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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康斯坦丁】出走伊甸园

Summary:

康斯坦丁和一只乌鸦钉死了,得想办法弄掉它。

Notes:

没有预警是因为预警太多,主要就是all康肉(?)文,包括但不限于路康初康亨特康(魔法之书)梦康(此文目前指丹尼尔但不排除后续有墨菲斯出场)...
更像是XP合集,写完立即赶论文去了,没细究别字病句,阅读前请速速放下节操
虽然2024但约翰·康斯坦丁的故事还在继续,有连载真幸福,合订本请快出
老骗子生日快乐!都生日了就让让大家吧!

Chapter Text

  人类中的第一位名叫亚当。

  他有三任妻子。

  第一任名为莉莉丝,他们相生相伴。莉莉丝渴望拥有亚当,但同等地渴望永远掌控亚当。他是被驱逐的造物,亚当并不喜他。他的手段层出不穷,恶魔都听他的话。他组建起地狱大军,虽在暗处,却能肆意挑弄人间。他和亚当的战争从不停歇。

  第二任没有名字,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作为伴侣,他们并没有在第一眼对彼此表现出强烈欲望。正相反,亚当见证他的本质,从中看清人类由什么组成,他由什么组成。于是亚当被恐惧淹没,乞求他离去。他欣然应允,走他自己的路。即使他未陪伴在亚当身边,他依旧知道一切。

  第三任为众人所崇敬,名叫夏娃。他是最末的,亦是最初的。亚当从沉睡中苏醒,得知他源于自己的一部分,又见他外表美丽,甚合心意,欣然接纳。然而,夏娃并不完美,平日温和,发怒时却能使亚当胆颤心惊不知逃往何处。因此亚当的爱中掺杂敬畏,日日祈祷他永远展现美好的一面。他沉默不语,但他知道问题的根在亚当身上。

  起初,亚当住在伊甸园中,与草木依偎。上帝时常看顾他,无话不谈。他宣扬上帝的全能,如同情人间的甜言蜜语。随着时间推移,亚当与上帝愈发亲近。

  上帝创造亚当与伊甸园,观察他们如何生长。伊甸园中有两棵树,一棵是生命树,一棵是善恶树。亚当知道不能碰树上的果子,却摘下了善恶果。

  上帝质问亚当,亚当想要为自己辩解,告诉上帝是蛇的唆使。

  在开口的前一秒,亚当发现自己想不起蛇的模样。伊甸园内也找不到蛇的存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摘下善恶果?

  亚当揣着果实,独自离开了。

 

Chapter Text

  康斯坦丁在逃跑。

  仅剩一件独袖还掉了两颗纽扣的衬衫,一条小腿部分撕裂的裤子,半条命,是指他放在口袋里的烟,至于他自己的命——

  可能已经丢在二十分钟前,决定约翰·康斯坦丁为仪式对象的那个洞穴会议了。

  他有穿风衣和西装过来吗?记不太清,幸运的话它们会完好无损乖乖待在家里成为遗物,不幸的话也许就在森林某个角落破破烂烂挂在树杈上作为他没法找人操持的衣冠冢。领带呢?第三次被畸婴魔用作勒死他的凶器后就被他在情急之中烧成灰,但它在脖子上留下的淡黑色印痕如同牲畜的标记,提醒所有见到他的生物:这不安分的家伙今日就要进屠宰场。

  说真的,那些男巫到底要他干什么?十多个人的会能开得比威斯敏斯特中央大厅还不清晰还没效率,这种邪教解散吧。又或者听不懂的只有他一个,而这些人是故意的,不然没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一结束就拿着利器围向自己。

  狩猎,尤其是原始狩猎,一直在康斯坦丁的黑名单首页。当然,这和野蛮与文明的差异无关,他不觉得这个社会真有野蛮跨入文明的光辉时刻。只是文明的狩猎,比如英国皇室,会依靠账单、通话记录、朋友……而原始狩猎,手持尖头长棍,死死盯住目标一人,跑、跑、跑……造成最真实的物理伤害,只给他死亡的选择。

  这场狩猎有时限吗?还要跑多久?体内所有热量似乎代替血液成为新的填充物,自动膨胀,四处冲撞,害得那些裸露伤口停不下尖叫——疼痛是进化的苍耳,比起传播蔓延,原地破壳扎根更适应生存本能。

  他听到草丛抖动,那怪异家伙经过的每个存在都在恐惧,化作不被察觉的声波,警告他威胁将至。持续冲刺和两次濒死耗尽他本就不多的体力,他回望估算自己移动的距离,却见到畸婴魔已经踏过他曾站立休息的角落,伸着没被缝进后背的手狂奔而来。

  狗屎,他妈的,都是狗屎。所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鬼地方?为什么不能在见到万物之绿的代表后轻松地撒手,把这些麻烦都丢过去?

  康斯坦丁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声感叹,树干后伸出的手便抓住他的脚踝,拽开他的衬衫,锁住他的手臂,保证畸婴魔的五指与康斯坦丁脖子上的标记顺利对接。

  天哪,他怎么能忘了这群家伙,理所当然把畸婴魔当成邪巫团的先锋?他们没有白痴到学不会分开行动。准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只能涌进大脑,切断了他的理智。

  狩猎后是享用环节。蜘蛛尚且会用八只脚给自己的猎物最后一个拥抱,这个数量的男巫会做什么?

  头顶传来交谈声,他只听到“喂给他”。一直落后半步紧随老者的男人上前,手捧木碗,碗底正对他的脸。三只手指向外扯着他的嘴唇,掰开他紧咬的牙齿,直至他下颌骨极限。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会成为我们的一分子,康斯坦丁。未来,你会指引你的同行者为我们献上最后的祭品,带它回归这世界,开启它的时代。”

  木碗中的液体随话音落下,它不似乳汁洁白,仿佛被一层透明黏液中和,边缘颜色渐淡;它不似树胶浓稠,倾倒速度很快,至少说明在他们将这恶心玩意倒进自己嘴里后不会出现个烟草味的喉道模型和自己身体永远严丝缝合。几粒卵状物率先滑进食道,没有人会相信那只是牛奶燕麦。

  里面有什么?

  虫卵。足够多,多到未来你跟我们一同进食也会不断抓挠喉咙呛出细小飞虫,多到你每一次射出精液和尿液都会掺杂白色细小颗粒,听一阵微弱却密集的破壳声,多到你不用自己远行就能在世界各地探听你想搜集的消息——末日的预兆。

  仰躺的姿势让他感觉自己干呕中逆行的东西又顺流而下,除了增加恶心程度没有半点作用。他被树皮般粗糙的双手蒙住眼睛,甚至挤压到鼻子,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蒙上眼睛会让你好受些。”耳畔的声音来自年轻人。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坚硬的……鳞片?蠕动……

  不。那是条蛇,活着的蛇。

  “这是一道保险,你不该逃跑。没有我们的命令它不会行动。如果你感觉到它吐出的信子时不时触碰口腔内壁,不用担心,它控制不住而已。”

  但那很痒。他说不清新上位的毛发编织物和之前的人类皮肤哪个更难受,而且蛇身多余的部分顶替畸婴魔的职位后在他脖子上圈得有点紧,他不得不通过更加剧烈的胸膛起伏获取足够氧气。

  为什么是男巫。这年轻人该死的好心和温柔为什么就不能施舍在其他地方。

  四个人抬着他前进,颠簸中蛇头毫无规律地在他喉间进出。康斯坦丁舔过很多东西,也吞过很多东西,更不用说用各种并不能入口的物件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但他保证它们并不能共存于食道与喉间。坚硬的蛇鳞大概是在水中浸泡过,湿滑削弱了鳞片上微粒的粗糙,他只需要随着蛇身扭动保持进食中咀嚼和吞咽的节奏。

  放松,你会习惯的。

  康斯坦丁听到水声轰鸣,震耳欲聋——他在瀑布下方,现实与虚幻之间。男巫们将他托举在激流下,抚摸他全身各处,连生殖和排泄的地方也不放过。他们握着那敏感地方与水流平行,百分百迎接冲击,同时伴随循环的低语抚摸他的胸部、臂膀、大腿、脚底,像火柴在磷面上擦过点燃躯体,水流也变成电流,变成持续燃烧的引线,变成运作的纹身机。抚摸的人陆续离开他,仅留下两位,一位固定他的手腕并起高举,要他承接某种东西,另一位就将那东西扔进他的手心。是一具倒置的头骨,摸起来有些年代。它形成一片屏障,使水流避开胸口,更多冲击面部和下体。自然赋予他新生,允许他因本能颤栗。

  他感到心脏在呜咽,为空虚和饥渴而呜咽。

  瀑布。他的体内也有瀑布。咆哮而下,穿云裂石,水花飞溅。欲望和激情冲刷上半截身子,是生命的跃动;高潮自尾骨满溢泛滥,是长眠之极乐。有人偏头紧贴在他腹部,指尖似蚂蚁探路,使他在瘙痒中不自然发笑,如同地摊上坏掉的发条玩具。

  持续的呼噜,磨牙磕碰,吸溜口水,他后知后觉那是畸婴魔,头颅180度向后扭曲的怪物似乎在寻找什么。

  “把鸟取来。”

  所有人都听命于老者。男巫们献上衔着细珠的乌鸦,无论它怎样激烈挣扎,那珠子都不曾掉落。黑鸟躯壳的每一部分都被折断后扭转角度,摆弄成鸟首塞进颈部羽毛、翅膀完全张开的模样,老者举起骨针,沿着尸体轮廓将其扎入康斯坦丁的身体。柔软的羽毛,破碎的空心骨骼,余温残留的肉块……流淌的鲜血使黑鸟沉进皮肤下,于是他们融为一体。

  惨叫。不从嘴巴发出,不从耳朵进入。它在神经上运动,在细胞间传递,变成肉眼看到的某种景象,但大脑无法处理。腹部,翅膀羽毛卷曲形成两条管道,细小珠子滚落,镶嵌在中央向前翘起的尾羽间。

  孕育生命之地。

  该死,邪巫团在改造他。

  男巫们用指侧拨弄羽毛,用指腹滚动细珠,用掌心向躯干传递温暖,要这快乐盘旋,如星星在高空永不坠落,却又看不到尽头。他们制造露骨的乐器,从新开的口向内摸索确认构造,往两个洞吹气使其温润;他们轻扫琴弦,按压凸起的圆键,弹奏撩人旋律,这旋律由吃力的呻吟、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咒骂组成,萦绕在一座即将喷发的滚烫火山上,唯一清凉的也许只有根部向下静置的两块圆形石头。

  意识在水雾中飘散,他回过神,发现他们不再禁锢自己的双手,甚至塞进了武器——一柄匕首。

  “下一步是杀掉你最好的朋友。只要用对方的血液写下宣言,你就属于我们了。”

  “你会选谁,约翰·康斯坦丁?”

 

Chapter Text

  康斯坦丁不是不能忍受疼痛。

  他曾刺穿自己的掌心,割开自己的手腕,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主动要求被吊起来抽……

  不,可能有些事并没有发生过。

  他有些糊涂。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痛感整晚都拖着疲软的意识扑腾。虽然人类的体型比一只乌鸦大上不少,但他的意识已经随着老二被那群家伙磨成散架的麻绳,重力足以忽略不计,上下摆动比顶级舞者的肚皮还要灵活。

  康斯坦丁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大概是洪水灌足他平日宿醉的量,又完美继承宿醉的专有技能,将他狠狠回敬男巫们的快乐记忆尽数洗刷,只剩下能将高潮转变成酷刑的那部分,一如既往。

  他也想假装自己不过是做了个变性手术,盖上被子照常睡觉,然而没有哪个变性人的乳房和阴道会单独活动,更不用说子宫垂在外面。乌鸦躯体变形,却与康斯坦丁共生。他不能再穿衬衫,这就像给自己套上避孕套反向塞进体内;也不能再打领带,因为它会时不时扫到乌鸦的身体,最致命的是,领带末端是能卡进羽毛的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随身配备跳蛋,连接开关的电线挂在脖子上,扭个头都能拉动脑袋里那根弦,浑身颤抖却又达不到顶点,永远离高潮一步之遥。

  拜邪巫团所赐,他不得不赤身裸体,薄毯盖到大腿权当慰藉,还习惯隔段时间就吞咽口水呛两声,反复验证那条莫名其妙消失的蛇并不是长度不够钻进胃里寄居。

  第三次,这是康斯坦丁第三次忍不住将五指埋进乌鸦的肚腹,自欺欺人养鸟总要给它打理羽毛。第一次的时候这是事实,他擦完自己的身子总得把乌鸦也擦擦干,可怕的是毛巾覆盖羽毛的那一刻如同好不容易找找地方撒尿却蹭上老树干裂的树皮,又爽又痛。至于丢开毛巾后不小心按压鸟尾巴的珠子射出来这件事,康斯坦丁不想再回忆。

  他选择直接动手,第四次捏住它。

  这是自动挡和手动挡的区别,康斯坦丁爱死了手动挡。可惜,考虑到自己还要留个勉强能思考的脑子迎接未来某个倒霉鬼,和神奇蔬菜头一起应对世界末日那档子破事,他不能像烟瘾酒瘾一样保留这稀奇玩意儿。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需要找个有能力的大人物搭把手强迫他戒掉。康斯坦丁冒出头,回到理性吸足氧气,又沉入愉悦的海洋。他几下撇开床头的报纸,捞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酒,对准位置浇在珠子上。这也是意外发现,洪水冲击下的新大陆,榨出他多少汁液,搅浑、稀释,喂进那些因哀嚎而大张的嘴巴,可怜的男巫却一无所知。

  鸟首只有钝感,胸腹是最舒适的安全区,尾羽加圆珠能够随时给他致命一击,而已经卷缩的翅膀则是绝对不能碰的禁区。

  康斯坦丁堪堪停在禁区边缘,和前几天水中的男巫、如今身上的乌鸦一样张口,不在乎自己的呻吟是否会吵得邻居闯进公寓甚至叫来警察让所有人看到他这淫溺姿态。他不想一次耗尽自己余生幸福,有意冷落自己挺立的阴茎,只是用食指抬起尾羽,给自己转头就抛弃的好伙计空出一块舒展地方,也避免它流出的白液沾到羽毛上。在第二次意外尝试中他就凭此体验了一把将精液射进自己体内是什么感觉,结束后他一直觉得体内有东西黏附在肉壁上即将脱离流出,然而打开双腿到第三次伸手,他只产生了那些东西结成斑块的错觉。

  避免对自己内射的糟糕结局,康斯坦丁就不得不接受尾羽敏感度远胜乌鸦各处的事实,放任小小一根食指驱使其腰背腾空,仰躺着弯出平日方便别人做前戏的弧度,效果比皮鞭好不少。如果不是醒着捅过后头好几遍,他真以为自己在南美长出了个会流水的新洞,以后就要习惯做个坏掉的水龙头,湿着裤子和魔鬼谈判呢。

  兴奋如波浪顺着臀部的线条翻身而上,在两腿间因裂缝狭窄而高涨,拍打唯一一块礁石,顺利登上平坦的海岸,淹没了整一片沙滩,渗进细小的孔洞中,使他的皮肤不再干涩,却也无法闭合。康斯坦丁必须要及时清除它们,不然总有一天,他的意识能被顶上天堂,而肉体则会受积攒的汁液拖累倒在原地。

  思来想去,他还是得想办法把这只乌鸦扯出来,越快越好。他要找个足够强大的家伙,而且不能靠魔法召唤对方,谁知道被纯粹欲望污染的咒语会召唤出什么鬼东西。康斯坦丁一旦想要了,可是什么都干得出。

  他在思考中瞄到自己用完后就任其滚落的大功臣,一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扫动,试图光凭运气抓出一根没抽过的丝卡。康斯坦丁失望地扭过头,浆糊般的记忆不能告诉他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回答他为什么会把火柴换成打火机。于是康斯坦丁潇洒地将一连串疑问抛之脑后,光着身子走进客厅。也许是时候做点什么健康人士会有的行为转移注意力了。康斯坦丁用膝盖顶回装满笔记的抽屉,把散落的报纸和半拆的信件扫到地上挪动双脚将它们聚拢。

  对了,信件。

  他也许可以去“通讯录”找找有没有能帮忙的人。

  说是通讯录,不过是个破烂盒子,装着通过各种形态留存下的联系方式,比如纸巾、结婚请柬、告别信,还有账单什么的。他一张张翻看过去,没看到自己记住的那些,只剩下一张写着FOTF的竖版名片、和几张明信片。也许是保存的记忆太过久远?毕竟他的通讯录比起电话簿更像个邮局,不太有东西能长期保存在这里。只是他没想到能留电话和地址的家伙竟然已经少到这地步,怪不得最近东奔西跑跟人碰头感觉又累又烦,说不到一两句就开始争吵。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打量那几张陌生的明信片。柏斯?什么鬼地方。洛杉矶?洛杉矶……啊哈。

  光之吧,路西法。

  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家伙。危险,但绝对起效。

  康斯坦丁尽量保持身体平展在床上穿起裤子,起身下地,站到镜子前。他行动迟缓得像个怀胎九月的孕妇,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肚子。他先试着套上衬衫,但邪巫钉进乌鸦时并没有先把他的内脏掏出去,因此乌鸦的轮廓清清楚楚透过衬衫,这副装束只会让他被看作变态的暴露狂。康斯坦丁翻找出柜子里的西装,让衣服上所有扣子和系带都派上用场。还不错。虽然他依旧是个变态,但只要能忍住呻吟和腿软,没人会注意到变态衣服下的性玩具。

  哦对,还要给自己不受控制的老二加道保险,免得路西法见面第一句就是“这次惹上什么麻烦,还能把大名鼎鼎的康斯坦丁吓尿”。

  贞操锁,贞操锁……在这。还好他上次从俱乐部回来时忘了把这东西摘掉。

  搞定。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你就把我叫过来,芮妮之前已经——你脸怎么这么红?没事吧?”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去机场,查斯,别再抱怨出租车的事了,我保证你会领到一头肥羊。”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康斯坦丁第一次在查斯的车上如坐针毡。要让乌鸦完全摊开,他必须平摊身体躺在后座上。即使如此,乌鸦本身就会毫无规律地动弹,这让他全程不得不咬着一根烟吞下含糊呻吟,直到它差点灼伤自己。在体温的衬托下,圆珠略低的温度唤起他从冰箱里拿出酒瓶自慰的错觉——天哪,这是第几次无意识拐到性欲上。康斯坦丁真担心查斯会在回程中看到车座上有一团可疑的阴影,然后从报纸上看到他在机场纵欲过度死亡的新闻。

  这种折磨持续到康斯坦丁在光之吧门口下车。他无法维持长时间的坐姿,去厕所的频率估计令空姐侧目,对方甚至特地找到自己询问需不需要帮助。飞机稳定保持在高空,而他一路都被捆在欲望动力不足的过山车上,在到达至高点前眼睁睁望着它离自己远去,却又因为什么狗屁定律一次次不受控制冲上去。三层布料对一只从不穿衣服的鸟来说还是太紧了,这身最正式的套装等同于俱乐部里最少人挑战的胶衣,吝啬到连呼吸口也不留给你。至于最麻烦的安检和出入境流程——魔法毁了康斯坦丁,但也救了康斯坦丁,可不像康斯坦丁自己能救朋友也毁了朋友。

  他在说什么?

  要走不被人注意的快速通道就必须要专注,因为自己的失误,康斯坦丁懊恼地望向朝自己走来的工作人员。戴个纯黑墨镜装酷,哈?怎么不管哪个时代多大年纪干起这行都一副模样。

  “先生,您的衣服下面似乎藏着活物,我有理由怀疑您私自携带违禁物品入境。”

  不是什么大问题,康斯坦丁可以很自豪地说没有谁比自己对催眠工作人员更熟练——但催眠的时机不凑巧,对方已经摸上腰身。

  没有哪个负责安检的员工会把旅客当作全身长满肿块的病人轻拿轻放,更不用说一个年轻力壮的家伙面对近乎中年的可疑男子。康斯坦丁哆哆嗦嗦一边强撑起疲软的双腿一边将重力分散到因为检查接触的掌心上。高大的小伙子搜完康斯坦丁全身,朝他道歉。幸亏他走得匆忙,不然看到康斯坦丁差点跌倒他肯定会凭借一次热心尽职惊喜地发现自己没抓到走私犯但抓住了性变态。

  一边清楚意识到两腿间肿胀挺立的物什,一边还要自然朝人群敞开裤裆向前,对康斯坦丁来说,这难度不亚于克制自己念动咒语立即释放的冲动。还不如打个电话拜托查斯给自己扎一针,直接寄到光之吧。哈,要是路西法当众打开包裹,也许还能给他添点堵,把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魔王之首拐进当地警局。

  可惜,身处地狱酷刑的折磨中,只有路西法嘲笑你的份。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可能找上门’?要是没提前说,我会以为你主动应聘为酒吧增加热舞项目。”

  “我说了什么?”

  “真是稀奇,”路西法瞧出康斯坦丁状态不好,说起话来更是拖长调子,一句一顿,“你觉得自己是第几次来这?捅出这么多篓子,一一讨还每一份有意无意给出去的人情,我还以为你会记住哪些事让你意识到有些人不该惹。”

  “是吗?可能我并没有把你放在不该惹的那一类里吧。”

  康斯坦丁尽量放松站姿,希望傲慢的堕天使没有注意到他僵直的瞬间。虽然有求于路西法,但康斯坦丁知道,一旦在气势上输掉,他接下来付出的代价可能就要翻上数百倍。

  路西法没有在意康斯坦丁的挑衅,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心情极好地示意康斯坦丁到楼上详谈。康斯坦丁瞄了眼楼梯,又斜眼瞥向耐心等待的路西法。

  “故意的?”

  “或者你可以就地躺倒让我拎着衣领拖上去。”

  “随便,我受够了。要是得一直忍受它我还不如干脆转行靠这东西挣钱。”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对所有人而言。”

  路西法知道康斯坦丁不会在这一趟就达成心愿,少几分钟乐趣也不是什么损失,不介意给他开个后门。

  他们在房间中央。

  “沙发,还是桌子?”路西法将外套挂在桌边的椅背上,“我不建议沙发,它太软,你会更容易陷进去。想象一下,那东西会随着你的姿势缩成一团……”

  “狗屎混蛋。”康斯坦丁在心里骂道,路西法根本就没给他选择。他解开风衣系带和西装扣,在解开衬衫扣子的前一秒被路西法阻止,直接被推上长桌。

  “自己揭开惊喜的感觉更棒,不是吗?”

  “我觉得你看起来更想用礼物这个词。”

  路西法站在长桌侧边,扯出康斯坦丁皮带下的衬衫,从最后一个扣子往上解开,直至康斯坦丁胸前停下。他满意地看着有些奄奄一息的可怜小鸟,指侧顺着最外圈描摹它的轮廓,最后挨个晃动固定的骨针,检查康斯坦丁和乌鸦的连结程度。这意味着路西法将康斯坦丁横向逆向抚摸羽毛的禁忌犯了个遍,他乘胜追击解开对方给自己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火山喷发从不延迟片刻,康斯坦丁却实打实地从伦敦忍耐到洛杉矶。

  “路…呃!路西法你…啊……哈啊……你他妈……啊!”

  路西法很高兴看到康斯坦丁理解现状,能够自觉捏紧拳头,除仰起脖子外尽可能保持身体不动等待高潮过去。又或者是因为他脱力了。

  路西法用两根指头夹住尾羽,用能够将它们完全压平的力道一路下移停在圆珠上方。天堂的大门需要轻柔叩响,所以路西法用最温柔的方式拨动它,让圆珠完全换了个面。

  路西法静静欣赏着。

  这比他在那栋房子里听到的康斯坦丁的声音悦耳多了。

  “我很好奇,这只乌鸦既然是活的,你不需要喂它食物和水吗?”

  “不,不路西法……我知道你不好惹,但如果你敢——!”

  路西法没等康斯坦丁的警告说完就抓住整只乌鸦,顺势用大拇指抵住鸟喙不让其闭合。康斯坦丁如同刚上岸的鱼,在下意识弹跳中瞪大双眼。路西法握着的地方化为一条分界线将他割成两半,下半身是油,一点风吹草动就炸得他难以想象的滚烫,油星胡乱飞溅,试图裹上一切他接触的共同沸腾;上半身是水,触感如起落水面上聚散的水珠,由他诞生,也激起他的荡漾。

  鸟喙再硬,口腔内部也是软的。路西法只是想知道乌鸦进食康斯坦丁会有什么反应,没打算填满它。但相比指间的碎叶,他突然有了更好的想法。

  光之吧最不缺酒精。

  恍惚中,康斯坦丁感觉到喉咙里的蛇再次出现,他发不出实质性的呻吟,只能哑着嗓子喘息。下半身仿佛硬生生被路西法撕开一条缝,手指顺着缝隙钻入,撑大血肉的裂纹,指尖在深处勾起,酒液滴落仿佛高温炙烤的针在伤口上悬停,燃起大火,让他忍不住想扒开肠胃,即使摸遍所有地方也要找到火源摁灭它。刺挠感像胶棒搭建出框架,支在一缩一张的器官间,等着它们的碰撞。最长的那一根贯穿咽喉与后脑,以至于他注意不到路西法开始实验的最后一步——将翅膀组成的细长管道抚平展开。

  路西法一根一根压下早已定形的翅膀羽毛,动作间还会专门停下去观察康斯坦丁的反应,就像初次弹奏乐曲时不自觉被三角钢琴振动的琴弦所吸引。他们一同见证为什么皮肤不能被指定为生殖器。康斯坦丁陷入狂乱,谨慎与诡诈败落,从他无法闭合的口中仓皇逃离,只剩下性欲在王座上彰显权柄,控制着双手主动抓上施与极乐的路西法,求对方更进一步。他不用扩张,他需要被填满,就算光明使者没有老二他也会逼着路西法造一个出来塞进后穴,哀求路西法用飞翔的速度撞击他,抚摸乌鸦,抚摸阴茎,无论多少次,抹平它们直到他也像天使一样平坦才能停下。

  不,也许他永远无法停止。他出生在旋涡的边缘,这旋涡由母亲的死亡起头,扩充的材料是被诅咒的父亲,接连死去的朋友,相继离去的爱人……

  他一生都用来逃离。

  他……这些画面是什么?

  “呃啊!”

  他感到一瞬间剧烈的疼痛,铁定是路西法搞的鬼,但此刻他根本没精力找对方对峙。

  “你能看到那些鬼魂吗?”路西法一手转动着羽毛,一手轻轻摸着康斯坦丁的头发,就像安慰一个刚拔完牙的小鬼,“看样子现在的你应该认为他们都活着,你的愧疚可不太会给活着的人。”

  “哈……哈啊……认为?”

  除了欲望他一无所有,康斯坦丁的脑袋可是和精囊一齐射个精光。康斯坦丁撑着眼皮追问,直觉告诉他这事可能得排在乌鸦前,然而黑暗过于殷勤地递上事后烟,他没能成功听到路西法的回应。

  “要是上回你能如此取悦我,我也不会作弄你。别心急,康斯坦丁,我为你连通了梦的国度,他会指引你找到那个能告诉你真相的存在。”

  “而我会与你同行。”

 

Chapter Text

  “所以代价是什么?”

  “如果你实在心有不安——嗯?不会真的有——好吧好吧,我不开玩笑,可以把那只乌鸦送给我。”

  “方便回味?”

  “你可以这么认为。”

  康斯坦丁单披着一件敞开的衬衫,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下半身。条件有限,他正打算把路西法拆开的器具装回去,从后伸出的手抢先一步挡在小约翰前方。

  “让我来吧。”

  路西法拖起康斯坦丁软绵绵的、已经流不出任何东西的鸡巴,如同专业的技师倒上整场性爱都没使用的润滑剂,均匀地涂抹柱身和卵蛋。康斯坦丁极少在事后和床伴温存,但对如何喘息和呻吟以便在来一发前勾起对方性致了如指掌。可惜他的对象似乎不太配合,路西法瞄准小东西有充血迹象,熟练地将笼子对准龟头,向后压紧卡环上锁,一气呵成。

  “我亲眼看见你昨天把钥匙毁了,怎么,这是打算帮我一劳永逸吗?”

  “难道你没能力解开它?”

  “行。”康斯坦丁说得咬牙切齿,“下一站,梦的地盘。只怕为了摆脱这畜生,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们每个人最好用的道具。”

  “谁说没有呢?”

  “恶心。我们怎么去?”

  “很简单,想来一场公路旅行吗?”

  ……

  “见鬼,什么时候去你们这些家伙的地盘这么方便了?”康斯坦丁一手搭在车顶,一手敲了敲这不知道什么牌子但一看就是天价的豪华玩意儿。他透过车窗往里探了两眼,寻思路西法让自己躺后座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都别想。坐副驾。你可以把副驾驶的靠背放下,但我绝不会允许你把脚放在除了车垫以外的任何一处位置。”路西法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在手臂上,一副自认司机的模样,甚至把白衬衫的袖子都卷到臂肘。

  “好吧,看在曾经的地狱之主给我开车的份上。”

  他就是停不下挑衅,也从不看当下的处境,像动物的攻击行为完全交由本能所控制,自欺欺人能够担起奉献、拯救的责任,却实实在在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就像现在坐上魔鬼的副驾驶位前前后后反复调整椅背,肆意解开领带与衣扣舒展身体,得意忘形地叼住新烟,在点燃它之前就按捺不住啃咬出印痕。

  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指尖漂浮的火苗被及时递到康斯坦丁面前,他诧异于路西法这莫名其妙甚至对对方来说有些自降身价的殷勤,心里嘀咕着这一点火能烧掉自己多少“资产”,又让路西法得到多少祭品。

  第一篇章就差最后一句话标志公路旅行的开始,路西法却迟迟没有动静。康斯坦丁清楚他的目光正对前方,却总觉得他在观察自己。

  “你打算就这样敞开着?”

  “都到你车里了我还要担心被看吗?”

  “好吧,我问过一遍,你也确定了。”路西法可惜地扫过康斯坦丁没有完全放下的椅背——为康斯坦丁而可惜——熟练地拉出对面的安全带插进卡扣。

  “呃!”

  康斯坦丁反应激烈地抓住胸前的那段安全带,却因为这一动作让腰间的部分收得更紧。他手忙脚乱摆弄卡扣,抬眼看到路西法气定神闲地用右手食指敲打着方向盘,就知道自己别想解开这鬼东西,它会顶替魔鬼折磨自己一路。

  康斯坦丁翻了个白眼,谁说折磨人类是专属魔鬼的天职呢。

  “坐你的车还需要系安全带?”

  “我当然没有要求。看你想死在车里还是死在车外。”

  康斯坦丁设想,如果死在车外,收拾残局的医生还有可能把他肚子上的小家伙当作是冲击中意外卷入对死者造成二次伤害的倒霉因素,如果死在车里,那报纸头条大概能编出一个新的邪教或者都市传说,等法医剪开他的裤子看到一根长时间佩戴贞操锁且没有坏死的生殖器,八卦小报上大概还会涌起一股新的变态情趣潮流。

  无论如何,康斯坦丁不会当着路西法的面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可不想在路西法有意纵容下无意识放松警惕,真把自己骗过去。

  路西法载着康斯坦丁一路畅通直行,康斯坦丁只能凭借刮在脸上的风和紧贴后背的惯性猜测车速正不断抬高。他松开安全带,稳定的呼吸维持他腹部一起一落,也催动镶嵌的乌鸦一进一出。前后距离不长,但够他受的。于是康斯坦丁又抓回安全带,可路西法似乎瞅准了时机,总在他抓着安全带时改变方向,一次挤压能使他呼吸暂停,却抵得过上一段呼吸带来的所有刺激。他的喘息和高潮在与身下的轿车进行竞速比赛,无论哪一方获胜,得益的都是开车的路西法。

  康斯坦丁盯着路西法平坦的下体,路西法大大方方敞开双腿让他观察,并不在意对方的冒犯。毕竟康斯坦丁那点歪心思搭配他肉眼可见的紧张后更像是提前做好拿不出车费靠卖身抵账的心理准备。

  哦,他不该拿这个开玩笑。小约翰曾切切实实留下心理阴影呢。

  “你现在有吗?”

  “你问这个?”路西法低下头去,一点没考虑会不会撞车,听到康斯坦丁知晓答案的叹息声后嘴角翘得更高,直白地戳破对方的小心思,“与其坐在那盯出个洞,为什么不直接解开它寻找答案呢?如果实在无聊,你可以玩自己的。当然,我也可以一只手开车。如果实在忍不住……你知道我开车并不一定要看路,对吧?”

  这种时候他贴心得不像话了。

  “承认自己的下流欲望又不羞耻。你就是忍不住,康斯坦丁。你想要释放什么呢?在酒吧与兄弟谈天说地,在床笫间与女友挥洒汗水,巴士、草坪、河边街巷……你有如此多美好回忆,用于悼念的回忆,要让那些快乐的记忆片段从你双腿间止不住地流出吗?化作一滩又一滩黏附在纸巾上的液体,让你一眼就能看到,告诉你你拥有多少,不,曾经拥有多少?”

  他看见许多认识的人与不认识的人,然后是认识的尸体与不认识的尸体,接着是认识的鬼魂与不认识的鬼魂,最后是认识的……也许并不是认识的……自己。

  或者更直接。来吧,坐这,吧台边上好处理。这里有烟有酒还有枪,你的手可半点没受影响。拿稳了,朝着这里,瞄准太阳穴。一颗子弹,你躺倒的地方只会出现一大滩被酒精融化又兑水的脂类与蛋白质,被击碎的愧疚与悔恨一粒又一粒从颅骨的漏洞里滚落,在尸体边重新堆出半个脑袋,另外一半因为太过坚固还塞在里面,但你再也感受不到了。所有苦痛都从躯壳中出逃,只因为它们生前被你牢牢锁住时也是如此痛苦。

  随即,从空中伸出一只巨手来,捞起你这软塌塌、空荡荡、还不如垂死鸟儿硬的尸体,又出现另一只巨手,挖空你底下的地面,露出运作的胃、肝脏、肠道。这手留出一根指头往前抵着胃,剩余的指头搅动着肠道与清洗食材无异,只等空出地方,不顾你的挣扎和抗拒将你重新塞进人类的身体中,让富有弹性的器官表皮和血管重新归位将你包裹,完成你的重生——

  “我可没想到它还能帮你玩窒息play,更不用说你沉浸其中。”

  那不像是他平时的幻想,更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康斯坦丁在他耳边低语,话语比金童更低俗、恶劣,丝毫不留情面。然而当他再要去细想时,却感觉仿佛有人贴着耳边摩擦金属,那一声“叮”的长音警告他停在此处。

  康斯坦丁看向路西法,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从开始就是幻觉。如果路西法当场变成自己的脸,他也不会意外。但要他说那是路西法又起了捉弄的心思,还是想象中低语的康斯坦丁撕下伪装向他坦白,他定是给不出答案。

  这濒死的极乐体验既让他脑子坏掉,却也让他抓住那根深渊中唯一探出的绳索。

  “你之前说我曾告诉你‘我可能找上门’,什么意思?”

  “想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得先回答完我的问题。你是以什么样的关系找到我的?”

  “久闻大名?外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明信片。”

  路西法似乎有些惊讶。

  “你还留着它们?啊,那不重要。我都不记得我当时在想什么。但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知道我找了地方开酒吧的?”

  “私人消息来源。而且我希望这次能用久一点,所以,无可奉告。”

  “是吗?到头来我并不需要偿还对你来说并不存在的人情。相反,我应该问问调皮的约翰男孩,你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虽然我惹过的恶魔不计其数,但应该还没惹到尊贵的光明使者头上吧?”

  康斯坦丁避开路西法的目光,突然发现车外已经从城市变成荒漠。红棕色的大地似乎因为过分滚烫飘起雾气,导致他的汗水也流个不停。

  “我一直觉得,汽车其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发明。”路西法瞥见远处缓慢移动的巨物,突然从恼怒转为微笑,调整方向盘松开双手,对康斯坦丁剧烈挣扎甚至妄图跳车的行为无动于衷。

  “对某些人来说,车祸可以造就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谋杀。”

  “我操你的路——”

  康斯坦丁清晰地感觉到,在碰撞的一刹那,安全带卡扣终于松开,他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甩向前方,侧脸看着路西法的安全气囊弹到他脸上却没什么心思取笑他。这一秒如同末日审判漫长,他看着安全气囊不断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如同天堂边界的光(他见过吗?),变成门的形状,吞下路西法一半的身体,在触碰到他的瞬间也吞噬他。

  那么,这是哪种谋杀?

 

Chapter Text

  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说过许许多多的话,有的纯粹是为自身狡辩丢出的疯言疯语,有的似乎还算听得过去,比如:

  我们所创造的,基于我们所认识的。

  天是天,地是地,万物与定义的“万物”相符。如果晨星在创造一个全新宇宙时都无法打破这一说法,他又如何宣称自己脱离上帝,如何宣称这个世界脱离上帝?

 

 

 

 

  闭眼前展开的安全气囊不曾存在,撞上虚空的车祸也从未发生,城市的景象如同哪位科幻小说插画师改行设计的产物,路西法的豪车赶超一节低空悬浮的车厢,又与一驾飞驰的超长马车贴身擦过。

  路西法在现代城市的边缘停下车,邀请康斯坦丁前往隔着一片大草坪隆起的乱石土坡。

  穿着宽大白T恤,气喘吁吁追着猫头鹰奔跑的男孩从他们身边经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了两人一眼,停下脚步。

  他犹豫地看向前方,又回过头大胆地瞪了眼路西法(至少康斯坦丁这么觉得),在路西法恶心的宽容与笑意——也许是某种赶客式微笑中匆匆离开。

  直到对方消失不见,他们才继续前进。

  四周的景象从高楼大厦变成交错的树林与田野。康斯坦丁看到林中似乎有一个用长角面具和金色长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女人?无论他是什么,总归是个过于高大的巨人,身边还跟着两个漂浮的大头怪物,如同栓着俩气球。如果马车和悬浮列车能出现在同一条道路上,这些奇幻生物也该住在城里才对。

  “这什么地方?受不了上帝又干不掉他,终于找到办法另起门户?”

  康斯坦丁检查完最后的部位仍然心有余悸,确认车祸没给自己造成伤害后,一边在路西法身后竖中指一边好声好气挑起话题。

  “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会一眼识破呢。毕竟过往我们相处的时光里,我说什么你都表现得好像没见识过也略有耳闻一样。”

  “我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么?他们同样只会在一无所有的状态下找上我,平时不都各走各的道,谁也瞧不上谁。”康斯坦丁流利地抱怨出口,自己却愣住了。虽然出了那件事,但他们还算一个小队……也许还算……至少他们又因为黑暗崛起的迹象走到一起,这次没有人……

  没有人?

  不,所有人。所有人都曾在。所有人都不在。约翰·康斯坦丁真心实意爱他们,却也真心实意嘲笑他们。康斯坦丁怜悯他们,却也唾弃这该死的拖累自己的同理心而暗自期待顺理成章摆脱他们。他一点都没有成长,依旧是那个能在称兄道弟后往对方头上撒尿的混子。也许他所期待的摆脱只是没心思联系便谁也不打扰谁,有乐子共享,有麻烦不扛。但事态发展如失控的列车,最后总会变成交错箭头——你无法打扰,我无意打扰。

  当他们离去时,谁见过康斯坦丁参加几次葬礼呢?他在伦敦的街道上有着观赏每一位苦命人演完最后一幕的闲情逸致,却在个人命运上行色匆匆,如此专注于自己奔赴毁灭的道路,边走边悼念,边走边无意识地寻觅下一个能被判到死刑的共犯。

  行色匆匆。

  他看到一些幻象,自己偷偷摸摸躲避着什么,穿过各种地方,这些画面中只有地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只让他饱受折磨的黑鸟不在身上,按他的性子应该马上丢得远远的,却被牢牢握在手里,极力挣扎着,鲜活得像是刚被抓住。

  “它并不完整。”康斯坦丁低头摸上乌鸦的羽毛,一根根捋过去,又蠢蠢欲动地看向路西法背部随时能长出那双显眼大翅膀的位置,“你答应我解开咒语,但没告诉我那些它们依旧会与我存在感应,包括那些掉落的羽毛,不是吗?”

  “好吧,你看到了。”路西法摊手,有些可惜地拐了个弯,“真可惜,就差一步,我本来还想不留痛苦不留疤痕地取走你的小鸟呢。”

  路西法把“小鸟”一词念得含糊,激起康斯坦丁一身鸡皮疙瘩。他咳嗽两声,希望这不是另一种暗示——

  “啧,听起来好像劝临盆孕妇尝试新的无痛生产技术。”

  “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试试。虽然我不是负责这一部分的天使。”

  “天呐,你们还有专门负责的家伙吗。”

  路西法笑而不语。

  “说正事,”康斯坦丁尽可能摆出最具有攻击性的严肃态度,“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好说话,路西法?”

  “别那么紧张,康斯坦丁。并非好说话。我说我欠你人情,这不假。”被戳穿那点小心思并没有影响路西法热情待客的东道主形象。“至于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没人想让你呆在伊甸园。大家正迫不及待地赶你出去呢,约翰。你瞧,我会出现,甚至将你带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我对这个角色轻车熟路,再没有人比我合适了。连紧盯你的初堕者都对此毫无异议。我猜测他是怕自己一进到这角色里——会忍不住。”

  “某位任性上帝创造了史上最糟糕的亚当,你的结局本应是吃下善恶果后被赶出伊甸园,游荡在旷野,艰苦生活的同时四处播撒你罪孽的种子。”

  “……听起来有点奇怪。”

  “问题是,你把善恶果藏在了哪里?”

  自然进化的尽头是密密麻麻无根的城,强势地裹挟万物奔赴更复杂的死亡。顺着这条路一步步退化,康斯坦丁紧跟路西法在沙漠中踏上斜坡。这种体力活一般和康斯坦丁无缘。他的衬衫被汗湿透,两颗肺上通的管道更像是硬生生捅出来的,紧挨的气体在挤过缝隙中发出哀嚎。在路西法了然的眼神中,从风衣到领带,沉重而又闷热的衣物一件件散落在大地上,让人忍不住幻想跟着这些标记走到尽头会窥见何等“美景”。康斯坦丁停在最高点眺望,风被他的肉体劈开,却独独漏了身前这一片,于是在羽毛的分叉间化作波纹荡开,抚平他的疲惫。

  “感觉如何?在折磨中寻找刺激并全身心享受,你一贯擅长的事。”

  “你的下一句话是自荐成为折磨的那一方吗?”

  路西法没有出声,抬起的手顺着他的侧肩、锁骨中心、胸口凹陷的浅沟一路向下。康斯坦丁大胆起来,拉过他的手变换方向,摸过一个又一个纹身,这个可以保护他免受恶魔附身,这个可以使一部分咒语到他身上就反弹,那边那个可以保护他灵魂不受伤害,直接从源头消灭敌人……

  直到另一处对话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坡底下穿着修身短袖和牛仔裤的青年正和同伴争吵。

  路西法垂眸。在康斯坦丁看来,那可不是惋惜。

  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青年抬头与康斯坦丁四目相对。他抓了抓头发,不自然地调整着自己的墨镜,金发的家伙似乎朝他抱怨了一句,反倒让他产生新的想法,拉起还想继续吐槽的同伴跑向另一个方向。

  如果不是因为路西法的反应明显是无奈而不是津津有味,康斯坦丁会以为他闲着没事插手了。

  越过最后一个坡,康斯坦丁发现自己站在一扇新的大门前,同样刺眼的光亮,像是镜子打碎后遗落的一角插在大地上,因为光线看不清轮廓。

  “我们到了。这扇大门曾经被我分解成碎片散落各处,引领不想活在上帝麾下的造物进入此地。你可以由此到达你的目的地。”

  康斯坦丁怀疑地观察着路西法。他知道要从掌管谎言的魔鬼身上识别真假的难度和对他说谎的难度没什么差别,但他就是有一种预感,他可以从路西法当下表现出的兴致中找到答案。

  路西法看起来兴致缺缺。

  “还在犹豫?也许我之前确实会想把你送到一个没有魔法的地方,除了那只乌鸦,你会安安稳稳心无愧疚地生活一辈子,没有任何麻烦,没有任何危机,你想天天喝个烂醉喝到死也可以,到处流浪消磨时间做个平平无奇的糟老头也行,如果你娶妻生子能在死前用幸福定义你的一生,那我一定会在葬礼上好好组织语言为你悼念——”

  “但发现存在更有趣的故事走向后,我会放你一马。”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康斯坦丁最差能给出什么呢?可惜他情报滞后,对路西法和梦之主的关系一无所知。路西法和上帝不对盘这么久,谁知道他是不是和大部分站在顶端的家伙也不对付。和惹怒路西法相比,惹怒梦之主会好到哪去?

  “在猜测我和梦的关系?哦对——忘了说,你也曾经帮过他的忙,我相信即使我和梦有一些小小的过节,他不会迁怒于你。而且这道门既然开着,就说明他允许了。”

  啊——路西法总是那么“贴心”。

  康斯坦丁做好了走进未知的准备。他知道,如果不从这里离开,极大概率也不会有其他选择——不过离世途径应该能轻松找到。在他迈出一只脚,半张脸几乎要浸入时,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天而降勾起他的领子升至高空,飞得七扭八歪,在看到最近的某个光点时迅速降落放开爪子,十分自然地表达对康斯坦丁的嫌弃。

  “YOYO!”

  康斯坦丁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头晕眼花外加恶心干呕让他没力气注意对方长什么模样,只能根据眼瞎的症状猜测对方拉着自己通过了新的门,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他感觉到眼前恢复正常亮度,甚至还能从眼皮上感觉到升高的热度,推开对方趴在地上吐了个干净。

  “嘿,你还好吗?”

  康斯坦丁终于回过神来辨认四周,却宁愿戳瞎自己的双眼。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土地之说。可能也没有空气之说——毕竟全是硫磺味,吸进吸出都是固态粉末。温度滚烫得像是即将喷发的岩浆,就算表面看皮没熟,肉已经熟了。

  康斯坦丁没忍住,有生以来所有知道的用于咒骂的词汇聚在一起,冲口而出。也不知道是骂路西法还是搞出意外的这一人一猫头鹰,又或是可能带着某种诅咒的自己。

  再没有谁会像他一样,总是面对这样的处境——无论逃往哪个方向,兜兜转转都会奔向同一个地方。

  血腥地狱(bloody hell)。

 

Chapter Text

  自从来到地狱,康斯坦丁就开始沉默地吸着烟,一根接一根。他确实因为某些躲不开的事打开过几次神奇通道,见过几次地下的糟糕景象。但两手空空徒步深入地狱可真他妈是一次新奇体验。

  那奇怪小孩跟在他身后保持三步距离,忐忑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心烦。

  “所以你是谁?”

  “我知道你,约翰·康斯坦丁。我叫提姆·亨特。叫什么都行,只要不喊我小子(KID)。”

  康斯坦丁有些不适应地撇开目光。如果是个成年人,他对这种熟悉的恭维、殷勤和自来熟得心应手,但当对象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那就有点诡异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很高兴能以这种方式和你相识。久仰大名。”

  大名?什么大名?魔法大师?还是能在精神病院待到让别人以为自己挂掉的大名?

  亨特似乎下定决心,走上前把紧握的吊坠塞进康斯坦丁手里。

  “我想现在你也许会接受这个……”

  哈,那个被他早早丢弃的粗糙玩意。这东西被人捡到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被一个看起来没什么能力的少年捡到然后丢失在地狱里。

  “你就是通过这个认识我的?真是不幸。”

  他从对方手心撩起链条,刚要收回就被一把抓住了手。

  “你之前把它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现在借给你是因为你会用上它。”

  “啊,是吗?”

  如果连一个小屁孩都能在约翰·康斯坦丁面前装神弄鬼,那他可以主动把招牌砸了。

  “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进去?”

  “你不能进去,一进去就都结束了。它会永远以这种形态留在你身上。”亨特点了点康斯坦丁肚子上突起的地方。

  康斯坦丁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话头先被人抢走。

  “看看谁来了。地狱的稀客——不,地狱的贵客啊,约翰。”

  初堕者。

  康斯坦丁知道这一大人物,但没想到在还没犯任何事的情况下他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而且……叫得这么亲密。

  他之前招呼过的恶魔里应该没有哪位是初堕者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伪装的吧?

  思考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站到亨特身前。无论之前这小孩想干什么,至少现在他得先把对方送走。应该说是幸运吗,初堕者似乎只是来找他的?

  “不用紧张。没有要债,没有寻仇,也不存在什么对小孩情有独钟的癖好。我们可是曾互称亲爱的和宝贝的关系。你可以牵起他的手,我们一起走一段。”

  面对初堕者的意有所指,康斯坦丁的回复是背在身后竖中指。感受到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唯一伸出的指头,他僵硬地张开掌心,紧紧反握住对方。

  “很好。”

  初堕者率先转身走在前方,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们会不会跟上来。

  康斯坦丁面对握紧他的少年有些恍惚,没想到少年先扯动他的手,担心地示意他向初堕者的方向迈出脚步。

  这孩子绝对被吓尿了。

  他需要等待时机。

  “无论如何,我会找机会让你离开这里。”

  康斯坦丁蹲下身,向神色不安的亨特做出保证,尽可能低调地跟在初堕者身后。

  等待是一次煎熬,也是一场较量。欲望与意志、情感与理性……它们如同丛林中最凶猛的蛇虫在搏斗中将毒液挥洒在身体各处,你听到液体翻滚嘶嘶作响的声音,但那似乎又只是体内灼烧温度带来的幻觉,提醒着你它已将你的五感融化成一滩。突然,触觉挣扎着跳脱出来,焦急地敲响大脑反应区域的警钟——有五指在抚摸他的大腿。

  这力道有时轻得像只能使汗毛弯曲,有时重得像试图越过又厚又软的皮肉触碰他的股骨。一开始只是在大腿外侧,一圈又一圈,从下到上,周而复始;然后是胯部,以半掌的距离一点点侵入两腿间。这无处可寻的触碰并没有到关键部位就停止,反而远离那片敏感区,接着向腰部前进。康斯坦丁不常锻炼,因此这一块轻易能捏出肉来,然而捏走肉就能捏到骨头,力道重时更痛。

  他怀疑的对象只需要在路西法和初堕者中二选一,再不济加上个也有可能是伪装的小屁孩,三分之一的概率,这可比在濒死时想出眼前恶魔是哪位被成功糊弄的倒霉家伙的概率高多了。这种恶作剧一般的魔法需要媒介,他应该没留下什么——

  羽毛。

  操。该死的羽毛。

  为了不在初堕者面前表现出异样,康斯坦丁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伐,使其和力道轻重交替的规律一致。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主动配合对方。为了遮掩腰部的不自然晃动,他将空余的那只手塞进口袋夹紧胳膊。在他快要适应时,那只手突然离开腰间,横跨胸口的两指逐渐捏紧,导致他胸前的肉顺着力量往中间聚拢——可他胸前根本没有多少肉,除了几乎要碾碎肋骨的疼痛,一无所有。

  康斯坦丁需要正常呼吸,面对初堕者不知道有意无意较高的布速他甚至急需几个深呼吸。但是他现在只敢将气提到鼻尖就马上赶跑它们。本就是呼吸不顺的艰难时刻,对方还嫌不够,用上另一只手抵着他的马眼向上抬,走得还是直线。

  必须……他必须……挺直……不……坐下来……不……他必须……

  初堕者转过身,手里赫然夹着一根黑羽毛。

  “你想留下,还是离开?”

  亨特瞬间变了脸色,流露出不属于他这年龄的成熟。初堕者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来回摩擦着手中的羽毛,一点点收紧。

  “你想要什么?”

  身上的一切仿佛都与他分离,只有渗出的汗滴能顺着重力逃离。康斯坦丁想起幼童手中握着的不断往地上砸的锡兵,想起搬家工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想起舞台上表演万箭穿身的魔术师。

  “我想你拿回它们。”

  初堕者知道康斯坦丁无法动弹,温柔地摆弄着他的双手做出捧起的动作,将羽毛裹进他的手心。那种无处落脚轻飘飘的恶心感又袭上喉咙,血液冲进大脑填满每一处缝隙,灌进心脏随着它的缩张来回涌动,宛如洪水从天而降。一路上最为敏感的触觉似乎断开连接,他分辨不出羽毛是否真落到手上,只看见自己的手被黑暗淹没,像机器平整切开腕口,恐惧使其不敢曲起小臂确认伤痕。

  他要死了吗?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不,不是,他知道死因并非如此。即使外表完好,他的器官会一样一样缺失,胃会萎缩成认不出的干瘪囊袋,肝脏会脱水成硬块轻轻一抖便化作粉末黏附血管壁,又或者根本没有这些过程,不过是有人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了“失消”一词,却看也不看结果任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他想起自己从前愚弄的暴徒,用信仰引诱其认为自己的生殖器在不断缩小。康斯坦丁强迫自己忘记语言,发出含糊的叫喊,在最后一刻勒住向面前敌人渴求抛弃四肢的欲望之缰绳。

  他伸出双手。

  他不想要这血淋淋的、克制不住炫耀的双手。

  他绷直双腿。

  他不想要这软弱的、只会逃跑的双腿。

  他伸出舌头。

  他不想要这灵巧的、却只在最终的谎言上发挥天赋的舌头。

  黑暗顺着他的心意浸没四肢,但绝不爬到脖子以上。康斯坦丁突然发现初堕者的手并没有离开,同样半淹其中。

  初堕者安静地观察,安静地欣赏,安静地享受这迟来的喜悦。这一刻,他是如此宽容,如此有耐心,甚至充满仁爱。为世界添加新元素的兴致比地狱之火更为滚烫,他对存在的感知和意识超过此前任何一个荒唐的在永恒中观望与质疑的时刻。他仿佛回到与上帝共处的旧日时光,即使如今他对那些日子嗤之以鼻,却对抓住每一个掷康斯坦丁于火坑中的机会甘之如饴。

  你的道路不会通向死亡,康斯坦丁。看看你曾经的,可能的,最后的结局——衰老、腐朽、破破烂烂,或因为疾病或因为失血和伤痛,或是艰难进行的窒息与自杀让你在死前总要受一番苦楚。看,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前漫长的堕落过程,就像下地狱前你还要一个人孤零零走过那崎岖细窄的悬空崖路。

  那些黑暗在某一瞬突然有了重量,有了厚度,有了弹性,顺着初堕者摸上康斯坦丁脸颊的手凝结出薄薄的一层胶,剥夺他的呼吸,剥夺他世界里所有的色彩,让他更清楚地看到黑色背景下半透明的苍白灵魂,强压着他的头颅埋进约翰康斯坦丁的走马灯:大厦下的监牢、火花四射的电脑、空旷厂房的木椅麻绳、泛黄的墙角与旧衣物、走廊沾血的塑料椅……

  紧接着,那些黑暗产生形体。也许是初堕者蠢蠢欲动的创作欲望影响了它,也许是康斯坦丁近乎真实的想象塑造了它。毕竟没有人会比康斯坦丁更熟悉这些脸,这些在哀痛与懊丧中为无处寻求生机流泪的脸,这些在无助绝望中向并不稳固的援助之手呼喊的脸。它们不是只能在管道里无声凝望的亡灵,它们拉扯厄运涂抹皮肤,吐露诅咒啃食四肢,它们是宣告世界末日的疫病源头,这疫病在唯一一个不会因此而死的凡人身上。

  “别担心,虽然很疼,但你不会因此而死的。”初堕者从康斯坦丁的风衣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出一根抵上康斯坦丁的唇,对对面怀疑嫌弃的目光毫不在意。

  “你已经没什么可以给我的了,但我不介意再给你些什么。我曾经说过我可以给你这个世界,你当时说得很难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给。重要的是我的想法,这点上我们很相似。”

  “我又什么时候跟你打过交道?给我这个世界——听着更像是为了先得到我的灵魂再整死我的蠢货才会说的话。而且你不是初堕者吗?就不能穿得高贵一些,文明一些,这属于野蛮人的肌肉硌得慌。”

  现在,只有程序漏洞一样随机出现的矛盾能推动他的脑子转起来。康斯坦丁不客气地呛声,实际却向初堕者退让咬住了烟嘴,迷惑地看着他熟练地点烟又躲开自己故意喷出的烟雾,迅速抢走他刚吸一口的宝贝。

  幼稚。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存在的从前。他的过往如同他的名声不可计量。

  你没意识到为什么认识的人找你,不认识的人也找你,好像就算没有一丁点信任你也能承受得起任何意外一般。现实对你来说不能再疯狂了,就像末日一样。你活在末日里。所以当真正的末日降临时你不过会不断抱怨嫌弃就因为末日降临自己竟然要做些什么,难道不能像从前一样袖手旁观吗?正如平日对欺压、虐待、谋杀无能为力,但也少有旁人来指责?为什么一到那些时候,就为这仿佛糟糕透顶的反应态度和所作所为愤愤不平?是因为要受苦的人不一样了?要死的人数量不一样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吗,康斯坦丁?你难道不会让自己模仿他人奔波但活在自己的思想与幻觉中,然后假装它是魔法强迫你接受的一部分吗?

  现实。末日。幻觉。

  哪种情况对你来说不是活在噩梦中?

  “滚开!它不是我的,我不想要……”

  “不想?”初堕者直起身,捞起一团融化的沥青状未知物质,倾斜掌心让它们慢慢垂落至康斯坦丁的心脏上,在两人间形成一道细柱,就像魔法阵中最后投下的火焰点燃异象,细柱的末端也迅速蔓延,结出无规律的密闭织网,纹路上翻滚着不断膨胀碎裂气泡,神经上诞生的火焰卷起皮肤,誓要将他燃尽。

  像约翰·康斯坦丁所见证的那般。

  “从来不是你想不想要的问题,不是吗?”初堕者将食指残留的黏液刮在舌苔上,“你知道吗,约翰?我一直看着,我一直听着,却没想到有一天能亲自品尝到它的味道。我原谅你在暗中搞的那些小动作。去把你的羽毛都拿回来吧。如果你大方地将现在的样子展现在他们面前,我相信没人会不同意。”

  初堕者伸出中指停在康斯坦丁的嘴边,郑重地如同引诱上帝最爱的孩子,“你只有在看见它的时候才会痛苦,当它与你合为一体,当它藏在你的灵魂深处,你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试试。”

  康斯坦丁盯着初堕者,长大嘴巴将舌头伸到最长,卷起半落的黑色液体,包裹住对方的指腹前推向指根。正如初堕者所承诺的,漫长的痛苦与折磨在刹那消失,康斯坦丁陷入酣醉中,哀怨从汹涌波涛流向田间溪流,愤恨从火光烛天回到舒适的壁炉中,他以此解渴,以此取暖,再没想过是否会出现又一位友人,带着关心、担忧与疑惑询问他为何饥渴地投入其中,为何迫切地自我毁灭。

  他告诉他们这是魔法。魔法为他佩戴解不开的项圈,教他如何接客,如何“玩耍”,如何收取应得的报酬,魔法给他更多选择,然后成为他的主人。

  他在自怨自艾中真情实感地忏悔,他可怜旁人也可怜自己,他信誓旦旦:

  这悲剧是魔法代价的一部分,我早已做好准备,你们早应做好准备。

  正因如此,他几乎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骗子,他的谎言变成愚者探索未知世界所奉行的真理,相识或不相识,即便他们怀疑过,逃避过,挣扎过,最终也心甘情愿地被这真理残害。

  初堕者的手掌贴上康斯坦丁的侧脸,俯首靠近,他既不来给予代表情爱的亲吻,也不为恩赐代表性欲的抚慰,他的指尖永远是并拢的,覆盖过康斯坦丁的口鼻,黑暗填补所有空隙,他向后用力——

  “这是你第几次下地狱了?”

  康斯坦丁因为缺氧奋力扭动躯干,胸口剧烈起伏。初堕者顺着裸露的皮肤一寸一寸探索,曾被用于恐吓和夸耀的纹身对他来说不过是精致的糖纸,终究是要和包裹的对象一同融化在口腔内。他灵活地解开皮带,轻松撕开破损的外裤扔在一边。如果康斯坦丁意识清醒,估计会再骂他基佬,还是最饥渴的那种。初堕者想象画面——那么他不会对康斯坦丁的话做任何辩解。

  其实他一个响指就能让康斯坦丁赤裸,但谁会直接用手捏起散发诱人香气的牛排一口吞下?最后的内裤被指甲划开,初堕者惊讶地看着僵直的阴茎,他知道康斯坦丁听不见,但依旧情不自禁与他对话。

  “多久了?即使是现在,你也有快感吗,约翰?”

  初堕者嫌弃康斯坦丁的烟,却不嫌弃他的老二,上手抹去他的束缚,也解除了他的保护。一切可以从尿道出来的秽物都堵在出口,断断续续像是幼童捣蛋,时轻时重混合着挤出酱汁和饮料,于是大人只能苦恼地说:“瞧你,又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哈,苦恼。初堕者大笑起来,他松开一直捂着康斯坦丁的右手,一想到这束缚是如何被添上的,强烈的冲动驱使他不顾依旧流出的精液,将属于自己的束缚原模原样加上。

  明明刚重新拥有呼吸的机会,康斯坦丁却忙着舔舐与吞食,贪婪地像戒断的瘾君子复吸。他无手无脚,断口无知觉抽搐,初堕者假装要收回污秽,他便慌忙地伸长脖子凑近。初堕者托起康斯坦丁的躯干,注意到对方的四肢正在迅速长回来,纯黑的骨肉生长缠绕,又是崭新的手脚。

  他清楚钉在康斯坦丁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也就迅速猜到康斯坦丁将经历什么。

  初堕者大笑起来,过往的憋屈与耻辱久违地冒出头,却如雾干净消散。他庆幸自己刚才只是恶趣味地用康身边的小子威胁他而不是干净利落地除掉,只有这小子能带领约翰·康斯坦丁走过所有地方却不至于引发战争。

  就是便宜了他,现场比电视转播的效果可好上百倍。

  “他一个人可没有做出这事的勇气。你插手了,对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他为我引路,对我设计,向我提问,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对他这样。”少年并没有被初堕者的气势压到,回答时理直气壮,“你知道吗,约翰确实有在纽卡斯尔中学到教训。”

  亨特举着被打开的吊坠盒,初堕者突然意识到他的注意并不是在享受的同时分给这小子,而是被转移了。

  “另一边可是梦的领地,你敢擅自闯入吗?”

  康斯坦丁闭眼陷入沉睡,初堕者眼睁睁看着亨特借康斯坦丁作为“门”逃离地狱而自己却不能轻易踏入。

  这是康斯坦丁的主意。从向亨特保证的那句话起他可能就在等待这一刻,所以他袒露自己的脆弱,完全接纳自己的提议与伺机报复。

  骗子约翰。约翰·康斯坦丁。

  受累的亡者,交易的灵魂,不可磨灭的记忆,以及一生中寥寥无几的胜利。

  初堕者含着他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平复呼吸,捞起康斯坦丁的肉身,继续前行。

  谁能说他不是彻底拥有康斯坦丁?

 

Chapter Text

  作为使用魔法,尤其是经常使用同步性高速公路一类魔法的人,康斯坦丁会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他需要更快速地识别自身所处环境,分辨所见所闻的悲喜剧是烦人的魔法作祟还是生活又一个无厘头玩笑,尽可能迅速抓住骚扰与警告的源头(虽然通常只能在命案现场对着残留遗迹哀悼)。因此康斯坦丁会在嘈杂的地铁中听到某些零件因为松动而碰撞发出声音,会将几乎毫不相干的感觉串起来,会更容易记住所到之处五感中最突出的体验,以免未来会因为需要哪个魔法回到那片土地上。

  但这?这有点太多了。他仿佛站在交响乐团中,每件乐器都贴着他耳朵演奏,在身上留下印子。康斯坦丁转过脸,意识到那可能是弯折的花朵——他躺在一片花丛中。

  怪不得背上也不舒服,仿佛有钩子在胸口穿了个洞。康斯坦丁侧过身,热气迎面扑在脸上,像是有巨人把他放在鼻尖下观察,于是呼吸中流动的气体为他清洗身体。并不尖利的指甲轻而易举划开他的身体,如同取出未足月的婴孩,挖出蜷伏的异物,割断了那根不存在的脐带,对着剖腹留下的伤口穿针引线。从好不容易适应的饱胀到饥肠辘辘,沉甸甸的生命因切除一角如释重负,然而一直追求解脱之道的康斯坦丁徒然哀求,在心里无声呐喊,宣示着它的归属。

  但一切已成过去,不容置喙。

  如同对待易碎的工艺品,对方有些笨拙地为他穿上衣物,磨蹭得他忍不住弯起双腿。也许是被异动惊吓,它停下安抚,拨弄康斯坦丁的腰身,企图将手中的小人翻个面,看看对方是否还活着。

  是他反应的回合了。恐吓、嘲笑,还是调情?康斯坦丁没想好,但一上来就出师不利。睫毛被莫名的激素催生模仿荆棘生长,细密的尖刺交缠在一起甚至扎穿他的上下眼睑,迫使他睁不开眼睛。他艰难地试图靠蛮力拨开它们——即便清楚自己并没有这种东西——但眼前只有一片暗沉的深蓝。

  “孩子?”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康斯坦丁撑起手肘,在细缝中努力区分光与人的界线,隐约辨别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瘦长且高大。

  “叫我约翰就好。虽然知道能把我当新生儿看的多了去,但我更希望他们能将那种恶心调调憋在心里。”

  “好的,约翰。不过这可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家伙能说出来的话。”

  自清醒后就总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康斯坦丁突然意识到这原来不是错觉。他抚摸着自己的脸、下巴,一路向下,又去量腿的长度,最后小心翼翼地伸向中间——什么都没有。

  “那就算我早熟吧。看不见的倒霉鬼总会比别人多几分见识。这是哪里?”

  对面的人沉默。

  “这里是你不该来的地方。”

  “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只记得想追上逃走的乌鸦。我的眼睛有问题,它是我唯一的伙伴,身上还有伤,你能帮我看看它在这附近吗?”

  “乌鸦吗?”面前的人似乎蹲了下来,冰凉的手指掰开他的左手摊平,将某样黏糊糊的物品轻放其上。在静默中,他感受到生命,连挣扎都如此微弱的垂死的生命,但这生命被细心地关注与怀抱,以至于他也成为某人掌心中的渺小存在。他的感官完全敞开,意识之下却发出最高等级的警告:这将比永罚更难以忍受,比死亡更恶劣。

  它悄声说,这不是他的错,他是无罪的。

  “谢谢。”

  康斯坦丁很少说这句话,上一次还是……他根本不记得上一次。只是他突然觉得有必要说出口,这两个字和道歉、告别一样重要,他应该告诉许多人,只是他再也记不清,如同记不清他对谁说过“爱”。

  “它看起来快要死了。你想救它吗?”

  更想现在就掐死它。康斯坦丁在心里默默嘀咕,但考虑到目前的处境,他还是做点符合外貌的表现为好。

  “让我来吧,”说话的人一边接回黑鸟,一边牵起康斯坦丁的手,“我也有一只乌鸦,他更加……吵闹。”

  “丹…大人,那不是墨…前任老大吗?您这是…啊不就是普通人类小孩,他身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会…?”

  “马修。”

  牵着他的人语气平和,但康斯坦丁听到的那个絮絮叨叨的声音迅速停止。

  “我需要把他带回去,新来的那一位由你来指引。”

  “我正想问大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位不速之客呢。他可是从地狱过来的,让他直接进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不会做什么的,去吧。”

  马修拍打着翅膀飞走,口中依旧在念叨——

  “确实得赶紧走,这里也太恐怖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怎么会想到这么多凄惨死状。”

  在康斯坦丁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们通往现任梦境之主丹尼尔宫殿的道路前方,残破的死者于游荡中无声欢笑。

  尸首分离的、肢体扭曲的男男女女在研究密宗仪式,最外圈身形异常干瘪的秃头男人朝着空气露出信任的微笑。双眼空洞的马尾青年、破破烂烂的白兔、枪伤可怖的神父以及同样因子弹致命的壮汉举着酒杯守在一株茂盛的大麻旁,他们面带笑容,光看表情就知道在说那些只有他们能明白其中趣味的破烂话。盖着一条破旧毛毯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它们从脖子上的两个洞中喷出。森林里的女人们舒适地靠着树干小憩,其中一个边吹泡泡边追着它们跑到开阔的田野上,如果忽略那些针管、淤青、毁容的割痕,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出游。

  还有房子。丹尼尔和康斯坦丁站在一起,但他清楚房子里有谁。无视散落的肢体与皮肤碎片,老人、小孩、女人,他们安然地陷在沙发里,坐在地板上,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做着美妙的梦中梦。

  闭眼行走,将自己的路交给陌生人,这是康斯坦丁从没有过的想法和举动。奇怪的是,他既没有恐惧或焦虑,也没有任何犹疑,反而是心虚在胃里不断翻滚高涨,卷起他坦白的微小念头拍打在岸上。于是诚实踉踉跄跄从舌尖站起,举旗挥舞。

  如果不是知道背上规律的抚摸是因为他和乌鸦的联结,康斯坦丁会以为是梦之主给自己下了什么咒。

  “抱歉,我说谎了。没有什么误入的人类小孩,我需要解除某道魔法,路西法告诉我可以在你的地盘找到答案。”

  天哪,太棒了,他成功扮演着哭哭啼啼找大人撑腰的小屁孩角色。

  “我知道你是谁,康斯坦丁。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丹尼尔依旧牵着康斯坦丁向前走,没有停下的迹象。沉浸在旧梦中的死人似乎终于醒来,齐齐瞪向康斯坦丁。而康斯坦丁本人依旧看不见周遭发生的一切,那些胡言乱语和冷嘲热讽,那些腐烂的伤口与干涸的血液,仿佛都被屏蔽了。

  “现在的你并没有魔法。”

  没有魔法……康斯坦丁回想一路上自己干的那些蠢事,如果没有魔法,它们是怎么起效的呢?

  魔法不是亮晶晶的粉末和彩色的浓厚烟雾,有时候它可能只是种错觉,比如从伦敦到洛杉矶忍耐一路的勃起状态,穿行机场时无人注意到的诡异步态,从地狱到梦境的跳跃……

  康斯坦丁为自己得到的结论心惊。

  他在做梦。没有什么转移的咒语,没有活生生的人类进入梦幻境,只有一个名叫约翰·康斯坦丁的人在地狱做着进入梦的梦。

  空姐、安保、少年……他们触碰自己,施加魔法。

  不,是他。

  “你的记忆也很杂乱。像生长中的树苗,我能看到很多分出的枝杈,你需要修剪了。”

  “啊,是吗。真好心,也不在乎对方能不能承受就把真相一股脑儿塞给他。”

  他总是这样。热血与温情如昙花一现,义愤填膺咄咄逼人才是常态。他的愤怒声势浩大但一文不值,有时就像幼童发脾气。比他“年幼”的好友睁着眼睛不明所以,努力理解并说服自己他确实需要这么做;比他“年长”的非人生物袖手旁观,不在乎他的愤怒会造成何等糟糕的局面——他们甚至不是看管他的家长。

  名声在外是一回事,名声好坏是另一回事。那些依靠只言片语以及对神秘侧的崇拜和渴望补完康斯坦丁辉煌事迹的家伙大多可悲又可恨,他们卑劣的乞求被某人不屑一顾踩在脚下;但那些真正在交际圈里流传康斯坦丁故事的,他们高高在上、刻薄傲慢的姿态毫无理由地触怒了他们鄙夷的杂种,那听起来只是无能辱骂与宣泄的话语在一开始就定下结局。他们会被他们最瞧不起的人拉下马,肆无忌惮地在地上拖行,忍受未来受害者的幸灾乐祸。但没有人能跑得了,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满身污泥彼此大打出手,完全忘记导致他们共同下场的罪魁祸首。

  瞧瞧,这就是他的敌人,事实就是他们和他也没什么两样,全都一副德行,比他更自大、更顽固、更虚伪,他们最终落入的陷阱也许和即将发生的恩怨有关,但在一切故事之初,他的怒火就注定烧到所有人头上。

  梦神并不在意。他和路西法、初堕者不一样,他没有一个命定的敌人,充其量,为这陈旧而缭乱的景色中突然出现一处焦黑印记投上一眼。

  那一眼如此轻描淡写,反而激起康斯坦丁诉说的欲望。

  他全身上下都围绕着数不清的问题和麻烦,绑定的乌鸦、强制侵入的性欲、没有魔法、记忆混乱(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问题)、身体在初堕者手上、现在的他不过是他妈做白日梦而非光临梦的领地,更不用说纯做梦还做出问题,来自丹尼尔引导他穿行的梦和眼前深蓝空间的信息叠加使他总以为感官失灵……但这一次,没有额外的目的,他只想将它们说出口。

  “如果你想解决这些事情,你必须以完整的姿态进入幻梦境。”

  丹尼尔遮住康斯坦丁的双眼,思考着是否要让他在取回记忆前看到这一切。

  偏偏康斯坦丁的下一句话为他作出新决定,丹尼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放下覆盖在他面上的手。

  “你的意思是我要回到地狱?”

  丹尼尔将目光集中在那个封闭空间里仰头询问的小男孩,将他和大人分开。

  “是的。”

  “听路西法说我帮过你的忙……你都这么大能耐了应该不介意……”

  “那你也应该听说梦和地狱并不相合。”丹尼尔注意到远处驻足的墨菲斯幻象开始向这边靠近,牵起康斯坦丁离开此地,“而且,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并不能随意进入对方的居所,即使是舍弃地狱之主身份的路西法也不会随意到我的宫殿来。”

  在墨菲斯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康斯坦丁肩膀的前一刻,丹尼尔带领康斯坦丁真正进入幻梦境。西北方,他所引起的梦瀑立即消散,领头的南瓜送了口气,各种各样的生物吵闹着开始收尾。

  “最终还得我自己处理,一如既往,不是吗。”

  “你有没有想过,将你推入坑底的人也愿意帮你走出去呢?”

  “那个暗中施法糊弄我的小混蛋?我还等着一切结束向他讨债呢。”

  “不用等待,你现在就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气势恢宏的大门在它的主人驻足时自动开启,走过一段柔软的草地,进入廊道,丹尼尔放下他的手,康斯坦丁便看清了一切。亨特回到年轻状态,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康斯坦丁迅速揍过去的拳头显得不痛不痒。不过他也没想着现在能有什么效果,毕竟他不是大人,亨特不是小孩。

  妈的,还是好气。康斯坦丁瞪着亨特,意识到自己要抬头才能完成这个动作时更加不爽。

  “我消失的魔法,”如果可以,康斯坦丁更想揪着亨特的衣领问,“你干的?”

  亨特点头承认。他无赖般的坦诚让康斯坦丁瞧见自己。

  “但魔法不是关键。”

  不是魔法的问题,亨特想。魔法是什么?无法解释的奇迹或灾祸,可称之为魔法。难以接受的反人类行为,可被称之为魔法。解决问题与驱散迷雾的捷径,可称之为魔法。强行串联的因果,可称之为魔法。同样是以物换物却并不等价的交易,可称之为魔法。康斯坦丁诱使我承认魔法栖身于鞋底的口香糖、酣畅淋漓的性爱、残酷又没有缘由的车祸,魔法存在于万物中;对他自己则一遍又一遍说魔法是狗屎,是屁话,是谎言。

  是因为我的故事主题与魔法有关,于是你用这套说辞应付我吗?对想要报复的人,你能说魔法是天才轻松施展的恐怖小把戏。对想要安抚规劝的人,你能说魔法是在施以小恩小惠后终将收取惨痛代价的无情命运。对想要加以利用的人,你能说魔法是牌桌上外强中干新手才看不出的骗局,为什么不赶紧加入捞它一笔呢?

  你根本不在意魔法是什么,就像你根本不在意进入你身体,操得你爽翻天的床伴又是哪位可怜人。所以我感谢你在床上的“教导”,送你这莫名其妙的生日礼物——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

  是你自己的问题,约翰。你把魔法种进太多破事,它是如此根深蒂固,将你扭曲成现在的样子。你依旧留着那些深入魔法的幻象、概念、信仰、知识,合理得就像它们不过是口袋里揉成团的纸巾。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蠢样,既不全盘接受它,又不让它彻底离开?我猜路西法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乐坏了,毕竟乌鸦亦可算作地狱之主的象征。

  亨特盯着康斯坦丁不说话。他发现自己回忆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吊坠盒中小男孩的感受。

  去他妈的。亨特深吸一口气,“鉴于你现在约等于失忆,我不想再吵一架。你现在借助梦成功分离乌鸦,不就能好好找你那该死的羽毛了,怎么不动身?”

  “他没有成功,亨特。如果他就这样直接进入地狱,不提约翰·康斯坦丁本身会制造的混乱,梦和现实的碰撞就会先一步引发动乱。必须有人跟在他身边。”

  “大人,您不能……”马修瞬间领会丹尼尔的言外之意,他不会随意插话,但现在正是时候,“狗屎。我说你们两个。”

  “不用担心,马修,我并没有作出决定。”

  马修还想说点什么,但大门的巨响急急地打断他,卢西恩气喘吁吁地朝丹尼尔报告——

  “路,路西法大人在外面。”

  见鬼,康斯坦丁不合时宜地走神,路西法最开始说的连通梦界以及和自己同行的漂亮话,原来是真的啊。

  “让他进来吧。”

  “真是奇妙的景象。上次我们三个共处一地还是在前任无尽之梦的葬礼上。”路西法以他最原本的模样行走在宫殿中,敷衍地向丹尼尔表示问候。

  “没我指路你也会找到这,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康斯坦丁。”路西法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对他见到的有史以来最乖巧的康斯坦丁形态表示惊讶和满意,“简直像小小老鼠,知道了奶酪的位置,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找到它。”

  “距你我上一次见面也已经相隔甚远。路西法,这次你想做什么?”

  “请放心,我对梦界与梦之王别无企图。我甚至好心地为您送上一个理由。”路西法举起双手表示无辜,思考中顺势搭在康斯坦丁肩上,“至于康斯坦丁,我和他还有未尽之事。”

  “搞什么?在你试图把我推进致死兔子洞又被人拦截时我们俩就结束了。”康斯坦丁不满地仰起头,更想向上比两个中指。

  “作为大戏的第一幕,一要有悬念,二要有气势,”路西法一本正经,仿佛只是给邀请来的好友介绍未来的旅程安排,“无尽之梦需要保证梦里的生物不会影响到梦醒界,而丹尼尔需要去现实寻找某些东西;亨特会顶替你常任的角色,更何况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你的答案;我对你有过承诺,而且我陪你们去地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我们四个一起,难道还不够格吗?”

  “滚你妈个蛋。”

  这是康斯坦丁的评价。

  “约翰的品味真不怎么样。是因为来者不拒才练出这么高超的技巧吗?”

  这是提姆·亨特的想法。

  “我会和康斯坦丁一同前往地狱。马修、卢西恩,这里暂时交给你们了。”

  沉默许久的丹尼尔蓦地出声,只用一根手指便将康斯坦丁摇摇欲坠的理智推下悬崖。这混乱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康斯坦丁觉得路西法之前说得对,他应该迅速且麻溜地滚出去,让时光倒退,回到他脏乱拥挤的出租屋,至少那时他只要思考怎么把这该死的乌鸦弄下去。

  路西法见他还不死心地挂在悬崖边,又踩上一脚。

  “更何况我们会对上第一个堕落的造物。”

  如果让康斯坦丁描述,他会说路西法现在笑得有些欠…猖狂。

  “我已经等不及了。”

 

Chapter 8: *回忆篇*(一?)

Notes:

预警:亨特x康,时间线在正文之前,因为最近在为心理健康月干活所以心理非常健康,晚修摸鱼没有比这更ooc 的了

Chapter Text

  “所以……你刚被莫莉吊起来就和扎塔娜互换了?”康斯坦丁把烟头摁进地上早已没有缝隙的烟灰缸里,翘在沙发扶手上的双腿上下调换方向,“啧啧,那岂不是痛失一大乐趣。”

  “都是被鞭打,这里面有什么不同?换回来之后我浑身哆嗦哪里都疼。要是知道逃离魔法还得白挨一顿,我当初绝不会听你的。”亨特擦拭着眼镜,感觉再和康斯坦丁呆在同一空间里他的镜片上能积一层灰,有些后悔心血来潮特地跑伦敦看望康斯坦丁。

  “看人吧,有人可曾饥渴地要求我打到皮开肉绽,血和精液混合着高潮呢。”康斯坦丁似乎想到什么旧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风衣。

  “你想试试吗?你的约翰叔叔经验丰富,两边都做过,魔法上做不了好榜样,性爱上我绝对能做个好老师。”康斯坦丁模仿着口交姿势,圈起指头伸长舌头,等张到最大后将双指并拢塞进喉咙抽插,带出一丝细长唾液吸附在下巴上,勾着亨特的视线随指尖落在掀开的衣领下新留的血痕。

  在隐藏的那段时间里,他跟着道格凯特见识过许多,可没有一个和基佬搭得上边,更何况是一个并不好好打扮自己的上了年纪的男人。这样的家伙站在街上卖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经受得住最恶毒的玩法和最邋遢的顾客,毕竟他也只能招揽到这些生意。

  “不如这样,悠悠说我很像你,你先让我瞧瞧从鞭打中获得快感是什么模样?”

  亨特必须承认,他只是觉得康斯坦丁似乎不该在解决那个“他”之后无事一身轻地离开,好像他把自己拉进局中还让自己以为是和他合作实施某个计划之后不用付出代价一样。

  “你确定想了解这些玩法?现在我让你,以后可是会讨回来的。”

  “你现在在魔法上都不一定能讨回来,怎么就确定床上百分百能?”

  “好吧。先帮我拿点酒怎么样,亲爱的?”

  康斯坦丁最近无所事事,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万分焦躁,恨不得先去地狱挑衅一圈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要对自己下手。正因如此,他前几天找的妓女怎么打都没挑起他的性致,他们的动静差点招来警察。

  希望和亨特的这场能安抚他的情绪。

  亨特拿着酒瓶,靠在门框上看康斯坦丁翻找需要的道具。手铐、口球、分腿器、皮拍、长鞭还有散鞭,东一处西一处,各种标记,更像是之前进屋的人没有带走的。他尴尬地看着康斯坦丁毫不在意地将穿戴式假阳具塞进床底,很想知道之前被人伺候现在来伺候人的康斯坦丁是什么感受。

  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和她……谁上谁下?”

  康斯坦丁停下四处翻找的动作,仔细观察亨特的表情,发现他是真心好奇这个问题时翻了个白眼,继续转过头去找他遗落的。

  “哈,真的吗?你在意这个?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和她玩不玩SM,会不会一边做爱一边拿你作调侃?”

  亨特闭口不言,瞧见康斯坦丁弯下腰翘着屁股埋进衣柜的姿势突然开了窍,摸过床上的手铐将康斯坦丁固定在衣柜里低矮的那根横杆上,踢开他的双腿将分腿器固定上。康斯坦丁敷衍地挣扎了一下,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并不健康的身体,被迫保持着屈身姿势,却故意塌下腰,试图向后贴近不熟练也不安分的新手。

  “这么快就上道了?我记得你说你连被吊起都是第一次吧,还没见识过就学会借用周围环境,我就说我会是个好老师。”

  “是吗,好老师,你说说接下来怎么做?”

  “你得先解开我的衣服,不是吗?真可惜,这个姿势就算我翻个身你也体会不到世界上最棒的口技。”

  亨特将康斯坦丁的衬衫解开,和他的风衣一起翻上去,蒙住康斯坦丁头用风衣的飘带在脖子上打了个结。他能听到康斯坦丁隔着布料骂骂咧咧,但自己没动他的衬衫他就该感恩了,因为下一刻康斯坦丁的屁股就直接从腰带里挤出来,撑坏了皮带的结扣。

  康斯坦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夹紧双腿。正常反应,亨特将手探下去,揉了两把委屈的老二以示安慰,毕竟这可怜的家伙刚被故意挤压过,希望它没有脆弱到无法享受接下来的快乐。

  亨特俯身贴上康斯坦丁的背部,一边伸出舌头有些青涩地舔舐那些疤痕,一边继续揉捏他的阴茎,从根部下的卵蛋一直到充血的龟头,在抚摸中意外地触碰到凸起的长条痕迹。

  “所以你这里被抽打也没有关系吗?还是你主动要求的?”

  亨特看到康斯坦丁的欲望起反应,但更想看他对自己有所反应,于是加倍努力刺激柱体的敏感部位,另一只手也在暴露的乳头上打着圈,一点点向中间靠拢,扯起乳尖拉长又顶入,模仿着后穴该有的抽插频率。康斯坦丁自知离顶点还差一步,兴奋的呻吟穿透风衣,像婴儿一般留出的口水打湿了衬衫,映出暗色的水渍。最高明的教育讲究润物无声潜移默化,康斯坦丁对亨特性格和性趣的影响都完美做到这一点。

  亨特大多体验的是传统性爱,对性虐待一窍不通,唯一可以借鉴的经验又来自于刑讯,于是下手不分轻重,不过是比那单一的手法更狠厉,更像是单纯给予康斯坦丁疼痛,但这正对某人胃口。

  康斯坦丁不需要带着怜惜的惩罚,不需要带着疼爱的虐待。

  那会比此刻更痛。

  “说好了你来演示,你选用哪样工具吧。”亨特解开风衣系带,让衣服自然倒垂在康斯坦丁头上,又半扯开他的领带,完全脱下长裤只留白袜,犹豫是把康斯坦丁翻个面还是把东西拿过去。

  而他询问的对象正忙着喘气的同时无声咒骂没经验没技巧的菜鸡一点都不会掌握时机,既然给他手淫那就做到底让他先爽一发,要么就是这家伙太会掌握时机于是学那些老手想玩最让人恼火的玩法。

  “皮拍吧。”其实考虑到刚留下的伤痕他更想试试蜡烛,可惜这小子没自己会玩火,一旦玩起来又可能比自己还要刺激和混乱,为了小命着想他愿意老老实实做个成熟的前辈。

  “嘿,除了手臂也动动你的手腕!”

  “我知道有些人就是拿到东西后迫不及待想开创新玩法,但竖着用皮拍并不新奇而且也不是你可以往我屁股缝里打的理由!”

  “你都知道我能接受被鞭子抽蛋蛋了你就不能放开点吗?用力!”

  当康斯坦丁老老实实扮演指导角色的时候,他总是如此刻薄。

  亨特对康斯坦丁的冷嘲热讽生气,内心却无法否认被他这副模样吸引,下身胀得厉害。他扯过垂下的飘带交叉环绕康斯坦丁的脖子向后发力,终于得到康斯坦丁的认可。

  “就这样,继续!”

  不是我想去的。是他吸引我的。是他带我看到一切,是他带我走进去的。

  是他让我变成这副模样,我已经被朋友抛弃过,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被唾弃。但在某些未来我的力量会更甚于他,这是他曾向我宣告的。

  亨特收紧系结,在康斯坦丁陡然高昂的叫喊中将他翻身,扯过束缚他双腿的器具跨进空隙。解决一次大麻烦之后康斯坦丁总会选一个稍微好点的地方,因此衣柜和床板的距离并不近,以至于他只能用脚尖撑着自己,四肢隐隐感觉到被撕裂的疼痛,为保持身体腾空出的汗水几乎抵得上他回来之后所有的运动量。更不用说亨特已经露出他的生殖器,放弃润滑直接插入后穴开始撞击他的身体。

  青年放开风衣,选择了更加方便的领带,如同提溜待宰的畜生,另一只空出的手摸向身后更换道具,长长的皮鞭甩在躯干上,留下比所有疤痕都要粗的印记。

  “你不是说会很爽吗?不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也能高潮吗?不是要演示给我看吗?”

  “哈……想……知道?爽,咳咳,爽极了!他妈的经历过一次就一辈子也甩不掉了!”

  “你只会想着,多来一点,再猛一点,再狠一点,老子他妈要高潮!”

  康斯坦丁艰难地改变姿势,比起亨特束缚康斯坦丁,此刻更像是康斯坦丁固定着亨特无法逃脱。即使经历颇丰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做爱方式的魔法师垂下头来,精液亦从康斯坦丁无力收紧的后穴中向下滴落,只有承受这一切的人睁着双眼不曾移开。

  “所以……魔法也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亲爱的。”

  “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