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黎志田,你我就是欲望的一体两面。
(一)
入夜,安抚完黎莎,黎志田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
剪裁优雅得体的衬衫西装,红色暗格纹的真丝领带,黎志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扣上了西服上的扣子。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要去做的事情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还是自己的年龄真的已经到了需要有回忆来衬托仪式感的地步,黎志田静静地站着,想起了很多过往。
他想起自己拥有的第一身西装,烟灰色,购于金江市服装市场。那会儿的服装市场生意红火,其中有半层楼都是卖各色正装的。刚步入职场的小白领最喜欢来这里挑衣服,料子很一般,但胜在便宜,且样子说得过去。那会儿黎志田跟几个兄弟一起去买西装,摊主正对着一个小小的电视机,边追剧边吃冒菜。人头攒动的大厅里,簇新的布料的味道混杂着冒菜麻辣的鲜香,刺激着他的鼻黏膜,又入侵了他的胃。其他人挑花眼的时候,黎志田却无端地想到,今天花完这笔钱,晚饭可能就没有着落了。
可人靠衣装,虽然一套劣质的西服改变不了太多,但至少会让那些老板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秒。只要有这一秒,他黎志田就有本事留住下一秒!
最终他选了一套烟灰色的西服,却在尺码上陷入了困境,小一号的有点勒,大一号的穿着又有点晃荡。黎志田礼貌地询问摊主,是否有介于两者之间半码的尺寸。摊主头都没抬,只回了一句:有的都在架子上,自己找。
穿着大一号、有点晃荡的西服走出服装市场的时候,日头西斜,残阳如血,黎志田顽强地睁开眼与之对视。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穿上合身得体的西装。
这一天来得还挺快,他发达了,从高档的成品到请设计师量身打造,从各色品牌到全球顶级高定,黎志田拥有了穿不完的西装。有一次在北京,住在王府半岛,偶然发现地下一层有一家著名的意大利高定品牌。黎志田一时兴起,指着橱窗问立冬,哪套好看。彼时,立冬还很厌世,随手指了一款,黎志田便也随意地走进店里预约定制了这套16万的西服。
今天,他要穿着这套西服,去杀///人。
他承认,自己有着一种变态的快感。
立冬从伦敦回来之后,生活中离他越远,他就越想在今晚这样的时刻将他带在身边。人不可以的话,衣服也行。
长长地吐息过后,黎志田回神。他冷静地弯下腰,拎起地上的袋子,朝门口走去。
房间门向内拉开的一瞬,黎志田就敏锐地察觉到门外有人。他迅捷地侧身,却在门缝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江已经入冬,气温大幅下降。立冬穿着深蓝色牛角扣的呢子大衣,脖子里搭着一条米色格纹的羊绒围巾,双手插兜,面色沉静地站在门口。
黎志田“啧”了一声,看向立冬身后的刘锋。
刘锋举起双臂做投降状,无奈地冲他摇头。
黎志田挥了挥手,看向立冬,“有事?”
立冬躲开他的视线,目光漂浮在半空中,轻轻点了点头。
“不急就等我回来。”黎志田逼近一步,但眼前的人似乎没有让开的意思。
“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
立冬没再吱声,绕过他径直走进了房间。
刘锋眼见着房间的门关上,他转身进了电梯。
黎志田将手中的袋子扔在沙发边上,里面的重物隔着袋子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又转身坐下,背靠沙发,双腿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立冬。
黎志田抬腕看表,“给你十分钟。”
立冬盯着那个手提袋看了一会儿,还是不言语。他一步步走近,突然弯腰就去拉那个袋子。
黎志田更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立冬弯着腰,抬眼看他。
黎志田保持着一个从沙发上探身的姿势,迎上他的目光。
立冬很少与他对视,这个行为非常地不立冬。
这些年阅人无数,黎志田习惯了默默地观察,细细地琢磨,再一一在心里分类。初遇的时候,他就发现,立冬的眼睛会说话,比他的嘴巴还要会说。他会坦然又直接地看着与他交谈的人,倾听之后可能言语上没有反应,但眼睛里的情绪会包含一切。只不过,如若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又有谁会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甚至去分析其中的情绪呢。
除了他黎志田,毕竟揣摩人心是他的生存本能。
当年小酒馆那晚的对视之后,立冬跟他说话,眼神就开始躲闪和犹疑。哪怕后来在床上,被折腾得神智涣散的时候,黎志田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立冬会讨饶,会示弱,会主动勾着脖子去亲吻,就是不敢睁开眼睛……
这一次也不例外,立冬很快垂下眼,挣扎着要去拉开那个袋子,黎志田稍一使劲将他拉了起来,又用力推进了对面的沙发里。
“别得寸进尺!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立冬挣扎着站起来,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叙述道:“上午David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晚上我再找他,他的手机就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黎志田咬了咬后槽牙,突然就笑了,“给你打电话?倒是我没想到的一步棋。”
“你的事情我是管不着,但……”立冬斟酌了一下,“你别……”
“别什么?”
“那是条人命!”
黎志田没理他,拎起袋子抬脚就要走,“不想走就去卧室睡觉,想走就赶紧走!”
擦身而过地时候,立冬再一次地拉住了手提袋的提手。
“黎志田!”黎志田没有回头,立冬盯着他的后脑勺,呼吸急促起来,“这一步走错,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黎志田笑了起来,回过身看他,“走错哪一步啊?”
“你不是……”
黎志田哈哈大笑起来,他抬手拍了拍立冬的脸,又细细地在他耳垂上摩挲,“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我是个正经商人,遵纪守法的公民。”
“不是!”立冬微微后仰,躲开他的抚摸,“你不可能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立冬,离我身边的这些人远一点。回你天真纯洁的世界里呆着。”
“你以为我想吗?”立冬皱眉,“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
黎志田将手提袋从立冬手中扯过来,冷冷地警告说:“别以为跟我睡过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揣测我的想法。”
立冬气急,“你……混蛋!”
黎志田突然又笑了起了,暧昧地凑在他耳边说:“你怎么翻来覆去骂人就这么一个词儿,在床上被欺负狠了是,现在……”
“啪”的一声,立冬抬手甩了黎志田一个耳光。
“王八蛋!”
黎志田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立冬这突如其来的耳光力气不小,口腔内壁磕在牙齿上,出血了。他绕过立冬,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烈酒辅一入口,激到伤口还真有点疼。
黎志田倚着吧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行,那你倒是说说,养不熟的白眼狼,应该怎么处置?”
立冬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毕竟是你女儿的丈夫……以你的能力,大可以把他扔到国外,任他自生自灭。”
“扔国外?我的手可伸不了那么远,岂不是便宜了他。”黎志田轻描淡写地回答。而后,他把酒杯重重往吧台上一放,“难道不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不可饶恕!”
立冬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跟平日漫不经心的笑不同,此刻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这样你就气昏头了?黎总,这可不像你啊!以后是不是发现一个,你就要除掉一个?”
“怎么?吃草的兔子也知道什么叫弱肉强食吗?”
“那还得请你告诉我,你所谓的背叛是怎么定义的。免得哪天我也不小心踩了你的雷区。”
黎志田突然暴起,他挺直了脊背,扼住立冬的脖子,再一用力将他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掐在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立冬仰着头,脸越涨越红,根本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黎志田感受着手心里立冬颈动脉的跳动,感受着他血管里血液的急速奔流,看着他的双唇下意识地翕动着,听着他猫儿一样细的呼救声……
下一秒,黎志田松开了手。
立冬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剧烈地喘息。
黎志田也蹲了下来,他再度掐住立冬的脖子,逼得他抬头,“我能活到今天,凭的肯定不是运气。我暂时不动你,不代表你就能脱离我的掌控。立冬,你说过的,跟魔鬼做交易,交付的是灵魂。”
立冬红着眼,被呛出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鬓发里。
“我生性多疑,别让我疑你。”黎志田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平静,甚至抬手帮立冬擦掉了眼泪。“你今天,太越界了。”
“我……”
黎志田的大拇指移到立冬的唇边,使劲揉了揉,逼得他禁了声,“我不会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立冬笑着闭上了眼睛,他用仅存的力气,冲破黎志田对他的钳制,“如果真要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会先把这条命还给你!”
黎志田有些颓然地坐在了地板上,看着立冬闭眼靠墙坐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他突然惊起,去摸立冬的鼻息。还好,还好!
黎志田又想起带立冬在伦敦治病的日日夜夜,想起是如何一次次地送他进手术室,又是如何签下一份份病危通知书的。黎志田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早就足够硬了,他的手也并不干净,脏的烂的他碰过,甚至还染过血。可不知道为什么,陪伴立冬的那段日子里,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看着他大口地吐血,自己会觉得不忍,会觉得难过,会觉得心痛……
到底,他从死神手里把立冬抢了回来。
他一直都告诉自己,养只猫养条狗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人。立冬之于他,也就不过是个宠物而已。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立冬说出要把命还给他的时候,黎志田的脑海里一片血色……
太割裂了,无论是他与立冬,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以至于他一直没法将立冬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可不管怎样,宠物是他的,人就更是,他黎志田握在手里的东西,要么留住,要么毁掉!
黎志田从地上爬起来,他先把手提袋锁进柜子里,又回到立冬身边,踢了踢他,说:“起来,睡觉!”
立冬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攒了攒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蹒跚着走到沙发边,一头扎了进去。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太过缺氧,还是跟黎志田这样人的对峙太耗费心神,立冬很快就睡着了,甚至保持着趴在沙发上的这个姿势。半梦半醒间,他想来还是觉得魔幻。他并不圣母,也不是小白兔,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很多事情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最早躺在病床上那段日子,他昏睡但有意识,黎志田打工作电话的时候似乎也并不避讳他。就好像他十分笃定,自己是无害的,或者说,无能力有害的。后来,他的身体活了过来,但心其实已经死掉了一半,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暗恋多年的女人,他的灵魂被黎志田接管了。
他并不关心谁死谁活,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这一趟,他只是想确认,安放自己灵魂的容器,是不是还能安全地存在于那里……
既然活了,哪怕只是行尸走肉,他也想活得稍微再长一点。
浅浅的一个梦里,立冬回到过去,被曾经的自己嘲笑:不是都做好了准备,不留痕迹地消失,死掉吗?原来,你还是没学会接受现实!
现实又是什么呢?
现实是一扇扇对他关上的门……直到黎志田破开了窗……
黎志田打完电话出来,走到沙发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俯身将人翻过来,抄膝抱起,回了卧室。
立冬顺从地让黎志田帮他脱掉了大衣和裤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又陷入昏睡。
一声叹息之后,黎志田无声地笑了。
看着弱不经风的,手劲儿还挺大。
其实,上次吵架之后,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他黎志田也并不是变态,且不说谈情说爱,哪怕只是生理需求滚个床单,当然也是你情我愿才更有意思。他太了解立冬了,甚至超过了立冬对自己的了解。更何况,剥去身份性别的外衣,人在直面欲望的时候的表现是骗不了人的。
他有过一些情人,男的女的都有,百依百顺什么都能玩的有,不情不愿欲拒还迎的也有。他不觉得当初强迫了立冬有错,就像他现在就是愿意跟立冬拉扯,也是一样。都是征服欲在作祟,他在等看似无欲无求的立冬向他袒露欲望的那天。
黎志田撩开立冬的刘海,看着熟睡中的这个人,轻声说:“我这大半辈子,挨过不少耳光,每一个我都记着,会讨回来。你也别想跑。”
真要有那一天,或许他也就厌了。毕竟,软肋,致命。
立冬翻了个身,睁眼看着窗户。金江的夜晚流光溢彩、璀璨夺目,霓虹和夜色纠缠在一起,钩织出暂时抛却自我的迷雾和隐藏其下的欲望……那年在日本,每一晚他都是这样睁着眼直到天亮的,只不过柳川的夜黑而静谧,冷得心都在发颤。
直到,最后一束霓虹也熄灭了,立冬才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他还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被子里很暖和,黎志田绵长的呼吸像一根羽毛,柔柔地从他耳后掠过,立冬轻轻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人警觉地收紧了搭在他腰上的胳膊。立冬整个后背像是着了火似的,灼人焦心。他不敢再动,再度睁大眼看向窗户的方向,企图让思绪绕开身后的人……
金江的冬天跟北京的冬天太不一样了,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北京的雪了。如果,那年冬天没有遇到黎志田,他肯定早就死了。
绕不开的。怎么可能绕开?
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他一条命,立冬想。
五年前的冬天,北京刚下过第一场雪,立冬从人民医院门诊大楼出来,手里捏着一份诊断书。他茫然地在医院里乱走,他想拉住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来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癌症会找上他!
其实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不言不语,什么事情都自己消化解决。可这一次不一样,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因为,他觉得世界在他的四周竖起了高高的壁垒,越逼越近,窒息的恐惧之下,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孤独。
他不害怕孤独地活着,但不想孤独的死去。
打通立春电话的那一刻,听筒里传来大嫂尖锐的咒骂声。立冬不用听,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他哥陪笑的表情。
“冬儿?咋了?”
“没事儿,拨错了。”立冬说着就要挂电话。
“哎,哎,下礼拜冬至啊,回家吃饺子啊!”
立冬低着头,让哽咽在嗓子眼里的情绪缓了缓,说:“再说吧,看时间。挂了啊。”
“那不行啊,再忙也得回来吃饭,这是咱家打爷奶那留下来的传统,虽说爸妈……”
“……立春,我跟你说啊,我明天可没空,要陪孩子上辅导班儿……”嫂子的大嗓门是在告诉立冬,这话是说给他的听的。
立春把电话拿远了一点,陪笑着安抚道:“没事儿,你去,不就是包饺子嘛,我来!”
立冬仰头看了看天,有零星的雪花落下。他无端想到,今年这雪来得可有点晚,下大了,到明年开春儿都不一定能化完……不过,自己可能也看不到了……
电话挂断之前,大嫂还在埋怨:你下厨,看把你能得……你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愿意回来……
医院的凉亭里,立冬问陌生的女人借火。他抖了抖手里那张“判决书”,笑道:“怎么就癌症了呢!”女人吸了口烟,吓一跳,差点呛到。
立冬抬头看着那女人,又笑了笑,问:“你说是吧,好好儿的,怎么就癌症晚期了呢?”
女人瞥了他一眼,赶紧掐了手里的烟,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立冬看着她有点慌张的背影,又吐出一口烟雾。
身体不太舒服之后,烟酒都碰得少了,这包烟还是上次从立春那顺的。说是顺,其实也是帮立春的忙。李洁,也就是他大嫂,立春媳妇儿,不让在家里抽烟。立春有时候晚上出来找他一块儿喝酒,就在胡同口的烟酒店里买一包,自己抽一半,剩下的就都塞给立冬了。
“这他妈连抽烟自由都没有,你说,我活得窝囊不?”
立冬不言语,给他哥把面前的空杯子满上。
“还是你这样儿好,自个儿想干嘛干嘛,自在!”
立冬知道,他哥下一句会说,“不过,你嫂子也是为了我好,你知道的,咱爸就是抽烟抽太狠才……”
每当这时候,立冬就会神游一会儿。他哥从小到大都是个大明白,小时候左邻右舍夸他聪明,长大了共同的朋友说他这是“活得通透”。他妈临去的时候还叮嘱立冬:凡事多听听你哥的,这以后啊,你们哥俩要相依为命,你要听你哥的话……
也是,要不他哥花丛里来去最后跟李洁结了婚呢,他可太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是用来结婚组建家庭的。
不像他,都快死了,还活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
立冬抽完一支烟,走出凉亭,西北风刮着雪粒子打在脸上,麻麻的。雪越下越大,天色暗了下来,医院里的人都行色匆匆。立冬摘下眼镜擦了擦,眼前的一片混沌中,他好像看见:
小时候,立春打碎了家里的一个瓷的兔儿爷,他爸以为是他打坏的,就揍了他一顿。从头到尾,立冬都没有申辩一句。事后,爸妈也很郁闷,说他,你这孩子,太奇怪了,怎么一声不吭呢。
上学后,跟立春那帮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但他哥干什么都会拉着他,偷跑去溜旱冰,打球,学抽烟,甚至泡妞……有朋友问他,你不觉得奇怪吗,像个大灯泡。他知道,不会。因为在立春的世界里,他是一只坏了灯丝的白炽灯,只能发出微弱惨白的光线,用以衬托立春的光彩照人。
再后来,他为了阿川不再说北京话。柳川疑惑地问他:“你怎么怪怪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奇怪的人。
而现在,即便立冬再不想承认,他的绝症也已经将他变成了全世界人眼中的另类。
立冬捂住脸,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的抽泣声惊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场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