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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是接到一封朋友来信后,匆匆离开刘府的。他说要出一趟远门,出国,去曼谷,让霜儿代行管家之职。霜儿没听说过那个地方,只是哭着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哭一边骂,骂他是疯了,兵荒马乱的,跑什么跑。龙傲天没有反驳。
走的那天星垂平野,月涌江流,龙傲天两眼燃着熊熊烈火——他就要找到少爷了,虽然他不知道少爷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
那封朋友来信中,提及一场曼谷的地下拍卖会和一件“拍卖品”。随信而来的,还有这“拍卖品”的一张照片。
地下拍卖会,顾名思义,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这拍卖品,有时候是来路不明的珍宝,有时候是来路不明的人。信中提及的这项“拍卖品”,就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在照片上看起来,已经去了半条命。
照片上这人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眉头拧成一团,额角渗出不少血,几股顺着耳侧濡湿鬓角,几股顺着头骨向后淌去,嘴唇微微向里收着,似乎是正咬着牙,隐忍着巨大的痛楚。身上的花衬衫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半洇着血,一半沾着灰。
龙傲天看清那人容貌时,不由地怔愣住了,脊背猛地绷紧坐直,金丝眼镜后的狭长双眼微微眯起,心脏团缩得几乎无法呼吸: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
地下拍卖会人头攒动,嘈杂纷然。西装笔挺的龙傲天坐在买家席上,不与任何人交谈。清冷的神态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开场大约拍卖了第五件商品后,那件“拍卖品”被作为本场拍卖会的调剂品推出来。花衬衫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脏了一些。他低着头走出来,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有人在他膝窝处猛地一踢,他便噗通一声砸跪在聚光灯下。他弓着背、塌着腰,要把脸藏起来。
主持人对他的介绍一带而过,大概说他名叫丧波,偷了瘾君子们的“糖果”,被玩弄几番后,卖到这里,无底价拍卖,大家有兴趣地出个价,图一乐。
买家席上嘘声一片,只有龙傲天暗中愤然握拳,几乎要将指骨拗断在掌心。
好在多数商贾对这个外貌不算出彩又沉默寡言的男人不感兴趣,没什么人跟他抢,龙傲天举了三次牌子把这个叫丧波的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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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去“取货”的时候,丧波依旧被捆着手脚,贴着墙蜷缩在角落里。
龙傲天一扫方才在观众席上愤懑暗怒,心口陡然狂跳不止,血液撞击着耳膜,突突作响。他无端紧张起来,下意识抚整了衣角,挺直身子走过去。
他在丧波旁俯身单膝跪下,将他沾血凝结的发拨开,又掏出一块干净帕子擦拭他的面孔,柔声道:“少爷”。
丧波身上有伤,本来浑身难受得很,想着被人买走又不知要受什么苦,谁知眼前人如此深情款款,倒是把他搞懵了。他茫然抬眼,等看清眼前人模样,一双灰蒙蒙的眸子里忽地闪过一丝光亮,而后又充斥无限困惑。他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道:“你叫我什么?”
龙傲天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丧波的声音,只是自顾自地苦笑了,伸出颤抖的手,抚摸丧波的面孔,喃喃道:“少爷,你让我找了好多年……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家?”丧波彻底皱起了眉头,这人到底在对谁说话,这屋里也没别人了。
龙傲天依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解了他脚上的绳索,拎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拽起来,又勾着那节绑着他手腕的绳,让他小步跟着自己走。
“去哪里?”丧波踉踉跄跄,忍不住又问道。
不出所料,龙傲天还是置若罔闻,没有接话。
这人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疯子,丧波想。
丧波被龙傲天塞进一辆租来的车里。阳光透着车窗玻璃落进来,不是很强烈的日照,却已经让许久不见阳光的丧波睁不开眼睛。他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很温暖,想着反正也不知道目的地,干脆不如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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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波醒过来的时候,车开进了一片住宅区。他无暇顾及车外风景,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虚汗流淌,肌肉僵直,浑身颤抖——不妙,瘾又犯了。现在跟着这疯子,“糖果”也没地方去弄。他咬牙忍着,不消片刻,已然面如土色。他只能拼命拧自己的大腿,妄图用疼痛来转移些许注意力。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也知道疼痛转移的作用收效甚微,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明显感觉自己的理智被吞噬殆尽了。
龙傲天停好车,把丧波带回自己住处。刚关好门,就见丧波已经倒在地上,扭曲得没有人形。
“少爷!”龙傲天被丧波这模样惊得低吼一声。
他曾在国内见过不少抽大烟的,整日歪斜在床头,形销骨立,精神失常。想他少爷向来洁身自好,他若在,也是一辈子不可能沾染这些的。——可是眼前这个人,正如旱地溺水,痛苦挣扎着。
他的少爷难道真如那主持人所说,不仅沾了毒,而且已然上瘾到要去偷的地步了?龙傲天深锁眉头,正要将人从地上捞起,丧波却先一步抱住龙傲天脚踝,膝盖在地上找了着力点,努力地挺起身子来。他脸上冷汗涔涔,却带着一抹迷离虚幻的笑,喉结一上一下,问道:“先生……有糖果吗……”
毒瘾发作的丧波力气大得吓人,见龙傲天失神,便直接将他推到后面的沙发上,膝行几步,用面颊蹭着龙傲天膝盖内侧,急不可耐又极度卑微地问道:“先生……有糖果吗……有吗……要、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丧波膝盖摸索着更进一步,鼻尖贴上了西装内裤的裆部,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炙热焦灼起来。
龙傲天低垂了眼睑,他没有想过,这样一张纯良谦和的面孔,竟然能说出这样的混话来。他更没有想过,他竟然这么快就被点燃了。
龙傲天伸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丧波以为自己得到了默许,便欣喜地伸着脖子用牙齿咬住拉链头,轻轻扯开。内里的器物已然躁动起来。丧波埋头探寻着,用还捆在一起的手熟稔地拨开最后的布料,双手捧着那东西撸动几下,低头含入口中。
最隐秘的地方被柔软的口腔包裹住,龙傲天一瞬失去了神志,按着丧波的头,直接捅进他咽喉深处。丧波喉头一紧,那双好看的圆眼,仰望着他,蓦然腾起一层水汽,而后认命一般,又垂眼下去,前后舔弄起来。水渍声不绝于耳。
丧波显然很有经验,很快就让龙傲天射在他嘴里,然后不管不顾地吞咽下去。最后一线理智也已经崩毁,他眼中泛着疯狂的光,声音喑哑卑微得不忍卒听:“可以吗,先生,可以给我糖果了吗?”
龙傲天被丧波乞求的声音拉回一丝神志,冰冷的指尖在丧波的面颊上点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一只正在邀功的小狗。他不动声色地顺势摸入丧波后颈,忽然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手掌猛发寸劲,丧波便毫无防备地软着身子瘫了下去。龙傲天伸手将他稳稳环住,轻轻放在地上,兀自道:“少爷,那东西,不能再吃了。”
*
丧波再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犯瘾的感觉竟然淡去许多。手腕上已经没有了绳子。那件沾了血的花衬衫不知道被脱在何处,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灰色中国长衫。脸上——他伸手摸了摸——脸上还带着一副略显古板的圆框眼睛。他微微一动,便不由得臊起来,他长衫里竟然什么都没穿。
那疯子竟然将他剥了个精光,他要做什么?
丧波忽又坦然,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他又不是没做过。
“少爷,你醒了。”龙傲天缓步而来,手中拿着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牛奶。
“先生,我觉得你弄错了……”丧波皱着眉头坐起身来,挠了挠后脑勺。
“少爷,趁热喝吧。在刘府时,你每日醒来,都会吩咐我准备牛奶。”龙傲天坐在床沿上,把杯子塞进丧波手里。
这一口一个少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丧波低头看看自己这身不知道哪儿来的装扮,懂了。龙傲天那副不容置疑的神色,感觉反驳了也没啥用,丧波两眼一闭,觉得眼前这人也没必要花重金来特地弄死自己,喝就是了。只是自从沾了毒,丧波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这热乎乎的牛奶下肚,一时竟然有些反胃。他皱着眉头一口吞了,上唇沾染了一小块白色。
龙傲天看得痴了,撑着床,往丧波面前又挪了一步,低头舔了那块白痕。又恋恋不舍地下挪一分,用力吮住丧波的唇瓣,撬开他的齿关,托着后颈用力侵略着。那舌头上像是有着倒刺,丧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无休止深入舔舐搞得呼吸紊乱浑身燥热,热烈的气息拍打在两人的面颊之间。
“先生……”丧波在热吻间歇,艰难出声。
“不……不是先生,叫傲天,你应该叫我……傲天……”龙傲天并不看他的面孔,低垂着的睫毛一颤一颤,单手握着丧波的脖颈,指尖轻轻按触着他暴起的动脉青筋。
丧波听清了他的名字的那一刻,瞳孔一震,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惊恐神色。自己的生命已然落入最不堪的深渊,而在这深渊底下迎接他的,竟然是一张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这还不够,这张面孔竟然还拥有和那人相同的名字。——丧波怀疑自己真是药磕多了,脑子终于坏了,捏造出这么个幻觉来欺骗自己。
龙傲天的细长指节拂过丧波的腰身,摸索着他大腿旁侧的长衫开叉,撩拨开来,抱捧着那双并拢蜷曲着的腿,掐着膝窝摁在他胸口,让他露出那温软的穴口来。龙傲天的手指在穴口轻轻按动两下,戳弄进去。几乎没有做什么扩张,那身经百战的穴肉就沁出些汁水来迎合他。龙傲天不再浪费时间,果断抽出手指,顺手将津液就抹在他的腿根,匆匆挺身而入。
“先……嗯……”丧波被这迅猛的攻势顶得发昏,第二个音节被迫吞入腹中。
“少爷,我……”龙傲天低沉的声音莫名带了哭腔,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怠慢,他将丧波的腿分开了些,托着身下的两瓣圆臀,一下一下把自己埋得更深,探寻着更热烈的体温。
皮肉撞击声将两人的神志和话语都冲散了,谁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被推到顶峰的丧波听着龙傲天喊了无数声少爷,在情欲交叠的迷离恍惚中,他灵光乍现:他尚且有怀疑幻觉的能力,身上这人却早已将幻觉信以为真。这个傲天不是他大脑受损捏造的幻觉,相反的,他才是这个傲天的幻觉。
龙傲天迟迟不愿意退出身下这具身体,固执地将那股温热的液体堵在丧波体内。他俯下身去,环抱着丧波,轻轻地咬那瘦削挺立的锁骨,时不时又懒懒地抽动两下。
丧波正要不耐烦,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一片潮湿,龙傲天隐忍的抽泣声正拍打着他的耳垂。丧波伸手搭在龙傲天的正上下起伏着的脊背上,想了想,还是安慰般的拍了拍他。
“先生……”丧波眨眨眼睛,从迷乱性事中捡回些许理智。
“嘘,”龙傲天立刻捂住丧波的嘴,他凝视着丧波,眼神却又仿佛穿过了他,落在更深处,他喃喃道,“要叫……傲天。”
丧波做不到。
倘若他还有一丝一毫记得自己来时的路,他就不可能将任何人作为那个人的替身,哪怕眼前人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他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无可取代。
他用力掰开龙傲天按在他唇上的手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大声且清晰地说道:“先生,你听着,你认错人了,我是丧波,生在曼谷,没有家。我是毒舌帮四脚蛇,丧波。”
丧波瞪着咫尺之间的龙傲天,将身上这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只那片刻,龙傲天的眼神暗了,像是被他一不小心吹灭的蜡烛。他顺势一把推开龙傲天,跌跌撞撞滚下床来,把挂在脸上的圆框眼镜扯下来摔在地上。
“不……不……”眼镜碎裂的声音钻进龙傲天心里,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块什么东西,跟随着一起碎裂了。他急得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将那些玻璃抓起来,捧在手心里。
莫名其妙的性事让下身变得一团糟,丧波在床头找了些纸巾将自己擦干净。转头就见龙傲天跪坐在地上,抓玻璃抓得满手是血。他无可奈何地抽了两张纸,塞进龙傲天手里。
龙傲天抬眼看他,眼睛红得几乎再也包不住那汪泪水。他扯过丧波的手腕,捧着他的手背,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丧波的掌心上,呜咽道:“少爷,我的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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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丧波是在龙傲天住处过夜的。一来他也没什么固定住处,住哪里都一样,二来……他竟然有点放心不下这个龙傲天。
他三天没吃“糖果”了,只要他稍微一放松警戒,就会感觉自己的意志被侵蚀扭曲,浑身上下都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爬。他厌恶自己这种模样,却暂时也没什么办法,早知道这玩意儿厉害,亲身沾了甩不掉了,才知道害怕。他叹了口气,趁自己还脑袋清醒,找了跟麻绳递给龙傲天,让他帮忙把自己捆了扔在杂货间。
龙傲天从性事结束就开始头疼,特别是丧波在他眼前晃时,他的头疼就愈发严重。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回到了刘府。
他看见他的少爷正端坐在刘府客厅,他欢欢喜喜地跑过去,近了才看清那不是少爷,那只是一张少爷的黑白相片。旁边有白花团簇,面前有牌位供果。
霜儿站在厅中,将他的手拎皮箱递给他,擦了把眼泪,说少爷已经不在了,您又要去哪里,兵荒马乱的,跑什么跑,疯了三年了,怎么不见好。
龙傲天从厅的偏门走出去,走去少爷的卧房。
卧房里熏着醋,浓重的酸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少爷正靠着他的心口,面容惨白,形销骨立,呼吸已如烧火风箱。少爷干枯的手拍着他的手背,每吞吐一个字都拼尽全力:“傲天,这病会传染……傲天……放下我吧。”
少爷的手从他手背上滑落,砸在床沿上,誓死守护的诺言落了空,那缕魂向天边飞去,他再也握不住。
……
“少……少爷!”龙傲天惊醒,浑身冷汗湿透,他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张嘴呼吸,像是一条刚刚被捕捞上岸的鱼。
他想起来了,他本也不该忘的。
民国二十四年,城中大疫,刘府少爷死了,死在管家龙傲天怀里。
已然过去三年了。
*
次日,龙傲天浑浑噩噩起床,想起杂物间还关着一个人,赶紧开门去看。那人就像在拍卖会后台一样,蜷缩着窝在角落,好像他也是这杂物间里头的一样杂物。龙傲天钻进去,把他叫醒,给他松了绑。
丧波额角多了好大一块淤青,破了皮,一小股血淌下来,已然干涸在面颊上。龙傲天已然知道他并非自己的少爷,却依然下意识地觉得心口一紧。他转身去将手帕沾了水,回来替他擦拭干净。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龙傲天皱着眉问道。
“不把自己撞晕了,就睡不着。睡不着,就更痛苦。”丧波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龙傲天的眉头皱得更深。
“走吧,我不留你了,你……你多保重。”龙傲天将沾了丧波血迹的手帕叠好,揣进怀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东西,可不能再吃了。”
“呵,我会戒。”见龙傲天站起身来,丧波也跟着要站起来。但他浑身僵硬酸软,站不了太快,只能摸索着墙,一点点伸展身子。花了重金将他买下的人,居然就这么放他走,真是令人意外。他上下打量着龙傲天,敏锐地察觉出来点儿不同,扯出个笑来:“哟,今天怎么和昨个儿不一样了。”
龙傲天将眼神挪向别处,不愿意回答。
“走吧。”龙傲天不再看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等等,先生,”丧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生,我走不了太远,能不能借你车用用?”
“你想去哪里?”
“去东南亚警校。”
龙傲天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丧波就紧张起来,两根食指绞在一起,试探到:“可以吗,先生?”
龙傲天没有再深问,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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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东南亚警校靠近后门、能看见学校操场的巷子里,龙傲天说他可以把车开去正门,丧波死也不肯。他也不下车,就坐在车里看。
上午十点,有个班出来上体能训练课。十几个学警一字排开,最高个儿的那个出列,站在前面喊口令。他应该已经是他们班的班长。
丧波坐在车里,远远望着。尽管这个距离,他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也依然目不转睛。阳光落进车里,也落在那个班长的肩头,丧波觉得那个人头发丝儿都在发光,闪耀得睁不开眼睛。他啧啧两声,又摇头又傻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好了,走吧。”
“就这样?”
“那还能怎样?”
龙傲天笑了,他才发觉原来这个人也有疯病。
“你笑什么?”
“笑你比我幸运。”龙傲天发动了车,调头往大路上开去。
“呵,你知道个屁。”丧波歪斜着靠在车窗玻璃上,半合着眼。温热的阳光落在他发梢、肩头,好温暖,像是被那个年轻又温柔的人紧紧拥抱着。
“好歹你想的那个人还活着。”
龙傲天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语气,丧波乜斜着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他想安慰他,嘴唇嚅动两下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安慰什么呢,乱世之中,人如草芥,自己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人——他日思夜想的师弟。
“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我有办法回毒蛇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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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天离开曼谷的时候,也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丧波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好似从未有过那么两三日的交集。
他坐在甲板上,望着万顷波涛,顿感无边孤独。
来时疯病障目,心口却燃着熊熊烈火,如今疯病尽除,什么都看得真切,胸口那团火也灭了——他想他或许不该走这一遭,就该疯着病着,相信着,相信他的少爷只是出了趟远门,迟早有一天会回家来。
他颓然躺下,闭上双眼,在低吟的夜风声中,他似又听见少爷临终时那句话:“傲天,放下我吧。”
那时少爷已将身后事安排妥当,望着龙傲天似有万语千言,终究只有一句“放下”。当时他只以为少爷坐累了要躺下,如今听起来却像是一声劝谏。少爷向来聪慧且善良,难道他竟预料到傲天这场一疯三年的病么?
龙傲天向辽阔天地追问,但世上已经无人可答。
星垂平野,月涌江流,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已然停止流转,三年如一梦,一生亦如一梦。
孤独,人岂非生来就孤独?而当欢喜过、热闹过,又被人抛下了,独活着,这种孤独才如无明无尽的长夜,冰冷难捱。
少爷交代的事,龙傲天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唯独“放下”——少爷,这件事,真难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