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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
月说他沉沦在春池,却落下。
日说他将领我出走,却落下。
我却在原地。
他驱逐我,未曾挽留。
却在已经过去后又想留存我的影子。
随后万物开始崩塌。
一
休止,随后阳光里的尘埃缓而落定。他望着琴键发愣。
“努力可嘉,天赋却不尽人意。”
我于是这样点评。
“何不出门转转吧。”
秋天的午后极短,我瞧着他也不过是向母亲讨了两块曲奇,日头也便西沉去了。难道他的茶杯里除了红茶与牛奶另掺了午后的时间吗?茶匙搅几下再落在杯沿时竟已是黄昏。
用了晚膳也将要睡了,母亲安抚过我们,额上分别一吻,又熄了火烛。于是静谧夜里我耳边满是那兄弟轻浅的呼吸。
二
“兄长…”
“嗯?”我回应。
“是不是没有人会爱这样的我呢?在本该嘹亮的地方却喑哑无声…我是家族的败笔,对吗?”
“…怎么会呢?”
撕开困意,模糊看着他,俊朗的容貌已经大致凸显出来,露在外面的耳朵被一些碎发遮盖着,隐约可以看见穿骨而过的两枚银针,那一块因为淤血已染上了丑陋的暗色,枕边散乱着曲谱,而铅笔落在一旁。
我去抚他的耳骨,又凑近些去亲吻。月色里能看见他的容颜——那双亮晶晶的灰眸子,忽而落下了泪来——竟是流动的银。
我们于是彻夜不眠。
“我爱你。千千万万次地,我会选择你的。”
我于是凑近些,去同那血浓于水的至亲接吻,说着那些混账的话,那般温热的气息模糊着视野。
指尖去撩开他的衣衫,沿着腰间去描画那些熟悉印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拨开些盖目的碎发,却对上那空无一物的银瞳。于是抬腕遮住他的眼,又俯下身子,对那火舌烫下的烙印,以唇舌临摹一番,末了张口咬上一个血痕。
这是我的印记。
这是地狱的印记。
我是你的地狱。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Anges.
唇舌纠缠间,我伸手分开他的两股,又叫他放松些。衣物已拆落一边,他的身体上除了月光不过蒙着些薄汗,大约是冷,竟发着颤。
“弗雷德里克…是谁,教会了你这些?”
我想开口抱怨他的亲吻实在娴熟,又嫌他在我项间、锁骨、胸前那些零散的吻和留下那些痕迹,可只是掐着他的腰——如此之窄的,只是抬胯去顶,凡用些力进得深些、或从敏感处碾过,他总肉眼能见地颤抖着。而迷乱之色在两对眸子间来回映照几次,却仅有那长发薄唇的形象了。
我问他看到了什么。
捉着他如同捉着一只挣扎的鱼,指掌再如何紧握也无法将它黏滑的身体控制。
他摇着头,呻吟声也破碎,喘息如小池忽而惊了春风,荡开那层层叠叠的波,晃碎了那一池银白的月。
我叹息着垂着头看他,责怪着他的庸俗与麻木。
“对不起…对不起。”
我将他抱去清理,又轻而放回床榻上,掖好了被角,再去附身欲替他收起那些谱纸。
我的欲望,我的爱恋,我的思念。
为什么不说你看到了我?何不言你爱我?
每当我想起你来,千万缕时光似乎都能倒流。只要你勾起手指,万籁也向你倾倒。如果你叹息、但凡你后悔,我都愿回到你的身边。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端坐在桌前,拿一支笔,像是解剖针,穿过我的耳、刺破我的眼。他由是将我钉死在板上,再压上一块玻璃,将我就此收集。
我于是问他,我是什么模样?
他说:同我一样。你看我的眼睛,能看到自己吗?
三
他得以有了些成绩,其中必然有我的原因。
数着每一个或晴或雨的午后,我一遍一遍地指摘他的曲谱,说着要狠下心不再替他,却是一次又一次抓着他的手把那团在五线中的郁结梳开。
可是这毕竟不是我所要的,我挣扎着呼喊,叫他快走啊,可是那平静的池水怎么再拨不开,直倒灌入肺,隔断了我的声,隔断了我和岸上的人。
飘起的白发和碎裂开去的气泡里,我看到他,踌躇着看着我,猛的蹲下身子伸出手要来抓我,泪水掉在水面,荡碎了他的容颜——同我一般的容颜。
怎能捞到?不过水中的月。
四
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我们共用一个名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这样爱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三
我得以有了些成绩,其中必然有他的原因。
即便所有人都没发觉,可那些激烈的段落总爱与床笫间那些肮脏的情节不谋而合,我也总藏在那些婉转段落里抒发着对他扭捏的爱恋。
可是为何不言语?你不该这样的,你越发令我失望,我认为你的言辞早已经背离了你自己的心意、你的爱不合规制,你的行为与我不同。
四
挣扎着,我撕开眼前的束缚,仰着头想从情欲的缺口看向月亮,可是窗帘垂下,那杯浑浊的酒还剩下一些在杯底发粘,胃里泛上口鼻满是恶心的苦。
妈的…!不要碰我,你是谁啊?滚开。
唇舌纠缠着千万种苦楚。便是照着他的皮肉去咬,却似温软地挑弄,而他仅是欺身于我,同样矇昧般地交媾着,撞碎我万千的思绪,只留闪回般片缕熟悉爱恋的温存。我能感受到喉间的滚动如溪流,却发不出半个合时宜的音节来。
五
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我这样爱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不要就这样抛下我。
六
可是他实在不算是个合格的替代,在药物消退后,总又露出本真的模样来。和小克雷伯格有所不同的,他难用那些浮夸的句子来描绘一番浪漫的景象,甚至常用些惊异的眼光看着我——真是令人不快,似乎我是那个活在梦里的白痴。
然而我并不对他的行为追究。那本是一件多不光彩的事情?借着酒精掩饰掺了那东西,又哄着我喝下,借口倒是冠冕堂皇的很:听说睡前的一杯红酒可以安神。
好在它确实安神,在某些瞬间,它使我对最为重视之物失而复得。
可是他实在不算是个合格的替代。我同他说过许多次,希望他注意一些礼节,尤其是衣着上——我是说,本该体面一些、考究一些,起码应当合身;我也说过许多次,节奏应该缓和一些,用餐时汤匙和甜品用的勺子应当区分,在床上也不要如此大开大合的。
我不要他说的爱。
可是透过他的眼,我能看清迷乱的自己。
七
他说要离开了。
不要离开。我真的很爱你,可以留下来吗?先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想你。
不要离开。我真的很爱你,可以留下来吗?先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想你。
不要离开。我真的很爱你,可以留下来吗?先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想你。
十一
不要离开。我真的很爱你,可以留下来吗?先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
砰。
我愣住片刻,踉跄两步上前,却只满手血污。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就这样僵坐在桌前,拿一支笔,像是解剖针,最终将他的大脑贯穿。我们由是被钉死在板上,再压上一块玻璃,再也不能分离。
我不知他含了多少的恨。灌我喝下那些药又作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
“这全都是你的错。”
春池也碎了。
十二
又猛坠在这尘世之间了,全怪月光太冷,又一惊一乍的,扰了我的梦。
妈的,这是谁啊?
我只能捂住耳抱着头,在铺天盖地的杂音里无处躲藏。想要尖叫出声却并不能,嘶哑着、双手叠压紧缚我的口,指缝却渗了泪水进去。
可他实在是个好的替代品。
他们一样地闯入我的生活、一样地改变我的生活,把它搞得一团糟。一样无耻地纠缠地说着爱我。一样叫我沉沦。
随后一样决绝地离开。
可他实在不是个好的替代品。
我的梦为何默许他的无礼,甚至于改变了内容,竟是在长桌面对而坐着说些小市民狡黠至于略带些下流的笑话;是蹙眉看他叮当声里搅开方糖,而杯中的茶也在暖色阳光里泛起橙;是偶然入睡靠着他的肩膀能在摇晃车马里片刻的安宁。
坎贝尔…坎贝尔…
我不知这是怎么了。
我不记得同你怎么样地接吻、又是怎么样地上了床。
坎贝尔…坎贝尔…
我贪恋他共我走在那些鎏金的午后,没有影子的开阔庭院。那些乱长的野草大约已经被人烧去了,我倒在其中落的泪自然也死无对证。只是那方被草叶割碎的天空又映了你的面容,你的影子落在草丛里,最终也覆盖在了我的身上。
坎贝尔,后来出了什么事?那真是一个苦涩的吻,对吗?
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想你。坎贝尔。想你。
可是尚未说出口,枪响一次又一次击碎了我的梦。
对不起。我又一次只在梦里才有爱人的能力。
四?三
他坐在我的身边,侧着俯下身子抹我的眼角,把泪水揩去了。然后俯下身子亲吻我。尽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找到我的。我只是在混沌的意识里任凭他拉着坐起身,随后靠进他的怀里。
“……关注着你…期待着你的回应……”
我只是摇摇头,我将要死了。
“…看着你…了解你…陪伴着你…”
我点点头。
他说他知道。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胃里烧着、头脑也麻痹着混作一团,我睁不开眼,祈求着自己能就这样做个好梦,甚至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做个好梦了——不然有谁又对我的生活这样了解,似乎每时每刻都注视着我了,想必是爱我的人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坎贝尔。
小克雷伯格。
弗雷德里克。
“……爱你……”分明是这样说的。
但愿再不清醒。
我们却再回不去。
三
我于是伸出手,将他拉入怀里。
想你。
他的意识一团浓雾,我想,他看我不过一模糊的轮廓,光影失衡,我的话语也支离破碎着,边界错乱,他不言片语。
“你或许认为我陌生,觉得我唐突,可我早已关注着你。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却不可自控地妄想着留你在我的身边。或许你从不听闻,我却千万次地呼唤着,期待着你的回应。”
他置以否定的吻,苦腥渡入我的口鼻,化在肺腑。
“我们简直像是陆上残喘的两条鱼。”
他说他要死了,我说我知道。我早死去了。
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猛地直起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把他拉起来,忽悠着带他回去吃茶点,他不信,幸而口袋里有用纸张包着的一块曲奇,塞给他,他像是孩子般接受贿赂,也认定我是个好人了。
“口干了吧?走吧,跟哥哥回去吧,给你准备红茶和牛奶,好吗?”
他说他还要放糖。真是幼稚。
然而感官受着麻痹,意识失常,他没走两步又歪了腿绊了一跤跪落在地上。有风吹,草丛几层的浪偶尔盖过他,某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他要溺毙于此。于是我只好停下脚步,弯下腰,打横抱起他。
“兄长…有奶酥吗?回家的话,妈妈会准备什么样的故事?兄长…可以不要走吗?”
我一边哄着他,应付着答着,一边抱着他渡开那高过膝盖的草叶,向日边走去。
怎么还和孩子一样?你若这样,没有我的日子将要如何度过?
我垂着眼,在他发热的眉心轻轻地吻。他梦呓似求我,叫我看着他、了解他、从此陪伴着他。日头落了下去,月儿却升了上来,我抱着他走了很久很久,却惊觉仍在原地,只那野草疯了似的长,目之所及如汪洋无边。我忽然知道我们再回不去家了。
晚风是他千万句叹息。
不是不爱,只是不言。
〇
我与他同活十年有余。
他与我同活十年有余。
怎么从不说爱我?
?
是他忘记了吧。
是他忘记了吧。
我于是从他枕下抓起那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大脑。万般的声终于突破了束缚,涌得一地都是。
日于是中天。
月于是中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