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人声鼎沸。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场决斗了,烈日当头,却晒不焉观众的热情,他们都在关注那个新来的角斗士。黑发青年在初次被送上斗兽场就展露了锋芒,在上一场比赛中他的武器被损毁了,所有人都认为他毫无胜算。但青年却相当冷静,他在最后关头直接用牙口咬断了对手的喉咙,那一刻全场都在为他疯狂。
人群的兴奋尚未平复,下一场比试又要来临。米斯达在心里数了数,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讨厌四。米斯达不信神,如果神真的存在,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但是他确实迷信一些习俗,比如“四”会带来霉运。这很矛盾,一边对神明嗤之以鼻一边对民俗忌讳奉若圭臬,但米斯达就是这样。
旁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往米斯达身上泼了桶水,米斯达瞬间被浇清醒了,他将纷乱的思绪回收,目光放到了斗兽场的另一边。
来吧,该他上场了。
米斯达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气还没吸完就被那个大叔往前推了一步。
“今天王子殿下也出席了,你可得好好表现,不要让他失望。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带走。”
“带走之后呢?”米斯达茫然地问。
“谁知道呢,反正不用在这过苦日子了。”大叔做了个漠不关心的表情,他不耐烦地踹了一脚米斯达,“别磨蹭了!快去迎接你的命运!”
米斯达被踹了一个踉跄,铁闸门在他身后降下,封死了逃跑的可能。米斯达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抓住铁门拍了几下,这并非是要临阵退缩,而是那个负责人根本没有给他武器!
“嘿!伙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大叔在铁栅栏后面冷笑道:“每个人都只有一把,弄坏了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你还是祈求幸运之神的眷顾吧!臭小子!”
斗兽场本身就是象征着争斗与血腥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擅长落井下石,他们期待的不是公平公正的决斗,而是戏剧化的演出或夺人眼球的暴行。米斯达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现在只是觉得有些棘手。
几番交锋过后米斯达能感觉出来对手的技巧是不如他的,在他卡住那人脖子的下一秒,长时间未得到休息的乏力感不幸涌来。米斯达手劲一软,被对方抓到时机挣脱了,紧接着他觉得自己胸口一震,整个人被踢翻在了地上。
完了,米斯达想。他会被对手用长矛刺穿,他的头骨会被对方削下来带回家,用以纪念这一刻的胜利。谁也不会记住盖多·米斯达这个名字,他在泱泱历史中将是最不起眼的一粒浮尘。
但预想中的审判久久未至,亢奋的人声也渐渐止息,米斯达疑惑地抬头向场外看去,一个短发男子站起来,朝他竖起拇指。这是决斗中一种特殊的规矩,当有人做出这个手势时,意味着败方可以得到赦免。
之后米斯达就被那个短发男人带走了,路上那个男人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叫布加拉提。
“为什么要救下我?”米斯达不相信他真的被幸运之神眷顾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是王子殿下的意思。”布加拉提说。
米斯达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个跟自己一样的项圈,但不同的是,布加拉提的项圈中间有一枚做工精美的瓢虫饰品,斑纹上镶嵌着细碎的蓝水晶。项圈只有奴隶才会佩戴,而瓢虫则意味着贵族。布加拉提本不该拥有赦免别人的权力,无疑是别人授意他这样做的。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
布加拉提没有回答,他单手把米斯达扔进了水池,然后唤来两个女奴帮他清洗。那两个女孩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米斯达感觉自己像头牲口被刷子无情地搓弄,他身上的血污染红了一大片池子,被洗净后的脸庞英气十足,纯黑的瞳孔有股慑人的亮。
布加拉提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长得确实不错,难怪殿下会看上你。”
米斯达对自己的容貌不太在意,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看向那两位婢女,有点郁闷地说:“洗好了吗,姑娘们?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干净了。”
其中一个女孩笑出声:“这才哪到哪。”
女奴们把米斯达从水中拉起,让他进入另一个浴池。米斯达泡进去的时候才发觉这不是普通池水,而是新鲜的牛奶。她们舀起一瓢深红色的琼浆从米斯达头上浇下,米斯达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他舔了一口流到嘴角的液体,才得知那是葡萄酒。
贵族的奢靡超乎米斯达的想象,这一池的牛乳都够他喝一辈子了,更别提宫廷宴会用的葡萄酒,居然也仅是用来沐浴。女孩们还打了两个鸡蛋,将蛋清抹在米斯达的黑发上。米斯达讨厌那种黏稠的感觉,他慌忙挣扎了一下,又被侍女们摁住。
“这是用来保养发质的,对身体无害。”她们安慰他。
老天,我真受不了。米斯达在心里抱怨。他趁着那两个女奴转过身的工夫,把头上的蛋液在旁边的清水桶中洗掉了。接下来是冗长的上香精和擦香粉的过程,米斯达等得都快睡着了,终于布加拉提的声音响起。
“好了,接下来我带你去见殿下。”
——
在此之前米斯达对罗马的王子有过猜测,但坊间有关他的传闻很少,大多数时候人们嘴里咏颂的都是帝国的君王——迪奥·布兰度的丰功伟绩,谁都可见其野心,他的子嗣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片叶子。后来米斯达被抓进了斗兽场,他的精力每天都消耗在学习格斗术和思考如何活下去上,政权的变动、势力的更替不再是他关心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撼动的事情,与其担忧这些遥远的东西,不如一顿牛奶和面包来的实在。
米斯达推门进去的时候愣住了,他好像看到了一尊活的雕像。年轻的王子坐在那里,神赐予了他灿如朝阳的金发和碧如宝石的双眸,他的美模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限,超脱了任何人造的美好词汇而更近于神圣。米斯达突然感慨人的嫉妒原来是有极限的,当看到一个触不可及的存在时,人性的所有恶意都消失了,他们只会由衷地臣服。
乔鲁诺对他说:“过来。”
米斯达没有任何迟疑地照做了,他走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趔趄,惯性带着他扑倒在乔鲁诺身上,米斯达的鼻尖蹭到了对方的金发,他感觉自己好似跌入一片花丛,那里满是馥郁的芳香。
米斯达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乔鲁诺却扣住了他的下巴,在他脸侧印上一个柔软的吻。米斯达的脸瞬间涨红,他扶住乔鲁诺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
乔鲁诺旋身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挑起米斯达的下颚,带着微微的笑意道:“你之前有跟别人做过吗?”
“做、做什么……”米斯达的脑子糊成一团,他怕人摔倒所以抓住了对方的大腿,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件糟糕的事实——乔鲁诺就外面罩了一件长袍,里面根本没穿。细腻的触感让米斯达险些滑开手,他连忙将手转移到了乔鲁诺的腰上,至少那里还有点布料。
忙活完后米斯达才意识到乔鲁诺还在等他的回答,他回神思考了一下,如实答道:“没有,我都是自己……呃,自己解决的。光是训练就很累了,每天回来倒头就睡,哪有功夫去想这些啊。”
乔鲁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轻轻勾开米斯达的腰带,指尖顺着黑发青年的腹部往下。米斯达脸红着扣住乔鲁诺的手腕,有些羞赧地说:“殿下,请您别再捉弄我了。”
乔鲁诺抬眼看着他,米斯达仓促别开视线,半晌小声地补充一句:“……会硬的。”
他这副模样把乔鲁诺逗笑了,乔鲁诺俯身凑近他的耳畔,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让你操我。”
米斯达这才反应过来王子殿下把他叫过来是干什么的,他有种如坠云端的错觉。乔鲁诺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他不再虚撑在米斯达的身上,而是直接用大腿内侧去蹭对方的性器。米斯达经不住这样的挑逗,几乎是在乔鲁诺蹭第二下的时候就勃起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男人做,只是茫然无措地搂着乔鲁诺。
然后他的眼睛在下一刻睁大了,乔鲁诺扶着他的性器坐了下去,紧致湿软的吮吸感瞬间将他包裹,米斯达从来没操过别人,不知道正常情况下的性交体验是否如此,但这感觉实在是比手爽太多了,他本能地向上挺动腰腹,乔鲁诺却突然嘶了一声:“别动。”
王子金色的眉毛轻轻地皱了起来,从表情上看,他并不舒服。米斯达立马慌了神,他不再动作,摸着乔鲁诺的脸问:“我能做什么吗?”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斥的真诚让乔鲁诺感到意外,乔鲁诺看过很多双眼睛,畏惧的、贪婪的、轻蔑的……但米斯达的眼神是他遇到过最纯粹的。面前的男孩脸上还泛着情潮的绯色,但他依然能保持克制,因为他在意乔鲁诺的感受。
乔鲁诺在二人结合处抹了一些软膏,草药的润滑使得米斯达可以继续推进,他一边朝里顶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乔鲁诺的神色,在确认乔鲁诺隐忍的不是痛苦而是欢愉后,他扣住乔鲁诺的大腿把人压在了身下,用性器碾弄对方后穴的同时,嘴唇顺着乔鲁诺的锁骨向下亲吻。
他亲到乳尖的时候乔鲁诺颤了一下,接着就要把他的头推到一边,但米斯达明显察觉到乔鲁诺的穴绞得厉害——就在刚刚他吻他胸口的时候。
黑发小子立马起了坏心眼,他捉住乔鲁诺的手腕压在床头,俯身舔吮身下人的乳首。乔鲁诺还未从被啃咬的快感中回过神来,就又要迎接下身接二连三的撞击。
虽然这小子还未得要领,但胜在器大力气也大。乔鲁诺被操得身体发软,他原先夹在米斯达腰侧的腿因失力而下滑,这时一条手臂又将其捞起搁在肩头,米斯达安抚性地在他大腿内侧吻了吻,低喘着问:“……我可以射在里面吗,殿下?”
说完这句话后米斯达就冷静了下来,古罗马人将性交奉为一种对权力和地位的宣示,他虽然还没明白乔鲁诺为什么愿意做下位,但用奴隶的体液污染主人的身体肯定是大不敬的行为,他可能会因此被砍头。就在米斯达倍感不安的时候,一双手将他滴着汗珠的脸捧了起来,年轻的王子笑着吻上他的唇角,声音低沉而缱绻地说道:
“当然可以。”
——
第二天米斯达是在王子的床榻上醒来的,他们昨天欢爱的痕迹已经被人收拾好了,这里还残留着乔鲁诺身上的熏香,但他本人不见踪影。一旁的石台上有叠好的衣物,布料为中等质地,显然不是给贵族们穿戴的,因此米斯达确信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衣服。
他换上后出了门,恰巧布加拉提就在外面,他示意米斯达跟他走。他们穿过露天的长廊,这里大得像迷宫,每走十步就有一个精美的石雕和岔道口。不知过了多久,布加拉提忽然停下,他们处于一座斗兽场的入口前,因为建在宫廷内部,所以这个斗兽场规模较小,但仍然足够宽阔。米斯达在一处高台上瞄见了极具辨识度的金发,他立马睁大眼睛仔细端详那人的面孔——果然是乔鲁诺,他正和几个贵族大臣言笑晏晏,似乎并没有往这边分神。
“别看了,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布加拉提提醒道,“接下来你将会跟一头雄狮决斗,殿下想像昨天那样看到你精彩的表现,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这……可是……”米斯达露出了为难又迷茫的神色,他挠了挠头,“可是我之前接受的训练,都是教我怎么跟人打架的,我没有对付狮子的经验。”
“杀人和杀狮子是一样的。”布加拉提的眼神渐渐带上深意,“其实野兽比人更加纯粹,对付一头饥饿的狮子要比对付一个阴险狡诈的人类简单多了。”
他突然将一柄印有鎏金瓢虫纹样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塞进米斯达怀里,动作的交互只在一瞬间,哪怕是最近的侍卫也没发现异常。金属刀鞘质地冰凉,却像岩浆一样烫得米斯达心脏狂跳,他没有做声,而是静静地等待被带入斗兽场。布加拉提已经离开了,随着铁栅的降落,决斗正式开始。
米斯达听见了数声来自兽类的咆哮,一头浑身金得发亮的狮子缓缓踱步入场,原始、野性、血腥在它身上一览无余,那是米斯达不曾面对过的劲敌,那样赤裸的死亡气息,在他的意料之内,理解之外。
高台上的观众纷纷看了过来,这其中也包括乔鲁诺,一想到这个米斯达就倍觉紧张。这时对面的狮子突然怒吼着朝他冲了过来,米斯达迫使自己冷静,他后撤步格挡住了狮子的撞击,锋利的爪尖顿时在他手臂上划出多道血痕。黑发青年已经无暇为疼痛分心,猛兽滚烫的呼吸就喷洒在他面门,他能观察到狮子有力的肌肉在轻微地抽动,它不断地将米斯达往下压,喉管发出了低沉的、类似于威胁的嘶吼。
“杀了他!杀了他!”
忽然有人欢呼起来,这一声高喊带动了更多的叫好,所有人都在期待那个人类被杀死。米斯达对于旁人的冷漠习以为常,但是他忍不住想:乔鲁诺也一样吗?乔鲁诺在看着我吗?他会担心我吗?
米斯达忽然顺势滑向了狮子的下盘,他自下而上地紧紧锁住了这头野兽的喉咙,狮子不舒服地挣扎起来,它四处甩动身体,企图把米斯达从它身上扔下来,但米斯达将手臂越收越紧,让它难有分毫喘息。
看台上的乔鲁诺放下了茶盏,他不再跟那几个家族大臣交谈,而是单手撑头专注地欣赏场中的战斗。
倏然间狮子奔跑着冲向一堵石墙,但在即将撞上去之前,它挑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使得米斯达身体夹在了它和那堵墙之间。米斯达咳着血被狮子从身上甩了下来,背部被石壁上凸出的小石子刮伤了一大片,看着血淋淋的,很是触目惊心。
气氛陡然白热化,狮子再次于米斯达不远处徘徊着伺机进攻。米斯达气喘吁吁地擦掉了嘴角和额角的血,他扶住了自己的膝盖,镇静地跟这头狮子对视。不知过了几息,两方同时扑向对方,斗兽士和狮子扭打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伯仲。但随时间推移,人类的躯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最惊险的一次他差点被咬下一截手臂。如此一边倒的局势让人群很快失去兴趣,他们变得烦躁,不断诅咒那个奴隶被咬死。
乔鲁诺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看着,既没有参与叫喝,也没有替米斯达打气。
狮子最终咬住了米斯达的脖颈,它长久地怒吼着,像是为了宣布胜利而兴奋。众人欣喜若狂地尖叫起来,突然野兽的吼叫声中止了,三尺高的血液从它颈侧溅了出来,喷了整整一面墙。米斯达把匕首从狮子的尸体中抽出收进短鞘,鎏金的瓢虫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先前激动不已的人群瞬间冻结,由于没能看到期待中的戏剧性一幕,他们忿忿地低声咒骂起来。乔鲁诺忽然拍了两下手,他轻轻地笑起来,看似不经意地宽慰道:“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畜生,死了再换一头就是,人也一样。”
方才那几位还谈笑风生的贵族突然变了脸色,顿时谁都没心思去看那头狮子的死状,他们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己。
斗兽场中的米斯达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他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准确地看向了乔鲁诺,此时座上的王子也笑着予以回视。黑发青年立刻吹了声口哨,露出一个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乔鲁诺突然感觉心脏兀自加快了跳动,他不自在地偏开了目光,对布加拉提道:“你去把他带过来吧。”
不多时被洗净的米斯达就上了高台,他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过了,布加拉提解释说并没有伤及要害。乔鲁诺点点头,他向米斯达招了招手,后者眼睛立刻亮了,三步并两步凑到王子身边。当他发现乔鲁诺的手够不着他脑袋的时候,米斯达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然后仰脸看向乔鲁诺。乔鲁诺满意于他的机灵,一手抬住米斯达的下颌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米斯达把目光投向了一旁供贵族使用的茶点桌上,那上面摆满了葡萄酒、熏火腿、无花果和甜品。他咽了咽口水,有点窘迫地说:“蜂、蜂蜜蛋糕。”然后又很快补充道,“一块就好!”
乔鲁诺愣了愣,不禁哑然失笑。他微微俯身,停在米斯达的唇瓣前几寸的位置,故意让二人呼吸交错,然后继续说:“可以,你想要多少块都行,这是你应得的,我的英雄。”
米斯达的大脑被最后四个字击溃,乔鲁诺居然用那么荣耀的名号来称呼他,这份殊荣让米斯达手足无措。蜂蜜蛋糕很快就被女婢们带了过来,整整一大盘,全是米斯达的,因为乔鲁诺下了令不许别人碰。
这显然是刚烘焙出炉的蛋糕,糕点外壳上有一层烤焦的焦糖,甜腻而香气扑鼻。米斯达把那盘蛋糕推到了乔鲁诺面前,示意乔鲁诺跟他一起分享。蜂蜜蛋糕对乔鲁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但米斯达一直满眼期待地盯着他,他不得不顺从地拿起一块品尝。
吃到一半的时候米斯达忽然挪得近了些,他忸怩不安地说:“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来听听。”乔鲁诺颔首。
“就是,那个,布加拉提脖子上戴的那个瓢虫颈饰,”米斯达吞吞吐吐地说,“只有成为你的下属才有资格佩戴吧?我……我也想要一个。”
乔鲁诺意外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难为情,米斯达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但也没继续吃手里的蛋糕。良久,乔鲁诺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不合适。”
米斯达紧绷的身体立马僵硬了,他控制不住地沮丧起来。
“颈饰的话,在决斗中很容易弄坏或弄丢吧?如果一直给你做新的项圈,我会很头疼的。”乔鲁诺笑着说,“作为补偿,在你身上烙个瓢虫纹身如何?”
“好啊!”米斯达立刻扬起脸看向他,眼神里闪着光彩。
乔鲁诺噗嗤笑了,他的手指顺着米斯达的脸颊下滑。
“你要纹在这里?”
脖颈。
“还是这里?”
锁骨。
“还是这里?”
胸膛。
“或是这里?”
下腹。
突然他有意挑逗的手被抓住了,米斯达将他的掌心放在了心口的位置,坚定而认真地说道:“这里,烙在这里。”
乔鲁诺玩笑的表情瞬间收了,他慎重地端详了米斯达片刻,却看不出一点讨好巴结或虚情假意的痕迹。这小子的心思直白得有些天真,他的热情与苦恼从不加掩饰。乔鲁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从见面起米斯达带给他的惊喜就远超预期。他把手从米斯达那里抽了回来,过了片刻后才道:“好,可能会有点疼,你愿意忍吗?”
“说什么呢,我之前受过那么多伤都挺过来了,在身上烙个印子而已,不打紧。”米斯达不以为意地笑笑。
——
当天晚上乔鲁诺见到了瓦尼拉·艾斯,这是他父亲的手下,他们并不常碰面,除非迪奥下达了新的指示,而且多半跟乔鲁诺有关。乔鲁诺发自心底感到厌烦,他下意识地往布加拉提身后躲了躲,但这挡不住瓦尼拉的声音。
“陛下希望您今晚过去。”
布加拉提在背后悄悄地握住了乔鲁诺的手腕,他皱了皱眉,尽量心平气和地拒绝道:“殿下身体不太舒服。”
“我只是来通知的。”瓦尼拉的语气一成不变,“您当然可以不去,只是今晚又会有人替您死掉罢了。”
乔鲁诺抓住了布加拉提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进了后者的肉里。瓦尼拉离开后,布加拉提立马转身将人抱紧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乔鲁诺的后背。乔鲁诺才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埋入布加拉提的肩窝,哽咽着说:“我不想去……布加拉提,我不想去。”
布加拉提心如刀绞,在帝国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无法反抗迪奥。
夜深时分,乔鲁诺推开了迪奥寝宫的大门。他来过这里很多次,宫殿门口的侍卫都见惯不怪。乔鲁诺偶尔会猜测旁人怎么看待自己,帝国的王储?迪奥的子嗣?还是乱伦的怪物?父与子之间存在权力的厮杀与更迭,但乔鲁诺确信迪奥没把他放在眼中过。一个极端自利的人从未想过要将王位移交至他人之手,所以一直以来迪奥将乔鲁诺视作玩物,而不是继承人。
乔鲁诺纷杂的思绪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不远处燃着烛光,光照出了那人充满力量感的身体,但没有照出他的脸。
“你今天来得有些晚,被什么事绊住了吗?”
“不……”乔鲁诺捏了捏衣角,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人身侧,顺从地跪下来,“我们开始吧,父亲。”
“别这么心急,乔鲁诺,我有些话想问你。”迪奥挑起了他的下颚,乔鲁诺在昏暗的光线中捕捉到了他耐人寻味的眼神,“你最近新收了个奴隶,是吧?”
乔鲁诺的眼睫轻轻地垂了下去,“是。”
“看着我。”迪奥命令道。
乔鲁诺咬住下唇,重新抬起了眼。
“你喜欢他吗?”迪奥语气温和,宛如一位慈父在问孩子是否跟新朋友玩得开心。
“您在羞辱我吗?”乔鲁诺冷静地回答,“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奴隶。”
迪奥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那可未必,你不是挺喜欢布加拉提吗?”
乔鲁诺立马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额头的汗珠一路滑到了脖颈。迪奥忽然放开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心,我不会动布加拉提的。他陪了你有十年了吧?很难再去找一条这么忠心的狗了。”
乔鲁诺松了口气,他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迪奥已经坐到了床上,他声音慵懒地对乔鲁诺说:“自己脱吧。”
天快亮时乔鲁诺回来了,布加拉提等了一夜,一见到乔鲁诺就连忙将人扶去浴场。乔鲁诺身上到处都是勒痕、指印和淤青,哪怕布加拉提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他都疼得倒抽凉气。被频繁使用的肛口更不能看,乔鲁诺双腿微微一动,里面就淅淅沥沥地渗出血丝和精液。
初道清洗过后,布加拉提往池中加了些帮助恢复和放松的药草。乔鲁诺趴在浴池边睡了过去,即便是在梦中,他的眉头也依然紧皱。外面忽然匆匆进来一个女仆,布加拉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跟着女孩出去,在不远处的走道上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米斯达大人说想见殿下……”
布加拉提叹了口气,他抱着手臂看了看池中的乔鲁诺,又对女奴道:“告诉他,殿下这几天有要务在身,不便见客。”
“啊,好的。”女奴点点头,退出去了。
——
乔鲁诺稍微好转些的时候迪奥又派人来找了他,他要求乔鲁诺必须参加以后的政要会议。乔鲁诺感到意外,因为这有违迪奥独权的作风。布加拉提同样忧心忡忡,他们都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折辱人的新手段。
第二天乔鲁诺踏进了元老院,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国家权力的中心地带,有官吏一路相迎引他至内部议庭。那里面早已高堂满座,乔鲁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抱怨,因为他出现得实在是太晚了,这不符合长老们对一位合格王储的期望。但很快这些声音又被压了下去,坐在裁决席的迪奥开口了,他对乔鲁诺说:“过来。”
乔鲁诺走到了迪奥的身侧,不卑不亢地喊道:“父亲。”
“你来得太迟了,议庭已经没有座位了。”迪奥遗憾地摊了摊手。乔鲁诺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迪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挑眉笑着说,“你可以坐这里。”
大厅内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抬头。当迪奥用到“希望”“可以”这类字眼的时候,被邀请方通常没有拒绝的余地。乔鲁诺清楚只要自己一直不配合,那么今天这场会议始终不会开始。他僵硬地坐在了迪奥的腿上,不由自主地把头埋低。迪奥果然从未重视过他,只是想在冗长无趣的政要会议中找些乐子。
窸窸窣窣的人声开始流动,有人提出了新的战略主张,他恳请迪奥将帝国的铁蹄向内陆拓展,那里盛产黄金与牛羊。这时又有保民派提出了质疑,他认为如今公民们负担不起如此频繁的战事,更遑论无人照料田地。
这位保民派发言时,迪奥忽然在桌下紧紧攥住了乔鲁诺的大腿。男人力道很重,乔鲁诺被掐得脸色泛白,他试图摆脱这种痛苦,迪奥却在他挣扎之前就松开了手,亲昵地将人往怀中揽了揽,说道:“一直在这干坐是不是很无聊?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游戏。”
他挥手让瓦尼拉呈上来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垒着两排小型皮卢姆,约两掌长,枪锋冷光森森。迪奥把那个木匣推到乔鲁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教过你怎么投掷,还记得吗?”
皮卢姆是古罗马军队经常使用的一种标枪,标准长度为两米,迪奥为了消遣专门打造了方便手持的款式。乔鲁诺从看到它们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迪奥要做什么了,以人体为靶的投掷游戏,他熟悉这个。迪奥掰着乔鲁诺的下巴转向那位保民官,他低笑着说:“那就是你的靶子。”
被指作活靶的官吏俶尔变色,他惶恐地跪下来祈求宽恕,额头磕在石地上的脆响一声盖过一声。庭中其他人纷纷远离了他,好似害怕这位阴晴不定的大帝迁怒于己身。迪奥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乔鲁诺。他的眼神带着满怀恶意的鼓舞与催促,比响尾的毒蛇更令人生惧。
乔鲁诺缓缓地拾起匣中的皮卢姆,那柄小巧的标枪如有千斤重,压得他难以抬手。迪奥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用指腹暧昧地摩挲了几下乔鲁诺的手臂内侧,刻意问道:“手生了?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良久的沉默后,乔鲁诺轻轻地将手臂抽了出来。
“……不,父亲。”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做得到。”
他攥紧了那支皮卢姆,从迪奥怀里离开,对着脚下的保民官高声命令道:“贱民,站起来。”
那位保民官已经吓软了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旁边有两位士兵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架住。乔鲁诺举起了标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目标,他抛出去的那一刻,锋刃破空的声音凛然作响,一瞬间就洞穿了保民官的眉心。
王座上的迪奥挑了挑眉,看不出喜怒。
尸体立马被拖走处理了,乔鲁诺合上了那个装满凶器木匣,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坐回迪奥怀中,继续维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但迪奥明显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他将手从乔鲁诺的长袍侧面伸进去,隔着衣物戳弄乔鲁诺刚刚愈合的穴口,不紧不慢的频率,比起突如其来的性致更像是有意羞辱。
“你掷得很准,不愧是我迪奥的儿子。”迪奥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他知道乔鲁诺是故意让那人死个痛快,但这不是迪奥想看到的,他在懊恼自己的儿子还是没能丢掉那无用的怜悯,“看来下次我得把你眼睛蒙上。”
乔鲁诺咬紧了后槽牙。
有了这一位前车之鉴,后面的人谏言时谨慎了许多。迪奥的心情似乎不错,直到会议结束他都没再为难任何一个人。长老和代表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会场,直到庭内只剩下这对父子,乔鲁诺才放松了身体,他瘫软在迪奥的身上,之前压抑的哭喘声在此刻尽数泄露。
迪奥怜惜地替人擦掉眼泪,他捧起乔鲁诺的脸,和颜悦色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下次别再让我扫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单单把你从那群孩子里带出来了,我喜欢你讨人欢心的本事。”
他语调一顿,忽而卷起乔鲁诺的一绺金发放到唇边亲吻,嘴角勾起了耐人寻味的弧度,“——还有我们如此相似的血脉。”
乔鲁诺是迪奥和一个女奴生的孩子,奴隶和主人的孩子还是奴隶,摆脱不了身份低贱的事实。那时候乔鲁诺还是黑发,每天跟母亲过着任打任挨的苦日子。他不曾见过迪奥,却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尚且年幼时乔鲁诺会疑惑为什么父亲不爱他,当他看到数不清的“父亲的子嗣”跟他过着一样的生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迪奥不爱任何人。
许是阿波罗庇佑,乔鲁诺的发色在四岁的一天毫无征兆地变成灿金。这金色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中尤为突出,大祭司恩雅婆认为这是财富与好运的象征,她立刻向迪奥禀报了这个异象,也就是那一天,乔鲁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前他认为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妈妈,现在迪奥的容貌让他推翻了这条想法。你可以说那长相非常刻薄,但你不能否认它的俊美。随后乔鲁诺跟那双血红的眸子对上了,那人的眼神暴躁、无情、充满压迫感,乔鲁诺跟他对视的一瞬间就吓得低下了头。但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乔鲁诺从这位陌生的帝国领主脸上读出了惊讶、考量和欣喜若狂。
迪奥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点都没嫌弃乔鲁诺脏兮兮的脸蛋和灰扑扑的衣服。小孩子很容易被虚假的爱意迷惑,乔鲁诺几乎立刻就喊了出来:“爸爸!”
迪奥乍一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愣了愣,感觉很新奇似的瞥了眼乔鲁诺,他难得愉悦地笑起来,抱着乔鲁诺便要上马。乔鲁诺忽然焦急地回头,他提醒道:“还有妈妈——”
“你很在意那个女人吗?”迪奥问。
乔鲁诺点头,同时开始挣扎,“我要妈妈——”
迪奥给身边的一个手下递了个眼神,那人立马会意,他把乔鲁诺的母亲从屋里拖拽出来,当着乔鲁诺的面削下了那个女人的头颅。乔鲁诺一下子噤了声,身体颤抖不已。迪奥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梁,语气如常地说:“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乔鲁诺,你只能是我的。”
那时乔鲁诺尚未完全领略迪奥的残酷,这不是他第一次这般随心所欲地杀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往后的日子乔鲁诺过得如履薄冰,物质上迪奥从来没亏待过他,他甚至告诉乔鲁诺,所有的东西他们只用最高级的,迪奥并不刻意追求铺张与奢靡,他认为这只是常态。然而他那过强的控制欲和独占欲始终在乔鲁诺的脖颈上悬了根绳,迪奥不可谓不疼爱乔鲁诺,但是随之而来的沉痛代价让后者难以喘息。
十五岁的某天迪奥突然要见他,乔鲁诺领命而至。他在进去之前看见有士兵从里面丢出来一个妓女,乔鲁诺习以为常,未曾多心。等到他被迪奥摁在床上操弄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他与那门口的妓女并无差别。
即使乔鲁诺对“家庭”的观念过于淡薄,也知晓寻常父子之间并不会这样,他不断地在迪奥身下挣扎,惊惶又无措地大喊“父亲!”。但这样的示弱于迪奥而言无疑是在给他助兴,他不在乎伦理,不如说,正因为乔鲁诺与他血脉相连,这份性事让他更加享受。
这样不伦不类的单方面侵犯持续了近一年,后来乔鲁诺意识到了迪奥如此看重他的原因——迪奥留下过许多子嗣,但他们大多是平淡无奇的黑发,他宠爱乔鲁诺是因为乔鲁诺与他最为肖似,在迪奥的观念里,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配伴他左右,其他人与卑贱者无异。
想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后乔鲁诺就开始憎恨自己的金发,每当他留意到自己的眉眼有几分迪奥的影子时,乔鲁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惧怕和厌恶。他在极力阻挠自己变得越来越像迪奥,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层出不穷的杀人游戏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亲子活动”。迪奥非常乐于看到乔鲁诺在人性和他的命令之间挣扎,就算他的儿子令他失望,他依然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来找回乐趣。
迪奥把乔鲁诺从自己腿上掀开了,这小玩意儿看起来接近崩溃,他在给他时间恢复,留到下一次继续折磨。地上的乔鲁诺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摆,他紧攀迪奥的小腿,伸手去解迪奥的腰带。迪奥意外地挑起眉梢,他坐在原位上没有动,静候乔鲁诺的下一步动作。
乔鲁诺将他性器含进嘴里,用一种能使人快速勃起的技巧舔弄着。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熟练并不等同于喜欢,乔鲁诺的喉咙浅,总是会在口到一半的时候呕出来,实在是很煞风景,迪奥只会在乔鲁诺惹他发火的时候逼迫对方为自己口交,至于乔鲁诺主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男人不由得起了一丝兴趣,他扣住了乔鲁诺的后脑勺,但并未用力,乔鲁诺每次都咽得很深,不需要外力引导,这个姿势只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他的掌控欲。
又数十下后乔鲁诺不明显地“唔”了一声,迪奥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出问题,便拍了拍乔鲁诺的脸颊示意人松口。乔鲁诺却一反常态地接着为迪奥做深喉,狰狞的性器从他口中抽出的瞬间,乔鲁诺用舌尖压住马眼吮吸了一下,然后无缝衔接地裹入嘴里。迪奥一改方才散漫的模样,他的呼吸声重了起来,按捺不住地抓着乔鲁诺的头发加快频率。就在乔鲁诺即将窒息的前一秒,迪奥在他口腔里释放了精液,浓稠的浊物几乎糊住了乔鲁诺的喉咙管。他下意识地想呕出来,迪奥却像早有所料似的揪住他的头发向下一扯,迫使乔鲁诺仰头咽了下去。
乔鲁诺的眼睛失焦了片刻,像是还没从地狱走回来。迪奥一边抚摸他的侧脸一边静静地等待人回神,平心而论,乔鲁诺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英俊和母亲的秀美,即使没有那头金发,他也会被迪奥相中当娈童,怀璧其罪。
掌心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乔鲁诺咳嗽了几声,他顺从地伏在迪奥的膝头,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迪奥知道他这儿子不会无事献殷勤,毕竟乔鲁诺这次口得他还算舒服,便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乔鲁诺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指向了一旁全程没有出声的瓦尼拉。迪奥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瓦尼拉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道堵塞起来。
“——一个像他那样忠诚的亲卫。”
瓦尼拉暗自松了口气。
“不是有布加拉提了吗?”迪奥没有立刻应允。
“布加拉提偶尔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必须要专门安排一个人为我排除威胁。”乔鲁诺的语气坚定而委婉。
迪奥支着头思考了片刻,乔鲁诺又讨好地去吻他的大腿和腹部。迪奥推开了他的脑袋,最终妥协道:“好吧,最新一批角斗士似乎都很不错,你自己挑一个。”
“谢谢父亲。”乔鲁诺微微笑起来。
——
几天后正在斗兽场训练的米斯达忽然收到了布加拉提的通知,他不再是角斗士了,而是被王室收编成为了王子的亲卫。米斯达还挺高兴的,这意味着他可以见乔鲁诺了。
布加拉提又带着他回到了乔鲁诺的房间,乔鲁诺正坐在窗台上晒太阳,听见脚步声后就扭过了头,朝米斯达露出一个笑。布加拉提默默地关上门出去了,米斯达学着乔鲁诺的样子翻身坐在窗台上,他把从路边摘的野花编成一个戒指递给乔鲁诺,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说:“好久没看到你了,布加拉提来找我的时候我手忙脚乱的,什么也没想起来带上,就把这个给你当见面礼吧。”
乔鲁诺微微诧异,他将身体往米斯达的方向斜了斜,右肩的衣带稍稍滑落,露出了锁骨上的深浅不一的咬痕。米斯达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那些牙印,他胃部猛地一沉,酸水在肚子里不停地翻滚。米斯达料到了自己大概不是乔鲁诺唯一的床伴,但事实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难受。
乔鲁诺捻起了那枚草戒指戴在手上,他刚要向米斯达展示,却发现对方别过了头。乔鲁诺伸出手去牵他,试探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米斯达闷闷地说。
“那你抬起头来看我。”乔鲁诺命令道。
米斯达没有照做,他不想再看一次那些刺眼的证明。乔鲁诺见状也不再说话,他正准备把戒指摘下来,米斯达突然开了口,声音委屈巴巴的。
“这段时间你一直不见我……是因为在陪别人吗?”
乔鲁诺沉默下去,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米斯达以为这就是默认了,他拍拍手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先走了。”
乔鲁诺听着门被关合的声响,他把草戒指捏进手心,轻轻地叹了口气。
——
近期每个人都在为弥尔斯节做准备,他们收集来自四方的佳肴与美酒,用于祈祷古罗马农业神弥尔克里斯的庇佑。庆典正式开启那天,乔鲁诺一早就被迪奥叫了过去,按照惯例,王室要在民众面前进行冗长的祈祷仪式和发表政治宣言。
仪式结束后那些贵族陆续入场,宴厅内不多时就座无虚席。米斯达被布加拉提勒令不要随意走动,万一不慎冲撞了这里的贵客,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因此他只是在角落站着,偶尔往乔鲁诺那边看一眼。很快米斯达就发现了不对劲,迪奥的王座旁并没有安置王子的座位,但貌似大家都习以为常,竟无人提出质疑。他立刻拉住了布加拉提的衣袖,焦急地问道:“乔鲁诺坐哪里?他没有位置吗?”
布加拉提咬住了下嘴唇,没有回答。
突然喧嚷的人声停住了,因为迪奥出现了。他揽着乔鲁诺的肩膀穿过人群,走到主位上落座。乔鲁诺顺势坐入他怀中,有嫔妃上前为他们斟酒,随后又跪至一旁。米斯达看得瞠目结舌,他询问似的看向了布加拉提,后者微微摇头,在唇边竖起食指比了个“嘘”。
米斯达显然无法平静,他竭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地问道:“那、那不是乔鲁诺的父亲吗?他为什么……”
他突然明白了乔鲁诺身上解释不清的痕迹来自哪里,以那样高贵的身份不可能遭致强迫,除非这份力量来自更上一层。他的父亲,罗马的领主。
米斯达震惊的目光太过迫切,迪奥注意到了。他收紧了扶着乔鲁诺肩头的手,低头笑问:“你心仪的英雄也来了,是吗?”
乔鲁诺心头一跳,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迪奥面前无所遁藏,这种猜测让他浑身发冷。迪奥的声音还在继续,听起来相当悠闲。
“他在往这边看,乔鲁诺。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喜欢你?”
乔鲁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下巴却立马被迪奥抬起来,强行掰向了宴厅的一个角落。米斯达在看着他,青年眼里是一团晦涩的黑。乔鲁诺连忙错开视线,他试图扯开迪奥钳住他的那只手,但无论怎么用力都徒劳无功。正挣扎间有眼泪从乔鲁诺的脸上滑落,砸到了迪奥的手背上,迪奥挑了下眉,他终于把乔鲁诺的脸转了回来,有些稀奇地打量眼前人的表情。乔鲁诺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情事以外的事情哭过了,今天这一幕让迪奥发掘了新的乐趣,他用指腹抹掉了乔鲁诺的泪痕,不徐不疾地问:“你在乎他?”
久远的回忆被重新唤起,乔鲁诺没有忘记他的母亲是如何被迪奥眼也不眨地杀掉的。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险些要从迪奥的腿上滑下去。迪奥搂紧了他的腰身,佯作困惑的模样说道:“为什么这么怕我,乔鲁诺?你知道我一向开明。”
他爱抚乔鲁诺金色的长发,语气随和地问,“来聊聊吧,他叫什么名字?哦,我记起来了,米斯达——是吗?”
他根本不需要乔鲁诺回答,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乔鲁诺主动环住迪奥的脖颈,他将脸埋在人颈侧,哽咽着说:“对不起,父亲,我错了,我错了。”
迪奥没有表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乔鲁诺的发顶,似是在思考如何处理当前的情况。适时下人呈上来一盘前菜,迪奥看着面前浇了一层鱼露的菌菇,笑着对乔鲁诺说:“认错的好机会到了。”
他要乔鲁诺替他试毒。
乔鲁诺对迪奥的暗示了然于心,他拾起桌上的银制餐具叉起一片蘑菇放入口中,味同嚼蜡地咽了下去。迪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一会,并没有急着下定论,毕竟毒药发作的时间有长短。片刻过后乔鲁诺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他疼得从迪奥怀里跌落下去,倒在狮皮地毯上抽搐。旁边的嫔妃们吓了一跳,纷纷尖叫着后退。大厅内顿时乱作一团,方才食用过这道菜的贵族们更是骤然变色。
迪奥的神情瞬间冷若寒霜,他站起来把乔鲁诺踢到一边,对不远处的一个扈从下令:“去把厨师给我带过来。”
布加拉提和米斯达立即要冲过去,却被瓦尼拉和几个士兵拦下。布加拉提气得眼眶发红,他大声厉问:“殿下要是出了事你们负担得起吗?”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迪奥大人的安全。”瓦尼拉面无表情地说。换言之,他们并不关心乔鲁诺如何。这也是迪奥的态度。
布加拉提一向沉静的眸子此刻被怒火点燃,他一一将眼前这些面孔刻入脑海,誓要在某天让对方百倍偿还。米斯达没布加拉提沉得住气,他徒手夺过其中一人的长矛便要动手,布加拉提忽然拉住了他,他小声提醒米斯达:“乔鲁诺现在在迪奥手里,我们这样反抗只会徒增迪奥的怀疑。”
米斯达愤懑地将矛扔到地上,他看向了乔鲁诺。冷汗已经将人金色的鬓发打湿,乔鲁诺的嘴唇几乎白得没有颜色,他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但迪奥对此视若无睹,男人只是沉着脸,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桌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位中年男子被押送了过来。他在面对迪奥时表情晦暗不明,没有惊惶失措,也没有跪地求饶,更像是早料到如此的背水一战。
迪奥在打量了他一眼后就笑了起来,他准确地翻出了仇家的名字,以一种嗤之以鼻的语调念道:“史比特瓦根,原来你没死。”
“不错啊,迪奥,你一介乡巴佬,还学我们的样子穿起了托加袍。”史比特瓦根同样回以轻慢的姿态。迪奥在听到“乡巴佬”的时候脸色立马更沉了,他捏碎了手边的陶器装饰,厅内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这里的家伙都是生面孔,看来确实没多少正统王室的血脉从那场大屠杀里活下来,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过去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埃涅阿斯赐福之子!你对罗马人灌输的话都是一场谎言!你是无耻卑劣的小偷、忘恩负义的叛徒、阴险狡诈的外邦人!这片土地不欢迎你!这个王座不属于你!你用血腥的手段和冠冕堂皇的说辞粉饰真相!真正的王室一脉早就被你斩尽杀绝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史比特瓦根尖酸刻薄地大笑起来,他继续道,“你学贵族的礼仪,学贵族的说话方式,学贵族举办宴会和庆典,不过是急于与过去那个未开化的自己割席。但是无论你怎么模仿,都去不掉骨子里那股粗鄙,你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偷窃犯!”
迪奥掀翻了面前的木桌,名贵的橄榄木砸在石阶上,立马裂成两半。他面上不显露什么情绪,但声音阴冷透骨。
“丢入蛇池,与他有联系的人一并斩首。”
史比特瓦根被架走后,迪奥也离开了宴席,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布加拉提连忙将乔鲁诺从地上抱起来,他一边压住对方的舌头催吐,一边叫米斯达去找巫医。几番折腾后乔鲁诺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他因身体不适陷入了昏睡,布加拉提跟医师退了出去,留了米斯达在床边看守。
米斯达现在心乱如麻,他其实不关心迪奥用了何种手段爬到今天的位置,但藏在暗地里的毒牙势必有一天会咬到乔鲁诺身上。况且迪奥并不在乎乔鲁诺的死活,类似的悲剧今后也还会继续发生。
床铺上的乔鲁诺突然动了一下,他支起了自己的胳膊,看样子想坐起来。米斯达连忙扶住他,低声问道:“你要喝水吗?”
乔鲁诺摇了摇头,他靠在床头静默了片刻,也许是在思量什么,也许只是在发呆。米斯达握住了他的手,犹豫再三后开口问道:“那时在大厅里……中毒之后你还有意识吗?”
乔鲁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头说:“我听到了。”
但乔鲁诺的表情异常平静,他既没有为自己遭受的待遇怨恨不平,也没有了解真相后那种震惊不安。他抱起手臂,将脸侧向一边,缓缓地说:“我其实一直知道。”
五六岁的时候乔鲁诺被那些贵族的孩子骂过“杂种”,几位有资历的长老也看他碍眼。起初乔鲁诺以为这是母亲出生卑微的缘故,直到某次他从书阁的犄角旮旯里翻到一本罗马历史,书页上分明写着历代大帝都以黑发为尊,黄色的头发被视为瘦弱、不详,与父亲对他的说辞完全相反。那时乔鲁诺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从没把这些想法告诉过任何人。
后来那几个贵族的孩子和长老都消失了,乔鲁诺再也没见到过他们。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谨小慎微,偶尔有侍女不小心梳掉了他一根头发都会诚惶诚恐地道歉半天。每个人都在称颂他的金发如此闪耀,仿佛承蒙了胜利与战争之神的眷顾。乔鲁诺从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知道他们只是借他来奉承迪奥。
金发于知根知底的罗马人而言是罪人的象征,于他的父亲迪奥而言是最佳的取乐人选。这发色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乔鲁诺从不曾为此自豪。
“别瞎想了,乔鲁诺。发色的意义是人为赋予的,它其实只是一种颜色,不代表其他什么。”米斯达忽然抵住了乔鲁诺的额头,他轻轻拭掉对方眼角的泪,语气真挚地说,“而且我很喜欢你的金发,它总能让我在人群中立马找到你。”
乔鲁诺曾在阿尔戈斯的神庙里见过一尊蒙着双眼、手持车轮的神像,那是罗马最古老的女神之一——主宰命运的福尔图娜。当她将车轮向左拨转时,就代表着不幸的开始;反之,车轮向右转动时,则代表她将人们引上成功或是幸运之路。乔鲁诺突然觉得他的命运之轮被神祇轻轻向右拨动了,他本来会在暗无天日的宫殿里虚度此生,但是米斯达的出现让他窥见了一隅天光。
——
迟早有一天,乔鲁诺想,他会向迪奥·布兰度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