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授权翻译】What He's Lost

Summary:

这个故事讲述了Alexander和Thomas一起经历误解、嫉妒、以及他们之间的敌意逐渐融化成深厚而温和的友谊之后找不到灵魂伴侣的可能后果。

渐渐的,他们都明白了仅仅做朋友是远远不够的--但他们还是不断地压抑自己的感情,希望以此来维持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或者说,他们都假装自己并不深爱着对方,但却惨遭滑铁卢。Laf大部分时间都受够了所有人的胡言乱语;Alex则痛苦地毫无察觉,并且认为同床共枕就等同于朋友,仅此而已。有很多无法言明的性张力和焦虑,但主要是纯粹的、没有掺水的糖精。

Notes:

预警:虽然本故事主要围绕Alex和Thomas的关系展开,但其中会/或涉及的主题包括:死亡、家庭暴力、身体虐待、以前的自杀事件(Alex的堂兄Pete)、焦虑和轻微恐慌发作。

Chapter 1: Any moment may be our last

Summary:

序言:这些年之间

Notes:

感谢并赞美原作者,还有我伟大的beta @ziyouuuu 和 @StarsImpromptu 她们拯救了我所有不知所云的病句 <3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Thomas Jefferson在他六岁时爱上了音乐,他的祖母在那一年过世,把她老式的立式钢琴留给了他。父母请来了音乐导师,教授他如何用细小的手指跨出八度,看着他掌握音阶、琶音以及简单的练习曲,并在不久之后学会复杂精细的奏鸣曲。五年后他跨越了半个世界,远离家人去到法国奥弗涅的一所私立美术学院。那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自由: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

他的父母点燃了他的才智,使得他在十一岁的时候就憧憬着与法国交响乐团一起巡演欧洲,憧憬着拥有浮华吊灯和天鹅绒座椅的大剧院,憧憬着创作将在世界各地演奏的乐章。Thomas充满了追逐梦想的眩晕感,第一天早上就在学校古老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碰上了同样活力四射的Gilbert Lafayette。他们被彼此的魅力所吸引,从此成为某种捆绑贩售 —— 最好的朋友,他们互相承诺。

那个时候他身上零散的纹身并不起眼,无关紧要,只不过是些一闪而过的念头。相反,Thomas脑子里充满了错综复杂的音乐理论、巴洛克历史、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兴起时期的作曲家。在父亲的坚持下,Thomas选修了几门关于国际关系和政策的课程 —— 他对这些课程深恶痛绝,上课的每分每秒都像发热一般灼伤他。他无法忍受不容许任何差错的严格的司法辞令、那些旨在提供胜利却只是咄咄逼人地扼住他的咽喉的漏洞。他在那些课室里前所未有地感到幽闭恐惧,每隔几分钟都抬头看钟,直到下课,这之后他才能回到他真正的避风港——他的工作室里去。对Thomas来说,音乐是法律的对立面;规则是可塑的,任由你掌控,你可能会打破每一条规则但仍然创造出美丽的东西。Thomas钦佩并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他明白自己应当为父亲对自己的尊重而感到荣幸,Peter Jefferson是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最终这一责任将落到Thomas身上。然而那一天遥遥无期,他很少去想这件事,也不愿意去想。

天资聪颖加上磁性的男孩魅力,Thomas让自己拥有了旋风般的一年。他和Lafayette(他一直拒绝回应对他名字的呼唤)一起探索学校周围的乡村,学习机敏的含义,并尽可能地制造喧闹的混乱。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身上的纹身变得令人在意,它们仿佛翻了一番,又继续成倍增长。在他十二岁那年圣诞节的前后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能发现一个新纹身。他和Lafayette一起研究着;Lafayette有十七个纹身,他有六十三个 —— 一只独耳小兔,一台立体声音响,一篮子他认为可能是柠檬的东西,一句绕出了问题的引语:我敢扰乱这个宇宙吗?(他不敢。)

三年后Thomas读完了学校小图书馆里的所有英语书,然后是所有的法语书。他自信而急切;他的思想有一种狂野的、桀骜不驯的自发性,却不知该如何引导。他发现自己渴望有人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能挑战他的观点、能用什么反击他——但Lafayette对此并不在乎,也没有其他人能跟上他的步伐。

假期时他应最爱的姐姐Jane的请求回到了弗吉尼亚的家中,对姐姐的想念总是让他隐隐作痛。二人漫步在庄园后面的河边,小时候他们经常在那里用手抓蝌蚪消磨时光。Jane整个上午都很安静,最后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空洞得近乎怨恨。

“Tom,看。”她说着,拉开了衬衫的高领。从Thomas记事起就存在于她脖子上的罂粟花纹身如今是红色的。

“你遇到了你的灵魂伴侣。”Thomas皱起眉,心提到了嗓子眼:在Jane开口的前一秒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是的。”Jane勉强笑了笑,把手伸进环绕在她脚踝边的浅水里。“但他不想要我。”

正是在这之后Thomas决定不再在乎命运;痛恨即将结束他姐姐的生命的现实。当一个你无法离开的人决定不要你,别的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开始害怕自己的纹身,甚至有点讨厌它们,于是他将其遮起来——穿高领毛衣、围巾还有长袖,这样他就不用看它们了。遮住我们?纹身似乎在嘲笑他——你个蠢蛋

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她让他觉得自己懂得了什么是爱——但当他把嘴唇贴在她锁骨凹陷处的墨色郁金香上时,它仍然是漆黑的。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失望。他的父亲在同一年去世了,他头次感到无所适从。他依然能够从生活中汲取养分,依然能发出响亮而有感染力的笑声——但现在他的肩膀上多了一小块以前不曾拥有的重担,眼睛里多了一层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那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直到很久之后才会落地生根的责任感突然变成了他的现实。他修改了他的大学申请,将法律纳入其中——他尝试放弃谱曲的梦想。这不再是他的选择,他必须要为家庭负责。

 

他和Lafayette与其他1960年的学生一起来到普林斯顿大学的台阶上,举止与他们十一岁时的幼稚并无太大区别。按着普林斯顿的传统,第一天晚上天黑后,他们穿过大学外围的森林,来到一片被篝火温暖的火焰照亮的空地上。

Thomas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的。

他和Lafayette被夹在两个他不记得名字的女生之中,另一位男生自我介绍为Hercules,还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句:“不是那个神”,这让Lafayette笑得前仰后合,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Thomas拿着杯足以呛得他喉咙发烫的烈酒,目光落在了一件深绿色开襟羊毛衫宽松又略带磨损的袖子上。

那男生个子不高,双膝紧贴在胸前坐着,听他旁边的女孩悄悄说着什么。Thomas认识Angelica很多年了——他们的家庭因共同的旧时财产而纠缠在一起,他对此不禁感到惋惜。男生抬起头,短暂地撞进他的视线,又回去看着Angelica,Thomas感到胃的底部有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拉力,但在喝完酒之后他已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大约一周后,他在‘对话与传统’的辅导课上举起手回答问题时听见一声温和而嘲讽的嗤笑。Thomas瞥了一眼身后,却和那时火堆旁的男生对上眼,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挑战,开始用完美的口才反驳Thomas的回答。

Thomas多年以来一直渴望着的嗡鸣的兴奋感突然袭来,他发现自己纯粹是为了寻求刺激而反咬一口。这引起了没完没了的辱骂——在吃饭时隔着桌子大喊大叫,在课堂讨论时声嘶力竭。他变得相当偏爱Alexander Hamilton似乎只为他保留的厌恶的目光,而且,几乎是在无意间,Thomas在课堂上的目光游移到他身上;停下来注视着他狂乱地写着笔记,流连于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拨弄卷发的样子。几个月后,Thomas勉强承认,他追求的不仅仅是争论的快感 —— 也许更是为了Alexander眼中的闪烁的火花,以及他自己心脏那轻微不稳定的跳动。

第一年转眼滑向了第二年,他纵容任何一个主动挽住他胳膊的人;想知道他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并在拒绝亲吻任何纹身时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无情。

“你不想知道吗?”一个女孩问,听上去略显悲伤。

"不太想,"他告诉她,并把被关于火光照亮的邋遢的绿色羊毛衫袖子的记忆抛到脑后。

他不得不坐在相当痛苦的辩论课上,听Alexander用曲折、冗长的句子将和他相反的意见一一拆穿。在今天之前Thomas从没有正确理解过 “语言是你最强大的武器” 这句话,他对Alexander驾驭语言的能力略感敬畏,或许还有几分羡慕——一想到要在别人面前发言,他就感到恐惧。他不是第一次希望他的家族遗产没有落在他的肩上,那他可以在钢琴前度过一生,而不是在法庭上。他想知道如果他和Alexander不是因为对骂而相识会发生什么,但他们现在的争执已经根深蒂固,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在某一个五年级宿舍举行派对的夜晚,他喝多了Lafayette制造的可疑物品,为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心痛不已,于是对此进行了坦白。同样酩酊大醉的Lafayette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着:

“Crier apres lui moins t'aiderais peut etre,”——如果你不总对着他大喊大叫也许就会有帮助。

但无论如何掩饰,Thomas都知道自己身上的纹身意味着什么。他三年级前的寒假里都和Jane在一起,绝望地试图忽略时间不多的事实。有的时候她还能对他笑一笑,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魅力;而有的时候,她却虚弱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告诉她自己会在放假时回来,他爱她胜过生命本身。

Jane给了他一个狡黠的微笑,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昔日的玩世不恭。"如果你不会在我的葬礼上弹琴,那就别来了。“她对他说。他不想在她的葬礼上演奏,他想在她活着的时候弹琴——在她能够展露笑颜的时候。"别说了,别说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相反,他翻了个白眼,假装嘲笑着,然后把手插进口袋里,这样她就不会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

在回普林斯顿的火车上,他看着弗吉尼亚式的乡村逐渐淡去,变成新泽西州,下定决心不理会Alexander对他造成的不幸影响,并保证自己不会爱上一个不想要他的人。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荷马,伊利亚特‘我胆敢惊扰这个宇宙吗?’ - T.S 艾略特,J. 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Notes:这个AU的简略总结
-你失去的东西会以黑色纹身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灵魂伴侣身上(可以是大事,像深爱之人的死亡,也可以是很小的事情,就像摔烂了最喜欢的马格杯。)
-你的灵魂伴侣亲吻你的纹身时它会变成彩色的(每个纹身都得被单独亲吻才会变色)
-生理上说你的灵魂伴侣对你的生存至关重要 —— 如果你们在三十岁那年还没相见你的免疫系统就会失灵然后你会死
-你可以拒绝你的灵魂伴侣,但代价是你们双方的死亡,就像你们从未相遇一样
-灵魂伴侣≠完美。这个世界充满了贫困,病痛和不幸。残酷的人仍然存在,一个人是你的灵魂伴侣不等于你必须要爱对方

Chapter 2: Full of things that have never been

Summary:

两个幸运的灵魂和一段不情愿的同伴关系。

Notes:

斜体标粗的词语和句子原文为法语或西班牙语。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Alexander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在他身上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一只眼睛,在充满房间的耀眼阳光下眯起眼,看见John正抱着一个枕头,咧嘴冲他笑。

“你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他喃喃道,半靠在他的手肘上。

“在享受你这学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好觉吗?”John问,在朝寝室门口而去前转身把枕头丢回他的床上,显然对自己完成的任务感到满意。

“我还是会睡觉的,”Alexander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偶尔。”

John哼了一声,显然觉得没有争论的必要,但在门口停了下来以便朝他喊话:“好吧,就算你不去吃饭我也得去。半个小时后就上课了。”

门在John身后“咔嗒”一声关上了,Alexander皱了皱眉,但还是趿拉着下了床 —— 他大概不应该在这学期的第一节课就迟到,而他至今还没收到他的课表。他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然后又花了几分钟茫然地四处寻找袜子。尽管他们在昨天傍晚才堪堪抵达,宿舍如今已经是一团乱;Alexander的衬衫和John的大半东西缠在一起,杂乱无章地堆在他们的床间。他把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袜子,于是他放弃了,借走了一双属于John的袜子,抓上一本新的笔记本,离开宿舍间到四方院*里去。

 

普林斯顿是一所古旧而美丽的大学,由砂岩走廊和宽敞通风、天花板很高的教室构成了一座迷宫。大厅主要用于用餐和偶尔举行的活动,经常让Alexander想起大教堂的内部。几扇又高又窄的窗户向下垂落,两侧是六条平行排列的长木凳。Alexander到来时房间里喧闹非凡,人们在桌子对面不断地互相打招呼,久别重逢后的兴奋形成一股暗流弥漫在房间里。他瞅见John和Lafayette坐在中间,旁边还有几个他在上学期的课堂上见过的人。

“啊,我最喜欢的小精灵。”Lafayette在Alexander于他身旁落座时抬起头瞥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准时。”

他的口音——假期回法国的家里呆过之后总是变得更重——融进他的字语里,Alexander为这种熟悉感微笑着。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John把桌子对面的一张纸弹向他,对Lafayette翻了个白眼。“别理他,他正因为自己的房间比去年小了五厘米而感到愤懑。”

“我几乎动弹不得。”Lafayette怒视着John。

“这是刑事不公。我应该写信给那些人..... ”他打了个响指,“学生福利委员会什么的。”

Alexander哼了一声,在John把咖啡壶从他够得到的地方挪走之前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我相信他们会非常关心的:'你好,是的,我现在挣扎得很厉害,除非床单是手工编织的丝绸,否则我睡不着——'”

John被一口吐司噎住了,Lafayette丢给他一个明晃晃地写着“你活该”的傲慢眼神。“好了,比起受这种辱骂,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站起来,把书本收拾好,朝那张纸点点头。“我想我们十点钟要上同一堂课,到时候见,好吗?”

Alexander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时间表。“呃…'法律、发展与进步人权'?"

Lafayette耸了耸肩。"你觉得我能记住吗?"

差不多九点了,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大厅。Alexander跟着John穿过人群,走上大楼梯,眯着眼睛看了看今天剩下的课程:现在是“英国历史 ”辅导课,然后是和Lafayette一起的法律课,最后是辩论的实践课。

教室的门开着,他们穿过叽叽喳喳的学生来到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上。不出所料,教授迟到了,于是Alexander转向John。”你见到Herc了吗?"

“见了,喔——”John伸出手,手指缠上Alexander的手腕,捏了他一下,眼睛越睁越大。“猜猜怎么着?”

Alexander笑了笑。“他退学了。”

“哈,他倒这么希望。”John翻了个白眼,前倾着趴在桌子上,好让Alexander能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他的声音,"他找到灵魂伴侣了。"

“他什么!”

“对吧!”John笑起来,圆圆的脸颊曲线上浮现出小小酒窝。

Alexander伸手戳了戳,在John恼怒地甩开他的手时扬起嘴角。“你真该看看他的纹身。”

“喔?”Alexander的笑容微微一僵,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有些人很幸运”这种略显琐碎的话,试图说点积极的,“那么,你见过他的灵魂伴侣了吗?”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John耸耸肩,"显然,他们是在假期里认识的——他要去英国拜访一些亲戚,在那里碰到了她。总之,她从她的大学转学过来,这样就能和他在一起。今天早上他连一分钟都没给我们留,只是停下来和我们说了一声。”

他们的教授进来了,低声吹着口哨。他是位矮胖的男人,有一个圆润的肚子,戴着一枚亮橙色和紫色交织的领结。John大笑起来,Alexander朝他挑了挑眉。“可惜Laf不在,我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John靠在椅背上,腿向前伸展开,显然准备在余下的时间无精打采地盯着窗外发呆;他修的是理科,这意味着他在任何不涉及细胞、化学物质或会在显微镜下蠕动并让Alexander的内脏扭成一团的东西的选修课当中注意力都相当薄弱。他看着教授在黑板上潦草地写下他的名字,接着几乎不由自主地低声说:“该死,Herc真幸运。”

Alexander点点头,在交谈声逐渐减弱、准备开始上课时转向前排。他当然为Hercules感到高兴;他们都是。John的评论是一种不幸的轻描淡写;Hercules非常幸运——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是大多数人究其一生都在期盼的事情,但往往无果而终。

尽管Alexander知道后果是什么,但完全依赖别人的想法仍然使他感到害怕。在他的一生中,他曾经爱过的一切都带来某种别离:他的妈妈,他的家人,他的家——而一位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的灵魂伴侣听上去像另一种无法避免的痛苦。

El Mundo todovia está llenado de gente mala, mi amor” —— 这个世界仍然充满坏人,亲爱的。他的妈妈这样说过,声音里带着遗憾,用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什么也没说,尽管他知道她的意思:像我们这样的人并不总是有幸福的结局。

进化比你更操蛋。Angelica曾经这样对他说,直言不讳但并不刻薄。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这是一场关乎生存的远征,而实际上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会成功。Alexander早已接受了他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事实。

 

下课后他们分道扬镳,John去了图书馆,Alexander上了两层楼去听下一堂课。这是座巨大的剧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Lafayette在教室后半边,心里暗暗咒骂他要爬的这么多阶梯。

“啊,小蜗牛。”Lafayette朝他得意地笑着,看他跌坐在座位上。“我看是年纪大了。”

"滚开,"他抱怨道,只是稍微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前面还有很多空椅座位而恼火,不是每个人都有长腿的福气,但他还在想着Hercules,所以又补充了一句,”你听说了吗?"

“Herc?啊,听说了。”Lafayette转过身面向前方,表情有些酸楚。"我真为他高兴。太高兴了,一点也不嫉妒。"

Alexander笑了笑,不经意看向门口,在辨认出那个刚刚走进来的人的时候皱起了眉。

Thomas Jefferson正朝他们走来,缓步走上台阶,和一个Alexander依稀记得是前一年班上的一个女孩在说话。

Jefferson,Alexander认定了,一个集他所不喜欢的一切于一身的人。他往句子里塞尽可能多的词,从不确定什么是足够的,什么时候该停止,而Jefferson却知道——他说话简明扼要。这让Alexander无法忍受,因为他们相互辩论时这让他听起来很幼稚且不够成熟,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再有这种感觉。Jefferson家族负有传统的声望,也幸运地继承有财富,这意味着机会来得很容易。Alexander认为,从未为任何事情奋斗过的人往往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确信Jefferson在法国长大是为了享受生活,十岁时就已经厌倦了美国。

聪明得傲慢,不幸的是口才好又固执己见。这没什么——普林斯顿的大多数学生也是如此。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很有魅力,尽管Alexander宁愿死也不愿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他身材高大,深色焦糖色皮肤,脸上带着会朝Alexander以外的任何方向展露的宽阔而轻松的微笑。

也不是说他很在乎。

没有人能理解他们对彼此的厌恶。很多时候Alexander也不理解,但他无法忍受Jefferson莫名其妙地使他感到被看穿和脆弱——这是他通常善于掩饰的。

他在Jefferson走上台阶时继续顽固地盯着对方看,这时他旁边的一块布料褶皱引起了他的注意,Lafayette站了起来。Alexander抬起头,愤怒地眯起眼。

“你敢——”他尖声嘶叫,但Lafayette已经对着他们下面的几排喊了起来。Jefferson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来,发现Lafayette后轻轻一笑,对着和他说话的女孩喃喃地说了几句Alexander不难猜出大意的话,接着就向他们走来。

Alexander对着Lafayette的方向厉声嘟囔了一句 "去你妈的",并下定决心不再注意Jefferson说法语时南方口音是如何完全消失。 Alexander漠然地注视着他伸手将头发从脸上拨开,然后Jefferson的视线从Lafayette身上滑开,与他对视。

“你还在这呀?”他冷笑着坐下,Lafayette夹在他们中间, "我还指望他们把你送回你的小岛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我吧。”Lafayette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听天由命似的,“我不觉得辱骂他能让他对你露出那美丽的笑容。”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的笑容很美?”Jefferson喃喃着,眯起眼斜了一眼Alexander。

Lafayette转向他,嘴角弯出一抹恶作剧的幅度。“一天三次吧。”

“混蛋。”Alexander低声说着,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而感到窝火。 在接下来的课堂里纯粹出于恼怒而忽略了他们两个,Lafayette还没来得及转身时他就离开了。他意识到没时间吃午饭,便朝图书馆走去,想着可以预习一下明天的课。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埋头在《语境中的奥登》的书页间,猛然意识到他的法律实践课已经在五分钟前开始了。

 

这个班不大,大约只有十二到十五个人,房间里已经专门为辩论准备好了:椅子靠在每面墙上,两张桌子在地板中央相对着。教授没有理会Alexander进门时含糊不清的道歉,而是继续他的自我介绍。Alexander滑进了最后一张椅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旁边的座位上坐的是谁,花了好大力气才强忍住起身再走出去的冲动。

教授在他们中间来回踱步。“这堂课的目的是让你们做好准备,如果你们选择从事实用法律职业的话,就得适应现实的工作环境。你们将两人一组,每周与一名更有经验的五年级学生辩论一个案例。在第一节课上,我将与Samuel Seabury进行辩论,他马上就到。记下辩论的策略,还有如何形成反驳反例的要点的快速表述。

我理解,你可能不得不对你认为不真实或道德上不正确的情况进行辩护。 但是,我鼓励你们不要因此而影响你们的辩论。 你们第一次辩论的问题将在本节课结束时发给你们,为了简单起见,请与坐在你旁边的人搭档。”

Alexander朝他的左侧投去厌恶的目光。

Jefferson冷冷地扬起眉毛。“下次不要以为守时会有损你的形象。”

“我没有那么想,”Alexander愤怒地嘟囔着。“我忘了。”

“令人惊讶。”Jefferson翻了个白眼。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发男孩走进来,他朝教授点了点头, 而教授面向整个班级。 “公开辩论:在无遗嘱的情况下,个人是否有权继承已故家庭成员的土地,还是应自动转为国家财产?”

 

他们在四十五分钟后下课,而Alexander仍然在潦草地写着。他在思绪稍稍平静下来时抬起头,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Jefferson靠在课桌上,安静地看着他。

"什么事?"他咬着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条理清晰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他的那一页就像一堆令人尴尬的半成品句、他需要研究的东西的随机清单,以及日后可能被证明是有用的同义词。他迅速把所有纸张整理在一起,希望Jefferson没有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很好奇,你总是书写得像世界在你写完之前就要爆炸一样吗?”

“至少我做了笔记。”

Jefferson笑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记笔记的,你知道吗?”

Alexander的脑海里闪过 "难以忍受 "这个词。"你不是应该去什么地方吗?"

“有鉴于你这个蠢货不懂得时间的定义。”Jefferson叹了口气,把自己从桌子上推下来。“我们得想办法搞定这个。”

Alexander盯着他挥舞的那张纸。"明天十点结束的辅导课结束后,我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你想讨论一下的话。"他不情愿地提议道,尽管说实话,他们俩能够带着礼貌讨论任何事情的想法都挺可笑的。

Jefferson点点头,面无表情,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兀地转过头来:“那是节诗歌课吗?从浪漫主义到现代主义或者什么别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选修诗歌了?”Alexander烦躁地说;诗歌是他的爱好。

“对不起,我没意识到必须得事先跟你确认一下,”Jefferson冷笑着,懒得朝他的方向再看一眼就沿着走廊走开了。Alexander咽下了在他身后大喊大叫的冲动,转而忿忿地哼了一声——虽然不那么令人满意,但他也不能总是这么气量狭小——随后慢慢地走回了寝室。

 

John比他早一步回到寝室,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地翻着解剖书。自他十四岁那一年,John的妈妈Eleanor意识到他无处可去之后,Alexander就一直和Laurens一家生活在一起,Alexander欠她太多了,永远无法偿还。

他将门 "砰 "地一声关上,John从真皮层的示意图上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挑挑眉毛。

“我们得成对辩论。”他开始说,放下书,重重地倒在床上,“大胆猜猜我他妈的和谁一组。”

John憋着笑。“这学期开了个好头,我猜?”

Alexander没理他,盯着天花板,“我们今晚是有篝火晚会吗?”在酒水中窒息一切的前景是相当诱人的。

“没有。” John把注意力转回到他的书页上。"大概在接下来的几周吧。几个五年级的学生认为有些教授知道了,所以他们决定再等一段时间,以免我们被抓到。"

Alexander嗤之以鼻。”是啊,好像他们多年来都不知道似的。"

篝火晚会的传统是几年前开始的;当时大家都很无聊、疲惫,想给一年级新生一点震撼。如今的篝火晚会比起那时成熟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有那么多无情的恶作剧。

"好吧,既然我们不会喝得烂醉,我就去图书馆。"

"又去?" John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你一整天都在图书馆。"

"在罗马的时候......" Alexander耸耸肩,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并在他来得及翻白眼之前关上了门。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里尔克,出自莱纳·玛利亚·里尔克的书信,1892-1910

——

四方院(The Quad)即Quadrangle Club,是普林斯顿的其中一个饮食俱乐部,在一栋小房子里面

Chapter 3: Why does tragedy exist

Summary:

暴君式的父亲和一个痛苦的提醒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第二天早上,Alexander睡眼惺忪地攥着吃剩的半块微焦的吐司,准备离开大厅去上八点钟的诗歌课,但在听见他的名字在喧闹声中响起后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见Eliza从大厅出口处汹涌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嘿!”他高兴地说,她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走上剩余的楼梯。

“你这节是诗歌课,对吧?”Eliza问道,她挪动身子,把自己贴在楼梯的一侧,以免撞到别人。她侧过头瞥了一眼,及时看到他点了点头。“啊,我就想你可能会上这门课!我们从来没有一起上过课,我看到这门选修就挑了它。”

"看看你,为了我勇敢地创作现代主义散文。”他在他们从楼梯拐进走廊时笑着说。Eliza是二年级学生,这意味着他们很少同班。

"哦,不会那么糟糕的。”Eliza说。"只要不是那些存在主义的废话就行。说起来,你的假期还好吗?”

“过得不错。John的其中一个兄弟明年春天要结婚。”

“喔,嗯……就是那个打台球很要面子的?我忘了他的名字。”

“Teddy?”Alexander笑了。“不,坦白地说,让Teddy在一段关系中待得足够久以至于可以选择结婚,这种想法太搞笑了。要结婚的是Joseph。”

Eliza皱起了眉头。“我想我不认识他。”

“你的确不认识。”Alexander摇了摇头。“你还没见过他。不过他人很好,是他们兄弟几个里和John最像的。总之,Joe经历了这次危机,因为他觉得‘我的天啊我要永远被困在里面了’,所以他决定要去参加一次‘最后的自由之旅’,作为送别。”

“听起来是个恶兆。”

“其实还挺有趣——他拖着我们一起去野外生存什么的,但他真是个城里人。连帐篷都不会搭。他说什么都不带,所以我们没有带任何食物,我们不得不去钓鱼,生火做饭——只是我们谁也不会钓鱼。"

Eliza笑起来,拽了拽他的手。“天啊,男孩们。你们都太笨了。”

“是啊。我们找了个服务站,靠吃饼干过了四天,回去后Eleanor就问:‘怎么样’,我们只好编了个淡水鲑鱼的故事,她一直在点头,最后当我们都以为她信了的时候,她又说:‘我不知道你们钓到了什么,因为这附近的河里没有鲑鱼。’”

“活该。”Eliza无可奈何地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努力掩饰着笑容。

“也许吧。”Alexander咧嘴一笑。“不管怎样。你过得如何?你父亲又在家里四处征战了?”

Eliza的父亲是个相当凶悍的人,他对女儿们的生活提出了保守且常常不公的要求,Eliza总是默默地忍受着,而Angelica则固执地、相当大声地予以反驳。

他们来到教室;门是开着的,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靠在椅子上与邻排的朋友交谈。Alexander刻意地无视了正靠在课桌上和前排一群人亲切交谈的Jefferson,拉Eliza到了教室后面更为安全的地方。

“嘿!”Eliza愤愤不平地抗议,“我想去打招呼的!”

“嗯,而我不想。”他皱起眉,怒视着Jefferson的后脑勺。

她困惑地翻了个白眼,松开他的手并拖出一把椅子。“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俩能直接翻篇。”

Eliza看了他一眼,对着他沉下的脸笑起来。“喔Alex。还是回到关于我最亲爱的父亲的愉快话题上。”她继续说,语气变得有些木讷。“这已经是我的第二年了,我必须得选专业。”

“教育?”

在普林斯顿,一年级的学生必须先修完一套必修的核心课程,然后才能选择专业。Eliza很喜欢孩子,经营一家孤儿院是她多年以来的梦想。由于找到灵魂伴侣的几率如此之低——仅仅三分之一——许多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是的,”Eliza说,但她看起来有点沮丧,“不过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他想让我读工程学,”她皱了皱鼻子。“因为显然他认为在'智力较高的人选修的专业’或其他什么学科里,我更有机会找到我的灵魂伴侣,”她说着,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比了个引号。“我的整个圣诞节都是被拖着去参加一场又一场活动,好像如果我的灵魂伴侣是我父亲身边那些令人作呕又傲慢的人我不会当场拒绝他们一样。我下一秒就会离开去野外露营,以饼干为生。”

“那么糟糕?”

Eliza点点头,面部扭曲。教授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穿着棕色漆皮芭蕾平底鞋和一件小呢子西装外套,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前臂上的老爷钟纹身;木头温暖的蜜糖色调与她浅棕色的皮肤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那么和谐。

“早上好,”她彬彬有礼地说,环视周围,随后把包放在了桌子上。聊天声戛然而止。"我是Chrisite教授,但你们可以叫我Chris。”

几个人悄悄笑了笑,有人咕哝着:“你好。”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柔的窃窃私语声。

“你也好,”Christie教授坐下来,把整摞高高的书堆到她的桌前。"谁能帮我把这些书分发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她等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的文件,坐在前排的一个男孩把书递给大家,一阵轻声的交谈又响起了。

“她看起来对存在主义也没什么耐心。”Eliza压低了声音,弯起嘴角,Alexander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止住了,因为有几个人听到声音转过了座位,包括Jefferson。他们对视了一瞬,随即Jefferson挑起眉毛,神色倨傲,而Alexander尴尬地别过头。他从Eliza手里接过书,低头看了一眼标题:《奥登—短诗合集》。

“好了,”当全班再次安静下来时,Christie教授抬起头,"请大家翻到第十四页,我们从《葬礼蓝调》开始......"

 

一个多小时后下课时,Alexander仍然在写。Christie教授其实出奇地有趣——她的幽默干练而略带愤世嫉俗,这正是Alexander一直偏爱的。

(当他们分析诗歌的第二行‘用一根多汁的骨头使狗不再吠叫’时,她从黑板前转过身,微微一笑。“我还能想出一两个办法,”她说,用手快速利落地划过喉咙。

Alexander哼了一声,Eliza惊恐地转向他。“Alex!”她责备道,“别笑,这很恐怖。”

“才不,这好玩极了。”)

Christie教授给他们布置了下节课前要完成的一篇论文和研究报告,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大概是去赶别的课,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椅子被推开,书包被扔到课桌上,发出咔嗒声。

“我得去听下一堂课了,”Eliza说,周围逐渐变得空荡,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把书本乱七八糟地收拾起来,“回头见。”

Alexander含糊地“嗯”了一声,依然专注在书页上。他写完最后一个注释,望着那首诗,努力思考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他喜欢奥登,其笔下的忧郁让人感觉很舒服。Alexander的妈妈也喜欢这首诗;她以前会把这首诗替他翻译成西班牙语(那是在他更加年幼、还没有学会英语的时候),并在早餐时用她那轻快、悠扬的声调念出来。

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最后几名落单的学生正往门口走去,Alexander在收拾他的纸张时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于是抬起头来。

Jefferson坐在书桌上,指间旋转着一支笔。Alexander盯着它看了会儿,感觉有点恍惚;那笔被Jefferson转得太快了,在他的视线里模糊成了一团起伏的灰色污迹。

“本世纪的任何时候都欢迎,Hamilton。”Jefferson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Alexander瞪起眼睛,“请慢慢来。”

他的表情必然是相当的困惑,因为Jefferson叹了口气。“那堆问题,Hamilton。”

“喔,对。”Alexander尴尬地点点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忘记的,“呃,我们该去图书馆吗?”

“不,我们就呆在这儿吧。我想没有人在用这个房间。”

Alexander搬自己的东西到Jefferson面前的那一排,拉开椅子转了一圈,让他们隔着桌子相对而坐。“那么,”他一边说,一边翻着书,找出昨天的笔记,坚决避开Jefferson的目光,“我翻了点文档——”

“你当然做了准备。”

“多做准备又不会错。”他厉声说,找到问题并把它放在桌子中间,“虽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现有文献记载的大多数例子都是暗杀总统,而非普通的政客,况且你不会相信围绕每桩案件的争议。”

“嗯…”Jefferson继续读题。‘加拿大公民Richard Davidson暗杀了六位美国政治家。谋杀发生在美国,Davidson被美国法院审判并判处终身监禁。他应该在美国服刑,还是由加拿大承担责任’。 “有意思。”他敲了敲那张纸。“我估计第一次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是啊,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Alexander皱着眉头说,“只不过,当你再看一遍,哪怕是再看得深一点点,它实际上就变得相当复杂了。它的措辞非常糟糕,而且有太多的空白。我是说真的,”他把问题摆向自己,“美国政客。这什么,没什么人关心的一个小席位?抑或是联邦或者州的席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有这些东西都会大大改变——”

“不,”Jefferson轻松地说,打断了他的话,把纸从他手里拽了出来。“你想太多了。所有这些都无关紧要。”

“才不是——”

“就是多想,听着。”他伸出手去拿笔,发现Alexander盯着他看时不耐烦地抬起头扫了一眼。“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这个小气鬼。”他嘟囔着,伸手去拿奥登的诗集,他把笔用作了书签。“这么看,我们要关注的是这个......加拿大公民,”他慢慢地说,在上面画了个圈,“呃......在....被美国......法院判刑。好的。”他把纸转过来,让Alexander看。”瞧,这就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他们实际上已经把问题设置得很完美了,所以我们不必担心任何你担心的变数。”

“我没有——”

“是啊,当然。”Jefferson翻了翻白眼。“但是这些东西都会变的很重要,如果我们必须真正给他判刑,或者证明判刑的公正性,呃,"他低头瞥了一眼,”判无期徒刑,或者其他什么,但我们不需要。我们只关心判决由谁负责。”

“对,”Alexander喃喃自语,感觉脸颊发热。“是啊,好吧,呃,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对吧?”

Jefferson点点头,紧接着突兀地开口:“你知道,考虑所有细节并不是坏事,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恰好没有必要。”

“嗯,”Alexander耸耸肩,“随便吧。总之,你想怎么做?一起想出要点,免得到时候各讲各的,然后再分别去研究?”

Jefferson点了点头,但没有拿起笔。Alexander叹了口气,把纸拉向自己。“好吧,那我们就从正方论点开始......考虑到是美国法院作出的判决,无论公民身份如何,美国法院都必须承担责任。”

“呃,不对,”Jefferson向前倾着,用前臂撑着桌子,随着Alexander的笔迹颠来倒去地读着。“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无法争辩这一点。公民身份太重要了,不容忽视。”

“我没说我们对它置之不理,但如果他在加拿大受审,判决可能完全不同——”

“很难说。”Jefferson翻了翻白眼。“他杀了六个人。我认为除了无期徒刑之外,其他刑罚都不太可能。”

“好吧,那死囚呢?”

Jefferson瞪了他一眼。“好吧,”他最终承认,“但这并没有发生,不是吗?即使发生了,也改变不了公民身份的问题。无论如何,判决的类型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不是无关紧要,”Alexander说,声音提高了一些。“当法院作出判决时,那就是他们该负责的,他们不能把每个案件都推给其他国家让他们去处理。”

“很明显,当它涉及到那些原本就属于那个国家的人时,”Jefferson直截了当地说道,他靠在椅子上,扬起了一边傲慢的眉毛。“但他们为什么要对外国人承担同样的责任呢?”

“因为他们下达了该死的判决!”Alexander恼怒地摇了摇头,“加拿大本可以--不,听我说完,”Jefferson同样愤怒地张开嘴时他打断道,“加拿大本可以让他被判死刑。对不对?这就导致了成本上的差异——会浪费多少纳税人的钱,他要待在等待名单上,之类的。我的观点是,如果他在加拿大被判刑,结果可能完全不同。所以,美国判了刑,他就是美国的责任。你来自哪里不应该有什么影响。”

“除了它会带来影响。”

Alexander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这属于个人观点问题。”

“不,”Jefferson瞪了他一眼。“这是事实。他不属于这个国家,为什么要--”

“你怎么知道?问题只提到他是加拿大公民。它没有提及其他任何东西,他可能…他可能拥有绿卡。”

“是的,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问题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必须假设--”

“但是...”

“别打断我。”Jefferson怒喝道,他身上的某些东西似乎变得有些坚硬而冷酷,“为什么美国要浪费数百万美元来对付一个不属于美国的罪犯?嗯?”

“什么叫'不属于',他可能一辈子都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Jefferson抬了抬肩膀。“他在那儿呆了多久并不重要。他是加拿大公民。他甚至不用给美国缴税。”

“他可能得,”Alexander咬牙切齿地说。“我们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并不重要,他当时在国内,所以——”

“没错。”Jefferson翻了个白眼,露出一抹残忍的、恶意满溢的冷笑,“当然,当然这不重要…只不过这决定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别这么可笑。”

"喔,我在胡说八道吗?" Jefferson的眼睛闪闪发亮,“所以你可以诚实地告诉我,你来自哪里并不决定你整个人生的轨迹?照你这么说,你是出生在美国这样的国家,还是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家,都没什么区别?你是上层社会还是下层社会没有区别,不会影响你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不会影响你获得什么样的机会,不会为你提供更好的机会找到你的灵魂伴侣,不会为你提供更好的未来。不会影响,”Jefferson停顿了一下,直视着他,“你活下来的机会吗?”

Alexander的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肋骨,他的手指感到脆弱、无力且湿冷。“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吞吞吐吐地问,“这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这会让一切变得不同。”Jefferson定定地看着他。“告诉我,你的出身很重要。因此,”他突然补充道,仿佛突然想起了争论的最初原因,“Richard的…或者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公民身份很举足轻重。”

“不,”Alexander摇了摇头,尽管他已经有一半不确定了。“美国——”

“好吧,”Jefferson打断他,“那告诉我,如果你没有在普林斯顿拿到奖学金,你会在哪里?”

“什么玩意儿!”他大叫起来,“这有什么干系?”

Jefferson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你不知怎么地认为,你的出身和你的一切毫无关联——”

“我从没说过——”

“所以,”Jefferson提高了嗓门,把Alexander的辩驳压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到底出生在哪里,但我知道,如果学校没有把钱交给你,你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来这里上学。”

Alexander盯着他,胸口闷得难受。

Jefferson抬起肩膀。“怎么,我错了吗?”

问题就是,他的确没错

“去你妈的。”Alexander强忍着,嗓音发颤。“操你的。就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他尖锐地说,“就因为我没有生在钱眼里—并不意味着,至少我真正学到了东西,至少我不用一有需要就跑去找爸爸——”

“闭上你的嘴,”Jefferson突然嘶吼道,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这个混蛋,Hamilton,别把我的家人扯进来。”

“哦,好吧。”Alexander嘲笑道,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突兀地意识到自己正用力抓着桌子的边缘,指节泛白。“我戳到痛处了,是吗?所以你骂我没问题,却…”

“你不是唯一一个为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努力过的人,”Jefferson低声说。“你以为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很抱歉戳破你完美的小泡沫,但它不能。”

“那它肯定能帮上忙。你知道一无所有是什么滋味吗?”

Jefferson恼怒地嘲笑道,尽管他的眼神依然冰冷。“如果你不再自怨自艾,你就会意识到,不是只有你是为了来到这里而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的人。”

“你这个自大的混账!我很难把乞求爸爸为你铺平道路称为牺牲——”

“我告诉过你别把我家人扯进来!”

Alexander没有搭理他,喉咙发紧,有点力不从心。他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甚至不记得这个问题究竟是关于什么的,也不知道它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和Jefferson的关系始终建立在争论之上;但这种争吵总是让人感觉很琐碎,总是与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有关。一句冷嘲热讽,一次敷衍了事的侮辱,一回不经意的、相当慵懒的挑衅,而更多的时候,这只是出于无聊。也许是太天真了,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不愉快是无伤大雅的,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Jefferson的态度可能是源于一种真挚的信念,即他的过往在某种程度上使他不配在这里立足。

“这么多的特权一定很难应付,”Alexander喋喋不休地说着,根本没有考虑自己在说什么,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哦,我真可怜,我的家庭太完美了。我应付不来,我......”

“至少我有一个家。”Jefferson冷冷地说,然后,Alexander眨了眨眼睛,突然完全无法思考,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干涸在舌头上。Jefferson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嘴唇紧抿着,视线短暂地挪开了。

“我的意思不是——”他的声线跌落下去,急促地而突兀地开口。“我没在思考,Hamilton,我——”

Alexander没有听,他站起来的时候嗡鸣声充斥着耳畔,动作生硬而机械,他捞起面前的文件,甚至没有检查它们是否属于自己。他的手抖得厉害,险些将书掉在地上。

“Hamilton——”Jefferson再次呼唤,睁大眼睛看着他。“Hamilton,我不是故意——”

Alexander到最后也没搞清楚他的本意是什么,他还没好好考虑自己要去哪儿就已经出了门,穿过半条走廊。

没事的 ,他低吟着,试图把卡在喉咙里的心咽回去。 没事的,没事的。

在这么多人里偏偏是Jefferson提到了这件事,更让他感到刺痛的是,Jefferson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有家人,很久都没有了。他有过妈妈 ,他曾感觉到她的爱就像有形的东西。当她去世后,他有他的表兄Pete —— 但这并不能抹去其余的部分 ,还有他的父亲曾是一个怎样的人的事实,他的哥哥Jamie被其带走了,他的妈妈 Pete都不在了。Laurens一家很爱他——他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七年,有自己的房间和一切——虽然他们是他拥有的最接近家人的存在,但无论如何,按照大多数人的定义,他们仍然不是。

Jefferson在这个问题上也说对了。Alexander疲惫地想,步履沉重地迈向他的宿舍——你来自哪里确实很重要。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只是固执己见,又也许是孩子气地希望通过无视现实来改变它。他偶尔觉得过去才是唯一重要的——它似乎控制了很多事情。也许他的整个人生在他头一次呼吸的时候就已经被安排好了。这真是一个不祥的想法;既可怕又自由,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为其它千千万万个决定埋下伏笔。如果他出生在美国,或者西班牙,或者其他任何地方,而不是美国海岸边的那个小岛,他现在会在哪里呢?尽管他从十二岁起就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他仍然称那里为家。多少事情会变得不同。多少事情会变得更容易。

这并不重要。他曾对Jefferson说,但确实重要。这很重要,无限重要。也许比什么都重要。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安妮·卡森,悲痛之课:欧里庇得斯的四部戏剧|‘用一根多汁的骨头使狗不再吠叫’ - W.H奥登,葬礼蓝调

Chapter 4: Wise and cynical as hell

Summary:

一场被夸大的危机和一个小小的胜利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那天傍晚,Alexander在上完“历史:政治、散文和后现代主义”之后回到他的寝室(他避开了大礼堂和图书馆,以防碰上某些人),盘着腿坐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翻阅着明天要读的章节,尝试让自己真正看进去点什么。今天过得很好,他总结。Jefferson就是Jefferson,这没什么,Alexander允许自己为此稍微崩溃一下,然后像往常一样把一切都扔到一边,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一切都很好——尽管有什么东西持续在困扰着他:一个他无法完全理清的念头。

然而,与那个像长歪了的脚趾甲似的人渣密切相关的问题已经占据了他今天太多的时间;因此,为了分散注意力,Alexander埋头研究了他所能找到的与他们的问题中的情况极其相似的每一份案例,然后为他们的辩论起草了正反两方面的论据,因为坦率地说,去他妈的合作。这个分心的重任后来交给了他下午那节大课:在这被祝福的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他根本不用想起这件事。历史课的教授个子不高,留着一撮修剪到圆点领结的正上方的胡子,乱糟糟的仿佛在某个时候被劈过、至今没能恢复过来。他在解释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时的"垮掉"文学运动时很喜欢挥舞双手——那是文字世界的一个革命时期,作家们决定向政府、国家和整个世界说一声 “去你妈的”,他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总之,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John推开门,皱着眉头对Lafayette抱怨了几句,后者看上去神色恹恹,约莫是已经听了一会了。他背靠着门,关上它,朝床的地方扫了一眼。

“啊,看那边。”他瞪了John。“Alex在这里,现在你也许可以闭嘴了。”

John踩着鞋跟转了一圈,注意到Alexander之后笑了起来。“什么!竟然不在图书馆?你感觉还好吗?”

“是啊,你为什么这么难以琢磨呢?Herc去图书馆找你了。”Lafayette皱着眉头,显然不像John一样愿意放下他那酸溜溜的心情,不过他还是亲昵地弹了下Alexander的肩,同时把一个挎包扔到他旁边的床上。挎包发出不祥的叮当声,Alexander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Laf,今天是星期二。”

“怎么了?你有意见吗?”Lafayette嗤之以鼻,从Alexander的床头舀起一叠文件,毫不客气地扔在地上,随后坐下来打开他的包。

Alexander看了眼John,对方耸了耸肩,好像在说星期二、星期五,有什么区别。于是他叹了口气,合上书,然后把胳膊伸过头顶。"你刚才在呻吟什么?"他问道,憋着哈欠。

“别让他再开始了。”Lafayette喃喃,向John投去一道不满的怒视。

“你毫无同情心,”John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地脱掉鞋子,把它们踢到房间的角落里,与堆积如山的书、奇怪的袜子、Alexander那双蹭破了的 Doc Martens 鞋,以及其他一些他们都懒得收拾的东西共同堆在那里。John的一只鞋撞翻了Alexander一摞整齐的诗集,它们散到了地上。”啊,不好!”John无趣地转过身去,扑倒在床上。“Alexander,你听听这有多糟糕:我今天过得很好,对吧?我早上做了'化学和生物分子信号’练习——”Alexander瞄了一眼Lafayette,那人翻了翻白眼,嘟嚷着“请说英语。”John没听见他的话;“——去年的电化学课,我们只能看预先制作好的的切片,但今年我们真的可以自己动手了。”

“挺迷人的,”Alexander睁大眼睛说,Lafayette哼了一声。

“就是很棒!” John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取笑他,以弥补他们对任何科学知识的无知。“我切开了大脑!大脑!”

Lafayette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你什么都不懂,”John抢着说,“总之,后来我们上了堂历史课,”他朝Lafayette偏了偏头,“讲得不错吧。”

“嗯…讲了很多战争。你会喜欢的。”Lafayette用脚点了点Alexander的膝盖。“都是关于谈判和......争论,还有别的你经常做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John又说,而Alexander瞄准Lafayette的身侧踢了一脚,扑空了。“所以:今天还不错,对吧——”

“是啊,我过得也很好。”Alexander插话道,Lafayette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正试图从中挣脱,“我得写篇关于金斯伯格的论文,他是个诗人,写了一些很操蛋的丑闻,有店主因为卖他的诗被捕了。”

“你要给他写情书吗?”Lafayette甜甜地问,突然放开了Alexander的脚,让他一下子跌了回去,倒在胳膊肘上。“向他求婚?”

“啊,真没礼貌。”John鄙视地看着他们俩,“我现在有大麻烦。”

“我以为你说你今天过得很好。”

“本来是那样的。”John愁眉苦脸。“直到下午,是这样——”

“重头戏来了,”Lafayette对Alexander低语,收获一个轻笑。

“我在上‘肿瘤组织学’,作为一门每次都要上三个小时的课它是真他妈的好。总之,今天是实验课,对吧,我们都在外面,教授告诉我们两个人一组,今天和谁一组,谁就是我们这学期的搭档,因为实验比一堂课持续的时间更长,所以这样更容易,”他摆摆手,“总之,我想要最靠近前面的那张长椅,因为你可以先挑选器官,对吧——”

“不好意思,挑什么??”

“——我把书放下,然后那个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说,‘噢,介意我加入你吗?’”

Lafayette耷拉着脑袋靠在墙上,眼神空洞。

“喔!”Alexander吞回一个笑。“但你刚说她很好看,所以问题在哪?”

“问题?”John眉毛一挑:“嗯,这就是问题所在!她为什么非得要那么漂亮呢?她为什么不能到教室的另一边去?那堂课太难了!我现在要怎么才能好好集中注意力呢?”

“很遗憾听到你的生活如此不堪,”Lafayette说,听上去声音僵硬,他转向Alexander:“整顿晚餐我都在听这个。整顿晚餐!我们还吃了迷迭香土豆,"他抱怨着,瞥了眼John,指责道。"我喜欢迷迭香土豆。你毁了它们。”

“我当时危机感很重!”

,我们听说了,她很漂亮啊这个那个——”

门打开了,Hercules钻了进来,在看见Alexander时哼了一声。Lafayette稍作停顿,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往下说。

“你一直都在这儿吗?”Hercules问,说话的声音盖过了Lafayette,他轻推了下John的腿,直到他挪了挪,才有地方坐下。“我们还以为你躲在老地方呢。”

“我躲起来了,”Alexander说。“在这。”

Hercules指了指Lafayette和John,他们还在来回争吵——John正用手点着Lafayette,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怎么了?”

“我出事了。”John语重心长地开口,飞快地转过身去,把Hercules吓了一跳。“而,”John瞪了Lafayette一眼,“觉得我很可悲。”

“真是令人震惊。”Hercules挑了挑眉毛,嘴角抽搐着乐了。“有什么危机?”

别再来了我的天啊 。”Lafayette呻吟着,John张开了嘴。“,打住,我不会再听第三遍了。”他从挎包里翻出一瓶透明液体,用它指着Hercules。“和我们说说…她是叫Lily?Liv?还是Lucy?”

“Liz。”Hercules纠正他,脸上露出一抹柔软的笑。

天啊。”Lafayette喃喃着,略显厌恶。“看看你。别太过火好吗,亲爱的?”他拧开瓶盖浅浅抿了口,然后把它递给Alexander。

Alexander狐疑地盯着瓶子。Lafayette曾带来过一些他模棱两可地称之为“新改良杜松子酒”或“新型波旁酒”的东西,但都因做出了至少一个糟糕的决定而惨淡收场,他们都认为这些相当致命的调制酒要为此负全责。“这不是你做的东西吧?"

你真扫兴。”Lafayette皱着眉。“但不是,它是这里..店里的蹩脚货。不管怎样。”他看了眼Hercules,哄骗般地把瓶子朝Alexander那边推了推。“来吧,和我们说。给我们多点值得嫉妒的事情。”

Hercules向Alexander丢去困惑的目光,后者耸了耸肩,最终接过了酒瓶,在喉咙里烧起一股灼热感时做了个鬼脸,赶紧把酒瓶递给了John。

“好吧,”Hercules慢慢地说,“呃,就是,我在英国有事——”

“有?” John眯起眼,瓶子已经到了嘴边;“有事?什么样的事?”

“只是有件事。”Hercules不屑地摆手。“总之,我是在一家小咖啡馆里遇到她的——我当时在等我的茶,因为虽然英国人很好,但他们的咖啡绝对是烂到没边,总之她和朋友坐在一张桌子旁,抱怨她的鞋子被毁了,有辆车驶过水坑时脏水飞溅了她一身。我想她是要去面试之类的,所以鞋子很重要。总之,在付茶钱之前我注意到手腕上有一个新纹身,”他伸出手,他们都凑过去看。他的皮肤上印着一双小巧的鞋子:蓝色小猫跟,金色搭扣。“所以我当然要低头看看她穿的是什么,它们看上去很像,于是我就想试试也无妨。”

“好吧,但想象一下,如果那个纹身没在你的手腕上,”Alexander说,又伸手去拿酒瓶。“你就不会注意到。你会一走了之,再也找不到她了。”

“正是——”

“喔,这真是再好不过。”Lafayette从Alexander手里夺过酒瓶。“所以你们发现彼此是灵魂伴侣,现在你们都很幸福并且相爱..”他做了一个狂乱的手势,仿佛这就是他此时的心情总结,他拿起酒瓶大喝一口,目露凶光。“现在我真的很沮丧。”

“放松点。”Alexander去抓Lafayette的手,结果稍微用力过猛,使得Lafayette侧身摔倒在他身上。

“是啊,别理他。”John看了Lafayette一眼。“他只是觉得难受而已。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显然,她就像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Alexander听着Hercules描述Liz,(她的家庭,她是如何在烹饪上无可救药,她是如何为那鞋子的纹身感到难堪;她称它为'轻浮'),胸口有一种混乱的疼痛。确切地说,他并不感到嫉妒——他拒绝承认自己嫉妒——但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听着Hercules如此深情地谈起Liz,看着一对情侣手牵手并肩走向教室——他感到一种渴望。他爱他的朋友胜过一切——不知道没有他们他该怎么办。但有时,只有偶尔,当他允许自己多想一会儿时——通常是在Lafayette威逼他喝酒的时候——他会想,如果能有一个人......一个人......他的思维相当迟钝,稍微有点散乱,想不出正确的词。一个人;他的人。就像Liz是Hercules的那个人。

Lafayette把空瓶子"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Alexander惊得跳起来,转头看到Lafayette又从挎包里翻出一瓶香槟。

“你带了香槟?”Alexander问道,他憋着笑,觉得自己相当地神志不清。“香槟你知道这有多做作吗?”

“啊,滚你的 。”Lafayette嘟囔着,打开瓶塞,对准房间对面的John丢过去,虽然他们之间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但却失之千里。“我从地窖里偷来的,我父亲… 我父亲是个贪婪的老鼠仔…他是个,呃,易怒的混蛋——他喜欢用他那邋遢的小手管着一切。上帝宁愿酒积灰也不会允许它被喝掉,所以我必须拿走他永远不会想到要去找的东西。”

“所以你就拿走了香槟。”Alexander把头靠在墙上,睡意朦胧地朝他笑。Lafayette舔着瓶颈上溢出的气泡。“你真是..太法国人了。”

“嗯哼。”Lafayette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看了看John,翻了个白眼,颇有深意地摇了摇头。“酒量好轻。真是可怜。”

John盯着天花板的某个点,眼神失焦,看上去有些茫然,嘴角弯着一丝笑容。在Alexander的注视下,他的脸突然垮了下来,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我也是这么想的。”Lafayette喃喃自语,在Alexander伸手去拿香槟酒瓶时心不在焉地递过去。

Lafayette没有留意他,仍在注视着John,Alexander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沉默不是好事。沉默意味着他不再能够分心。那件他一整天都在尝试不去在意的烦躁的事情又重新浮上水面。他恼火地拿起香槟酒瓶,匆匆喝了几口。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所以..”Lafayette碰了碰他的膝盖。

“嗯?”

“你打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Alexander皱起眉头。“我从来没说有什么事?”

“啊,你看,你就是这样,”Lafayette了口气,把自己推到一个更好的位置,按摩着自己的脖子。“你说你今天过得很好。”

现在天更黑了——在他们对面,Hercules正在给John看他手臂上的纹身,他脸在Hercules皮肤上方约莫一英寸的地方徘徊。Alexander慢慢起身,摇晃了一会儿才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房间里顿时暖意融融。

“那怎么了?”他问,耸了耸肩回到床上。

“别装模作样。”Lafayette又喝了一口香槟,语速缓慢,每个词混在一起,口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你总是和自己唱反调......啊,一个行走的矛盾体。你说你今天过得很糟糕,我却知道你对五个不同的人大吼大叫,还知道你在一次临堂测验里打败了所有人。你说你今天过得很好,而我知道你在做你那糟糕透顶的......”他含糊地摆摆手。“委曲求全。有事困扰着你。我没说错吧?

Alexander皱着眉头看着他,揪着羊毛衫的袖子。那是件旧羊毛衫——几年前的一个圣诞节Eleanor为他织的。“也许吧,”他支支吾吾地嘟囔着。“只是有人说了些什么。”

但不是那样的——他知道,因为人们总是发表意见。他从父亲那里听过更难听的话——父亲的批评能让Jefferson的话听起来像赞美。Jefferson平时说的话通常不会让他感到困扰;他们会吵架,他会为此恼怒,但他总是能置之不理,因为归根结底,说了什么并不重要。

那个人会冷笑一声,说:“这是你从慈善商店挑的吧?”错了,那件羊毛衫是他妈妈的。

那个人会站在教室外面,听了Jules的话之后哈哈大笑(她总是很会说闲话),当Alexander经过时说:“我不会的,亲爱的——就算你付他钱,这可怜的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他的嘴。”错了,他的口才很厉害——有人是这么告诉他的。

那个人会在Alexander刚坐下的时候就从餐桌旁站起来,捏捏Lafayette的肩,在走开之前说:“那是‘奶油烤布蕾’,以你的出身,我想你以前应该没听说过。”错了,他的妈妈在战争期间是一名护士,曾驻扎在利雪。

争论着国家财产和刑事犯罪——不管是什么——以及'至少我有一个家'。

“我想我会感到困扰只是因为他是对的。”Alexander最后说。

“嗯。”Lafayette等着,闲闲地挑着香槟酒的金色浮雕标签。“你是在说Thomas,对吧?

“Jefferson?不然还有谁?”Alexander哼了一声。“我们在互相攻击——”

“令人震惊——”

“——我把他的家人扯进来了,然后他说他至少还有一个家。”

通常,当Alexander抱怨Jefferson时——这是他经常拽着其他人聊的话题——Lafayette只是翻翻白眼,有些绝望地摇头。然而现在他皱起了眉。

“Thomas这么说了?”

“是的,”Alexander耸耸肩。“但毕竟我也是个混蛋,管他呢,所以我不在乎——我也不会在乎,只是这确实是事实。”

“我只是..”Lafayette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我觉得他会这么说很奇怪。”

“为什么?我们平常就这样。只不过通常他说的都是小事,而这次他碰巧说对了。”

“嗯..”Lafayette抿着嘴,缓慢开口。“就算是这样——”

房间对面传来一声低沉的抽泣声,他们的头同时转向John的方向。他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凄苦地望着一个几乎空了的瓶子。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说。“Hercules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笑容,但失败了,他抚摸着John的头顶,就像一个母亲在孩子发脾气之后抚摸孩子一样。

John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要孤独终老了!”

“真可怜。”Lafayette摇了摇头,翻着白眼,在注视着对面的John时表情中还带着明显的暖意。“多喝点,多喝点,John,你会感觉好些的。”

Alexander看着John喝光了瓶子里的酒,伸手去拿香槟,在大脑的某个遥远的角落里他朦胧地意识到自己以后很可能会后悔,但在那一刻,他并不想听从自己的良心。

***

他确实为此后悔了。翌日一整天他都顶着头痛在到处奔波,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应付课堂,不得不又花了接下来两天的时间来弥补。周五的时候他的课程表已经被丢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完全忘记了辩论课的事情,一直到他们的人文课结束后他跟着John走在走廊上,对方问Alexander他以为他要去哪儿。

Alexander呻吟了一声,记起来了,于是转身朝他们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他在上课前到达了教室,在Jules旁边坐下,她给了他一丝温暖的微笑和半块掰下来的饼干。他听着先被叫起来的那两个人的争论,不感兴趣地试图记下他们的论点——只是他们的速度太慢了,半小时结束后他的页面几乎还是一片空白——然后教授换了个五年级的学生与他们辩论,然后点到了他的名字。

“Hamilton,Jefferson——该你们了。请进行反方辩论。”

Alexander向教授点点头,收拾好笔记,然后走向教室中间的课桌。他对此早有准备。一部分的他甚至已经预料到了。没什么,这就是法律——赢了官司就是赢了,即使你不同意论点。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尽可能长时间地无视Jefferson炯炯有神的目光。Jefferson就站在他身边——稍微靠得有点太近了。他挪了挪身子,把笔记放在Alexander旁边的桌子上,两人擦肩而过,产生一阵飞快的、微乎极微的压力,随后Jefferson把手插进上衣口袋,挪开了。Alexander后退了半步,因为距离太近而感到恼怒,他咬了咬自己的脸颊内侧,以阻止自己发作,并在脸上贴上了一抹病态的甜美笑容。

“你想开始吗?”

Jefferson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撞进他的视野里的黑眼睛闪烁着。Alexander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转向他们对面的五年级学生,吸了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连笔记都懒得看一眼。

令人难以忍受的无所不知,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听着Jefferson小心翼翼地把论点归纳起来,难得有些嫉妒——他还从来没能掌握这种简单直接的解释方式。五年级的同学插话了,Alexander皱了皱眉头,试图弄清楚他是用哪种形式来组织论证的。一年级时他们都有过一门必修课——“论证类型、形式和缺陷的介绍与分类”——大家结课后一不用再写论文,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但Alexander总是时不时地用到它。

“如果你知道对手使用的是哪种论证类型,那么你就越容易解构它,”教授在第一讲的开头就说。“如果结构上有缺陷,无论他们提出什么内容,你都能成功地拆解他们的论点。”

那门课是节通用课,无论是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得上。Alexander当时对Lafayette并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他读建筑,是法国人,以一种无聊的漠不关心的态度打量着所有人和所有事,这种态度变成了Alexander越来越偏爱的喃喃自语的娱乐性评论:这位教授的声音很沉闷,分类论证的时候会列出很多清单和定义,而有趣的内容却不多——他点了点头。"建筑也一样,不是吗?当你建造任何东西时,你必须有一个框架,是的,就像一具......呃,一具骨架。然后用灰泥、大理石或钙土覆盖,对吗?再用油漆和墙纸将它装饰起来。没有框架的话,你只有漂亮的墙纸,但没有墙纸,你还是有房子——只是....丑陋的房子。"

“没有骨架,你就只是一团无法移动的组织和器官。”

Lafayette冷冷地看了他很久。“如果你喜欢这样解释的话。我更喜欢我的例子。少一点,啊,血和内脏。”

“......美国当局有权对在美国领土上犯下的任何和所有罪行负全部责任,”五年级学生说。“Davidson被指控在议会暗杀美国国家元首,因此,指控和随后的监禁仍由美国当局管辖。”

Alexander皱起了眉头。五年级学生的论证采用了肯定前件的形式,这是一种常见的三段论,依赖于一系列已被证实的真理:如果 X,那么 Y;X 为真,所以 Y 为真。如果罪行发生在美国本土,那么就是美国的责任。Davidson在美国暗杀了国家当局,所以美国要对他的判决负责。如果是 X,那么就是 Y;但如果不是X,那么就不是Y。

他拽了拽Jefferson的袖子,凑上去小声说:“他用的是演绎逻辑。先X后Y,是吗?”

Jefferson点了点头,微微一晃表示他在听,不过他的目光仍然盯着五年级生,后者仍在说话。Alexander的目光于Jefferson的脸上略微扫过。他的鼻子周围点缀着雀斑,只有一些,随着焦糖色的皮肤慢慢褪去。Alexander眨了眨眼睛,有些失神。

“呃....美国当局有权对在美国领土上犯下的任何和所有罪行负全部责任,”Alexander引述道,他压低声音,将目光集中在Jefferson衬衫的高圆领上。衬衫的面料织得很复杂,是一种深天鹅绒般的蓝色,看起来非常柔软。可能是羊绒的吧,Alexander讥讽地想,可能是在巴黎手工制作的,可能要花上一大笔钱....自命不凡的娘娘腔。“但如果不是X,就不是Y。美国当局‘有权持有’之类的。‘有权’是个糟糕的说法。因为我们可以扭曲它,说它基本上是'在某些情况下'的同义词。就像你说的公民身份,如果他不是公民,那么美国就不用负全部的责任。”

Jefferson的嘴角微微翘起,沉默了片刻。“那么......你是说Davidson不应该在美国受审?”他轻声喃喃道。

“是的。”Alexander点了点头。“这个论点的结构有问题,因为他声称判刑是美国的责任,而实际上,如果按照他提出的 X 和 Y,那么整个审判都应该在加拿大进行。”

“嗯。”Jefferson表情古怪地看着他,Alexander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感觉自己如同被看穿一般。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住Jefferson的外套袖子,于是急忙松手。Jefferson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点点头,大概是在肯定自己,然后转过身去对着五年级学生清了清嗓子。

他们赢了。在剩余的课时里Jefferson没有再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教授给他们布置了下一个问题,跟他们讲了一些他的笔记和观察,然后就下课了。Jules起身离开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Alexander收拾着他的文件,漫不经心地把它们整理成依稀有秩序的东西。这时一道黑影从他的桌子上掠过。他抬起头。

“你是怎么想到的?”Jefferson又皱着眉头,嘴唇抿在一起,几乎可以说面色不善。

“搞什么鬼?”Alexande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我们赢了,不是吗?而且是你提出的论点。你真的因为我帮助我们获胜而生我的气?”

“我不是——”Jefferson打断了他的话,看起来对自己很恼火。“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三段论?要不是你提议,我不会往这边想。”

Alexander哼了一声。“j所以其实你生气是因为我不像你一直说的那么蠢。”

Jefferson又张了张嘴,愤怒的情绪经他脸上一掠而过,而Alexander迅速插话,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另一场争吵。“我只是想回到论点的类别。没有人会去费心想它们,那些东西太基础了,就好像你听到一个论点的时候你会更容易关注内容而不是他们怎么去论证它。就,他们说的内容是否可能真的正确并不重要,他们构造论点的方式使得自己自相矛盾。”

Alexander耸耸肩,随手把纸张胡乱塞进笔记本,而后站了起来。 不管Jefferson怎么看他,但他并不是在故意刁难人。 当然,也许有时他的观点会引起争议,也许Jefferson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为自己辩解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坏人。 他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Jefferson如此不喜欢他——他并不特别在意,也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不一定非要互相喜欢才能通过这门课。

现在教室里空荡荡的,最后几个学生尽数消失在门外。Alexander下一堂课是九十分钟的‘宪法论’,和Angelica一起上。Jefferson安静地看着他从座位后面走出来,向他挥了挥他们下节课的辩论题目。

“我明天早上会在图书馆,如果那个时候你有空的话随时来找我。”

他走过半个走廊,尝试回想他的‘宪法论’课是在几楼——五楼?还是六楼?而Jefferson于这时抓住了他。Alexander转过身,对着Jefferson仍然握在他腕上的手挑了挑眉,对方迅速松开了他。

“呃..Laf..我不是有意..”Jefferson不自在地变换着站姿,视线从Alexande的脸上移开,盯着他怀里的一捆书和文件,又越过开襟羊毛衫袖子的磨损边缘,向上定格在他肩膀的某处。他的声音冷淡,一侧的眉毛轻轻上挑,尽管他明显感到不安但仍然带着傲慢。“我..我只是想说。我很抱歉。”

“喔。”Alexander应了一声,答得有点太快了。他仰视着,对此感到有些吃惊,不知道Jefferson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或者说,如果他们输掉了辩论,他是否还会这么说。 也许是有人让他这么做的,因为这肯定不是出于真正的内疚。

他耸了耸肩。“没关系。”

“好吧。”Jefferson尴尬地点了点头,仍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但是我,呃。我是认真的。那话太难听了。”

“这只是一种辱骂。”Alexander皱起了眉头。 “以防你没注意过,人们吵架时一般都会这样。 再说,我们都知道这是事实。"

Jefferson短暂地抬了抬眼睛。“确实是…. ”他撇了撇嘴,紧咬牙关,好一会儿才颇为粗鲁地说,“我只是——你把我的家庭扯进来了。 有钱并不意味着你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我——我只是生气了。”

“你不用为任何事辩解。”Alexander不自在地说。 在他们一起上学的两年里,他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争吵,但他不记得有哪一次他们俩真的道歉了。“另外,就像你刚才说的,是我先开始的。 所以我们扯平了。”

Alexander一直等到Jefferson简短地点点头才打算走开,但又停了下来。“看,”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Jefferson抬起头来。“呃,你知道三十六号演讲厅在哪吗?我不记得在几楼了。”

“喔,呃。”Jefferson清了清嗓子。“在六楼,你的课程表上应该有写。”

“嗯......”Alexander犹豫了片刻,觉得好像在为自己的健忘接受严厉的批评。“我,呃,弄丢了。”

Jefferson的嘴角因有趣而抽动了一下,他张开了嘴,然后突然愣住了,眉毛在意地皱在一起。“等等,你把课程表弄丢了?”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

“你什么时候弄丢的?”

Alexander半笑着说。“我他妈怎么会知道?昨天的某个时候?我今早想去查我的课,结果到处都找不到。”

“唔。”Jefferson还是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就是今天早上了。”

“应该是吧?”Alexander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Jefferson奇怪而具体的问题很滑稽,还是该感到担忧。“总之....我现在得….先走了。”

Jefferson的灵魂似乎又落回了身体里,皱起的眉头变成了他熟悉的笑脸。“你是该赶路了,六楼很高,Hamilton。想想那些楼梯吧。你有多高,一米五二吗?等你到的时候课已经该结束了。”

Alexander甩开他,转身匆匆走下走廊,因为Jefferson在这方面不幸地是对的。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希薇亚·普拉斯,瓶中美人

Chapter 5: Always a marvelous misfit

Summary:

对命运的拒绝、无聊透顶、还有游戏。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Alexander一直很喜欢清晨时大学图书馆的宁静肃穆。主自习厅四周皆是大圆顶窗户,能够看到湖面,而如果他来得足够早——刚巧赶在六点前天空仍然昏暗时——他就能看到日出。新泽西的天气很冷,即使已经是二月中旬校园里也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清早的图书馆里除了有一两个人之外都是空的。学期中旬时课业逐渐增加,这种情况就不再常见了,但今天Alexander来到这里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穿过厚重的木门走进去,在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湖面在那里一览无余。微小的浮尘颗粒被愈发强烈的阳光捕捉到,与红木家具的味道混杂其中,渗满着整个图书馆大厅,直到房间里犹如蜜糖,略微有些闷热,弥漫着一层温暖的睡意。

*

Jefferson来到时已经是半晌午,他把书放在桌上,拉开Alexander旁边的椅子坐下。此时的图书馆略显热闹,清晨的宁静被低语、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爆发的大笑打破了。Alexander对 "宪法论 "的一篇论文的分析已经写了一半——他瞥了下他们的辩题,看了看说明‘先选择正方或反方的立场,然后再构思你的论点’。于是他匆忙地把辩题丢出了视线中,扔到书页之间,感觉有点不舒服。选择正方或反方为辩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而他并不完全确定自己是否有精力。

"你来这里很久了吗?”Alexander读完最后一句并抬起头来时Jefferson问。

Alexander耸了耸肩,翻着书页,试图找到他夹着辩论题的地方。”有一会儿了。"

“你吃饭了吗?”

“嗯?”Alexander问,心不在焉,努力不去想象如果Jefferson知道他把问题弄丢了会是什么表情。他把书倒过来,使劲地甩了甩,在看见那张纸飘落到桌上时如释重负。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他昨天的笔记、John在一次相当无聊的课上为了逗他俩开心的人文教授的涂鸦、一只千纸鹤(Eliza的)、一张Eleanor寄来的圣诞贺卡(她在里面抄写了一首诗,并签上了名:圣诞快乐,宝贝。爱你的,E)、他的论文里一整章的复印件、以及一份支持最新谣言(他们的两位教授是灵魂伴侣)的理由清单——这是他和Lafayette在周四早餐时拟定的,目的是说服John相信这个传言(但没有成功)。Alexander茫然地盯着这堆东西看了一会,然后用胳膊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旁边,热气涌上了他的脸颊。

Jefferson看上去有点被逗乐了,嘴角微微抽搐着。“怪不得你把课程表弄丢了。”

“是啊,好吧。”Alexander喃喃自语,颇为无谓地抚平了纸上一道并不存在的折痕。“我们不可能都非常整齐。”

Jefferson耸了耸肩。“我从没说过我很整洁。”

"没错。”Alexander忍不住哼了一声;想象Jefferson,那个一针见血的、在优越环境下长大、还穿着法国羊绒衫的Jefferson,不是一丝不苟的整齐的样子,简直就是可笑。“不管怎么说…” Alexander推着辩论题目到桌子的另一边给他。

Jefferson没有理会。“那么,你吃过了吗?”

“呃,”Alexander皱了皱眉头,略微有些错愕,不知道Jefferson为什么要问两次,不知道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一些微小但至关重要的细节。"没有,不过我可以晚点再吃。"

“你根本不负责任,Hamilton。”Jefferson厉声说。“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指望能集中精力?你得好好照顾自己。给自己弄点咖啡吧。我可以等,我还有别的东西要忙。”

“真的,我没事。”Alexander迅速说。“我们应该…”

“Hamilton,去吧。”Jefferson烦躁地摆手,翻开书的同时拔出笔帽。

Alexander走了,一边推开椅子一边瞪着Jefferson。对他指指点点,这个自以为是的脏家伙 ,Alexander嗤之以鼻,怒视着走廊上经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好好照顾自己吧,蠢货....针锋相对….他完全有能力做到,非常感谢。

 

“他们还在卖肉桂卷,”当Jefferson怀疑地盯着他丢在桌上的那个纸袋时他只提供了这一句解释。他拉过椅子,撕开包装,瞪了眼转过身来向他投来责备目光的女孩。"你可以吃一个,或者别的什么。"

Jefferson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折叠起他一直在写的那张纸——看起来是张乐谱,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音符和强弱音标——然后朝那张纸点点头。"我,呃,我看了一下题目。”

"哦?" Alexander舔掉了拇指上的糖霜,Jefferson的视线落到了他的动作上,只一瞬间,然后他就把目光移开了。

Alexander收起双腿,盘腿坐在椅子上,无视Jefferson的白眼,用小拇指——唯一没有被糖粘住的手指——把纸拖向自己。他看了看说明,然后端起咖啡,寻求安慰般喝了一口,但一点也没有让他感觉更好。

第一眼看上去问题很简单,但要回答就不那么简单了:你不应该把一生都献给寻找你的灵魂伴侣

每个人都不同意他对这件事的观点。他只遇到过几个持类似看法的人——这些人是他在学校的派对上偶遇的;他们通常喝醉了,通常被绝望的气氛包围着,通常茫然地对他咧嘴一笑,然后说一些"去他妈的,反正我们都会死,不是吗?"之类的话,这对他的论点并不是很有力的支持。

Jefferson可能是那种对灵魂伴侣的看法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人;他是那种 "美国梦 "主义者,无所不能,沉浸在一切光荣而浪漫的可能性中。

他能感觉到Jefferson在盯着他看,因而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开始用餐巾纸擦干净手,后来他实在想不出拖延的办法了,只好抬起头来,碰上Jefferson的视线。“这真他妈是个好题。”

"是啊....呃,”Jefferson微微苦笑。"这就是我的反应。好吧,做最坏的打算。你觉得呢?"

“像你说的那样,无稽之谈。”

“也对。”

Alexander无法确定Jefferson声音中的一丝笑意是否是他的想象。

“是啊..呃,”Jefferson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冒着引发一个冗长到足够使你滔滔不绝几个世纪的分歧的风险,我..嗯,同意这个题目的看法。”

“你同意?”Alexander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我同意。”Jefferson牙关紧咬。 "但我理解大多数人都认为灵魂伴侣.....嗯,你应该,"他朝报纸点点头,"你知道,为这一切奉献一辈子什么的。 所以我们可以做反方的辩护,反正可能会更容易些。"

Alexander皱着眉头看着咖啡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不....没关系。"他慢慢地说。 "我持相同意见。”

Jefferson的眉毛惊讶地竖了起来。

"是啊....总之,我只是要把这个非常奇怪的新信息蒸发掉,它和你的整个…..很你的特质太不协调了,我甚至无法处理它,而且——"

“我的很我的特质?”

“你的很你的特质。”Alexander点了点头。 "这是个词。 你知道吗,我估计我们的对手百分之九十肯定会觉得我们会为正方辩护,所以也许他们不会准备得那么充分,我们可能会有点优势。"

"好吧,至少还有一件好事,”Jefferson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说,"我可以看看你那邪恶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了。"

"这是一种很少人能拥有的特权。"  Alexander从咖啡杯边沿后朝他咧嘴一笑,当Jefferson哼了声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得意,低头伏在书页上掩饰着。

"好吧,让我们快速列出一个基本要点清单,"他开始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他们会从显而易见的问题开始。"

Alexander俯下身,瞥见Jefferson用整洁、清晰的笔迹潦草地写着:没有灵魂伴侣,你将死去。 "是啊,"他说,"但只要他们一提起这个,我们就可以提到这样一个事实:大多数人都在浪费一生的时间寻找他们的灵魂伴侣,但却从未真正找到。 是不是,"他皱了皱眉头,”大概是一半的人口?”

"实际上是三分之二。"

"没错。"  他用拇指在纸袋内侧擦了擦,刮掉肉桂卷上最后一点糖霜。 "真是奢侈。 我是说,老实说,如果你只有三十年,或者三十五年,或者不管你能活多久——“

"我想,呃......等等,让我看看。" Jefferson站起身来,越过桌子,向科学书籍区的方向走去,片刻之后,他拿着一本厚厚的旧书回来了,书名是《灵魂伴侣的科学;进化、遗传以及两者之间的一切》。他翻了翻,用手划着章节列表,然后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页。"好吧.... "读了一两分钟后,他慢慢地说,"书上说,人一般平均能活到三十岁左右,但是,啊....这有点模糊。"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一页。"基本上没有一个确切的年龄,但一般来说——就像这里说的; '过去一百五十年来整理的数据表明,百分之八十五的无灵魂伴侣者的死亡年龄在二十八岁到三十二岁之间,然而这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所以他们列出了,呃,免疫力、背景,”Jefferson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匆匆说下去,"他们提到出生在第三世界国家有时与短寿有关,或者其他健康问题——癌症显然影响很大——“

“嗯,它会降低你的免疫系统,对吧?”

"是啊,没错。”Jefferson点点头,"上面说身心健康有相当大的影响,比如一个健康的人活到三十二岁的几率要大得多,因为说如果你没有找到你的灵魂伴侣,你不会在三十岁生日的时候突然猝死,杀死你的是你的免疫系统的衰退,对吧?所以,如果你身体健康,比起那些患有慢性病之类的人活得更久一点也是有道理的。"

"是啊,我依稀记得我的高中生物老师讲过这个,”Alexander说,"不过我也没太听。”

“喔,我也没留意,我都有点忘了。所有的氨基酸和染色体,或者DNA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 Jefferson摇了摇头。"总之,基本上他们说的是,死亡年龄因人而异,但一般在 二十八岁到三十二岁之间。" 他停顿了下,书写下来,然后抬起头瞥了一眼。"我的意思是,呃,"他的目光不确定地往下闪了闪,"想想你认识的每一个死于拒绝或无缘的人。大概都是在这些年龄段吧?"

"是的,”Alexander点点头,”呃,John的一个表亲几年前死了,他当时是..我不知道....应该是二十九岁吧?差不多吧。喔我上九年级的时候,有一位音乐老师——她大概三十出头。大家都很喜欢她,全校师生都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Jefferson点了点头,没有表示任何同情,因为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很正常——只是生活的另一部分,而非你要向别人吊唁的事情——但当他抬起头时,目光很柔和。"我的家人,呃,"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决定是否要深入这个话题,随后继续开口,只是低下头对着面前的纸,”他们,嗯,我们经营着一家律师事务所,处理国际关系什么的,总之有这样一个与之相关的实习计划,法律学位一般是四到六年左右,对吧,然后实习期又是三年,所以当他们完成实习时,大多数实习生都已经三十岁左右了。"他耸耸肩,合上书,伸手梳了梳挡在眼前的头发。"葬礼很多,你知道吗?"

Alexander看了他一会儿,看他嘴角微微耷拉的样子,看他的头发马上落回眼前的样子,看他的手在桌子上轻微颤抖的样子,看他手指并拢试图掩饰的样子——他突然想伸手摸摸他。

"好吧,”Alexander迅速说,伸手去握咖啡杯而不是Jefferson的手,"至少他们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是吗?但有些人,我不知道,把寻找灵魂伴侣当成了全部的一切。就像Eliza的父亲拉着她去参加各种活动,这样她就可以,你知道,建立人际关系网什么的。认识更多的人理论上就有更好的机会,她就得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见人上,这不是他妈的浪费吗?"

出乎他的意料,Jefferson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说,"我也去过几次那种交际活动。”

“等等,什么?”

"是啊,"他苦笑道,”家里的老关系,你知道吗?天哪,那些聚会真他妈糟透了——一去就是几个小时,你所做的就是被介绍给那些你知道你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是啊,完全是浪费。不管怎么说,"他回到书页前,用笔敲了敲,"那么,好吧,下一个问题。找到那个人的几率太低了——即使你找到了他们,他们也有可能拒绝你。

"这倒是很少见,不是吗?"

"也不尽然,”Jefferson皱了皱眉头,"我见过几次。”

"好吧,不管罕见不罕见,我估计反方会说值得冒这个险,我不确定我们能说什么来为这个辩护。"

Jefferson没理他,还是写了下来。”干什么?"他抬起头,吸引了Alexander的目光。"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这不值得冒任何风险。"

“拜托,我没说这值得。”Alexander慢吞吞地说,试图避免可能会发生的争论,“我只是说,他们肯定会拿这个问题来为难我们,我们必须为自己的观点辩护。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不知道,”Jefferson过了一会儿才说,声音听起来相当脆,"但就是不值得。”

"是啊,你已经说过了,”Alexander叹了口气,"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不下去了。”等等,你没有被拒绝过吧?"

Jefferson蔑视地看了他一眼,眯起了眼睛,仿佛这个说法本身就很可笑。

Alexander翻了翻白眼。"天哪,对不起,"他嘟囔道,"是我的错,每个人几乎都排着队等待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我怎么会忘记呢。"

"不是所有人。”Jefferson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他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没错。”Alexander哼了一声。"是啊,总共有我、英国女王和图书管理员。"

Jefferson看起来好像在极力掩饰笑容。"听起来差不多。" 他顿了顿,斜眼看了看Alexander,而后微微一笑。"你真的错过了很多机会,你知道吗?"

"谦虚的概念对你来说显然太复杂了,我想,”Alexander抿了抿嘴唇,掩饰着自己正在努力咬牙忍住笑意的事实,底气十足地开口。”你这个傲慢的小——"

"我可不会用'小'这个——-"

"看在上帝的份上,”Alexander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实说。你就......"

Jefferson突然轻轻一笑,从书页上迅速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温暖无比,眼角微微皱起,Alexander眨了眨眼睛,有点晕头转向。

"是的,好吧。"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喋喋不休。"好吧。呃,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下一个论点是什么?"

 

他们在两个小时后搭好了辩论的框架,以一种和平的方式。Alexander开始怀疑也许他们俩今天都不在状态,也许Jefferson还在内疚。他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令人遗憾的惬意——只是简单地进行讨论,而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等着其中一个人情绪崩溃。唯一让他感到困扰的是——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思考并试图弄明白——Jefferson对灵魂伴侣的坚定和相当不寻常的态度背后的原因。为什么他会如此坚决地拒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至关重要的寻找呢?

也许,Alexander在Jefferson把《灵魂伴侣的科学》放回书架时暗暗地想,也许他在撒谎,他被拒绝过。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虽然他可能和Jefferson合不来,但其他人似乎都与此相反——而且他又不是瞎子;如果Jefferson不是那么令人厌恶的傲慢,Alexander可以承认他会....嗯,很难抗拒。此外,他会说法语。不过....想到这里,Alexander突然意识到,他从未见过Jefferson的任何纹身。当然,很多人都这样——但这通常归结为他们的纹身碰巧在背上或胸前,而不是刻意把它们隐藏起来。

Alexander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注视着Jefferson从科学区走出来,开始穿过房间往回走。他穿着另一件羊绒衫,长袖,高领;唯一露出来的皮肤是他的手和脸。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已经遇到了灵魂伴侣,只是不想让他们认出他身上的纹身,也许......

"你这是什么表情?“Jefferson问,眼睛怀疑地眯了起来,他把自己的笔记和书整齐地堆在一起,扫了一眼,捕捉住Alexander的目光。

"你为什么同意?"他问,还没来得及三思这可能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决定。”我是说那个题目。”

Jefferson迅速地瞥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疲惫地用手遮住眼睛。"我,呃,"他顿了顿,摇了摇头。"这很复杂。"

"好吧。”Alexander点了点头,没想到Jefferson真的会给他一个实际的答案。

"你呢?"

“噢,”Alexander支支吾吾地摆了摆手,翻找着自己的东西,试图找出那本奥登的诗集。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坏人的 ,他 妈妈 这样说, 好东西并不总是赐予我们这样的人

"这,呃......很复杂。" 他抬起头,抱歉地半耸了耸肩。

Jefferson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嗯,”他轻快地答,”好吧,剩下的内容我们应该可以分别搞定,对吧?”

"是的,当然。"  Alexander把那天早上写了一半的作文拉到自己面前,对Jefferson露出了一个飞快的笑。 "如果我还想到什么别的,我会告诉你,但我们现有的应该没问题。"

Jefferson皱着眉头看他拔开笔盖。

"什么?"

“该去吃午饭了。”

"是啊,谢谢,我会看时间,你知道的。"他咧嘴笑了笑,这才意识到Jefferson皱起的眉头并没有改变。

"但你不吃吗?"

Alexander耸了耸肩。 "我可以晚点再吃,另外,我想啃完这个。”

Jefferson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留下Alexander和奥登相伴。

***

这周一眨眼就结束了,没有大事发生。Alexander正爬上四楼,去听他和Lafayette一起上的法律课,在想自己为何感到如此忐忑不安。他转过拐角时看到Jefferson靠在阶梯教室外的墙上,正和一个Alexander不认识的漂亮女孩亲切交谈,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他首次在辩论课之外见到Jefferson。他恼火地提醒自己,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Alexander在他身边坐下时,Lafayette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错过了通告。”

"什么?“Alexander问,感到被冒犯。”但我难得提早到了。”

Lafayette哼了一声。"恭喜你。不过是的,今天我们有一位客座讲师,他是去年毕业的,会讲讲他大学毕业后的经历,或者… 之类的 。”

"不过那应该会很有趣。"

"很难说,但就算是一堵砖墙说得足够长,你也会从它身上记笔记。"

“去你妈的,我才不会!”Alexander气呼呼地说,在Jefferson走过来时抬起头,后者对Lafayette微微一笑。Alexander翻了个白眼,想知道Jefferson是否对着镜子练习过。他半站着,拎起包想挪过去一个位,因为Lafayette坐在这排的最靠边的座位上。

然而,Jefferson已经从Lafayette旁边擦身而过,向他投去了一个凛冽的眼神,Lafayette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话。他坐到了Alexander旁边的座位上。

他愣住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包。"你干什么?”

"嗯,这堂课要讲两个小时,你知道的。" Jefferson说着,把书滑到椅子下面,显然不打算记笔记,还把脚踢到前面,这让Alexander莫名其妙地想起了John。”我宁愿不站着看。"

"我本来可以挪的。”

“Hamilton。” 他的口气就像在跟孩子说话。"别他妈自以为是了。”

Alexander犹豫了下,然后放下包,坐回座位上。"你就不能滚去找那个,叫什么来着?"他嘟囔着,恼怒地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思考。“‘如果我眨巴眨巴眼睛,也许他会明白我的暗示’小姐。”

"吃醋了?" Jefferson向他投来狡黠的一笑。

“难。”Alexander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

"嗯,Abi不在这个班。真可惜,”Jefferson笑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这么的课,想想我们可以用什么东西来填满它——"

“你让我恶心。”Alexander说,在老师开口时果断转过去向前看。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今天我们有一位客座讲师。" 他提高了嗓门,声音传遍了整个课室。"Aaron Burr去年毕业后,加入了纽约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他全年还会回来两次,讨论一些与客户相处的经验,等等。请大家在今天的时间里全神贯注地听他讲完,最后会有短暂的提问时间。"

Alexander在座位上坐直了身子,掏出一支笔迫不及待地听着Burr的自我介绍,开始介绍他在律师事务所的经历。然而,大约十分钟后,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越发厌恶地盯着Burr。这个人一直在不停地说着,但却没有说出一件有用的事情。Alexander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否遇到过如此无趣的人。他瞥了眼Lafayette,后者闭着眼睛,下巴搁在胸前。

Alexander听到左边传来一声嗤笑,转过身去。Jefferson斜靠在座位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难以置信地低头盯着Burr。

“干嘛?”他问道,懒得压低声音。在他们身后,一对情侣已经开始争吵起来,显然他们从未听过低语的必要。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呃,没听到?我有点没听清。"

Jefferson并没有因为Alexander的不专注而鄙夷地扬起眉毛,而是向他微微一笑。"是啊,好决定。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拖这么久,也许除了你。"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Alexander看过来时,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微笑。

"这是我的专长,”Alexander咧嘴笑道,"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就会成为你的天敌的有力竞争者了。"

"不,亲爱的,”Jefferson打了个哈欠,漠不关心地低头盯着Burr继续在讲台上踱步,"你每次都会赢。"

“啊,Jefferson。” Alexander对他甜甜一笑。"听起来像是在夸我。"

"别自以为是了,”Jefferson嘲笑道,"我的品味绝没有这么低。”

" 别调情了,听得让我很烦 。”Lafayette喃喃地说,眼睛仍然紧闭。

Jefferson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就继续睡 。”

Alexander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准备在无聊中熬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后悔自己没有把诗集随身带来。《世界与它的诗》是一本名作集,收录了不少现代派诗人:T.S艾略特、希薇亚·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顿、以及巴勃罗·聂鲁达。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一本书,也是他来美国时为数不多带的东西之一。 然而,大约六年前,当他不得不突然离开他所住的地方时,他弄丢了那本书——虽然他买的替代品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同一本书,但感觉却与他妈妈的那一本完全不同。

他感到Jefferson在他旁边微微动了动,然后把一张纸推到了Alexander那连着剧院座位的小滑动桌上。 他不假思索地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那是井字棋。

“这他妈是什么?”

“哦,得了吧Hamilton,”Jefferson说,他的声音高傲地倾斜着,“这太乏味了。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那真是度日如年。”

Alexander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中途又停住了,因为那的确非常难熬,他们都没有更好的事情能做。 他在中间的方格里快速地画了一个圈,然后把纸推到左边,Jefferson向前靠在他们中间的扶手上,伸手接过笔。 他的手指很轻微地擦过Alexander的手掌,但仿佛只是他的幻觉,因为下一秒Jefferson就在右上角画了个叉。

很快,他们都俯身趴在桌子上,Alexander在第一张纸写满的时候拿出了他的笔记本换了新的纸。这一页散落着十几局仓促比赛的残局,右上角是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输赢统计表。

Burr终于不再说话了——有人提问,讲座结束,全场解散,但两人都没有抬起头来。 Lafayette站起来,用书敲了敲Alexander的头。

"如果你留心听,你就会发现我们已经从地狱中被释放出来了。"

Alexander责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看看是谁在说话。 睡得好吗?“

Lafayette没有理他,而是扫了一眼Jefferson,后者正把纸张夹进书里。“ 啊,看看你俩。你问过他愿不愿意和你上床了吗

Jefferson越过Alexander的肩膀瞪了他一眼,他们慢慢地离开了这座位,开始沿着剧院的台阶慢慢往下走,周围的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我赢了,你知道的。“Alexander说,他们在等前面的一群人走开。

"很难说。”Jefferson哼了一声。 "除非二十突然大于二十一。"

“去你的,我赢了二十二次。”

“哎,多腻歪啊。”Lafayette绕过一对停在楼梯中间的情侣,朝他喊着。

“滚开。”Jefferson嘟囔道,不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Akif Kichloo, 依恋犹在 (The Feeling May Remain)

Chapter 6: What were we, then?

Summary:

落下来的一缕头发,以及禁果。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大约一周过去了,Alexander在一个周二的晚上踏进了图书馆,开始写一篇Christie教授布置的关于奥登的《名人录》的论文。临近午夜,图书馆里几乎空无一人——学期刚刚开始,疯狂的考试准备还为时尚早——只有他隔壁几张桌子上的一个女孩趴在书本上睡着了,轻轻的呼吸声让书页微微颤动。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自几盏台灯,散发着暗淡温暖的光芒,使书架的边缘显得模糊朦胧。

 

Alexander打了个哈欠,抬头去看时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精力再折腾自己的脑子半个小时。太阳穴后面沉闷的跳动告诉他,他没有这个力气了,而且作文还有好一阵才交,于是他开始收拾书本和纸张,很是不情愿。他走过半个走廊,穿过桌子走向巨大的双开门入口时注意到音乐区某一排的尽头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他停住脚步朝那边望了望,怀疑是不是有人忘了关灯。

一楼的每个书架上都连有一张长木桌,Alexander探头张望,视线绕过标记着“古典作曲家和器乐;M1-M139”的书架,带着一些莫名的期待落到了Jefferson身上。他就坐在书架的最末端,低头伏在一本书上,被散乱的纸张和隐隐的绝望气氛围绕。

Alexander躲在书架那头目光所及之外的地方踌躇了一会儿——他可以就这样离开,也许他应该离开,让Jefferson去忙(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但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他转身走进区,毫不客气地把书扔在Jefferson的书旁边,然后坐在了长凳边上。

Jefferson抬起头来,吓了一跳。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像是被揉过,看到Alexander时那双眼睁得更大了。“你…”他清了清嗓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能问你一样的问题。”Alexander说,交谈意味地。他来回晃着腿,咬牙笑着。Jefferson看上去明显乱糟糟的,睡眼惺忪,有点迷失方向,这让他相当地…讨人喜欢。相当柔和,没有焦点。

“呃..”Jefferson张了张嘴,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只是瞧了瞧他与之斗争了好一会的乱七八糟的纸,叹了口气。他疲惫地梳理着头发,脸颊靠在手掌上。“我有一篇明天就该交的音乐论文..事实证明它比我想象的更难研究。”

“你修音乐?”Alexander惊讶地问。

Jefferson点点头,瞥了他一眼,眼睛防备性地眯起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Alexander耸了耸肩。“我猜我只是以为你只修了一个专业..你知道,音乐和法律不是很常见的组合。”

Jefferson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让他的一团卷发又散落在眼帘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开口,声音有点急促:“好吧,我学法律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学音乐是因为我喜欢它。”

以你的财力,我想你有很多选择,Alexander干巴巴地想,但他没说什么。相反,他朝Jefferson尚未完成的论文点了点头。“那么,你要写些什么呢?”

“哦,呃……”Jefferson迅速抬起头,似乎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嗯,我有节课其中一个单元是'音乐家和他们的音乐',涵盖了从文艺复兴到现代主义的各个时期,总之,我们要选择一位作曲家,然后谈谈他们的三首作品以及对他们的影响。我,呃,”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柴可夫斯基吗?”

“我不得不说我的音乐知识糟透了。”Alexander苦笑着。“我在音乐课上比在生物课上还不专心。”

Jefferson哼了一声。“你会喜欢他的,”他自信地说,然后在Alexander困惑地扬起眉毛时点了点头。“你会的,因为你们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相隔几个世纪。”

“呃,什么?”Alexander憋住笑,“告诉我,我怎么会让你想起十七世纪的某个人?”

“十九世纪,”Jefferson纠正道。“不,你确实是——他打破了所有规则,却不知何故让一切都能不管不顾地正常运转,就像他完全疯了似的。我爱他,但他很难研究,因为他的影响来自四面八方——很多不同的书都有不同的观点,我真的不知道哪本才是正确的。”他叹了口气,瞥了眼旁边的一摞书,然后短暂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试图把这一切都屏蔽掉。

Alexander感到一阵同情,看着Jefferson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想把头发从眼睛上梳开,但头发只是马上又落回原来的位置,他便烦躁地摇了摇头。还没等他想清楚,Alexander就向前倾了倾身子,从手腕上扯下一根备用的皮筋,伸手拢了拢逃走的卷发。他的手突然埋进了Jefferson的头发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毛茸茸的(也不是说他想象过)。Alexander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愣住了。

Jefferson抬头盯着他,睁大眼睛,一脸困惑。“什么…?”他刚开口又打住了,舔了舔嘴唇。“你在干什么?”

“你的头发总是掉到你的眼睛里,让我很烦。”Alexander气恼地说,心想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又掬起几缕卷发,在Jefferson的头顶上打了个蓬松的小结。

“喔,头发挡住了我的眼睛生气了。”Jefferson嘟囔道,虽然他听起来毫无怒气,但仍然皱着眉头迷惑地盯着上方。

Alexander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发结,看着卷发微微晃动。“小菠萝头。”他深情地说。”你真应该买些发带。或者买些发夹。”他向后靠了靠,挑逗般地挑起眉毛。“有独角兽或彩虹之类图案的粉红色小发夹。那一定很可爱。”

"哈哈,”Jefferson似乎想抬头瞪他,但他用力咬着下唇,嘴角抽搐着。“先跨过我的尸体。”

“啊,好吧。我想我还是可以做梦的。”Alexander说,靠着书架坐了下来。“那么,你是快写完了,还是要我继续烦你?”

Jefferson这下真正地笑了起来,他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书页。“我还有一个自然段加上结尾,”他说,笑容逐渐消失,变成了疲惫的皱眉。他伸手去拿笔,当Alexander从他的书堆里拿出一本书——他妈妈的《世界与它的诗》时,他挑了挑眉毛。

“你不用陪着我,你知道的。”Jefferson迟疑着说,盯着那本书的样子好像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Alexander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不介意。”他实话实说。“总得有人不让你睡着吧?况且,”他摆了摆手,“我的睡眠质量很差,又不会真的缺多少觉。”

“哦。”Jefferson眨了几下眼睛,张开嘴,但显然想不出什么话,因为过了一会儿他闭上了嘴,弯下腰开始潦草地写起了句子。

他们在出奇舒适的安静中坐了一会儿;只有Jefferson的笔轻轻划过的声音和Alexander翻页时偶尔发出的纸张飘动声扰破了沉默。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Jefferson放下笔,靠在椅子上,把胳膊伸过头顶,向Alexander露出一个大大的胜利的笑容。

Alexander吞了吞口水,突然口干舌燥。“写完了?”

“是的,”Jefferson按揉着自己的手,“我只是得——”他打了个哈欠,“得,呃,上帝啊我太累了——再检查一下拼写。”他过分地睁大眼睛,茫然地放空,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笔。

“要帮忙吗?”Alexander问道,身体前倾,注视着那张纸。“你盯着它太久了,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呃,是的。”Jefferson抬头瞥了他一眼。”好啊,可以吗?”

“当然可以。”Alexander把那页纸拉向自己,开始读他写的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太多需要改正的地方——Jefferson显然就是Jefferson: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不管他显然有多累。

“那是果酱瓶吗?”

Alexander抬起头看了一眼。Jefferson注视着他的手腕,目光定格在夏天出现的果酱瓶小纹身上。“嗯,是的。”他耸耸肩。"顺便说一句,你的字写得真漂亮,”他嘀咕着,划掉了 "对启蒙时代的反动",因为Jefferson在重复自己的话。“你应该看看我的字…..”

“嘿,这有什么不对吗?”Jefferson忿忿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已经说了差不多十遍了,”Alexander心不在焉地答,无视他恼怒的哼声,把 "从他们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改成了“在他们的整个曲目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

 

“谢啦Alex。”Jefferson轻声说,接过Alexander修改过后递还给他的论文。

Alexander僵住了,迅速扫了他一眼,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Jefferson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仿佛那只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他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他问,哈欠连天,发现Alexander正盯着自己看。

"没什么,"他赶紧说,挺直身体,跳下长凳。"我....没什么。" 他现在应该喊 “Thomas "吗?也许Jefferson(Thomas?)是想说 “Hamilton”,只是太累了,没想清楚。也许他应该等等,看看Jefferson会不会再说一遍。或者,你可以不这么像一个懦夫一样 ,他想,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别再为一个名字这么纠结了。他可以就那样叫他“Thomas”,那样的话,如果Jefferson什么都没说也许就没事....

"你在读什么?“Jefferson问,他收拾好书,关掉台灯,然后跟着Alexander走出了这一排。

"啊,只是一本诗集,”Alexander说,希望自己的心不要再无事生非了。没什么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是你的名字,白痴。你又不是没听过。"这是我的一种很罪恶的快乐,”他耸了耸肩,拉上身后沉重的门,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去。"小时候我妈妈用它来教我读书。"

"你妈妈喜欢诗歌?"

“曾经很喜欢。她尤其钟爱这本书,因为里面也有西班牙诗人的作品,所以我觉得这本书让她想起了家。" 他们开始沿着主楼梯往下走,下面的大厅里亮着几盏灯,光线很柔和。

Alexander能感觉到Jefferson在看着他,他希望自己什么都别再说了——他避免向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因为他无法忍受别人对他表示虚假的同情。但Jefferson除了问”喔,你会说西班牙语?"之外,什么也没说。

如释重负地吞了吞口水,Alexander点点头,补充道:“是的——喔,谢谢。”Jefferson替他推开了大门,他们走到了通往宿舍套房的院子里。草地被清晨的露水微微打湿,冷风掠过他的头发,Alexander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是啊,严格来说,英语算是我的第二语言,不过我学得很早,所以也许还算母语。”

“嗯。” Jefferson皱起眉头,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那么,她有最喜欢的诗吗?我是说你妈妈。”

“哦,呃.... ”他们已经开始走上宿舍楼的台阶,两个人都走得相当慢。Alexander不自觉地意识到,他突然想尽可能拖长今晚的时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再也见不到Thomas(Jefferson?)“你记得我们诗歌课正在上的单元吗?奥登和Christie教授?嗯,所以今晚我刚写完我们要交的作文——”

“哦,”Jefferson苦笑了一下。"另一篇我要写的东西。”

“没那么糟。”Alexander抬了抬肩膀,“总之,我写了关于《名人录》的论文,它有一篇西班牙语译文,妈妈非常喜欢。”

他们到了二楼,Alexander的房间就在那里。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不决。

Jefferson瞥了一眼他的手。"说说看?”他突然问道。

“呃,好吧,你读过那首诗了吗?”Jefferson疑惑地皱了皱鼻子,于是他说:“好吧,有这么一句:‘有些研究者如此宣扬,爱使他如同你我一般掩面而泣’,这句话大致翻译成:'algunos de los últimos investigadores incluso escriben, el amor lo hizo llorar sus pintas como tú y yo'。”

Jefferson低头盯着他,嘴唇微微张开。Alexander懊悔地耸了耸肩。“总之,”他说,“她以前很喜欢,而我在写关于它的论文,”他笑着翻了个白眼,“她会说把它拆了来会毁了它,但管它呢。”

“你的版本听起来更好,”Jefferson说,“我说比英文版要好。”他低下头,用鞋尖在水泥地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几缕卷发从发带中脱落,又落在了他的眼前。“呃,谢谢,”他补充道,快速地看了Alexander一眼,露出一个非常微小、略带尴尬的微笑。“你知道,谢谢你留下来校读我的论文和其他一切。我,呃,好吧。是的,谢谢。”

“当然。”Alexander点点头,他的胃紧张地翻腾着。“没关系,我很乐意。”

Jefferson点点头,眼神古怪而封闭,Alexander没办法看穿他。“好吧,”他略显尴尬地沉默了一拍后说道。“我们课上见?”

“好,”Alexander拉开通往走廊的厚重大门,一阵轻微的冷风嗖嗖地吹到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头;一定是有人没关窗户。他停顿了一下,走过门的一半,然后在他后悔之前;“晚安,Thomas,”他说,让门在他身后咔嗒一声迅速关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捕捉Thomas的反应——没看到对方是否皱起了眉头,是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胆小鬼,Alexander微微皱了皱眉头,沿着阴暗的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并不重要。不管是不是懦夫,他还是那样说了。

 

"妈妈!"

他当时还很小,不到五岁,在通往家的人行道土路上奔跑着——双脚飞快地踩在碎石和小玻璃片上。

那天,他妈妈提前从医院下班回家,给了他几块钱,让他跑到街角的商店买些鸡蛋当晚饭。

“¡ Y también compra algo bueno para después !” - 买点别的好东西吃!他冲出去之后她在后面喊着。“¡Sorpréndie!” - 带给我惊喜!

"妈妈!"

他到了家门口,趔趄几步,停了下来,紧紧地抱着那盒鸡蛋,担心它们会掉下来摔碎。他的妈妈出现在门口,用手拂着围裙。

“Alex, ¡cuidado!” - Alex,注意安全!她小心翼翼地说,他差点被门垫绊倒,穿过大厅跑进了他们家的小厨房。他把鸡蛋放在台子上,咧开嘴笑着看着她;她温柔的笑容,柔软的棕色头发——仍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扎起来绑在脖子后面。她的眼角有一些小细纹。当她撅起嘴时,他会称之为 "开心纹";每当她微笑时,这些纹路就会皱起。

那天早上,他帮她小心翼翼地整理头发,让它垂下来遮住太阳穴,掩盖住一块褪色的、斑驳的紫色瘀伤。前一天晚上他父亲一直在附近。

“¿Como me veo, querido?” - 亲爱的,我看起来怎么样?她一边问,一边在镜子前转来转去。“¿Puedes ver algo? Nos estamos volviendo tan buenos en esto, ¿no? antes de saberlo serios expertos ,” - 你能看出来什么吗?我们越来越擅长这个了,不是吗?很快我们就会成为专家了。

现在,她轻松地把他抱到水槽旁边的台子上,问道:"Entonces, ¿qué me trajiste, pequeña?”——你给我带了什么,小家伙?她用手指轻轻地戳着他的身体两侧,直到他喘不过气来,咯咯笑着扭动身体,拿出了藏在衣服下面的桃子。

她高兴得喘不过气来,仿佛他给她带来了神圣的珍宝,她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拿起刀子把桃子切成两半。“¿Me atrevo a comer un durazno?” - 我敢吃桃子吗?她引述道,又走回来站在他面前,掰开水果的两半,让它四分五裂。

“¿Me atrevo y me atrevo?” - 我敢不敢?我敢不敢?

 

Alexander醒来时,伴随着他的仍然是那股同样的空洞且失落的感觉,直到他意识到他 这里,在床上,哪也没去。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去看放在被John当作临时书桌征用的那堆书上面的小闹钟。闪烁的灯光昭告着现在才是凌晨五点。

他知道自己现在再也睡不着了——他的梦经常叫他在一大早惊醒——反正他很快就得起床上课。

他仰面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心不在焉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试图在梦境从脑海中消失之前回忆起片段。有时,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梦到同样的记忆,同样的一连串时刻——通常都是不好的时刻——但偶尔,就像今晚,他会梦到一些美好的东西;一些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还记得的东西。

他感到有些紧张,无法明言的不安牵动着他的意识——不是因为梦(他已经习惯了),而是因为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Jefferson,或者Thomas,或者别的他应该称呼的什么,因为Alexander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如此......正常、友好且….紧张?是他想多了吗?难道Thomas只是出于学业目的——为了辩论课,而不是因为......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认为某种程度的礼貌是必要的。

他曾经那么肯定Thomas恨他——比如说,为什么他总是用一种毫不作假的轻视对待他?不过,人是会变的,不是吗?也许这一切都很正常,也许他只是想多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星星缓慢地消失在天际,云朵变成了淡粉色,这堆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游荡,没有答案。随着人们陆续醒来,寂静的宿舍楼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大厅里隐约传来淋浴的哗哗声,门被打开和关上时发出的吱呀声。

“早,”John对着枕头喃喃自语,然后他翻了个身,床上的被子一阵晃动。"哦,"他说,"看来要下雨了。"

"也许吧。" Alexander看着粉红色渐渐退去,变成紫色,然后又变成灰色,默默地希望不只是他一个人希望一直保持这种....这种不确定的,这种近乎的,这种……不管是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楼上的那一层,Thomas正凝视着同样的乌云,祈求着同样的事情。

 

这学期的进度慢得令人发指,工作量不断增加,和熬夜次数呈现一种正向关系几周后的一个周五早上,Alexander在吃早餐时心不在焉地听着John和Hercules絮絮叨叨——他在John开始说起“.....是的,钠的涌入使电流开始去极化……”和“……Louise不这么认为,但我估计他们会问关于毒素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是肽破坏了细胞的带电传递通道,所以..... ”时开始跟丢这场对话,思考起是否应该再给自己涂一块黄油吐司,而Thomas在这时坐到了他身边的长凳上。在过去的几周里,他们已经建立起了这种几乎可以被称为友谊的关系,尽管Alexander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但Thomas肆意地对他微笑的样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着伸手去拿咖啡壶——先给Alexander的杯子斟满水,再到他自己的杯子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震惊;半信半疑地预料着Thomas会转过身来冷笑着开口:“天哪,你真可怜,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

“嘿,你在这。”他说,啜了口咖啡。

“你也早上好。”Thomas伸手探向桌子上的吐司架,John抬起头,向他快速地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Hercules。Thomas第一次毫无征兆地和他一起用餐时——他们当时正在为他们的 "立法进步"教授戴领结是否讽刺而争论得半死不活,没怎么考虑就跟着对方上了桌——John和Lafayette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保持可疑的沉默。

Alexander发觉Thomas非常不喜欢早起;即使他真的去吃了早饭,Thomas通常也只会在堪堪上课前出现:昏昏欲睡,无精打采。 Alexander不情愿地觉得这很有趣——偶尔,Thomas会带着一种地狱降临到他们头上的表情出现,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然后迅速地把双臂叠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肘里(Alexander会叹口气,揉揉眼睛,让自己相信他不想笑)。

然而今天,Thomas显然刚刚洗过澡,头发仍然是湿漉漉的,卷发的末端滴着的水珠褪进了他柔软的棉质高领毛衣里,散发着淡淡的甜味,让Alexander联想到椰子。 事实上,这味道确实很好闻,他突然有一种狂热的、略带眩晕的冲动,想俯身把鼻子埋进那卷发里。 他呛了一口咖啡,在Hercules向他投来的目光中匆忙放下杯子,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理论上这应该很容易,但令人担忧的是并不尽然

他们的辩论课在八点钟,听第二对选手辩论时课堂只剩下一半;或者该说Alexander正在尝试集中精神——Thomas还没有写完他那篇关于奥登的论文,那篇文章今晚就要交了,所以他正趴在桌子上狂草,眉头紧皱,神情紧张。 那对选手的表现并不是特别好;他们的逻辑错误百出,谬误连连,反驳无力,直到教授从笔记中抬起头(显然他也没怎么在听)看向时钟,清了清嗓子,宣布开始全班讨论。

Alexander想都没想就举起了手。 教授向他点头——他做到了;"既然正方认为——“这时,Thomas从论文中抬起头来,用手肘推起自己,坐好,随着他的动作,Alexander捕捉到了那一丝椰子的气息。 他眨了眨眼睛,一时迷失了方向。 "认为.....呃,"他结结巴巴地说,脑子里乱哄哄地回忆着自己的观点——他一个观点,他确信这一点。

教授冷冷地挑了挑眉。 "谢谢你没有浪费我的时间,Hamilton,”他转过身看向别人。

Thomas向他投去一个戏谑的笑容,Alexander则对他皱了皱眉。

 

“你的作文写完了?”他在十五分钟后他们收拾东西时问道。讨论还没有结束;他们的教授在他们必须准备的案例之外又给他们布置了一篇论文,Thomas瞪着他远去的身影,想必是匆匆忙忙地去赶下一堂课。

“该死的小混蛋。”他嘟囔着,把论文拢在一起,夹在书页之间。“不,我已经写到最后一段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句引语。”

Alexander在门口停了一下,对着Jules的肩膀吹了一个吻(她作势要把吻打掉,好像在赶苍蝇,然后咧嘴一笑,又飞了一个吻回来)。“留到午饭时再写吧,"他说,跟着Thomas走过走廊。“我们可以一起写。"

“谢谢。”Thomas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在主楼梯的边缘停了下来。"呃,你现在去哪?"

“六楼。”Alexander扭头看了看阶梯教室的大致方向。他现在要和Angelica一起上"宪法论",他很确定自己要迟到了:上楼的路很长,楼梯上挤满了人,人们推推搡搡地赶路。“怎么了?”

“没什么,”Thomas赶紧说,"只是,呃,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同路。"

“我们顺路吗?”

“是的,嗯,严格来说不是,但我在那个……呃,大致方向上。”Thomas含糊地摆摆手,开始催促Alexander上楼。

当他们穿梭在朝相反方向匆忙赶路的人中间时,他的手一直抓着Alexander的胳膊肘;他的触摸坚定而温暖,直到他们拐进六楼的走廊,他才松开手。"我正想问呢,"他说,"我是说,我想知道你今晚会去吗?"

"啊?" Alexander皱了皱眉头,然后意识到他说的是从学期开始就在推迟的篝火晚会。"哦,那个啊!是啊,他们已经拖了一段时间。显然这次根本不是篝火晚会,他们只是找了个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当他们来到阶梯教室,停在门外时,他耸了耸肩,Thomas用脚后跟转了一圈,面对着他,“John提到这件事时没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光线从走廊两旁的窗户射进来,让Thomas的皮肤软成了融化的蜂蜜。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 Alexander侃侃而谈地问道,虽说他已经迟了十多分钟。

"呃,另一个音乐课,‘音乐史和......"

"等等,”Alexander皱起眉头,“音乐教室都在楼下。”

“是的,”Thomas迅速向下瞥了一眼,发出略带紧张的笑声,“嗯。”

“你说你的课在这个‘大致方向’上,”Alexander引经据典,咬着牙笑道,"我觉得你需要看看地图,你这个大白痴。"

“我说的是从技术上来说是这个方向。”Thomas耸了耸肩说。“另外,我想和你一起走过来。”

“喔。”Alexander的心似乎一瞬间跳了三下,在刹那间停顿,然后又快速而略带疯狂地跳了起来。"哦,那好吧。我......我们午餐时见,好吗?"

“当然,”Thomas笑了笑,Alexander目送他走下走廊,然后溜进了阶梯教室——这是一堂人头涌动的课,教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快速地在教室里一排排地寻找Angelica,瞥见一束一闪而过的亮光,发现她在向他招手。他爬上剧院的台阶,一边嘟囔着道歉,一边从这一排的其他人身边挤过去,直到走到她面前。

"你到底去哪儿了?"当他翻开书时,她嘶声问道。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笔记吗?"

"别,"她眯起眼睛,"不要回避问题。"

"多管闲事。" Alexander皱了皱眉头。“我的另一节课拖堂了。”

"然后呢?"

"这算什么,审问吗?"他想把她的书从胳膊肘下拽出来,她烦躁地甩开了他的手。"好吧,"他承认。"我在和Thomas说话。"

“Thomas?”

“呃,Jefferson?”

“Thomas?”她的眉毛危险地挑了起来。“Thomas?你什么时候开始管Jefferson叫Thomas了?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他们身后有人愤怒地嘶吼着让他们安静;Angelica转过身去,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们,他们顿时鸦雀无声。Alexander翻了翻白眼。"哦,别这么夸张,"他压低声音说,因为Angelica可能会无所谓别人讨厌他们,但他并不特别喜欢这个主意。“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就这样发生了?”

"是的,"她喃喃地说,低头盯着教授,嘴唇几乎没有动,“我都听说了。你是打算具体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耸了耸肩,“大概并不是很重要?”

Angelica恶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

“对不起。”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下次发生听上去很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Angelica保持沉默。不过嘴角抽动了一下。Alexander又戳了戳她。"你今晚来吗?"

"不了,"她叹了口气。“我的某个教授真他妈是个混蛋,他认为把截止日期定在周末是个好主意,所以我明天要交一篇十页纸的论文。"

“喔,不会吧!你不能不来,还有谁能管得住我?”

"真高兴我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你在醉酒后做出错误的决定。"

"好吧,"他咧嘴一笑,"想想你拯救了多少混乱。"

Angelica发出了饶有兴味的哼声,然后突然看向他。“Alex,小心点好吗?我是说和Thomas呆在一起的时候。”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

“就…..因为。答应我?”

"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当然,为了你,亲爱的,什么都可以。"他眨了眨眼,Angelica气恼地翻了个白眼,但她还是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在他的手腕内侧快速地吻了吻,当他把手张开盖住她的脸时,她大笑着推开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低头盯着仍然被她紧握的他的手,微微皱起眉头,直到他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掌。"你现在能让我借用下那些笔记吗?"

"不,"她说,尽管她已经把书推向他。

"啊,你心软了。"他咧嘴一笑,开始抄写他漏掉的笔记。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M. L. Rio, 假若我们为恶(If We Were Villains)|‘我胆敢惊扰这个宇宙吗?’ - T.S 艾略特,J. 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Chapter 7: Soul meets soul on lover lips

Summary:

毫不在意的抛弃和太多的如果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Alexander和John在傍晚六点刚过的时候去到了四方院里,在那里和Hercules以及Liz碰头。夜幕逐渐降临;太阳西沉的时间随着夏天的到来越落越晚,一缕逐渐行远的橘黄色光芒照过大厅的彩色玻璃窗,在草地上折射出微弱的光线。Alexander和Thomas整个午餐时间都在为他的作文争论不休(Alexander认为这首诗描绘了浪漫主义的家庭生活,Thomas则不同意),他们的争吵蔓延到了课上——直到Christie教授威胁要让他们批改所有新生的作文,以惩罚他们"无法闭嘴两分钟"时,他们才消停下来。

Hercules靠着建筑的一侧,仰着脸听Liz说话,淡淡地笑着。当他们走近时,他使力坐起,点点头打了个招呼,Liz转过身来。

"嗨!"她爽朗地说,口音清脆。她身材高挑,柳叶眉,小脸呈心形,颧骨上因寒冷而泛起淡淡的红晕。“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们了。”

“'Ello’,”John用糟糕的英国口音说。Liz还是笑了。

"我敢打赌,自从你来到这里已经听过这句话无数遍了。"Alexander说,他们开始穿过院子,向湖边和森林外围走去。John和Hercules稍稍走在前头;John马上就开始讲故事,声音时高时低,还不时发出笑声。Alexander怀疑他略显不协调的欢快气氛与Louise今晚会在这里有很大关系;他们一起上“化学和生物分子信号”,而他又不好意思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约她出去。

"啊,没错,”Liz笑着说,"已经听过一两次了。顺便一说,我喜欢你的上衣。"

“喔,”Alexander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毛衣;海军蓝色的毛衣上点缀着几朵略显畸形的雏菊,这是几年前Eleanor为他织的。她会出现一些狂燥的着迷,持续长达一个月左右,然后又消失变成其他令她无法自拔的新东西--在John称之为奶奶时代的时候,她迷恋上一打一打地织织毛衣,围巾,和小袜子。"谢谢。是John的妈妈送的。"

"真的吗?她一定很有才华。Laf提到过你和他们住在一起?"

"哦,你已经见过Laf了?" 当他们走进森林时,Alexander问道。树木虽然稀疏,却很高大;松针厚扎在地面。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John大声咒骂着,挥打着面前的空气,似乎刚刚一头扎进了蜘蛛网里。不远处,细微的笑声回荡在他们耳边——在他们周围,人们经树丛中跋涉,有说有笑,来回呼唤着朋友。

"是啊,我们修的是同一个专业。” Liz笑着说:"据他说,你是最适合八卦的人。"

Alexander笑起来;不小心被一根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倒,Liz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是啊,"他恢复平衡后说道。"总得做点什么吧?你觉得一切都还好吗?想念英国吗?"

“啊,”尽管Liz嘴角微微耷拉着,但还是勇敢地摆了摆手。"我会一直想家的。不过还好。这里的人都很好,但我还是会想念一些小事,你知道吗?比如,嗯,"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她的眼睛是清澈凉爽的灰色--昏暗的光线下,随着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逐渐消失在傍晚时分,她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深邃。"我没想到这里的茶喝起来这么像洗碗水。我不得不写信回家让他们寄茶包。”

Alexander笑了。"你最怀念的总是那些你从未想过的东西。"他说,想起了自己的家;那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的。

"是啊,”Liz伸手将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在他们前头,John和Hercules已经追上了其他一些人;几个男孩互相推搡着,被树根和松果绊得跌跌撞撞。"为了来这里我算是放弃了一切。"

"你真勇敢。"

"嗯,"她耸耸肩,研究着地面——可能是为了避开地面滚落的松果,但Alexander感觉她在回避他的目光。"我们是灵魂伴侣,所以我真的别无选择。"

他们来到一小块空地,这里通常是举行篝火晚会的地方,正前方是道锈迹斑斑、看起来相当致命的铁丝网。铁丝网围住了老宿舍区,自二十世纪初学校进行过大规模翻修后,这些宿舍区就被废弃了。显然,(有传言说)几个六年级的学生撬开了其中一扇门上的锁,闯入了那栋楼。尽管这栋楼让人联想到废弃的医院或十九世纪的精神病院,但它的建筑风格与大学的其他建筑比较相似,不过大部分窗户不是被打破就是被画上涂鸦,砂岩已经开裂,被爬满常春藤的藤蔓撬开。光线随意地从窗户射入;有些房间漆黑一片,电力的可靠性显然令人怀疑。空气中充满了叫喊声和欢笑声;几个人拿着碎裂的杯子和瓶子在外面转悠。

Hercules和John在大门口等着他们,Alexander和Liz一时走散了,John拉着他往前走,搂着他的肩膀。

"看,"他说,当他们绕过大门所在的大楼一侧时。“看到前面那个女孩了吗?那是Louise。”

Alexander朝他指的地方瞥了一眼。"她的后脑勺是挺可爱的。”

John弹了他一下。"别傻了,"他咧嘴笑道,“Liz是什么样的人?”

“她人很好。她....嗯,”Alexander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们走进了大楼(门被拉开了,走廊上散落着许多树叶、旧烟头和碎松果),当他们拐进以前一定是公共休息室的地方时,一股温暖、怡人的烟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有些墙壁已经被推倒;到处都是人,他们躺着的沙发或凹陷的床垫已经被虫蛀出洞来,裸露出内脏一般的弹簧和海绵,看起来都已经微微发霉。

不过似乎没有人在介意;他们经过的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向他们打着充满酒精色彩的招呼。

“她什么?”John问道。Alexander抬头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露出的轻松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然后摇了摇头。John半耸了耸肩,似乎在说:那以后再告诉我吧,接着拽了拽他的手,直到Alexander意识到自己在微笑。他喜欢这样的夜晚。通常都会发生一些令人兴奋的事情;到最后,每个人都会变得有点愚蠢和可爱;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喊叫,Eliza突然出现在那里,用一只沉重的手臂搂住了他们俩。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嗨!"她说,听起来有点晕眩,她的呼吸贴着Alexander的耳朵,热乎乎的。"你猜怎么着?我偷来了Laf的东西。"

“太棒了!” John从她胳膊下挣脱出来,接过她递过来的瓶子。"是他自己做的那种,对吧?”

"是的,是的,是的,”Eliza微笑着慵懒地说,而后捧起Alexander的侧脸,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她的嘴唇热热的,稍稍有些湿润。她又凑了过来,踉踉跄跄地绊了一下,下一个吻覆上了他半边嘴唇,他笑了,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她稳住,她咯咯地笑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接过John递给他的瓶子,犹豫了一下——回想起他喝过的所有 “Lafayette的东西",他决定喔,管他呢。Lafayette从不告诉别人酒里有什么,不告诉别人他是怎么做的;他们都很信任他,知道他不会在酒里掺入致命的东西,但在喝下他给他们的任何酒精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们通常会有大片的空白,尽管他们想尽办法,也无法填补。这杯酒很甜,灼烧着Alexander的喉咙,令他隐约想起水果的味道——荔枝、桃子或其他夏日水果。

“Laf在哪?”Alexander问,转向Eliza,不去想Thomas可能会在Lafayette在的地方的可能性——因为那显然是他最不愿意考虑的事情。

"呃......"Eliza含糊地摆了摆手。"不知道。没关系。来吧。我想让你见个人。"

她拽着他的手,拉着他穿过房间,在人群中穿梭,不小心撞到了几个人。他任由她带着走到一张沙发前,再次把酒瓶抵在嘴边。

"这里!"Eliza得意地说,突然停下的脚步令他撞上她。她拍了拍一个女孩的肩膀;那女孩转过身,离开了正在交谈的那群人,微笑着开口:“嘿!”

"嘿!"她的头发--长长的、黑黑的、乱糟糟的--披散在背上,披在肩上;她的一只胳膊垂在沙发背上,手里拿着一支烟和一只碎茶杯。

“这是Maria,”Eliza转过身对他说,"她是西班牙人。"

Alexander笑了。"呃.....那,不错?"他朝Maria挑了挑眉毛,她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是啊!"Eliza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是西班牙人。你是西班牙人。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以后再谢我。"她俯身又亲了他一下。

“请坐,”Maria微笑着说,她挪了挪位置,让他们挤了进去。Eliza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Alexander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坐了多久,但头顶上的灯已经完全熄灭,只剩下房间角落里的一盏小油灯,他们已经喝完了Lafayette的东西,Eliza找到了一瓶半空的玫瑰红葡萄酒,对话变得有些复杂,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难以理解——每一句话似乎都会让他们无缘无故地笑出声来。

Alexander既暖和又舒服,他松松地搂着Eliza的腰,努力对Maria说的话保持正色;(“......然后,然后他说......哦,我不记得了......但很有趣……”)。Maria的声音既响亮又温柔,对什么都笑,而且越喝越多,还养成了说到一半就说西班牙语的习惯。此时此刻,Alexander觉得自己有一半爱上了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用西班牙语说话了,这让他的心隐隐作痛,可能是怀旧,也可能是犯点思乡病。

“Alex!”

Lafayette那浓重而辨识度极高的口音叫他侧过身来。他还来不及说什么,Lafayette就俯下身,在他耳边温热地低语着:“我的爱。”Alexander隐约意识到如果Lafayette这么称呼他,绝对是喝多了——但随后Lafayette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令他惊呼出声。Lafayette大笑起来,前臂撑在沙发扶手上。

喔,这多么迷人 。”他喃喃着,注视着Maria。“令人高兴。”

Maria朝他咧嘴一笑,做了个飞吻的动作,Alexander仰起头望着他——所有的血液都以惊人的速度涌进他的脑袋,他迅速扭回头,试图从视线中清除那些明亮而迸发的色斑。

"你和Liz认识?”

"嗯?"Lafayette倾身向前听他说话。“Liz?是的,你见过她了?”

Alexander缓慢地点头。

"她人很好,不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她.....她让我想起了你。"

"她还好吗?"Alexander问,"她看起来....不好。我想和她谈谈,但我们到了这里,我就....没谈成。"

"她....想家了。”Lafayette慢慢说。他皱了下眉头:"我想她会喜欢和你说话的。你可能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我帮不上她什么忙。"

Alexander又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你瞧见John了吗?”Lafayette碰碰他。

"自从…..呃…之后就没见过。"

Maria在笑着说什么,眼睛里微微泛着水光,Alexander对她笑了笑,感觉有些茫然。

"哦,他可能!"他突然说,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就又消失了。他盯着远处墙壁上起伏的影子,努力回想自己刚才想说什么。John,他皱着眉头想,JohnJohnJohn。“喔,Louise。”

"什么?"

“Louise?Louise,John喜欢的人。他可能和她在一起。”

“喔。”Lafayette沉默了片刻。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Alexander不太确定),他说:"来和我跳舞吗?"

“当然。”Alexander轻轻晃动了下身子,捏了捏Eliza的腰,喃喃:"起来,起来。"

“为什么?”Eliza咕哝着,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跌跌撞撞地伸手抓住Lafayette的手。

"跳舞。" Alexander想把自己拉起来,却往后一跌撞到了Maria身上,她又开始大笑,推着他的肩膀,直到他们都站直。

"哦,亲爱的,"她对着他的肩膀呢喃,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在原地摇晃。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Alexander卷起了袖子,仍然觉得又闷又热,脸颊发烫,心跳过快,但一切又都是那么令人心碎的熟悉;Eliza被Lafayette说的话逗笑了,Maria还在对着他的脖子喃喃自语。他一直等到世界稍微平静下来,不再那么令人不安地旋转,才跟着Lafayette穿过房间,来到楼梯间。

这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人也没有那么多。Alexander在经过一扇窗户时停了下,拉着Maria,把头探向寒冷的夜色。

"噢!"一阵寒风拂过,她喘着气说。"好多了,上帝保佑。"

空气莫名地变得清新,平息了他内心涌动的不适感,也缓解了他脸颊上蔓延的绯红。

 

楼梯间通向一室光线昏暗的大房间,里面挤满了跳舞的人。已经太晚了,大伙全都一头扎进酒瓶深处,失了力气。有人插上了收音机,人们互相拥抱着,摇摆着;一个女孩带着她的朋友转着圈,让Alexander头晕目眩。当Lafayette和Eliza消失在人群中时,Maria轻松地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他把她拉近,呼吸着淡淡的香烟气和她皮肤上更深、更温暖的气息。

“Me recuerdas,” - 你让我想起,他本无意如此坦诚,话刚从嘴里流出大脑就开始卡壳。 “a casa,” - 家。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缓慢而温柔地微笑着,手指穿过他颈后松散的头发。"你也一样,"她说。"Eres como un respiro de aire español," - 你就像来自西班牙的一阵风。

她突然开心地大笑起来,仰起头抓住他的手,两人一齐转起圈。他和她共同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觉得如果他们继续转得足够久,他们就能转出这个房间,回到他家的小客厅--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所房子已经不存在了。

她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毛衣;两人都晕眩得有些神志不清。Eliza突然出现,双手搂住Maria的腰,用力一拽: Maria大笑着倒在她身上。Alexander看着Eliza捧着Maria的脸颊,微笑着看着她喘息,他的心感到热乎乎的,因为她们都是那么可爱。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热气吹进耳朵,让他吓了一跳。

"Alexander。"

Thomas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酒精的刺耳和法国式的轻柔,在他名字的边缘勾勒出一道弧线,让Alexander的呼吸高高地停在喉咙里。

他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紧贴着Thomas的胸膛;暖意像心跳一样从他身上流淌出来。房间还在因为旋转而倾斜。他抬起头,朦胧而缓慢地笑了笑,大脑中无意识的、隐隐约约的睡意让他觉得Thomas看起来不错。他以前注意到过吗?他肯定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温暖厚重,他的卷发在额前轻轻翻卷,他的嘴唇弧度圆润......

Thomas的喉咙在剧烈的吞咽声中颤抖,Alexander转过眼,内疚地重新抬起头来。"哦...亲爱的,"他慢慢地呢喃,小心翼翼地专注于每一个单词,生怕自己的大脑叫他说出什么蠢话。"你找到我了。"

看上去是的 。”Thomas喃喃地说,嘴唇几乎没有动,眼皮沉重地低着头。他的声音悦耳动听,Alexander的心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Thomas说法语这一事实似乎在他的大脑中体现了一种新的含义。Thomas说的是性感的法语。想到这里,Alexander不由自主地咯咯笑了起来;一种轻微的谵妄感在他身上弥漫开来--万物都失去了平衡,而且--

"和我跳舞?"

'用法语问我,'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在最后一刻又停住了,因为,他不应该这么说,他试图借别的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口吃。但这并不重要,因为Thomas已经伸出手,把他拉近,双手温暖而坚定地放在他的腰上,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Alexander眨了眨眼睛,脑袋里突然浮现一个完全不同的理由,他伸手抓住Thomas的肩膀,想让自己稳定下来。他能感觉到肌肉在他的手指下收紧、收束,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顺着Thomas的肩胛骨往下--再往上,沿着他脖子的弧度,顺着他肱二头肌上坚硬的肌肉往下。

你的肩膀很漂亮,我会为它们而死 。”他低语着,在他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前,Thomas突然僵住了,只是挨在他身上。

"什么?"他说,声音听起来像在喘息。"你说什么?"

"我说......" Alexander抽回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仍紧紧攥住的地方,Thomas的衬衫在他的手指下皱成一团。"我说......" 他了什么?他知道肯定说错了什么,有些话他本不该说的,但他本该说的--"你让我恶心。"

说到这里,他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身体前倾,在没来得及考虑这是个多么糟糕的主意之前轻轻咬了咬Thomas肩膀上的软肉。Thomas的手指紧紧地箍着他的腰,Alexander一动不动--不,不,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但是,他皱起了眉头,他到底应该做什么呢?

他朝后退了一步,想看看Thomas是否知道,但对方正低头盯着他;眼睛瞪大,嘴唇张开,看上去非常震惊,Alexander觉得自己笑了,少焉,Thomas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Alex!”

Alexander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Thomas的身上,后者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Alexander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确认这种感觉很好;被一怀坚实而温暖的东西拉住的感觉——在这之后他发现了房间外围的Eliza;走廊里的灯光照亮了她,她对他招手。

他试图挣脱Thomas的手,但没能成功,这时Lafayette出现在他们身后,用一条沉重的手臂搭上了了Thomas的肩膀,对方圈在Alexander腰部的手也放松了。他略带踉跄地穿过地板,搂住Eliza,把脸埋进她香甜的头发里。

“和我走吧,"她说着,将手穿过他的手。她似乎稍稍清醒了些:也许她没有像他那般天旋地转,或者没有人在她耳边低语那些令人困惑的法语。她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来吧,我们在玩转瓶子。“

“不,不,不,”Alexander嘟囔着,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这是个坏主意。非常糟糕。" 他使劲摇了摇头,她咯咯笑了起来。

"哦,冷静下来!会很有趣的。" 她拉着他走过走廊——比楼下空旷得多——来到一间旧寝室;其中一个角落里有个空衣柜,但除了散落在地上的几支旧香烟外,里面基本上空无一人。"反正明天也没人会记得,”Eliza说着,把他推了进去。

明天就像一辈子那么遥远,Alexander任由别人带着他穿过一圈稀疏的人群,他们坐在地板上,有说有笑。他认出了一些在课上见过的人;Jules给了他一个吻,他正要回吻时John叫住了他们,Eliza把他拉到John坐的地方。Alexander想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但不知怎么完全没坐稳,最后跌到了John的腿上。他感觉到John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在颤抖,但觉得这样很舒服,不愿再动,John把他拉得更牢,俯下身说:”Alex,这是Louise。”

"嗯?" Alexander扭头看了看John指向的左边的那个女孩。正如John所抱怨的那样,她非常漂亮,有一双柔和的绿眼睛,柠檬色的金发披散在肩上。

"你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吗?"

“Alex!” John吸了口气,"你不能这么问!"

"为什么不能?" Alex转过身来,抬头盯着他;John看上去好像在努力忍住不笑。

"没关系,”Louise微笑着说。"也算是吧。我妈妈是挪威人。我遗传了她的头发,但仅此而已。

John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Alexander没听清楚;她轻轻一笑,脸颊上泛起一抹嫣红。在圆圈的另一侧,Thomas和Lafayette已经坐了下来,正在窃窃私语—Thomas突然笑了起来,眼角弯起。一股暖流在Alexander的胃里懒洋洋地荡漾开来,他移开目光,转过身去瞧Eliza到哪里去了,发现她就在他的另一侧,正拿着一个破茶杯喝茶。

"那是什么?"

“Lafayette的榛果俪。店里买的那种,不是他的怪东西。" 她对他微笑。"来点吗?"

"好啦!” 一个叫Olivia的女孩爬到了圆圈中间,她在Alexander的辩论课上。”大家,我们要遵守什么规则?"

每个人都开始喧哗起来—Alexander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Eliza强迫他来忍受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直到有人大声插话:"我们先用接吻热身,等无聊了再继续怎么样?"

"或者等我们更醉的时候。"

大家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大家普遍表示同意。Olivia转了转空苹果酒瓶子,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Alexander一面喝着Eliza的酒,一面瞧瓶子慢慢地在圈子里移动,看着人们爬向对方,充满了不同程度的笨拙。有些人显然比其他人喝得更多;一个女孩站了起来,但很快又摔倒了。一触即离的轻吻让位给唇齿相依,直到有一对在地上打着滚,进行着某种明显是法国式的夸张调情。Eliza穿过了圆圈,倒在Olivia的大腿上,回来时面色绯红,呼吸不定,收获Maria毫无慈悲的调笑。Thomas因为解开了一个女孩的胸罩,脸颊上挨了记耳光;女孩一脸羞愧,马上把手缩了回来,并连声道歉,而Lafayette则笑得眼泪直流。Alexander在心里暗暗记下要感谢那个女孩时,她俯身亲吻了刚刚挨了她巴掌的地方,以示歉意,于是他嗤之以鼻,难以置信。

Maria站起来和一个Alexander不认识的男孩分享了一个甜蜜的吻,然后当瓶子再次旋转时,落在了他和John身上:大家争论着瓶子到底是给谁的(大家普遍认为是给他的),一时争吵不休,他们被愤怒地命令着分开坐。Maria给了他一抹温暖的微笑,把烟头掐灭在地上,Alexander向前走了几步,到圆圈中间和她碰面,没去理会大家的叫喊和夸张的尖叫。她的嘴柔软地贴着他的嘴——舌尖上萦绕着玫瑰红葡萄酒的甜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烟味,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那时他和表兄Pete几乎是靠烟酒度日。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以至于他本能地伸出手,按上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朝向他;她的手指抓着他的毛衣前襟,在她贴着他的嘴唇叹息时紧握成拳。他猛地抽回身;她的脸依然仰着,眼睛紧闭,嘴唇张开,湿漉漉的。他微微一笑,俯下身给了她最后一个吻,快速而缠绵。

她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伸手把一缕头发拨到他耳后,喃喃着:“Encantada de conocerte adecuadamente,” - 终于可以真正的认识你了。Alexander笑起来,翻了翻白眼,伸手去拨弄瓶子。它指向一个有着沙色头发的男孩,当Alexander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时,他发现男孩的头发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轻轻咬着Alexander的下唇,直到他张开嘴,意识间只余下一声轻柔的‘喔’。他们结束之后男孩朝他微笑,而Alexander爬回自己在John和Eliza之间的的位置前最后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着游戏的继续,喧闹声又响了起来。John令人困惑地摇了摇头,而Alexander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始终回避往Thomas所在的方向看,突兀地担心他会发现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不太清楚)。

“Maria对你说了什么?“Eliza哑着嗓子问,这时下一对人站了起来。

"嗯?" Alexander含糊着问,转过身面对她,仍然觉得有点茫然,略显失态。"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正端起Eliza的杯子想再喝一口,却被她一把拽开了。

"我要收回去了,谢谢你。"她带点脆生生地说。

事情还在继续;亲吻变得更加细致和肆意,人们的茶杯被重新斟满,房间里烟雾缭绕。酒瓶落在了Lafayette身上,然后是John,他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但等他回来时,笑容已经变成了一个困惑的皱眉。他又忘了转瓶子,Olivia不得不替他出手。

"怎么了?“Alexander问他,瞅着他喝了Louise一大口酒。

"没什么,”John嘟囔着,没有看他。"我,我只是....没什么。"

酒瓶落在露易丝身上,John的笑容突然又回来了,像是一位胜利的魔王。他转向她,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请求。她给了他一个微笑,Alexander转过身想朝Lafayette翻个白眼,但他没有看——他的眼睛向下垂着,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难以辨认的表情。Alexander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希望自己能记起更多的事情,希望自己的大脑不再那么迟钝;即使John和Louise已经分开,他还是皱着眉头。

现在大家都更放松了,每个人都对着每一对接吻者煽风点火,Alexander转向Eliza,正想问问她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张开嘴就被她戳了一下。

"又是你。"

Olivia已经站在圆圈中间,爬过来与他接吻。她如饥似渴地亲吻着他,双手伸进他的头发里,当他的一只手从她的衬衫下面伸进去,指甲轻轻地在她的腰上划动时,她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喘息,把手缩了回来。

"哦,你真可爱,"她贴着他的嘴唇轻声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嗯?"

她说她会替他转瓶子,于是Alexander迅速转回Eliza身边,担心如果现在不问她他就会把这件事忘掉;他的大脑已经更加专注于Olivia嘴唇的缠绵触感,"你知道--"在Eliza瞥向瓶子之前,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近乎惊恐。Alexander猛然转过身来,看到瓶子落在了谁的身上,不禁微微一惊。

他抬起头,对上Thomas的眼睛。

Alexander的心跳漏了一拍。圆圈里的其他人对在他心中扩散开来的几乎接近恐慌的麻木空虚视而不见,开始提出他们的要求:脱掉上衣!……喔,噢!那蒙上眼睛呢......我们能不能一致同意至少接吻三分钟?

没关系,Alexander告诉自己,尽量不去理会他们。虽然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去做的(否则他的心怎么会觉得好像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想不清楚,记不起来了。是因为Thomas恨他吗?但那是以前的事了,所以......不......不可能是这样。可能吗?

为什么会这么复杂?他和Maria一起时没有这种感觉,仿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如何呼吸。不管怎样,这只是一场游戏,并不意味着什么,而且...

他肯定是盯着看太久了,因为Thomas扬起了一条高傲的眉毛,嘴角拧成了弧有趣的微笑。怎么,害怕了?那笑容似乎在说。

Alexander勉强站了起来,趿拉着脚步往前走,嘲笑着,因为只有Thomas才能在喝醉的时候露出那么傲慢的表情--但直到他走到Thomas面前,抬起头,捕捉到他的目光,Alexander的心沉了下去。

"我...... "他开始说,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维延迟;对方身上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颤抖和不对劲--他在对着Thomas衬衫的高领说话,对着他肩膀的凹陷说话--当他终于抬起头探了一眼时,他看到Thomas正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了?“Alexander听到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

"过来,”Thomas轻声说,没有理会刚才开口的人,伸手朝前轻轻拽住Alexander的手腕,直到他向前挪动,坐到他的腿上。这一切都太过分了;Thomas的存在让人感到危险的舒适--强壮的大腿枕在他自己的大腿下,手指握上他的手腕。Alexander的意识起初在挣扎和眩晕,到现在开始努力适应Thomas对他展露的亲和,甚至是甜言蜜语:用柔软的手指压住他的下巴,低头看着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关切的褶皱。他的温柔让Alexander心痛不已。

“只是一次大冒险,chéri*。”他喃喃着。"你和你那该死的多虑,我发誓......"

也许正是这句话提醒了Alexander这只是一次‘敢不敢’,让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也是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Thomas以前从来没有叫过他"chéri"。

Alexander真的想让这个吻迅速结束,只做轻轻地、蜻蜓点水般的相触。但Thomas猛地吸了一口气,手挪到了Alexander的脸侧,突然间Thomas开始亲吻他--这次吻得恰到好处,不是轻柔的,也不是轻薄的,而是结实的,略带罪恶感的;以那种我们都希望在一生中至少如此被亲吻一次的方式;他的唇微张又温热,也许还有点绝望。

Alexander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呻吟,Thomas的舌头湿热地抵着他的,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紧抵着对方肩膀结实的肌肉。Thomas轻轻地呻吟着,用一种似乎有点不受自控的方式推Alexander入怀。一股沉闷的悸动自Alexander的胃底涌动,缓慢而慵懒地在他体内蔓延,直到他能感觉到手指尖的刺痛。他最后一星点模糊的意识知道自己应该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这并不重要,因为他正在努力保持柔软;Thomas的手指按进他的臀部,伸手捋他的头发;最开始很温柔,后来,当Alexander咬住Thomas的下唇并吮吸时,他又拽了一下;Alexander感觉到细微的针刺般的疼痛在他身上洇开,带着一种美味的滚动着的渴求。

Alexander喘着粗气--实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呼吸短促而急促,睁开了眼睛。Thomas没有看他,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嘴唇微微张开;又湿又肿,Alexander这才意识到握着他胯部的手在微微颤抖。Thomas仍然闭着眼睛,Alexander意识到,当Thomas睁开眼时,他并不想被那双眼睛看见;突然间他害怕会在那里发现什么。

他强迫自己离开,有些颤抖地走回圆圈的另一边。这里有声音,有欢笑,地板在他的大腿下是冰凉的,John嬉皮笑脸地戳着他的肩,Alexander的心跳如此强烈,他仍然能感觉到它在他的嘴唇上刺痛。Thomas亲吻下一个人时,他没有看--不知道是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等待着体内那种灼热、膨胀、恐慌的感觉平静下来。

他身边的游戏还在继续;他靠着Eliza,寻求她肩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舒适感,她的手指轻拂过他的手臂,她低喃:”还好吗?" 他试着不去想太多,不能放任自己去想,不能去思考为什么,不能去想他想要什么——

因为他当时已然莫名其妙地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珀西·比希·雪莱,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 注:

chéri - 亲爱的,tj一直把这当作爱称来称呼ah,不作翻译以留出区别

Chapter 8: My heart is like the sun

Summary:

一个旧习惯,一次误会,一个解读。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Alexander并不确定哪一刻是转折点,但突然间,房间变得小得不可思议;太闷了,太多人了--每个人都在谈笑风生,他们的声音揉杂在一起,成为一种难以分辨的喧闹。他渴望清凉的空气拂过脸颊,渴望寂静的回声。他心里有一种不安、焦躁和隐约的恐惧感,仿佛有什么小东西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怎么也甩不掉。

Maria整晚都在抽烟,她把双腿紧紧抱在胸前,一手松松垮垮地交叉搭在另一只手上,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Alexander盯着烟头那一小圈熔化的烟灰--突然间,他比什么都渴望烟在肺里刺痛的感觉。他不常抽烟,因为这让他强烈地想起妈妈去世后的几个月里,他和表兄Pete一起度过的时光。他们很穷: Pete租住在一间报刊顶上的四室小公寓里,位于岛上一处阴暗、略显肮脏的地段,与他曾经的住处遥遥相对。那几个月里他记得的事情并不多;他们靠酒和廉价、刺鼻的威士忌为生,用香烟来缓解长期啃噬胃部的饥饿感。Alexander如今只会在与那段记忆相似的时刻才想碰烟;当他感觉无法再呆在他的身体里,一切都在不间歇地敲打着他的意识使他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

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有趣的是,和Pete在一起的几个月并没有那么糟糕。之前发生过更糟糕的事,那之后也发生过。无论他和他妈妈如何假装视而不见,在家里,父亲的威胁始终笼罩着他们俩--在小公寓里则并没有这种恐惧。Pete总是和蔼可亲--当Alexander没有任何警告或解释就出现在Pete家门口时,他的表兄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逼他回答,只是走到一旁让他进门,并道歉说橱柜里只有几罐烤豆子。

Pete救了他的命,不到三个月后,又夺走了他自己的。

 

Alexander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人群身后绕到Maria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借我一根?”他问道,并朝放在她脚边的打开的背包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递给他一支,然后转过身来为他点燃,手曲起来护住火苗。他吻了吻她的肩膀以示感谢,感觉有点发抖,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伸出的手和地上丢弃的杯子和瓶子。走廊里安静极了:一些人三三两两地倚墙而坐,直直地伸着腿。他慢慢地走到最里面--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任由香烟的胡椒味和金属的刺痛充斥着他的口腔和肺部;他努力不去想它是如何让人莫名地平静下来。他既厌恶又爱着这刺鼻的烟味,恨它如何将他内心持续、混乱的烦躁情绪抚慰成沉闷的杂音。

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厨房--想必大家都是在这里拿到茶杯的—Alexander在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而后沿着墙壁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它勉强起了作用,一闪一闪地将整个房间笼罩至昏暗的水光中。一切都光秃秃的,令人不安:中间的厨房岛上覆盖着层薄薄的灰尘,橱柜的门敞开着,台面上放着空瓶子,角落的地板上有堆破碎的餐具。还有个布满灰尘的水槽,上面覆盖着剥落的小片锈迹。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剩下的一点烟头掐灭在布满灰尘的台面上,然后用手在水槽下面的柜子里翻找起来。就像根据某种永恒的公理,所有的水槽橱柜都必然是一模一样的,他找到了一把洗刷和一块非常干裂的肥皂饼。尽管如此,在水龙头 "哗哗 "地响起来时--流出了许多浑浊的水,让他的鼻子皱了皱,然后又变得清澈见底--他用刷子浸在水里擦了几分钟,坚硬的外壳软化了,冒出了泡沫。

有些人在打扫卫生、做饭或给花园浇水时唱歌;而Alexander的妈妈经常念起诗歌。她最喜欢的是那些像故事一样长且琐碎的:《序曲》、《乌鸦》、或者莎士比亚写的独白。

他会怀揣一种神秘的敬畏之情听她吟诗,帮她切胡萝卜做汤,或者碾碎杏仁做波尔沃罗尼饼。“Cómo recuerdas todo eso?” - 你是怎么记住这些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单词。

"Porque los amo,” - 因为我爱它们,她会微笑着朝他的方向弹出一片芹菜。"No se trata sobre miorizarlo; es tan fácil y natural como respirar," - 我不需要记住任何东西,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

她最喜欢《普鲁弗洛克》;它所蕴含的犹豫、脆弱和无尽的追问:“我该如何行事?…我敢惊扰这个宇宙吗?”Alexander什么都喜欢听——他愿意付出一切来再听她念一次诗——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瑞丁监狱之歌》。它讲述了一群囚犯的故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个同伴被判处死刑,内心充满恐惧,随后又被阴霾笼罩。

 

"你在干什么?"

"打扫卫生。”Alexander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槽,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污垢凝结在金属上,因为长年废弃而变得坚硬粗糙;一层又一层的污渍和锈迹--每当一小部分抛光的金属在他的刷子下闪闪发光时,他都会感到一丝满足感涌上心头。

"呃,为什么?“Thomas的声音里沾着一丝笑意,Alexander并不愿意过多地去想这为什么会让他想笑。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然后说,"我不喜欢站着不动。"

"有道理。”Thomas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然后沉默了很久,Alexander以为他大概是已经离开了,所以当他转过身来发现Thomas还在那里时略微有些惊讶;他靠在门框上,用一种封闭的、难以辨认的表情看着他。

“呃,”Alexander尴尬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你需要什么吗?"

”没什么,没有。我——“Thomas停了下来,视线落到地上,又迅速抬头。他用手捋了捋头发,把它从眼前拂开。"我只是想知道你去哪儿了。"

"喔。" Alexander吞了吞口水,转身回到水槽边。"好吧,我就在这里,我猜。"

Thomas笑起来,听上去很紧张,更像是局促地轻笑,他向前挪了挪,靠在Alexander旁边的长凳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指在肘尖上敲打着不规则的节拍。"其实,"他飞快地说,没有看Alexander,只是看了看地板上的一个地方,又看了看对面的墙壁,然后抬头盯着天花板。"其实我有点,嗯,我想问......那没有,那并,你知道,对你来说那并不意味着什么,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Alexander知道Thomas和他同样被那个吻吓到了,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欣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随后他正确地思考了Thomas可能的真正的意思。Alexander不是瞎子,他能看到别人怎样注视着Thomas,不管是女孩、男孩,任何人都一样。

"别担心,"他说,以防Thomas担心他会变成另一个讨厌的、粘人的、抓着他胳膊撒娇的人。Alexander在擦洗的过程中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Thomas,后者朝他的方向投来半瞥,没有完全对上他的眼睛。"别紧张,我不会追着你哀求什么的。这只是个‘敢不敢’。”

“对,”Thomas飞快地说,"是的。只是个‘敢不敢’。很好,没问题。" 他又笑了,还是那种紧张的小声嘀咕。

Alexander把布冲洗干净,用双手拧干上面的水。Thomas呼出一口气,可能终于放松下来—Alexander感到胸腔深处的某个地方一阵刺痛--然后Thomas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脚。Alexander抬头一看,Thomas正低头冲他傻笑,嘴角微微翘起,自信满满。

"你知道,我吻过很多人--"

Alexander瞪了他一眼。"我只能想象这是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但饶了我吧。天哪,我不需要知道--"

"你真是个混蛋。" Thomas翻了翻白眼。"如果你让我说完,我就会说.....你是个接吻好手。"

“喔。”

Alexander眨了眨眼,然后咧嘴笑了。"是啊,探戈确实需要两个人来跳,你知道的。”Thomas哼了一声,摇了摇头,Alexander最后一次用抹布在水槽里擦来擦去;他觉得够了,于是把肥皂放回橱柜,然后把自己推到Thomas对面的长凳上。

"你知道吗,"他娓娓道来,因为如果Thomas能把这一切丢到一边,那他也不会再纠缠下去,"我从来没有过一个正式的吻——那种,”他急忙接下去,Thomas看了他一眼,眉毛挑了挑,"我是说,从来没有和我真心喜欢的人接过吻。"

"哦?"

"是啊,"他耸耸肩,"一直都是,你知道的,游戏、聚会......高中,"他苦笑道。"我尽力把这些忽视掉。"

Thomas微微一笑,用食指尖在长凳上的灰尘中描画出一个图案。"好吧,"他对着图案缓慢地说,"我是说,我吻过一个我很想吻的人。总之,这是.....嗯,当你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嗯,"他抬起头,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值得等待。"

Alexander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趁他还没缓过神来,急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是我做了什么?"

Thomas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别处,有那么一个惊恐的瞬间,Alexander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但当Thomas回过头时,他的表情里藏了某样沉重的东西,近似于后悔而不是嘲笑。他说:"我从没恨过你。

"没错,”Alexander嘲笑道,"当然,因为每秒钟都对我大喊大叫--"

"你也一样!"

"我--是的。好吧。" Alexander抬起肩膀,两人安静了一分钟。

“真的,”Thomas抬起头说。"我从没恨过你。如果看上去是这样,我很抱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吸了口气,舌尖沿着下唇快速游走。"好吧,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我,呃,讨厌公开演讲。我它,"他龇牙咧嘴,嘴唇紧抿在一起,肩膀微微颤抖。"比如,每次在人前回答问题我的手都会发抖。"

"真的吗?" Alexander问道,想起在课堂上听到Thomas发言的那些时候,他听起来是多么自信,多么有把握。"看不出来,你知道的。我是说察觉不到。"

"是吗?" Thomas听起来很惊讶。”真他妈是个奇迹。"

Alexander张了张嘴,想问Thomas为什么学法律,但想起了几周前他说过的话:"我学音乐是因为我喜欢它,学法律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总之,”Thomas说,"但你真的很会使用词句,有时候我......”

“等等,”Alexander皱着眉头打断对话。“等等,你生气是因为我能....我可以在公共场合演讲?”

“不,”Thomas赶紧摇头说。"我只是想解释一下,就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知道,如果你讨厌自己的某些方面,而你又看到别人很容易就做到了,你就会忍不住对他们产生一点怨恨,对吧?我想我冲你大喊大叫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 有点像,我不知道。你那么能言善辩,而我却不善于言辞,我到底该怎么跟你对话,又能不让你察觉到这一切?但是,"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从来没有因此而恨过你。事实上......我还挺喜欢听你说话的。“他飞快地抬起头,眼神几乎是躲闪的。

"你喜欢?" Alexander眨了眨眼睛,微微吃了一惊,他不认为现在是提及他讨厌他的句子之间相互碰撞的方式或者提及Thomas的一切——从他微笑打招呼的方式到他的家庭所带来的财富——似乎都如此遥远的事实的最佳时机。

"是啊,”Thomas有点害羞地冲他笑了笑。

"好吧,”Alexander开始说,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一点,他把毛衣的袖子拽下来盖住手腕,摆弄着松开的线头,"你知道你说过,如果我没有奖学金,我就不会在这里?你是对的;我不知道我会在哪里。不管怎么说,我想.....我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来这里,你知道吗?" Thomas张了张嘴,Alexander赶紧接着说:"我是说,像普林斯顿这样的大学就是这样的,对吧?如果你有钱又有名气....那么,对吧。我想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钱,所以对任何挑眉的人都有点嗤之以鼻,这样我就不会觉得....."他拖长了语调,喃喃自语,感受着Thomas凝重的目光。

"没有钱并不意味着你比别人差。"

“我知道,”Alexander耸耸肩,"但是,呃,我想很多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

当Alexander抬起头时,Thomas正定定地看着他。他等着Alexander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说:"而且,呃,我也挺高兴我们能因为辩论而搭成一组。"

Alexander笑起来。”哦,是啊,现在你可以近距离地听我说话了--"

"天啊,你真是个混蛋,”Thomas咬着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喘了一口气说,"还有,我--"

“哦!”

他们迅速地望向门口,Alexander猛地转过身,看到Eliza撑着门框,用手朝自己扇着风,微微喘着气。"你们在这里!我们还在想—“Lafayette出现在她身后,手肘搭在其肩膀上,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还在想你们俩去哪儿了呢。" 她和Lafayette都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以为你们也许,嗯……”

当Eliza伸出手时Lafayette向Thomas瞥了一眼,Alexander滑下长椅,掸了掸灯芯绒裤上的灰尘,握住她伸出的手,跟着走到走廊上。

请告诉我你已经和他谈开了。”Lafayette说,他和Thomas跟在后面。

Thomas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Alexander听到Lafayette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抽气声。“Thomas,不至于吧?

我们还在讲话,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安慰的话。”

聊胜于无吧。”

"你还好吗?“Eliza问道,领着Alexander下楼。现在楼下更安静了,人们还在沙发上闲聊,但没有了之前的兴致勃勃;他们的声音越发柔和低沉。

"是啊,"他微笑着说,当他们拐进休息室时,他发现Maria和Liz一起窝在一张沙发上。"其他人呢?"

"谁知道呢?"Eliza耸了耸肩,在地板上坐下来,头靠在Maria的膝盖上。

Liz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他便在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Thomas和Lafayette走了进来;后者大声地用法语抱怨着什么,直到Maria在他坐下时用烟在他面前挥了挥,厉声喝道:"说英语!”于是他说到一半突兀地换了语言:“他可以和他想要的随便谁睡在一起 ....不是我在在意,但你不觉得朋友就这样抛弃自己是很不礼貌的吗?”

Thomas向着Eliza翻了个白眼,她困惑极了。”John。” 她冲Alexander嘟囔一句,他看了她一眼。

“嘿,”Alexander柔声说,在Lafayette的嘟囔声越来越大而Maria试图打断他时,他轻推了一下Liz的胳膊。其他人继续争吵,她转过身朝他走去。"我只是想说,呃。Herc真的很好。我知道也许你们刚认识,也许看起来.....我不知道,但我们已经是三年的朋友了,而且。他是个好人。“

"我相信他是。”Liz笑了,有点伤感。"我知道我们是灵魂伴侣,但是,我......我只是不确定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我只是希望...... "她叹了口气,伸手把发丝拨到耳后。"我想我只是希望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你知道吗?你遇到你的灵魂伴侣,他们就是你的灵魂伴侣。你本该爱的人,也会爱你的人--而非遗传基因与你匹配的人......或者不管怎么说。" 她抬起了肩膀。"我想我希望它能解决一切问题,并且…不是说一定得是完美的,但…就….”

"我不认为灵魂伴侣是这样的,”Alexander想起他的父母,”我不认为世界上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我真的不认为这是注定的,我认为我们必须在缺陷之中创造出完美的事物。"

Liz给了他一个沮丧的微笑,Alexander不确定自己是否帮了任何忙--后来,他们在沙发上又待了几个钟头,直到Maria抱怨烟抽完了才最终决定离开,沿大厅慢慢走向门口时,Liz拽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Alex,”她说,然后当他们走到外面泥泞的地面上,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他们的脸上时,她喘着气说。"哦,这里就像家一样。"

他们在森林里拾级而上--现在月亮已经很低了,所以清晨一定不再遥远,Alexander很肯定--当他们走到湖边的草地上时,Thomas和Lafayette自发地决定脱掉鞋子光着脚走,而这将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Lafayette告诉Eliza抱怨时说:”这有助于缓解宿醉。"

"不会的!" 她笑了,但还是脱下了芭蕾平底鞋。她们跑过校园,在四方院分道扬镳,女孩们向宿舍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Alexander将自己扔进空荡荡的房间,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浓浓的无梦睡眠中。

Notes:

章节标题 - 与谢野晶子

Chapter 9: Merely this and nothing more

Summary:

家的味道,创世之初,一个关于鱼的提议。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Alexander是被一阵持续性的敲门声突然惊醒的,这实在是有点太早了。他呻吟着;一阵阵剧烈的悸动挤压着他的头骨,那声音好像在前后推搡着他的大脑。"闭嘴,"他嘟囔着,翻身眯起眼 睛瞅了瞅 John的闹钟,发现刚过十一点。寝室门在他正张嘴想告诉来人“滚出去”时悄然打开,Maria探出头来向房间里张望。

“噢,嗨,”Alexander惊讶地说,接着过快地起身;他的头一阵晕眩,眼前晃动 点点光斑。

"嘿,"她欢快地说,Alexander皱了皱眉。她走进屋里,小心翼翼地关上身后的门,走到他身边坐在床上。"给。"她拿出一个杯子。"我给你带了些咖啡。还有一些阿司匹林。"

“¡Ay mírate! ¿no serás un ángel?” - 哎呀,你根本就是天使。他说,感激地接过杯子吞下了她给的药片。“你起来很久了吗?”

Maria耸了耸肩。"我正准备出门,我的一个表亲住在城外半小时车程的地方,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全家人都会出现。"她翻了个白眼。"总之,我想问问你想不想一起来?我想你已经很久没吃过西班牙菜了。"

"是啊,好久没吃了,我妈妈在我十二岁前去世了。"他喝了口咖啡。"你家人不会介意我去吧?"

“噢当然不,”Maria嘲笑道,"你在开玩笑吗?我们有这么多人,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和我们不是亲戚。"

Alexander咧嘴一笑。“啊,是的,我很乐意。”他说,隐隐觉得心暖洋洋的,因为她能想到邀请他。“我们现在就走吗?”

"你准备好了就走。"

Alexander喝完咖啡时Maria在翻他桌上的书,带着隐约厌恶的表情读着John的一本解剖学教科书。他起身去找衣服,在行李箱底部翻出一条干净的拼接牛仔裤和一件柔软的棉毛衫,那其实是Eliza的,但他偷过来是因为它闻起来很香,然后溜到走廊里去淋浴。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脑袋感觉不再那么疼,想知道为什么咖啡会让牙膏的味道比平时难闻一千倍,却发现Maria正在无所事事地翻阅着但丁的《地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当他穿上他的马丁靴时,她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读过这个?"

"是的,"他说,环顾四周寻找第二只鞋(随后在John的床底下找到了),"但如果你没太读过多少诗,别从这篇开始。"他直起身子,用手指了指堆放在窗台上的书。“喏,那是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集。借去看看,你可能会喜欢。”

“嗯..”Maria疑惑地看了 ,但还是把它夹在腋下。"好了,准备好了吗?"她皱着眉头 瞧了瞧 他的毛衣。"那是Eliza的吗?"

他点点头,为她打开门,Maria笑起来,跟着他走出走廊。"她的香水不错吧?我经常借用。"

“我们怎么过去?”Alexander问道,他让 了楼梯间的几个人。

“开车。我室友有车,不过,”Maria警告说,她在台阶上停了下,回头瞥他一眼,"那是有史以来最烂的东西。它经常抛锚,而 没法 真正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呃,但我们还是得开它?"

她耸耸肩,在他们走进四方院时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哦,没什么事,真的。我们只是得时不时给它点鼓励。"

 

Maria是 糟糕的司机,每有一辆车超过她们她就趴在车窗上大喊西班牙脏话。(“胆大包天。”她阴沉着脸, 一位司机投去可怕的目光,Alexander很惊讶这辆车和车里的人没有当场变成石头)。

他并不介意她大喊大叫,而且还觉得挺有趣。他们用西班牙语交谈,他把脚伸到剥落的真皮座椅上,胳膊搭在窗台上,任凭风吹着直到手指冻得僵硬。Maria抽了很多烟,不耐烦地调着广播电台的节目(没有一个符合她的口味;“¿Qué es esta mierda?” - 这都是什么垃圾。她吸着鼻子不断地发问。)Alexander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认识她很多年了;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就像我们有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仿佛我们在另一生中经历过那一模一样的时刻。

Maria家人很多, 喧闹 又好客。Alexander被每个人抓住,他们都 相当积极 地亲吻着他的脸颊,有时人们忘记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于是又来了第二轮。晚餐很混乱:每个人都在互相嚷嚷,Maria的祖母不停地往Alexander的盘子里夹马铃薯和甜椒"Ah, pero estás demasiado delgado," - 啊,但是你太瘦了),Alexander大半个下午都在摇晃着坐在他膝盖上的Neleia——Maria的其中一个小表妹,冒失地撞到了他身上,她的妈妈则给他看Maria童年时和他们在西班牙的家的照片。

Natalia(“Llámame Tía” - 叫我阿姨,她热情地对他说)身材高挑、引人注目;颧骨高耸、傲人,皮肤呈焦糖色,她的头发 Maria 那样 浓密地散披在背上。 接受着深爱 自己 的丈夫的轻吻, 她的丈夫 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和Maria玩扑克牌,两个人一边抽烟,一边抱怨着他们就像乡村俱乐部里的一对老头子在偷鸡。Natalia的手臂上几乎全是纹身;杯子、书本和小厨具(煎锅、打蛋器)。她说,"他太健忘了,"她揉着眼睛说,"siempre perdiendo todo" - 总是丢三落四。"我一辈子只给他纹了二十个,而我得到的回报呢?每隔几天就有一个新的纹身。"

Alexander后来在厨房里帮Maria的阿姨洗碗时,Maria那也叫作Alexander的父亲——虽然正确发音是Alejandro——告诉他姐姐他会把剩下的洗完,然后来到水池边代替她。

María me dice que llegaste aquí cuando solo tenías doce,” -  Maria 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他说着,戴上洗碗手套,给了Alexander一个温暖的微笑。他个子不高,长着一张渔夫般和蔼的脸;头发灰白,留着浓密的小胡子。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和Maria一样的狡黠光芒。

"嗯,差不多十三岁的时候,”Alexander说,从Alejandro手里接过冲洗干净的盘子。

"你很勇敢,知道吗?在异国他乡闯荡很不容易,尤其是在这样一个.... "他半耸了耸肩,拿着茶杯放在水龙头下。"嗯,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这里的人很挑剔,是不是?他们认为这个国家只属于他们,我们不属于这里。"

"是啊。”Alexander拿起茶杯开始擦干。"我真不知道如果我来的时候不懂英语,我该怎么办。"

"我认为移民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Alejandro停顿了下,把一把叉子在肥皂水里涮了涮,然后再逐一擦洗,擦完后递给Alexander。

"你为什么离开西班牙?“

Alejandro沮丧地笑了笑。“为了Maria。”他说:"我和Natalia只是高中教师,我们多么希望她将来能有很多机会。这里是白色篱笆的国度......美国梦,你知道的。我妹妹,"他把头扭向门口,"已经决定要来了,所以我们想看看Maria能否在任何地方拿到奖学金--否则我们没钱送她上大学。

他沉默了 片刻 。"有时候,我在想,"他又递给Alexander一把叉子,"我们的决定是否正确。我怀念西班牙的很多东西,这让我很难受。你一定也很想念你的村庄,对吧?”

Alexander耸耸肩,打开餐具抽屉把叉子放进去。”我是说,是的,"他说,"但我怀疑我还会不会回去。“他整理了一下隔间里东倒西歪的一摞勺子,想到了Liz昨晚说的话。"我怀念的更多是那些小事,而不是村庄本身.....比如我从十一岁起就没吃过正宗的西班牙菜了。"

太可怕了,美国食物真的….”

"是啊,”Alexander笑道。"虽然Eleanor、她是我朋友的妈妈,我和他们住在一起,不管怎么说,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但是,你知道......不太一样。"

“不,”Alejandro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睛闪闪发亮。"好吧,如果你厌倦了美国人似乎什么都 放盐的话,随时欢迎你过来。"

 

当他们不得不离开时,Neleia哭了,她紧紧抓住Alexander的手,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大大的,充满了泪水。

“Ah, ¿qué es tan triste, hmm? Vuelvo enseguida,” - 啊,为什么这么难过?我很快就会再来的。Alexander告诉她,他帮她擦去眼泪,但毫无效果;更多的眼泪继续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Natalia笑了笑,把侄女抱到臀上, 让她松开攥在 Alexander毛衣袖子上 的手指 。她对他笑着说:"晚安。”她 Neleia靠在自己的腰上平衡,这样小姑娘的手就无法粘在Alexander的袖子上。她凑过去在他的两颊各亲了一下。当Alexander轻快地挥手感谢她所做的一切时,她点了点头。”Alexander——“她在他转身要走时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了他 片刻 ,然后非常温柔地说:“Creo que tu mamá estaría orgullosa de ti, cariño,” - 亲爱的,我相信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

 

第二天早上Alexandeer和John过去吃早餐时,大厅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周日的早晨通常都很安静,但他们一进门,大厅里响着低沉的笑声和唠叨声;每个人都端着一杯水汪汪的咖啡,阳光在橡木桌上洒下斑驳的暖光。

Liz、Lafayette和Thomas坐在一起,当他们走近时,Thomas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立刻找到了Alexander,并在他身 坐下时 他一个柔和的微笑。

"你昨天去哪儿了?"

“Maria家。”Alexander说,伸手去拿咖啡壶。“呃…Laf?怎么了?”

Lafayette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表情瞪着John。“你都没想过要告诉我?”他怒气冲冲地说,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昨天和你在一起呆了,喔我甚至都不知道,六个小时,然后——”

"对不起!"虽然Lafayette的表情仍然凝重,但John依旧笑了,给自己盛了些炒鸡蛋,又伸手给Alexander的盘子里夹了一些。“我没想到......”

“所以我们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不是!Laf,冷静一点——”

喔,他说冷静 ”Lafayette愤怒地转向Thomas,“ 就好像他没有粉碎我所有的梦一样

Alexander越过糖碗捕捉到了Liz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把脸埋进杯子里以掩饰自己的笑容。

好吧,你该告诉他的,不是吗 ”Thomas说,耸了耸肩。

天啊,看看是谁在说这话

“呃,怎么了?”Alexander问,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

至少我那位还没去和别人上床,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可着急的

Lafayette掷给Thomas一个厌恶的眼神,然后瞥了 Alexander。"这个神神秘秘的混蛋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周五后来和Louise上床了?"

“哦,真的吗?”Alexander转向John,挑了挑眉毛。

John翻了个白眼,往嘴里塞蘑菇。"你们都太夸张了。"他吃了一口之后说道,Lafayette皱了皱鼻子。

"啊,看看这个。说谎没礼貌,真是令人愉快的组合。"

" 下次你再对他的雀斑抒发感慨时我会提醒你这件事的 ”Thomas嘟囔道,Lafayette立刻从架子上抓起一块吐司,对准Thomas的脑袋。

Thomas笑着躲开了,转头看向Alexander,Lafayette和John开始争吵起来;(“怎么,我得把我生活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你吗?”)

“John和Louise是灵魂伴侣吗?”Alexander问。

“不,”Thomas摇了摇头,伸手掰下了Alexander吐司的一角,"他们不是,所以我觉得他们会保持随意,比如没有规则,没有期待,然后如果他们中有人遇到了灵魂伴侣,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Alexander皱起眉头,感到被冒犯。

Thomas咧嘴一笑。"因为女孩子之间的八卦。Louise走过来问:'你看见John了吗? ‘Laf就说:'你他妈是谁',当她说出自己是谁之后,Liz就答:‘喔,’总之就是,Louise告诉了某人,某人又告诉了Abigail,Abigail又告诉了Liz,Liz刚刚又告诉了我们。"

“流言蜚语,”Alexander吸了吸鼻子,低头在桌子上找更多的薯饼。

“不过,显然她真的很喜欢John。”Thomas伸手把盘子拉近给他。

"嗯,是的,应该的。他很讨人喜欢。"

"不过有点冒险,你不觉得吗?" Thomas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当他们知道自己不是灵魂伴侣的时候,还试图谈恋爱,而且如果其中一个真的遇到了灵魂伴侣,他们也没有任何计划该怎么办?"

Alexander耸了耸肩。"也许吧,但他们真的只在一起睡过一次,谁知道呢,也许根本维持不了那么久。"

Thomas呛了口咖啡。"你 总是 这么消极吗?"

"当然。”Alexander冲他咧嘴一笑。"悲观主义是一座孤岛,而我就是它的王。"

Thomas翻了翻白眼,嘴角翘起,露出一 温柔的微笑,Alexander的心怦怦直跳。突然之间Thomas嘴唇贴着他嘴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急忙 过头去,脸颊发烫的——因为他现在不该想这些。或者说永远都不该想。

"你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吗?"确定脸颊恢复正常颜色后,他问道。

“呃,”Thomas端起咖啡杯,挑了挑眉毛。"我们俩都有?"

“我们?”

"是啊,辩论课上的作文?讨论没有结束,所以我们必须写出来。还记得吗?"

“噢,记得。是啊。”Alexander点点头, 虽然 说实话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

Thomas哼了一声。"我可以去图书馆找你?我得先去拿书。"

“啊,我也得去拿书。”Alexander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正准备和其他人道别,但鉴于他们都还在争吵,他也就懒得管了。

 

Thomas等着他取书,倚在他和John的房间门上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堆在地板上摇摇欲坠的书,John的白大褂和放在衣柜角落里的人体骨骼塑料模型,乱扔在地板上的鞋子、衣服和纸张。

“有点乱,”Alexander带着歉意开口,他发现Thomas对他挂在床脚的曾经属于他 妈妈 的旧羊毛衫皱着眉头。

Thomas笑了笑。"才没有,"他轻松地说,目光停留在窗台上堆放的书上。"再说了,”他向Alexander咧嘴一笑。"这不算什么,我的更糟。"

事实证明,"更糟 "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轻描淡写。事实上,这个房间——比他高一层的单人间(Alexander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就像遭遇了一场小飓风,或者可能是一枚小型炸弹。

房间的墙是白色的,比他和John的房间明亮得多,大双层窗户朝向相反的方向,显然是个更好的地方,因为阳光能够直射进来。

“呃,”Alexander说,他感到相当困惑,环顾四周,一片混乱;床边的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地板上,地板上的其他地方几乎全被衣服、鞋子、还有纸盖住了--还有 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三角铁、五颜六色的棉线卷。窗边的地板上放着台唱片机,旁边是堆乱七八糟的黑胶唱片;古典、爵士和蓝调——柴可夫斯基、阿尔贝尼斯、妮娜·西蒙。

"我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说,看着Thomas漫不经心地把一摞摇摇欲坠的书从书桌上推到地板上,挖出他的文件,"我把你当成了个痴迷于整洁的人。"

Thomas笑了。"是啊,在我妈妈的梦里。你觉得我们需要这个吗?"他举起了《论宪法制定》。

Alexander耸了耸肩。"你可以带着它以防万一。这上面是你的家人吗?"他补充道,轻轻地向前挪以便站到Thomas旁边,朝钉在墙上的照片集点了点头。

"什么?"Thomas从地板 上瞥了一眼,他正在那里翻找更多的文件,然后直起身来。"喔,是的。看,那是我的小妹妹Anna。”他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小女孩对着镜头咧嘴笑,卷发在头顶上挽成两束。Thomas对着照片温柔地笑着。“ 她很聪明,会说三种语言。总之,这是Peter、Mary还有Lisbeth,他们都去英国留学了。” 他指了指站在伦敦国家剧院前的一群人。“那是Jane,”他指着一个看起来像年长版Anna的女孩。"她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他补充道,然后停顿了下。"哦,这是我的父母。"

"妈的,真是个大家庭。"

"是啊,我想也是。”Thomas耸了耸肩。他又跪下来找他要的那张纸,然后说:"我在法国的最后一年,我爸爸死于心脏病。"

"什么?"Alexander惊愕地说,眼睛从照片上移开,看着Thomas。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呃,你知道我说过我学法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吗?总之,我的家族拥有一家国际律师事务所;这是件大事,因为我是长子,所以由我来......你知道,接手。比如,其他人显然也会去帮忙,但他们想退出也可以,但我爸爸让我来......所以,总之......"

“喔,”Alexander看着Thomas直起身子,手里拿着纸。”我很抱歉,”他轻声说,尽管他知道“抱歉”这个词很少能让人感觉好些。

Thomas给了他一个悲伤的笑容。"是啊...... "他耸了耸肩,好像在说;事情就是这样。

“也许我能帮你?”Alexander说,“比如,我可以帮你上法庭、开会,或者做任何涉及公开演讲的事情,这样你就不用强迫自己,你还可以做所有的研究,或者经营一家公司所需要的其他事情......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

“真的?”Thomas为他开了门,笑了笑,眼角弯起。

"当然。”Alexander抬头朝他微笑。"我们要占领全世界。"

Thomas哼了一声,跟着他走过走廊。他的手与Alexander的手轻轻擦过--虽然这可能只是个意外。"啊,是啊,我们的学业还没到一半,就想称霸世界。真是个靠谱的计划。"

"你显然没认识过我,”Alexander在他们下楼梯时说。"我所有的计划都行得通。总之,你和你父亲关系好吗?"

Thomas盯着他看了一会儿,Alexander突然感到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说错话了;也许Thomas不愿意想起他的父亲,也许——

"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Thomas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有些难以解读的东西。"大多数时候,每个人都有点回避这个话题,就好像他们害怕提起一样。"

"是啊,”Alexander想到了他的 妈妈 ,抬起一只手遮住了他们走到院子里时的刺眼日光。"然后你很长时间都不再谈起他们,感觉就好像你又失去了他们,因为你开始忘记他们了。"

Thomas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我--"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嗯......在我年轻的时候,是啊,我想我们很亲近。我在我们住处附近的小镇上小学,每天早上他都会开车送我去那里,我们在一家小糕点店吃早餐,他会给我讲希腊神话,他喜欢荷马史诗和伊利亚特之类的,但他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我十一岁时去了法国,在那之后我只回家过一次......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呢?"

他们走上了主楼梯。Alexander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并不是那种会给他买小点心当早餐,跟他讲希腊诸神的故事和他们打过的战争的人。他的父亲是那种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出现(喝醉酒、被激怒、怀恨在心)的人;他在找钱,找人发泄他的愤怒。他父亲也给他讲过战争,但讲的是他的拳头,而不是古代社会的故事。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 - 他的父亲用菜刀的刀尖抵住他的下巴 - “从虚空中诞生了厄瑞玻斯,那是死亡所居住的不可知的地方…” - 他父亲的呼吸;带着威士忌的馊味,刀尖刺入他脸颊柔软的皮肤 - “…还有黑夜,其他一切都是空洞的、寂静的、无尽的、黑暗的…” - 之后,他在妈妈工作的医院找到她,她给他缝了七针。

“不是很亲。”Alexander简短地回答,没有和Thomas对视。

 

图书馆里相对空旷,只有一小群打着哈欠的六年级学生。一个女孩把头靠在桌子上,显然已经睡着了,尽管现在接近十一点。Alexander好奇他们是不是整晚 始终 在那里。

他和Thomas在靠窗户的地方找了张桌子,相对而坐,默默地工作着,只是偶尔会交流几句: "给,你读过这个吗?"或者 "你会对第五段发表评论吗?"或者,Alexander会说:"人们怎么能这么他妈的蠢?"

过了 几小时 有余 ,Alexander陷入沉思,在两次划掉同一个句子后,他感到有些沮丧,他感觉Thomas的脚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脚。

“怎么了?"他抬头问道。

"想出去走走吗?"

"你不明白‘明天交’是什么意思吗?"

"我们时间多着呢。"Thomas耸耸肩。“ 来吧,”Alexander皱起眉头,他恳求道,"就休息一小会儿?"

他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充满了挑逗性的温和,这一幕令他的胃有点紧张地 蠕动 着,但Alexander退了一步。他们仰面躺在湖边的岸上,沉默不语,昏昏欲睡,湖水轻柔地拍打着他们的身体。

Alexander的一半心思都在作文上,另一半心思则在几英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就像他的一部分心思总是在想着夏天的时候,他和他的妈妈会如何穿过农田和棉花田,走到一条小溪旁。她坐在河边钩针编织--连衣裙、袜子和拼接的冬毯--而他则 一个罐子捕捉银鳍小鱼。一天结束时,她总是让他把捉到的鱼全部放回水里去。

“No puedes sacarlos de su casa, pertenecen aquí,” - 你不能把它们从它们的家里带走,它们属于这里。她会在他抱怨时这样说。他想带一条回家,把它放在床边的小碗里,但邻居家有只猫经常过来(他妈妈经常喂它沙丁鱼和鸡肉的碎屑),所以他一直没被允许。

“我想要一条鱼。”他喃喃地说。

时间静止了一拍。“什么?”

"一条鱼。" Alexander转过头,面对着Thomas,后者睁开 半边 眼睛,侧头瞥他一眼,抬起手遮挡阳光。

Thomas安静地盯了他好一会儿。“Chéri。”他最后说,又闭上了眼睛,”这他妈是搞什么。”

"哦,别这样!"Alexander翻了个身,下巴搁在胳膊上。他见Thomas没有反应,便对准他的小腿踢了一脚,Thomas大叫一声,眼睛飞快睁开,愤愤地瞪着他。Alexander咧嘴一笑。"求你了?我们去捉一条?”

"我们到底从哪儿弄到一条鱼?"

"呃,我也不知道。"Alexander耸耸肩:"宠物店?湖里?"

Thomas笑笑,咬了咬下嘴唇。"好吧。"他说,没有睁开眼睛。

"真的吗?"

“嗯,”Thomas喃喃自语,"尽管这是你最糟糕的想法之一。"

"如果你说的最糟是指最好的话--"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Thomas翻了翻白眼,但他在微笑。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埃德加·爱伦·坡,乌鸦

Chapter 10: Too much or not at all

Summary:

手忙脚乱与滑落的领带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约莫一个星期过去了,某天早上Alexander出现在图书馆,为他和Thomas的下一个辩论课案例研究一些要点。他们在早餐时就“即使在中立时期,是否仍应优先考虑维护国家安全的武器装备?”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最终Alexander在Thomas去上音乐课时,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大骂了一串粗鲁的乱七八糟的侮辱性语言(Thomas回过头给他送去一个讽刺的飞吻,Alexander则继续吃他的吐司)。不知为什么,他很高兴他们还在争吵。这似乎是他们关系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以至于他觉得如果没有争吵,自己会有点不知所措。

Alexander心烦意乱地翻着本相当无聊的解释武器维护的书的索引时突然听到有人悄声喊着自己名字,于是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正对上Angelica坚定的目光,她和Eliza在他对面坐下,不怀好意地靠在桌子边沿。

Angelica对着他的脸点了点手指,烦躁的情绪已经笼罩了她的五官。"听我说话。"

"我什么也没说!"他抗议道,合上书,(反正他已经失去兴趣了)Eliza翻了个白眼。

"你在神游太空。别再想这些破事了,就两秒钟。"Angelica不屑地朝他散落的纸张挥了挥手。

"这不是破事,"他嘟囔着,嘴角弯出一弧笑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嗯,”Eliza侧头看了一眼Angelica,“你知道我们的父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办那种社交舞会一样的活动吗?”

“是的?”Alexander翻了翻白眼;他已经花了很多个下午听Eliza抱怨它们。

"是啊。今晚就有一个,我们当然得去。但我们的父亲有点,嗯--"

“基本上就是个混蛋。”Angelica抿了抿嘴。

"嗯。老实说,差不多就是这样。”Eliza苦笑道,Alexander也皱起眉头表示同情。"不过,”Eliza转过身对她姐姐说,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容,"这有一部分是你的错,你知道的。但总之,"她回头对Alexander说,"他想让我们带约会对象--"

"喂!"Angelica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愠怒地提高了,周围几张桌子上坐着的几个人向他们投来不满的目光。Angelica没有理会他们;"这怎么是的错?"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告诉他你们在约会的。"

Alexander眉毛一挑,Angelica哼了一声。"你和我同样清楚,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闭嘴五秒钟。" 她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嘲弄口吻,粗劣地模仿着父亲:“Angelica,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个人回家?Angelica,你难道忘了寻找灵魂伴侣的重要性了吗?Angelica,你都这么大了。Angelica, 吧啦吧啦。”

她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Eliza转向他。"不管怎么说,"Angelica又开口时,她急忙说,"好吧,重点是,我们需要你做Angelica的约会对象。"

Alexander耸了耸肩,没有完全考虑他要同意的是什么。"当然可以。"

“我就说!”Eliza轻轻捶了下 Angelica的胳膊。

"是啊,但你没解释清楚。我们得假装真的在约会。"她的声音有些犹豫,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挑衅的目光没能掩盖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他咧嘴一笑。"那真的不是问题。"他对上她的视线,随后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我觉得如果我一靠近你你就会咬掉我的头,我们本可以做比约会更多的事。"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Angelica把自己的一本书扔到他桌子对面。

"嘿!"他躲开了,那本书毫无用处地掉落在地上,书页被摔得乱七八糟。"是我在帮你的忙。那么,"他转向Eliza补充道,"你和谁一起去?"

“Maria,”她爽快地说,绕过桌子去拿书。

“什么!”

“这,”Angelica怒视她。“正是我的反应。你以为她挽着你的胳膊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会怎么说?”

"那是什么意思?"Eliza瞪了她一眼。"你至少别这么混蛋好吗?很明显,我们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去的。我会告诉他们我的约会对象来不了之类的。总之,"她挑了挑眉,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手肘靠在桌子上。"我觉得你会更感激我。不管怎么说,这都能为你分担一些压力。"

“是啊,管它呢。”Angelica咕哝着,看起来很不高兴。"好吧,"她半站着,伸手搭在Alexander的手腕上。"那么,你同意来吗?"

Alexander点点头,她对他微微一笑,有些勉强。"我们五点钟在四方院见?"

他又点了点头,她转身要走,Eliza把椅子往后挪开,在慌忙地追上她姐姐前转过身嘶哑着嗓子小声说:“别忘了,是我们的父母,所以要穿正装,知道吗?我说的正装是指:非常正式的正装。”

Alexander露出安慰的笑,不假思索地朝她挥了挥手。接着他突然正确地意识到了Eliza的意思。他目送着她们穿过走廊尽头的双扇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没有一件有领衬衫--他的衣柜里主要是柔软的拼接套头衫、Eleanor织的开襟衫、救世军的褪色灯芯绒裤,而他唯一的一条领带早在二年级时就毁了,当时他们宿舍的百叶窗坏了,他和John就用它临时搭了条叶片。(他们俩都没想过要去维修)。

Alexander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茫然地盯着他的笔记,试图抑制住内心迅速升起的恐慌。他没有仔细考虑他要去哪里--他的潜意识在自动驾驶,已经快过他五步,不知怎么就得出了Thomas就是答案的结论-- Alexander离开座位,抓起他的文件,穿过半条走廊才意识到Thomas还在他的课上。

他在Thomas的教室外紧张地等待着,手指不停地敲打着书本,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努力不去想今晚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问题。他以前见过一次Eliza和Angelica的父母,他们一点也不喜欢他。Philip Schuyler傲慢又自大,认为任何没有显赫家世的人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如果他说错话怎么办?他总是说错话。这和你没有关系,他提醒自己,这是关于Angelica的。你不需要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你只需要陪在她身边。

大厅最里面的一扇门打开了,学生们开始鱼涌而出,大厅里充斥着轻柔的嘈杂声。Thomas课室的厚重木门突然被推开,很快走廊上就站满了人。他走了出来;Alexander抓住他的手时对方正和Martha聊得起劲,一时吓得弹了起来。

“搞什么鬼—”他突兀地断开了谈话,皱着眉头,目光在Alexander的脸上扫来扫去。“你还好吗?”

“嗨,Alex,”Martha微笑着对他说,然后转向Thomas。“回头见?”

Thomas点了点头,她开始走进大厅,人群立刻淹没了她。他转过身来,伸手把Alexander拉回到墙边,这样他们就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怎么了?"他再次问道,眉毛拢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需要一条领带,”Alexander气喘吁吁地说道,用一种略显多余的热情握住Thomas的食指。

"什么?"

"领带!你有领带吗?"

"就......" Thomas的嘴角抽搐了下,似乎在极力忍住不笑。"就那个,呃,用在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是的,就是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Alexander烦躁地插嘴道,"就是如果你们一起去什么地方,你必须和女孩的裙子相配的那个东西,哦,上帝啊,"他断断续续地说,一股新的、滚滚而来的恐慌紧紧地攫住了他的胸膛。"我都没问她穿什么,天哪,天哪--"

“嘿,没事。”Thomas对他轻轻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这个动作顿时让Alexander意识到他们双手紧握;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睁大了--是Thomas主动的吗?还是他主动的?这重要吗?

这无关紧要,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没什么好在意的——

"是为了什么?"

“呃......”Alexander开口,这时Thomas的教授们从阶梯教室走了出来,他们在谈话中停顿了一下以便锁上门。Alexander望着他们,一时走了神,紧张地咬着嘴唇,当Thomas的目光落到他的动作上时,他突然停住了。

真是个坏习惯。他摇了摇头,对自己感到恼火。"呃,"他说,眼睛盯着其中一位教授手里攥着的一大摞文件,“Eliza和Angelica的父母会举行那种社交活动,你知道,因为他们身处某个上流社交圈,必须和其他上流人士混在一起。”

Thomas点点头,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是啊,我知道。通常我们会参加,或者呃,主办这些活动。" 他翻了翻白眼,他的语气和Eliza每次提到这些交际时的语气非常相似。"真他妈烦人的事情。"

“噢。”Alexander抬头瞥了他一眼,胸中升起一丝希望。"那是不是说你会去参加这次活动?"

"不,我们有一段时间没去了,因为,嗯。因为很多事情。"

Alexander点点头,尽量不让自己感到太失望。"好吧,不管怎样,"他说,“Angelica需要一个约会对象,因为她的父母对灵魂伴侣的事情很挑剔,所以我得和她一起去,而且,”他迅速又绝望地抬头看了一眼Thomas,“—那会很糟糕。首先,她的父母恨我,而我谁也不认识。我该怎么跟别人聊天,如果他们问了我什么怎么办?如果我要跳舞怎么办?我不会跳舞!我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Alex,”Thomas耐心地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别想太多了。"

"我没有--"

Thomas微微一笑。"别紧张,没事的。反正她父母也不会太打扰你......他们会忙于和其他家庭打交道。那些都是生意上的事,都是废话。相信我,他们会忙着让自己体面而不会来烦你的。我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是吗?"

"是的。"Thomas又捏了捏他的手。"呃......其实我现在还有一节课,不过下课后来找我,我们可以帮你弄来点衣服,没问题的。"

"什么!"Alexander已经快要放松下来了,紧张的心跳也慢了下来,但突然间他又跳了起来。"你有课吗?就,马上?”

"呃,是的?"

"你为什么不说?"他难以置信地问,内疚之情油然而生,"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会闭嘴的!"

Thomas耸了耸肩。"你看起来很令人担心?另外,没事的。"他瞥见Alexander的表情,赶紧补充道。"我真的不介意。"

“不,不,不—”Alexander疯狂地摇着头。"快去!我很抱歉。你应该说点什么的,你知道我的,我总是说得太多,字面意义上,你听见了吗?胡说八道,我从来不--"

“Alex,亲爱的。”Thomas翻了个白眼,低头冲他浅笑一下。"闭嘴,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照做了,脑子里紧紧抓住这句话中的某一个词。

"就一个半小时。我是说辅导课。之后午餐时见?"

“当然,”Alexander点点头,心想现在也许是放开Thomas手指的好时机,但突然又觉得很不情愿。

他们沉默地站了片刻,Thomas温柔地低头看着他。"呃,"他瞥了眼地板说,"陪我走去教室吧?"

“好,”Alexander不假思索地耸耸肩,疑惑地盯着走廊,直到Thomas把他拽向另一边。

他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心里还在冒泡。"我真的很抱歉,但你看,这就是我的意思!我总是这样做,万一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能说上一句话,然后他们都会恨我,那将会是场巨大的灾难,一切都会完蛋,那该怎么办?"

当他们登上通往顶楼的楼梯时,Thomas回头瞥了他一眼。"这还挺可爱的,你知道吗?"

"很难说!"Alexander嘲笑道,"我敢肯定这是她父母最不会拥有的一个念头。"

他们走出楼梯间,Thomas在第一间教室门外停了下来。教授微弱的声音透过门框周围的缝隙从里头模糊地穿出来。

"现在别想这些了,好吗?"Thomas低头看着他说。"在午饭前做点别的事。"

Alexander点了点头。"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已经把我们的辩论题做了一半了。"

"很好,把你的烂观点都记下来了?"Thomas咬着牙笑了。

“它们才不烂。你的才是。”

"继续说服自己吧。"

"我会的。"Alexander略带不情愿地松开了Thomas的手指。

“好好上课吧,笨蛋。别太想我。”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立刻后悔了。

"哈。"Thomas低着头,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我会尽力的。”

Alexander目送他溜进教室,然后沿着走廊往回走,盘算着他在等待的时候不如直接去大礼堂,在那里完成剩下的作业。

他们在午饭后一直待在大厅里,研究并敲定最后的辩论点,直至忙到下午四点前后,Alexander又开始烦躁不安了。

Thomas瞥了他一眼,合上书本正准备站起来,Lafayette突然从不知哪里扑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把书包甩到了桌子上。

愚蠢的美国人 。"他说,瘫坐在他们对面的长凳上。"这里的每个人都蠢得让人受不了。"

"你才意识到?"Thomas咧嘴一笑。

"不,今天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叹了口气。"这就是生活 ......总之,"他瞥了Alexander一眼,补充道,"为什么拉长着脸,嗯?"

"他得去参加Schuyler的交际活动。” Thomas解释道。

"啊,我明白了。这些真是我的命根子。"

“哦,谢谢,知道了真好。”Alexander闷闷不乐地瞪了他一眼。"而且我也没衣服穿。"

"你还在说这个?我真不敢相信你连件夹克都没有。"Thomas翻了翻白眼,然后转向Lafayette。“不过是的,他没有,所以我打算给他找件衣服。”

Lafayette坐了起来。“啊,这多好玩 ,让我们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好吗 ?”

十分钟后,Thomas推开房门,毫不在意地把书丢在床上。Lafayette一言不发地走到衣柜前,开始翻找Thomas的行李箱;箱子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仍然整整齐齐。

Alexander坐在床的边缘,Thomas也加入翻箱倒柜的行列,他一巴掌拍掉Lafayette拿出的所有东西,脸上露出了轻微的厌恶神情;两人用快速的法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Alexander偷偷地扫了一眼房间,这里和他头遭来时一样凌乱,甚至更糟,现在角落里还支着一把破小提琴,琴弦毫无用处地拖在地上。他的视线像被磁力吸引一样,被Thomas书桌上方的照片抓住了:Jane、Anna、Peter、Lisbeth还有Mary在伦敦。他盯着这些照片看,好奇和羡慕交织在一起。 

找到了 !”

Lafayette突然转过身来,Alexander心虚地迅速抬头看向他。他正挥舞着一件淡蓝色的礼服衬衫,Alexander隐约认出那是丝绸做的,忍住了没翻白眼;他就知道Thomas会拥有用这种可笑的自命不凡的面料做成的衣服。

“你有西装裤吗?”Thomas问道,他在衬衫上配了三条不同的领带,然后讶异地哼了一声,丢掉了两条。

“嗯,显然有,但不是,你知道的,”Alexander含糊地指了指衬衫,"不是什么能和它搭配的。"

喔,你真让我伤心 。”Lafayette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我想我们的尺寸差不多,不是吗?"

他消失在门外,Thomas走过去把衬衫和领带放在Alexander的腿上。"好了,你的头发怎么办?"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Thomas笑了。"没什么。但我们可能得把它扎起来,Eliza有没有提醒过你这些活动有多正式?"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心血来潮般伸出手指,轻轻地穿过Alexander肩头的两端。”我可以吗?"

Alexander安静地点点头,Thomas挪到他身后坐下,用手指梳理一边的头发,然后轻轻拉扯其他部分。Alexander微微一惊,意识到他是在编织辫子;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仰后靠去的冲动。

“你的头发真软。”

Alexander能感觉到Thomas在他耳边喃喃自语,不禁颤抖起来,想说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猜怎么着?"他心血来潮地开口。

"嗯?"

"我今天早上发现了一个新纹身。"

"什么!"Thomas的手指在头发上猛地一拉;细微的针刺般的疼痛让他的胃里涌起一股热流。

"是啊,"他迅速说,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它在我的肩背上,所以我是在John问它是不是一直在那里的时候才发现的。"

“喔。”Thomas把剩下的头发往后挽了挽,在头发上扎上皮筋,然后走到书桌前,在抽屉里翻了会儿,拿出一条丝带。Alexander对它嗤之以鼻。

"纹的是什么?"Thomas问。

"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就是一个圆圈,像个发圈什么的。"

“噢,”Thomas又说了一遍,将丝带绕在Alexander扎起的头发上。Alexander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还想说什么,但这时门突然开了,Lafayette闯了进来。

"啊......我们现在是在扮演发型师吗?真可爱。"

Alexander在Lafayette走过来仔细端详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其实,这还挺….好看的。有品位。 很不错 。”他将外套和裤子披在Alexander的腿上,一双鞋放在他脚边。“好啦,试试这些。”

Alexander在浴室里听着Thomas和Lafayette在门外用法语轻声低语,他脱下裤子和毛衣(Eleanor的另一件作品),换上了Lafayette的衣服,衣服出奇地合身。衬衫柔软得让人无法想象,而且令Alexander惊愕的是,衬衫上还有股明显的Thomas的味道。一种想把鼻子埋在里面的略微可笑的欲望短暂地淹没了他,他在做出愚蠢的举动之前果断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领带。那是一条简约的褪色灰色领带,Alexander尝试着系了下,但没有成功,便从浴室的门缝里探出头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叫时尚,蠢蛋。"Thomas的眼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Alexander瞪着他,直到Thomas扬起眉毛,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请告诉我你知道怎么系?"

"当然。"

Thomas低着头,咬着嘴唇微微摇了摇头。Alexander没有认输,而是转身又回到了浴室,又挣扎了几秒钟无果后,Thomas的身影在镜子里隐约浮现。

"看来是有麻烦了。"他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忍住不笑。

"操你妈。"

"如果你好声好气地问的话。"

Alexander瞄准他的小腿踢了一脚。"蠢货。"

"至少我知道怎么系。"Thomas不耐烦地拂开Alexander的手,眼睛盯着他正绕在一起的布料绳结。Alexander目光趁机飘过Thomas的脸,不情愿地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突然想起那双唇紧贴着自己的感觉,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别这样。”

"别什么?"

“盯着我看。我正试着集中注意力。”

Alexander咧嘴一笑。"我让人无法抗拒地分心,是吗?"

“很难。”Thomas翻了个白眼,把Alexander转过来,让他们都面对着镜子。

Alexander对着自己的倒影皱了皱眉头。

"嘿,你这是什么表情?"Thomas低下头,Alexander感觉到他的手几乎难以察觉地拂过自己的后腰。“你总是这么漂亮 。”

“你们俩是在里面迷失方向了吗?”

Lafayette出现在门边,两人都吓了一跳。“嗯,”他赞赏地看了眼Alexander。"是的,非常漂亮。你们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不过我建议你们快点,你知道现在已经快五点了。"

“该死,”Alexander嘟囔着,手心不在焉地拂到头发上。Thomas把它拍开。

"要我陪你下去吗?"

Alexander摇了摇头,公然扯谎,Thomas翻了翻白眼,拽着他出门,转过身喊道:"我十分钟后回来。"

Lafayette摆弄着Thomas的唱片机,心不在焉地回头吹了个吻。

他们走进大厅,Alexander试图平复自己悸动的心跳,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完全会好起来的,Thomas的肩膀轻轻地碰了碰他。"别再想了。什么都不会发生,反正你会一直和Angelica待在一起。"

"不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吧。"Alexander希望自己也能像Thomas这样笃定。"她不用和别人说话吗?"

Thomas摆了摆手。“也许吧。但没事的。”他很快补充道,捕捉到了Alexander苦恼的表情。"相信我。"

他推开门,两人走到阴云笼罩的四方院里,午后的阳光依然昏暗。在他们对面,Alexander能看到Angelica和Eliza靠在主楼的一侧。

“嘿。”

Alexander转过身,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舞会结束之后,你回来的时候,来找我。"

"为什么?"他怀疑地眯起眼睛。

Thomas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一笑。"我有个主意。"

“好吧,”Alexander慢慢地说,"你到时候会在哪?"

"我的房间。"Thomas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向姐妹俩的方向。"别和漂亮男孩跳舞。"

Alexander哼了一声。"漂亮男孩不和我跳舞。"

他开始穿过四方院,把手腕举到鼻子前,让衬衫上残留的Thomas的味道在他身上流连,告诉自己得到一点精神上的支持没有错。

当他走近时,Eliza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看你!"

两人都穿着柔软飘逸的连衣裙,优雅得毫不费力,在阳光的映衬下略显空灵。Angelica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嗯,嗯。看来这个乡下男孩打扮得很干净。"

"是啊,是啊。"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在她肩上来了记挑逗性的肘击,直到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推了他一把。

“啊,姑娘们来了。”Maria突然出现在拐角处,她金色的裙子闪闪发光,细肩带紧紧搂住她棕色的肩膀;两根手指间松松地夹着支香烟。她转向Alexander,露出一丝相当邪恶的笑容。"准备好做神仙教母了吗?"

“你看起来不错。”Eliza盯着她的锁骨说。

“哦,这件破衣服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Maria不屑地耸了耸肩,低头瞥了眼自己那件相当漂亮的衣服,然后把香烟递给了Angelica,后者一直在稍带羡慕地盯着它看。

四个人穿过校园,来到了大学门口,Eliza每隔几分钟就嘱咐他们快点。

Alexander坐进Schuyler夫妇的车的长毛绒真皮座椅里,肩膀舒服地挨在Angelica的肩膀上,听着Eliza喋喋不休地介绍他们的司机,略微紧张地唠叨着。Maria和Angelica轮流对着窗外抽烟,直到最后Eliza训斥了她们俩,并用严厉的目光盯着Angelica:“妈妈会闻到的,你知道吗?”

Angelica皱了皱眉头,向后靠在座位上,伸手拽过Alexander的手到腿上,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Alexander任由她动作,听着Maria和Eliza轻声争论着掩盖烟味的最佳方法,看着房屋匆匆掠过,随着他们离镇子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丘和高大的白桦树。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希薇亚·普拉斯,未删节的普拉斯之旅

Chapter 11: Rob the prison of its prey

Summary:

和贵族的一支舞,一点关于嫉妒的暗示和一条小鱼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Schuyler家的房子相当气派;在黑暗中以一个巨大而炫耀的影子显现,窗户上闪烁着舞动的灯光。Alexander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每个人都聚集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壁画天花板高悬、布置着许多镀金的镜子和闪闪发光的吊灯;光线从每个表面反射出来,让Alexander有点头晕目眩。铺着布的圆桌散落各处--尽管其中大部分都是空的;穿着鸡尾酒礼服的女士和穿着高领衬衫的男士来来往往,房间里充满了低声的交谈和笑声,他们手里拿着细细的香槟酒杯和镶满珠宝的小钱包。几对年长的夫妇正随着钢琴师的轻声弹奏而起舞。

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Alexander和Angelica从一小群人转到另一群人中间,似乎与Angelica的父亲Philip Schuyler背道而驰。(他始终用尖锐的目光瞪着Angelica,而她却以一种多年来已经磨练得炉火纯青的技巧对此熟视无睹。)

“这是我的朋友,Alex,”Angelica紧紧地挽着Alexander的胳膊介绍,Alexander也会点点头,滔滔不绝,直到谈话不再需要他为止,而大部分谈话通常都是在他的头上飞过,(“我听说你最近的案子非常有争议,Arnold医生--”)所以他就带着礼貌的微笑站在Angelica身边,试图去捕捉Maria的目光——她就在房间的对面,胳膊和Eliza扣在一起,看上去异常紧张。

“我一直想问你,”Angelica低声开口,迅速地退出了上一场谈话; Catherine Schuyler正目标明确地朝她们走来,而Angelica则径直走向一位留着撮白胡子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正安详地坐在一张桌子旁,喝着杯似乎是威士忌的酒,抽着雪茄;(“他一讲就是几个小时,”Angelica大气不敢出,瞥Catherine一眼,"而且他很有钱,她不敢打断我们。")

“嗯?”Alexander无意识地答着;脖子扭向相反的方向;Maria正盯着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怎么了?’他对她歪歪头,她嗤之以鼻,好像在说;哦,你帮不上忙。

“你和Jefferson是怎么回事?”

“谁?”他问,猛地转过头。

Angelica翻了个白眼。“Jefferson。”

“什么都没有。”Alexander飞快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那么我请问,”Angelica冷冷地挑起眉,拨了拨Thomas的衬衫。“这是属于谁的?”

"好吧,好吧,这是他的,但是,”Alexander在她的眉毛挑得更高的时候赶紧补充。“其他东西都是Laf的,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想说什么。"

“我们只是朋友,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Alexander略显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后说道。Angelica的嘴唇紧抿着,甚至对着路过的一对夫妇微微一笑。

"你们不像朋友那样注视彼此,"她冷冷地说,然后,走到桌边,"Augustus教授。”那位先生抬起头,见到她时微笑着,她让对方吻了吻自己的手。

“Angelica,”他热情地说,然后眨了眨眼睛,"我最喜欢的家族败类。"

Alexander哼了声,在Angelica的手肘撞上他的肋骨时把这伪装成一次咳嗽。

"乐意效劳,"她笑道,"这是我的朋友,Alexander。Alexander,这是Augustus教授,他在普林斯顿教遗传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Augustus教授转过身对Alexander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么,Angelica—”他继续说,吸了一口长长的雪茄,"告诉我--"

“我们只是朋友,”Alexander从嘴边挤出一句话,偷摸转过身来凑向她的耳朵。

"嗯,"她怀疑地咕哝,嘴唇一动不动,对Augustus教授说的任何话都点点头,但她的脸看起来没那么绷紧了,过了片刻,她那相当痛苦地、像钳子一般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也减弱了些。

Angelica说得没错,Augustus教授讲上好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在此期间他们都太投入到关于妇女在劳动力中的地位的讨论中了—Alexander抬起头,只见Catherine又坚定地朝他们走来。

他向Angelica挤了挤眼。"哦,天哪,"她嘟囔了一句,然后又极快地说,"请原谅,教授,我有事--"

他俩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经溜走了,消失在人群中,而Catherine正好来到他们的桌前。

"啊,看来我最亲爱的女儿还有别的约会,"她紧紧地抿着嘴,以一种和Angelica如出一辙的模样。她转过身来对Augustus教授问好,紧接着:”啊,Hamilton先生,"她说道,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语气有些轻蔑,"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希望您一切都好?"

"是的,谢谢您。"他僵硬地笑了笑,祈祷Angelica能回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Catherine对他失去了兴趣。"好了,我不能耽误你们俩。"她手搭在Augustus教授的肩膀上。"待会儿再来找我吧,我很想听听你的最新研究成果。"

她走后,Alexander嘀咕地说了声抱歉,然后溜去找Angelica。他发现她正躲在钢琴旁,低头斜靠在一张天鹅绒坐垫的长椅上。

"怎么了,看看这是谁,"他责备地瞪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下。"谢谢你丢下我。"

"我有重任在身。"

"显然,"他抱怨道,"你知道她有多恨我吧?"

"她恨我们俩,但她不会审问,所以我的处境更糟。"

“嗯。”Alexander无奈地承认。"那么......玩得开心吗?"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Angelica咬牙切齿道,然后越过Alexander的肩膀朝某人微笑。他转过身,看到Maria正小心翼翼地绕着钢琴走过来,看起来相当憔悴。

"真他妈见鬼,"她说着,毫不客气地坐在Alexander的大腿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转向Angelica。“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非常不容易。”Angelica说,她将头以一个相当不舒服的角度靠在椅背上,窥视着房间的另一头。“Eliza呢?”

“我把她留给了一个老头。”Maria耸了耸肩。"我受够了,再说,她也不需要我。她有圣人般的耐心。"

Angelica哼了声。“是啊,等你认识她久一点,你就——”

一抹黑影掠过,Angelica猛地抬起头。

“啊,亲爱的,”Catherine抿着嘴笑着说,"我一直想和你谈谈。"

“我很忙。”Angelica立刻说道,并露出了娇媚的笑容。"我在招待客人。"

Catherine转向Alexander和 Maria:“你们不介意我借用下Angelica吧?”

"呃--"

“喔,你真好,”Catherine略带歉意地说,并伸出了手。“Angelica?”

“祝我和撒旦的情妇好运吧,”Angelica相当大声地说,(Catherine的鼻孔翁了翁,但她的笑容依然坚定地保持着)没有理会母亲伸出的手,径直走了过去。

“好吧,该死,”Maria在Catherine也消失后说道,两人都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半是好笑半是茫然。"总之,想和我一起逃到外面去吗?我很想抽根烟。"

出乎意料的是,到外面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在他们进来的主通道上,人们熙熙攘攘,Maria在他们正要挤过去时一把拉住了他。

"哦,不,不,"她嘟囔着,往后看了一眼,“那个老蝙蝠太可怕了,她把我逼得走投无路,谈了二十多分钟他妈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唇彩的色调之类的。”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进黑暗的房间和空荡荡的长走廊,好一阵儿才找到通往庄园后面的门,最后坐在宽阔的石阶上俯瞰着喷泉和一小片苹果花林。

“这地方真是豪华得令人作呕,”Maria郁闷地嘟囔着,摸索着打火机。她从烟盒里抖出几支烟,递了出去。Alexander摇了摇头。

“是啊,”Alexander手肘靠在台阶上,"她们都讨厌这里。"

“Eliza也是吗?”

"哦,是的,"他哼了一声,"她只是更善于掩饰罢了。"

“嗯,”Maria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嗯,我想这是件好事。"

"那是什么意思?"

"嗯,他们的父母也讨厌你,对吗?"当他点头时,她只是瞪他一眼。"所以,准确地说,也许不是我的问题。不过说真的,谁还会抱那么大的偏见呢?现在是他妈的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不是十五世纪。Eliza的妈妈Caitlin,、不对,Catherine..她叫什么来着的,就真的走过来对我们说:‘哦,Elizabeth,请告诉我你没有在追求这个女孩’,”Maria端着Catherine的样子,拧着嗓子,残忍地模仿着,不幸的是,当真装得相当准确。”Eliza告诉她我们只是朋友,她就当着我的面说:'那我放心了,'然后她又唠了半个小时,说Eliza让她颜面尽失,因为她给人以她在和一个女孩约会的印象。现在还有谁会这么想?"

"是的,但她父母是混蛋并不意味着她和Angelica会在乎这些。"

“是啊,”Maria烦躁地说,没有看他,把烟头掐灭在台阶上,然后又伸手去够烟盒。"但是,假设说,我想约她出去,那么整个保守的混蛋父母的事情就会有点问题。"

"哦?"Alexander咧嘴笑起来,抬头瞥了她一眼,"那么,假设说,你想约Eliza出去?"

“也许吧,”Maria支支吾吾地说,呼出了一圈烟雾,"这个想法可能在我脑海里短暂闪过。"

"啊,真可爱......"

“哦,滚开,”Maria怒喝道,尽管她在咬牙忍着笑,但还是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他大叫一声,坐回了原位。

"那么,"她又吸了口烟。"你和Thomas怎么样?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什么?"Alexander哼了声。"我们没有在一起?"

"你们没有?"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们在约会?”

“天哪,”Maria翻了个白眼,"哇,到底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这种印象?"

“不管怎么说,我们没在谈。”Alexander打了个哈欠,头往后仰,枕在台阶上,强忍着胸口细小的疼痛。"不过我得告诉他,你以为我们是一对,他会觉得很好笑的。"

“随你怎么说。”Maria说,眉毛一挑,伸手又拿起一支烟。

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后悄悄溜回屋内,Angelica和Eliza仍然不见踪影,于是他们偷拿了些香槟酒杯,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跳了一会儿舞--有人来把Maria抢走了,(她恳求地侧过脸看着他,而他却笑了起来)然后,一个高个子、鼻子挺直、笑起来歪歪扭扭的男孩走了过来,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Alexander:“想跳一会儿舞吗?”他耸了耸肩,让那男孩、Joshua轻轻地搂住他的腰,以一种告诉Alexander他已经熟悉舞步多年的方式,灵巧地带着他们俩在地板上转了一圈。

“他看起来很有钱,”Alexander后来在车上说,当时他们正开车回学院。Angelica对窗抽着Maria的香烟,神情恹恹的。她在他们三人站在走廊里等着离开时冲到Alexander面前,Catherine当时跟在她后面,而她抓住他的胳膊,嘶哑着嗓子说:"别问我,我没心情谈那个婊子。"然后,他们一开车,她就把头伸出窗外,自那以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可能是总统的儿子什么的--"Maria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吧"。

“哦,这是在聊Joshua?”Eliza问,她把头从窗户上抬起来,脸颊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喔,是的,他是挪威王子,或者说是其中之一。他好像是王位的第七顺位继承人,或者.... 类似的东西。”

 

他们在大礼堂分开,Angelica在Alexander正转身离开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并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谢谢你能来,或者为了别的什么,混蛋。"

Alexander恼怒地摇了摇头。"别奉承了,好吗?"当三人穿过校园来到女生宿舍时,他在她身后叫道,Angelica转过身对他竖起了手指,并露出了不情愿的笑容。

虽然他的寝室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只有楼梯间有盏小灯在闪烁--但Thomas的门缝下溢散出薄薄的暖光,Alexander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以便在推门进去之前擦掉脸上的笑容。"啊,看看你。真是个学者。"

Thomas蜷缩在书桌前,脸紧贴着书页,在一盏台灯的微光下奋笔疾书。Alexander花了一会对他竟然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塞进这么多东西而蔚为惊叹。

他在Thomas直起身体时跌坐在床上,后者呜咽着揉弄肩膀,在盖上钢笔帽时微微笑起来,转过身来。"怎么样?你熬过来了?"

"嗯......"Alexander半耸了耸肩,心不在焉地扯了扯领带的紧结。"你知道…Angelica的父母仍然恨我,他们还把Maria列入了不称职的名单--"

Thomas有些同情地哼了一声,手搭在椅背上。"我记得他们的父母,他们是,呃,大混蛋,对吧?"

"是啊,这基本上可以概括他们了。"Alexander终于成功地解开了领带,扯下来,叠得整整齐齐。"顺便谢谢你。总之,大家都在点头微笑,Angelica因为Catherine对她说的那番话心情很糟--"

“Angelica有说那是关于什么的吗?”

"没有,不过他们聊了很久;Maria和我躲在钢琴后面,喝着香槟,玩着'哪个家族看起来最有钱'的游戏,呃.....哦,我和一位王子跳了舞,还有--"

“你和什么跳舞了?”Thomas突然问道,头猛地抬了起来。

"显然是一位王子,不过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是后来Eliza告诉我的。"

"哪里的王子?"

“丹麦?也可能是挪威。”Alexander耸耸肩。"我记不清了。"

“哦,那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Thomas翻了翻白眼,虽然他看起来相当闷闷不乐,"只拥有整个国家,我的天啊。"

"嗯,他只是顺位第六之类的。"

"啊,只是。是啊,我想这让他变得微不足道了--我是说,除非他真的要当国王,否则谁会在乎呢--"

“别再这么混蛋了,”Alexander笑着,倚着胳膊肘往后一靠,对准Thomas的脚踝就是一脚。"他很好!"

“是啊,我猜也是。”Thomas暗暗嘀咕着,然后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揉成团的纸,朝他扔了过去。

Alexander躲开了,把脚踢到床上,然后想起自己还穿着鞋。"你在忙什么?"

“老样子,”Thomas呻吟着,沮丧地扫了眼他的试卷,颇不成功地憋出一个哈欠。

"柴可夫斯基?"

Thomas笑了笑。"不,呃,是一篇关于哥特时代作曲风格的论文。"

"啊,听上去这些我肯定都知道。"

Thomas哼了一声,有些气恼地摇摇头,Alexander咧嘴笑笑。"那你打算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个荒唐的时间约我来这里吗?"

"也许吧。"Thomas略带戏谑地挑了挑眉。"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是在开玩笑。”Alexander干巴巴地说。"我看起来像想找死吗?"

"那你大概是不太想和魔鬼调情了?"

Alexander挑了挑眉。"不是特别想。"

"惭愧。"Thomas站了起来,目光在Alexander的脸上飘了一会儿,然后紧紧地盯着他。"我每天都这样。有机会你应该试试。"他补充道,眨了眨眼睛,Alexander的嘴角微微发干。"冒点险对谁都没坏处,”Thomas伸手打开衣柜门时停顿了一下,Alexander又坐了起来。"我不是告诉过你闭上眼睛吗?"

“我也告诉过你不可能。”Alexander嘟囔着顶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温暖的灯光透过他紧闭的眼皮照出了红色。“他们为什么会这样,”Thomas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时,他若有所思地说,“Angelica的父母。”

"你是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混蛋?"Thomas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我想,有些富裕的家庭就是停留在旧时代吧。"他点了点Alexander的脚。"好了,睁眼吧。"

Alexander颇为疑惑地抬起头;Thomas正背着什么东西,低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他忍住笑。"我应该担心吗?你看起来开心得令人担忧。"

"好吧,你知道那天你说......"

“我要打断你。”Alexander截住他的话。“你知道我说的话多得吓人。如果你以这样的句子开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几个钟头。”

"你能闭嘴吗?"Thomas踩了踩他的鞋尖,Alexander试图拽回他的脚,但无济于事。"让我把话说完。所以,那天你说你想要一条鱼--"

“哦,天哪—”Alexander侧身,试图看清Thomas手里拿着什么。“你不会绑架了什么人藏在后面吧?”

"去你妈的!"Thomas说,看起来有点被冒犯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嗯,我也不知道,对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Thomas翻了翻白眼。"不,你个白痴。我有这个。" 他拿出一个圆形玻璃碗。"用来装鱼的。"

"天啊,你没有!"Alexander慌忙爬起来。"你是认真的吗?你从哪儿弄来的?"

“厨房?”

"什么!" Alexander笑了 "真不敢相信你偷了它。"

"我没有,是他们给我的——"

“不,不,”他摇摇头,咧嘴笑道,"别破坏我的幻想,在我的想象里这只碗就是丑闻犯罪的对象。"

Thomas哼了一声。"是啊,能有餐具抢劫案,谁还需要诈骗或暗杀。"

“显而易见。那么,我们去哪儿捉条鱼呢?”

"呃......"Thomas耸了耸肩。"严格来说,我还没想好。湖里?我肯定那里有鱼。"

"好吧!"Alexander给自己推下了床。"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等到早上吗?在光线下会看得更清楚--否则我们可能会误抓到蝌蚪什么的。"

"现在就去。"Alexander坚定地说,他拉着Thomas的手,试图拽他到门边。

“我们连手电筒都没有,”Thomas抗议道,"我们不会......"

“John有一个,”Alexander说,“Eleanor让他带一个以备‘不时之需’,或者之类的。”

当Alexander悄悄走进他们的房间时,John已经睡得死死的,当Alexander从他的行李箱(还只拆了一半)里翻找手电筒时,他甚至都没有翻身。

他们跑过院子抵达湖畔时夜风已经微凉,手电筒在草地上投下一束闪烁的光。Alexander从湖岸的边缘向漆黑的湖面望去,他突然没有在Thomas温暖的房间里时那么确定了。"呃--"他开始怀疑,"那么......现在怎么办?"

Thomas把手电筒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直起身子,咧嘴笑了笑,不慌不忙。"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疯狂主意,还记得吗?"

水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下,向四面八方漾出起伏的涟漪,Alexander跳了起来,慌忙爬上岸。Thomas笑了。"你是在害怕吗?"

“完全没有。”Alexander翻了个白眼,出于纯粹的怨恨又回到了岸边。"把碗给我,好吗?"

“你有计划?”Thomas问道,虽然他把碗递给了Alexander并在他身旁的草地上跪了下来,但语气中还是略带怀疑。

“哦,你这没有信心的家伙。”Alexander嘟囔道。他又想起了在家乡的河里捉小银鱼的情景:把罐子伸进水里,等它们游进去。

鱼的游向与水流相反。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俯下身,让自己的手落入水中。水太凉了,感觉像是在挤压他的手指。Alexander没有理会Thomas的疑惑,只是扭动手臂,直到能感觉到水紧贴着他的手掌。

他抽回手,打算抓起碗,又拐了个弯,咧着嘴笑着将冰凉凉湿哒哒的手按到Thomas的脸颊上——赢得了一声惊呼和一声嘶哑的"狗娘养的"。

Alexander的笑容在Thomas用衬衫袖子擦了擦他滴水的脸颊时变得更灿烂了,随后他转过身去,将碗浸入湖中,碗沿朝向他手掌的方向。

"那么,我猜这就是你的计划?"

“嘘,”Alexander低喃地说,俯身向水中望去,希望自己真的能瞧清楚,他睁大了眼睛,祈祷这样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想要手电筒吗?"

"不用,光可能会把它们吓跑。"过了一会儿,他把碗拿出来,对着光看。当他只看到水时,他又把碗放回了湖里;Thomas静静地看着他又试了两次才有动静。

"快看!"

Thomas伸手拿起手电筒,俯身在旁边的碗上,调整光线的角度,让他们都能看清楚。两条小鱼疯狂地游来游去,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吓了一跳。

“好吧,看看这个。”Alexander听出了Thomas的笑意。"也许你该改行了。去他的法律,当个渔夫吧。"

"哦,滚开。"Alexander转身想推Thomas一把,但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Thomas正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柔和的笑。

Thomas急忙移开目光,似乎很不好意思。"那么,你要挑一条吗?"

一条鱼比另一条稍大,但Alexander更喜欢那条小鱼。它有浅浅的、近乎金色的鳞片,闪闪发光的小鳍,还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Alexander看来,这双眼睛显得非常睿智和博学。

“她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是雌性?"

“因为她看起来挺聪明,很明显。”Alexander说着,将手伸进碗里,想轻轻地把这条大鱼困在碗边。"哦,"他突然记起来,补充道,"我本来想告诉你的,我觉得你会感觉很有趣。Angelica和Maria都认为我们是一对什么的。"

“哈,”Thomas——他一直在拽开湖边漂浮的一些松散的藤蔓——突然转过身来。"什么?"

“我就知道!”Alexander笑着摇了摇头,最后用拳头拢住了那条挣扎的鱼。轻轻地,他将鱼舀了出来,让它落回湖里,溅起一朵小水花。"不管怎么样,所以我当然就说:‘我们在谈才有鬼!’。我是说,这多荒唐啊。"

Thomas沉默了片刻,表情茫然,然后才笑起来。"如果是真的那才是真的荒谬。而且有点可笑。"

"对吧?"Alexander拾起一把小石子,把它们放进碗底,喉咙突然一紧,咽了口唾沫。

"好了吗?"Thomas问,在他们把一些藤蔓和水草也放进碗里之后,小鱼在它们周围相当狂热地游来游去,仿佛在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得到了被上帝抛弃的鱼。高兴了吧?"

“你说什么呢,”Alexander愠怒地瞪着他,"她没有被任何人抛弃。我们只是救了她--"

"啊,是的,从她的自然栖息地这个可怕的威胁中......"

"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件事。"Alexander手按在碗边,皱着眉头看着小鱼继续惊恐地转圈游动。"如果她在你眼皮底下死了,我会杀了你。"

"这是威胁还是承诺,亲爱的?"

他们回到Thomas的房间,把碗搁置在窗台上,放在Thomas的书和其他杂物之间。

"我得小心窗户,"Thomas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试图关上窗户。"万一有只鸟飞进来怎么办?"

"那你觉得她是西班牙鱼还是法国鱼?"

小鱼已经平静了些,或者说她只是有点惊呆了;安静地停在石头上面。

"肯定是法国鱼,”Thomas嘲弄道,"她看上去多有风韵啊?"

"你是说西班牙鱼不讲究吗?"

"我是在说她很明显是法国的。"

“哼,”Alexander哼了声。“我们走着瞧。你想给她起个名字吗?”

“啊,你不想吗?”Thomas瞥了他一眼,然后最后拽了一下窗户,门闩终于滑到了合适的位置。

Alexander耸了耸肩。"我抓到了她,那就应该由你给她取个名字。再说,你可能比我更会起名。"

“好吧,呃,”Thomas笑了笑,略微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Nina怎么样?"

"这是怎么来的?"Alexander问,然后,在Thoams张开嘴之前;"等等,让我猜猜。某个作曲家?"

“呃,”Thomas低下了头。"差不多吧。Nina Simone?她是位爵士乐手,还是位钢琴家。我有几张她的唱片,总之她非常不可思议。"

Alexander瞥了他一眼,Thomas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让人颇感奇怪。"当然,”Alexander笑道。"她就叫Nina。"

Thomas转过身,温柔地看着他。"你应该休息一下。"

“也许吧。”Alexander不情愿地说。“她不会有事吧?”

“Alex,我不会在睡梦中杀了她。”Thomas翻了翻白眼,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往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我不相信,请原谅我。”Alexander嘟囔着,但还是任由Thomas撵他到走廊上,回头浅浅一笑。"呃,谢谢。你知道,谢谢你满足了我的荒唐要求。"

Thomas微微耸了耸肩,露出半抹近乎俏皮的微笑。"随时奉陪,chéri。"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奥斯卡·王尔德,瑞丁监狱之歌

Chapter 12: Magic to make the sanest man go mad

Summary:

心碎的开端和一系列古怪的消失事件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一个多星期后,Alexander和Eliza坐在餐桌旁,桌上残留着他们的早餐:被遗忘的面包皮和冰冷、略带水味的咖啡,Alexander试图安慰John,但收效甚微,他已经焦躁了二十分钟。

Eliza靠在桌子对面,推开盘子去拉他的手。"别说了,别说了。"她温柔地说。“你完全想太多了。”

“是啊,”Alexander半笑着补充道,“但我就是干这个的,还记得吗?”

John无力地回了他一个微笑。“我只是真的很喜欢她。我知道我们只是刚刚开始一段友谊以外的关系,也明白一两个月的时间不算什么,真的。所以我懂这很蠢,但是...... 我也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她和我很合得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合得来。”Eliza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温柔的思念,这让Alexander的良心遭到触动,他向她投去了一个好奇的眼神,而她却视而不见。

"我--我只是......"John低下头,脸色不确定地皱了起来。"只是不清楚。所有东西都不再明确了,我讨厌这样。每次我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后退,我能想到的就是'她不是你的灵魂伴侣,所以别陷得太深'。"

Alexander看着John垂头丧气的肩膀,感到一种奇怪的疼痛在胸中蔓延。John太善良了,他不应该遭受这种折磨。

"我只是有种可怕的预感,这一切都会以失败告终。"

“嘿,”Alexander赶紧说,拼命想将John的表情摇回他那一贯和蔼可亲的笑容。"别想那么多。先别管后果了,好吗?就让你自己和她在一起吧--让你自己被拖到你的感情所要去的地方,如果你们中有人遇到了真正的灵魂伴侣,或者......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努力思考着。"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处理好。你太担心事情会如何发展了,以至于让你失去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间。"

“Alex说得对,亲爱的。”Eliza紧紧握住John的手,后者在他们的脸上来回打量,似乎希望他们能给他一些自己可以相信的东西。Alexander真希望自己能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这样他就能把John搂在怀里,把他的疑虑像挤海绵一样挤出来。

“还有,别忘了--这里是大学,”Eliza安慰道,"即使没有结果,你也可以爱上她,哪怕只是暂时的。爱情不一定要天长地久才是真的。"

"嗯,真有诗意。"

Alexander感觉他心中某种因为担心John而变得愈发沉重的东西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变轻了一些。当Thomas坐到他左边的长椅上时,他不自觉地向对方靠了靠。

"呃......对不起!"Thomas捕捉到John的目光,急忙说道。"没事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离开。"

“不,别傻了。”Eliza微微绕过Alexander,看向Thomas。“John担心如果他和Louise在一起,就算她并不是他的灵魂伴侣他也会爱上她 ——“Thomas点点头,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表示理解,“我们告诉他那就顺其自然吧,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再想办法。”

“喔。”Alexander感觉到Thomas在他身边微微晃动了下。"是吗?我想这听起来很公平。"

"什么?"John几乎是急切地抓住他的话不放,仿佛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借口来证实他长久以来在对自己说的话。"什么意思?"

"嗯--我不知道。"Thomas在Eliza刺眼的目光中,嗫嚅着说。"我......我是说。这是你的决定。"他目光从Eliza身上移开,直视着John,坚定地开口。”因为如果她不是你的灵魂伴侣,那么你最后可能会受伤。如果......如果你遇到了你的灵魂伴侣,却不知道该不该离开Louise,或者如果她遇到了她的灵魂伴侣--即使你们继续做朋友,你也不得不目睹他们在一起,看着别人逗她笑、抱她、吻她。想想那会让你崩溃成什么样吧。"

Thomas越说,John的表情越低落。Alexander愤怒地转身瞪了他一眼--难道他看不出John现在不需要听这些吗?然而在他身边,Eliza却皱着眉点了点头。

“但话又说回来,”Thomas低声继续说,瞥了眼桌子的另一侧。“如果你如此在意她,那就算只是..只是和她待在一起——留在她的生活里也是值得的,不管..不管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John慢慢地点了点头,Thomas抬起头看着他。"你只需要决定她是否值得你如此痛苦。"

“你现在还不需要担心。”Eliza轻声安慰他。“再过一两个月,看看你的感觉如何。有些感情是短暂的,你知道,在那一刻火热,但也是暂时的。”

Thomas抬起头瞥了她一眼,Alexander感觉到他们三人之间有种难以察觉的东西在流逝,而他却无法把握。突然间,他有点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好像缩回了自我的壳子里,让其他三人沉浸在他们的相互理解中,而他似乎并非其中的一员。John又慢慢地点点头,好像在自言自语,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子;Eliza则盯着大厅对面,眼神失焦,令她变得捉摸不透。

Alexander茫然四顾了一会儿,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不定,然后顺着Eliza的视线望去,当他与Maria对视时,才瞬间从茫然中惊醒。她对他微微一笑,低头时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不寻常的红晕。

他学着她的动作,专注于自己扭曲的手指,把胸中那股近乎恐慌的急促感觉咽了回去。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如此孤独?他能感觉到Thomas注视着他的目光,他在一点点陷得越来越深。

"嘿。"对方的声音轻柔低语,Alexander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它,Thomas的肩膀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嘿,你走神到哪里去了?”

Alexander看他一眼,猛然发现Thomas的黑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近乎关切。他摇了摇头--他能说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他感觉到Thomas的手拂过他纠缠的手指,拇指在他的指节上缓慢地、舒缓地画着圈,他的心立时静了下来。餐桌上现在是四个人而不是三个,Eliza还在轻声地和John说话。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还要去上诗歌课,但Alexander扫了John一眼,还是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挥之不去的不确定。

Eliza最后捏了捏他的手,然后站了起来。

Alexander犹豫了一下。"你需要我们陪着你吗?"

“你?为了我缺勤?”John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了抹非常微小的笑容。"天哪,我听起来一定很可怜。"

“别傻了。”Alexander轻快地说。"我当然可以留下来。这两个人会帮我记笔记。"

“不,”John把肩膀向后一耸,仿佛在内心深处下定了决心。"没关系。反正生化课我也要迟到了。你说得对--我就顺其自然,再过一个月瞧瞧情况如何。反正事情也会随着时间改变。" 他笑了下:"谁知道呢,也许一周后我就根本不在乎了。"

Eliza皱起了眉头。"你又不知道。别就这么算了。"

“我想最好给它点时间。”Thomas跟在Eliza身后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可能更容易解决掉这件事。”

Alexander点了点头,仍然坐在座位上。"你可以和她谈谈吗?"

“也许吧。”John一脸怀疑。"但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小题大做。"

“也是。”Eliza对他笑了笑。"好吧,我们下课后见,好吗?"

John回了她一个微笑。"好的,谢谢。还有,呃,对不起,我太夸张了。"

“没事的,”Alexander赶紧说,他松了口气,因为他的眼睛里又有了一些往日的温情。

Thomas推了推他。"走吧?"

他最后望了John一眼,然后站起来,跟在另外两人后面。

“真可怜,”Eliza在他们走出大厅时喃喃自语道。"我希望他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知道灵魂伴侣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很多事情会因此变得棘手,对吧?"

"说来听听。"不知道为什么,Thomas的神情怪怪的。

Alexander在他们一起爬上楼梯时保持着沉默,在拐进一楼的走廊时才被某个人呼唤Thomas名字的声音惊醒。

他的目光顺着喊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倚靠在教室紧锁的门边,周围是一群学生。她非常漂亮,脸颊饱满圆润,面带微笑,轻盈微卷的头发用铅笔在头顶扎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哦,嘿!"Thomas叫了一声,回给她一个微笑,然后转向他们。"我马上就来,你们先走。"

Eliza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Alexander跟在她后面,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到Thomas随意地靠在女孩身边的门框上,头歪向一边,微笑着回应她爽朗的笑声的画面。

他眯起眼睛,努力回想为什么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他们一拐进教室,他就朝Eliza转过身去。Christie教授已经快把他们的新书发完了--他们今天要继续上奥登的课。"那是谁?"

"谁?"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Eliza开始从包里拿出笔和纸。

“那个女孩。”

"噢。"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呃,那是Abigail。她和我同一级,应该是音乐生。"

"所以?她到底是谁?"

Christie教授尖着嗓子清了清嗓子,Eliza压低了声音,边翻着白眼,边转过头去,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不记得她了吗?转瓶子的时候她在那里?她和Thomas接过吻。”

Alexander做了个鬼脸,模糊的记忆牵动着他的思绪。"哦,是她打了他一巴掌?"

“是的。”Eliza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看她的书。"她对此感觉很糟糕。"

"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Thomas这时走了进来,嘟囔着向Christie教授道歉,然后坐到了Alexander旁边的座位上。

"我有错过什么吗?"

Alexander没有理他,而是用更低的声音嘶哑地问着Eliza:“还是说他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

Eliza嘴角猛地一抽,努力掩饰着笑意。"我不知道!也许吧?我想他们一起上过几节课。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我不知道。"他快速低语,心跳得相当快。"你为什么觉得我关心?"

“Hamilton!”Christie教授的声音在房间里尖锐地响起,他吓了一跳。"既然你看起来显然有很多话要说,"她干脆利落地,"我相信你不会介意为我们朗读第一首诗。"

Alexander感到脸颊上泛起了一层暗淡的红晕。他甚至还没有打开书。

"呃,哪一首?"他拿过书来,快速瞥了眼封面。T. S. 艾略特。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攥着他;他的妈妈很喜欢艾略特的诗歌,她在切胡萝卜做晚饭时,或者在早上梳头时,都会像唱歌似的引用艾略特的诗歌。

"我敢吗?"她在笑,头歪向一边,试图扣上耳环,伸出一只穿着丝袜的脚挑逗地推着他的小腿。“我敢吗?我敢不敢?

Christie教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我不喜欢你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Hamilton。”

"对不起。"他嘟囔着,用手指顺着索引翻到正确的那一页,微微叹了口气。《普鲁弗鲁克》是一首长的诗。“整一首吗?”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直到第五十四行。我们今天就只有这么多时间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走吧,你和我。当傍晚在天空中铺展开来,就像病人被醚化在桌子上——”

“有人知道‘醚化’是什么意思吗?”Christie教授打断了他。

大家低声附和,Christie教授扬起眉毛表示赞同。“很好。通常只有一个人知道。继续,Hamilton。”

他继续读着,发现自己几乎不用费心去看这些文字;这几年里它们不知不觉的已在他的潜意识中深根蒂固。诗句舒缓的节奏,起伏、疑问和不确定,Alexander一时忘记了Abigail,忘记了她爽朗的笑声、圆润的脸颊和同样圆润的臀部。忘记了Thomas看着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因为这些都不重要,真的。不是吗?

“....房间里女人们来回穿梭,正谈着米开朗基罗——”

“各位,这很重要。”Christie教授再次打断了他。Alexander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还能不能读完这首诗。

“我们可以在这段看出这里完全缺乏真实性。”她转向教室前面的黑板,拿起一支备用粉笔,开始画一个太阳,上面有放射性的光芒、扬起的眉毛和领结。Alexander忍住笑。在太阳下面,她用粉笔潦草地写着"闷闷不乐、受人影响"。

Christie教授微微一笑,拍去手上的粉尘,转过身来。"这是对这首诗进行特殊解读的重要依据。有人说,这个观点包含了通过矫揉造作的外表来压抑自己的性欲。"

Alexander开始奋笔疾书。

“这个押韵对句的重复代表了人们为了体现一种陈腐文化所应有的伪善而做出的外在伪装。‘米开朗基罗’这个名字的多音节壮丽证明了…”Christie教授继续说着,声音忽高忽低,当她终于沉默下来时,Alexander甚至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写。

“Hamilton?”

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拿书。“呃……伪装一副面容去会见你要见的面容; 总会有时间去暗杀和创新——”

Christie教授含糊地挥舞着她的书。“抹去你的自我认知,好符合这非犹太人的社会的标准。”

“…却配了一支简朴的别针,他们会说‘可他的胳膊和腿是多么纤细’!我胆敢扰乱这个宇宙吗——”

他身旁突然传来急促的吸气声。

Alexander迅速往左边扫了一眼,对上Thomas的眼睛;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惊恐。Alexander轻轻摇了摇头以作无声的询问,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书页。

“我知晓那渐弱的轻语,消逝在遥远房间里传来的乐声之下,所以我怎么敢开口?”

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向Christie教授,等待她的指示。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Hamilton。那么--大家翻回第一页,让我们从头开始。在'那我们走吧'中,读者的加入立即与'醚化'这种点燃的关系并置。谁能告诉我,你认为这可能反映了什么?”

他们前面一排的人举手开始发言时,Alexander转向了Thomas。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书页,笔僵硬地锁在手指间。

"刚才怎么了?"

Thomas似乎没听见,于是Alexander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推他,直到他清醒过来。但当他抬起头,Alexander看到的却是他茫然的眼神:迷雾笼罩其中,那之下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恐慌。

“嘿!”担忧淹没了他。“你还好吗?”

Thomas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就是艾略特,"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嗯,是的?"Alexander疑惑地看着他。"过去二十分钟你神游到哪去了?"

"我怎么没想过艾略特?你随身带着一本他的诗集。"

Alexander皱起了眉头,不知道Thomas之前是不是说了什么而他没听清,还是Thomas的思路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走。

“我跟不上你了*。”

"我...只是...我..."

Alexander注视着他。"什么?"

Thomas的目光似乎涣散在自己身上,他摇了摇头,低头回到书页前。"没什么......忘了吧。"

Alexander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担心,但Thomas没有再抬头,于是他又回到了课堂讨论中,重新拿起笔,以便做批注。

 

Christie教授在四十分钟后宣布下课,Alexander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喜欢这首诗已经很久了,但在解读这首诗的时候,诗句似乎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变化;被撕成碎片,又重组在一起。Thomas推开椅子,站起来,手里已经抓着他的书。

Alexander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Thomas就心不在焉地道别:“回头见。”然后一言不发匆匆离开了房间。Alexander盯着他的背影。

"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Eliza耸耸肩,不以为意。"我们应该去找John吗?"

 

他们发现他正和Lafayette一起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当他们走近时,他咧嘴笑着抬起头。

"嗯,你们好!"

Alexander放下手中的东西,坐下来伸手揉了揉John的卷发,嘴角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微笑。

“你还好吗?”

John勇敢地耸了耸肩,低头瞧了一眼Alexander的书。"啊,你在读艾略特吗?"

“是的,”Eliza说,靠在手肘上,"他不像奥登那么枯燥,谢天谢地。"

"嘿!"Alexander抗议道,有点防卫性。"奥登才不枯燥。"

“哦,但他就是无聊!”Eliza嘲笑道。"我很悲惨,你也很悲惨,事实上来说,整个世界都很悲惨。"

"他的诗根本不是那样的。"他嘟囔道,Eliza笑着翻了个白眼。

“Thomas不是也在那个班吗?”Lafayette问道,他睁开一只眼睛,在草地上转动着脑袋,以便抬头看他们俩。

"是啊,不过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嗯?"

"我不知道,他有点像落荒而逃。"Alexander转向Eliza寻求支持。"只有我觉得奇怪吗?"

Eliza耸了耸肩,Lafayette坐了起来。"你说你在学T. S.艾略特?"

“是啊?”

Lafayette盯着他看了片刻,表情凝重,然后伸手去拿书。"我能看看吗?"

Alexander不解地递给他。"当然可以,但怎么了?"

Lafayette没有理他,翻开书页。"哪首诗?"

“《普鲁弗洛克》。”Eliza告诉他,Alexander皱着眉头看他在一页上停下来,眼睛向下扫视,落在某处。

"啊,"他喃喃自语,肩膀僵硬。

"怎么了?"

Lafayette暗自咒骂着,当他放下书慌忙爬起来时,他们都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

"我得走了。"

Alexander疑惑地转过身,望着他匆匆穿过草地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在其身后喊道:"你去哪儿?"

他回头看向他们时Eliza正皱着眉头目望他远去的身影。"这首诗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倒我了。"John耸了耸肩。"也许我应该让我的教授在我们下一堂组织学课上读读这首诗,如果它对人会产生这种影响的话。"

Alexander咧嘴一笑,转向Eliza,她还在盯着图书馆的方向。

"我想我还是去看看他们怎么了吧。"

“你也要离开我们!”

"对不起,亲爱的。"她站起身,给了他们一个吻,随即朝Lafayette消失的方向走去。

"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John嗤之以鼻。"我没上那节课。"

Alexander困惑地摇摇头,转眼又想起来:"你确定你没事?"

"嗯。"John含糊地点了点头。"没事的。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现在还不应该大惊小怪。我是说,现在还为时尚早。"

"好吧。"Alexander向他靠近了一些。"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在这里陪你的。"

John笑了笑,然后点了点他的膝盖。"来吧,念给我听。读给我听。让我们见识见识它是否会让我们想要跑到一个未知的、可能很刺激的地方。也许我们会碰到其他三个人,他们会告诉我们秘密是什么。"

Alexander笑着将书拉向他。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荷马,伊利亚特|‘我敢吗?我敢不敢?’ - T.S 艾略特,J. 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部分原文为You've lost me

Chapter 13: Rummaging in our souls

Summary:

一连串的坏决定和残酷的命运之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Thomas并不敢断言,但他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是他陷入过的最糟糕的情况之一。通常来说,他会认为自己很善于避开那些有可能会搞砸的事情。

当他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口该死的鱼缸,它垫在窗台上的书本中间,经清晨的阳光照耀着;Nina被挤扁的小脸贴在玻璃上晃动,直白地提醒着他糟糕处境的最新后果。

Thomas闭上眼睛——坚决不让它占据他的思绪。最近他总得这样,但凡是与Alexander有关的事情,他都强迫自己抛之脑后。为什么现在要做可以留到以后再考虑的事情呢?直觉警告他,他忽视它的时间越长,等它最终变得不可避免时,情况就会越糟糕。当然这个想法也被他丢开了。

床铺温暖而舒适,他让时间慢慢流逝,以对即将到来的课程表示微弱的抗议。但是,Thomas在阳光和温暖的被窝里待得越久,他的思绪就越多地游离到身上—Thomas也就越不愿意把思绪推开。他怎么能忍心呢?当他终于获得他两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当Alexander就是如此的...Alexander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忍心呢?

他知道自己陷得太深了。天啊,他无法自拔。他也清楚这与自身的打算背道而驰,且根本就不应该发生。他曾试图阻止这一切--他真的尽力了;但和Alexander待在一起比预想的要难抗拒得多。

 

问题之一是Alexander太率真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凝聚了其全部的精力。Thomas觉得这使人上瘾。Alexander不单只是漫不经心地搂着他的肩膀,用手指拂过他的手腕,或者发表一些不经意的评论--他会深思熟虑,他会倾注全力,他会用他那双会说话的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让Thomas哑口无言; 自己本身语言表达能力很强,本应当是个机灵鬼--但Alexander会让他的大脑宕机,他一整天都会想着Alexander手掌的触感,而这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

Thomas几乎恨透了它;它叫人恼火,总是碍手碍脚,更糟糕的是他在担心很多事情;家人给他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害怕失去Jane,而且照这样下去,他似乎会走向和Jane一样的结局--但即便如此,只有在Alexander身边的时候,他才会真正感到无力,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让他无法忍受--因为Alexander让他变得毫无顾虑,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

他计划好了一切--或者说,在Alexander之前,他曾计划好了一切—Alexander的狂热无序让他所有的打算都飞出了窗外。是的,他可能乱七八糟,但他知道每样该死的东西在哪里--他知道这让他变得自相矛盾,但他讨厌被整洁包围,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会被一眼看穿,他不喜欢别人能读懂他。他的文章要写三遍才能确保正确无误。他不喜欢在课堂上记笔记,因为他厌恶低头看到自己的思路如此混乱,他更喜欢看Alexander写东西,因为其的笔记绝对是一个雷区,而Thomas认为这令人着迷。

他做事细心,考虑周全,这也是他通常能成功的原因。也许这有点不谦虚,但事实如此。但Alexander远非如此谨慎,他就像一股旋风,Thomas不知道该如何驾驭或平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这样做。

而该死的每个人都告诉他不是这样;只要有必要他就会忽视这种情况,因为Alexander让他感到脆弱,这令他感到恐惧。上周他甚至不敢去看浴室的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他会找到什么,那正是他不需要的指认。他从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感受。Alexander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呢?如果Alexander愿意,大可以利用这一切来对付他。Thomas想他将会毫无抵抗。

Thomas对此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Alexander没有注意到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对此漠不关心,任它生长。

所以他不应该在乎。Thomas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并将一直重复下去--他不应该在乎,你也不应该在乎。

Thomas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对方的身影,那家伙站在门口,毫不动摇,就像扬起的眉毛,挤到了他的思维表面。穿走他的衬衫。这是一件对他很不公平的事。他更恨的是因为这正是他的错--是他提议的。来,把我的衬衫借走去穿。现在它们闻起来都是你的味道。他应该闭上嘴的。

 

他的衣服刚穿到一半,Lafayette就推门而入,就像他做任何事一样,没有请求,也没有序言。

“Tu n'es pas encore prêt?” - 你还没准备好?

Thomas皱着眉头,翻箱倒柜地找衬衫。Lafayette最近的态度有点急躁,这让他开始起些不爽。一方面是因为Lafayette有个很好的理由,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他是对的。Thomas低着头,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斥责。

“Vous ne connaissez pas le sens de frapper?” – 你难道不知道敲门的含义吗?

"偶尔吧。”Lafayette咧嘴一笑,慵懒地靠在门框上。Thomas抬起头,发现他的笑脸变成了皱眉。

“Qu'est-ce que c'est que ça?” – 这他妈是什么?

他的错误决定就摆在那里,赤裸裸地等着被解剖。这是他愚蠢行为的物证。他停住脚步,顺着Lafayette的目光看去,假装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盯着那条小黄鱼,它正在水面上漂浮的藤蔓下晃动,对自己引起的纷争视而不见。

他竭尽所能地讥讽道。“Une tortue. À quoi cela ressemble-t-il?” - 显然是一只乌龟。它还能长得像什么?

Lafayette的表情很冷淡。“那为什么,我请问,你会有一条鱼?”

“啊。”Thomas又一次把头埋进衣柜里,假装在找袜子。他蛮喜欢Nina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因为如果他还有任何理智的话一定会把她从窗户扔出去。“嗯,他想要一条,所以......”

Lafayette没必要问"他"是谁。

"啊哈。原来如此。所以这是他提议的?"他的嘴唇不屑地抿在一起,Thomas很恼火因为他活该。

"嗯,技术上来说,技术上!"他一边拉袜子一边用一只脚勉强保持平衡。"他提议的,没错。"

Thomas知道,就目前的对话而言,这台词太单薄了。

"你说'技术上'是什么意思?"

“嗯,”Thomas尽可能长时间地压低视线。"第一次是他建议的。" Thomas喃喃自语,但Lafayette还是听出来了。

“啊,我明白了。他就像对所有事情一样,不经意地说了几句,然后你就又主动提了起来。”

“如果你想这么说,那就是这样。” 其实也没有别的能够解释的方式。Thomas穿上鞋,略显无助地四处找书。今天早上他有什么课?

"我们要上'法律与进步人权'吗?"

" 不上 。"

他强忍着无权拥有的失望,把桌上的一叠乐谱推到地上,找出他的课程表。诗歌课。他生硬地把笑容吞回去。

Lafayette正仔细地看着他。"白痴。你知道鱼意味着什么吗?"

Thomas对Lafayette视而不见,就像他最近经常做的那样。他的诗集放在窗台上。他抓起书,在Lafayette还没来得及说些别的能让他感到愧疚的东西之前就把人赶出了房间;他突然有理由吃一次早饭了。Eliza也在这节课上,这意味着Alexander会早点出现。早上的Alexander软绵绵的,睡意朦胧,有点喜怒无常,不知怎么的却更容易笑起来,这是Thomas最喜欢和 Alexander在一起的时候。这是他最接近在Alexander身边醒来的时候。

"所以呢?"

Thomas叹了口气,带头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并非一无所知。更合理的问法应当是‘Alexander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白痴。我们去钓条鱼吧,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暗示什么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一起养条宠物吧 "是个不错的说法。

事实上,整个"我们去钓条鱼吧"就是一件非常Alexander的事情:完全脱离上下文,完全不可预测,完全出乎意料。一些能让人窥见他的想法的东西,他的思想就像迷宫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错综复杂,这让Thomas非常着迷,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谁会拥有这样的天马行空--谁会在读一篇关于美国政治合法性的论文时问:"那么,你觉得世界会怎样终结?"或者在课堂上,听教授解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诗歌如何与众不同,因为这些诗歌是由平民而非语言学家写的,因此是通俗易懂而非排他性的,Alexander俯身对他低语:“你知道现在是西班牙的向日葵花季吗?”或者躺在湖边,望着云朵,想着立法,思忖如何在不照搬的情况下加入第二节,然后突然之间,"我们去钓条鱼吧"。

事实上,当Thomas问出“去哪找一条鱼?”的时候,Alexander的回答支离破碎--宠物店?湖边?- 显然,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仅仅是脑子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就脱口而出。事实上,Alexander总是先行动后思考--他做任何事都似乎毫无保留—Thomas觉得自己可能喜欢对方这一点,所以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因为在那一刻,他想亲吻他;他不得不忍住喉咙间突如其来的疼痛——告诉Alexander他愿意做一切事情,真正意义上的一切——只要他开口。

“他当时在担心Schuyler家的晚会。”Thomas无力地辩解着。

"所以呢?"

是的,没错。所以呢?

他没有回答,自觉又烦躁,因为他无话可说,Lafayette也知道这一点。

他们走进大厅,Thomas的视线很快就找到了Alexander。他转头看向Lafayette—但人已经在不住摇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Thomas甚至没有雅兴为自己的可预见性感到羞愧,因为现在才说这些已经有点晚了。

Thomas穿梭于桌间的人群中,心脏跳动得过快—一如在对方身边时总是这样;因为他知道Alexander随时都可能看穿他--他滑到长椅上时,捕捉到Eliza刚落的话音:"爱情不一定要天长地久才是真的。"

“嗯,真有诗意。”他允许自己小小的放纵一下,短暂地紧挨着Alexander,然后才略微滑进长椅;因为即使咬不到苹果,他也能摘到苹果--与魔鬼共舞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有些事情就是不应越界,应当见好就收而他知道这一点。

他在偷笑,因为Eliza就是喜欢说这种挽歌式的话,她喜欢假装自己不受约束且洒脱,即使她几乎令人心碎地容易被看穿--但是,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餐桌,他的思绪从Alexander身上偏离了很久,足以判断出他们之间的躁动不安,Thomas意识到他可能已经走进了一场自己真的不需要参与的谈话。在他对面,John看起来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痛苦。

"对不起,"他犹豫了一下,正要站起来,"一切都还好吗?"他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向右侧。"我可以,呃,离开?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别傻了。”Eliza的实用主义压制了任何优柔寡断,她拥有一种让Thomas总觉得莫名其妙地安心的女性特有的管理方式。她的自信与Alexander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散发出的关切之情让Thomas感到自己的胃在打结,尽管他根本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John担心如果他和Louise在一起,就算她并不是他的灵魂伴侣他也会爱上她 。”

Thomas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强迫自己把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因为他知道笑声会显得完全没有同情心。他四处张望,唯独没有看向Alexander。

Eliza瞥了一眼John。“我们告诉他,那就顺其自然吧,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再想办法。”

他耸耸肩。你想给自己挖多大的坑?

"是吗?我想这听起来很公平。"

"什么意思?" John急促地问,转过身来,带着一种略显失控的绝望,让Thomas不禁怀疑自己是餐桌上唯一一个知道John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的人。

他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他瞥了一眼,Eliza和Alexander对他怒目而视,意识到他们的建议都是自欺欺人。他咬紧牙关。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可能会变得很糟糕,再怎么样也无法继续粉饰太平。他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我是说—”他做了他最擅长的事,无视他们的反对--"这是你的决定。因为如果她不是你的灵魂伴侣,那么你最后可能会受伤。如果...... "他想到了某个人,而且只是那个人。"如果你遇到了你的灵魂伴侣,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如果她遇到了她的灵魂伴侣,然后离开了你。"

他咽了咽口水。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去想这些事情。

他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说出他从不允许自己纠结的恐惧,只因为那不值得,他强迫自己盯着桌面,因为否则对方那双诡谲的眼睛就会盯着他,昭告每个人他们可能--也理所当然--已经怀疑的事情。

"即使你们能继续做朋友,那你也不得不目睹他们在一起;看着别人逗她笑、抱她、吻她--"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沸腾;他的手卷进桌下牛仔裤的布料里,指甲穿过布料--想想那会让你崩溃成什么样吧。"

Thomas不去看他。他拒绝看向他。

他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着的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就像他不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伪君子一样。他花费很大力气才忍住不去握Alexander的肩膀,轻轻摇晃他。你看不出我想说什么吗?你看不出吗?你为什么不明白?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如此在意她,那就算只是——”他让这些话在嘴里酸溜溜地憋了半天才说出来,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作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他无法哄骗自己去相信这一立面(facade)。他恨这个,恨这有多么痛苦—“只是和她待在一起,留在她的生活里也是值得的,不管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真相就在眼前,赤裸裸地暴露在那里,但他还是抬头看着John。它感受起来就是这样你想要这样吗?Thomas确信John知道他的意思。他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也许只是因为他希望某一个人也能如他一样敏锐;“你只需要决定她是否值得你如此痛苦。”

他没有听到Eliza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屈服于不可避免的事实,他正看着他,只看着他。他紧绷的肩膀、皱巴巴的、沉思的眉毛、松散的卷发——Thomas从来没有让目光在那上面停留太久,因为它们的柔软提醒着他多想把手埋在那里面;;他不禁想象如果他轻轻地拽一拽那头卷发,Alexander会是什么表情。

Thomas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个白痴--这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值得自己陷入如此状态。真的,这甚至不是他有意识同意的决定。他就这么顺流而下。

他注视着Alexander悄然远去,以一种Thomas能够辨认出来的方式蜷缩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他之所以能够意识到是因为他曾经见过这种情况。Thomas每次在这种时候与Alexander对视时,他不会在对方的眼神背后发现轻柔的斥责或玩笑,而是面对着几乎无法不陷入其中的空洞。他在Alexander将那空洞收敛起来并加以掩饰之前的一秒钟短暂地捕捉到了;之前被用以遮掩的是侮辱,而最近则是漠不关心。

“嘿,”Thomas说,他压低声音,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又无法保持沉默;他只知道自己想从Alexander的表情中抹去那种空白。“嘿,你在哪儿?”

他没来得及为自己不可能做出的轻率决定而退缩,便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拂过Alexander的手掌。当Thomas能感觉到Alexander不再不安时,他松了一口气,等待着Alexander不可避免地甩开他的手,但他没有挣开,于是Thomas就把他的手留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Alexander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些许微笑,但这已经足够了;他的眼神不再茫然,也不再远离Thomas所能触及的地方。他让自己再次集中精力,而不再心事重重令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出勤的必须性。他不知道现在是否是提这件事的好时机。

Eliza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块去,她站了起来,替他们做了决定,但Alexander只是向桌子对面的John靠过去,开口询问:"你需要我们陪着你吗?"

John摇了摇头。“你?为了我缺勤?天哪,我听起来一定很可怜。”

他们之间的友谊让John根本没有考虑把Alexander从他热爱的学习中拉走,尽管Thomas认为Alexander是唯一一个John现在允许靠近的人。

Alexander立刻嗤之以鼻。"别傻了。我当然可以留下来。"

"不,没关系。"John坐直了身子,表情扭曲,这正是Thomas在过去一两个月里的心理状态的具体体现。把一切都推开,告诉自己以后再处理。只是以后永远不会来了。

“你说得对,我就顺其自然,再过一个月看看情况如何。反正事情也会随着时间变化。” John噗嗤一声笑了出来,Thomas却丝毫不相信。“也许一周后我就根本不在乎了。”

“你又不知道,”Eliza赶紧说,"别就这么算了。"

Thomas忍不住翻了个白眼。John并不是就此放手,他想告诉她。他只是迫切希望能出现奇迹,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即使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Eliza,只是站了起来。”我想最好给它点时间。不管怎样,你以后可能更容易解决掉这件事。“

或者你可以继续下去,直到她把你推开。

他也没有这么说,他觉得John的情况可能没有他自己那么可怜。

Alexander还是没动。"你可以跟她谈谈吗?"

那岂不是要搅得天翻地覆。Thomas试着设想到底在哪种情况下他告诉Alexander真相才不会以灾难收场,但他想不出来。他咽下嘴里一阵难以忍受的苦涩。John似乎也有同感。

“也许吧?但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小题大做。”

Eliza同情地点点头。“也是。那我们下课后见,好吗?”

"好的。"John点点头,然后略微尴尬地笑了笑。"谢谢,呃,好吧。对不起,我太夸张了。"

“不用道歉!”Alexander立刻插话道。Thomas的心微微一颤:Alexander可以心甘情愿且毫无负担地接受任何人的犹豫和不确定,除了他本人。

Eliza已经开始慢慢走过桌子,等着他们跟上来,Thomas一边咒骂自己不愿意离开Alexander身边哪怕一秒钟,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Alexander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Thomas转身离开了大厅,克制住试图回头伸手牵住他的冲动。

他们走进走廊,Eliza转过身来,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真可怜--我希望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她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灵魂伴侣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很多事情会因此变得棘手,对吧?"

如果这不是本世纪最轻描淡写的话,那就告他去吧。有那么一秒钟--只有那么一秒钟--他允许自己去想,倘若灵魂伴侣不是一个他们都被明确束缚的现实,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就不会一直生活在对Jane的命运的恐惧之中。在他们的关系微妙地变成试探着和对方成为朋友的那一刻,他就会去找Alexander。他本可以淡淡地、随意地说出口,就像他只是单纯为了尝试而邀请,就像他并不真的在乎结果;嘿,想出去走走吗?Alexander会爽快地拒绝他;他会忍住失望,可能会继续对其念念不忘,大概率会试图改变对方的想法,肯定会因为轻易地被伤害的自尊心而纯粹出于怨恨地去和别人约会,每次见到他都会感到心碎——并为生活有时不允许你和你真正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而烦恼。

自我放任的那一瞬间结束了。

所以,总的来说,这与他的现实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理想并不会让他变得软弱。不同的是,在现实中,Thomas甚至无法开口。他的目光毫无焦点。“说来听听。”

事情的本质就是如此:又来了,这个简单的事实似乎无法避免地再次困扰着他。他说不出话来。

朦胧中,他听到自己名字的喊声穿过回荡在走廊上的层层声音。“Thomas!”

他抬起头,当发现是Abigail时,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表情;撞见她的那一丝尴尬在他的胃里沉淀下来。幸运的是,她不是个坏姑娘。

"哦,嘿!"他朝她挥了挥手;不断为自己的愚蠢做出补救,然后转身面向另外两人。Alexander的眼睛微微眯起,Thomas拒绝承认这让他想起了彼此之前的敌对。

"我马上就来,"他对他们说,因为此刻和Alexander在一起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你们先走。"

他改变了脚步的方向,朝Abigail走去,靠近她时微微低头;她的嘴角已经勾起了微笑,他靠在门框上,以寻求某种精神支持。

他喜欢Abigail。她的眼神中显露着聪慧,使得Thomas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如果Alexander不存在,他一定会喜欢上她。他在转瓶子的时候吻过她,他本想说她很会接吻--只是Alexander紧接在那之后吻了他,让他经历过的所有其他吻都化为了模糊的记忆,所以他试图记起她嘴唇的味道也回忆不起来了。

她挑了挑眉。"我今天没穿胸罩,所以你没有什么好忙的。"

Thomas笑了;很少有人用自己的尴尬来对付他,这让他感到意外的新鲜。唯一有勇气这么做的人现在几乎已经消失在大厅里的视线中了,他不得不费劲把目光从Alexander渐行渐远的身影上挪开,回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他眨了眨眼;随着尴尬情绪的消退,他那似乎在任何场合都能拥有的略带自负的自信又毫不费力地重新显现出来,他让自己的目光仔细地在她身上游移;浑圆的臀部,纤细的手腕,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告诉他,她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平静。他慢慢抬起头,带着一丝笑容注视着她。

"真遗憾。我一向喜欢挑战。"但不幸的是,他唯一感兴趣的挑战并不想和他做任何 "挑战"。

Abigail脸颊上的血色加深了,Thomas咧嘴一笑,从墙上撑起来,这时她教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学生们开始鱼贯而入。

"回头见?"

"好的。"她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他转身快步走下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厅,推开自己教室的门。

Christie教授已经开始上课了,所以他喃喃地说了声抱歉;他的视线已经落在Alexander身上,后者正急切地与Eliza窃窃私语。Thomas藏起笑容;如果Alexander公然无视了老师的存在,那他一般会有一个很好的——而且往往是很有趣的理由。

“我有错过什么吗?”Thomas一边明知故问,一边坐到Alexander旁边的座位上,因为他只迟到了几分钟,而Eliza甚至还没有打开书本,但他还是希望Alexander翻个白眼,挣扎着压住笑意,然后调侃他:"你他妈的记不住时间是你自己的错,我为什么要帮一个这么无能的人。"

然而,Alexander什么也没说,他对Thomas视而不见,就像对待他们的教授一样,直到有人叫他的名字,Thomas才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他咬了咬嘴唇,阻止自己取笑他。

“既然你看起来显然有很多话要说,我相信你不会介意为我们朗读第一首诗。”

Thomas的眼睛追随着Alexander的动作,看着他伸出手从桌上拿起书,第一百次想到Alexander的手小得多么不可思议--想到他是多么习惯于被触摸;多么习惯于谁的手环过他的肩,玩弄般地挑起他的卷发,手搭在他的腰间或者指甲紧掐着他的肩;但他永远也无法习惯Alexander是如何漫不经心地轻推他以引起他的注意,或无意识地用手拂过他的手臂,让他的心怦怦直跳,大脑一片空白。他想用自己的手抓住那只小手是多么容易的事。

Thomas强迫自己的视线回到书页上,翻动着书页直到找到正确的诗句。

Alexander开始朗读,Thomas听着他清晰的尾韵环绕着每个音节,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在脑海中用其他的声音来朗读这首诗。Christie教授打断了他,开始逐句分析,Thomas感到一阵恼怒:他喜欢听Alexander说话,能听他说上几个小时--他之所以感到恼火是因为总会有人打断他,那之后Alexander就会闭口不言,仿佛觉得自己惹恼了别人,Thomas不禁想知道,他在别人之下时是否也会这样介意,他是否会咬住嘴唇让自己保持安静,还是Thomas不得不为他这样做。

Christie教授正在讲述文艺复兴题材的贬值和减少,Thomas的思绪飘到了他最近的音乐课上,在那里也讨论过类似的问题,他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将兴趣从世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各种形式的艺术也变得越来越不受重视。他忙着画下Christie教授在黑板上潦草涂抹的太阳,无暇顾及写下解释;他注意到,虽然Alexander的那一页已经被批注覆盖,但他仍然认为这幅画很重要,值得抄下来。Thomas试图忽略这是多么不可否认的可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注意力会更多地集中在旁边的男孩身上,而不是研究他们本该剖析的对句。

“….伪装一副面容去会见你要见的面容; 总会有时间去暗杀和创新——”

Thomas低头凝视着书页,额头贴在手掌上,偷偷地向右边瞥了一眼。他在想,分散Alexander的注意力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他能做到,那很简单;可以伸手拂去他脸上的碎发,可以让手指停留在他脖子上敏感的皮肤上--他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他在想,为了听听Alexander的声音是否会颤抖,为了看看他是否会睁大惊愕的眼睛望过来,暴露自己的心思是多么值得。Thomas想知道,如果他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Alexander是否会动摇。在他能够阻止以前他已经在幻想将手指掐进那软肉里。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不得不闭上眼睛。

“…却配了一支简朴的别针,他们会说‘可他的胳膊和腿是多么纤细’!我胆敢扰乱这个宇宙吗——”

那句诗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严厉地谴责他让自己的思想游离,令其迅速地回归现实。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手肘在桌子上拖动,肺在胸腔里因全然不同的原因而紧缩。

他的内里有一部分直直坠落。他的心跳大声喧哗,扰得他不得安宁,而Alexander转向他,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继续看书,但Thomas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他仍在法国,他尚才十四岁,他第一次在手臂上看到那些词。

他在那一刻恍然大悟。

并不是明确的。并没有绝对、完全肯定。但接近了,这就已经足够。

他自那天Alexander提到他丢了他那该死的课程表之后一直隐隐有这种感觉——在那场对话之前他就已经在肩胛骨上看到了小方块和标签的微小墨迹版本,于是他把所有能证实这种感觉的东西都尽量推得远远的,因为他不愿意去想它。

他知道自己的左胯骨上有一个茉莉花丛的纹身,他也知道有时候,如果幸运的话,在他斜倚在Alexander身上和站在他另一边的人说话的时候,或者他愿意放纵自己凑得太过靠近的时候,他会从对方身上闻到一丝茉莉花香;他知道他弄丢了那根发圈——那根几个星期前Alexander在图书馆里替他扎头发时用过的,他明知道自己很愚蠢却不愿意从手腕上取下的,当他低下头结果发现不见了时令他惊慌失措、因为对他来说那就像是失去了Alexander的一部分的、并不意义单纯的那根发圈。他知道那一天后Alexander坐在他的床边,告诉他他的肩膀上有一个新的圆圈纹身。他知道Alexander家里的小院里有一颗柠檬树,他知道自己左前臂上有一筐柠檬。他知道他肩膀上有一盒好彩牌的香烟,而他也知道那是Alexander的表兄Pete唯一会抽的牌子。他知道他弗吉尼亚州的家中花园后面生长着一丛覆盆子灌木,Jane每年夏天都会拿它们来做果酱,但去年七月她实在是太过虚弱,没有办法走到院子里去采摘它们。他知道Alexander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果酱罐。

他知道Alexander深爱着诗歌。

他知道他对Alexander的在意超过了他对其他任何人的关心。他并不完全确定,但他想Alexander的整一生都刻在他身上,他知道天哪他完蛋了。

Thomas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他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某块地方,看它膨胀起伏;那些字句咒语也似的在他的大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无法理解它们。是艾略特。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艾略特的诗?也许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所以说服自己没有联系。也许...

“刚才是怎么了?”

Alexander的声音穿过了Thomas无法解开或试图合理化的口吃恐慌,他试图将自己从那之中拉出来,因为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他可以始终假装不确定,只要他愿意--然而在脑海深处他知道答案是明确的,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名字、Jane要死了、还有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样明确。

"嘿,你还好吗?"Alexander试探性地把手搭在Thomas的肩膀上,在正常情况下,这个动作会让他满脑子都被这件事占据,几乎不容其他余地,但现在他几乎察觉不到。

"这就是艾略特。"

"嗯,是啊?过去二十分钟你神游到哪里了?"Alexander看起来好像在强忍着笑。

“我怎么会——”Thomas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可以问Alexander。现在就问。确认他已经知道的事情。问他‘你是不是在十四岁的时候丢了一本艾略特的诗集?

“你弄丢我了。”

Thomas的胸口憋得难受,他想尖叫,他想大口喘气。相反,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因为他还是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艾略特的诗。"

"什么?"

让他彻底对自己失望的是,他能感觉到泪水;灼热的、不请自来的、微弱的,刺痛着他的眼角。你这个白痴。Thomas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那一刻他爱Alexander爱得如此强烈,几近演变为恨。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对你无法自拔?

Alexander正盯着他看,无辜而又困惑。

这是你自己的错,Thomas告诉自己。你这个傻瓜。他没有逼你做任何事。

更糟糕的是,他非常肯定地清楚Alexander并不拥有同样的想法--他清楚是因为他自己说过,几周前在厨房里,"哦,拜托,那并不意味着什么,那只是个‘敢不敢’,"还有,半夜在湖边,"我们在谈?这不是你听过的最荒唐的事吗?"

Thomas摇了摇头。“没什么。”才不是。

“忘了吧。”请不要。

他没法做笔记。他甚至没有办法听清周围的人在讨论什么,更罔论集中精神。他唯一的恐惧;他曾经希望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突然残酷地变成了现实。

他并不是一个难对付的人,真的。他这一生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继承父亲的遗产。他的父亲,出于某种原因,相信Thomas,将所有的希望和信任都寄托在他的肩上。如果Thomas辜负了他的期望,那就下地狱去吧。

问题,以一个不听话的小男孩的形象出现,有着不被驯服的智慧,将Thomas淹没在其中的没完没了的话语,其具备一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只需轻轻一瞥就能将他看穿——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妨碍他

这样的问题将会杀死他。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Chapter 14: This strange eventful history

Summary:

苦涩的嫉妒和因恐惧而生的痛苦煎熬

Notes:

本章为Lafayette视角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Gilbert的那杯咖啡--水汪汪的,太淡了,用廉价劣质的咖啡豆冲泡而成--完全是他整个上午到目前为止的真实写照。换句话说,太糟糕了。

不到十分钟前,John和Louise在他们面前进行了长时间的道别——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而非口语上的,Gilbert现在还能感觉到那一幕在他喉咙里留下的恶心回味。他已经好几周没有正眼看过John了,John也早已不再问他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当然,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真的不应该有。

更糟糕的是,这是他自己的错,因为每当他抱怨时,Thomas都会直截了当地提醒他--他什么都没说过。他的借口--直到现在他还是坚持这个借口--是他不会说话了;他说的每句话都尖锐、直白,不知为什么比他本意要刻薄得多,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会说错。

甚至在他的意识里这些话语听上去都不对劲,与其说是赞美,不如说是侮辱;是一种他似乎无法正确地拆分或表达出来的法语和英语的混合体;为什么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自己无知且令人难以忍受,而不知何故,你却似乎漂浮在这一切的朦胧边缘--我不想要我的灵魂伴侣,我想要的是你。

这就是他对自己什么都没说并不生气的原因。他甚至没有那么担心;John一直都是这样,他经常很快就喜欢上别人,前一分钟还沉醉其中,后一分钟就厌倦了。这也是他仍然在等待的另一个原因--因为当Gilbert最终坦白一切的时候,他不想成为John另一个快速、不上心的情人。说他犬儒主义也好,希望渺茫也罢,但他不认为Louise会待在他身边那么久,而且他知道(他确信),私下里John也不认为会这段关系会持续那么久。当然,看着他们俩的样子让Gilbert比想象中还要痛苦;他知道自己最近对每个人都很无理取闹,脾气暴躁--但他从不认为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所以,不管Thomas会说什么;不管他每次试图谈论Thomas的情况时Thomas怎么说他是个伪君子--都有一个完全合理的借口,而Thomas没有;他善于言辞,更重要的是,他会把这些话说给一个据Gilbert所知根本不爱沾花惹草的人听。

Gilbert一直觉得Alexander和Thomas的争论很有趣(他有些不情愿这样想,也从未真正承认过这个念头);他们的争吵是多么小题大做,多么愚蠢,多么轻率,多么没有必要,多么毫无根据--尽管现在他的耐心(比大多数人都要薄,并且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薄)正在迅速瓦解,只剩下一丁点,因为Thomas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固执己见、自我否定的人,而Gilbert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人。Thomas就是Thomas;Gilbert爱他,而且无论如何都会爱他,但看在上帝或者宙斯、或者管他是哪个掌管那凄惨的深渊的家伙的份上,他们需要加快速度。

 

在他对面,Alexander站了起来,猛地往后一推长凳,发出木头与木头的刺耳摩擦声。Gilbert啜着咖啡,甚至懒得抬头。

他们又在争吵了--至于是为了什么,Gilbert不知道,也不特别关心,他们一开始唠叨,他就会把两人的声音像广播电台一般调低。

"低能儿,”Alexander啐了一口,伸手去拿书。Gilbert打了个哈欠。

"猪猡。"

"混蛋。" Alexander是从Liz那里学来的,Gilbert知道,他甚至还用她那Gilbert非常喜欢的清新、倾斜的语调说了这句话。今天上午他们要一起上课,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为什么还没见到她--他们是不是有论文要交?- 他瞥了一眼时钟,略带恼怒地意识到,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那,”Thomas冷笑着说,"则是你。"

“啊,你不愿意这么想吗?”

停顿了一小会儿。"那么,”Alexander把书夹在胳膊下时,Thomas抬起头瞥了一眼。"我们待会儿还见面吗?”

"当然,”Alexander耸耸肩,弯下腰在Thomas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匆匆穿过桌子,朝大厅尽头的双扇门走去。

"你们,”Gilbert咬牙切齿地说,"就像一对该死的伴侣。"

"你的重点是?" Thomas指了指他还没动过的吐司。"你还要吃那个吗?"

Gilbert把吐司推给他,随即站了起来。"我想说的是来点进展吧,这样我就不用坐在这里听你们喋喋不休了。”

 

Gilbert推门进来的时候,Liz已经在课室里了,她是这些天来这里唯一正常的人;她翘着腿,双臂交叠,脚不停地抖动,速度之快以至她那纤细的酒红色小猫高跟鞋都模糊了。

"你让我头晕目眩,"他嘟囔着,瘫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这是个漫长而又痛苦的早晨,是吗?"她颇为冷淡地说,扭头朝他瞥了一眼,头发从固定在耳后的位置松开,贴着脸颊晃动。她烦躁地伸手往后拢了拢头发;像梳子一样在手指间梳了梳短短的发尾,直到发丝变得像往常一样光滑优雅;在她的衣领上方剪出了一道边缘。

他知道,Liz有比他更多的理由生气。至少并没有被一个对他似乎有一点兴趣的人胁迫着搬到地球的另一端。

"是的,"他咕哝道,纯粹是想看看Liz的嘴角会不会抽动一下,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这样他就能更好地把握她今天的心情了。

结果,她没有笑,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真的吗?”她冷冷地说,声音清脆而呆板。"天哪,我希望也没有人对你不忠。"

"什么?"

"你听到了,"她说,然后突然转身面向前方。他们的教授终于到了(他迟到了约莫十五分钟),讲堂里已经鸦雀无声:论文很快就要交了,尽管他们的教授从来没有准时出现过,但他还是雄心勃勃地给大伙布置了一篇三十五页的论文,内容是皮特拉桑塔大理石在遇到火山熔岩时的解体。这本身就够难研究的了;不仅因为唯一发生过这种情况的是庞贝古城和赫库兰尼姆古城,更因为关于这个题目的记载其实很少,远远不够写满三十五页。(“用三倍间距”,Liz开了个玩笑,但现在听起来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尽管还有不到两周就要提交,但两人都没有动笔。“纺织品史”是Gilbert一时兴起选修的,他以为这门课会让他轻松一点,或许还能让他从那些会占用他大部分时间的其他课程中稍稍喘口气--这些时间后来都被这门噩梦般的课程奴役了。

"从技术上讲,它甚至与建筑没有任何关系,”Liz在第一堂课后抱怨道,他们正在艰难地阅读以一种让人联想到乔治时代的风格写成的读物--使用的是从一篇文章中褪色的文字中提取的有问题的影印件,这篇文章的大约是在十四世纪写就,Gilbert很惊讶它能保存这么久--"中世纪的壁画是他妈的艺术品。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建筑,而不是这些垃圾"。

 

因此,总的来说,他们都需要集中精力;Gilbert一半的注意力集中在笔记上,另一半的注意力则在教授设置的闪烁的幻灯片和Liz之间摇摆不定,而Liz则在放置在她膝盖上的小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你为什么认为他劈腿了?”他嘟囔道,这时教授换了一张新的幻灯片,投影仪咔哒咔哒地响了起来。

"因为,"她说,声音轻柔,眼睛仍然盯着前方—Liz不用看就能写出完美的笔直字体,用她整洁、放松的手不知不觉地填满一页又一页,甚至不需要低头看一眼—“因为他从不在我身边。从来没有。我想不出他到哪里去了,但这个星期他已经消失了四个晚上。甚至连晚饭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

Gilbert皱起了眉头;无论实际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站在Liz这一边-- Hercules是他的朋友,当然,但Liz的到来让他觉得她是他一生中最缺少的最后一块拼图,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抛弃她--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怀疑。"听起来不像他。"

Liz微微揶揄地哼了一声。

"不,真的,"他说,瞪着底下的教授,因为幻灯片还没抄完就被切掉了。"我是说,他真是个小圣人。这是在最生理性的意义上。真的,我认识他三年了,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上过床。即使是在派对上玩游戏的时候他也总是溜之大吉--我想我甚至没见过他亲吻过别人。"

“真的吗?”Liz喃喃地说,目光从黑板上移开,盯着他看。“啊,我之前还非常肯定。”

Gilbert耸了耸肩。"我知道我以前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但Hercules真的是个好人。他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他从来没有特别依赖过别人。如果你向他提起这件事,他可能会给你一个完全可以理解的解释。"

"也许吧。”Liz又转过身去看黑板。"但还是......"

"我知道,我知道,”Gilbert赶紧补充道,"我不是说这是对的。我也会生气的。"

 

这相当地小气又无礼,但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Gilbert任由自己的苦闷发酵;他和Liz(她的性格同样阴郁;她的喜怒无常是他如此喜欢她的部分原因--美国人总是那么快活,总是那么乐于助人,这让他疲惫不堪)通过某种心照不宣的共同协议,躲进了顶楼窗明几净的设计工作室里,与所有人隔绝; 他一边写着令人生厌的"建筑史;从罗马式到巴洛克式"的论文和作品集,一边抽着过量的香烟,靠吃Liz从英国带来的的太妃糖和荷柏瑞的蜂蜜腰果度日。

他的心情持续低落,尽管他坚持认为这主要是由于论文的缘故--他们的进展聊胜于无,马上都要用到四倍行距了--而不是因为John和他选择与之上床的那个人。这个借口实际上并不完全准确。
按照他们的新习惯,周四晚上下课后,他和Liz待在工作室里;当时大约八点钟,房间里相对安静,只有画架旁最角落里的一群女孩在抽烟,烟灰落满了厚厚的《Arquitetura Gotica(哥特式建筑)》和她们用来翻译这本书的西英字典(从她们不满的嘀咕声中可以听出,她们的翻译并不成功); 以及离他们有几张桌子之遥的Marilyn,一个多小时前,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面色蜡黄,脾气暴躁,抱怨图书馆里的每个人(指他们班其他也在底下赶着论文的同学)都快把她‘逼疯’了。 Liz两根手指松松地夹着香烟,正在大声朗读一篇文章;她的声音因为烟雾而略显刺耳,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抱怨,句子中还夹杂着一些指责,比如:"哦,这简直不可能,"或者;"你能相信吗?我估计他真的希望我们不及格。"

Gilbert弯着腰趴在画板上,正上方放着一盏小聚光灯,尽管它的光还不够强。他脚下的地上散落着揉成一团的描图纸,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他一直在试图描绘他从教科书中找到的哥特式大教堂的拱顶上的装饰;这些紧密结合的漩涡和装饰品让他头疼不已。

“......更吸引人的是地砖上的马赛克碎片和壁画的碎屑,它们揭示了—” Liz叹了口气,然后停顿了一下。”喔,你好,John。”她说,Gilbert的手抖了一下,仿佛被她的声音--或许是被她的话--牵引着,像木偶一般,他粗鲁地咒骂着,从刚被毁坏的画纸上直起身来,把它丢到了其他人中间。"你在这里干什么?“Liz问道,没有理他。"要抽烟吗?

"不了,谢谢。"

出于Gilbert无法理解的原因--拒绝违背他青少年期的誓言,或者与科学有关的理由—John不抽烟,他经常在不恰当的时候让他们所有人听关于肺癌、气管损伤和其他什么的长篇大论,Gilbert总是用打哈欠来回答,如果他的心情足够差,就用满脸的烟雾来回答。

Liz耸耸肩,把注意力转回到作文上。Gilbert拿起一张新的描图纸和一支更锋利的铅笔--之前的那支铅笔让他觉得很不爽--克制地不去看John的眼睛。他正穿着一件柔软的绿色毛衣,这件毛衣对他来说有点大;Gilbert在心情好的时候非常喜欢这件毛衣;他喜欢拽着毛衣的袖子,直到John的手缩回袖子里,变得有点害羞;他又会带着沉闷的红晕甩开手腕,这总是会让Gilbert的胃部感到一阵轻微的抽痛。

他的胯部紧贴着画板的一侧,点了点Gilbert的脚。"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他耸耸肩,用胶带把描图纸的边缘粘好,这样它就不会乱动。"我有论文要写。”他支支吾吾地说。

"噢。"John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是这样的,呃,你昨天不在,所以我就想知道你是否一切都好。"

John的选修课之一是"基因测序"的研究课(为此他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这使他不得不在深夜长时间蜷缩在科学实验室里;每周三他必然能在实验室的长凳上找到John,而Gilbert则无事可做,这成了他们非正式的小聚。实验室里通常空无一人,Gilbert会在七点左右溜进来,有时带着自己的作业,有时带着一本书,有时什么也不带,坐在实验台前(除非他想听盐酸接触皮肤时有多疼的唠叨,否则绝不会离得太近)听John抱怨,假装看书,然后、 只要他能鼓起勇气--只要John没有皱着眉头告诉Gilbert他需要安静--他就会把手伸到桌子对面,拿起一瓶这个或一个培养皿,只为了听John对他斥责,如果幸运的话,他还会发表一通Gilbert听不懂的长篇大论,但在John略带加利福尼亚口音的裹挟下,听起来像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叛逆而诱人的秘密。仅有一次的夜晚本不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他们又一次在一起学习;但他们经常这样做——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一周中最喜欢的时刻。

"哦?"他问道,John甚至意识到了他的缺席,这让他的胃里像喝了温热的糖浆一样安定下来;甜意美味地顺着喉咙缓缓流下,冲淡了他最后一支烟的酸涩余味,那支烟的残渣仍在Liz的烟灰缸里轻轻地冒着烟。"我没想到你会注意到,我......"

"嗯,那天是星期三,"John又耸了耸肩;他的肩膀在Gilbert的视线边缘里就像一个粗糙的轮廓。"你总是星期三来。"

"是的,好吧,"他轻描淡写地嘟囔着,尽管他的心紧贴着胸口,他不知何故很想发笑。"我很忙,我有论文,没骗你。"

"嗯,"John喃喃地说,伸手把几缕卷发拽到耳后,只有些许自知之明的样子让Gilbert有点想翻白眼,有点想吻他。“总之,我很想你。没有你在那里问那些愚蠢的问题,我觉得有点无聊。”

"好吧,现在你就是在无礼了。"Gilbert越过他肩膀看了一眼,及时抓到John咧嘴一笑,随后转过头去试图掩藏自己,接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靠在Gilbert的肩膀上。

"你在做什么?"他问道,Gilbert正第一百次试图描摹位于彩色玻璃窗中一块装饰性过强的面板上的砂岩纹饰的轮廓。"这很漂亮。“

Gilbert哼了一声:"不,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不过,他还是把John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又抓了一把腰果,说:“Liz,把我们的大麻烦告诉他吧。”

 

然而,当Gilbert像太阳一样从他那黑暗而沉重苦闷的阴云中走出来时,他清楚地意识到,尽管他已经原谅了Thomas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酸刻薄,但Thomas现在却戏剧性地对他大发脾气。

Gilbert以为自己知道原因;他确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为了让自己好受些?),Thomas都在责怪,好像这一切--Thomas给自己挖的这个坑--在某种程度上都是Gilbert的错。"立法进展"(他上这节课纯粹是因为它不知为何是他们专业的必修课)上到一半的时候,Alexander从前排站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论述着那冗长又离题的卧底赌博机构的内部运作,Gilbert早已听不下去了,他一直断断续续地用脚点Thomas的脚,希望Thomas能振作起来,哪怕只是为了找点有趣的东西,好让他撑到下课;Thomas的耐心似乎用完了。他猛地拔腿离开了Gilbert所能够到的地方,咬着牙喃喃地骂了句,然后瞪了Gilbert一眼,那眼神既冷酷又脆弱。

Gilbert叹了口气,看着Thomas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前面,虽然他确信Thomas并没有比他更专注于那连珠炮一般的表达;他更感兴趣的是Alexander声音的起伏,他是如何--也许是和John一起生活的那些年留下的--习惯于让音节变得圆润,能够以某种方式缓和"指责 "和"说教 "这样的词,而这些词在大多数语言中都是相当刺耳和尖刻的。即使在美国呆了那么久,在他的停顿、"嗯"和 "呃"之间,他的语调也会短暂地滑落,变成明显的西班牙语调;在那短暂的一秒钟里,他不再是“Alex”,而又是那个篝火晚会上碰到的男孩,就像Gilbert见到他的第一个晚上一样;略带陌生感,就像我们第一次见到某人时对他们产生的那种神秘而诱人的感觉。在那一刻,Alexander变成了Gilbert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他想靠近他,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莫名其妙地确信,但又不理解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那个陌生男孩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改变他的生活;都会变成最深的秘密和他的一切。

Gilbert知道,这也是Thomas喜欢听Alexander说话的原因之一;就像他喜欢Alexander散文一样的说话方式,喜欢在他的滔滔不绝中夹杂几句莎士比亚的诗句--或者艾略特,或者他那一周的诗歌情人。有一次,在图书馆的某个深夜,John在书架间寻找有关 DNA 测序的资料时不见了踪影,他们几个人疲惫不堪,略带醉意,围坐在角落里一张灯光昏暗的桌子旁,桌上堆满了文件、书籍和装有冷咖啡的纸杯。Alexander正进行着一场内容关于十九世纪英国贵族的荒唐欲望的冗长而漫无边际的单向讨论,他从“都他妈被关在笼子里,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被震惊,看,就像士兵渴望鸦片,资产阶级渴望丑闻”开始,一口气讲到他把椅子向后踢到双腿悬空,抓着桌边,头微微向后仰着:“他并未身着那猩红外衣,只有血和酒是鲜红的,而当人们发现他和死者在一起时,那血与酒沾在他的手上,他曾深爱那可怜的死去的女人,他曾在她的床上杀害了她。”

他笑了起来;嘴角弯成了一抹Gilbert喜欢的歪歪扭扭的小弧度,它可以表达出那么多东西;狡黠的自信、俏皮的表情、玩世不恭的嘲笑,所有这些都集于一身,他让椅子落了下来,继续他的喋喋不休。Gilbert轻轻笑着,瞥了Thomas一眼,只见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Alexander,嘴唇微微张开,眼神略显迷离;Gilbert对着他那篇被遗弃的作文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喔,Alex,要是你知道就好了。

现在,他够不着Thomas的腿了,他就用脚踢椅子,轻轻地,但令人烦躁,一直到Thomas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转过身来怒视着他。

"好吧,"Gilbert低声地提示他,"那就让我们听听吧。"

Thomas又瞪了他一会儿,下巴动了动。"这,"他最终嘶哑地开口,Gilbert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都是你的错,你知道吧?"

"嗯?" Gilbert假装打着哈欠,做出翻白眼的样子,他显然犯了个错误,因为Thomas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别假装你不知道我的意思。"Thomas微微往他靠了靠,这时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的一个女孩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Gilbert向她丢去一个恼怒的眼神,嘟囔着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她又转过身去,垂头丧气。Thomas没有注意到,他正忙着怒目而视:"一切本来都很好,我很好,然后你就去逼我跟他说他妈的话。“

而这,尽管是事实,他还是觉得相当不公平。"你伤害了他。"Gilbert相当简短地说;他只要想起Alexander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胸口就如同被紧掐着一般;Alexander认为每个人、任何人都有权伤害他,这让Gilbert的心永远都会隐隐作痛。"提醒别人他们无依无靠的事实已经越过底线了,即使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Thomas抿了抿嘴唇,Gilbert在他开口之前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你别找借口,”他在Thomas开口之前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把你爸爸扯进来了—Alex不清楚这会有多伤人,你知道的。”

"不只是我的问题,"Thomas在Gilbert质问他时喃喃着,"他说得好像我什么都是被金汤勺喂大的,他--"

——”Gilbert嘶哑着嗓子说:"那是因为你放任他相信了这一切。道歉吧。"

"我会去才是怪事,”Thomas回敬道,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这正告诉了Gilbert他到底有多内疚,比Thomas接下来说的话更能平息Gilbert的怒火;“Alex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Gilbert弯起嘴角,摇了摇头:"那大概就会让你感到惊讶了,"因为Alexander—不管是这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宽容到了不合理的地步。

"我完全明白那是我不该说的烂话,”Thomas烦躁地转过身去,回头瞥了一眼前面(Alexander现在正和他们的教授争论不休)。"你以为我对此不感到难过吗?再说,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微微仰起头,望了一眼天花板--也许这样他就不用在说话的时候看着Alexander了,(他离他们不过二十五厘米远,梳着一条松松垮垮的法式辫子,那是John在吃早饭的时候编的,他穿着Maria的一件套头衫,眼睛闪闪发光,凶狠地瞪着他们那位憔悴的教授)--"但是你让我去和他和解,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必须为那件事道歉,”Gilbert用眼角的余光瞥了Thomas一眼,"况且,你爱上了一个根本不会正眼瞧你的人,目睹这一切实在令人沮丧--"

"我没有爱上他。”Thomas嘶哑地说着,再次愤怒地转过身来面对他。"这就是我他妈的重点。我没有--一切都很好,然后你逼我跟他说话,现在一切都不好了。"

"我没逼你跟他说话,我说的是:去道歉。你只需要说'我很抱歉,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就可以了。"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Thomas咬牙切齿地嘟囔道,"然后他给我带了那个该死的肉桂卷。"

Gilbert哼了一声,试图用咳嗽来掩饰。"好吧,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这还是你的错,"Thomas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之前那个女孩又环顾了一下四周;Gilbert向她投去了相同的厌恶眼神,但这次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对她的朋友挤了挤眼,低声说了些什么,现在有多双眼睛定定地瞧着他们俩,隐隐透着好奇。

"那就告诉他,"Gilbert突然说,换成了法语,周围的眼睛同时眯了起来;有兴趣,也有疑惑。

"我不能,"Thomas坐回座位,一脸痛苦;(那双眼睛睁大了,露出恶魔一般的喜悦?),”你知道我不能,他没有--"

"我不知道你不能,就算他不这么想又怎么样,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告诉他。再说,"Gilbert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至少十几次,"我认为你对他的猜测是错的,但是--"

"我没有,"Thomas嘟囔着,又回到了英语课上,闷闷不乐地望着前排(Alexander已经停止了说话,现在正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这位面容憔悴的教授正在和前排的一群女生争论着什么,似乎是一场失败的讨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是真的:Gilbert不相信他的话。Thomas说得那么明显,但Gilbert觉得,如果他不能清楚地看到Alexander的感受——即使Alexander自己也没有完全意识到——那他就是个白痴。但他从来没把这当成什么问题(更多的只是Thomas可悲的自嘲),直到一个多星期后,Gilbert才意识到,他和Angelica(以及其他所有人)的猜想都是完全错误的。

 

他和John待在湖边:他又开始愁眉苦脸了,因为John整个上午都沉浸在对 Louise的忧郁中—Gilbert本以为这种情况会很快过去,但事实并非如此;John的痴情还在继续,像糖浆一样粘稠,这叫Gilbert对一切都感到相当厌恶。

直到现在,他唯一产生的担心(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他不是一个爱操心的人,一般都是让别人自生自灭,因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是对Thomas的一丝同情,因为Gilbert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一个人的在乎远超过他对你的在意是什么感觉(这很糟糕),但是,当Alexander和Eliza沉浸在对奥登或其他什么人的争吵中时,他的胸中有一种紧绷的感觉,近乎恐惧。

是他提到的那首诗;Gilbert对诗歌并不了解,也从未装作很了解--但在法国,当Thomas在宪法课和他父亲要求的其他课程上受苦受难时,Gilbert选择了现代文学,并且非常喜欢它,他还记得Thomas每隔一天就会获得新的纹身的那段令人不安的日子,还有他那右臂上的潦草字迹。他翻开这本书,全无预期地看到了同样的字句--这次是印在纸上的墨迹--他感到一阵刺痛。他不太清楚Thomas得出了什么结论,但他知道,不管是什么结论,都不会是好事。

 

Thomas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Gilbert略带沮丧地意识到,他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Alexander和John。他们还在湖边: John在笑着什么,趴在地上,漫不经心而又放松。

Gilbert转过头,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坐到Thomas旁边。"那么,"他说,闲闲地搓着坐垫上一缕磨损的棉花。"你觉得是Alexander,嗯?”

Thomas没有看他,点了点头。

"你非常确定。"

Thomas又粗鲁地扭了扭头;略带烦躁,好像在说;还有什么愚蠢的问题吗?

Gilbert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但他马上想起透过窗户里能看到谁,于是又把目光移开,四处寻找着要说的话。但他最终说出口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这句话显然是错的。

Thomas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双膝抱在胸前,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姿势,讽刺的是,这让Gilbert本能地想起了 Alexander。”我真不敢相信你会问这个问题。""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 Thomas又转过头去,"我也不百分之百确定......"

"那就去问。"

"我不会——”

"或者,”Gilbert打断道,他知道Thomas会拒绝这个建议,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或者亲吻他的一个纹身,看看会发生什么。他手腕上就有一个,我见过。"

"我知道那一个。”

"那就去亲吻那个纹身。“

"不,我也不会和他提这件事。"

"为什么......" Gilbert截断了自己的话,深吸一口气,免得自己最后忍不住大发雷霆,又试探着说:"需要我提醒你,如果你无视这件事后果会是什么吗?"

Thomas冷冷地看了他一眼,Gilbert几乎要退缩了,他张了张嘴,Eliza正好出现在书架的另一端。"怎么回事?"她问道,轻快地走下一排书架,站在那里,双手交叉,皱着眉头,像Angelica似的俯视着他们。

Thomas抬头恼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转头望回窗边。Gilbert认为这已经是他所能期望的默许了,于是抬头看她。”Thomas认为他找到了他的灵魂伴侣。”

"好吧。”Eliza平静说,表情中立而冷静,仿佛他们在讨论该凑多少钱买酒喝。她甚至没有问是谁—Gilbert确信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怀疑过--"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他不愿意和Alex谈这件事。"

Eliza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在Thomas身边坐下,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摇晃着他,直到他不情愿地与她对视。"你真的应该这样做,这是你无法回避的话题--"

Thomas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他猛地站起来,拍掉Eliza的手,瞪着他俩,Gilbert隐约觉得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试图控制Thomas的命运?

"事实上,”Thomas断然拒绝,声音急促,音节短促,"我可以避免。"

"也许你现在是这么想的,”Eliza开始显得忧心忡忡,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关切地看着Gilbert,Gilbert知道,在正常情况下,Thomas现在应该已经道歉了--他的成长经历让他根深蒂固地养成了一种固有的礼貌,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丢弃这种礼貌。“但很快......”

"不,我能,我也会回避这个话题。"

"但为什么?"Eliza平淡地问:"我不明白......"

"因为,"Thomas猛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因为我已经问过他了。"

"问了什么?"Gilbert皱起了眉头。"他会不会觉得你们是灵魂伴侣?"

"不,"Thomas恼怒地嘲笑道,"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约会。"

"他拒绝了?"Eliza的眉毛不可思议地竖了起来,似乎在勉强克制自己说;你在开玩笑吧?

Thomas盯着她,神色冰冷又受伤。"很高兴你觉得这很有趣。"

“不,不,”Eliza急忙说,"不,我只是--"她有点无助地看了一眼Gilbert,"我只是--嗯,我觉得这很难让人相信,仅此而已。"

"真的吗?" Thomas笑了,这比他迄今为止说过的任何话都更让Gilbert胸口发紧,他头一次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意味着什么。如果Thomas不和Alexander谈谈,他们俩都活不了。“相信我,两次我都在场。他非常清楚地表达了他对‘我们是一对’是什么看法。”

Gilbert并没有完全考虑到Thomas话中的全部含义--也许是因为这似乎不太可能--但当Eliza轻声说:"但是Thomas,我很确定Alex真的喜欢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感到一阵疑虑。也许他们对这种情况解读得太过头了。问题是,Alexander就是Alexander;这完全说得通,Alex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给人倾注太多不同的情感,以至于你可以用任何理由来解释它们;最深切的仇恨,最神圣的爱恋。

"够了。别说了。"

Gilbert迅速扫了一眼对面的Thomas,又瞪了一眼窗外,他意识到Thomas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伸手去拽Eliza的胳膊肘,但她视而不见,仍在喋喋不休:"这简直......"

"我说了别再提了。" Thomas的声音已经低得近乎嘶哑。"我要你们离开。”

Thomas从来没有赶他离开过——在他们认识的九年之中这从未发生。于是Gilbert突兀地站了起来,皮肤因忐忑不安而刺痛,他一把拽起Eliza的胳膊肘。

"可是!"她抗议道,瞥了他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恳求道,"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Thomas,"她转向他,"Thomas,这--"

"我说了,离开。" Thomas看都没看她一眼。"你不准跟他提这件事。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会那么做的,”Eliza喘着气,很受伤,"我不会的!你必须--"

"走吧,"Gilbert嘟囔着,拽着她走下一排,试图忽略自己正浑身发颤。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她绝望地说,他们一走出图书馆,踏进走廊,她就围着他转。"我们这样做。"

"我们不能。"

"什么,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最后死掉吗?"

"他们不会死的,”Gilbert厉声打断,因为他们不会,她怎么能忍心大声说出这句话,"别这么夸张。"

Eliza的眼睛眯了起来。"夸张?"她嘶哑着嗓子说,"夸张?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都要遵守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吗?嗯?因为你可能还没意识到,那些没有遇到灵魂伴侣的人,或者,"她略带歇斯底里的高声笑着补充道,"那些遇到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些人会死!"

"是的,谢谢你提醒我,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嘟囔着,异样的恐惧如毒药一样在他身上滑过。"这不会发生的。他们会在那之前清醒过来的。"

"如果他们没有呢?"

"好吧,"他犹豫了一下,"那么......我想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尽管Gilbert许下了这样一个不经意的诺言,但他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做出任何干涉;在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肯定会发生一些事情的。然而,几个月后,在葬礼之后,在十一月的舞会之后,在整个楼梯丑闻以及随后在走廊上的争吵之后,在John—他从未见过他哭泣--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并恳求说 "你必须做点什么"之后,在那个他们都喝得微醉的星期三晚上,他看着对面的Thomas,带着同样的、令人心碎的恐惧意识到,也许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Thomas会因此而恨他,知道这也许是最糟糕的决定,当酒瓶指向他时,他避开了Thomas的眼睛,说:"去亲吻Alexander的一个纹身。"

Thomas掷向他的眼神比他能接受的还要伤人,在那一刻他意识到,唯一能让他得到原谅的方法——唯一能让一切都好起来的方法——是Alexander的同意。

Notes:

引用:章节标题 - 莎士比亚,皆大欢喜“他身着的并非猩红外衣,只有血和酒是鲜红的…” - 奥斯卡·王尔德,瑞丁监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