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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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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3-10
Completed:
2024-03-29
Words:
20,099
Chapters:
5/5
Comments:
5
Kudos:
64
Bookmarks:
8
Hits:
2,346

规训与风

Summary:

18+ 划愿哥line大三角。
伪现背,道德底线低自行避雷。

Chapter Text

1.

“一个人来喝酒手上还戴戒指,干嘛,嫌自己太受欢迎了?”

 

彼时吴是温的手刚举起来一半,杯里透明的酒水在饱和度过高的灯光里正摇摇晃晃;而另一个酒杯碰上来,“当”地清脆一声,震得两个酒杯里液体一同张扬地晃荡起来。

吴是温不做声,先看向来人:一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年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但表情和方才说话的语气却又显得有些轻佻与顽劣;长得漂亮,一头黑发也是乖顺,不过刘海的造型倒是能看出其主人是刻意打理过,只恰到好处地隐约露出些的前额。

“我应该还不至于有这种烦恼。”他这才慢慢笑开来,流畅自然地接上碰杯前的动作,不多不少地抿一口。

“少来。”男孩端着酒杯没喝,先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毫不客气地坐到边上,“像你这样回答问题的人,要么是真的很专情,要么是真的很装。”

搭讪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屡见不鲜,任何两个人哪怕穿得西装革履、聊的是哲学政治,彼此也都揣些你情我愿的心知肚明。 这种时候只有绝对的沉默和无视才表示拒绝,而任何拒绝和讽刺都被视作是“调情”独家限定的调味料。

吴是温的沉默只有一瞬,而后他眼神看回去,表情还是笑的,“那你觉得我是哪类?”

男孩皱了皱眉,嘴抿成一条线,抿得脸颊鼓鼓的,松鼠似的一只。他像是陷入了很认真的思考,半晌才答:“不知道……也可能是又专情又装咯。”

而后他又耸耸肩,“不过我又无所谓啦。”

吴是温眼睛弯弯,对这种凭空捏造的揣测不予置评,手指搭在杯子边缘轻轻敲两下,跳过和自己有关的部分,只针对面前陌生男孩方才思考时的状态诚实评价:“可爱。”

“我吗?当然。”男孩承认得毫不犹豫,还故作得意地附赠了一个戳酒涡wink——虽说在酒吧这种以成熟奢靡为刻板印象标签的场所里,装可爱实在不是什么合适且有说服力的选择,但吴是温在那一瞬间确实有一种好像穿越到学校晚会看中学生汇报演出的恍惚感。

他很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吴是温不动声色地评价,就像方才看似有些冒犯的提问和回答,实际上却是被他用恰如其分的纯真与鲜活的表情牢牢框定在分寸间。他应该一个成熟却独爱另辟蹊径的猎手,不够狡猾,不够狠辣,单靠着几分小聪明便能无往不利。

“这样的话我得找老板来查你身份证了,然后把你杯子里的东西换成果汁。”吴是温玩笑道。

男孩挑了挑眉头,不做声,只挑衅似地盯着他喝了一大口杯子里面的果酒。他吞咽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要和刚才可爱的样子做出反差似的——或者说这种意图显而易见,过程拙劣,结果却能一针见血——半仰着头喉结一上一下,颈线也跟着明晰了一瞬,像是窄窄的一刀,刀锋斜斜收进锁骨处折起来的衬衫领口。那里光线抵达不了,便盈起了一汪晦暗,看不清了。

吴是温移开目光,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不知道算不算是幼稚的举动,只有些无奈地笑,端起酒杯也陪了一口。

他没打算喝醉,所以酒的度数并不高,味道不算太辣,流过喉咙间只有些发痒。

男孩刚刚那一口酒是故意盯着吴是温喝的,眼里和动作都明晃晃带了钩,自然也发现后者视线的偏移,于是便趁胜追击着往前凑了些,眨一眨眼:“能看看你的戒指吗,这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吴是温在杯壁上敲节奏的手指顿了顿,脸上笑意却不变。他并没有把戒指摘下来,却也没拒绝,只是五指向上手心朝内地将手递过去一些——他的戒指戴在他的中指上,很简单的款式,因而并不是装饰用的饰品。实际上这很明显是一款对戒,戒指边缘有凹凸的形状,和另一只戒指拼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图案。

男孩没有直接看,而是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手心和手背,捏着他的手又拉近了一些,呼吸几乎都要触到他手背。坏心眼的猎人眯着眼睛瞧了一圈,才拖长声音感慨,“喔~很好看呢,很有设计感,你审美不错。”

吴是温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左右看,哪怕观察的距离和时长明显有些不合理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他感觉面前这人像一只毛绒绒的松鼠,正在检查自己刚挖到的松果质量怎样,色泽如何,适不适合贮藏起来过冬。

那就让慢慢它检查吧,他想,反正检查完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一颗适合他带回家的松果……甚至可能不是颗松果。

但他突然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捏上了他指间的戒指,隐隐有往上取的意思。

男孩的手指还没将戒指挪动几寸,手里便突然一空——吴是温将手收了回去,动作并不强硬,却也不容拒绝。男孩顺着看过去,后者面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端得一副没有攻击性的笑脸,眼睛漂亮得像是蓝莓苏打水里明晰的气泡,眼尾也不够锋利,被垂下来的睫毛括出柔软的弧度。

像是什么呢,男孩一瞬间有些愣神,他感觉面前的人莫名像是一株倒映在深蓝色天幕里的郁金香,花瓣柔软,茎叶难折。待深蓝色的天幕沉入黑夜,他便能像奇闻里那般,将长叶化为宝剑、花身为皇冠、球根作黄金,而后将自己化作的一切都送给善良的爱人。

“抱歉。”吴是温笑了笑,主动开口。于是有些事情就变得不言而喻。

男孩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手撇了撇嘴——不过他的郁闷似乎只持续了一瞬,而后他又兴致勃勃地凑近来,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说说你的对象吧,她很漂亮吗?”

吴是温愣怔了片刻,但随即收拾好表情笑答:“他其实不大喜欢被说漂亮,我一般用别的词语夸他。”

“可爱?有趣?有魅力?吸引人?”男孩碎碎念式地接话,“…Sexy?”

吴是温这下是真被逗笑了,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又点头,“都有。”

“啧,”男孩皱着眉头咂舌,“全世界情侣统一的词库吧。”

吴是温总觉得男孩说这句话时候表情上的嫌弃不是装的,于是恶趣味地调侃式答:“你也很可爱,很有趣。”

男孩眼神复杂地瞧了他一眼,语气干干巴巴:“谢谢你,你也是。”

这下就不像大尾巴毛绒绒的松鼠了,倒像是跳到桌子上的阴暗的黑猫,尾巴圈在摇摇欲坠的玻璃杯的边缘,下一秒就要把桌子上的玻璃餐具多米诺骨牌似地叮叮当当打扫个干净。吴是温一瞬间有种恍惚的熟悉感,却又立马进行了自我否定——这样的对比是不道德的,对双方而言都是。

“算了,不说这个了。”坏脾气的黑猫尾巴晃了晃,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个话题,“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前田陸,还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吴是温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方纸片难得有些踟蹰,他没有接,只是有些意味不明地半笑着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前双方才确定都已知的事实,“我有男朋友的。”

前田陸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夹者小方纸片递到他面前,好像他才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那个人,“我当然知道啊,我又没有间歇性失忆症。”

吴是温自觉自己阅人不算无数,活到现在也算是见过不少类型的了,但这种情况确实是第一次见。他感觉自己实在有点拿捏不准前田陸的意思,但又不好让人的手一直停在那里,于是便也犹豫着伸手双指轻夹着纸张,但并没有用力收回来,试探着问,“交个朋友?”

前田陸突然笑了,笑得狡猾又漂亮,手也顺势松开将纸片推过去,“当然也不是。”

纸片上有一串数字,数字下面写着端端正正的“前田陸”,以及显得有些幼稚的一个笑脸。

吴是温垂眼看了看纸片,没说话。

“我刚刚和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你有男朋友,所以说你的戒指太显眼了。”前田陸似乎并不介意吴是温的反应,语气依旧带着些轻松跳跃的尾音,“但我不是也说了嘛,我又无所谓咯。”

说罢,他又眨了眨眼,“很奇怪吗?还好吧。哎拜托,难道不是快乐和心愿最重要吗,日子本来就已经够无聊啦。”

吴是温抬眼看了他片刻,依旧没有说话。他脸上少见地没有笑意,眼尾延成平平的一笔,如一柄未开刃的短剑,不柔和,但却依旧不显锐利,只露出些淡漠的意味来。

“戒指是规训。”前田陸接着说,只不过语气也渐渐平缓下来,仅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耐,“训练、培养造就出一个‘驯服’的灵魂。这并不是什么非常高尚或者抽象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的简单的技术学而已。我不喜欢,所以不想学罢了,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好吗。”

戒指是规训,这句话说得没错。吴是温下意识用食指贴碰了一下带戒指的地方,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环状金属的存在。所以他不会让旁人摘下它,他自己也不会。

规训之下便是惩罚。惩罚的“标准”是可调节的变量,而他是自己唯一的审判官。

“所以嘛,”前田陸端起面前只剩小半口的酒杯晃晃荡荡,像他最开始也是最擅长的那样,明目张胆地诱惑,“又不是做算数题一定有个正解的,你写作文的时候另起一段难道就等于从头重写吗?”

“我的直觉,我们其实是一类人呢。”前田陸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就像吴是温第一次夸他可爱时候的样子,眯眼比个wink,“而且你的手机屏幕已经亮了很久了。”

 

2.

得能勇志和吴是温认识六年,吴是温大他两岁。两个人从彼此照顾到互生爱慕,从青梅竹马到校园情侣再到毕业,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教导主任见了都要夸一句“天啊模范”。

得能勇志大三,课业半多不多;吴是温毕业一年,正好工作也就在附近不远,于是两个人便在学校和吴是温公司的中间点租了房子。吴是温回到家的时候勇志正窝在沙发上看平板,软乎乎地缩成不大不小的一团,听到开门声才挪动了一下,视线追到门口。

“课题组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吴是温看得也心软软,扶着门框笑着问。

“嗯。”得能勇志轻快地应一声,扔了平板转过身,跪在沙发上撑着着沙发靠背,像是只扒着纸箱子往外张望的猫。

“你今天晚上是有别的事情吗?”他问。

“没有,”吴是温走过来捏捏他的耳朵,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程,“最近工作上忙得有点烦,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回来的路上去酒吧喝了一点放空一下脑子。”

“嗯。”得能勇志点点头,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不要太辛苦啦,记得休息。”

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私人空间保持得不多不少,彼此之间了解得深,也没有动不动就要怀疑对方的习惯。吴是温捏他耳朵的手往下,心情颇好地掐掐脸颊肉,又凑过去亲他的鼻尖。

得能勇志乖乖地由着他又捏又亲,像个好拿捏的娃娃。他前几天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跟着导师和学长忙课题,今天终于得了空溜回家,倒也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在。他双手环到吴是温的颈后,仰着头亲亲后者的嘴角,眼神犹豫却又亮堂堂的,倒映进一个柔和的人影和两点明晃晃的灯。

“可以吗?”他轻声问。

吴是温笑,低头去咬他的耳朵,“当然。”

 

长久的感情自然离不开和谐的床上生活。

性当然不是爱,但爱离开了性却又无法称其为完整。如人所说,倘若性真的像吐痰一样毫无弦外之音,爱凭什么要对它情有独钟,偏要向它注入奔涌不息的能量呢?

得能勇志平日里便看起来乖乖的没有什么棱角,在床上也像是被顺着捋毛的猫,爪子都缩进去,只有尾巴忍不住左右乱晃。他叫床的声音柔软好听,完全不似网上流传的片子里那些人叫得那样放肆动情,只在真的被反复顶到那个点的时候才哼哼着喘两声,尾音像黏糊糊的甜糕,在水里晃一晃便又消失不见了。

吴是温偏爱听他这种混在喘息声中的嗓音,每次都要坏心眼地边咬他耳垂边凑近了听,还故意挑他喘息最急促的时候用力顶,似是非要把他的眼泪和鼻音一起逼出来。

虽说得能勇志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大写的乖巧弱势好拿捏,但他其实并不是特别爱哭,甚至遇到问题的时候心智坚硬得让吴是温都自愧不如。相识六年,好像他见到的勇志大部分的眼泪都是在床上流的——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哭,只是生理偏要和他作对似的,敏感得稍微爽到一下眼角便开始泛红,而后整双眼睛都湿润润的,在眼尾汇起细碎而闪亮的光。

“哥……”得能勇志眼尾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气都捋不顺还偏要省略名字喊哥。

吴是温被喊的耳根软,动作倒是不慢,话尾带着沉沉的笑气,像个撒满了饵料的钩子,“嗯?又喊哥。”

吴是温身上还裹着淡淡的酒气,不重,因而只散出些似有若无的香,应该还带着果味。他并不爱搞其他那种花里胡哨的姿势,也不爱尝试莫名其妙的地点,每次都只从正面压着人大开大合地干,因为这样才能在听见勇志声音的同时也看清他霞光似朦胧的眼睛。

得能勇志被他在性事中格外磁性的嗓音问得有些没法招架,神经从耳根一路痒到头皮,激得他下意识往边上偏开头——又被吴是温咬着耳朵拎回来,把他的羞赧和情欲一并吞吃个干净。

吴是温压着他的腿,手在他腿内侧留下不轻不重的掐痕。勇志的手也攀在吴是温的背上,因为指甲剪得很干净所以挠不出什么痕迹,只像溺水者抱着浮木似地尽力攀着,不让自己彻底被风浪卷挟走了。

他攀得很紧,手上和吴是温对应的戒指都因为受力在手指上留下半圈痕迹,像一短弯弯的小舟。

如果说性是一片汹涌而自由的海,那么爱便是其间一艘规整的船。有关爱的一切仪式与约定都是船周的栏杆,是规训也是保护,防止水手溺失在满是瑰宝的深海里。

 

第二天吴是温起得很早,社畜的白天生活从来和夜晚的快乐无关。得能勇志完成课题之后这段时间学校里事情不多,便抱着被子囫囵睡了个饱。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阳光让他有点恍惚。他盯着阳光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伸手从床边捞过他昨天扔下去的衣服。

得能勇志的手在自己的衣兜里摸摸索索好久,摸完左边摸右边,才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纸片是昨天性事刚开始他脱吴是温衣服的时候偶然摸到的,他没做声也没让吴是温发现,鬼使神差,单手捏皱了直接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现在纸片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尤其是几个数字都混在了一起,只有“前田陸”这个名字倒能勉强分辨。

得能勇志盯着这张纸片看了半天,发呆似的,神情有些木讷。他当然没有武断地直接认为吴是温在外面偷情——甚至他连怀疑都没有,他很确切地知道吴是温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这段感情的行为。他甚至都不打算拿着这张纸条去问或者试探吴是温在酒吧做了什么,没必要,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他们这六年真是全成演戏了。

他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前田陸。

得能勇志想了想,又把纸条扔在一边,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试探性地翻翻找找——最终打开了同一个课题组里一个学弟的聊天框,删打了半天,半天才咬着嘴唇皮把消息发出去。

“栽禧,你前段时间说的,新搬到你家楼上的大四学长叫什么名字?”

聊天框对面的人似乎刚好在线,“正在输入中”的标识马上闪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有消息回了过来。

“陸哥啊,前田陸。”

紧接着又是一句:“怎么了勇志哥?”

得能勇志看着这个名字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得到了答案,但好像又没什么意义。他和前田陸萍水不相逢,只不过人家看上了自己的男朋友且估计还没什么结果,他不至于生气也没必要讨厌他。

不奇怪,是温哥确实很有魅力,他漫无目的地想。

“我正好等等和哥去吃饭呢,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对面的栽禧见勇志没答复,又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啦,”得能勇志捧着手机窝在床上敲敲打打,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一点,在素色的被子上镂出一条波浪似的光。

“周末去打篮球吗?正好缺人,叫上他一起吧。”他这样说。

 

tbc.

Chapter Text

3.

前田陸为了方便实习刚从学校搬出来还没几个月,就感觉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没了室友晚睡早起的折磨,没有阿姨突然查寝的威胁,虽然自己做饭的手艺还在“吃不死”和“咬得动”之间徘徊,但楼下同校学弟做的饭能飘十里香——人还心善,自从机缘巧合认识了之后,隔三差五便问他要不要下楼一起吃。

前田陸吃得眼泪流成幸福泡泡,发誓以后栽禧学弟遇到什么事了他一定两肋插刀再插一刀。

于是金栽禧问他周末去不去打篮球,他虽然兴趣不大,但嘴里五花肉塞着满满当当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点点头,说好。

 

周末球场上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同校其他专业和年级的同学。大家都不是什么专业的选手,水平也就追着球跑和追着人跑的区别,于是前田陸混在里面倒也无伤大雅。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社交和运动欲望太强烈的人,于是陪着跑了两圈之后便找了个理由溜到边上观战去了。

金栽禧瞥了他一眼没再管他;得能勇志也莫名看了他两眼,然后被球砸个正着。

前田陸当然注意到这个男生了,他明明刚刚跟自己是一队的,不好好盯着球和对手,偏要隔三差五往自己这瞥一眼。要不是眼神里淡漠的意味太明显,差点就要让人以为是要走一场一见钟情的戏码。

啊,其实倒也不赖,他又想。

前田陸的人生信条向来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他早早地就想明白了:大部分人的日子呢很少有所谓的精彩纷呈,千篇一律才是他们统一的底色,因为时间无声而漫长,又被“琐碎”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段落;细碎者如砂砾,随手一撒,能留在回忆里的片段屈指可数。

于他而言,在“过程”和“结果”的选择题中从来只会选前者——他的人生要像一场风,无关乎目的地在哪,但他要自由和途中很多很多的爱。

许是当下阳光正好,又有风来,前田陸不自觉地脑袋开始放空,眼睛盯着被篮球砸中的幸运小孩发呆。那颗球砸得不重,砸到的又是大腿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但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和球场上的别人打了个手势又说了什么,然后把球仍回队友手里,直直走到休息区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自己边上的长条椅上。

得能勇志随手拧开一瓶水,并不似电视剧里那种中场休息时刻意散发雄性荷尔蒙样地仰头猛灌,只咬着瓶口不多不少地喝一口,顿一顿,再喝第二口,像个按部就班的好学生。阳光透过矿泉水瓶折在他脸侧,像一块斑驳的星星,又像是几颗星星连成的星座,只有其中几颗熠熠发亮。

“你球打得不错。”

前田陸还没回忆起来这个形状到底是哪个星座,边上的人便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实话,这句话说得太像是为了搭讪而刻意想出来的尴尬开场白,除了能开场之外毫无诚意。前田陸刚刚除了跟着球跑就是把球扔给队友,期间还有几次不小心扔给了对手,就算他本身没太认真对待,但实力也绝对称不上是“打得不错”。

于是前田陸干笑了两声,收回目光兴致缺缺地回,“哈哈,谢谢,你也很厉害。”

两人又无话了。

得能勇志对前田陸的第一印象不好不坏,在金栽禧边上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还觉得是一个性格偏安静的人:话不算多,神色也常收敛着,只在眉眼处飞扬出一些恣意和灵动来。他刚才说前田陸球打得不错倒也不全是客套,后者虽然没投进几个球,在抢球的时候倒灵活得像只猫。黑色的栗子头在他蹦跳的时候分成左右两半,左半边往上飞,右半边也往上飞,猫耳朵似地一抖一抖,无端让人看出些狡黠的味道。和前面的安静的样子合在一起,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在酒吧里一遇见别人就塞联系方式”的形象来。

他一瞬间有些茫然,难道是另外一个同名的人?小小的一个城市竟然还能一下子凑出两个“前田陸”。

就在得能勇志因为自我怀疑而忽视当下尴尬的气氛的时候,边上的人却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不像吴是温那样砂似地没有棱角,也不像自己常被别人形容的那样清亮。前田陸说话时候的声音倒像一颗滚在水泥地上的玻璃珠子,不柔软却也不尖锐,独特而有质感。

他说:“我见过你手上的戒指。”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让得能勇志猛地从思绪里抽离出来,怔怔地看向边上那张椅子的人。

前田陸也在看他,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好像他说的只是什么“你买的衣服很好看”这类的小事。他顿了顿,又补充半句,“哦,应该不一样,我猜应该是你手上戒指的另外一半吧?”

得能勇志下意识飞快瞥了一眼自己中指上的戒圈,银质的,窄窄的一环,和吴是温手上的是一对,此刻正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折出有些刺眼的光。

“…什么意思?”虽然前田陸那句话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但得能勇志还是下意识地反问。

他一瞬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此刻的局面,捏水瓶的手无意识地有些用力。他不知道是应该先震惊面前的人这么快承认,还是震惊面前的人怎么敢承认……又或者是他观察的细致、逻辑的跳跃……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一瞬间大量的信息让他有些过载。

“哎呀,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啦。”前田陸似是被得能勇志一下子变化的表情和眼神吓了一跳,颇为夸张地摆摆手,又半笑着冲他歪了歪头,“我单纯地是想表达,嗯…我知道是你让栽禧喊我的,我也知道你找我来打球是什么意思。”

得能勇志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茫然,一下跳到了另一种状态截然不同的茫然中去。

其实连得能勇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让栽禧把前田陸喊出来干什么,此前他确切地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敌意,但凡换个没见过的名字他可能想都不想随手就扔了。而如今这局面非要说的话,可能更多的是缘分使然下的好奇心作祟:既然这个人都这么巧地就在身边,那为什么不用一个本就不奇怪的理由见一见呢。

当然,那是前话。现在得能勇志看着前田陸,虽然从他的笑容、动作和表情上读不出半点挑衅的意思,但这个话题本身就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在,像是已经默认了勇志设的是鸿门宴,来打的不是篮球是小三。

他在这种隐隐的威胁下莫名有些生气,毕竟自己应该才是最占理的那个,现在反倒是显得像是他偷摸着做了什么事被发现一样。

得能勇志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于是顺势默认了这个动机,皱了皱头,咬着字反问:“所以呢?”

“哎不是,你别误会。”前田陸并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反倒是有些苦恼地又摇头摆手,咬着下唇似是斟酌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说,其实你长得确实挺漂亮……”

前田陸突然面色古怪地卡顿了一下,盯着得能勇志的脸张了张嘴,生硬地修改道:“……挺可爱的。”

得能勇志不为所动,依旧绷着脸没说话,不知道面前这人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所以,”前田陸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眨一眨眼,笑得像一弯钓人的钩子,“其实必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做上面那个的。”

……

得能勇志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他现在彻底推翻前面所有的猜测,他觉得这个人就是单纯的有病。

得能勇志又气又羞,耳朵尖都泛红,像是小水晶球的机械内芯高度过载,烧得嗡嗡往外冒热烟。但他还偏要冷笑着撑着气场看回去,秉持着和疯子说话也要变成疯子的态度,模仿前田陸的句式咬牙道:“没必要,我也是可以做里面那个的。”

前田陸不知道是故意要恶心他还是真缺心眼这都没看出他的怒气,抿着嘴打量了他一圈,像是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突然眯着眼睛笑开来,语气愉悦得像挖到宝藏的冒险家:“你想的话也可以啊,哇,那不是太完美了!”

……得能勇志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发现面前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个疯子,油盐不进精虫上脑听不懂人话,空长了一副漂亮灵动的皮囊,就算他塞出去一百张带着联系方式的纸片也不会有正常人理他。得能勇志感觉自己很少能被气成这样,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总感觉说什么都会被面前的人眨眨眼睛然后恶心回来。

于是他冷笑一声,冷冷地丢下两个字:“有病。”

——而后把手里的水瓶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

前田陸没拦,只笑呵呵地看着小机器猫离开的背影,脚踢一踢,帮他的矿泉水瓶踢到角落里。

 

金栽禧来的时候正巧撞见得能勇志绷紧了脸离开长条椅,甚至没分神和他打个招呼。金栽禧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后者过来的动线又看到了笑得莫名其妙的前田陸。

“哥,你们怎么了?我看勇志哥怎么表情不好。”金栽禧问。

前田陸鼓鼓嘴一脸无辜,“我没干嘛吧,逗他玩呢。”

金栽禧这下倒是好奇了,颇为纳罕地偏了偏头:“你平时也不像是爱开别人玩笑的啊。”

前田陸故作惊讶,略略抬头拿上目线看站着的金栽禧,双手撑在腿上拖着下巴感慨:“哇,真的吗?”

金栽禧见他样子沉默了一瞬,而后又忍不住无奈地笑,熟练地应付回去:“别跟我卖萌,哥。”

“…好吧!”前田陸最后眨眨眼,见好即收,垂下视线表情便全部收敛起来,坐在椅子上像只黄昏里乖巧的黑猫。

他没有接着回答金栽禧上面的问题,而是在片刻的沉默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而有点僵硬的脊背,再歪过头来笑了笑,开口时是另一个听起来毫不相关的话题,“说真的,栽禧,你难道不觉得逗笼子里的猫才是最好玩的事情吗?”

金栽禧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前田陸并无所谓,自问自答式地往下接:“当然啦,毕竟它生气了也挠不到你,尤其是已经习惯了待在笼子里的家猫……不过我不大喜欢家猫呢,被宠惯了,太规矩,太无聊。”

他没给金栽禧反应和回答的时间,好像这只是他随口带过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前田陸下一秒就伸手去搭金栽禧的肩,笑眯眯地揽着后者问:

“所以我饿了,亲爱的栽禧,我们去吃什么?”

tbc.

Chapter 3: 4-5

Chapter Text

4.

当吴是温发现那张小纸片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事实上,他这些天完全忘了之前有发生这么一件事,直到这两天新客户给他递名片的时候,类似的形状动作才让他一瞬间记忆回巢。

他摸了一圈口袋,又随手翻了一下自己常放东西的几个地点,都没找到那张纸片,便也轻易作罢。

是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念念不忘”或者“错过就成遗憾”之类的疼痛故事,大部分人的人生剧本也只不过是天使流水线操作下平淡的几笔,既没有那么多矛盾可讲,也没有那么多爱恨可谈。

理所当然的,吴是温只把那晚遇到的事当做平凡一天里一个不同于句号的标点符。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两个月后竟然还能再见到那男孩一次。

 

彼时天色已经不早,吴是温刚出公司门打算开车回家,远远地便瞧见一个人蹲在自己的车边,黑色卫衣黑色长裤,看着像一块特大号的巧克力面包。

那块巧克力面包蹲在路边,面朝着自己的车,一只手扶在车身,另一只手像是在敲轮胎似地伸到下面——吓得吴是温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扎爆十辆车胎只为报复社会”的阴暗流浪汉,急忙三两步小跑过去,隔五米就开始展现存在感:

“诶,你……”

他边开口边斟酌用词,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应该客客气气还是凶神恶煞地开场,那块巧克力面包就已经意识到了并仰起头来看他。

吴是温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对前田陸的印象很深,以至于他第一眼在自己的车子便见到的前田陸时候,便一瞬间将他和那晚在酒吧里遇到的男孩画了等号。

前田陸的眼神好像迷茫的一瞬,眨一眨眼,下一秒便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他明显也认出了表情有点古怪的吴是温,毫不尴尬地和他笑眯眯地打招呼:“是你啊,这么巧。”

那晚酒吧的灯光明明暗暗,饱和度又太高,除了五官分布和大致轮廓之外其实瞧不清太多细节,全靠想象力填充。这下在白日里见到了,吴是温才发觉前田陸的长相并不似他意识里的那样柔和:后者的脸型其实偏长,眉不压眼,唇形又刚好,便显得整个人多了一份男性独有的利落;抬眼时下三白不算太明显,眼尾稍圆,因此痞气也要减去三分。

倒莫名像是个学生了。他想。

“这么巧,”吴是温自我整理的速度也很快,笑着接上了他的话,看了看车,又问,“你在干什么…呢?”

前田陸并没有站起身,依旧保持着一手摸车身一手摸轮胎的姿势,抬眼瞧他:“你的车?”

吴是温笑着摊摊手,不言而喻。

“你车子底下有只猫。”前田陸并没有对这段奇异的缘分发表什么看法,而是平静地叙述了他成为一块马路边巧克力面包的原因,而后又更深地伏低身子,几乎是脸贴着地面朝车底看。

还是个有爱心的学生。吴是温暗自补充。

他并没有做好用和前田陸一样的姿势来和大地亲密接触的准备——他今天穿的衣服似乎也不适合做这类大幅度动作——于是他后退两步,离远了些才蹲下,在视线和车底盘的夹角处,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动了动,又露出两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还是只蓝眼睛的黑猫。

“是你的猫吗?”吴是温莫名不自觉地将这只黑猫和前田陸连线在一起。

前田陸没回头,动作也没变,只从软乎乎的尾音里透露出一丝愉快来:“不是啦,只是我偶尔会来喂而已。它刚刚被路人遛的狗吓了一跳,就躲到车底下去了。”

吴是温了然,想了想,凭借为数不多的养动物常识问:“你试过用吃的把它引出来吗?”

前田陸没说话,但终于动了动,没在半趴在地上,而是撑起身子蹲着往边上挪了半步,又转回头来看吴是温——他挪开半步之后,原来的被他挡住地方的前面堆着十几颗猫粮,显然是已经尝试过了这个方法——前田陸看吴是温的表情也显然是一副:还用你说。

吴是温摸了摸鼻子,又笑。

能试用的办法前田陸显然都试了,但黑毛球估计被吓得够呛,把车底当安全区怎么也不肯出来。一人一猫的僵持变成了两人一猫的僵持,吴是温车在手边又不敢开,好不容易下班了回不了家,倒也是无限感慨。

最终,百般对峙之下,吴是温死马当活马医地伸手从地上捡两颗猫粮,训狗似地对着车底一阵“嘬嘬嘬”。前田陸也没拦他,只有些好笑地蹲在一边看。

——但他的表情逐渐有了些变化,从戏谑肉眼可见地攀上了几分惊讶和震撼。

在吴是温毫无技巧的逗狗声中,车底下的黑猫竟真的往外探了两步:起先是从车底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又缩回去,几秒钟之后又试探性地连带着前爪往外探——在四五次的试探之后,终于被眼疾手快的前田陸一把抓住后颈,整个薅了出来。

幸好幸好,看起来才一两岁大的小黑猫终于安然无恙,在前田陸的手里嗲兮兮地叫;而前田陸一边挠耳朵挠下巴地逗猫,一边神色复杂地瞧了两眼吴是温,感慨:“你还果真是很受猫的欢迎啊。”

吴是温不知道这个“果真”之前的猜测源于何处,但他也无意细究,只笑着伸手把拿着的猫粮给小猫喂了。

前田陸低头看着小猫咔吧咔吧咽了猫粮,又挠了挠它的耳朵,才把它放回地面,眼看着黑猫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后扬长而去——而后他看向吴是温,毫无征兆但颇为诚恳地开口:

“我家就在附近,送我一趟呗。”

吴是温看着他笑眯眯又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头疼地明白了什么叫“果然很受猫的欢迎”。

 

如果要给猫这种动物下一个定义,前田陸会说猫是一种很自由的生物,得能勇志则会感叹猫是一种很乖又很闹腾的动物。 就像人永远讲不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样,于是便规避其复杂性,将它形容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是共同语言,是平等付出,是陪伴,是性。

说得多了,好像爱就真的是这样了,和一切的“如愿以偿”挂钩。

吴是温从前对猫的了解不多,一开始只能用最广为人知的特点形容它,聪明且敏捷;直到他看见前田陸泛红的眼尾里还藏着细碎的笑意时,才有些恍惚地发觉,“狡猾”“自傲”这类常用于形容狐狸或者狼的词语竟也能套用其中。

吴是温知道自己是自愿且主动迈出这一步的,他只是想不清,他的主动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猫。

 

还是说回进行到这一步之前吧。

 

前田陸上了吴是温的车之后并不多话,大部分时间只坐在副驾驶埋头玩手机。他摆弄得很专注,神情却是愉悦的,以至于本应该专心开车的吴是温都有些好奇,终于在前者第三次忍不住盯着着手机笑出声来的时候开口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前田陸的手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头也不抬地答:“和你家猫聊天呢。”

吴是温疑惑。

前田陸抬眼瞥他一瞬,神情似是有点玩味,也不说话,只在手机上划了两下,然后调大音量点开了一条语音:

“好,那我们过几天再去吧。”

吴是温在“好”字的时候就听出来了,是得能勇志的声音。

和前田陸待在一起真的很容易时不时就脑容量过载,吴是温感觉自己脑袋比汽车发动机还热乎,从耳朵往外嗡嗡地冒气。幸好求生意识和本能还在,才让他控住了手,没一把往旁边拐进河里去。

吴是温脑子里半天理不出一条思路,张张嘴,只憋出一声半笑不笑的:“啊…?”。

前田陸被他这个反应逗乐了,笑得歪在副驾驶就差打开门一骨碌滚出去,得意劲掩不住,狐狸似地吊在眉梢。等他笑够了,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慢吞吞解释说: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得能勇志算他半个学弟,刚刚那只黑猫是他们两个一个多月前一起救的。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在宠物医院守了一个晚上,而后也顺理成章地熟了,除了一起喂喂小黑猫,也隔三差五见见面聊点有的没的。

“第一次见勇志的时候我还故意跟他开玩笑来着,居然两句话就能把他气得半死诶。我还想呢,你原来喜欢这种类型的,跟剪了指甲挂着铃铛的家猫一样,除了听话什么都不剩。”前田陸感慨,丝毫没有自己身处一个尴尬位置的自觉,“不过后来就不是了……比我想的还要闹腾,天啊,有时候我都要喊‘救救我的耳朵’!”

吴是温只安静听着没答话,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发现前田陸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像一个理性又有逻辑的小疯子,用自己的逻辑把世界框起来,又用狡猾的手段把别人也骗进这个逻辑里面。前田陸能用短短几句毫不相关的话就把自己的思路带回到酒吧的那天,带回到他笑眯眯地说“戒指是规训”“是简单的技术学”的那一刻。如果所有人都因其复杂性而逃避谈论爱,那前田陸就截然不同,他偏要把“爱”这个字几笔几画拆开来看,拆解干净了,再拼凑成他想要的另一个字。

不理解他价值观的人会对他嗤之以鼻,但前田陸说过他们是一类人——他们确实是一类人,吴是温看得懂他的逻辑。

就在刚才,前田陸向他解释自己和得能勇志认识到相熟过程的时候,吴是温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熟悉:没有调侃没有讽刺,但话尾总轻飘飘地带着笑意,倒像是学生时期大家谈起自己的暗恋对象那样——他在意识到这个比喻的瞬间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先前打在前田陸身上的很多复杂而奇怪的标签都一并脱落,露出里面简单透彻的内核来。

吴是温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恍然明白过来,前田陸所说的“无所谓咯”确实是无所谓。

——于他而言,似乎爱投射在谁的身上都没关系,都是爱。

那么他那时所说的“又不是做算数题一定有个正解的,你写作文的时候另起一段难道就等于从头重写吗”这句话便也迎刃而解。 爱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泛用性,适用于所有人,所有阶段;是一个连续而积累的过程,不会因为变换了对象而截然不同。

前田陸把自己当做一个不会重置别人故事的另起段,是爱作为一种感情的延续,所以他不在乎结果,也不想要结果。

 

前田陸看吴是温一直没说话,又好像陷入了很深的思考。他摁灭手机屏幕,歪过头,手指敲敲窗户:“其实我请你送我回家还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吴是温答。

“那还要送我回去吗?”前田陸笑了。

吴是温沉默了片刻,也笑:“嗯,送吧。”

 

5.

前田陸解释不清自己到底喜欢吴是温什么,当然,他也并不打算对此追根究底。

他曾经听不知道哪里来的三流传言说“爱笑的人都很好亲”,现在想来好像三流传言也不是那么离谱。吴是温的嘴唇很软,动作却干净利落,他并不搞那套试探推拉,只直接地在亲吻的时候就要确立主动权,把自己的气息塞过来,再把对方的吞吃干净。

前田陸难得地有些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还在想,他说自己和吴是温是一类人,这句话里实在是包含了太多夸张和诱骗的成分。

 

他们当然不是一类人,相似的似乎只有思考和理解能力罢了。

吴是温是明知束缚但又自愿落在规训里的人,理智,敏锐,自律。如果说前田陸自己是完全不在意结果的过程享乐主义者,那么吴是温就是坚定的结果论——而这个区别也正是吴是温愿意踩进他所构建的逻辑世界的原因之一——吴是温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选择怎么样的过程,都不会改变“得能勇志”这个他所选择的爱的唯一结果。

就像人会被水晶球上折射出来的绚烂的亮光所吸引,但他无论如何被吸引,都不会为了这道绚烂如虹的亮光放弃属于他的水晶球。

幸好,前田陸并不在乎结果。

 

吴是温脱去前田陸外套的时候,手上戒指偏冷的触感刺激得他后颈一阵发麻。前田陸有些好笑地去抓他的手,猫似地从他手背的指关节舔到指尖,四个指头都舔了一遍,唯独落下那个带戒指的中指——眼睛透过指缝看他,明晃晃的都是挑衅。

吴是温叹出一声短促的笑气,伸手去遮他的眼睛,又作势要他往床上去。

前田陸自然不让他遮,一歪头便躲开了,上身撑住了没往下仰倒,只咂舌嘀嘀咕咕地感叹:“你一定爱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吗?”

吴是温无奈又好笑,“你一定这么爱说话吗?”

前田陸一挑眉头撇撇嘴,没再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伸手去捞吴是温的脖颈,按着后者的颈后和肩侧先把他按到被单上,而后自己压上去,跨坐成一个居高临下的架势。

吴是温并不是爱玩太多花样的人,这个体位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前田陸往下看时,眼尾收成短而利落的一刀,又因为兴奋而泛起也异样的光亮,锋利又诱人的,像一钓淬了蜜的毒钩;手也从他的小腹摸到性器,轻圈住了,但只上下简单地套弄。

吴是温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而易举地兴奋了起来,在前田陸的手里涨大硬挺。但后者的动作实在不怎么走心,来回抚摸的几乎都是同一个地方,频率也不紧不慢,故意要折磨人似的,非要让他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在直白的兴奋过后,剩下的只有逐渐加速和强烈的心跳以及因空虚和不满而逐渐收紧的小腹。

前田陸似乎还没打算放过他,还用自己的性器慢吞吞地和他相蹭。他本来腰身就细,腹部没有很明显的肌肉,只有线条流畅的一层薄肌,前后微扭的时候更显得精致和柔软;偶尔还因为自己不舒服而微调角度,腰便也跟着顿一顿,而后波浪似地动起来。

吴是温被他折磨得不行,终于没忍住一把按住他的腰身,一手便掐住了不让他再动,又在后者因被打断而有些狐疑的目光下将他掀到一边,又按回床上,回到了自己习惯的姿势。

“还是我来吧。”他低下头去咬前田陸的耳朵,笑着说。

前田陸被他一句话说得头皮连着骨头一起酥,也没再做反对,舒展开四肢由着他动作。吴是温先去吻他的鼻尖,而后是嘴唇、喉结、锁骨,最后到了胸口的乳尖。他不确定这些地方是不是前田陸的敏感地,只试探地用嘴唇和牙尖探索,又留心后者的反应。

前田陸和得能勇志完全不同,后者只在真的压不住的时候才细细地喘两声,而前田陸几乎不怎么会压抑自己的状态——是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喜欢规矩和控制的人——他几乎只要稍微有点兴奋,呼吸就会明显地急促起来,先是鼻子里哼出两声闷闷的鼻音,而后便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喘息。身上的反应也很明显,脚几乎是绷紧的,腰又动情地拱起来,眼睛漂亮得像是要流出水,但眼神里却又总带着狐狸似狡猾的笑;眨一眨眼,又没了,变成满满当当的情欲。

这样的反应对于探索中的吴是温来说刚好,他恶趣味地咬了咬前田陸的乳尖,又在后者几乎要连在一起的喘息声中,就着边上拆过来的润滑,指尖探进了他的后穴。

前田陸察觉到他的动作,略略抬腰配合着,好让身体更快地适应。但他逐渐觉察出一些不对劲,随着进出的手指增加,下渗渐渐有了些饱胀干,但却总是浅入慢出,引得自己空虚感更甚。他有些难耐地皱了皱眉,抬眼却对上吴是温泛着情欲却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眼,一瞬间明白了这人是在报复自己刚刚在他身上慢慢吞吞的磨蹭。

前田陸不惯着他,自己动腰去迎合,又伸手按着吴是温的后脖颈将他按下来一些,张口去咬他的颈侧。吴是温嘶口气,但也由着他咬,也由着他咬完之后在原地黏糊糊地舔,手上又进出捣弄几下,才掐一把他的大腿内侧后收回来,换做忍耐已久的性器。

前田陸终于感受到了满足,感受着发烫的性器一寸一寸挤进来,肠壁都被撑开;耳边是吴是温的低喘声,像他的动作一样干净而直接,欲望和情感全都在一声一声的喘息里了。前田陸感觉自己爽得像没入海底的鱼,连呼吸都不需要有。快感来的猛烈而急促,几乎一下子就麻遍了全身,他的腿差点都挂不住,只勉强分出一点精力顺着气息找到吴是温的嘴唇,然后和他交换一个湿漉漉的吻。

所以你看,爱不都是一样的吗,都要接吻,都要快乐。

tbc.

Chapter 4: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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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唉,其实爱讲多了也没意思,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几种态度几种形式,说得太复杂了总要有人骂是故弄玄虚,再附以“矫情的说教”几字盖棺定论。得能勇志对爱的理解就很简单,几笔几画,全部都是按照吴是温的样子刻出来的。

前田陸对此深表敬意,一边捧着关东煮烫得斯哈斯哈,一边送他四个字“吾辈楷模”。

得能勇志对此不以为意,但伸手先从前田陸的杯子里抢过来一颗鱼丸,在后者愤怒的眼神里拔腿就跑,跑得手里关东煮的汤晃荡晃荡,好险就要洒出来。

“那你该向我学习啊。”得能勇志叉着鱼丸,站在两米远的地方冲前田陸得意地晃,笑得两眼弯弯。

“得了吧,”前田陸站在原地有些无语地感慨,“夸你两句还真信了。”

 

不得不说,除去最开始前田陸没安好心的玩笑带给得能勇志极大的精神震撼,自从两个熟络起来之后,玩笑的主被动似乎就倒了个个儿。得能勇志变成了活跃而经常占上风的那个,前田陸时常成了懒得反驳而被调侃的那位。

得能勇志暂且把这种现象浅浅归因于他们都对陌生人和熟人有两套面孔——更何况第一次的情况可能比陌生人还要更恶劣一点——当然,如果要深入探讨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究竟是什么逻辑什么道理,那就又是另一种哲学了。

放过我吧,得能勇志想,上课已经够痛苦了。

感情嘛,哪来这么多矛盾弯绕,顺其自然就行了。

于是一切讲求顺其自然的得能勇志顺其自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课犯困的时候给吴是温轰炸瞌睡小猫的表情包,在礼堂听宣讲的时候给实习期打工人前田陸发消息问出差怎么样?带伞了吗?真带了啊,那好遗憾,晚上我想吃关东煮了你去不去,就在我们上次捡小黑的附近。

前田陸敲敲打打回说晚上本来想去看电影,新上线的,再不看就要被无良上司剧透完了。

得能勇志说也行,你陪我去吃关东煮,我陪你去看电影。

前田陸回一个墨镜的emoji,附加一句“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去看电影,不需要人陪”。

得能勇志固执己见且强人所难:不,你需要。

这下前田陸隔了几分钟才回:好吧,我需要。

 

于是一切又顺理成章了起来,两个人一人捧着一关东煮在路上走走停停,最终以得能勇志在电影院门口吃掉抢来的鱼丸告终。前田陸把鱼丸省着本打算最后吃,这会儿正被气得下巴都缩进围巾里,只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得能勇志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得又差点把关东煮的汤倒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稳住了,再自己踩自己往前泼到前田陸鞋上,惹得后者又是一阵嚷嚷乱躲……短短片刻,简直鸡飞狗跳。

得能勇志率先投降,认乖似得伸手去搭前田陸的肩——而起初后者还不肯就范,拒绝式地在马路牙子上和他牵扯得东倒西歪,直到得能勇志把手里关东煮热乎乎的汤塞到前田陸嘴边,半强制地给他喂半口,这人才在食物的安抚下迁就了半分。

“好吧,”前田陸咂咂舌,“咖喱味的好像确实不错。”

得能勇志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头,手还圈在前田陸肩上,就着这个举例把杯子里剩下的半口汤喝了,而后把被子扔进垃圾桶里。

垃圾桶其实在前田陸的手边,得能勇志扔杯子的时候便要隔着他的人,于是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贴过来了,毛绒绒的脑袋挨在前田陸眼前,发尾还沾着雨后夕阳里浅淡的光。前田陸没忍住吹了一下,于是刚扔完垃圾的得能勇志便在他眼前偏过头来,眼睛眨一眨,因为太近的距离而没忍住一乐,却又不躲,让睫毛上都沾上柔软的光晕。

得能勇志笑着问他:“怎么啦?”

前田陸没说话,只往后缩一缩脖子,掸开一点罗曼蒂克氛围,答非所问:“电影要开场了。”

 

电影是个知名IP,可惜拍得是在寡淡,剧情拖沓,笑点老套。得能勇志本还撑着脑袋坚持着,只在苦海无涯中悄悄往边上匀一眼,却发现前田陸早已放弃挣扎,正靠在椅背上闭眼呼呼大睡。

影院的灯光晦暗,只有大屏幕上的特效明明灭灭,于是边上人的脸也只有轮廓能隐约可见。他应是在步入青年初期的复杂阶段,眉眼的线条早已呈现出深邃成熟的气质,却仍旧未能完全褪去少年感,像一尊刚刚竣工的全新的塑像,未经打磨的棱角下涌出热切的明润鲜亮——得能勇志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柔软而平滑,带着温暖的气息。

前田陸困困地睁开眼瞧他一下,却也懒得动作,下一秒闭上眼要和周公再续前缘。于是得能勇志再戳一下,又挨过去有些好笑地小声问他:“你怎么来电影院睡觉?”

前田陸没睁眼,声音懒懒的,反问:“你没来电影院睡过觉?”

得能勇志想了想,颇为认真地回答:“没有,电影不看完的话钱就浪费了。”

“嗯,但觉不睡的话人就要死了啊。”前田陸也颇为认真地闭眼回答。

得能勇志说不过他,便也晾着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但又不想他真的一觉睡过去只留自己一个人盯着大屏幕受煎熬,于是隔三差五便跟着电影情节夸张地做反应:一会儿“哇这个东西好帅”,一会儿“天啊这个人好坏”,主角回家了他要说“他家的这个灯好漂亮”,主角出门了他还要感叹“这个牌子的章鱼烧我知道,好像要来我们这里开分店,到时候一起去吃吧”。

前田陸被他烦得无奈又好笑,觉是睡不着了,只好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回答:嗯嗯好帅嗯嗯好坏哇好漂亮好漂亮等章鱼烧真的开起来得要一年后了都。

得能勇志笑得心满意足,只挑拣着回答说:一年后又怎么样呢,城西要建的那个大型游乐园感觉还得两三年才要彻底建好,陆啊,到时候你难道不想一起去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电影刚好放到音效很嘈杂的地方盖住了勇志的声音,所以前田陸没听见似地沉默着,没回话。于是得能勇志又凑近一些,脑袋歪在前田陸面前,背着光,但眼睛却晶晶亮亮,他用威胁但依旧柔软的语气又问一次:“不想一起去吗?”

前田陸看着他,慢吞吞眨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过后他才笑开来,哄着答:“去,去,去啦去啦。”

顿一顿,他又问:“那我可以继续睡觉了吗?”

得能勇志回答得飞快:“不准。”

“……好吧,”前田陸认命,只好陪他继续话题,“那你在电影院遇到无聊电影的时候干什么?”

得能勇志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和一起看电影的朋友聊聊天,骂骂剧情,找找彩蛋。

前田陸无情评价:听起来更无聊了。

“那你来看电影就是为了睡觉吗?”得能勇志皱着眉头又凑近了一些,不甘示弱地反击。

前田陸看着他,眼神有些晦暗不清,像是思考又像是自我斗争;直到电影音效再度吵闹起来的时候,他才忽地自我和解似地眨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眼睛悄悄弯了起来,笑得像只漂亮而狡猾的狐狸。

他也往勇志那里歪过去一点,声音压得只剩气声,狐狸尾巴似的摸不着形状。他说:“勇志啊,你知道吗,那些都没意思,其实电影院只适合做一种事情。”

得能勇志用眼神询问他是什么。

前田陸侧过头,和得能勇志四目相对,在后者漂亮的眼睛里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里是接吻的场合啊。”

 

7.

 

顺其自然——好吧,得能勇志脑子里莫名其妙又跳出这个词语来了。

总有举着“人定胜天”的幌子劝人凡事都要争取主动,但这说到底其实是政治家们一句自欺欺人的鼓励。地球早晚要毁灭,太阳也终归要冷下去,科学尚且不知人的命运何去何从,又哪来的人定胜“天”呢?

于是就顺其自然地活吧,遵从本心,一直向前走,不要往两边看了;相信生活自有其不要命的步伐,会把讨厌的事情带走,再把爱的人带来身边。

当然,这并不说得能勇志持着一种消极的生活态度,相反,他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有不可抵抗的趋向性:他期待清晨向他奔来的阳光,期待试探着靠近的小猫,也期待入口前关东煮喷香的汤——在这些期待初见端倪的时候,他就会准备好用自己漂亮而饱满的灵魂,顺其自然地接纳这些美好。

就算这些期待最后没有圆满也没有关系,因果轮回不息,自然从未损减,那么新的期待便不会停止。

前田陸是什么时候成为“期待”之一的呢?得能勇志说不清楚,但或许这也是因果和自然的神奇和有趣之处:他说不清对前田陸的感性是什么,便任由它悄悄萌芽,肆意生长,而后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他无法拒绝的样子。

 

这里是接吻的场合啊,他听见他自己说。

于是他就顺其自然地吻上去了——没有太困难,前田陸的脸本就离得很近,稍微偏一下头就能碰到嘴角。柔软的,像奔涌而来的阳光一样。

前田陸的回应隔了好几秒,久到得能勇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大胆,正吓得想要离开,又被前田陸追着吻个正着。两人鼻尖撞在一起,脸颊偶尔贴蹭着,彼此生疏地磨蹭出几分旖旎来。

得能勇志其实被自己吓了一跳,但这情况却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于是便只能一顺到底,两眼一摸黑被时间推着走了。

两个人的吻技都不差,但接吻本就不应该是技术学层面的东西。接吻的人哪管管得着什么舌尖嘴唇牙齿,只知道被感情牵扯着,灵魂都要融合在一起了。得能勇志晕晕乎乎,前田陸也牵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他伸手去抓得能勇志的手,十指紧紧交握这,却又被后者的戒指硌得生疼。

于是他率先退开来,又亲一亲勇志的鼻尖,笑着说:“别在这里了,换个地方吧。”

 

如果说“顺其自然”是对因果与心魂的尊重,那欲望便是其中最不可违背的一项。

附近并没有什么合适的场合,于是两人挨挨挤挤地拥在卫生间的小隔间里,将方才中断的感情用亲吻与拥抱针织缝补起来。前田陸将得能勇志抵在墙板上,得能勇志又在拥抱中将前田陸侧压到门背。两人像是两只初生的小兽,没有任何恶意地牵扯着舔咬,谁也不占下风,谁也不作礼让。

得能勇志喜欢亲吻,前田陸喜欢拥抱,于是他们无法中止地紧贴在一起,心跳填满了对方空白侧的胸腔,下半身也几乎同时相抵。得能勇志率先忍不住隔着裤子轻轻蹭对方,动作不大,又隔了两层布料,蹭得前田陸在接吻中都哼哼唧唧地溢出声响来。

得能勇志听得有趣,便在呼吸中笑他一句:“怎么像猫一样。”

前田陸只挑他一眼,一只手和他交握着压在墙板上,另一只手便捉着他的一起往下:“和你不是一个品种的,没见过吧?”

前田陸的手先拉开对方的裤链,将半硬的性器拖在手里,轻捏一下囊袋,在他急速变化的神情和身体状态中慢慢吞吞地从柱身抚到头,而后一紧一松地圈弄着,磨蹭过顶端时还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两下。得能勇志耳朵几乎是在瞬间就充血了,但所有神思又在同时间往下涌:欲望的积累缓慢而毫无节奏,未知带来的刺激感随着呼吸声无限放大,激得他从尾椎骨开始触电似得脊背发麻。

“干嘛呢,”前田陸手上略一用力,得能勇志整个人下意识又过电了一瞬——前田陸有些好笑地往他耳朵吹气,又用自己顶一顶他,“你要晾着我吗?”

得能勇志这才回神,颇为歉意地咬了咬唇,也伸手捏住前田陸的性器做同样的举动。这方面他的经验并不多,本身和吴是温在一起就没有太多锻炼这方面的习惯,但好在前田陸的身体同样敏感,又爱出声,最简单的套弄便能惹得他软着声呼吸,连手上的动作都偶尔轻重乱了不少。

得能勇志在性爱中不爱留痕迹,连忍耐都是咬自己的嘴唇;前田陸完全相反,不接吻的时候牙便停不下来,从耳垂咬到颈侧,再从颈侧吻到没被衣领束缚住的锁骨。这种痛感并不明显,在更强烈欲望的掩盖下实在微不足道,甚至隐隐让身体更加兴奋。得能勇志被上下激得连小腹都颤抖着紧绷起来,门牙紧咬着才能忍住哼声——又被结束锁骨区域啃咬的前田陸追着,用杂乱的亲吻将两个人的喘哼声混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起初分别套用着对方的性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合到了一起,性器相互磨蹭,顶端被前田陸一起抓在手里搓捏,底部是得能勇志愈来愈快的圈动。亲吻、喘息和抚慰的声音谁彼此纠缠着,得能勇志眼尾泛起潮湿的红色,前田陸喘息的尾音软得像晃晃的水波。欲望和心魂早已混在一起,高潮和期待如海浪般轰然降临。

他们几乎是同时射的,浊白的粘稠液体混沾在彼此的手心和衣摆。前田陸额头抵在得能勇志的肩上,头发被汗浸渍得有几缕都粘在一起,他喘息着抬起头,眼神恍惚而透彻,带着高潮后独有的性感和脆弱感。

得能勇志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所以他看不懂前田陸的表情,像是高潮过后的满足,又像是迷茫过后的释然。

Chapter 5: 6-9(完结)

Chapter Text

8.

 

好了,这就是前田陸和得能勇志的最后一次联系了,一场并不怎么有趣的电影。

这个大概可以被称为“绝交”的行为来得毫无征兆,明明那天离开时双方也向往常一样道别,只不过耳尖可能多几分暧昧的颜色,在昏黄的路灯光下也可以忽略不计;但一别之后,两个人的对话框自那之后再也没跳出过一条信息。

是的,再也没有,像是一场默契为先的结局。

 

到这里就又有人要问了,这些天使到底会不会写剧本啊,为什么总让故事发展到高潮就草草落幕,像极了八百字高中作文洋洋洒洒写到七百五十字才想起来要在最后五十字内匆忙结尾——其实不然,故事的大纲都是上帝定的,天使只是代笔而已。看似突兀的结局其实是早已定好的轨轨迹。

一切预定,一切先有默契,本就无需多言。

 

之后前田陸再一次知道得能勇志的消息是将近两个月后,从吴是温的嘴里。

彼时他们两人正面对面坐在一家装修还算不错的面包店里品鉴下午茶,就像所有情侣约会都会做的那样,吴是温点了杯双份浓缩的冰美式,前田陸坐在他对面拿着塑料叉奶油蛋糕戳成筛子。

吴是温看得好笑,于是把自己的咖啡往前推一推,试图帮奶油蛋糕挡挡灾:“要尝一下吗?”

前田陸很夸张地皱了皱眉眉头,反问:“你想害我?”

吴是温又乐了,笑得眼睛都找不见:“害你干嘛,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谁知道,”前田陸耸耸肩,语气也平平淡淡,“说不定是为了替勇志报复我一下呢。”

“哦?”吴是温表情不变,还是笑呵呵地问,“你做了什么需要被报复的事情吗?”

前田陸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吧,好吧。”吴是温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把咖啡收回来,坦诚道,“我知道你们俩的事,那段时间勇志肉眼可见的状态不好,我就问他怎么了。”

前田陸应了一声表示在听。

吴是温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措辞才往后接:“然后他就和我大哭了一场。”

 

那是吴是温第一次见得能勇志哭成这样,眼睛像是泡了水,又红又肿,眼泪止不住。得能勇志和他讲自己和前田陸的事情,前因后果一字不落。他约莫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上了,明明紧张得像个瓷娃娃,但说话时却没有太多犹豫,倒像是个述完职准备去赴死的年轻骑士。

吴是温赶忙拦下这位自顾自准备去赴死的勇士,把抱在怀里哄他,沉默地听他讲完这个青春校园短剧似的故事,然后用手替后者擦一擦脸侧湿亮亮的眼泪,笑着告诉他说:没关系的,勇志,这不是爱,所以你不用有这样的负担。

 

“这当然不是爱啦。”前田陸嘴里含着一大块奶油,眨眨眼评价说。

吴是温看他一眼,像是询问又像是陈述:“你都知道。”

前田陸轻应一声:“我当然知道。”

 

早就说了,前田陸是个和别人都不一样的小疯子,所有人都规避爱这个充满陈词滥调的话题,但他偏要把这个字天天放在嘴边和行动上,他离经叛道式的解读也算是爱情话题的半个专家理论。所以他当然知道,他和得能勇志之间的从来都不是爱;非要说的话,那可能是爱情之下不同于爱的一种常被称作“恋”的感情——如果说这个词太过矫揉造作,那就让我们用更常见的“喜欢”来形容吧。

这种感情不涉及任何你来我往的责任,无关乎规训,不需要承诺;没有边界,自然也没有未来。它只是爱的一种简单表象,一种只有“美好”因素的存在。就像他和得能勇志之间的关系一样,活在当下的、独属于年轻男孩的漂亮的喜欢。

但当这份感情涉及未来,非要和“以后”挂上钩的时候,“爱”这个概念便要浮出水面了。它像一个古板不化、冥顽不灵的大家长,以时间为圈,将最纯粹的“喜欢”框死在圆圈内;如果想要离开,那就必须同时间拥抱圆圈之外的一切,包括那些常见的束缚、痛苦和希望。

因此,当得能勇志和他说到一年后的章鱼烧、三年后的游乐园的时候,前田陸就突然有些犹豫——他被得能勇志推到了那个无形的圆圈的边界,往外跨或是往内退,都在他一念之间。

往后退吗?但在双方无法达到共识的情况下这种举动毫无意义。

那前走一步,他本人对爱的选择是舍弃了束缚与规训的,但得能勇志呢?一只乖顺又漂亮的家猫,他的爱和吴是温一样是绝对的结果论,但又和吴是温不一样。得能勇志应是过程和结果都无法放下的类型,他从吴是温那里得到全部的爱,因此也要把爱雕琢成吴是温的样子再全心全意还给他。就像他手上那枚保养得很好的戒指一样,光滑而明亮,几乎看不见一丝划痕。

前田陸在电影屏幕的荧光里看到得能勇志的眼睛,又看到那枚戒指,突然间就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有些时候人站在圆圈的线上真的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原来有时候一段关系的终点来得那么平平淡淡。

他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给这个故事写一个没有那么平淡的收尾,然后用这样直白而裸露的行为让得能勇志一下子看到爱和恋的界限。

要自由就不要祈求归宿,要归宿就不要奢望自由;上帝是公平的,种什么神根,就得什么俗果。

前田陸知道得能勇志能事后马上就能明白的,诚如上面所言,这是一个默契为先的结局。

 

“是的,他明白的。”吴是温如是说。

甜品店外的麻雀在枝头乱跳,跳碎一枝的寒意和树影,却在啁啾两声之后缩得像团褐色的毛绒球。前田陸也跟着把自己团起来,微不可查地吁口气,而后又给自己塞了一口奶油,瞧一眼对面的人,笑着问:“那你觉得我们最后的道别会是怎么样的?”

吴是温愣了愣,但也跟着笑:“不知道,或许等半年之后你毕业了,然后离开之前我送你去机场,说完拜拜之后很帅地转身离开。”

前田陸看着他的眼睛,柔软的眼尾那里藏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还有一点琢磨不透的神思。好像无论是否是这样的未来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时间,他们都已经确定好会以这样的形式分别,不需要太多纠葛,也没有太多遗憾。

“嗯哼,”前田陸应一声,“听起来还不错,好像比我和勇志的要体面很多,不愧是成熟的成年人啊!”

吴是温笑,把杯子里的咖啡像酒水一样摇摇晃晃:“是啊,但我不会代表勇志来道别的。”

前田陸没再说话,偏过头去看窗外的夕阳。外面的树影都是橙黄色的,玻璃的反光折射在枝头,像一只欲将振翅的飞鸟。

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他们的道别在电影院小小的卫生间里就做过了。

 

9.

 

金栽禧知道前田陸喜欢过很多人。

前田陸曾经和他说吴是温是喜欢亮晶晶东西的乌鸦,说得能勇志是跳出墙来的猫;但他又说乌鸦不会为了亮晶晶的碎片就放弃巢里的水晶球,跳出墙来的家猫看过了外面的景色也总要有翻回家的一天。

金栽禧问那他自己是什么。

前田陸想了半天,最后一拍手,神神秘秘地凑近说:“栽禧啊,人生是风。”

金栽禧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又问:“那你打算吹到哪里去?”

这下前田陸的回答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笑眯眯地答:

“无所谓啦,去有人爱我的地方。”

 

世界上的所有理论,后人都不必重复前人,只需要接过前人的成就,继往开来;而爱的有趣之处正在于轮回,每一次都要从头寻找,每一次皆有不同,每个人都不相似。

有人要流淌的风,有人便要规整漂亮的戒圈;各有所求,便各自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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