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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S城的郊區發生一場重大實驗事故,在場的研究人員無一倖免。實驗負責人神隱至今,無人知曉他的身分,甚至連相關人員也找不到,追查時間愈拖愈長,最後整起事故就這麼不了了之。
十年過去,這起事故逐漸消失在世人眼中。曾有不少人提議重新開發實驗事故造成的大片廢墟,但最後總會因某些原因失敗。當地漸漸流傳起這片土地受到亡魂詛咒的傳言,不再有人打它的主意。久而久之,昔日的廢墟如今叢林密佈,成了都市中難得的綠地。
這天,一向寂靜的密林傳來陣陣腳步聲,一位打扮樸素的少年闖進了當地人都不曾進入過的森林深處。他的年齡約莫13、4歲,沒有攜帶任何行李,比起探險,他更像是誤入了這片未知的深林支處,如同獅群中的兔子,隨時可能被森林中的某物吞噬。
少年沿著崎嶇不平的人造石路緩步前行,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開朗,一棵參天巨木映入眼簾。少年好奇的靠近,沒有注意到地上蠢蠢欲動的樹根,在接觸到樹皮的那一刻,他被捲入到了樹洞中。
「終於來啦,無禮的侵入者。」
少年掛在樹根上,怔怔的望著四周,明明是空無一人的樹洞內,卻傳出人的聲音,他下意識的認為還有其他人也被抓來這裡,但無論怎麼看,這個樹洞都只有他一人。
「還有心思關注他人?哈,你先看看自己的情況吧。」
少年順著聲音的指示看向自身,方才還穿著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佈滿半身的黏稠汁液。
常人見到這一幕,肯定會慌張失措,開始掙扎著想要逃離,但少年卻無動於衷,清澈的黛紫色眼眸望著聲音來處,完全沒理解到自己身處的危境,過於天真單純的反應,讓樹木的本體產生了興趣。
他操弄樹根將少年的腰部托起,再用幾根稍細的樹根縛住少年的四肢,正如他所料,少年沒有任何一絲反抗,任由他隨意擺弄。
「有趣,告訴我你的名字,不知反抗的人類。」
聽到「人類」二字,少年露出顧忌的神情。他微微別過頭,囁嚅的回答:
「我沒有名字……只有代號,NS-1003。」
這番回答勾起了樹木的本體——躲在樹冠中的另一名少年深藏已久的情感,數條細小樹根凝聚成手掌的模樣,輕撫著少年柔順的青紫色髮絲,「我也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樹妖,曾經也有散兵——或是斯卡拉姆齊的稱號,你隨意叫吧。」
「斯卡拉……」少年重複著最後聽到的詞,確認發音通順後,他怯怯的開口:「斯卡拉先生,可以……請您為我取名嗎?」
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將取名字這種重大事項交給陌生人,況且散兵連人類都不是,他可是以生物精氣為食的樹妖。但這位偶然闖入的少年明顯不是正常人,而且那殷切期待的眼神,讓他不忍拒絕。
「我想想…….雖然你打扮的挺正常,行為舉止倒是與眾不同,不然就叫你傾奇者好了。」其實傾奇者不算是個好名字,但少年絲毫不介意,欣然接受這個稱呼。「傾奇……嗯!我記住了!」
看傾奇者高興的樣子,散兵也不自覺感到欣慰。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傾奇者畢竟是他的獵物,遲早要被他「吃」掉的,在獵物身上放過多情感,實在不是一名獵手該有的行為。
話雖如此,面對一個不會反抗的獵物,散兵也不知該從何下手。
多想無益,總之,先做再說。
「嗯?好香的……味道……」
帶有淡淡香味的催情氣體漫溢整個樹洞,傾奇者非但沒有避開,還享受的大口吸入。很快的,潮紅逐漸漫上傾奇者的臉頰,他就像醉酒之人一般,半瞇著雙眼,軟綿綿的倒在樹根之中。
散兵用樹根模擬雙手,輕輕撫摸傾奇者的的身體。此時的傾奇者受到催情氣體影響,本就不多的自我意識變得更加模糊,在斯卡拉的觸摸下,他舒服的低喘著氣,甚至主動索取更多接觸。天真可愛的模樣,激起斯散兵小小的惡作劇慾望。
傾奇者的腿被高高舉起,兩條樹根一左一右將他的大腿分開,脆弱的私處毫無防備地顯露出來。散兵驚訝的發現傾奇者居然有著兩套器官,雖然無論哪邊都發育的不完全,但沒問題,他有自信能夠將它們調教成正常的模樣。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獵物肥了再吃。
而對散兵的計畫一無所知的傾奇者,正抱著一旁用來固定他上半身的粗樹根,把它當作抱枕愜意的靠在上頭,絲毫沒注意身下蠢蠢欲動的其他樹根。
看著這一幕的散兵略感無語,這傢伙真的單純到沒救了。
回到傾奇者的調教計畫上,他的身體軀潔白乾淨,一看就是未經歷過性事的雛兒,不能太著急,得一點點開發。散兵集中精神操縱樹根,先從前端開始,細小的樹根包裹住傾奇者嬌弱的性器緩緩揉按,不諳性事的敏感器官很快有了反應,柱身充血腫脹,鈴口吐出點點白濁。
「嗚嗯……」傾奇者微微皺眉,喉間發出幾聲輕哼。催情氣體帶有一定的麻醉效果,方才吸了這麼多,他早已陷入昏迷狀態。了解到這點,散兵更加為所欲為了起來。
他分出更多樹根,在傾奇者下體的兩個穴口旁打轉,較為敏感的雌穴率先起了反應,小幅度的開合著。在先前的刺激下,乾澀緊緻的穴內已經分泌出潤滑的水液,探測用的細小樹根很順利的插了進去。
前方是連本人都未必探索過的未知領域,樹根在狹窄的甬道內蠕動前行,偶爾碾過某一點時,穴道會猛然收縮,上頭的傾奇者也會發出幾聲鼻音,大概就是他的敏感點。散兵加進幾根樹根,增強這幾處的刺激,原先的樹根則繼續往前,直到碰到底端的子宮口。
如他所料,傾奇者的身體尚未發育全,宮頸比常人窄非常多,更深處的子宮也小了一大圈。樹根在空蕩蕩的子宮內掃了一遍,宮壁很薄,大概沒經歷過月事,不知道是否還有懷孕的功能。
把注意拉回前段的甬道,反覆的按壓使得原先只能容納一指的穴道擴張成約三指的寬度,在此期間傾奇者似乎已經高潮了數次,噴出的精液和流出的淫液被樹根全數吸收。散兵摸摸實際上不存在的胃,低聲說了句謝謝招待。
傾奇者的體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散兵將樹根抽離他的體內,離開前不忘注入一些冰涼的樹汁當作來過的證明。他滿意的望著趴在樹根上仍稍稍痙攣著的獵物,就第一次而言,小傢伙表現的還不錯。
夜深了,明月自樹洞的上方間隙照入,幾串樹葉被蓋到全身沾滿淫靡液體的少年身上。他熟睡著,呼吸均勻而平靜,先前的激烈性事彷彿從未發生過,他只是個偶然落水的孩子,此刻於母親溫柔的懷中酣然入睡。
散兵陷入沉思,他從未對獵物產生過任何情感,但面對傾奇者時,總是會產生不必要的憐惜和關愛。
無法理解,散兵摸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口,這樣簡直就像是……
人類一樣。
一陣慘叫聲傳入腦海,是遠處踩到散兵佈置的「陷阱」的倒霉冒險家。他的全身被樹根纏住,愈掙扎,樹根纏得愈緊,不等散兵反應過來,那男人已經被絞斷四肢,痛暈了過去。
對此,散兵沒有任何感覺。
這才是正常的模樣,人類就是這種生物,仗著自身些許的能耐,就妄圖征服自認為弱小的事物。附近居民肯定告誡過他不要闖入這片森林,而不聽勸的後果,便是葬送在樹根下,成為散兵成長的養分。
血肉模糊的男人最終只得到散兵不屑的一瞥,隨後就被帶往地底深處,迎接死亡的命運。
周遭安靜了下來。
散兵回望沉沉睡著的傾奇者,純真的睡顏與周遭扭曲的樹根枝條格格不入,散兵看過太多猙獰變形的臉龐,卻是頭一次見到能在如此環境中安穩入睡的人。
果然,只有他是「特別的」。散兵能從傾奇者身上得到某種未知的情感,甚至大過於對血肉精氣的本能追求。這無疑是意外之喜,偶然闖入的少年,或許會令沉寂數年的強大樹妖成為新的神明。
月色西沉,一天即將結束。散兵闔上眼,嘴角露出微笑。傾奇者的到來,將為他平淡的日子掀起不同於以往的波瀾。
滴答
是淚水滴落地面的聲音。
是誰的?
「把他處理了吧。」
冰冷的女性聲音在無機質的純白空間迴盪。
沒有價值的東西不會被保留,失敗品就該被「銷毀」。
緊閉的大門隔絕了少年的所有哭喊,正如那乾淨無瑕的空間,容不下一絲雜質。
「對不起……不要…….請不要殺我……!」
「……!!」傾奇者自夢中驚醒,眼前不是習以為常的實驗室天花板,也不是空蕩的訓練室,而是佈滿苔蘚、由無數樹木枝條纏繞而成的溫暖空間。
「睡得可真久啊。」
散兵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語氣平淡中帶著些許不耐。
聽見熟悉的聲音,傾奇者回憶起現況,臉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早安,斯卡拉先生!」他充滿朝氣的喊道。
「嗯,早。」散兵淡淡回應。「身體感覺如何?」
「唔……胸口脹脹的,還有……」傾奇者停頓一下,接著摸向自己的下腹,「這裡,很不舒服。」
「那是當然,畢竟你的整個身體都被我貫穿了一遍。」散兵故意誇大昨晚的經歷,繪聲繪影的描述起他是怎麼侵入傾奇者的身體,又是如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呃、哎!?」
看著嚇到臉色發白,上下確認自己的身體的傾奇者,散兵愉快的笑出了聲。
「你也該是時候學會懷疑別人了。」散兵操縱樹根輕敲傾奇者的額頭,「我不會說謊,但不代表我說的就是真話。」
傾奇者歪著腦袋,顯然無法理解這番話的涵義。
算了。散兵解開幾條傾奇者身上的樹根,讓他坐著與自己對話。
「你是從哪裡來的?」
「I城……『將軍大人』的基地……」傾奇者囁嚅的回答。
將軍大人……沒聽過的稱呼,I城倒是有印象,是座位於S城東南方人造島嶼上的城市,長年處於封鎖狀態。散兵對那裡的了解不多,只聽說那裡的民情相當緊張,傾奇者居然能從那樣的地方出來。
「你是怎麼過來的?搭船?」
「我、我不知道……」傾奇者低垂著腦袋,眼神閃躲,似乎不太願意回答關於自身的問題。
明明對他人毫無防備,卻對自己的身分絕口不談。
真是奇怪的人類,不,他真的是人類嗎?散兵對傾奇者十分好奇,外表與身體構造與人類無異,行為舉止卻處處透露著非人的身分,在他的記憶庫中沒有類似生物的紀錄。
眼前的傾奇者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琉璃般的紫色雙眸中滿是顧忌,在這種情況下,散兵不打算為難他。身分什麼的,對他而言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需要吃點什麼嗎?」散兵換上較輕鬆的語氣詢問,「只要是在我記憶庫內的料理,我都能模擬氣味口感製作出對應的果實。」
傾奇者茫然的抬頭,圓滾滾的眼睛眨了幾下,遲疑的開口:
「吃……是什麼?」
散兵愣住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居然要向人解釋「吃」的涵義。
「吃,就是生物進食的行為。」散兵運轉腦袋,思考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傾奇者明白,「將食物放進口中,接著吞入體內,以獲取生存所需能量。」
散兵向樹根下令,尚未反應過來的傾奇者被幾根樹根撐開嘴巴,緊接著黏稠的液體從樹根流出,灌入他的口中。
「唔……」身體的反射使傾奇者順利完成吞嚥動作,他呆了數秒,聽見散兵傳來的聲音:
「『吃』就是這樣,明白了吧?」
「那,『食物』又是什麼呢?」傾奇者接著問道。
「……」散兵想了想,把傾奇者捲到空中,「像是你,就是我的食物。」
傾奇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得出一個結論。
「所以說……我是斯卡拉先生的『食物』,斯卡拉先生會『吃』掉我以獲取生存所需能量?」
結論是正確的,但自傾奇者口中說出,卻又處處充斥著違和感。
「那麼,如果斯卡拉先生需要,就儘管『吃』了我吧。」
說著這番話的傾奇者一臉興奮,完全沒搞清楚自己說出口的話語有多麼危險。
「你知道『吃』掉一個事物,就代表奪去它的一切,包括生命、形體,化作自身的養分嗎?」
伴隨著散兵嚴肅的提問,原先光滑柔軟的樹根在傾奇者身旁炸開,變成猙獰的模樣。
「哎?」
傾奇者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奪去生命,就意味著……
死亡。
「所以如果我被斯卡拉先生吃掉的話……」傾奇者愕然的抬頭,「我會,死掉?」
「是,但也不完全是。」散兵解釋道:「一般而言,你在被我捕獲的那一刻就會被徹底吞噬,也就是死亡。但你實在太過特殊,既不會反抗,身體還是罕見的雙性。把你留在身邊,會比直接殺了你更有價值。」
見傾奇者害怕的樣子,散兵又補充了一句:
「不必太過擔心,我並非人類,比起血肉,我更需要生物體內的精氣。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不會傷害我?」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說謊。」
傾奇者望向樹洞的上方,散兵聲音傳來的方向,隔著枝條纏繞而成的牆壁與散兵對視。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的開口:
「我相信你……我會乖乖聽話的。」
折翼天使墮入人間,並將自己獻給了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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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傾奇者迎來了清醒狀態下的第一次調教。
樹根纏起傾奇者,將他放到一旁用枯葉鋪成的平台上。他半縮著身子,雙手抓著身旁的樹根,肉眼可見的緊張。散兵只告知接下來「要幫他認識自己」,卻未解釋具體要做什麼。
幾分鐘後,枯葉堆中竄出五條樹根,分別纏繞撐起傾奇者的四肢和軀幹,他的雙腿被分開抬高至肩膀附近,兩條手臂懸在腰側,在空中呈現倒立的坐姿。一面有些破損的鏡子立在傾奇者前方,灰暗的鏡面映照出仍留有昨夜痕跡的下體,以及微微翳合吐著清液的兩個穴口。
傾奇者透過鏡子觀察起身下這片甚少注意過的區域,他並不清楚這些部位的功用,也沒人教過他該如何使用。他好奇地伸手觸碰上方的穴口,擦過周遭皮膚的那刻,一陣奇異的快感湧上,傾奇者不禁縮了縮肩膀。
「我還沒開始呢,怎麼已經自己開始擴張了?」上方傳來散兵略帶調侃的聲音。傾奇者歪歪頭,擴張?那是什麼?
散兵知道傾奇者對這些術語一概不通,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用樹根纏起傾奇者的手,直接開始了示範。
傾奇者有兩個穴口,雌穴昨天已經被玩的有點紅腫,散兵決定把目標放到後穴。將傾奇者的食指放在後穴的洞口上,接著樹根牽引著手指伸入洞中,緩緩深入。
「嗯……好奇怪的感覺……」
傾奇者眯起眼睛,指尖傳來黏滑的觸感,樹根和指甲刮過肉壁,有點癢,又有點舒服。
「接下來加入第二根手指。」
中指接著加入穴中,增加的手指撐開略顯狹窄的甬道,傾奇者下意識的想併起腿,卻被樹根拉開了大腿的間距。鏡面倒映出插著兩根手指的後穴,穴口一顫一顫地流著水液,手指仍在繼續往裡面開拓,碰到某一點時,一股奇異的快感自身下蔓延開來。傾奇者茫然的停下動作,看見鏡中的自己滿臉通紅,胸口劇烈起伏,就像是……生病了一樣。
「感覺……好奇……怪……」
單純的傾奇者不知道何謂性高潮,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正不斷傳來未知的訊號,明明是最熟悉的身體,此時他卻感到陌生。不受控制的悸動,不受控制的顫抖,綿延不絕的刺激,很接近「疼痛」,但又不太一樣。
「看來你已經達到一次『高潮』了。感覺如何?」
散兵不疾不徐的詢問傾奇者的感想。然而小傢伙此時還沉浸在高潮後的餘韻中,腦子亂成一團,慢了半拍才回應。
「身體好熱……但是、不會痛?手指碰到的地方癢癢的,唔……」
「總之,感覺不壞吧?」
傾奇者點點頭,抽出濕漉漉的手指,臉色恢復了正常。
「那麼,就進入下一階段吧。」
「哎?還要繼續嗎?」
「當然。」散兵的語氣透出滿滿的愉悅,「好戲才正要開始呢。」
一條柔軟的細樹根貼上傾奇者的嬌弱的雌穴,撫摸著最上方的陰蒂,小小的豆狀組織被樹根反覆按壓揉捏,酥酥麻麻的,傾奇者不禁瞇起眼睛,高懸的小腿在空中輕快的晃動,沒有排斥之意。於是散兵接著讓樹根撬開那被冷落已久的穴口,三條樹根輕而易舉的探入其中,在窄小的甬道內恣意前行。
「哈……哈啊……嗯……」
傾奇者看不見體內的情形,卻能清晰感受到樹根在體內四處遊走的痕跡。它們在反覆給予刺激的同時,也逐漸往深處邁進。
「嗚哇!斯卡拉,樹根!樹根這是要去哪!?」
見傾奇者難得驚慌失措的樣子,散兵暗笑,旋即緩緩解釋道:「感受到這裡收緊的地方了嗎?這裡是子宮頸,再往裡面……」說著,樹根突破狹小的頸口,來到子宮內,「這是你的子宮,原先是孕育生命的地方。但目前看來還沒有作用,正好方便我儲存食物。」
「嗯……什麼、意思?」
「你等等就會知道了。」
埋在傾奇者體內的樹根全部退了出來,傾奇者看著這些樹根在自己身上來回蠕動,收集從各處流出的水液,隨後匯聚到一條樹根上。原先只有數公分寬的樹根逐漸膨脹,變成了嬰兒手臂般的大小。
而那條樹根,此時正抵在傾奇者的陰道口上。
「……!」
在傾奇者的驚呼聲下,樹根猛然挺入穴中,直直朝子宮邁進。因為先前潤滑足夠,並沒有疼痛感,但樹根的進入還是帶來過量的刺激,嚇得傾奇者睜著眼睛又去了一次。
於此同時,堵在子宮口上的樹根開始排出溫熱的液體,一點點灌滿傾奇者的子宮。
待傾奇者再度回過神,他的下腹已經漲起一個弧度,而樹根還在往裡頭灌東西。
「這是……斯卡拉的食物?」傾奇者撫摸著自己的腹部,神色呆滯。比起身體被當糧倉,他更好奇這種異樣的滿足感是什麼。
「現在你身體中裝著的,是你的所有體液與我的樹汁的混合物。雖然我的樹汁確實帶著一些特殊效果,但是……」散兵的聲音變得低沉,甚至帶著誘惑:「你其實,很享受被填滿的感覺吧?」
傾奇者眨眨眼睛,思考一陣後,笑著點了頭。
多麼純潔無瑕的笑容,明明就常識而言,散兵完全就是一個施虐者,不僅強暴他,還打算催眠他,令他成為自己的自助餐。儘管如此,傾奇者依舊毫無怨言,真心誠意的對他笑著。
散兵也笑了,那是一個地獄般苦澀的笑。
他在做什麼?
在分析過傾奇者體液中的記憶後,他已經確認這是一個人造生命。擁有無盡的恢復力和將能量成倍放大的身體,而且始終對外界保持著善意。
像極了過去的某人。
如此特別的存在,若是落入他人手中,肯定不是被折磨致死就是變成怪物吧。
他再清楚不過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重蹈覆徹?
「好了,不欺負你了。」散兵柔聲說道。尺寸恐怖的樹根從傾奇者體內退出,分裂成無數柔軟的細小根鬚,如刷子一般輕掃傾奇者的身軀。
「好軟……好舒服……」傾奇者全身放鬆下來,散兵用樹根織出一張柔軟的床鋪,把小傢伙放到上面。
數十條樹根溫柔撫摸著瘦弱的少年,彷彿要將他揉成一團棉花。傾奇者就這麼享受著樹根的撫摸,高興的哼唧著。他的股間仍淌著先前灌進去的液體,但立刻就被清理乾淨,不留痕跡。
傾奇者喚醒了樹妖長年深埋的良心,他是那麼惹人憐愛,以致於散兵無法把他當作普通的「獵物」看待。
「能告訴我嗎?你真正的身分。」
散兵淡淡的詢問,彷彿在問今晚吃什麼一般的平凡自然。他想更加了解傾奇者,不是透過血肉中蘊涵的記憶,而是真正經由本人之口。
很久以前,某人曾告訴過他:「想要和一個人建立關係,要從了解他開始。」
傾奇者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坐起身。他以為散兵已經忘記了,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件事。
「我…..我……對不起!這件事不能說!」
不能被發現,要是斯卡拉先生知道自己不是人類的話……
「你不是人類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散兵的語氣透著明顯的無奈。
「哎……?」
已經,被發現了?
「我絕不會排斥你非人的身分。」散兵鄭重說道:「再說,我自己也不是人。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會有如此特殊的體質。」
知道不必再隱藏身分後,傾奇者閉上了眼睛,再次睜眼時,原先淡紫的瞳孔泛起藍光。少年的表情冰冷,動作得體端正,宛如換了個人一般。
「我是……I城,稻妻幕府製造的,諜報用人造人,代號NS-1003。」
他緩緩說道,語氣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散兵完全無法將眼前的少年與方才的傾奇者聯想在一起。
「你是誰?」
「個體名,傾奇者。創造日期,新稻妻曆30年一月三日。身高……」
他自顧自的說著,但散兵很快意識到不對勁,比起回答問題,現在的「傾奇者」更像在照著說明書的文字讀。
散兵停止發問,而「傾奇者」仍持續說下去,但都只是重複著前面的語句。他之後接著問了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應。至此散兵可以確認,這個狀態類似於機器的「關於」界面,不具備問答能力,只能確認個體基本資訊。
不過諜報型人造人……光是這句,便能解釋傾奇者身上大部分的問題。
雖然打扮樸素,但他其實有著出色的容貌,再加上人畜無害的表情,任誰第一眼都無法對他產生敵意。雙性的身體,在某些場合會成為致命的殺手鐧,他又沒有常人的道德觀,異於常人的恢復力也足以令他支撐至打探到情報為止。
這麽一想,傾奇者接近自己,是不是為了打探情報,方便之後他人來討伐呢?
腦海中一瞬產生這個推測,但散兵旋即排除這個可能。因為那些,是建立在傾奇者被「使用」的前提下。
從先前的對話,散兵就知道他是個「失敗品」,早就被造物主拋棄,甚至是需要被銷毀的存在。
傾奇者必須用近乎人格切換的方式才能說出身分也證實了這一點,若他是一般的諜報型,這個功能絕不可能對外人展示。
樹根拍拍傾奇者的腦袋,散兵隨後說道:「我該問的問題問完了,你做的很好,休息吧。」
話音落下的剎那,傾奇者眼中的光芒消散,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復成原本單純天真的模樣。
「斯卡拉先生,我……真的可以休息了嗎?」
「說了就是真的。好好睡吧,之後的事明天再處理。」
樹根遞來一件薄被,傾奇者抓起布料將自己裹成一團,很快就陷入夢鄉之中。
「……快逃!」
「別讓任何人發現你的身分,就像個普通人類一樣。」
「——活下去。」
新的一天開始了。
傾奇者一路睡到了中午。自從來到這裡,他還沒攝取過半點食物,散兵推測這是人造人回復能量的方式。不得不說是個令人羨慕的能力,可惜原理不明,散兵也不可能把傾奇者剖開來研究。
他可不是某位喪心病狂的科學家。
「早安,斯卡拉先生。」傾奇者朝氣十足的打招呼,似乎是能量回滿,精神也跟著變好了。「今天要做什麼呢?啊,要『吃』我嗎?」傾奇者往後倒在床上,雙腿大開,模仿著昨天的流程。
散兵突然有種帶壞小孩的罪惡感。
「不用,我已經吃飽了。」散兵制止傾奇者準備替開始擴張的手,正聲道:「雖然我把你當作食物,但你並不是牲畜。我會給你很大程度的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也會盡量滿足你的需求。」
「這是……什麼意思?」傾奇者一臉疑惑,自誕生起,他一直是個工具,不被允許擁有情感,只需聽從命令就好。這突如其來的「自由」讓他感到無措,甚至有些恐懼。「斯卡拉先生……不需要我了嗎?」
散兵扶額嘆氣,看來加強傾奇者的常識迫在眉睫。
他從地底翻出這幾年來累積的書籍,都是從闖入森林的人身上搜刮來的,種類五花八門,至少能提供一些基本常識。
「總之,你先把這些書看了吧。有問題再來問我。」
傾奇者不明所以的被丟入書堆之中,斯卡拉先生還沒回應他的問題呢!但還是照著散兵的話,乖乖拿起一本簡單的童話書翻閱。
某天,小貓在外面曬太陽時,看著地上盛開的野花,突然好奇自己是怎麼來的。
問朋友小兔,她說她是從石頭蹦出來的。
問鄰居小烏龜,他說他是蛋裡孵出來的。
問同學小狐狸,他說他是送子鳥帶過來的。
小貓不知道誰說的才正確,於是回去問媽媽。
媽媽聽完笑了笑,摸摸小貓的頭,說:「妳是從我的肚子裡出來的喔。」
小貓看著媽媽的肚子,「可是媽媽的肚子這麼小,怎麼裝得下我呢?」
貓媽媽拿出相簿,翻開其中一頁。照片中的貓媽媽挺著大大的肚子,貓爸爸靠在貓媽媽的肚子旁,看起來非常開心。
「這是妳在媽媽肚子裡的樣子,那時妳還很小很小,只有媽媽的手那麼大呢!」
下一張照片是小貓剛出生的樣子,小小一隻,全身濕漉漉的躺在貓媽媽的懷中。
「哇!這就是我剛出生的樣子嗎!」小貓問。
「對呀。妳看,是不是很小很小?」
小貓點點頭:「難怪我可以待在媽媽的肚子裡。」
「可是媽媽,我是怎麼到您的肚子中的呢?」
貓媽媽溫柔的抱住小貓,「因為我愛著爸爸,妳爸爸也愛著我,所以妳出現在我的肚子裡面。妳是我們愛的結晶喔!」
……
「愛的……結晶。」
傾奇者反覆讀著這行字。原來愛,會產生生命嗎?
身為造物的他無法理解這種情感,但看著這行字,會有種特別的感覺,胸口暖暖的,和被樹根包圍著時的感覺很像。
「斯卡拉先生,『愛』是什麼呢?」
散兵被這問題難倒了。自古以來,人類對於「愛」的探討從未止息,親子之愛、情人之愛、朋友之愛,本質皆為從其他個體身上獲得情感需求,卻又因身分有著微妙的不同。愛是複雜的,因時因人因地而異,每個人的定義都不同,難以用三言兩語概括。
但面對傾奇者,答案或許可以簡單一些。
「比『喜歡』還要更喜歡,這就是『愛』。」
傾奇者低頭思索著散兵話中的意涵,比喜歡更喜歡……他看向書中相擁的貓咪母女,樹根總是溫柔的包圍他、撫摸著他,這也是「愛」嗎?
「所以說,斯卡拉先生愛著我囉?」
面對傾奇者冷不防拋出的疑問,散兵頓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他有點搞不懂傾奇者的邏輯,人造人的思維都這麼跳躍嗎?
「因為,」傾奇者晃著手,焦急的解釋:「斯卡拉先生很溫柔,對我很好,總是很耐心的回答我的問題……」
「而且,從來不會說我『沒用』。」
散兵本想否定自己愛著傾奇者,但見小傢伙可憐巴巴的眼神,若是拒絕的話,又得費一大堆功夫解釋。
「……或許吧。」
「什麼?」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傾奇者呆了數秒才明白散兵的意思。琉璃般的紫色雙眸頓時盈滿了光,臉上的喜悅之情藏也藏不住。
散兵不解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是句毫無證明力的口頭承諾罷了。名為愛的連結看似強力,實則繁雜脆弱,遠不及利益關係的穩固與單純。
傾奇者將自己的身體獻給散兵,而散兵傳授知識與力量。這是一場對等的交易,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
他們間就是這麽簡單的關係。
但散兵終究沒有告訴傾奇者這些,只是保持著沉默,靜觀小傢伙興奮的反覆翻閱那本童話書,從身旁書堆尋找類似的書籍,沉醉在文字的海洋中。
非人物種的時間觀總是特別薄弱,尤其是生理需求極低的傾奇者。等到他回過神來,外面已經天黑了。
「書都看完了?」
半天未發聲的散兵再度開口,傾奇者抱緊手中的書本,快速搖頭。「我只看完了二十本,還有很多書沒看呢。」傾奇者小心護著書本的模樣,像隻護食的動物。散兵無奈又好笑,他可沒說要一次全部看完。
「你不必那麼著急看完,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每天看一點就夠了。」
聞言,傾奇者才放鬆緊抱書本的手,能看出他確實很享受閱讀。
「已經很晚了,去睡吧。」
樹根無情抽走傾奇者手中的書本,並將人拖到床上。傾奇者依依不捨的看著遠處被收起擺好的大疊書本,但想著明天還能繼續看,又釋懷的躺下了。
確認傾奇者睡著後,樹冠上的散兵也將感知調到最低。傾奇者的體液蘊涵著大量能量,他必須花費一些時間才能消化。
感覺到久違的睏意,散兵微微瞇上眼,伴著夜晚的細微蟲鳴,進入休眠狀態。
「……真稀奇,明明是非人之物,卻有人類的情感。」
「來做個實驗吧,看看你會被情感束縛而自我滅亡,還是拋棄情感成為純粹的怪物。」
「我很期待呢。」
Chapter Text
被森林中被身為樹妖的散兵捕獲後,傾奇者開始了在樹洞中的生活。
早上,傾奇者大多窩在光線充足的角落看書。他雖然缺乏常識,學習速度卻異常之快,也很擅長整理與統整知識。不過他的理解能力只有約7歲小孩的水平,大多數知識僅是記在腦內,並不知道用法與含義。散兵會視情況講解一些,主要以日常相關的問題居多,至於懂不懂,就看傾奇者的個人造化了。
中午至傍晚前的時段,傾奇者會到周遭的森林走走逛逛。作為散兵的「食物」,他在行動上並沒有太大限制,只要是在散兵根系的範圍內,他都被允許任意走動。
傾奇者自誕生以來第一次獲得自由,他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觀察小動物、採摘花朵與漿果、躺在草地上看雲,或者隨心所欲的在森林中閒逛。只是這樣簡單的活動,就能消磨他近半天時光。
身為人造人,傾奇者並不需要進食,但若是攝取充足養分,回復能量的速度會加快,體液的品質也會變得更好。所以每到傍晚時,散兵就會將自身的果實摘下,讓傾奇者補充營養。
傾奇者一開始還不會開果實,兩手一捏把果汁噴的滿身都是,身上甜膩的氣味過了兩天才消失。後來散兵嫌麻煩,用倒霉冒險者的衣服改了幾件類似浴袍的衣物給他穿,既方便日常穿脫,又解決傾奇者一直光著身子的問題。
夜晚,是散兵的進食時間。當太陽落下後,無論先前在做什麼,傾奇者都會自覺的回到樹洞內,坐到捲成盤狀的樹根上,靜候散兵的指令。
一般來說,散兵不會特別為難或欺負傾奇者,樹根會好好將傾奇者伺候舒服,傾奇者也很配合,任由樹根在自己身下忙進忙出。一個晚上散兵能收獲2到3次精液,加上汗水、淚水等其他體液,足夠他在維生的同時完成計畫,也不至於讓傾奇者太累。
正常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不清楚早上發生了什麼,今天的傾奇者看起來心事重重,叫了好幾次都沒反應。儘管專注與否不影響最後的產出,說到底,傾奇者只要身體在就夠了。但如此心不在焉,如同被冷落一般,讓散兵感到莫名的不爽。
在傾奇者無法注意的角落,樹妖的臉色黯淡下來,霎時間所有樹根的動作定格般靜止,位於中心的傾奇者尚未察覺事情嚴重性,過了好一會,才呆呆的抬起頭。
「結束……了?」
話音未落,傾奇者便看見一個粗大的棍裝物體抵在自己的下身,接著固定身體的樹根一鬆——傾奇者順著重力滑落,硬生生坐了上去。
「——!」
按摩棒破開狹窄的穴口,徑直突入嬌嫩的雌穴中,穴口周遭的皮肉被撐的泛白,肉壁反抗般的收縮,蠕動著想要抵抗,卻阻止不了異物的前進。突如其來的疼痛及刺激徹底讓傾奇者回過神,這具身軀在數日的調教下變得習慣被進入,但也不是什麼都裝得下,異物的尺寸遠超之前所有樹根的大小,傾奇者感覺自己的肚子要被捅開了。
「嗚……!斯卡、拉?」
傾奇者痛得連敬語都忘記了,瞪得渾圓的眼珠中寫滿了恐懼與無措。「為什麼……?」他害怕極了,就算是最開始,斯卡拉也沒有這麼粗暴的對待過他,可如今樹根就像發了瘋一般,抓著各種奇怪的東西就往自己身上塞,彷彿把他當作一個無盡的收納袋。
「嗚嗚……好痛……斯卡拉、身體好痛……」
沒有淒厲的尖叫,沒有痛苦的哀嚎,傾奇者只是抓著一旁的樹根低聲嗚咽,盡可能放鬆身體,讓那些物件能更順利的進入。然而樹根卻沒了下一步動作,傾奇者像個破布娃娃,被樹根和千奇百怪的小道具吊在空中。
「為什麼不反抗?」散兵的聲音再次傳出,無奈中是極度的懊悔。傾奇者不會抵抗,若是他再晚一步恢復冷靜,小傢伙恐怕已經變成一坨肉泥。但傾奇者只是用力搖頭,斗大的淚珠從眼眶掉落,「嗚……都是我的錯,斯卡拉……生氣了,所以,要乖乖的……」儘管害怕的不停顫抖,他還是強撐著露出平和的微笑。
無盡的悔恨頓時填滿思緒,不止是傾奇者的反常,散兵也察覺到自身的異狀。那平時被埋藏於心底最深處,陰暗扭曲的黑暗慾望,此時此刻試圖突破理性的支配,不停的引誘他,將眼前的「獵物」破壞,然後佔為己有。
「不是你的錯,是我被本能沖昏了頭。抱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散兵強壓下本能的呼喊,語氣放軟,以樹根輕撫傾奇者的腦袋。少年蒙著水霧的紫色雙眸怔怔眨了幾下,身體慢慢地放鬆,往前倒下。樹根完美接住了傾奇者,也將下體的慘狀清楚暴露出,看著那被撕裂開的皮肉,散兵心頭一緊,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心疼」吧?
必須盡快把東西取出,然而進入時的橫衝直撞,導致那些形狀猙獰的物件全都死死卡在裡頭,若是直接硬拉出來,又是一次地獄般的痛苦。
「我……我沒關係的。只是一下子……我可以忍耐……」傾奇者感受到散兵的顧慮,微微抬起腿,示意對方可以直接行動,不必在意自己。
「不行!至少要潤滑足夠!」
散兵怒聲道,傾奇者愣了一下,斯卡拉……果然還是在生氣嗎?但是他說的話,卻又像往常一樣,是在擔心自己。
「就照斯卡拉說的辦吧。」
情感之事,對傾奇者來說太複雜了。於是他放棄思考,以自己的直覺回應。
似乎聽見一聲微弱的嘆息,樹根開始聚集纏繞,編織成碗的形狀。傾奇者被輕輕放進裡頭,半透明的樹汁從旁注入,直至淹沒傾奇者的胸口方才停止。
樹汁是溫熱的,透著淡淡的藍紫色,隱隱散發出果香。傾奇者泡在裡頭,全身都沒了力氣,幾乎是癱軟在樹汁中。液面下,數十個樹根勤勤懇懇按壓著每一處穴位,讓穴口最大的放鬆,緊接著小心翼翼地探入、擴張。人造人的適應能力非常強大,狹小的肉壁幾乎與侵入物融合在了一起,變得難捨難分,分離難度又更上一層。
液面上的傾奇者沒什麼感覺,未被覆蓋的頭部稍稍後仰,就像泡溫泉一般享受。儘管只要從混沌的液面往下看,便能看見底下血肉模糊的慘狀,但由於感官被樹汁麻痺,傾奇者並沒有注意到,只認為「進食」結束了,散兵正如往常那般替他清洗身軀。
「今天的斯卡拉,感覺好不一樣。」傾奇者拉起一旁垂落的樹根,握在掌心中輕輕把玩。驚慌的神情一掃而空,表情也恢復了活力。
「怎麼說?」見傾奇者狀況不錯,散兵分出一縷意識,悠然地反問。
「比之前……可怕,但也比之前……溫柔。我不太懂斯卡拉想的那些複雜的事,不過……我喜歡今天的斯卡拉!」
「……我剛才可是差點把你殺了。」
「可是你沒有。」傾奇者坐直身子,紺紫色的雙眸映著星星般的流光,那對堅毅的眼神穿越植物纖維編織的牆,與牆後的樹妖對上了眼。
散兵感到一陣顫栗,傾奇者並不是按照聲音方向看去,他的視線明顯對著自己,不差分毫。
「我之前一直不太確定,所以不敢和斯卡拉說,」傾奇者扶著樹根移動身軀,眼睛持續望著散兵的方向。「斯卡拉……其實是人類吧?不,也許不是純粹的人類,但至少……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本體』存在。」
「你,是怎麼知道的?」
傾奇者斜靠著碗狀容器的邊緣,思考數秒後,不太確定地答道:「嗯……也許是,直覺?」他的臉上掛著無害的笑容,眉宇間一如既往的平和,沒有絲毫說謊的跡象。
散兵無奈的扶著頭,十幾年來盡力隱瞞的秘密,就這麼被傾奇者的「直覺」識破了。
「所以,你前面心不在焉,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因為!因為……我真的很在意嘛!斯卡拉對我這麼了解,我卻對斯卡拉你一無所知……我不喜歡這樣!」傾奇者猛然站起身,水液揭起巨大浪花,混雜著紅與紫的水液四散在空氣中,中央是少年傷痕累累、遍佈紅斑的身軀。
「笨蛋!別站起來啊!!」
「咦?」
幾乎是散兵喊話的一瞬間,被樹汁阻隔的感覺全數恢復,雷霆般的刺激自下而上流竄全身,疼痛、快感、痛苦、興奮……無數的感覺在體內交錯融合,層層疊疊如浪濤灌入神經。海量的刺激沖散傾奇者的意識,無法思考,無法脫身,只是僵直在原地,翻白著眼,逐漸被數以萬計的電流訊號淹沒。
恍惚中,傾奇者看見了曾經的實驗室,造物主張嘴說著什麼,表情滿是失望。接著是基地中的其他人、幫助他逃離的好心男人,最後是……
善良的樹妖,斯卡拉姆齊。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走馬燈嗎……保護機制遮斷了不必要的訊號,身體與意識一分為二,傾奇者稍微恢復了思考。
眼前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環境,那是一片虛無,一片混沌無盡的黑暗,分不清方位,無從知曉時間,他的存在虛無縹緲,彷彿隨時會被這片冰冷的虛空吞沒。
第一次,傾奇者產生了對「死亡」的恐懼。
他想回去,回到那個陰溼而溫暖的樹洞,回到那令他感到安心的,樹妖的懷抱中。
叮——
從虛空的盡頭,傳出一道悅耳的鈴聲。點點熒火一圈圈的具現,隱隱指引出方向。
空氣沉重而凝滯,就像落入膠水般,一舉一動都受到強烈的阻力。儘管如此,傾奇者仍拚命前進,伸出細瘦的手臂,探向微弱光芒所在的前方。
再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
……
「——傾奇……傾奇者!」
似乎聽見了斯卡拉的聲音。
傾奇者深吸一口氣,全力撲向前方。
叮——
鈴聲再度響起,黑暗炸了開來,前方的光彩絢爛奪目,狂風呼嘯而出,似冷似熱的從臉龐划過。傾奇者不自覺閉上眼睛,耳邊開始能聽見細碎的聲響,像是物體摩擦,又像是誰人的低語。緊接著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回過神來,傾奇者的意識已經回到身體之中。
「…….終於醒啦。」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傾奇者緩緩睜開雙眼,視野一片昏暗,幾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頭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傾奇者愣了下,發現自己並不在以往樹洞內的床上,而是某個人的懷中。
「斯卡拉!」傾奇者開心的摟住散兵的手臂,雖然體感上只分離了一陣子,但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渴望與樹妖的接觸。
「睡的可真久,還以為你不醒來了。」散兵垂眸,平時略顯刺耳的語氣此刻也放軟了許多。「別擔心,這裡是安全的。」
傾奇者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他的四肢正不停的顫抖,彷彿尚未從那片黑暗中脫離一般,掙扎著訴說懼怕。
「對不起……我好害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斯卡拉了。那裡好黑、好冷,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傾奇者嗚咽的哭訴,在全然安心的環境裡,他再也壓抑不住情緒,埋在散兵的懷中嚎啕大哭。
「沒事了,你做的很好。」散兵的聲音很輕,周遭樹根悄悄聚集,將二人團團包裹在一起。樹妖本體那與人類別無二致的雙手,一下又一下輕撫著懷中少年,理順雜亂的髮絲,拭去眼角的淚花。在散兵的安撫下,傾奇者慢慢恢復平靜,他抬起頭看向被陰影籠罩的樹妖面容,儘管模糊不清,他卻能感覺到,對方其實比自己還要害怕。
人造人的恢復速度極快,一切像是從未發生過那般,無論是散兵衝動造成的破壞,抑或是過度刺激造成的思考迴路中斷,都未在傾奇者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在散兵懷中賴了一會,才滿足的放手,散兵順勢解開周遭包圍的樹根,在附近展開一片平台,牆上也開出幾道縫隙,投射出外面的陽光。
傾奇者終於見到了散兵的樣子。
嬌小的少年盤腿坐在眾多樹根之中,赤裸的身軀連接著一條又一條粗大的根。與下方普通的樹根不同,這些連結「核心」的半透明樹根發著瘮人的紫色螢光,像是往少年體內輸送著什麼,又像是寄生在少年身上吸收養分。在那之上,是與傾奇者別無二致的容貌,掛著玩味的笑容。
「這麼盯著我。我的樣子,讓你失望了?」
「不,不是的。」傾奇者猶疑了一小會,伸手碰觸散兵背上的根。它們似乎是從皮膚內硬生生長出來的,連接處是厚厚的深色血痂,背後大片的皮膚,竟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這……應該很痛吧?」傾奇者的語氣滿是心疼,但散兵只是回頭看著他,淡淡回了一句:「習慣了。」
沒有否認,也沒有過多的解釋。
「不說敬語了?」
「哎?」傾奇者頓了一下,才猛然發現自己在無意間已經多次直呼散兵的名諱,但對方似乎毫不在意。「斯卡拉……不喜歡嗎?」
「名字不過是一種稱呼,我剛開始就說了,稱呼什麼都隨意。」
「那,我還是叫斯卡拉吧!」
「隨你便。」
傾奇者坐在散兵身前的平台,輕晃著腿,呆呆望著散兵的臉。「不過,感覺好神奇啊,為什麼斯卡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呢?」
「有那麼像?」散兵蹙眉,漫長的歲月中,他從未以真容示人,記憶變得朦朧曖昧,連他也記不清自己的長相了。
「我記得,這裡是不是有鏡子?斯卡拉自己親眼看看吧!」
散兵從地下翻找出破損嚴重的鏡子,擺在二人面前。鏡面映照出的,是同樣的堇色短髮,同樣的鳶尾色雙眸,同樣的殷紅眼尾,同樣的身形……
「還真是……相像。」
「對吧?還有還有,之前隔著一段距離聽不太明顯,不過我聽出來了,斯卡拉的聲音和我相同,只是說話方式低了一些。」
真是美麗的巧合啊。
巧合到讓人懷疑,這真的是巧合嗎?
散兵暫時不願多想,一旦細想下去,好不容易壓制住的衝動又會開始浮現。至少在傾奇者面前,他不能失控。
「該不會……斯卡拉其實是我不知道的兄弟?」
「也許吧。」散兵隨意回覆。
「唔……」傾奇者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和散兵,一個看著純良無害,另一個卻充滿神秘與距離感,「明明是一樣的臉,為什麼斯卡拉看起來就正經多了呢?」傾奇者試圖板起臉,但看著只覺得呆滯,完全沒有散兵那樣的氣質。
散兵莞爾,伸手捏著傾奇者的臉頰,擺出微笑的姿態,「這樣也很好,別像我這樣。」
「別像你這樣?」傾奇者不解,散兵既強大又可靠,知識也十分淵博。他多麼希望自己能變成那樣。散兵自然看出傾奇者的疑惑,沒有戳破過度想像的部分,只是望著遠處的一點,悠悠答道:
「那可不是一段美好的故事,你還是別知道才好。」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傾奇者也不再刨根問底。他轉了個身,靠在半掩著出口的樹根上,試探地問:
「我之後……還能來這裡見斯卡拉嗎?」
散兵猶疑了一秒,微笑著頷首:「嗯,和我說一聲,樹根會帶你上來。」
「那我今晚,可以和斯卡拉一起睡嗎?」
樹妖再次笑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彷彿聽見他這麼說。細軟的樹根搭在傾奇者身上,將他推向散兵身旁,兩位相貌相同的少年貼在一起,傾奇者親暱地摟著散兵,散兵也悄然伸手回抱。大小樹根編織成網,層層疊疊覆在二人身上,如繭一般包覆著中間脆弱的樹妖核心及他的獵物。
只要抱著傾奇者,慾望就會像被滿足的動物般欣然退去,肢體接觸意外能夠緩解本能帶來的衝動,感受著傾奇者的呼吸,感受他那模擬人類的溫熱體表,平日裡浮躁的樹根也會安靜下來。
儘管還有許多問題等待著解決,隨著力量增強而逐漸掙脫控制的本能也是一大問題。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現在,貪心的樹妖只想在他親手打造的溫暖巢穴中,緊緊抱著他最珍貴的獵物,享受這短暫而寧靜的時光。
Chapter 4: 訪客
Summary:
以人類為食的樹妖,撿到了一隻可以自我再生的人造人。卻逐漸發現,自己似乎不能再將他當作獵物。
Notes:
空哥登場,接下來的篇章戲份會多一點,開始進主線。
本章含:一句話食精描寫,微路人mob
Chapter Text
「我回來啦~」
少年清越的聲音在林間迴盪,劃破無人之森的寂靜,為冷清的森林帶來活力。林中巨木聽見了少年的呼喚,召出柔韌的根,蜷曲成座椅,接送少年返家。
樹根帶著少年穿越錯綜的林道,經過雜亂的樹叢,數秒後,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顆高聳入雲的巨木,傘狀的枝葉覆蓋大片森林,網狀的根系遍佈方圓百餘里,它是那麼壯觀,令人敬畏,未曾想它其實是一種名為「樹妖」的魔物,被世人稱呼為「魔樹」,對它敬而遠之。
樹妖會吞噬周遭的一切生物,卻唯獨放過了這名少年。他被樹根安全送至樹洞中,直至翌日清晨才再度露面。
見過散兵的本體後,傾奇者幾乎把核心當成自己房間,天天上來找散兵聊天。當事人沒什麼意見,默許對方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待著。
與外在萬能且強大的樹根不同,作為本體的散兵幾乎沒有力量,人形的四肢就像擺設一般,只能稍微移動,無法進行複雜精細的操作。即使如此,傾奇者還是更喜歡與散兵待在一起,他很享受散兵的觸碰,如同人類的雙手柔軟又溫暖,每次「進食」時他都要窩在散兵懷裡,享受對方熾熱的擁抱。
剛開始,散兵並不同意傾奇者「進食」時待在核心,他依然擔心自己會再度失控,這一次說不定真的會徹底把傾奇者吃乾抹淨。但他實在敵不過小傢伙三番兩次的請求。而實際上,與傾奇者接觸的這幾天,他的狀況十分穩定,力量甚至加速增長。不禁令他認真懷疑,與自己相性如此優秀的傾奇者,是否真是自己不知道的兄弟或同胞了。
「……哈啊……呼……」
傾奇者躺在散兵的懷中,被周遭圍繞的樹根揉得渾身酥軟。樹妖略微冰冷的手指撫過嬌嫩的肌膚,在敏感的位置來回按壓,懷中之人舒服的仰起脖頸,甜膩的喘聲自喉間流出,充盈著狹小的樹洞空間。
在一波波溫柔的攻勢下,傾奇者逐步攀上了高潮,忽然散兵靈機一動,一口含住準備釋放的玉柱。「斯卡拉!?」傾奇者驚訝的抖了一下,來不及阻止,全部洩在了身下的樹妖口中。
「嗯?」散兵面無表情的擦擦嘴角,喉頭上下滾動,將精液全數吞了下去。
見到這畫面,傾奇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斯卡拉喜歡就好。」
他微笑著摟住樹妖的身軀,與對方交合在一起。
捕食者與獵物,老師與學生,神明與信徒,照顧者與被照顧者,進攻者與承受者。他們的關係日益複雜,重疊的身分模糊著人類所規範的邊界,但本就不是人類的他們,倒也不必拘束於固有的關係。
樹妖深「愛」著靈魂純白潔淨的人造人,無需更多解釋。
這天,一名不速之客闖入散兵的視野。
他身手敏捷,不但躲過森林中設下的重重陷阱,還隱匿了自己的氣息,一路來到樹妖核心所在的大樹前。
傾奇者仍在熟睡著,估計短時間內不會清醒。散兵將他藏了起來,獨自與這名陌生的外來者對峙。
外來者有著一頭耀眼的金色長髮,綁成一束高馬尾,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身上的衣物裝備簡單俐落,沒有任何破損及髒污,唯一的武器甚至只是一柄割草用的小刀,實力不容小覷。
「您好,我是須彌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員空,此次貿然拜訪,是為了向您提出合作。」
「合作?我一個樹妖,以殺人為樂,以血肉為食,和你們有什麼好合作的?」
面對散兵嘲諷中帶著不屑的語氣,空只是笑笑,不卑不亢的說道:
「還記得這裡十年前發生的那場事故嗎?那名失蹤的負責人,代號『博士』,我們再次捕捉到了他的蹤跡。」
聽見那熟悉的名號,散兵瞪大了雙眼。奪走自己的一切,將他變成這副模樣的元兇,多年來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博士」,那個不倫不類的瘋子,竟然還沒死!
「我們試圖探查他的目的,卻礙於他的謹慎與警戒心遲遲沒有進展,聽聞您的樹根能夠深入地底,還能與本體共感。我們希望能和您合作,一同在『博士』的野心扼殺在搖籃中。」空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能明確的感受到他眼裡的憤恨:「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樹妖大人。」
從空初次露面時,散兵就覺得有些熟悉,見到他收斂起笑容,露出認真的表情,他猛然想起這個人的身分。
金色長髮、稚嫩的外表、溫和卻毫無感情的語氣。
散兵曾在某人的記憶中讀到過,他正是獵魔協會的一級獵魔人,號稱獵魔無數,成功率為百分之百的天才。神之獵手——空。
最強的獵魔人,怎麼成了研究員?還來找自己這個「魔物」談合作?
「我知道您的疑慮,我曾經是獵魔人,非常了解各種魔物的特性,您是我少數見過能理性交流的特例。只要能達成目的,不論魔物還是人類,對我們來說都一樣。」
「你和『博士』有仇?」
「不只是我,」空握緊拳頭,「整個研究院的人,包含院長納西妲,我們所有人都和他有仇。」
不愧是他,完全不出所料。
「我得考慮一下。三天後,你再過來。」
「我明白了。」空恭敬的朝巨木行禮,接著便如風一般失去了蹤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經過方才的對話,加上空散發出的氣質,散兵認定他是個正直可靠的人,與他合作沒有太大壞處。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傾奇者的去處。
即使肢體接觸能穩定慾望帶來的衝動,抑制本能仍會耗費散兵大量的心力。延展並共感樹根需要十足的專注力,他不可能同時在調查博士時,還將傾奇者帶在身邊。
「……這裡是哪裡?好黑……」
思緒的一角閃過傾奇者的聲音,小傢伙似乎醒了,散兵揮揮手,將人從地底撈了上來。
「早安,斯卡拉……」
剛睡醒的傾奇者頭髮亂糟糟的,眼眶還含著淡淡的水霧。散兵將傾奇者擁入懷中,為其進行簡單的洗漱整裝。
要是沒有空的來訪,今天他們依舊會平靜的度過一天吧。
散兵沉默地替傾奇者梳頭髮,小傢伙正雀躍分享著昨晚夢見的有趣夢境,他卻無心聆聽。他不打算將單純的傾奇者牽扯進與「博士」的爭鬥之中,卻也不想自顧自的替他做決定。
「怎麼了?斯卡拉的臉色好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發現散兵遲遲沒回應,傾奇者擔憂的回頭詢問。
梳理頭髮的雙手停下,散兵輕輕搖頭,低頭遲疑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將目前情況告知傾奇者。
「……所以說,我必須和斯卡拉分開一段時間?」
傾奇者意外的接受良好,但散兵知道,那不過是不願讓自己為難罷了。
樹妖輕輕捧起少年的臉龐,兩雙相同的眼眸互相對視,他微微一笑,承諾道:「沒事的,我永遠不會拋下你。一年……就一年,等我把事情解決,就不會再有人打擾我們了。」
「嗯。我會忍耐,等到斯卡拉來接我。」
「很好。」散兵揉揉傾奇者柔順的紺色髮絲,剛梳好的頭髮又亂了,傾奇者輕晃著身體,儼然已接受散兵的承諾。
「既然要出遠門,我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不用,我會處理。研究院的人類後天才過來,這兩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嗯!」
知道三天後就要分離,平時偏向被動的傾奇者也主動了不少,整天都賴在樹洞中,時刻都想待在散兵身旁。情況特殊,散兵也就依著他了,淡漠的神情中更是流露出些許寵溺。
兩次太陽升落,到了第三天晚上,再怎麼依依不捨,終究到了分別之時。
「聽好了,當你再次醒來,眼前會是完全陌生的環境。你可以相信名為『空』的金髮青年,除此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跑去其他地方。」
傾奇者乖巧的點頭,在瀰漫的催眠氣體中,他漸漸失去意識。散兵將需要用到的物品打包裝好,並在傾奇者身上留下標記。
確認好一切,他望著西沉的月光,最後在傾奇者額上落下一吻
——約好了,我們一年後再見。
翌日清晨,金髮的青年如約而至。他依舊是獨自跨越重重陷阱來到森林中央,順利的像是到附近鄰居家那般輕鬆。
「請問樹妖先生考慮的如何?」
「我同意與你們合作,不過……」
伴隨拉長的尾音,原先安靜的樹根開始躁動,從隱匿的樹洞之中,紺髮的少年被樹根捆著帶了出來。
「這是?」
「我的食物——不,寵物。追蹤那個男人的期間,我必須全神貫注,無法分神照顧他。」不知來自何處的視線緊緊盯著空,彷彿能看見一位老父親將孩子託付給他人的鄭重,「作為合作的代價,我需要你保證會幫我照顧好他。」
「就……這樣?」空有些錯愕,傳言中高傲自負的樹妖,他想過無數的合作代價,卻未曾想過,樹妖的要求竟只是照顧一個孩子。
「怎麼,你們連這種事都做不到嗎?」
「不,只是收留一個孩子,我們做得到。」空抱起酣睡著的傾奇者,他的身上濕濕黏黏的,白色長衣下的紅痕隱約可見。空不打算追究這些是什麼,畢竟是樹妖養著的孩子,沒有營養不良就不錯了。
「喔,還有這個。」樹根又拋下一個舊背包,是常見的冒險者款式。空伸手接下背包,還挺重的,裡面似乎裝了不少物品。
「與他有關的東西,都裝在裡面了。」
確認樹妖沒有其他要求後,空從口袋拿出一個綠色結晶往地上砸去,一隻淡綠色的貓形機器人憑空出現。
「這是納西妲院長研發的通訊裝置,若有任何情報或緊急情況,可以用這個聯絡。使用說明我一並放在這裡。」
空朝巨木輕輕一笑,隨手抓了一根樹根模擬握手。
「那麼,祝我們合作愉快。」
散兵一路目視著空帶傾奇者離開森林。即使身上背著人,手上還提著重物,他依舊能靈活閃過所有陷阱,傾奇者也沒有受傷。身為曾經最強的獵魔人,空的身手無庸置疑,作為敵人肯定相當棘手,不過作為同伴,確實非常可靠。
「合作夥伴啊……」
一般來說散兵不會輕信外人,但空有著與傾奇者相同的氣質,很難形容那是什麼,只是堅信把傾奇者交給他一定不會錯。
沒了後顧之憂,散兵開始聚精會神尋找「博士」的下落。他收回大部分的根,只留下一部分保護自己,數以萬計的大小根系在地底延伸,轉眼便超過了原有的範圍。
還不夠。
「博士」的基地往往藏的極深,周遭也會佈下堅固的防禦,散兵還不清楚具體方位,只能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搜尋。
樹根繼續蔓延,朝著地底更深處潛行,於此同時,劇烈的疼痛開始從神經末端,逐漸擴散至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抗議,轟隆隆的耳鳴聲侵入意識,阻斷了思考。
「嘖,看來不能操之過急。」
散兵不得不停下動作,根系的延伸意味著更大的訊息洪流,他還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如此大量的資訊。只能放慢腳步,一部份一部份排查。
上一次這麼拼命,還是在十年前。
那時散兵剛剛從爆炸後的實驗室中逃出,無處可去,還得躲避「博士」等人的追擊。他又餓又累,隨手摘下路邊的樹莓來吃,卻無法恢復體力。
散兵就這麼昏睡在樹叢中。直到隔天太陽升起,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才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這時他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他立刻躲到樹後偷聽,發現是來探查事故現場的搜救人員。散兵欣喜望外的衝到二人面前,得來的卻不是他們的關心,而是另一場地獄。
起初,二人的眼神充滿震驚,但隨後見眼前的少年一絲不掛,容貌還異常清秀,他們起了邪念。反正這裡沒有別人在,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有事。
體力尚未恢復全的散兵毫無招架之力,被二人硬生生壓在地上,當成釋放慾望的容器。他哭過、叫過,試圖反抗,卻換來更加暴力的對待。一天一夜的凌辱,讓散兵徹底對人類失望。
後來散兵才知道,這兩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搜救人員,只是假借他人名義搜刮財物的盜賊。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這兩個男人,散兵發覺自己可以透過人類的體液恢復體力,就像植物吸收水分一般,他吸收兩個男人的精液,將身上的傷全部治好。當然,精蟲上腦的兩位完全沒有發現,玩夠了就拍拍屁股離開,把滿腹怨念的散兵留在原地。
為了驗證,散兵之後又找了幾個人做實驗。利用自己堪比女性的容貌誘惑,讓他們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食糧。吃飽喝足後,散兵便殺了這些人,血肉同樣能提供能量,他可不會浪費得來不易的食物。
跟曾經的實驗相比,這些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麼,散兵就這麼吸收他人增強自己的力量。直到某一天,他發現自己身上延伸出類似根的東西,並且能夠操控及共感。
自此,散兵的進食成了單方面的狩獵。根會捕獲一切闖入他視野的人類,若是懷有惡意,便將他凌虐致死,就如曾經那兩個男人對他做的那樣;若只是意外闖入,便不停榨取他的精血汗液直至昏迷,接著「溫柔」的放到一旁任他自生自滅。
為了生存下去,為了不再被傷害,散兵無所不用其極,不斷增強力量、拓展能力。費了五年時間,終於將昔日的實驗基地全部納為自身的領地。
如今的平穩生活都是散兵一步一步爭取而來,「博士」的出現,勢必會破壞這得之不易的幸福。因為傾奇者的特殊性,散兵已經有了勘稱半神的力量。這一次,他一定要將殘害他前半生的「博士」徹底從世上抹除。
離開森林,空乘上接應的車輛,往研究基地趕去。
路程大約半小時,空望著懷裡的少年,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一直深深熟睡著,要不是胸膛還有些許起伏,身體也還溫熱,他都想懷疑這是不是屍體了。
一下車,白髮的女孩立刻衝到空的身旁,「怎麼樣?他答應了嗎?」女孩的臉上滿是焦急,她的眼睛有點腫,似乎從昨晚開始就沒睡,一直在研究基地門口等待空的歸來。
「嗯,他很乾脆地答應了,也給了聯繫裝置。倒是納西妲院長,可以先替我安置這個小傢伙嗎?」
空墊了墊背上的傾奇者,納西妲才如夢初醒般叫道:「抱歉!我剛剛沒注意到,請問他是……?」
「似乎是那個樹妖當成食物飼養的孩子,作為達成合作的條件,我們必須照顧好他。」
「我明白了。基地內應該還有空房間,我帶你過去吧。」
空跟著納西妲走進研究基地,因為「博士」的事情,大家都很忙碌,基地內遍佈著緊張的氣氛,空與他背上的傾奇者並沒有引起太大注意。他們一路前往地下的宿舍區,正如納西妲所說,還有幾個空房間。
「等等,」納西妲突然攔住準備進房的空,「先把那孩子帶到醫務室吧,我想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空輕輕點頭,將手上的背包放進房內後,便帶著傾奇者來到醫務室。
醫務室難得的空無一人,空將傾奇者放在最裡面的床上,納西妲推著一些儀器走來,準備進行簡單的健康檢查。
「嗯……」只見納西妲俐落的操縱起比她的身子還大的儀器,空不了解儀器的使用方式,只能在一旁看著。
數分鐘後,納西妲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怎麼樣?」
「非常健康喔!各項數值都異常標準,健康得完全無法想像這孩子的照顧者是人人畏懼的樹妖。」納西妲的語氣格外興奮,就像發現了寶藏一般,「空,可以麻煩你將他的衣服脫下嗎?」
「哎?我、我嗎?為什麼!?」空僵在原地,他可沒聽說健康檢查還要脫衣服的啊!
「他的身體似乎有些特殊,我想調查一下。」納西妲頭也不抬的操作儀器,完全沒有讓空拒絕的餘地。傾奇者喚起了她身為研究者的好奇心,她很久沒見過這麼特殊的個體了,上一次還是她身旁的空。現成的特殊樣本就在眼前,怎麼可能忍住不仔細調查呢?
空只好無奈地脫掉傾奇者身上的衣物,之前佈滿他身上的黏液已經乾了,衣服貼在皮膚上有點難脫。空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衣服褪下,令他意外的是,傾奇者全身上下就只有這一件,不過想想也合理,樹妖怎麼會有合適的衣服?
看著納西妲面不改色的站在全身赤裸的傾奇者身旁觀察紀錄,空的心情很複雜。雖然納西妲是長生種,年紀並不小了,但外表畢竟還是個年幼的女孩,再怎麼說傾奇者也是個男孩子……
嗯?
空偶然瞥見傾奇者的下體,那裡比起一般男性,好像多了一樣器官。
「納西妲……這孩子,是雙性?」
「沒錯唷,而且兩套器官發育得很正常,也具備生育——」
「停停停!我不需要知道這個!」空滿臉通紅的阻止納西妲繼續說下去。空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雖然對性有所好奇,但納西妲的敘述實在太過露骨。
「不過這樣也能解釋為何樹妖先生那麼鍾意這孩子了,對於吸食人類血肉精氣的他來說,這孩子無疑是上等珍饈。」
納西妲本打算繼續解釋什麼,但見到空因尷尬而僵硬的表情,她便終止了這個話題。
「我想調查的已經差不多了,送他回房間吧。」
「啊,嗯!」
空抓起一件病號服給傾奇者套上,接著迅速抱起他離開了醫務室。
就算行事風格再怎麼成熟,空也還是個孩子啊,納西妲欣慰的笑了。
「呼……呼……」
空一路飛奔回房間,把傾奇者抱上床鋪,蓋上被子,又將之前隨意扔在地上的舊背包擺到床邊,確認沒有問題後,他便迅速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空沿著走廊的牆壁坐下,深吸一口氣,讓心情穩定下來。他是個正直且有自制力的人,答應別人的事就會好好做到,他可不能玷污別人託付給他的孩子。
納西妲收拾完儀器,從醫務室回到傾奇者所在的房間,正巧碰見坐在地上的空。
「空?你怎麼坐在門口?」
「我出來冷靜一下,我怕……我會衝動行事。」
納西妲意會到了空的意思,但她卻繼續火上澆油:「那孩子之前和樹妖生活在一起,那方面的經驗應該很豐富喔。」
「納西妲院長,請您別鬧我了,我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連敬語都用上了,納西妲輕笑,看來已經冷靜下來了呢。
「這對你來說可能是個壞消息。空,你必須負責照顧這孩子的工作。」
「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嗎?我沒帶過小孩。」
嚴格來說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啦。納西妲苦笑著:「如你所見,研究基地內的人目前都十分忙碌,唯一能夠照顧這孩子的人,只有你喔。」
除了每天早晚一次的巡邏,一個月偶爾幾天的任務出差,空大多數時間都沒有要事,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而且你是基地內戰鬥力最強的人,倘若發生了什麼事,也是你最能保護他。」
完全沒有理由反對。
「好吧……我來照顧這孩子。」
雖然有些不願,但空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就當作是照顧朋友的小孩吧,那個樹妖似乎很信任他,姑且把他當成朋友好了。
「那就麻煩你啦!」
Chapter Text
清晨,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醒來。
洗漱完畢,他換上慣例的衣物,出發到研究基地周圍巡邏。
最近魔物很安分,空在基地外繞了幾圈,只見到幾隻沒有殺傷力的史萊姆。究竟是忌憚空的存在而不敢靠近,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呢?
早上的巡邏工作結束,空回到宿舍區。穿過長長走廊走到最裡面的房間,門內毫無動靜,房間的主人似乎仍在睡夢中。
「打擾了。」
空進入到房間內,打開電燈,房間裡的所有物品都和昨天他離開時一摸一樣。床上躺著的少年也與昨天相同,睡顏安穩,嘴角掛著淺笑,彷彿沉淪在一場永恆的夢境之中。
自從來到這個基地,他已經睡了整整一週,儘管生命體徵相當穩定,還是不免讓人擔心。
空熟練的將營養液的袋子換新,檢查傾奇者的身體狀況,替他翻身按摩。照顧病患這種事,空以前在獵魔人協會做過不少次,畢竟獵魔人長年與魔物對抗,受傷生病是常有的事。身為最強的獵魔人,自然常常得要擔負照顧隊友的責任。
「嗯……說起來,也該幫他清潔一下身體了。」
傾奇者的體質很特殊,幾乎不會排汗,甚至不會排泄,讓照護工作省了很多麻煩。不過出於觀感問題,定時的擦澡清潔空還是沒有省略。
空走到房間內的浴室盛水,順便拿一條毛巾。
第一次的時候是被納西妲要求,空在女孩的陪同下,紅著臉清理傾奇者身上的黏液痕跡。如今空完全把傾奇者當作小孩子看待,不會再對他的身體起任何反應,很自然的將衣服脫下,用濕毛巾幫他擦拭身體。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做完工作的空趴在床邊,望著沒有絲毫反應的傾奇者發呆。
今天沒有其他工作了,在所有人都忙著對抗博士的緊張時刻,空卻格外清閒。
空瞥向床腳的背包,因為是別人的東西,他只有最開始時簡單看過一次內容物,沒有認真檢查。也許……裡面會有能讓床上的小傢伙甦醒的線索?
抱著這個猜測,空打開背包,將裡面的物品一樣樣拿出來擺在地上。
背包裡的東西很多,但書本佔了大多數,根據封面的污漬及破損程度來看,應該都是撿來的書籍。其次是零散的植物果實與枝條,不清楚有什麼作用,空暫時將它們放到一旁。剩下來的就是一些小袋子小盒子,空隱約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就沒有打開。
所有物品攤開來,ㄧ本黛紫色的小冊子引起了空的注意,拿起來一看,封面娟秀的字跡寫著「傾奇者飼養紀錄」,似乎是樹妖所寫的筆記。
「傾奇者……原來那孩子叫傾奇者啊。」
空打開小冊子,翻到第一頁——
……最近撿到一個小傢伙,身體是罕見的雙性,似乎不是人類。
……前方的穴口比後穴更加敏感,敏感點深度不深,很輕易就能把他送上高潮。
……喘息的聲音很可愛,與那些掙扎的人類完全不同。
……子宮沒有功能,但被灌滿時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
果然是這方面的紀錄。空兩眼發黑的闔上冊子,儘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因過於直白的敘述而愕然。
為了讓傾奇者清醒過來,也為了更了解樹妖與他的關係,空再度翻開小冊子,想像自己是在研讀魔物相關的資料……雖然這確實是魔物的東西。
靜下心進入工作模式,空不再受大段露骨的紀錄影響,從一行行文字中,尋找解決傾奇者沉睡問題的解方。
……他喜歡甜食,並非人造糖精的甜味,而是水果的那種甜味。是果糖嗎?我應該能做出來。我的果實似乎是苦的,他不喜歡。
……今天天氣很好,他跑去空地觀察動物,一坐就是半天。真不懂那些螻蟻有什麼好看的……算了,他高興就好。
隨著頁數增加,關於性方面的描述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日常紀錄。
空一頁頁翻看著紀錄,就像看故事一般,越往下看,越能感受到那名樹妖對傾奇者的關注與喜愛,最開始關於身體各處敏感點的紀錄,大概也是樹妖在意那孩子的表現吧。
樹妖對傾奇者的紀錄非常詳細,空也從中得知不少資訊,各方面的都是。
小冊子翻到一半時,一張紙掉了出來,上面還留有殘膠,似乎是剛好能在翻看過程掉出來的設計。紙上寫著短短幾句話,看樣子就是空要找的線索了。
「不知道研究員先生是什麼時候看到這裡的,如果是第一天,那你很精明;如果是第三天,代表你很聰慧;如果超過三天的話……該說你太過正直呢?還是神經大條?
總之,會看到這裡肯定是要找讓那傢伙醒來的方法。
方法很簡單,看見背包夾層中的那些小袋子吧?其中有一袋裝著『解藥』,從嘴也好,下面兩個穴口也好,總之塞進去,過幾分鐘他就會醒來了。」
紙條很有那位樹妖的風格。暫且無視前面嘲諷般的語句,空照著紙上描述,順利找到了寫著「解藥」的袋子。
「真是十分惡趣味的解決方式啊。」
空看著手中的卵形物體,大約3公分左右,表面光滑,一看就是專門準備的塞劑。對於昏迷中的人來說,最好是從肛門塞進去,吸收最快,也不會影響到呼吸。至於另一個穴口……則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中。
「……失禮了。」
空將傾奇者翻成側躺,掀開連身的病號服與內褲,一手掰開兩片臀瓣,一手將「解藥」塞進紅潤的穴口中。
正如樹妖的筆記所述,傾奇者的身體在長期調教下,對於異物的容忍度非常高。「解藥」在塞入的過程毫無阻礙,後穴順利把份量不小的物件「吞」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等傾奇者醒來了。
空整理好傾奇者的衣物,替他蓋好被子,然後去浴室清洗雙手。散落一地的物品被空拾起,一一放回背包內。就在空專心收拾地板時,床上傳來窸窣的聲響。
「嗯……」傾奇者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看著眼前白色的牆壁與被單,身體突然僵硬。
「這裡……是哪裡?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緊張的四處張望,傾奇者與坐在地上的空對上雙眼。
「哇,終於醒了。」空輕聲感嘆,隨後站到傾奇者面前,笑容滿面的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空,須彌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員,你的現任專責照護員。」
「唔……嗯?」
「因為樹妖先生有些事情要忙,拜託我們暫時照顧你。這段時間你都要在這座基地生活,有什麼需求都可以找我,單純聊聊天也可以。」
傾奇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空則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放在他面前。
「會穿嗎?」
「應該……可以。」
說著,傾奇者脫下寬鬆的病號服,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微微反射房內的白熾燈光,就像無機質的人偶一般。空看著素色長衣滑落地面,傾奇者抓起身前的襯衫,一顆一顆慢慢扣上扣子,隨後套上灰藍色的短褲。整個過程都是那麼自然,除了……
「傾奇者。」
「嗯?」
「正常來說,不應該在別人面前換衣服。」空撿起掉到地上的病號服,嚴肅的提醒道。
空知道,被樹妖養大的孩子大概不會有所謂的「羞恥心」,但傾奇者現在身處人類社會,這些禮節規範不僅是為了幫助他融入,也是為了保護他。
畢竟傾奇者的身體很特殊,之前又是生活在那種環境,若不是空作為他的照護員,恐怕早就被「吃」的一乾二淨了。
傾奇者望著眼前如太陽一般的人,雖然和斯卡拉的感覺不太一樣,但同樣令他感到安心。
「好的,我記住了。」傾奇者輕點著頭,認真的回答,不想讓這個溫暖的「照護員」失望。
「很好。」空展露出和緩的笑容,朝傾奇者伸出手,「我們出去走走吧,你的身體需要活動活動。」
「嗯!」
空帶著傾奇者在基地內四處遊覽。位於S城郊外的這座基地雖然隸屬中央研究院,但因其特殊的目的性,人員並不多。空憑藉著自己的記憶,為傾奇者介紹一一介紹基地內的各項場地與設施,傾奇者專心的聽著說明,就像老師和學生一樣。
很快空便意識到,傾奇者儘管缺乏常識,學習能力卻非常優秀,許多知識只需說一遍就會,甚至還能舉一反三。好幾次空都差點被他提出的問題考倒。
原本空對傾奇者只是出於任務的照顧及愛護,但現在,他發自內心喜歡上這個聰穎的孩子了。
經過檔案室時,傾奇者停下了腳步。
「這裡……可以進去嗎?」傾奇者指向眼前擺滿書籍的空間,低聲詢問。空看了眼旁邊的門牌,確認並非機密區域後,欣然同意了。
傾奇者興奮地進入檔案室,在與天花板相連的鐵製書架旁,認真挑選想看的書本。
「傾奇者之前常常看書嗎?」
「嗯!斯卡拉先生給了我很多書本,早上不出去的時候,我就在樹洞裡看書。」
難怪傾奇者有時會說出艱澀的詞彙,原來都是從書中學的。空恍然大悟的點頭。
「這個空間的書籍資料都可以隨意翻閱,傾奇者就挑你喜歡的看吧。」
話音剛落,傾奇者已經抱著一疊書坐到地上,興致勃勃的準備投身知識之海中。空也跟著取出一本植物類魔物圖鑑,在傾奇者身旁坐下閱讀。
時間緩緩流逝,不時能聽見匆促的腳步聲靠近又遠離。書頁摩擦的沙沙聲與呼吸聲交織纏繞,一本本書籍資料被拿起又放下,在二人身旁堆成小山。直至傍晚六時的提醒鈴聲響起,二人才如夢初醒般回神。
「沒想到時間過這麼快,已經到晚餐時間了。」空看了眼牆上時鐘,感嘆道。
「空先生,要去吃飯嗎?」
「嗯。傾奇者要不要一起去?」
「好。」
晚餐時間的食堂是整個研究基地最熱鬧的地方,盛飯夾菜的人擠成一團,食物在餐台上留不過十秒,上菜的工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一邊嚷嚷著讓路一邊抬著新餐點上架。另一側用餐區,聊天談笑的人聲此起彼落,偶爾還有幾句發瘋的吼叫,伴著背景的餐具碰撞聲,好不熱鬧。
空示意傾奇者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接著獨自一人突入人群。傾奇者在坐滿人的座位區中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靠窗的二人位,他端正的坐在位子上,看著屬於空的那抹金色淹沒在人群中,過了半分鐘後,那抹金色再度出現,手上端著兩個盛滿食物的盤子。
「我來了。」空一眼找到角落的傾奇者,踏著輕盈步伐越過人群,來到傾奇者面前。「空先生好厲害!」傾奇者呀然,見空的神態,絲毫不像是剛從人擠人的盛飯區出來的樣子。
「和我說話就別用敬語啦,叫我空就好。」空將兩個盤子在桌上放好,溫和地笑道。「好、好的!」傾奇者乖巧的點頭,目視著空在面前的位置坐下。
「怎麼了?你不吃嗎?」見傾奇者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自己,已經拿起餐具開吃的空歪頭詢問。傾奇者趕忙解釋:「我……第一次用這種方式進食,想先看看空的動作。」他彆扭的拿起湯匙與叉子,充分表露出對餐具使用的陌生。
空回想起樹妖留下的記錄內容,傾奇者本身沒有進食需求,之前吃的也是果實和樹汁,的確沒有使用餐具的經驗。
「那麽,看好了。」
在傾奇者的注視下,空開始示範餐具的用法,從基礎的湯匙,到略為困難的餐刀,最後是異國的筷子。空一個個解釋,傾奇者按照空的指示一步步來。
「嗯……夾、夾起來了!」
傾奇者的手指還算靈活,雖然掉了幾次餐具,卻也三兩下掌握好訣竅,就初次接觸而言相當不錯了。
用完餐,距離睡覺時間還早。空原本打算繼續帶傾奇者去基地的其他地方逛,但回頭一看,傾奇者並沒有跟上,站在餐廳外側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空關心的詢問道。傾奇者低著頭,雙手死死拽著衣服下擺,不發一語,好似在忍耐什麼。他的臉頰泛紅,眼角泛著淚光,不自然的喘息、發抖的雙腿,處處顯示著異常。
——每天晚上,是「進食時間」。
筆記中的文字倏地浮現在腦海中,空頓時理解情況,一把抱起發抖的傾奇者,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宿舍房間。
「嗚……」
「沒事的,我們快到房間了,你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下就好。」空柔聲安撫著懷中的少年,緊靠在空胸口的黛紫色腦袋輕輕點了頭,但仍止不住顫抖。
傾奇者或許沒有自覺,但在與樹妖長期且規律的生活下,他的身軀早已習慣在這個時間做好「準備」,等待樹妖的進食。
真是惡趣味啊……空微微皺起眉頭,原來樹妖那麼簡單同意合作的原因,正是因為傾奇者特殊的身體狀況。這種時刻挑戰照護者道德底線的體質,不可能沒有做防護措施,但偏偏就是不做全,反覆考驗空的耐受力。
「等等,我去幫你拿藥。」
空將傾奇者放到床上,從房間角落的醫療箱中翻出鎮定劑,雖然不能解決傾奇者的需求,但至少能緩解不舒服的感覺。
施打完鎮定劑,傾奇者身上的潮紅逐漸褪去,藥劑的副作用也開始浮現,方才還精神飽滿的少年變得昏昏欲睡,一晃一晃彷彿下一秒就會暈睡過去。
「空……我可以抱你嗎?」
「當然可以。」空朝傾奇者張開雙臂,傾奇者撲了上去,毛茸茸的黛紫色在懷中炸開,厚實而溫暖的手臂將其輕輕地托住。
感受到空的接觸,傾奇者的呼吸逐漸平靜下來。
很溫暖,但,好像少了什麼。
眼前的人並不是斯卡拉,那個說話刻薄,有點惡趣味,卻「愛」著非人之物的自己,把失敗品的自己視作珍寶的樹妖。認知到這點,傾奇者不免感到失落。
「我知道,我不是他,你不必把我當成他。」空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響起,輕柔如同睡前故事,「『斯卡拉姆齊』,是叫這個名字吧?我看了他留下的筆記,他……是個很好的照護者,你應該很喜歡他吧?」
「嗯……」
「但我沒有他那樣的特殊能力,我只是個普通人類。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讓你安穩生活。」
「沒事的……斯卡拉說過,『空』是可以信任的人。空和斯卡拉一樣溫柔,所以沒事的,我只是,需要時間適應環境。」
傾奇者迷迷糊糊回應著空的話語,來回對答幾句後,留下淡淡的鼻息,沉入夢鄉。
「晚安,願你在這紛擾的人類世界,能夠順利的生活下去。」
空為傾奇者蓋上被子,如羽毛般悄悄離開房間。
Chapter Text
幽深旋繞的長夢中,溫暖而潮濕的空氣緊緊包覆著少年。枝葉的沙沙聲伴隨著滴落的水聲流入耳中,搖曳的根鬚輕掃少年的臉龐,如搔癢般觸動著神經。冰涼的物質一點一點充盈身心,他升起了一種喜悅,是滿足?抑或是依戀?忽遠而近的歌在四周響起,低沉迴轉,如夜幕降臨。他感受到那人的體溫,聽見微弱的鼻息,他伸出了手,渴望碰觸那人,然而視野一片暗沉,他什麼也接觸不到。
空虛的觸感像是在嘲諷他的無力,他依舊感受得到那人的存在,知曉自己正在與對方合而為一。可他卻只是單方面的承受,他看不清對方的臉,更聽不見對方的話語,只能展開四肢,透過觸覺盡可能捕捉那人的存在。
夜色中寂靜無聲,唯有星點般的感知在神經中流淌,交織成層層疊疊的網,少年的聲音被深邃的虛空奪取,靈魂被禁錮著,高漲的情緒隱沒在深夜之中,他無意識的爭求,卻換得更深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悠揚的鈴聲傳來,黑暗被驅散,眼前是澄澈如鏡的水面,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帶著苦澀的微笑望向他。
視野變得模糊,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少年的額上,一道微涼的春風吹過,宣告長夢的終止。
「唔……是夢啊……」傾奇者摸了摸身下濡濕的被單,方才還留有餘溫的位置已變得冰冷。他離開床邊,熟練的抽出白色被單。望著層疊堆起的布料,他輕輕嘆了口氣。
「真糟糕,事到如今居然還是做了這種夢。」
明明答應斯卡拉會忍耐的。
傾奇者換好衣服,抱起被單走出房間。走廊上,他遇到了剛盥洗完準備出門的空。
「早啊,傾奇者。要去晨跑嗎?」
空詢問著,而傾奇者墊了墊手上的被單,搖搖頭。領會到對方的意思,空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提醒道:「記得要拿去南邊的天台上曬,比較容易乾。」
「嗯。」
來到這個基地已經過去了一年半,約定的期限也過了半年。傾奇者沿著階梯走上天台,望著遠處的藍天,想像著遠處廢墟森林中樹妖的模樣。不知道他過得如何,有沒有好好休息?會不會寂寞?
清晨時分,空氣中的寒意未退,剛洗好的白色被單隨著春風飄蕩,傾奇者忍不住將自己裹在濕潤的布料中,想從冰涼的感觸中尋回一絲慰藉。
空很少透露散兵的詳細狀況,只有每個月定時回報時帶來幾封散兵的信件。傾奇者也寫過幾封信給散兵,但對方的回信幾乎與自身無關,話題永遠在傾奇者身上。
唯一的特例是半年前的那天晚上,空帶回了一張紙條,薄薄的羊皮紙上僅有一句話——
「對不起,我無法遵守約定了。」
紙條上的字跡歪斜凌亂,用詞也沒了以往的冷冽與傲氣,紙條邊緣十分粗糙,細看還能發現些微水痕。斯卡拉肯定是在空到來的前一刻,才痛苦的寫下這句話。傾奇者把紙條緊緊握在手心,他不為打破約定的事情生氣,他在基地內過得很好,他更擔心的是樹妖的狀況。從定期回報結束後空臉上愈發凝重的神情,傾奇者很清楚,留給他們的時間正在逐漸減少。
他可是為諜報而生的人造人,儘管空與斯卡拉都有意避免他參與進計畫中,卻無法阻止他調查情報。他並非主動涉入危險,只是不想當個無知的被保護者,向空學習戰鬥技能也是。他只是想為關心他、保護他的大家,貢獻出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
在樹妖的幫助下,基地內的人很快定位到「博士」基地的具體位置。然而「博士」謹慎又狡猾,原訂去年秋季開展的計畫一拖再拖,如今完全陷入了僵局。
沒有人願意冒險,他們已為了這個計畫付出太多,無人能承受失敗的風險。這是眾所皆知的理由,卻無法說服傾奇者。
傾奇者對著地板大大嘆著氣,眼角餘光間,他瞄到樓下草叢後藏著一道奇怪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監視基地。
定神一看,他對著基地外牆敲敲打打,又緊張的左顧右盼,可疑的身分進一步驗證。
必須通知空才行。
傾奇者將目標的特徵記下,飛一般地衝下樓去。
「——空?他剛剛已經出門了喔。」
門口的守衛如此說道。傾奇者想了想,今天正好是定期回報的日子,空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
「如果他回來,麻煩您告訴他,有可疑人士闖入基地,我先去追蹤目標!」
傾奇者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喂!等等!」警衛來不及阻止,只能盡速回基地內,向大家報告情況。
與此同時——
空在S城的郊外下車,徒步走進樹妖所在的廢墟森林。
遍佈地面的樹根毫無動靜,就算踩上去也未有反應。踏過落葉的沙沙聲一遍遍迴響,林中寂靜如死,連空氣都宛若凝滯。
空沿著清幽的小徑,穿越愈發凌亂的樹根,一路走到中央的巨木旁。樹妖仍在沉睡著,他往垂落的樹根上敲了敲,半晌,一道疲憊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是你啊……」
如果能看見散兵現在的模樣,大概會比一週沒睡覺的人類還要糟糕。空打開手中的保溫箱,取出一袋白色膠囊,再將數百枚膠囊倒在樹根上方,澆上特製的藥劑。原先死氣沉沉的樹根立刻恢復活力,周圍枯黃的草地也轉為翠綠。
無論看幾次,空都會感嘆這藥劑的強大效果。這是由傾奇者研發的能量補充劑,擁有豐富的能量和生命力,能夠補上樹妖為維持情報網路而消耗的部分能量。
在空不知道的時候,傾奇者利用自己特殊的體液製造出這種藥劑,並拜託他每個月回報時帶給散兵。也許是無法直接參與計劃令他感到不甘,只好改以這種方式支持。
「情況還是老樣子,I城鎖國令仍在繼續,我們的人員很難執行計劃。『博士』的人用了某些手段,當地居民都對他閉口不談,甚至阻撓我們進入核心區域。」
「我知道。」散兵的聲音透著不耐,若不是他的本體無法行動,計劃也不至於拖這麼久。「我上週已經把入口的確切位置給你們了,這樣還不夠嗎?」
「如果我親自去的話,也許可行。但我們現在只掌握了基地外圍的情報,關於『博士』所在的位置,以及他所研究的內容,都還一概未知。這樣做風險實在太高了。」
「風險……又是風險。」
散兵的聲音愈發低沉,其中的怨懟滿溢而出。人類普遍脆弱又膽怯,每一步都得謹慎注意,即使強大者如空,也必須考慮行動對同伴帶來的影響,不能想做就做。
所以才總是將重要之事一拖再拖,直到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好了好了,我們停止這個沉重的話題吧。傾奇者讓我給你傳句話。」
「什麼話?」
語氣馬上就變了呢。空清清嗓子,模仿傾奇者的語氣開口道:
「斯卡拉,我最近已經能單獨解決高我三倍的巨大魔物了!雖然還是沒有空先生那麼強,但我已經能獨當一面。所以……拜託你,讓我也為你們的計劃盡一份力吧!」
話音落下,散兵陷入漫長的沉默。他果然動搖了,空暗自竊喜。「傾奇者早就不是從前單純無知的小孩子了,他從來不弱小,精神也比大多數人強大。如果他能加入計劃,肯定會比現在輕鬆不少。」他緊接著補充,希望能夠說服散兵。
周圍的樹根躁動了一瞬,接著宛如放棄某種堅持般,繞過空,全數癱軟在地。
一聲綿長的嘆息聲傳來。
「如果你能保證那傢伙的安危……我同意。」
樹妖無奈的答應了。空立即自信滿滿的向他保證:「放心吧,傾奇者是個聽話的孩子,我也會照顧好他,他的實力也足夠保護自己。」
散兵沒有戳穿空那打得明顯的算盤,既然計劃總要進行下去,不如讓它早點結束為好。
回到基地內,傾奇者藏匿在陰影中,仔細觀察披著黑色斗篷的闖入者。他的臉上帶著奇怪的鳥嘴面具,身旁放著一個皮箱,裡面裝著不明的裝置。他對著基地牆體反覆輕敲,像是在試探什麼一般。
數分鐘過去後,他將東西收拾好,把場地復原,確認無人跟蹤後,轉身準備離開。這附近沒有監視器,外面更是一片荒林,一旦失去追蹤,就很難再找到人。
怎麼辦?該跟上去嗎?
傾奇者望著翻上圍牆的闖入者,那個人的特徵,很可能是「博士」派來的間諜。若是現在不追,也許就再也沒機會了。
——不要離開基地,不要獨自跑去其他地方。
與斯卡拉的約定縈繞在耳邊,傾奇者吞了口唾沫,他不想放過這難得的機會。直覺告訴他,這個陌生人會是破局的關鍵。
「對不起,斯卡拉,我也要打破約定了。」
他細聲向遠方的樹妖道歉,翻過圍牆,追上陌生間諜的腳步。
當空回到基地時,現場已經亂成一團。
「你終於回來了!」守衛氣喘吁吁的跑來,氣都還沒理順,便焦急的喊道:「傾奇者、你帶回的那個孩子,他、他失蹤了!!」
「失蹤!?」
空錯愕的瞪大雙眼,才剛信誓旦旦的向樹妖保證,回頭人就不見了?
「一大早……那孩子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說有可疑人士闖入基地。他托我給你帶話,然後又急匆匆的跑掉了。在那之後,他到晚上都沒有回來,應該是去追那個陌生闖入者了。」
「基地內的其他地方找過了嗎?」
「找過了……如果空先生不放心的話可以再找找,也許他有留下一些線索。」
「我明白了。他從什麼方向離開的?」
守衛指了指斜後方,空點頭道謝,轉身準備找人。「如果我天亮前都沒有回來,麻煩你通知納西妲院長,計劃可能要提前執行了。」臨走前,他向守衛囑咐道。
空回憶早上的場景,傾奇者應該是從天台看見闖入者,他來到天台下方的空地,雖然不明顯,但長期無人經過的草叢有被人踩過的痕跡。順著草叢向外看,基地圍牆上留著兩個清晰的腳印,形狀與傾奇者穿的鞋子相同,是他刻意留下的線索。
圍牆外面是一整片雜亂的荒林,但透過樹幹上的刻印,空在確認前進方向的同時,也同時得知闖入者的資訊。
闖入者是身著黑色斗篷、帶著鳥嘴面具的青年。
他試圖在基地外牆裝設監視裝置,似乎還打算安裝炸彈。
闖入者是「博士」派來的間諜。
闖入者的代號是「渚」,另有兩名同伴,是最底層的成員。
傾奇者畢竟是空一手培養起來的徒弟,從樹幹上的大段密文,能看出他的跟蹤行動相當順利,甚至到了游刃有餘的地步。
荒林的盡頭是一條公路,一位陌生青年被藏在不遠處的樹叢中,光溜溜的身上蓋著傾奇者的衣服,周遭地面上刻著最後一段密文。
「——我找到潛入『博士』地盤的道路了。」
這段文字刻得十分倉促,卻也能明確看出刻字者的興奮。昏迷的青年手中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串座標。
「這孩子……」
空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儘管本人還不知情,但計劃確確實實在傾奇者加入後獲得巨大進展。如果是一般的情況,空還能放心讓傾奇者自己去調查。可這次對手是「博士」啊!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陰險狡詐的瘋子。空無法想像要是傾奇者被「博士」抓到,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唉……多想無益。既然第一槍已開下,之後行動起來就對了。而且樹妖很快就會知道傾奇者失蹤,到時候不把空大卸八塊不可能罷休,還會牽扯到基地內的無辜人們,所以退路根本不存在。
天亮了,空將昏迷的青年扛回基地,向急匆匆趕來的納西妲匯報情況。女孩神情嚴肅地同意了他的請求,青年被當作證人管束起來,而空則帶著原定的潛入小隊,正式展開對「博士」的討伐計劃。
「『渚』,你是不是變矮了?」
「有嗎?是你的錯覺吧?」
「哦……確實是。奇怪,我剛剛怎麼感覺你變成小孩子了。」
「不知道呢。」
Chapter 7: 真實
Summary:
以人類為食的樹妖,撿到了一隻可以自我再生的人造人。於層層深土之下,真相逐漸浮現。
Chapter Text
潮濕的空氣浸潤著陰暗狹窄的通道,多餘的水氣在牆邊凝結,滴落於泥濘的土地,與二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相互響應。傾奇者提著油燈,被面前的女性拉著手前進。縱使對方不發一語,從掌心的觸感,邁開的步伐,傾奇者能感受到對方的幾分期待。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鐵門,沉默已久的女性拿出識別證,對著門邊的對講機喊道:
「代號『螢』,請求入內。」
數秒後,鐵門自動打開,螢拉著「渚」快速通過。「跟我來。」螢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隨後二人避開巡邏守衛,繞到類似宿舍區的地方,走到最角落的房間,推門進入。
「終於回來了——」螢把房門鎖上,轉頭就撲到床上,放鬆的攤平躺下。「小渚~幫我拿水。」她一改先前的認真模樣,慵懶地喊著。
傾奇者不禁輕笑出聲,少女的舉動使他想起了空。每次大型的討伐任務結束後,他也會這樣攤在自己房間床上,嚷嚷著要人幫忙拿水。
「小渚,你今天好奇怪呀。你出去看到什麼了嗎?怎麼都不說話?」螢接過水瓶,好奇地歪頭詢問。
「有……有嗎?」傾奇者瞬間僵住,不敢隨便回應。他現在對「渚」的了解還不夠,一不小心就可能穿幫。「那個……如果我說我失憶了。你……會相信嗎?」他試探性地問道。就這一小時觀察下來,螢在除任務之外的情況都顯得不拘小節,如果能這麼糊弄過去就好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剛才問你話你都沒反應。沒事沒事,這基地誰還沒有一點記憶缺失。」螢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前人的肩膀,不再過問。
「那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熒,代號是發音相同的『螢』。」
她脫下面罩與兜帽,白金色的鬢髮自帽簷散開,像陽光下的瀑布一樣耀眼。含著笑意的金眸調皮地轉了轉,她突然伸出手,逗弄般地戳了戳前人的鼻尖:「怎麼啦?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我本人。還是說,你連這個也忘記了?」
熒瞇起眼壞笑著,傾奇者不禁看出了神。那雙眼睛,很像,真的太像了。
「那個……請問前輩認識空嗎?」
少女驟然停頓,臉上的訝異清晰可見。
「嗯,我認識喔。空,他是我的哥哥,我們在五年前就分開了。」熒望著房間角落泛黃的合照,眼神中流露著淡淡的懷念。「但因為某些原因,我還不能去找他,不能和他重逢。」
「是因為『博士』?」
「沒錯。那傢伙可狡詐得很,要是沒有內應,誰能在他的地盤打過他?既然都進來了,不如藉此機會多調查些情報……」熒突然話鋒一轉,對著眼前的陌生少年反問道:「你也是這樣吧?藉由小渚的身分,才順利潛入這個基地。」
原來偽裝早已被對方識破,之所以沒有立刻拆穿,大概是為了確認立場。
「很抱歉利用了『渚』的身分。」傾奇者脫下寬大的披風與鳥嘴面具,將人偶般精緻的面孔展露出來。「我的名字是傾奇者,曾在空身邊學習過,算是他的徒弟。」
熒湊近細看比她略矮一些的少年,比想像中更加年幼,純良的雙眼相當有迷惑性,就是演技差了點。
要想騙過敵人,首先就得先騙過自己。
少女邪魅一笑,金眸忽然黯淡下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前人胸膛,就像一把無影刀,刺向毫無防備的少年。「這麼相信我,就不怕我是多托雷派來的使者?」她幽幽說著,語氣冰冷而淡漠,猶如一條毒蛇滑進耳中。傾奇者嚇了一跳,身體反射性的做出防禦動作。
「你的身手相當不錯,但偽裝技術就差強人意了。這樣子可是騙不過任何人的喔。」熒輕敲少年的額頭,略帶嚴肅的提醒著。方才威迫的氣息已然消失無蹤。
「我們回到正題吧。我知道你想調查什麼。」她揮了揮手,示意傾奇者跟上:「跟我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博士」的基地錯綜複雜,許多路徑只有久居基地內的人知曉。熒輕車熟路的帶著傾奇者穿梭於狹小的地道中,一路上能聽見輕微的鐵鍊聲與哭喊聲,地面上斑駁的血漬隨處可見,牆壁也充滿修補痕跡。誰也沒有開口,只是默默的往深處前進。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處大門前。
三人高的門扉上,鑲滿了奇特的寶石與封印陣,層層鐵鍊被地道內幽微的光芒照得熠熠生輝,就像隔開此世與彼岸的大門。
「這扇門背後,就是你們所追尋的『真實』。」熒淡淡的解釋著,神情莊重而肅穆,同時還有一絲悲傷。
「一旦踏出這一步,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你確定真的要前進嗎?」她最後確認著,而傾奇者只是堅定的點頭。
「沒關係,無論見到什麼,我都可以承受。」
少年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不愧是空的弟子,連回答的語氣都和他一模一樣。熒無奈的苦笑,若不是在這種地方遇見他,他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夥伴吧。
「答應我,無論你接下來看到什麼。都請相信你自己,相信愛著你的所有人。」
熒解開三重又三重的封印,特殊合金構成的隔離門緩緩敞開,將塵封已久的真相,揭露於傾奇者面前。
「……!!」
大門背後,是一座綠草如茵的溫室。
模擬太陽的炙熱燈光照亮整個空間,無數的藤蔓交織纏繞,從地面延伸至周圍的牆上,又攀至天花板。一個又一個人形的「生物」匍匐於藤蔓之間,他們長著與傾奇者相同的面容,藤蔓自他們身上不斷長出,從四肢、從背後、從腦袋、從眼眶。他們掙扎著發出不成聲的哀嚎,地面上原以為是泥土的褐色物質,是他們殘破的血肉,他們腐朽的身軀。
傾奇者向前踏了一步,腳底傳來樹枝斷裂般的清脆響聲。他不敢往下看,只能順著藤蔓發源的方向緩緩看去。
溫室深處,一棵由無數藤蔓綑繞而成的巨樹矗立於泥濘的血污之上。它的枝葉在人造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翠綠的身軀隨著不知何處的風輕輕搖曳,猶如地獄中盛放的銀白蓮花,無比的聖潔。
【■■■——、■■……!】
就像嬰兒渴求母親的懷抱,即使潰不成形,「他們」仍本能般地朝著巨樹爬去,發出撒嬌般的嗚咽,前仆後繼地湧向深處。傾奇者忍住乾嘔的衝動,跟著「他們」慢慢前行,那棵與斯卡拉形態相仿的神秘大樹,一定藏著他想追尋的真相。
藤蔓越來越密集,視野不知不覺間充盈紅褐與紫黑。嗅覺早已麻木,觸覺也變得遲鈍,傾奇者艱難地在活物與死物間移動,耳畔不時傳來什麼破裂的聲響,腿邊不知是手還是藤蔓拽著自己的腳,胸口像是壓上了石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痛、■■、好■、■■好痛好痛好痛好■■■■——】
【求■你,不要■前進了……】
【不可以!不要傷害他!】
【救救我……】
「他們」撲了上來,空洞的眼眸流淌著黑色的血淚,藤蔓從眼眶漫溢而出,捲起傾奇者的四肢,像是想阻止他往更深處前進,又像在保護中央的巨木。
【殺了我——】【為什麼要讓我誕生?】【我不可能成為人類】【我的手、我的腿……還有我的頭……?】【還給我,把他還給我!】【為什麼是我!】【我想回家……】【我不是他,也不會成為他!!】
「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可辨,與自己相似又相異的嗓音從大腦傳出,「他們」哭喊著,撕心裂肺的叫吼著。不和諧雜音充盈全部思緒,傾奇者感覺自己的頭要炸了。
叮——
一聲輕響。
「好了,孩子們。他不是敵人,讓他過來吧。」
溫和的男性聲音如春風拂過大地,平息了周圍所有的嘶喊聲。「他們」頓時沒了動靜,一個一個掉落到地面上。視野重新恢復,傾奇者恍然發覺,自己早已抵達最深處的大樹下。
「你好呀,新來的孩子。」
聲音來自樹根內部,傾奇者挪開樹洞前的殘骸,燈光照進洞口,點亮了聲音的主人臉上的笑容。幾株藤蔓在他身後輕輕推了推,似乎在催促他進入樹洞。
「你是……!」傾奇者認得男人,那雙含著笑的眼睛,褐髮中夾帶的一抹紅,以及柔和如朧月的嗓音,他不會認錯。「丹羽……先生?您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您也被『博士』……」
男人疑惑的眨眨眼,隨後才想起什麼說明道:「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只是『丹羽』的複製品,並非你所熟識的那位。」他伸出纏繞著藤蔓的雙手,傾奇者注意到,男人腹部以下的部分已經徹底與植物根鬚融為一體,上身也正逐漸被藤蔓同化。「我的壽命在半年內就會終結,所以在那之前,讓我盡可能回答你的問題吧。」
「那麼,您知道我是誰嗎?」傾奇者求知若渴的望向「丹羽」。自從來到這座溫室,記憶中的違和感便愈來愈強烈,他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但他明明沒有「過去」啊?
「當然,雖然我沒有分離之後的記憶,但我認識你唷。『阿流』。」他的眼神充滿懷念,就像是見到久違的故人。「你這麼健康,真是太好了……」
流……?好熟悉的名字。傾奇者在腦內細細搜尋這個名字的出處,突然間,一陣劇烈的頭痛打斷了他。
「不,不對。我應該是NS-1003,我是傾奇者,我是、我是——」
為什麼?為什麼身體不聽使喚?
「我是稻妻幕府製造的諜報用人造人……」
眼前閃過無數個「自己」,與丹羽歡聲笑語的,於月下高歌起舞的,在手術台上痛苦掙扎的,在實驗艙中被分離肢解的,在荒野中漂泊流浪的。
「我……我是……」
——我是誰?
傾奇者陷入混亂之中,他望向身後那群與他容貌相同的「生物」,心中突然升起強烈的恐懼感。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嗎?像他們一樣逐漸腐朽,變成無心智的怪物?
叮鈴——叮鈴——
藤蔓從四面八方悄悄接近,柔軟的莖葉輕撫傾奇者的臉頰。熟悉的安全感填滿內心的空洞,傾奇者緩緩抬頭,眼前是「丹羽」擔憂的臉龐。
「冷靜點。你來到這裡,應該還有其他重要的事吧?」
斯卡拉的臉浮現在腦海中,還有許許多多對他很好的人類。他們都需要這裡的真相,自己不能在這裡倒下。傾奇者壓下內心的躁動,解決「博士」才是首要之務。
「『博士』究竟在研究什麼?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見眼前的少年眼神重新恢復清明,「丹羽」欣慰的笑了笑。他朝傾奇者揮揮手,示意他靠近點。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無名的歌謠從耳邊響起,在男人低聲的吟唱下,傾奇者緩緩閉上眼,意識沉入另一個世界中。
十五年前——
名為丹羽的青年在廢物處理過程中撿到一包種子,白色的種子被密封在袋中,看起來完好無損。出於好奇心,青年將種子種在自己研究室內的花盆中。
丹羽是研究所中最底層的實習研究員,每天除了幫忙跑腿送文件以外,沒有其他要事,這間位於基地外圍的小小研究室,是他唯一的私人空間。角落裡的盆栽,更是他在這個研究基地中唯一的傾訴對象。
「快快長大吧~長得比所有植物高大又健壯♪」
他插上堅固的竹竿,供莖葉向上生長;將盆栽移到外邊土地,讓綠葉接收陽光。在丹羽日復一日的細心照料下,植物逐漸成長茁壯,藤蔓愈長愈高,葉子愈來愈茂盛。
無論在工作上遭受到喜悅還是挫折,丹羽都會向牆邊的常春藤細細分享,隨風搖曳的葉子是它的回應,明明是無言無心的植物,卻好像能聽懂人類的話語。
在植物的藤蔓幾乎爬滿研究室外的牆壁時,丹羽聽見無人的室內傳出男孩的哭泣聲。起初他認為是自己太累產生的幻覺,並沒有特別在意。直到當天晚上,於沉沉睡夢中,他與「它」相遇了。
菫髮的男孩掛在藤蔓上,百無聊賴的晃著腿。直到他看見丹羽的身影,先是一愣,隨後高興地跳下藤蔓,興奮地撲了上來。
「你,回家,少。我,寂寞。」
男孩仰頭望著丹羽,夜空般美麗的雙眼寫滿了委屈,眼尾的殷紅像是哭泣後的淚痕,看著十分令人憐愛。
丹羽曾在書中讀過一則傳說,植物在人類長久陪伴下生出心智,化作人形來感激照料者。眼前的孩子,難不成就是研究室外頭的藤蔓?
「你是……小常?」
小常是丹羽給門邊那株常春藤取的名字,男孩聽完後,眼神發亮,笑著點了點頭。
在那之後,丹羽的身邊多了一位「特別的朋友」。丹羽教導男孩讀書寫字,讓他陪著自己進行大大小小的研究,他們就像真正的朋友一般,互相陪伴,互相分享悲傷與喜悅。
「要是我也是人類就好了……」
有時候,小常會半開玩笑的對丹羽這麼說。他是植物化形成的靈體,無法接觸丹羽本人以外的存在,行動範圍也僅限於研究室周遭。他很羨慕丹羽能去各式各樣的地方,也能吃許多好吃的食物。但他畢竟只是植物,永遠做不到那些人類才能做的事情。
於是,丹羽開始研究將靈體化為實物的方法,並將其作為研究主題提交給了上級。數月後,他收到一封信,表示願意協助將小常變成人類,對方提出的條件十分誘人,但丹羽知道他是院裡著名的怪人。猶豫許久,他決定把選擇權交給小常。
「沒關係,只要能變成人類,我什麼都願意。」
小常難得堅定的回應,丹羽向他仔細說明困難與風險,卻無法動搖他想變成人類的決心。最終丹羽答應了「多托雷」的幫助,將小常帶到對方的研究所中。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多托雷如約讓小常獲得了人類一般的身體,但他卻盯上了這株特別的植物。「它」並非尋常之物,有著近乎無限的自我恢復力與能量吸收力。毫不知情的小常,懷著能夠成為人類的夢想,一次又一次忍受實驗帶來的折磨。四肢分離、開腸破肚、軀幹被剖開又縫合,接上不知名的管線。疼痛沒有止息的一天,他睜眼閉眼都在實驗室。
「我真的……能成為人類嗎?」某天,他虛弱的向身旁的實驗者問道,而對方只是狡黠一笑,擦去手術刀上的血跡,悠悠說著:「當然。你不只會成為人,你還為成為在那之上的神。」
瘋狂的科學家不可能滿足於單一的實驗體。一年後,多托雷首次複製出小常的複製體,然而它們無一例外都會迅速崩解、還原成植物,無法維持人形,更別說具有心智。為什麼會失敗?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實驗步驟完美無瑕,唯一的變因,就是那個名為丹羽的研究員。
他以照片、塑像、聲音進行實驗,都只能延緩而不能阻止複製體的崩解。無可奈何之下,他首次同意讓丹羽進入基地,由本人接觸複製體。這一次,複製體直到丹羽離開都沒有出現崩解的跡象。
多托雷設了一場局,引誘想救出小常的丹羽進入實驗室中。彼時,丹羽熟識的小常已經不在了,空蕩的實驗室內,只站著冷漠無情的「散兵」。
藉著丹羽的歉意,「散兵」輕易地獲得丹羽的數據。不久後,丹羽帶著一名複製體逃離研究所,基地發生大規模爆炸事故。
回憶到此中斷。
傾奇者睜開雙眼,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澄澈海洋,粉藍色的天空與海面連成一線,從海中剝離的碎片懸浮於四周,一遍遍播映著不同的片段。他伸手觸碰,碎片發出光芒,一段記憶如泉水湧入腦中。
「丹羽」正坐在海面上,撫摸著周遭複製體們的頭。比起外面不成人形的樣子,此刻他們擁有完整的身軀,一群人團團依偎著,看起來無比的溫馨。
見傾奇者向前走來,複製體們率先開口:
「歡迎來到記憶之海!」「記憶空間的具象化。」「別擔心,是安全的地方。」
「很抱歉擅自將你拉了進來。這裡是孩子們構築成的特殊空間,有些事情,只有在這裡才能辦到。」「丹羽」站了起來,人類身軀的他比傾奇者高了半個頭,臉上仍是和藹溫煦的笑容,「而且,比起外面,還是這裡更適合說話吧?」
傾奇者順著「丹羽」的視線看去,視野所及皆是寧靜的柔和色調。複製體們活蹦亂跳的嬉戲打鬧,悅耳的笑聲響徹天際,就像一片美好的樂園。
「從誕生起,我的肉身就被囚禁在那座溫室內。這片由孩子們共同構築的記憶之海,是我唯一聯通外面資訊的管道。」
「那我剛才看見的記憶,就是由你,和這裡的大家共同組成的?」
「丹羽」只是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知道嗎?除了再生與能量吸收,你們還有一項特別的力量——記憶。你們可以透過接觸血液讀取他人的記憶,也能透過記憶之海彼此共享記憶。這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的小秘密,也是我帶你過來這裡的理由之一。」
你們……傾奇者望著遠處的複製體,恢復原狀的他們與自己別無二致。「阿流」,「丹羽」是這麼稱呼他的,既不是「小常」,也不是「散兵」。
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但……如果我也是複製體之一,那為什麼我離開丹羽先生這麼久,卻從未出現崩解的現象?」
「這就是多托雷,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博士』失敗的原因。」一隻大手落在傾奇者頭上,溫熱掌心輕撫著柔順的髮絲。「丹羽」仰起頭,對著遙遠的某處喃喃道:「因為維持你們存在的,從來都不是丹羽,而是……」
——愛呀。
答案出乎意料的單純。傾奇者瞳孔輕顫,他想起了斯卡拉,想起了基地裡的空與大家。是啊,他的身邊一直有人陪伴,他的心是充盈的,就算離開了丹羽,離開了大家,他依舊能感受到那份愛。
「多托雷,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博士』。將世上一切事物,包含自身都視作實驗品的他,凡事只看重價值與利益,自然無法理解,也無法重現『愛』所帶來的奇蹟。」
「丹羽」平靜的說著。複製體成長需要「愛」的灌溉,可多托雷從始至終給他們的,都只有滿滿的「恨」與「怨」。
「與其他孩子不同,你的身上擁有特別的力量。你是最完美的結晶,多托雷不可能傷害你。因此,這將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
「我的……力量?」
「丹羽」溫柔的眯起雙眼,喚出一盞鑲著藍寶石的銀鈴,將它交給傾奇者。
叮——叮——
鈴鐺隨二人動作發出清脆的鈴響,傾奇者愣了一瞬,那正是無數次將他從崩潰邊緣喚回,來自靈魂深處的鈴聲。
「這盞鈴鐺是過去的你和丹羽共同留下的制約。既是對你的保護,也是對你力量的封印。你可以選擇取回記憶,肩負起過去的重量與責任,也可以選擇不接受,繼續以現在的身分活下去……」
「請將鈴鐺內的封印解除吧。」
傾奇者堅決地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丹羽」閉上雙眼,嘴角帶著釋然的微笑。傾奇者手中的鈴鐺化作銀刃,複製體們回到「丹羽」身旁,圍繞在男人身邊,眼中滿是期待。
——那麼,請你殺了我。
無聲的宣告流入耳中。作為丹羽的複製體,他就是最後一道保險。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太久。
傾奇者愣住了。
「真的……一定要嗎?」他不自覺的低下頭,雖然先前答應的堅決,但他沒想過會是這種結果。
「別傷心,孩子。只要我還存在的一天,這些孩子們就永遠不得安寧。我的時日本就所剩無幾,在靈魂徹底腐蝕凋亡之前,送我們回家吧。」
「丹羽」柔聲說著。他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即使在生命最後一刻,他也未曾憎恨過這個世界,只是竭盡所能的,愛著身邊的人事物。
「……我知道了。」
傾奇者穩住顫抖的手臂,帶著最誠摯的微笑,舉起手臂,將銀刃插入男人的胸口。
曾為丹羽的男人化為點點星光,周圍的複製體漸漸消散,眼中充滿欣喜。「謝謝你,再見!」他們笑著喊道。記憶與情感隨著光點進入傾奇者體內,在胸口生出陣陣暖意。
「帶著我們的祝福,邁向新生吧。」他聽見丹羽最後的話語,眼角泛起淚光。
叮鈴——
伴隨鈴聲響起,一道清風拂過,眼前的人們徹底散去。
海面上的碎片消失無蹤,記憶空缺的部分終於補齊。望著平滑如鏡的海面映照出的容貌,他抹去臉上的淚珠,淡淡的輕笑起來。
「——歡迎回來,『流浪者』。」
人造陽光孜孜不倦的運作著,熾熱的白光灑在遍地褐黃上,枯萎的藤蔓再無任何生機。堇髪少年佇立在凋零的莖葉間,原先嘈雜的溫室如今寂靜如死,他閉上雙眼,彷彿逝去的他們仍在身邊。
身後傳來細碎的碰撞聲,金屬鞋底輾過泥濘的地面,發出啪噠啪噠的黏稠聲響。
「居然擅自跑進溫室,還咬壞了珍稀的植物。雖說都是些失敗品,但也花了不少心思。」男人拾起地上的枯葉,帶著問罪的眼神看向少年。「外來的野鼠,請問你該怎麼補償我?」
少年扭過頭,斜眼瞥向走進溫室的不速之客。淺藍髮色的男人踩著穩重的步伐徐徐前進,他的臉上帶著面具,卻藏不住那高傲的神情。少年的目光很快掠過男人,望向男人身後的少女。
一陣短暫的眼神交會。「沒想到,你真的是『博士』這裡的人。」少年故作傷心的說著。「不過,我不打算補償你們什麼。」
少女不語,只是往後退了一步。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男人拿出腰間的武器,直直朝向不知好歹的少年,冷笑道:「我不介意先把你打到殘廢再開始我的實驗,愚昧的野鼠。」
少年輕蔑的仰起頭,絲毫不懼男人的威脅。「別著急,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價值。現在傷害我,真的划算嗎?或許會影響你的數據哦?」
他站到男人身前,臉上的笑容純粹無瑕,就像個無辜的孩童。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大名鼎鼎的『博士』。」
Notes:
活在背景中的散,寫著寫著劇情和字數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了(悲)
我一開始明明只是想寫個純愛甜文啊( ・᷄ὢ・᷅ )
Chapter 8: 計畫
Summary:
以愛為食的樹妖,與愛之中成長的人造人相遇。於層層深土之下,大戰一觸即發。
Notes:
流浪者=傾奇者
多托雷≈「博士」又是文戲居多的一章,終於快結束了……
Chapter Text
「對了,你之前說你有方法可以避免誤傷隊友,具體是什麼方法?」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算了。第一種是利用我的血肉,哦?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那個瓶子只是通行證吧?就像人類會使用那什麼識別證一樣,我自己的血肉也能用來標記身分。」
「另一種,就是直接在體內標記。在血液裡融入我的力量,將其他人納為我自身的一部分。雖然比較麻煩,但比前一種穩定,也能直接掌握位置和身體狀況。嗯?你什麼表情?那傢伙可是自願的。」
「我的血肉即是本體的延伸,作為我的眼、耳、口感知這個世界。要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與你交流的?植物可沒有你們人類的那些感官。」
……
聒噪的人類終於離開,時間還早,散兵斜躺在蜷曲的樹根上,望著天空發呆。
「博士」的基地位置已經明確,接下來還有傾奇者幫忙,計畫很快就會進入最後階段。終於要結束了。長達一年多的分別總算望見盡頭,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視線變得模糊,他打了個哈欠。傾奇者的藥物有效歸有效,但快速恢復的能量也會伴隨強烈睡意,感知能力被大幅削弱,往往一閉眼就是一天過去。這個「副作用」肯定是傾奇者的手筆,散兵提了好幾次,空還是沒讓傾奇者改掉。
現在情況絕非能安穩入睡的時候,散兵焦躁的捏著自己手臂,但睡意依舊不斷侵蝕他的精神。他彷彿又回到了遇見傾奇者以前,抗拒著睡眠,恐懼著失去意識,因為那會使他喪失對世界的感知,而世界卻仍然照常運行。
【睡吧,不會有事的。】
腦中幻化出的傾奇者如此安慰道。散兵掙扎著搖頭:「要是在我睡著期間發生了什麼……」
【怎麼可能?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那道虛幻的身影鼓起臉頰,像個小孩一樣雙手叉腰。儘管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臆想,散兵還是忍不住反駁:「就算有著強大的恢復力,『博士』依舊是個難纏的敵人,生命可不能拿來開玩笑。」
【你在害怕嗎?】
「是啊……明明決定不再對他人投入情感了,卻還是……」
「……」
樹妖的聲音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均勻的鼻息聲。天色尚早,森林陷入不怎麼安穩的沉眠之中。
空帶著基地內精銳的戰鬥成員,趕著最後一班運輸船前往I城。封鎖令的執行時嚴時鬆,一行人幸運躲過士兵搜查,披著初升的月光,不動聲色地潛進「博士」基地周圍的暗道。
傾奇者帶回的紙條上寫著一串座標,解密後得到幾處位置,其中一個便是這條暗道。「博士」的基地內肯定有人在協助外界,空一邊前進,一邊留意周遭是否有求救訊息。
「真奇怪,這條暗道看起來不像新挖的,為什麼之前樹妖先生的探查都沒有提到這一點?」
剛有隊員如此質疑,下一秒他們便理解了緣由。
暗道的尾端,是一個不怎麼寬敞的空間。上下左右分佈著多達十個的圓形入口,有些是原始的地道,也有一些是人造的通道。眾人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他們的人數與時間都不充裕,實在無法一一探查才前進。
「空,你有想法嗎?」
「我看看……」
空走到每一個通道前觀察,據散兵的調查,這座基地的人員不多,大部分通道應該都只是防禦性質。因此若是有人使用的密道,多少會有經過留下的痕跡。
幽邃的通道深不見底,有些纏繞著蛛網與泥沙,有些吹出陣陣冷風,有些傳來誰人的低吟。快速排查完所有通道,空發現地上留下的奇怪標記。這個標記他相當熟悉,在五年前,他還是全職獵魔人時就經常使用,是表示「獵物」的標記。
「我想……就是我們正前方這一條。」
「真的嗎?暗道會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就是這條沒錯喔~」
最中央的通道內傳來少女的聲音,所有人立即擺出防禦架勢,只有空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披著黑色斗篷、帶著鳥嘴面具的人影緩緩浮現,看著警戒的眾人,她莞爾一笑,舉起手表明沒有敵意。
「好久不見,熒。」
「好久不見。」少女摘下面具,露出那與空極為相似的臉龐。隊員們驚訝了一瞬,但見到空的反應,倒也立刻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就知道哥哥一定能注意到我留下的線索。想必各位一定還有很多問題,我們換個安全一點的地方再談吧。」熒側過身,讓空先進入通道排查危險,確認安全後,熒便到回到最前方替一行人帶路。
通道狹窄,一次只能容納一人。空沉默的跟在熒身後,看著比記憶中矮了不少的妹妹,突然覺得十分陌生。如今熒的身上多了幾分成熟與變幻莫測,儘管說話的語氣仍和從前一樣,卻多了些距離感。
「……我們到了。」
眾人來到類似會客室的地方,牆面因為年久失修,呈現斑駁的土黃色,燈光忽明忽暗,只有中間的桌椅保持著乾淨整潔。桌子的一側擺著幾個箱子。
空帶著隊員們圍著長桌坐下,時間緊迫,空熒雙方交換一個眼神後,直接切入正題。
「這座基地大多位於地下,通道錯綜複雜,且佈滿各種防禦系統。如果你們願意信任我,我可以幫你們帶路,也會提供必要的情報。另外,我不確定各位的裝備狀態如何,這裡是一些輔助裝置,如有需要,就儘管拿去吧。」
熒打開桌上的木箱。箱中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小道具,有微型通訊裝置、信號彈、追蹤器、鐵鍊等等。東西又多又雜,空示意其他隊員先檢查整備,自己則拉著熒到一旁繼續談話。
「這幾年我一直潛伏於這座基地中,『博士』雖然謹慎,但對實驗之外的事物毫無興趣,也容易喜新厭舊。利用這點,我盡可能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偶爾幫他跑腿博取信任。只要表現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博士』就不會在意我這個平庸的實驗品。」
熒淺淺帶過五年多來的經歷,將萬千情緒收於眼底。空沉著臉,知道現在不是兄妹訴苦敘舊的時候,只能摸摸妹妹的頭,告訴她,你已經很努力了。熒淺笑著接受空的好意,金色雙眸變得凌厲,她拿出手繪地圖,一邊解釋圖例,一邊說明情況。
「在這座基地裡,分佈著許多『博士』的切片,你可以理解成是複製人一樣的存在。他們的身體素質不一,性格也不盡相同,但只要一個存活,『博士』就能侵佔他們的身體復活。所以想要解決『博士』,就必須把所有切片排除。另外,瀕死的切片會朝本體發送一種微弱的訊號,我們能夠透過這些訊號找到本體。據我所知,這座基地總共有36個切片,前5名特別難纏,需要多加注意。剩下的雖然各有異能,但只有一般魔物水準。」
少女喋喋不休的將所有情報分享出來,但空逐漸感受到話中的違和感——在熒的眾多情報中,唯獨沒有提到傾奇者的情況。
「熒,將傾奇者帶進來的人是你吧?他在哪裡?怎麼沒看到他?」
聞言,熒的眼神飄忽了一瞬。
「我不知道。為了讓我有機會和你們會合,那孩子向『博士』提出了『交易』,他會盡可能的拖住本體,讓我們能夠順利行動。如果能找到本體,應該就能見到他。」熒望著地面,語氣帶著顫抖。「但是,在見到『博士』的傑作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無法預料他之後會做出什麼,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請你做好他會與「博士」同歸於盡的心裡準備。熒神色凝重的宣告。空不禁感到一絲暈眩。才答應了散兵不會讓傾奇者出事,結果對方已身處危險的中心。
熒遲疑的看著空,他按著頭,顯得相當憂愁。
「對不起,我……」
話未說完,空只是拍著她的肩膀,輕輕搖了頭。
「熒,你知道那五名最強切片的大致位置吧?那幾位就交給我。麻煩你帶著其他隊員去解決剩餘的切片,我把隊伍的指揮權交給你。他們都是精銳的戰鬥人員,你就盡情使喚他們吧。」
看著表面冷靜,實則焦急萬分的哥哥,以及身邊興致高昂的隊員們,熒收起愧疚,決心努力提供協助。
「我知道了。我會待在這裡指揮大家,如果有受傷或需要休息整備的也可以來這裡。這裡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座基地的構造,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協助你們擊敗『博士』!」
少女纖細的嗓音很快被眾人雜亂的討論聲淹沒。訓練有素的隊員們一個個整備完畢,熒戴上空遞給她的通訊裝置,簡單分配好路線後,她目送著眾人離開會議室。
周遭恢復寂靜。熒神色凝重的瞥向地面的一隅,不知道那孩子怎麼樣了。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大名鼎鼎的『博士』。」
少年絲毫不懼眼前的男人,帶有挑釁意味的說道。他的目光銳利,彷彿他才是掌握一切的人。熒不禁為他捏一把冷汗。
藍髮的科學家倒是不為所動,只見他「哦?」了一聲,眼角流露算計的冷光。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從來不是面對一個人類,區區實驗品竟然敢提要求,這大概激起了他的興趣。
「說吧。我倒要聽聽你能提出什麼要求。」
「放心,你不會想拒絕這份交易的。」少年站在枯萎的藤蔓上,將自己與科學家拉到同一高度,甚至略勝一籌。他瞇起雙眼,那道笑容令熒感到不寒而慄,隨後他伸出右手,指尖朝向了自己。
「在交易開始前,能請無關人士離開嗎。」
熒怔了一瞬,科學家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像是才想起到她的存在。沒有多少猶豫,他不耐煩地擺擺手,讓她自行離開。
臨走前,熒看見少年打出的暗號。「交給你了。」他的眼神閃過一絲不安,又立刻恢復如初。
熒知道,少年正在為她創造機會,這個機會彌足珍貴,甚至會賭上他的性命。離開溫室後,她將紙條留在門邊,加快腳步衝向地面。
「168,這是複製體的總數。而這座溫室內,就躺著79位。你造了如此多複製體,耗費了無數資源。請問,你得到想要的結果了嗎?」
多托雷雙手抱胸,面具下的神情冷峻如刃,紅眼映出周遭的破敗景象。他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沉默即為他的答案。
流浪者張狂的大笑,抬起手臂,身形逐漸與背後巨木重疊。已然枯敗的藤枝開始生長,重新生出嫩莖與綠葉,腳下的藤蔓層層卷繞,將他簇擁在中央。他優雅地坐下,自上而下,俯視面無表情的藍髮科學家:「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力量來源。相對的,你必須全程讓我參與實驗——在清醒的情況下。」
就這麼簡單。少年高傲的仰起頭,似是虛張聲勢,又似勝券在握。「身為實驗者,你想弄清這力量的本質吧?但我拒絕當實驗品。如果你答應,我就願意以『合作者』的身分。配合你進行實驗。」
「成為『合作者』,是嗎……」多托雷的手指輕敲上臂,在腦中計算合作的得益及風險。流浪者不屑地搖搖頭,打斷他的思考,嗤笑道:「這麼明顯的利益,還得考慮這麼久?」
「在你提出的要求中,我看不出你的獲益。」
「哦?我還以為你不會在乎我的利益。」
多托雷勾起嘴角,臉上卻毫無笑意。「沒有人會做賠本買賣,何況是攸關身體的實驗。我要知道,你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你為什麼自願進行實驗?」
「好吧。如果能讓你放下無謂的戒心,告訴你倒是無妨——」流浪者操控藤蔓扯下自己的右手,斷臂帶著血絲落下,在觸地的一瞬化為新的藤蔓。傷口在數秒後恢復如初,新生的手臂抬起又放下,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因為我也好奇。我天生就擁有這股力量,卻沒人教過我怎麼使用。我想知道它究竟能辦到什麼?它的極限又究竟在哪?」
說完,流浪者微微傾身,以孩童般無邪的笑容看著多托雷。
「如何?我認為這是場雙贏的交易。」
「……有意思。」
多托雷滿意地頷首,雙手在胸前鼓了兩下掌,虛假的笑意此時也染上幾份真誠。在他的基地內敢這麼對他說話的人,流浪者還是第一個。
「我同意。」多托雷伸出右手,流浪者自藤蔓一躍而下,同樣伸出右手回握。和諧的表面下,是雙方各自的算計。
流浪者用藤蔓編出一套桌椅,頗為愜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多托雷試探了一會,確認沒有問題後,在高度合適的椅子上落座。
「在進入正題之前,尊敬的『博士』先生,請問你相信『愛』的力量嗎?」
「那不過是宗教與政治用來控制人心而散佈的說法,人類情感本身不具備任何物理形式的力量。至於因為情緒因素導致腎上腺素爆發,進而影響肉體力量,既不穩定也容易造成永久損傷,在實際執行上缺乏效率。這種抽象且難以量化的力量,除了在少數案例上順利運行,多數情況只會誘使人類做出非理性行為。」
「哦,你是這麼想的啊。」
流浪者晦暗不明地笑了笑,多托雷並未被這帶有挑釁意味的舉動勾起情緒,只是挑起眉,斜眼望向少年。「所以,你相信所謂『愛的力量』?」
「誰知道呢。身為最初那一位的複製品,我的情感不過是對人類拙劣的模仿。很久以前,有人對我說過『愛』能帶來力量,我能感受到情緒波動對力量的影響,也許我的力量真的來自於『愛』也說不定。」流浪者攤開雙臂,眼神透漏出些微的憐憫,像是替眼前浪費數十年光陰的科學家感到可惜。「愛是一種抽象而複雜的情感,信奉理性及客觀數據的你,想必從未將其作為變量考慮進去。」
多托雷陷入沉思之中。不能排除流浪者撒謊的可能,但他也確實沒有將情感納入實驗變因。他做的是生化實驗,不是心理實驗,一般的實驗品只需要維持生理數值相同、情緒穩定,沒有人會在乎它們有沒有得到「愛」。
「我想你應該知道,在我們體內存在一種微小結晶。它是『種子』,我們生命的根源,亦是『核心』,支持存在與力量的能量來源。我們很難被殺死,除非核心被奪走。而一旦獲取核心,就能使用力量。」
流浪者往多托雷的胸口看去,那顆屢經改造的器官中,不知躺著多少「兄弟姐妹」的生命。那些沒能來到這座溫室的複製體,他們稀薄的殘魂無法得到解脫,困在空洞無聲的地獄中,祈求誰人的救贖。
「儘管無法發揮全部力量,但量多制勝。你身上似乎並沒有帶著所有結晶……也對,總會留下一些備用,畢竟是珍貴的實驗材料。」
「你對同伴們被製成結晶這點沒有什麼想法?」
「我該有什麼反應?憤怒?為他們抱不平?還是說,你希望我現在殺了你救回他們?我從有意識以來就在實驗室外成長,對我而言,他們不過是基因相同的陌生人。也許會有點同情,但我沒有救他們的必要。」
少年的臉上毫無波瀾,眼神平靜的可怕。或者說,是其中所蘊含的情緒過於駁雜,難以精確辨認。多托雷眯起雙眼,想從少年靜謐的紫眸中讀出些什麼,「你未來也有機會變成這樣,你難道一點也不緊張?」他壓低聲音,如同一句警告。
「沒必要。該來的總是會來,」少年垂下眼,意有所指的擺擺手,嘴角掠過一道淺笑。「好了,我們繼續吧。」
「……」
「剛剛說到哪了?哦,『結晶』對吧。約莫一個指節大小,外部包著半透明的軟殼,隨著我們的『誕生』自然而然出現在體內。通常位在心臟或大腦的位置。」
「我知道。不需要解釋。」
「儘管複製體的基因都來自原初的那一位,但根據誕生時周圍的『能量波動』,所產生的核心不盡相同。他們之間有個規律……」
「顏色越深,蘊含的能量越強。」
「沒錯。而力量也伴隨著風險,擁有強大核心的個體,往往撐不到一個月就會崩毀,就算『丹羽』幫忙也無法遏止。反之,脆弱的核心支撐不住形體,來不及生出意識就會崩毀。」
「嗯。所以呢?」
「可無論軀體崩壞到什麽程度,我們依舊不會死亡。因此你建造了這座溫室,將難以處理的複製體丟到這裡,像是養蠱一般,不抱期望的希望能誕生些什麼。」
「……然而過了十年,什麼也沒生出來,反倒是被你毀了。」多托雷略顯不耐地敲起手指。
「我並非有意。或許是天性使然,我剛來到這裡,他們的力量便熱烈的『擁抱』我,在能量差距下,我無意間奪取了他們的所有力量。」
一陣沉默。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多托雷沉下臉,散發出威脅的氣息。「從剛才開始,你只是在重複現有的資訊,如果這就是你的『交易內容』,那我們的合作就此終止。」
男人的目光如炬,手指敲擊的頻率增高。流浪者默默觀察前人的細微變化,看來空他們順利攻入基地了。就算自詡理性的科學家,面對外界威脅時,也無法徹底保持冷靜。
流浪者雙臂交疊,向後靠在椅背上,「你在著急什麼?這裡就是你的地盤,有誰能威脅到你?」
「……」
又一陣沉默。
「你,太危險了。」多托雷站起身,從腰間掏出武器。
「第二小隊已清除完畢,目前排除十一位切片。」
「好的,接下來麻煩你們前往四層西區,如果沒看見人就再往南區找找。」
「收到!」
「——隊長,一層搜尋完畢。實驗受害者和研究員都已經撤離。請問下一步是?」
「那請你們到三層支援,要多加注意還有沒有藏起來的切片或受害者。」
「明白!隊長辛苦了。」
熒扶著耳機,透過通訊裝置一一下達指令。桌上的定位裝置顯示出隊員們的位置,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三四層,空則是獨自殺進了六層。
計劃進行的意外順利,切片的強度比想像中弱上許多,看來大部分切片僅是研究助手的用途,本體那邊也沒什反應。基地總共八層,算上最底下的溫室也才十層,照目前進度,天亮前就能攻下整座基地。
能夠這麼順利,傾奇者究竟做了什麼?熒不安地望向身旁的螢幕。【充能進度86%】藍綠色的數字緩緩跳動,以穩定的速度向上攀升。希望不必動用到那孩子……熒輕撫著被透明外殼包裹的銀色按鈕,耳機再度傳來隊員的呼喚。
子彈擦過臉頰,傷口滲出血絲,沒有恢復。
流浪者訝異的睜大眼睛,多托雷滿意的笑笑,又打出幾發相同的子彈。他側身閃避,抓著藤蔓後翻拉開距離。側臉隱隱作痛,那些子彈造成的傷口無法癒合,若是擊中要害,後果不堪設想。
多托雷舉著槍緩步逼近,子彈再次擊出,流浪者喚出藤蔓阻攔,不出所料,一碰到那纏著紅灰的子彈,藤蔓就宛如融化一般消散,難以阻攔攻勢。來不及躲避的子彈貫穿流浪者的側腹與右大腿,他咬緊牙關,奮力繞著多托雷跑。
「你不是知道得很多嗎?那一定有辦法撐過我的『考驗』吧。NS-1003?」
「……別用代碼叫我。」
藤蔓從地面迅速生長,捆住多托雷的四肢,又被子彈融化。流浪者不敢貿然接近,唯一的攻擊手段便是藤蔓,多托雷不疾不徐的灑出一罐藥劑,周圍的藤蔓消散殆盡,土地變得寸草不生。
「嘖……」
看來必須借用「他們」的力量了。
無可奈何之下,流浪者催化身旁的所有藤蔓迅速生長,地面、牆壁、天花板,綠色轉眼間蔓延整座溫室。人造太陽的熾烈光芒照耀,藤蔓叢林般交雜纏繞,流浪者身子一晃,如影子潛入植物叢中,消失於多托雷的視野。
「改變場地創造優勢嗎。」多托雷冷哼一聲,將槍枝換成劍柄。紅黑色光束竄出,以自身為中心,他揮舞光劍,劍鋒所及之處,藤蔓無一倖存。但它們就像路邊的雜草,砍掉一叢,後面又接著一叢。清掃的途中,還要注意周遭的偷襲。
「不錯的手段。但我沒時間陪你玩這些小把戲。」
多托雷點燃一把火,打算將藤蔓一次性燒光。
啪沙——
流浪者從側邊現身,多托雷閃過突擊,劍尖立刻朝他胸口刺去。
「你似乎有些著急了。」流浪者譏諷一笑。光劍穿過他的胸膛,他伸手抱住多托雷,與此同時,頭頂傳出金屬斷裂聲。
流浪者握緊拳頭,然後鬆開。藤蔓失去力量癱軟在地,懸於二人頭頂的白色光球,應聲而落。
純白的光芒撕裂一切,爆炸傳出轟隆巨響,火焰如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吞噬一切可燃之物。高溫席捲整座溫室,濕氣剎那間被蒸發,扭曲的氣流攪動四周燃燒的殘骸,映出少年與男人的模糊身影。
「你瘋了……」
「哈,彼此彼此。」
多托雷拋出汽油彈,流浪者抬起手臂。披上火光的藤蔓將男人斬首,頭顱滾落在地,少年的身影被熾熱火光吞沒,連帶著聲音、氣息,以及伸出的手,化為一道逐漸消失的殘影。
一切發生得很快。三秒後,世界歸於寂靜,只餘烈火燃燒的輕響。
——什麼聲音?
空拔出染滿混濁血液的銀刃,簡單擦拭後收回刀鞘。他的身前跪坐著一名切片,身軀斷成兩截,內臟四分五裂,到了這種程度,才終於失去生命。
將對方含恨的空洞眼眸闔上,空警戒的望向地面。戰鬥結束後,底下傳來明顯的震動與爆炸聲,那不像是他造成的連鎖反應,更像是有人從底下引爆了什麼。
「傾奇者?還是『博士』?」
空已身處相當深層的位置,餘下比他更深的,就只剩基地的主人『博士』,以及牽制他的傾奇者。
看來傾奇者的牽制到了極限。空來到最近的縱向地洞,裡頭黑暗無光,看不清究竟有多深。底下吹來陰溼的涼風,呼呼颼颼宛如某人的哀鳴。他握緊拳頭,打開頭盔的探照燈一躍而下。
這似乎是基地底部的通風口,一路上沒有太多阻礙,空保持節奏的快速下落,很快抵達接近底層的位置。周圍惱人的熱氣驗證了他的猜想,這附近剛發生過一場爆炸。通道只有一條,他向前奔去,來到最末端的大門。
「唔……門鎖住了。」
即使隔著厚重的門扉,也能感受到門後洶湧的熱氣。傾奇者就在裡面,雖然不清楚火勢如何,但無論什麼生物,都難以在大火之中長久堅持。空準備好面罩與冷凝劑,照著一旁的提示,以最快速度解開封印。
大門開啟,火焰與焦黑的殘枝之間,隱約能看出兩個朦朧身影。一個已經倒地,另一個跪著不動。
「傾奇者……?」
空顫抖的呼喚,希望跪著的那位,是他乖巧懂事的徒弟,而非「博士」。
人影稍微動了動。
「啊……你來了。」
儘管微弱,但傳來的是傾奇者的聲音。
「等等,我馬上就來救你!」空高速運轉著思維,火勢延燒到這種程度,只憑他的力量無法救出傾奇者。他在腦中列出所有求援對象,隊員們?不,太遠了,沒時間等他們趕過來。熒?她還要指揮其他人,上方也需要有人看著。那就只剩下散兵……
「要是那傢伙出了什麼事,我決不會饒過你。」
如果是他,一定會願意幫忙吧。空取下脖子上來自樹妖的「憑證」,既然血肉都能作為散兵感官的延伸,或許這能夠暫時讓他們意識相通。望著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他決定賭一把。
深吸口氣,空打開軟木塞,將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抱歉打擾你休息,快醒醒!傾奇者有危險了!!】
散兵被一道錐心的刺痛驚醒。
耳邊嗡嗡著傳來空的聲音,他恍惚了一瞬,混沌的思緒驟然指向遙遠的地底。來自空的訊號異常清晰,在他的前方,那道屬於「傾奇者」的訊號頻頻閃爍,猶如風中飄搖的火焰,輕輕一碰就會熄滅。
【拜託了,一定要傳達到……】
悔恨、氣惱、無力、祈求……空的情感隨著話音傳入腦海,散兵立即開啟感知,探查周圍情況。
火海之上,死亡籠罩整座空間,舉目所及皆是燃燒的殘骸,已死的成為灰燼,尚存者亦奄奄一息。一切都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漸消亡,從灰暗紛雜的生命訊號中,散兵找到了那個被他標記過的孩子。
「趕上、了……」
他捕捉到一句嘆息般的低語,金髮的少年緊握雙手佇立在門邊,從對方因焦急而瞪大的雙眼,名為現實的大石狠狠砸落。
眼前只存焦黑殘軀,胸口掏空,幾乎要化為灰燼的人——
就是傾奇者。
散兵徹底清醒,召出無數根系撲滅火勢,銀白根鬚一下一下打在焰火中,想用橫掃的大網圈住火勢,然而頑劣的業火順著根鬚蔓延,火勢不減反增。他轉而嘗試移動傾奇者,泥炭般的軀體卻像是被釘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哈……咳、咳……」
「傾奇者」微微抬頭,睜開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響。高溫融化了他的口舌,熱氣灼廢了他的聲帶與肺。他用僅存的視線向前望,恍惚間,散兵和空同時聽見一聲飄渺的請求。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話音落下。
曾為「傾奇者」之物,隨著火光碎裂坍塌。
hefeng (Guest) on Chapter 2 Mon 12 Aug 2024 11:5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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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ru0314 on Chapter 2 Mon 12 Aug 2024 12:0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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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616 on Chapter 3 Fri 11 Oct 2024 06:25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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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ru0314 on Chapter 3 Sun 13 Oct 2024 07:09AM UTC
Last Edited Sun 13 Oct 2024 07:10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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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ve_Astral_Derith on Chapter 6 Wed 22 Jan 2025 07:1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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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ru0314 on Chapter 6 Tue 04 Feb 2025 03:1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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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ve_Astral_Derith on Chapter 6 Wed 05 Feb 2025 08:2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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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ve_Astral_Derith on Chapter 7 Wed 05 Feb 2025 09:4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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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ru0314 on Chapter 7 Wed 05 Feb 2025 09:58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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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616 on Chapter 7 Thu 06 Feb 2025 07:1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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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eru0314 on Chapter 7 Thu 06 Feb 2025 07:1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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