我睁开半眯的眼睛。
“去了米兰就不能老去海边了啊。不过我的确想出来了一个更好的玩法。”Digao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蹭过来,“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看见他那象小动物一样亮闪闪的眼睛,我的头开始痛起来。我亲爱的弟弟最近那次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之后三天内,我都被老妈念:怎么能带你弟弟去那种地方?!万一被那些女人看上怎么办?拜托,老妈,那是Armani新装发布酒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夜店。那些漂亮的模特……看的上Digao这种还一团奶气的孩子么?!
我不由得再次翻了翻白眼。“你说吧,我可不一定答应。”
“嘻嘻,这次不是坏事。妈肯定不会说的。咱们去迪斯尼玩几天吧?然后再飞米兰?上次去的时候我才8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唔……迪斯尼……奥兰多……”我突然想起假期计划在迈阿密度假的那个人。或许可以……
“你还真是长不大,”我拍了拍热切期待中的小动物的脑袋,“好吧。就依你了。”

少年的热情总是不能低估的,两天后的正午时分,我就被拉到奥兰多迪斯尼中最大的翻滚列车前。
头大地看着入口那足足蜿蜒曲折了一百米的长龙,不由骂道,“臭小孩,这里比巴西还热,每个项目排队要排一个小时,玩才玩得了五分钟!”
Digao捂着刚被我赏了一个爆栗的额头呜呜地叫,“我怎知不怕热的人这么多。再说了,人多才热闹啊!”
“热闹个鬼。早知道我还不如躺在巴西海滩上晒着,至少不用流这么多汗。”
“哥,你暑假吃那么多,也应该减肥了。与其被Carlo魔鬼训练,不如在这里呢。是不是?这里美女可比内洛多啊~”Digao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穿着超短热裤的金发女郎,吞着口水说。
“你……有一点巴西男人的自觉好不好。我看我们家前面海滩上的美女都比这里多。”我哼了一声。
“这个……可是这是迪斯尼啊!是世界各地的美女!”小孩大声抗议道。
“没兴趣。我现在只想在被晒得晕倒之前坐上翻滚列车。”
Digao低低地咕囔着,隐约听见几句“没情趣”、“晒晕得了”的抱怨。我在心里大笑起来。可爱的小孩,你毕竟还是长大了啊。

几个小时后。
“哥,我饿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饿才怪,你已经拉着我玩了一整天了。不说别的,翻滚列车就坐了5次,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想吐。”
Digao嘻嘻笑:“这不是体谅哥你陪我排那么久的队,所以多坐几次过瘾啊。回去以后也不会后悔了。”
“多谢你,我下辈子都不想坐了。我们现在回去?”
“不,我还想坐那边那个最大的摩天轮。”
嗯……克制住朝他脑袋上狠狠来一拳的冲动。

“真漂亮啊,可以看到很远。”Digao在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眺望着四周被夕阳染红的土地着迷地说道。
疯了一整天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了。我转头朝他笑笑。夕阳为所有颜色都镀上一层金红,Digao柔软卷曲的黑发也变成了恍忽不定的金色,在晚风中骄傲地挥动。忍不住伸手去揪了揪。
“嗯?”Digao迷惑地转身。
“我在想,你剪成板寸会如何?”
“……什么嘛!?剪成那样我怎么泡MM?”
啊?哈哈哈。我忍不住暴笑。一定要把这句话告诉Andriy,看看他的表情。
眺向南方,落日融金,暮云合壁,不知道此时在迈阿密的海滩上,会不会也有人不经意地想起故人呢?
在迪斯尼疯玩了三天后,我问趴在酒店床上着迷地看着动画片的Digao:“想不想去迈阿密?”
他奇怪地看向我:“那儿有什么好玩,不过是跟圣保罗一样的海滩。我在这儿还没玩够呢。”
我作出高深莫测状:“总有你爱玩的。”
他狐疑地点点头,“那好吧,可是你说的哦。”
我心虚了一下,这小孩到时候不会跟我生气吧。不管了,骗到那儿再说。
于是拿起电话打算订票。算算可以在迈阿密再玩三天,就可以一起回米兰了。
正要拨前台,又迟疑了起来,走上阳台,小心把门关好,改播另一个号。十几秒钟过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Hey! Ricky! 女朋友上学去了,所以你终于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哼哼,不好笑。你在迈阿密?那儿好玩么?”
“哦,不啊。我已经在华盛顿了。Kristen的父母说南边太热,影响身体。”
“啊……是这样?”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让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你要去?你在圣保罗?”
“我……我和Digao在奥兰多。刚来三天。”
“真的?!太可惜了!我三天前才离开迈阿密。不过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介绍几个比较好的餐厅哦!”
我似乎已经看到那边偷笑的表情,可惜这个话题现在引起不了我的兴趣了。
“那就算了。本来也就是Digao一时突发奇想,估计明天又改变主意了。”亲爱的弟弟,对不起了。
“也是啊。反正再过三天就要回内洛了。对了,你是不是又胖了一圈?”
“我哪有!倒是你,天天跟孕妇一起吃东西,不胖天理不容。”
那边传来大笑。“她倒是把好东西都吃了,我只能吃她挑剩的。”又是几声闷笑,然后是一个女子模糊的话语,夹杂着Andriy“哎哟”的声音。
我也努力笑起来:“你们两个伉俪情深也不要这么明显么,欺负我女朋友不在身边?”
“啊?啊,不好意思。唔唔,好了好了,我到阳台上来了。”
“咦?我只是说不要刺激我,不是让你躲起来聊。”
“嘿,这不是说话方便么,万一你要向我表白什么的呢。”
我呲笑:“向你表白?别臭美了。再说了,要表白我等几天在内洛不行?用得着费劲打长途电话么。”
“唔……或许一个多月不见,你无聊之中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回忆起我这人英俊潇洒魅力无穷,所以等不及了?”
我不由自主抬头,天上那轮圆月却瞬间变幻成某人得意洋洋的大脸在面前晃呀晃,气极反笑:“是啊,这都被你猜中了?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接受我的感情?”也许是这月色太过撩人?我抓住了一生中也许唯一的机会,脱口而出。
那边停顿了一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悔莫及。该死的我在说什么?
“……哈哈哈……”耳边传来暴笑声,“不行了,我演不下去了。Ricky,你太强了。让你踢足球真是好莱坞的一大损失。刚才我都快觉得你是说真的了。”
我也强迫自己笑起来:“是吗?那我下次可以走穴试试。”
“不过,”好容易从大笑中恢复过来,他喘了口气,“如果Kristen没有怀孕,我真的会考虑。”
“考虑什么?”脑海里白光一闪,我颤抖地问。
“咱俩好啊。”夜空中,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字字句句撞击着我的耳膜,“你这么聪明可爱,为了你,当个负心人也认了。”他顿了顿,象是下了很大决心,“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我的心象是爆炸了一样,嘴唇颤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捏电话的手全部汗湿,而耳边却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这回是你上当了吧?!Ricky,我也很有天赋,是不是?是不是跟真的一样?不过我刚才差点笑场。哎哟,不行了,我的肚子……哈哈……嗯?Ricky,你在听么?Ricky?……”
我愣愣地看着摊在面前的自己的手,它为什么一直颤抖?能不能不要抖了呢?我握紧,松开,还是抖,再握紧,再松开……
是不是跟真的一样?是不是跟真的一样?是不是跟真的一样?模糊混乱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撞击破碎,一阵焦急的话语渐渐清晰:“Ricky,你在听么?刚才是我过分了。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是要侮辱你。我承认很喜欢你,但是绝对绝对没有其他想法。你不要不说话……我以后不会胡说了……”我微微笑,缓缓靠着墙壁滑下。
绝对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没想到,一直折磨自己的问题,轻而易举就有了他的答案。
我抬头苦笑,却觉得月光都刺眼起来。只有扬起手背遮住眼睛。
“Ricky!我求你了,说句话。你不会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吧?”
“我的确是这么想。”我无力而沙哑的说。
“老天!我真该死。Ricky,你千万不要……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你的友谊了,我不要……天啊!你……见面了好好揍我一顿行么?只要能让你出气。”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天啊,Andriy,你还是这么好骗。我佩服死你了。”
“啊!!!???你你你,居然还是诓我!我真要给你打败了。一个暑假不见,你越发长进了。回去见了比利,我得向他承认你已经比我强了。”
我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无数东西在胃里翻腾,争先恐后地向往上涌。“我以前是让你,刚才没有而已。”
“是么?不信。”
我死死地压着胃,继续低低地笑,“见面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这样?见面聊?”
“嗯。见面聊。”
那边顿了下:“对了,到时候要告诉你件事。不要太受打击啊。”
“不会的。”
经历了今晚,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更受打击呢。
嘟嘟声传来,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我无力地放下电话,把自己紧紧蜷起。怪不得电视里都喜欢这个动作,这的确是最能保护自己的姿势啊。可我还是仿佛被细细的小刀刮过某段神经脉络的中心,摇摇欲坠的痛感最终缓缓渗了出来,蔓延于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台门突然被打开。“哥。你票订了么?刚才电视上说迈阿密的Ocean Drive上有很多有趣的夜店,我们可以偷偷——哥?你怎么哭了?……”

三天后,我再一次走入内洛。短短不到一年,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把行李放回房间,就留在Digao那里看着那些小队员笑闹着说假期见闻。Digao踌躇地看着坐在墙边的我,却没有说任何话。我可爱的弟弟啊,虽然平时呱躁了些,可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却是唯一能在身边安慰我的人。那天他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凑过来抱着我,就像我对小时候的他做了几百遍的那样,轻轻地说,没事了,哥,没事了。
第一次训练要开始了。我知道见面总是躲不过的,只有慢慢蹭向训练场。
一路上碰到队友都阳光灿烂地给我打招呼,有问好的,也有坏心地评价我至少重了十磅的。我总是云淡风清地笑笑,吓得他们都咕囔着此人过了个暑假怎么转性儿了。
“Ricky!”我回头,他从树林边跑过来。午后的阳光穿过山毛榉树映在他的头发上,象跳动的金色音符。
“你……真的没有生气吧,那天?”他打量着我。
“怎么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扮了个鬼脸,忽略自己微微痉挛着的眼角。
他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
他留长了头发,我意识到。然后想起了那天摩天轮上Digao的话,自己却再也笑不起来。
“对了,还有我说要告诉你的事。”他有些傻气地扭捏着,“电话里实在不好意思说。而且想看看你们的表情。”
表情?我微微低下头,让额发掩盖住大半张脸,打定主意,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抬头。

“我……结婚了……”
直觉反应还是战胜了强制的压抑,忍不住猛然抬头,阳光突然刺痛了我的双眼。
“真的?”
“嗯,在你打电话的第二天。”
我看了他半晌,然后微笑,“恭喜你。”
“只是这样?”褐色眉毛挑起。
嗯?不解地看着他。我以为已经礼节完美。
“都不说‘居然人家姑娘也肯嫁你?’,或者‘竟敢偷偷结婚不请客?’”他抓抓脑袋,“Ricky,一个夏天不见,你真的变了啊。”
变了么?又或许,这才是本来的我?我耸耸肩,心不在焉地想。
“喂。你们两个,又泡在一起了!过来集合。”Max在远处大叫。
我们同时望向场地,又互相看看。“那……”我们同时说,然后他笑起来。“那过去吧,你先别告诉他们,我要一个个看他们的表情。”
我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他侧过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专心走路。
“Ricky,答应我,以后不管开什么玩笑,都不要用不跟我当朋友了来吓我。”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严肃的脸。
风从身后吹来,象是背后环上的一个拥抱,紧密而窒息。
良久,我微笑起来。
“好。”

Chapter 13: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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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赛季第一天训练不过是走走过场。夏日骄阳下,大家随便做了几套伸展运动就被Carlo赶去跑圈。我在队伍最后慢慢跟着,Andriy则在人群中间跑前跑后地炫耀着自己新婚的身份,引起阵阵哄笑和推攘,在平静的水面上溅起朵朵浪花。一圈下来正好迎上皱着眉头的Carlo。
“你们认真点,不然就去给我折返跑。”
“Sir,别怪我们啊,这有个不打报告不请客就私自结婚的。”罪魁祸首被大家推了出来。
“哦?嗬嗬,恭喜啊Andriy。一会儿的记者招待会就你去吧。”教练笑得很亲切。
“啊?不是吧?Sir,我……”Andriy的惨叫声淹没在众多“教练真是英明神武德沛天地”的口号声中。
回到休息室,众多单身青年纷纷表达着或同情或羡慕的心情,虽是各怀鬼胎,却一致通过晚上在C-side给Andriy补办一个Bachelor Party的决定。整天乐陶陶的Billy这才在结婚后第一次发现了单身的好处:“要不我也去凑凑热闹,你们人多才好玩么。”大家纷纷拒绝:“你不能啥好处都占着是吧?还是早点回去伺候嫂子吧。诶,嫂子最近身体如何阿?”于是准爸爸顿时把party忘到九霄云外,直拉着Paolo让他再努力回忆一下当初Daniel的胎教情况,上次给他讲的时候有没有任何遗漏。
我默默的坐在房间一角发呆,怎么努力都无法挤出一点幽默感去融入大家的讨论。
“怎么了?”沙发陷下,一个人坐了过来,“Andriy结婚对你打击这么大?”
“嗯。”我心不在焉的回答。
Max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了。结了婚的确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跟我们胡闹了,可只要在内洛里,还是一样么。你看Billy,不过也就是不能没事就跟我们去吃饭看电影了么,平时……嗯……好像没事也开始煲电话粥了……诶!不知道Andriy以后还能不能经常跟我们一起晃荡。”说着,他也伤感起来。
“嗨,你说什么啊。”我勉强笑道,“我是想人家都结婚了,Carolina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来米兰念书呢。”
金发青年恍然大悟的看着我,然后感同身受的说,“你还小,愁这个干啥。你看我跟Micaela都多少年了啊,她还不肯嫁。我最近在琢磨,是不是也要学习一下Billy和Andriy的策略……”
Max的话被Sandro打断,“结婚有什么好?我未来的丈母娘现在就开始要求我多读书,加强个人修养,真不敢想象未来要是结婚了会怎样……”我们的世界第一中卫难得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Rino跟着挤过来告诫着我,“你让Carolina来米兰可要小心。当年我去Monica家请她爸爸允许她跟我来意大利,他老人家一开始差点没把我当拐卖人口的给踢出去!”说着,他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当然了,要是姑娘死心塌地跟着你,那些保护欲旺盛的老爸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果以后我家Gabriela敢这么做,我非打断那个人的狗腿!当然,我相信Gabriela肯定会听我的话……”
话没说完,他就被大家扔了出去。“我们这儿还在愁老婆呢,就别拿你家公主来刺激我们了,还嫌不够乱啊你?……”

……
看着大家嬉笑了一会儿,我心情好了很多。无论如何,大家仍在一起踢球,那片绿茵场仍是我们的,这也就够了。不要太贪心阿。

晚上,大家都早早的聚在C-side。三位殷勤的老板还特地清了场,说是这样大家都可以敞开喝,不怕被别人看笑话。我坐上吧台,调酒师打着招呼:“嗨,Ricardo,还是纯净水?”
我还没来得及搭腔,Andriy就走过来坐在旁边,“不成不成,今天你再只喝水就是不给我面子。”然后他朝向调酒师:“给他来杯Screwdriver,我么,开一瓶Smirnoff Citrus Vodka好了。”
“不,不要Screwdriver,”我忽略Andriy拉下的脸,“直接也给我一杯Vodka就成。”
他喜出望外的拍了我一下,很疼。“真够朋友!”然后回身冲其他人嚷嚷,“今天Ricky都拼了,你们也就别矜持了阿。”不知道是谁跟了一句,“我们机会有的是,倒是你,最后的疯狂了阿!”“所以说么,还不替我好好哀悼!”他大笑着回过身,向我举起调酒师刚刚递过来的酒杯。“咱今天不醉不归!”
“嗯,不醉不归。”我也拿起杯子。纯净透明的Vodka在灯光下同结着冻霜的杯子一起发出诱人的光芒。闻闻,没有特别的味道,
“没喝过?”Andriy挑起眉毛。
“没喝过纯的。”
“啊,那我教你喝。”他一仰脖,把整杯Vodka一下子吞入腹内,然后笑吟吟的看着我,“这样。”
我狐疑的看着他,权衡了很久,决定姑且相信他。
猛地喝了一大口,纯水般的液体初入口时寒如玄冰,尔后却突然变成一把烈焰,从喉咙到胃肠一路往下灼烧。
暂时不能分辨这种感觉是好是坏,我迷惑的抬头,却发现乌克兰人的笑容诡异起来。
忽然一股火热从那渐渐流向胃中的液体里迸发出来,在身体里到处游走,血液也疯狂的涌上脸颊。
舌头被冻到发麻尚未消退,我只有含糊的骂道:“混蛋,你害我!”
Andriy笑得打跌,忙不迭的撇清关系:“拜托,是你自己点的。我也是好心教你怎么喝阿。好了,我不灌你,你随意吧。”
说着他给自己斟满,又一饮而尽,然后满意的晃着手中的被子:“Vodka喝的就是这个劲——看似冰冷的液体里却包含了无比热力。”
“看似冰冷的液体里却包含了无比的热力……”我喃喃的重复着,把杯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这种猝不及防被燃烧的感觉阿……
“不是吧?一杯下去就傻了?先说你会不会发酒疯?”思绪被打断。
“怎么可能?满上满上。”我睥睨着他,“不过我真不知道我发不发酒疯,因为我没怎么喝过酒,更没醉过。”
“老天,你这样说我真有种罪恶感了。”说归说,可我没在Andriy的笑容中找到半点内疚。他给我又斟上一杯,然后起身,“你悠着点,我过去找他们喝一会儿。”他又转头吩咐调酒师,“给他杯water吧。”
等水送上来,我的第二杯Vodka也见了底。调酒师惊异的笑道:“Ricardo,看不出你这平时不喝酒的人酒量还不错。”“那是!”我得意笑起来,“你不如就给我一瓶我过去喝好了。”
“没问题,一会儿要是觉得太强了,过来我给你调点淡的。”
“成。”我拿起酒瓶酒杯,却没有走向那群不时爆发出欢笑的吵闹人群,而是在附近的一个沙发上坐下。不能拼酒,千万别喝醉,我告诫自己,尤其是,不要胡说八道。不过我自觉酒量还不错,因为当一瓶Vodka都要见底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头脑清晰得能做填字游戏。
而那边拼酒的人显然都已经喝高了,只见一阵哄笑中,Andriy爬上了桌子:“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献给大家一首歌,刚学的。”其他人开始吹口哨,起哄道,“你唱歌?开什么国际玩笑?”“别折腾我们耳朵了!”“让他唱让他唱,别吵。”“给你麦克风,来来。”有人递上去一瓶酒。
他抄起来,装模作样的放到嘴边:“那我就唱了哈,给点掌声先。”于是在一堆口哨和倒彩声中,我第一次听到了Andriy的歌声。
May our friendship last forever;
May I sail upon your seaaaa.
Maaaay we go through life together;
May there alwaaays be a "weeeee."
Max晃着酒杯大笑,“什么may our friendship last forever?还是英文的阿,是从Kristen买的胎教音乐里学的?”他的评语激起一阵哄笑,盖过了Andriy已经不成调的“歌”。Andriy恼火的停下来,“吵什么吵什么?给你唱你听着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干吗?”然后他又毫不畏惧的奋力扯起了嗓子。
Maaaaay I be your endless sky;
May yooou breathe my gentle air.
May you never wonder whyyyy
Eeeeeach time you looooook for me, I'm thereeee.
我瘫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他。他真是喝醉了,貌似儿歌的曲子给他唱得撕心裂肺如魔音穿耳,把我的酒劲吓醒一半。于是我开始集中精力克制自己把他从桌子上拽下在嘴里塞上靠枕的冲动。我成功了,坐在那里没有动,于是魔音仍在继续。
May weeee be for each a smile
Liiiiiike the warm, life-giving suuun;
Yeeeet when we're in pain aaaawhile,
Maaaay our suffering be one.
灯光摇曳,在他身上印着五光十色,却掩不住他一脸陶醉的笑容,我已经听不清楚他含糊的歌词,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眨着眼睛说要教我Paolo的加油歌,想起那个冷雨夜他晶亮的眼神,想起他在比赛中受伤时疼得龇牙咧嘴的脸,想起进球后的欢呼中他狠狠地拥抱我,想起五月满天彩带中他对我说明年我们去感受欧洲冠军的滋味……
一切回忆宛如一块裂成许多碎块的破镜,变成许多小小的镜子,一面一面;越是破碎,就会映出越多的回忆的影子。而撕心裂肺的歌声如同台风过境,把它们全部搅起在阳光下旋转飞舞。它们骄傲的发光,愈来愈强,仿佛立刻就要燃成灰烬,努力散发最后一点属于生命的璀璨。忍不住用手背挡住眼睛,让自己重归一片黑暗,却触到一片潮湿。拼命眨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桌子上站着的人。那一刹那他离我是那么的远,可我很困惑的想,为什么他的歌声却象他正贴在我耳边大吼那么近?
May weeee shaaaare our speeeeecial days,
The haaaappiness of one for two;
And if weeee must go separate ways,
Let my love remain with y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u.
镜子终于碎裂成最小的粉末,尖锐地扎进心里。没有血流出来,只隐约痛在最里面。Andriy的表演也终于结束,最后那声让他稍微有点气喘,然后跳下桌子在东倒西歪的人群爆发出来的掌声和倒彩中大叫着:“你们来啊,有本事你们来啊!你,还有你,来啊!”人群推攘着,哄笑着。我闭上眼,微弱的笑着,数着今天自己到底喝了几杯,为什么头会这么晕。等我数到十,刚才风起云涌的记忆碎片终于慢慢沉淀下去,不辨本来模样。
然后感觉到有人在踢我。
“喂。”他说。
我激灵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喧闹昏暗的C-side中。还好,没睡着。然后我看到面前摇摇晃晃的站着一个人。我皱着眉头看他,最后分辨出这是Andriy。
他又踢踢我,“喂,你……你不会睡着了吧。”
“哪有?我休息一下而已。”
“休息好了就继续喝啊!”他把自己也扔进沙发,温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就像每次进球后他做的那样。
我不舒服的移动了一下,离他远了一点。
“干吗?”
“嗯?”
“干吗……不说话?”
“喝酒吧。”
“嗯,好!”
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瓶Vodka,给我们都斟上。
“祝你新婚愉快!”我想了想,说。
“不成,这不是我的Bachelor Party么。”他撇嘴。
“那……祝你早日获得金球奖。”
“唔唔,那,那个也等我生日再……再说吧。”他含糊的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举起酒杯看着我,眼神灿亮仿佛刚才喝的都是纯净水。
我恍惚的看着他,不太清楚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嗯?”
“我说,”他眼神殷殷的靠过来,“May our friendship last forever。”
刚才那恐怖的歌声又开始回荡在我的脑海里,碎片们蠢蠢欲动起来。
我晃晃脑袋,奋力把它们赶出脑海。
极短,而又像接近永恒的一段时间后,我笑起来。
举起酒杯。
我听见自己异常清醒的声音。
“Yeah, may it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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