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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9-02
Updated:
2025-10-28
Words:
38,431
Chapters:
9/?
Comments:
55
Kudos: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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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its:
1,191

【梁王梁】亲爱的L

Summary:

无差。平行世界。阿昶第一人称视角。
一位浙江青年和一位广东青年在几个夏日假期里的故事。
2024年9月6日第一部分完结。

Notes:

1-3

-

糖水,花香,暴雨。

这是我18岁夏天的基本构成要素。

-

Chapter Text

1.

我高考完了。我是说,我的高考结束了。

铃声打响的那一刻,我自信满满地把笔放在一边挺直身子,没什么好紧张的,我对自己的学业水平有充分的认知,可以很肯定地说,这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一次。

空气干燥,日光强烈,走出教室时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来,我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我要玩!我要看演唱会!我要买专辑!我要旅行!我要把全国上上下下都吃一遍!我要留头发换个发型!我要把购物车清空!任何人都拦不住我!现在我是一只自由的鸟!不可阻挡的浪!我——

我在家睡了半个月。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天生爱睡觉,这是基因里的东西,高中几乎天天起早贪黑的日子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进化了,一学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终于在六月底从昏天暗地的房间醒过来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也差点没命了!

我把自己甩到浴室里把花洒拧到最冷想让自己清醒点,好冷!还是正常洗吧......

最终我顶着一头鸡窝,在家人已经习惯我作息的目光中走出客厅来到餐桌,开始了我今天的第一餐。

那天晚上我吹着空调坐在沙发上吃冰棍,睡饱了觉吃饱了饭浑身清清爽爽,猛然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突然间灵光一现,我转向母亲,非常认真地说道:

“我要去旅行。”

母亲看了我一眼,接着非常冷静地掏出了手机,用同样冷静的语气答道:

“可以,趁还没到暑假高峰期多玩几天。”

“谢谢妈妈!”

我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想去的地方,母亲坐在一旁手指在屏幕上按个不停。我三两口吃完冰淇淋,感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决心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铁血战士,不怕烈日不惧风雨。

母亲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想去广东吗?广州怎么样?”

“行!”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的问话实际上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母亲前几年去广州旅游的时候认识了一户家里做民宿的广东本地人,民宿凭着超好的口碑和超高的住宿质量一下子吸引了母亲的注意,她在广州的几天一直住在那家民宿,走之前还加上了老板的联系方式。

按母亲的话说,那家民宿设置在一个小区里,性价比高,周围吃喝玩乐啥都有,除了小区走几分钟就是地铁站,居住环境也好,床很大房间很宽敞,隔音不错不影响随时休息,对出户的隐私保护很负责,连住在周围的奶奶爷爷阿姨叔叔姐姐哥哥人都很好。

“怎么样?考不考虑住那?”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我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母亲点点头,我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

“后天出发,这两天好好收拾行李吧。”

好好好,咳咳,我闪现一下。

两天后,我穿着花衬衫带着墨镜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左顾右盼寻找母亲告诉我的前来接机的人。

看见那面写着我名字的牌子的时候,要不是带着墨镜,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表情失控。不论有多不好意思,礼仪是一定要有的,我摘下了墨镜向举着牌子的人走去。

“叔叔好。”

叔叔就是那家民宿的老板。我刚介绍完自己,叔叔就热情地拿过我的行李带我往地库走,边询问我的旅途舒不舒服与不愉快,介绍民宿的情况和母亲的描述没什么出入。

叔叔说现在还没进入旅游的旺季,民宿那边还比较闲,一个刚高考完的孩子独自大老远地专门跑来让他有些放心不下,他跟母亲也算半个熟人了多照顾一下人家的孩子也开心,就自己开车来接了。

“叔叔也有个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小昶是几月的呀?”

“五月。”

“00年?”

“01年。”

“噢~那阿铿还比你大几个月咧,他是00年11月的。”

接着叔叔顺势聊起了他的家人,我也在这几十分钟的车程里,深刻认识到了广东式的好客与亲和。

到小区是下午五点,太阳已经把不久前的雷阵雨蒸了个透。小区绿化很好,这个时节开了很多花,民宿楼不算太高,我住上层的单人间,叔叔给我办理入住领我上楼,给我开了门后祝我入住愉快就离开了。

我走进门观察房间的空间布局,家庭住宅的基础设施应有尽有,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阳台外的风景。我的房间面向下午的太阳,此时日光已经柔和许多,从高处向外望去,植物和楼房仿佛镀了层金。

我在阳台发了会呆,受不住热又回到了冷气充足的内室,趴在床上,一下子又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下门铃声唤醒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摸着开了把灯,走到玄关处往猫眼里看,见到一个样貌上与我同龄的男孩子,手上端着一个大碗,一双下垂眼平平注视着面前的门。

我把门打开,见笑容一下子出现在他脸上。

“晚上好。”

他的声音很干净。接着他做自我介绍,我意识到他就是阿铿,叔叔的儿子。

他把碗递到我面前,说这是家母做的糖水,送过来希望我尝尝。

听到“尝尝”两个字我的肚子条件反射般“咕咕”叫了两声。走廊很安静,他一定听到了我肚子发出的声音,因为他笑了!虽然只是轻笑了两声,但也是!

我知道他不是嘲笑我什么的,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接过糖水的时候他问是不是还没吃饭,见我点头就作势要走。

“我给你拿饭上来。”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你了。”

“不麻烦的,不能饿肚子。”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坐在桌边打开碗盖,糖水的热气扑面而来,一般来说糖水应该饭后再吃,但我忍不住先扒拉了两口,空荡荡的胃受到甜温水的滋润让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上一次进食是六个小时前,飞机上一个迷你三明治没法填饱肚子。

他再次按响门铃,把两个微微发烫的大碗递给我,接着指了指门边的小桌板,说吃完东西把碗放在那里会有人来收。

“下楼出门右转再右转有大众餐,每天饭点时间都会做现炒菜,再晚一些还有夜宵,平时饿了也可以去那里吃。”

我把糖水推到一边打开饭盒,几个菜荤素搭配厚厚一层盖在饭上,酱汁流进米饭的缝隙,我味蕾绽开,每一口都津津有味,我吃的有些撑了打开一边的排骨玉米汤喝几口,继续开心干饭。

饭是可以预约的吗?想天天吃。

我打开手机看见好友申请的角标多了个红点,申请人的备注是他的大名。他是阿铿,他是在异乡第一夜给我送两次食物的男孩。

他是L。

2.

旅游第一天早上当然要睡个爽。

房间的遮光实在太好,光难漏进来一点,拉开窗帘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两百年没见光的吸血鬼——有些夸张了,我当然只是一个比较爱睡觉的正常人。

开开心心洗漱完毕到L说的食堂吃午饭,饭菜是很好吃的,但跟L昨晚送来的吃起来不大一样。

我没做计划的习惯,广州来是来了但不知道去哪,搜搜小区附近的景点,我花一下午时间逛了逛动物园就又回去。

L这时在小区给植物浇水,浸湿他白背心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或许都有。见他认真工作的模样我没打算上前打扰准备悄悄走掉,可他一转身就看见了我,顶着一张被太阳晒红的笑脸向我招手打招呼。

有人懂这种感觉吗?有人懂这个画面冲击吗?

一簇簇红彤彤的鸡蛋花开在L身后,他的拇指抵在水管口让水花大面积散开,水面通过阳光的反射形成一条彩虹。胸口被浸湿的布料紧紧贴在L身上,藏不了一点他的肌肉啊喂......

这真的是我能看的吗?向他走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在哭——如果那些还算得上肌肉的话。我本身的体质不容易胖,吃的再多也抵不过脑力的消耗,个子高了体重却没跟着涨,辛苦我薄薄一层肉,带我熬过漫漫长夜。

L应该也才高考完吧,有些人高考完面黄肌瘦,有些人却还饱满得离谱,我酸了。

我在距离L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几滴水溅到我的皮肤上,很凉快。他弯起的嘴角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没下去过,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他没在意我的沉默,笑盈盈地问道:

“刚去哪玩了吗?”

“去了一趟动物园。”

“天气很热呢,吃冰棍吗?我待会送到你房间。”

“......我有些好奇,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是。”

“主要是做什么呢?”

“我啥都做点。稍等,我关一下水。”

L走到一边把水龙头关上,我看见鸡蛋花上的水珠一点点滴下来,转头又看见他被微微晒红的脖子。

L身上什么都没有。一件白背心一条黑裤子一双拖鞋,头发短短的没任何打理的痕迹,没有一件装饰物。

或者硬要说的话,汗珠算装饰物吗?站在鸡蛋花下,我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是花香。

L回到我面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也刚考完试嘛,高中三年几乎天天待学校,家里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这下终于解放了想分担一下家里的生意,哪里有需要就到哪去做事了。”

“感觉你做什么都很熟练。”

“嘿嘿,谢谢啦,都是些小事,能让大家感觉满意就好。”

甜甜。我是说鸡蛋花的香气。

想起昨天晚上L送来的饭,我问他那些菜是谁做的,很好吃我很喜欢。听见我的话他很惊讶,开心地问我真的吗,笑得自信又有些害羞。

“昨晚的菜是我做的。这几天我在厨房练手,家里人都说做得不错,我以为是鼓励我的话来着,你喜欢的话就太好了。”

得,又一个新技能。我也夸夸。

“真的很好吃,感觉吃到了家的味道。”

“行!那我今晚再做一份给你送过来!”

“你是在食堂后厨做饭吗?”

“不是噢。”

L示意我不要晒太阳,带着我往民宿楼走。

“就我那水平还不够格当厨房师傅的,我平时就在家里的厨房炒炒小锅菜给家里人吃,你是除了我家里人第一个吃我做的菜的。”

我是悄悄被当作实验对象了?不不不,虽然但是,昨晚的饭真的很好吃,而且是只有我一个房客有的。想到这里我有些得意了。

“你要先回房间吗?我跟家里人就住二层,你可以过来坐着吃冰棍,或者你想带回房间吃,都可以。”

“......阿姨和叔叔在吗?”

“没,他们出门办事了。”

“那打扰了。”

“没事哒。”

L一家人住的第二层跟其他楼层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房间专门做厨房,一个房间专门做会客厅。他带我去冰柜挑雪糕,接着让我在沙发坐着休息,他回房间换件衣服就来。

客厅的窗帘敞开着,室内光线充足,几株绿植长的郁郁葱葱,看来被照顾得很好。

我还没咬几口冰棍L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给我的汽水。我感觉自己不能再这么厚脸皮了,住这里白吃白喝人家这么多,不应该。

我想叫L的名字,你你你地叫着不太礼貌,可突然发现自己没好好记住,话说到一半又噎住。

“那个,嗯,伟——伟......”

“铿,铿锵有力的铿。”

“好,抱歉,我怎么叫你比较好?”

“大家一般叫我阿铿,就叫我阿铿吧。”

“好的,阿铿。”

L听见我这般称呼他,笑得有些腼腆,我咽了咽唾沫,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

“那我叫阿昶。”

“好的,阿昶。”

L说话常常不太在意要吐字得多清楚,他精力充沛的像太阳,说话的声音却有些软绵绵的黏糊。被这样的声音唤着,让我感觉自己像陷在充满水果和花朵的香气困意沉沉的午后,像温糖水,像温柔乡。

我们单独待在空调房里,手里的冰棍长时间被我忽视,甜水顺着我的手指淌到手腕,他抽过一张纸巾擦过我手腕的皮肤,我看着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血管微突。

“怎么了?”

L带着疑问的澄澈眼睛让我恢复清醒,我道谢接过他的纸巾,回想起自己刚才想说的话。

“没事,就是感觉,不大好意思。“

“抱歉,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了吗?”

L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皱着的眉头让他的下垂眼更显担心。我赶忙连连摇头。

天呐......被这样看着,任谁都会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的......我算什么人啊......除了把话说清楚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我跟L解释自己毕竟是来这边旅游的,住宿上的事情还要麻烦大家照顾,在这里吃喝什么的都没花什么钱,感觉白占了好处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很不好意思。

L越听我的话眼睛越来越亮,随后他拍拍大腿笑出声来。

“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L继续说道:

“你这么远一个人过来很辛苦,多放松一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几顿饭也不值几个钱,我还只是试着做一些新菜,你能多尝尝我开心还来不及。”

我愿意当小白鼠。

L抿着嘴唇非常仔细又非常有分寸地把我自上而下轻扫了一遍,他的脸有些泛红,大概是晒太阳浇花还没缓过来。

我手里的冰棍又化了,来不及擦,我把手凑到嘴边把水舔掉。

L顿了顿,挠着后颈垂下头。

“而且,我感觉你好靓仔。”

嗯嗯嗯?

L对上我的视线,两只手捏在一起。

“很少有外地的同龄人会到我们这边住。高考完这段时间我一直跟家里人在一起,昨天听爸爸说来了一个宁波的帅小伙,我以为多好看呢,昨天看见你才真的相信。”

我心里的蜜罐轻而易举被L打翻。

停!这太超过了啊!

可L还是说着。

“能给靓仔提供服务我很开心哈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的房间就在客厅对门,你也可以——诶!你还好吗?!”

我匆匆抽过几张纸巾用力捂住自己的鼻子,在L关键的目光中,我摇了摇头。

没事,真没事。

只是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流鼻血了。

截止目前,我很多算得上比较重要的人生时刻是自己度过的。

比如中考考了全校第一,可那段时间家里有些事情,我就一个人度过了出成绩的那个夜晚;比如18岁生日,我在学校备考,一个人在食堂买了块糕点当蛋糕吃掉。

比如这一刻,来到广州的第三天,高考成绩的信息从聊天界面弹出,我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长长呼了口气。

别误会,我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我很爱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也很爱我。我也有一些朋友,我们常常会聊天,一起出门游玩,我们很关心彼此。

人生这么长,若一定要将某一些瞬间赋予特定的意义,那重要的时刻一定数不胜数。

在那些时候少了重要的人的陪伴是有些遗憾,但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在我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刻,他们从未离开。

我的性格比较内向,一些事情觉得没必要分享没必要庆祝就放一边不管了。

来广州之前母亲问我要不然还是再过几天,在家里等成绩出来了再走,我拒绝了,怕自己到时旅游的冲劲会因此消失,就在最初计划的日子里拿着行李过来了。

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算顺利,很正常地长身体很正常地读书,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克服学习上的障碍对我而言不是一件难事,该弄懂的东西反反复复搞清楚,该记好的东西反反复复背仔细,高考六个科目全部正常发挥——最终成绩也在我意料之内,够上了我理想院校去年的分数。

我打电话跟家人和亲友分享这个喜讯,大家都为我感到开心。

那时是中午,窗外下着大暴雨。东南沿海地区的雨季进入中期,更加难以预料,也更加猛烈倾盆,天阴沉沉轰隆隆打着雷。

我只拉了纱帘,朦朦胧胧看见雨点砸在玻璃上,房间就一盏床头灯亮着,我外放着一首歌躺在床上,有一种被困在雨里的迷蒙感。

我矫情地把脸埋进被子里,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嘛,我还是很厉害的。

只是这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也是体会到了广州阴晴不定的天气了。

早些时候还艳阳高照,电闪雷鸣也是说来就来,暴雨也是说下就下,狂风大作两个小时,没有一点停息的意思。

难道我会可惜没有好天气?no no no~

我的朋友,请听,这是多么优质的自然白噪音!

我的朋友,请看,这是多么适合睡觉的完美氛围!

我准备把床头灯关上睡个美美的午觉,突然听见楼下一声巨响,像一束钢铁猛然倒塌的声音,猎风瞬间更大了一些。

好奇心驱使我向窗外看去,在看见楼下发生了什么后,我冲出房门直奔楼下。

有人被倒塌的棚子支架压住了。

我顾不上太多,冲进雨里跑到事发点。还有一个穿着雨衣的人试图把铁架抬起来,但是一个人的力不够。

下水道口被枯枝落叶堵住了不少,小区的地面此时像一条条不深却流速猛烈的河,我踩着水到铁架的另一边,当看见被压着的人时,我惊得差点摔了一跤。

“阿铿?!”

被铁架压得趴在地上难以动弹的人回过头。真是L!看见我他也很惊讶,在大雨倾盆中,他呼唤我的声音格外模糊。

“阿昶......”

L有些喘不过气了,我使出浑身气力跟另一个人把铁架抬起,L往前把身体一点点抽出来,地上混杂着各种各样东西的污水冲过他的胸口和下巴。

终于他的脚完全离开铁架,我猛地放下手里的重物,大脑因为狠狠憋了口气而一片空白。

我眼前冒着金星,另一个抬铁架的人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是L的父亲,见我有些发呆的模样,叔叔担心地问道。

“小昶,还好吗?”

为什么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我被这种感觉冲昏了头脑,转头看见L坐在地上,胸口起起伏伏定定地看着我。

许是铺天盖地的雷声和大雨把我又吵又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都只有片段记忆。

叔叔把L搀扶起来,阿姨赶过来扶住我把我往屋里带,然后我来到L的房间,在浴室里换下了所有湿透的衣服。

直到我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记忆再次连贯。

L趴在床上,被子只盖住了半臀和双腿,阿姨拿着药膏往他被擦伤的地方涂抹,他把脸埋进床里,没有一点声音。

阿姨叫了声我的名字把我叫到面前,握着我的手,泪光在她眼中徘徊。

“小昶,阿姨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赶来救了阿铿。”

我紧紧回握阿姨的手安慰。

“人没事就好,阿姨别担心。”

阿姨点点头,泪水她眼角滴落。我坐在L的腿边,见他已经偏过头来看着我,我向他挑了挑眉,发现自己很难笑出来。

L抬手碰了碰我的手背。

铁架倒塌的时候有两个箱子分担了些冲力,L不是完完全全被砸倒的,而是被顺势压倒的。两个箱子被砸破了几层,他被铁架紧紧压住。

没有重伤,但被重物强压也让L的腰背青紫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他看向我笑得却一点都不勉强。

我拉住L的手指,感觉视线有些模糊。

“不痛么?”

我试着调侃他,出口的声音却是抖的。

L摇摇头,明明受伤的人不是我,安慰我的却是他。

“你这不来了么。”

阿姨煮了生姜汤圆,我们在房间里吃着热腾腾的甜点,进一步驱散淋雨后的寒气。

按L的话说,他肉厚,脂肪层代偿了很多伤害,淤血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也没有多痛,等过几天散完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别担心。”

雨淅淅沥沥下着,房间里灯光昏暗,吃过汤圆后L的脸色再次红润起来,我想起昨天下午他站在一树鸡蛋花前,一道彩虹诞生于他手中。

我那时很想跟L说,你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你善良,热情,贴心又坚强,因此看见你受伤的时候我很着急,18岁的我到目前还没做过什么大事,这算第一件。

“嘿,”

L向我靠过来,暖灯的光落进他的眼睛,像丝绒一样细腻柔软。

“你救了我,我没事,我们很安全。”

今天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第一,我收到了我的高考成绩,第二,我帮助一个人免受进一步的伤害。

晚上九点多,雨停了,我把窗户打开,让许久没通过风的房间换换空气。电视里放着电影,我坐在床边发呆,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L敲了敲的我的房门,再次看见他时,他面上已不见倦意。

“听爸爸说你今天出成绩了。”

“嗯。叔叔怎么知道的呀?”

“阿姨发了朋友圈,我爸爸看到了。”

我内心一阵触动,相隔1000多公里,母亲也在默默记录我的时刻。

L的眼睛亮晶晶的,真情漫溢。

“阿昶,阿姨一定很为你骄傲。”

他把手里的东西提到我面前,是蛋糕。

“你要为自己好好庆祝一下。”

我鼻头一酸,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蛋糕是什么时候了。

我把他拉进房间,把蛋糕放在桌上。

“我们一起庆祝。”

“好。”

这是一个简单的蛋糕,分量小,裱花少,只有蓝色和白色。

一阵带着花香的风钻过窗户的缝隙飘进房间,L站在我身边,见我久久看着蛋糕一言不发,有些不好意思。

“这家蛋糕我买过几次了,味道都很不错,今天买得有些晚了,没有买到更好的,你别嫌弃。”

开什么玩笑。

我看着蛋糕,我喜欢甜食,我喜欢蓝色。

我喜欢L的母亲做的糖水,我喜欢这一阵阵带着花香的风,我没有被困在暴雨里。

这一瞬间成为我18岁的重要时刻,L站在我身边。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蛋糕。”

Chapter 2

Summary:

4-6

-

我以为自己在那个午后一下子长成了大人,

知礼数,懂忍耐,保持距离。

但在我身上,诚实的从来不是话语。

-

Chapter Text

4.

L的母亲想把我的房费全部免了,我推脱很久,最后互相妥协接受了将房价打低折,这下我几乎真成了白吃白喝还白住的人。

昨晚保暖及时,我没感冒,就是困得早,11点不到就躺下睡了。

可能有人觉得这也不早呀,哎呦,我暑假到现在天天昼伏夜玩,但也是没玩几个小时倒头就睡,能这个时间点睡对我来说很新奇。

一夜无梦睡得踏实,早上七点多醒来上个洗手间准备继续睡,结果怎么都睡不着,就抓起房卡决定去吃我这个假期的第一顿早餐。

雨过后的早晨晴朗无比,空气湿凉。我路过前天遇见L时的那棵鸡蛋花树,狂风暴雨打落了花朵,整棵树找不到几点红色。

转角看见L清理满地枯枝落叶和细碎垃圾的身影,行动上没见他有什么异样。听见我的呼唤,L停下清扫的动作转身向我看来,他的眼睛因为微笑而微微弯曲,略微肿胀的下眼皮泛着一层青黑。

“早上好,吃饭了吗?”

“正准备去吃。”

L点点头,他脚边有几朵细碎的鸡蛋花瓣,经过碾压折叠变得紫红一片。我想起昨晚看见的L腰背上的淤痕,再次看向他眼底,猜想他昨夜应是很难入睡。

“以后做工需要帮忙的话叫叫我。”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啊。”

L紧紧攥着手里的扫把杆,认真地拒绝了我。

有时候出来旅游就像换个地方睡觉,我感觉自己现在也是这种状态。信誓旦旦说要旅游,结果在本该最精力充沛的头几天睡了个昏天暗地,终于破天荒想去吃个早餐,又脑袋空空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什么地方。

L大概有读心的能力。

他转过身继续清扫,边跟我说:

“今天去哪儿吗?咱们区有几个小巷子还挺好逛的,有图书馆甜品店文创屋,环境也很安静,如果想拍照打卡买买东西可以考虑考虑去走走。”

谢谢L,今天就去这儿了。

我转身准备去食堂,L小跑到我身边,贴在耳边悄悄告诉我:

“食堂早餐的牛肉三明治最好吃了,你跟阿姨报我的名字,多拿几瓶酸奶喝。”

我迷迷糊糊答应了,感觉L说话时轻轻呼出的热气在耳边久久徘徊。

每个地区都有当地的乳制品品牌,在广州我买到了特别合口味的酸奶,连着几天没断过喝,每次喝完就把空瓶往床头柜一放。

昨天我把L拉进房间的时候他一定看到我床头堆放的那些垃圾了。

我坐在桌子前吃着蛋糕,他跟我打声招呼离开了,我一转头,垃圾桶换了新的塑料袋,床头柜上的空酸奶瓶也都没了。

啊啊啊L会不会觉得我习惯太差了啊啊啊!我保证以后喝完酸奶一定及时把垃圾处理掉!

时间还早,食堂人不多,我在窗口找到L说的牛肉三明治,已经切片摆放好很大一块,我一口咬下去,好吃得想飞起来!

我又买了一块准备带回房间吃,来到摆放着酸奶的柜门。

我还没试过报名字这种事,咳咳,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有种走后台的感觉。

但只是几瓶酸奶没问题吧?在这里工作的大家一定都认识L,我跟他在外头聊天的时候总有人路过和他打招呼。

好!先组织一下语言!尽可能自然地拿酸奶——

“那个,阿,阿铿叫我拿几瓶酸奶……”

这,这真的行得通吗?阿姨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我该不该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冷静冷静,阿铿这个称呼不够具体,我咬咬牙,把L的名字说了出来。

阿姨听到L的名字,了然地点点头,用我听不大懂的粤语说着什么“肥仔”啊“猴”什么的。我点点头道谢,拿着两瓶酸奶离开了食堂。

我又回来了,在阿姨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两瓶酸奶的钱放在了柜台上。

回房间带上随身物品,下楼看见L坐在电瓶车上看手机。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吓得一颤,看清来人后又惊喜地笑出来。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

“嗯?怎么了吗?”

“没啥事,就是想问你今天去哪走走。”

“我现在就去你说的那几个小巷子。”

“那太好啦。”

L发动了车子。

“我准备去买点东西,顺带捎你过去。”

他把头盔递给我,我有些犹豫,不知道他是真的顺路还是只是为了我方便。

L见我没接过头盔,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来。

“或者你想走路或者坐地铁过去,都行。”

噢天呐!抱歉!我没有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意思!我只是——

“真的顺路嘛?我怕麻烦你。”

“不麻烦!真的顺路。”

我挑了挑眉,认真琢磨L的神色,看着他的眼睛由坚定变得有些动摇,他偏过头去,耳朵有一点点红。

我用三个理由说服自己坐上L的后座:第一,助人为乐让L开心,我何乐而不为?第二,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做电瓶车的感觉,想趁此感受一下。第三,我想跟L更亲近一些。

我在戴头盔时用尽可能不刻意的语气去掩盖自己的第三点私心:

“我可以相信你的车技吗?”

“嘿,只管相信我吧。”

L发动车子,有模有样地叫我坐稳扶好。

可我应该扶哪里呢?

L拍了拍他的肩,我把手放上去时,感受到他厚实的肌肉。

电车跑起来,热风鼓动他的衬衣,夏日的湿热融进他衬衣的香气里,共同轻扫我的脸。

我问L用什么牌子什么味道的洗涤剂,他回道:

“和你一样。”

那一刻我猛然发觉,自己的第一想法竟然是,L,如果你愿意,我可不可以拥有一件你的衬衣。

L开车的风格就像他本人,温和,细心,安稳。

我们路过老旧的房子,卖水果的小商贩,拿着气球的小朋友,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车轮碾过这么多树叶,我们吹了那么多阵风。

我感觉手掌泌出的汗有些太多了,怕要沾湿了L的衣服,幸好他的衣服是浅色的,不然等下了车,人家看到他肩膀上两个手掌的汗印,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一阵浓郁的油香让我想起牛肉三明治。

“我去吃了你跟我说的三明治。”

“怎么样?”

“超级好吃。”

“我就说嘛~”

我问L昨晚睡得还好吗,他点点头,我在心里嘀咕他是小骗子。我不敢去碰他的腰背,只希望他今天能好好睡个觉。

“我还是想再问一遍。”

“嗯。”

“真的顺路吗?”

“当然。”

“唔。”

L轻轻笑了,他仍然专注地开动着车子,刺目的日光一晃而过,他的回答像蓝天。

“我就是想和阿昶多在一起。”

只短短十几分钟,我却感觉自己在L的身后,逆着风穿过了全世界。

时间可不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放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闻不够他身上的香气,离不开他在这炎热城市里的声音。

我被L笑了……

虽然不是嘲笑,但我还是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情是这样的:L送我到小巷子后,我前花了大概三个小时走走逛逛吃吃喝喝,之后坐地铁回了房间。L打电话问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饭,他的母亲下厨,想邀请我来和他的家人一起吃晚饭。

我速速把压箱底的西服拿出来找个地方熨整齐,找了家店做头发,买了几斤时令水果,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谢邀。

电梯一层层下行,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二层会客厅的门大开着,我悄悄走到门边,看见L牵着一个看起来两三岁大的小宝宝玩。

我从没听过他那么轻柔的声音。

L平时和我说话声音也很温和,但跟当下完全没得比。他蹲着,两只大手牵着小朋友的两只小手,跟小朋友说的每一句话都用上各种各样的语气词,眼神充满爱与专注。

我不想打扰这一刻的温馨,直到L看见我。

他的笑容好像有一瞬间僵住了,随后更加大大方方地绽开。

“你来啦。”

L牵着小朋友向我走过来,小朋友可能是不亲不熟悉的人,躲在他身后悄悄看我,L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对我说:

“他是我弟弟,有些害羞。”

我笑着向弟弟招招手,小朋友这下直接把整张脸贴到L的大腿后不看我了。

L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注意到我手上提着的东西,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嗔怪。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噢。”

“只是一些水果,感谢这几天你们的照顾。”

“啊呀,跟我们客气什么。”

L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看见他腿边的小朋友正静静打量着我,我向他跳跳眉,抬眼看见L也在默默注视着我,眼睛微微眯着,笑容变得有些含蓄。

我注意到L的耳朵有点红了,他捂住嘴巴的手指也有泛红,他的声音从指缝里钻出来,迷迷糊糊带着笑意。

“你穿得好正式噢。”

我感觉一股热气自双脚升起直直冲入大脑,忍不住深呼了口气。

L一只手牵着他的弟弟,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阿姨从厨房走出来和我打招呼,我们重复了一遍刚刚我跟L的对话。L和他母亲笑起来的模样非常相像,要不是此时他站在一旁,我还以为时间重复了一遍。

坐在沙发上,我满脑子胡言乱语。

母亲,儿子我很好,这几天深入大自然和动物朋友们交流,暴雨天气乖乖呆在房间里保障自身安全,走街串巷体会了不同的市井人情,今天晚上还跟民宿老板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了。

我从来没有独自拜访别人家的经历,以往都是长辈带着,登门礼物什么的也从来没准备过,站在大人身边,只要负责问好微笑就行。

这下我一夜长成大人了!

以防出错,我还打电话问了母亲具体应该准备些什么。

母亲说儿啊,你找家店熨一熨那套西服,可以的话再搞个头发,礼物的话带些水果,最重要是一定要礼貌。

我说好的妈妈,出门前忘记问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上正装?

母亲说哎呀,这不是怕碰见突发场合没合适的衣服吗?穿正装见人总没错,人穿的精精神神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但是母亲,广府人好像不太在意穿着打扮。阿姨跟叔叔看到我也是笑着把我看了一遍,说小昶今天格外帅噢,见到心情都更好了。

换做以前我会很得意,但是眼下羞得只想要就地钻洞藏起来。

呼!克服!我要克服!不能退缩!

我在餐桌边默默给自己打气。

实际上,L和他的家人连调侃我的意思都没有,一餐饭吃得非常愉快。

L的母亲厨艺精湛,每一道道菜都做得津津有味,聊天的话题都是些家常,亲切又很有分寸,我们互相分享彼此的生活,谈谈彼此的爱好与经历。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能说话的人,气氛一上来心情一放松,一些让人欢喜的话也以发自内心的愉快说出来。

我和阿姨叔叔聊得不亦乐乎,L不怎么说话,更多时候只是吃着饭静静听我们讲。

我坐在L旁边,脸一直热热的,不仅是因为热腾腾的饭菜和靓汤,不仅是因为升温的聊天氛围,还有他在餐桌下,不经意间碰到我的膝盖。

我想收拾餐桌,L把我推到电视机前。

“你们看电视,我收拾。”

我还想争取,L的母亲也开口。

“哪有让客人辛苦的道理,小昶快坐。”

我看向L,他只朝我点了点头,我不再好说些什么,于是坐在沙发上和阿姨叔叔跟小朋友一起看电视。

电视播放的是体育频道,叔叔顺势问道:

“小昶平时喜欢做什么运动吗?”

“我打羽毛球多一些,偶尔打打篮球跑跑步。”

“这巧了。”

阿姨接话。

“阿铿也打羽毛球噢,小昶有时间可以出去一起打打球。”

这下没时间都得有时间啊!

趁大家都在认真看电视,我悄悄溜出客厅去到厨房。

夏至前后的白昼很长,此时天还大亮。

L穿着围裙站在水槽边,玻璃窗正对身前,他没有开灯,我逆光看着他安安静静地清洗餐具,听见他捞动池水产生的闷响。

窗外长着一颗高大的榕树,厨房有些闷热,一只小风扇架在吧台上运作,我唤了声L的名字,他微微侧过头来,语气中的惊讶一览无余:

“你怎么来了?厨房热噢。”

“我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你太客气啦。”

我站到L身边,看到一滴汗从他额间的发滑下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指把那滴汗擦去。

汗是凉的,沾在我的指腹,L的唇角有些定住,他的眼睛眨动几下,垂下头去,手里的动作仍然很利落。

“冰箱上面有纸,你帮我擦擦汗吧。”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把纸巾贴到他的后颈,那恍惚感才退去。

“谢谢。”

L的声音仿佛要被池水吞没,朦胧又轻柔。他始终没有看我,任我将纸巾擦过他的脖子,下颚,脸颊和额头,他的汗一点点将纸巾濡湿。

我知道我不用擦得这么仔细,我知道这是不平常的,我只是,想要多感受他一些,就算只是隔着几层纸巾,我避着不直接碰到他的皮肤,我也想要体会他片刻脉搏的跳动。

有几个瞬间我甚至想顺着他的胸口一路擦去他的汗水。

L,只要一句话,我就会立刻把手放开。

为什么不拒绝?哪怕只是一个抗拒的动作。

我不知道自己拿着纸巾在他的皮肤上徘徊了多久,在失神的间隙,L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我带来的水果。

“辛苦你把青提洗一洗啦,待会一起吃。”

我如梦初醒把手收回,这才感到害羞,瞥见L蜜桃一样的侧脸,毛茸茸,粉红。

厨房有一个专门清洗蔬果的水槽,我把包装纸拆开将青提提出来,L递给我一个大铁盆,我把它装到盆里细细清洗起来。

水龙头里出来的水有些温热,许是水管经由日光暴晒一日的结果。

L给沾满泡沫的碗碟过水,为了保证我能听清他的话,抬高了些音量。

“弟弟说今天的这个哥哥很帅。”

今天的哥哥?平时也会有其他人过来吗?也跟我一样会认识L的弟弟吗?也和他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吗?

可我只敢这样回答:

“是嘛?谢谢弟弟了。”

不过,啊啊啊好烦,我还是得问一下。

“阿铿,我有个问题。”

“你说。”

“我今天这样穿会不会太奇怪了?”

“不会噢。为什么这样说?”

“会不会有种假正经的感觉?”

“当然不会!”

L很肯定的回答我。此时他已经洗好碗碟,正在擦拭吧台上的水渍。

“说实话,在门口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去约会了。”

“……我没有约会。”

“我知道的啦,抱歉抱歉。”

可能是我反驳的语气有些强硬,L的话听起来有些哄导的意味。

“我猜你在想自己会不会穿得太正式了?”

“……大概?”

“怎么穿都没关系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不介意这些。”

“那我穿大裤衩,人字拖?”

“有点刻板印象啦!不过也行!”

L爽朗地应答。

“今天我们看到你都很开心噢,感觉你非常重视这一次晚饭。”

“我们那边一般去人家家做客的话就会穿得正式一些,妈妈说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哎呀,你顶着这张帅脸,穿什么都会给人家留下好印象的。”

我被夸得心花怒放,心更因为余光看见L的靠近而雀跃不已。

之前听母亲说一串葡萄如果最尾端的那颗是甜的,那一整串葡萄都会很甜。

我摘下那一颗放进嘴里,清爽的甜味从口中绽开。

接着我摘下最顶端的一颗。

“尝尝。”

我把晶莹剔透的浅绿色果实捏在食指与拇指间,L不说一言,张嘴将它咬去。

“嗯!甜!”

L发出不加掩饰的赞美。

我想象一枚水蜜桃内部,爆发出青提的甜。

6.

我是一个新时代青年,应迎难而上,勇敢前进,不负韶华,只争朝夕。

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把明天早上的机票改了,怕多等哪怕1秒就后悔。

为了好好在长隆乐园游玩一通,我储存体力吃好早餐,赶在开园前就来到目的地。

好在当下节点还是本届高考生的“天下”,又正好是工作日,来人不多。

我将想要体验的项目玩了个遍,简单在园区里转了一圈,趁气温还没攀升到最高点就回到了民宿。

我第一次感觉洗冷水澡这么爽快。

在外头晒了一上午,汗水把我浑身上下浸得粘粘腻腻,我看着镜子里又红又烫的脸,感觉自己可能中暑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我把自己往床上一甩,灵魂好像累得仿佛出窍,我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朦朦胧胧的门铃声唤醒的,窗帘拉得好像有些过分严实了,我判断不出时间,感觉自己四肢瘫软,起床都很困难。

不是吧,不会真中暑了吧……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门,看见L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我。

“阿铿?”

L的眼神不太对,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话,沉默地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跟着一步步向后退,潜意识告诉我要和L保持距离——这太不正常了!

直到我的膝盖窝碰到床垫,L把手掌放在我的胸口,一下子把我推倒在床上。

我惊觉自己一点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偏偏他还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紧按在床,双腿叉开曲膝跪在我的胯骨两侧。

“阿铿、阿铿?你还好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有些语无伦次,铺天盖地的昏沉让我有一种溺水的无措感。

“阿铿,发生什么了吗?”

L仍然没有回答我,腾出一只手抚摸我的脸。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承认这几天自己有过一些心动的瞬间,我接受这些瞬间的速度很快,毕竟也只是个十多岁的人,对一些人跟事情总是忍不住产生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而且L是一个多可爱的人啊,无论在哪种意义上,在与他相处过后人人都会喜欢上他的。

话虽如此,现在的形势却让我有些无法接受。

我没试过处于这么下风的位置,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L走进来的时候开了一盏昏暗的顶灯,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难道真的生病了?L总是很细心,难道这会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吗?

我甚至开始想象眼前的人是L的孪生兄弟,接着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L只静静注视着我,好像要把我的身体烫出两个洞来。我自顾自地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解释当下的情境。

是,我是想跟L亲近一些,但不是这种亲近——或者说这样也可以……但是打住!

昨天我碰了碰他的额头,难是因为太冒犯了吗,让他想要这样子展开“复仇”?

但这太不是L的为人处事了,如果是玩笑的话,这太过头了。

L的手指抚过我的嘴唇,我找尽借口给彼此开脱,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开口拒绝。

更奇怪的是,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同样接受良好地任L将手一点点向下移动。

每一下感触都是模糊的,我感觉自己有些眼冒金星,浑身上下没一个正常运作的感官。

我等啊等——不对,我在等什么?

在意识即将剥离前,L的手最终停留在我的腹部,我只感觉到那里的一片热,随后终于听到L仿佛从迷雾中传来的一句话: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想要。

什么?

“叮咚——”

门铃声再一次响起。

我睁开眼,这一次,我看见从窗帘的缝隙露进来的光。

我掐了掐自己的脸,很好,疼。

清晰的门铃声又响了一次,伴随而来的是门外L呼唤我的声音。

我翻身起床,感觉自己神清气爽,摸了摸脸,有点热,但是起床后的正常温度。

刚刚是一场梦,这次是现实。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感觉自己瞬间精神百倍,平日里午睡后的略微脑胀在此刻不复存在。

我给L开了门,最先入目的是他填满担忧与喜悦两种矛盾情绪的眼睛,随后是一个仿佛石头落地的笑容。

“阿铿,怎么了吗?”

L摇摇头,眉头仍微微皱着。

“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进来坐坐?”

“不用不用。”

L摆摆手,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番。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有没有乏力,头晕或者想吐?”

“没有,我很好,别担心。”

L又看了我一会儿,眉头终于松动。

“…..那就好。”

这才是我认识的L,面上总是带着笑容的,句句有回应的,常常关心他人状态的,温柔的,细心的,体贴的L。

“我两个小时前给你发了信息,后面又打了几个电话,但你都没有回复,我就看看你是不是在房间。”

“啊、”

我看向搁在玄关台上的手机。

“我回来洗完澡就睡了,忘了给手机充电,让你担心了,抱歉。”

“没事,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L再一次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我不好意思地压了压头发,看见他的视线一点点向下。

如果注视能够可感化,以下便是我的感受:

L用无形的手触碰我的眉毛,鼻子,脸颊和脖颈,随后快速抚过我的胸口和肚子,最终停留在我的腹部。

我感觉腹部像梦中一样热起来。

难道我还在做梦?不应该。

L在我几乎又要怀疑情况真假之时移开了视线,他表情如常,说出的话却有些磕巴。

“还累的话就休息吧,我先下楼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我关上门坐到床边,发呆之间,梦中的某些瞬间又悄无声息地从记忆之匣中悄悄钻出。

好像就是在自己坐的这个位置,梦中的L把我按倒,把手放在我的腹间,说出了那句含糊其词的话。

令人遐想。但我非常肯定自己在那方面对L没有任何的想法。

我情不自禁地把手贴上自己的腹部,这才察觉到身体发生的变化,惊得一下子站起身又坐下。

很明显吗?应该不会吧?

睡衣挺长的,应该遮住了才是。

我把手贴在自己的侧脸,想要努力说服自己面上的滚烫是因为晒伤。

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它告知了一切。

Chapter 3

Summary: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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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每经过那片花香,我都要想起他。

我希望他能在房间里,在我沐浴时看着我,我想要他的手,我想要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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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7.

在广州的这几天我偶尔跟几个中学朋友联系,与他们分享自己的见闻。

翌日醒来我看见L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早餐放门口啦,记得拿来吃。”

我回复感谢后跳下床去拿早餐。门边的小桌板上放着一个保温盒和一只保温杯,分别装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和鲜榨豆浆。

肉包个大馅儿足,米白色的面皮鼓得饱满圆润,我想起L的脸颊和手臂,隐隐有一种猜想。

“包子好好吃!是你亲手做的吗?”

L很快就给我回了信息。

“阿昶好厉害!这是怎么尝出来的?是我做的嘻嘻,你喜欢就太好了。”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肉包。”

“是吧~吃饱饱,待会打球才有力气。”

我美滋滋地吃着包子给朋友打去电话,朋友可能也才刚起床,语气散漫道:

“哟,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早给人家打电话?”

“什么?你怎么知道L给我带了他亲手做的肉包?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带我去打球?”

“……谁问你了?!”

是的,L要带我去打球。

昨天晚上跟他聊天时我无意提了一嘴打羽毛球的事情,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拿出手机就跟球馆预约了时间场地。

长时间没打球,我不敢一开始就打得猛烈,L应是察觉到了我的顾虑,一直配合着我的节奏和偏好喂给我好接的球。

我有些舒服过头了。

L的球打得很干脆也很到位,手法和步伐都有一定的熟练度,我问他是不是有练过,得到了他肯定的回复。

“小学中学的时候在学校球队里玩。”

我跟L一样,有一定的打球经验但顶多只算业余爱好者。

二十分钟左右的配合对打过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大大活动开来。

“阿铿,”

我将心中的期待说出:

“我们来打对抗赛吧。”

发球权转换几轮,L的一记扣球虚虚擦过我的大腿砸到地上的时候,我感觉大脑短路了一瞬。

他快步走到网前举手示意,我把球捡起打回给他,耳边仍回荡着他扣球产生的巨大声响。

我自认为自己在球场上是一个很有胜负欲的人,面对那些难接的球,想方设法也要逼自己打回去,怎么都不服气。

可面对L的扣杀,我却只有一个想法——

好……爽……噢……

砸到身上一定很疼吧……

我感觉L有意避免打出追身球,这给我提供了很多便利,我认真反击,也打出了些有意思的得分球。

后来我们加时打到中午饭点,最后一球落地时,我累得躺倒在地,望着球场天花板的吊灯,畅快地笑出声来。

这是我这一年来最畅快的球场体验。

L走到我身前,双目含笑地向我伸出双手。

我抓住他的手,他潮湿的,温热的,宽厚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我们一起在球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了午饭。

我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去柜台买单,等L吃完,我向门口抬了抬下巴。

“走吧,我买单了。”

而后我不由分说地往餐厅门口走,L在身后呼唤“阿昶,阿昶啊——”。

餐厅里不少人向我们投来目光,我有些害羞,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太大了,可更多的是窃喜,他的呼唤穿过喧哗的人群传进我的耳朵里,像无奈又喜悦的嗔怪。

我熟练地坐上L的后座,迎着盛夏午间炽热的风,他打球后换上的衬衣的香气又卷着他的体温掠过我的脸。

我不知道让自己全身发烫的是头顶的艳阳,是热风还是身前的他。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久久徘徊,直至我们回到民宿楼下,L停好车,我回到房间,那个想法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我在阳台取下昨夜晾上的衬衣,晒过一上午太阳的衣服干燥清爽,我把头埋进衬衣里深深吸气,让洗涤剂的气息盈满鼻腔的每一寸。

一阵热风吹来,带来前两日L带我穿过大街小巷时他的回应。

“和你一样。”

我们用着同样的洗涤剂,可L身上的香气,我怎么都无法从自己的衣服上嗅出来。

冷水也无法缓解我的躁虑。

我没有开灯,午光透过沙玻璃足以照明浴室这个不大的隔间,我在玻璃门上看见自己身体的轮廓,就算知道除自己外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我还是羞得低下了头。

往身上抹沐浴露的时候,我克制不住地想L身上的味道,他的皮肤和他的汗水。

我们用的沐浴露也是一个香味吗?衣服要经过多次更换清洗才能形成个人独特的味道,沐浴后的香气却不尽然。

那一树树鸡蛋花香,是我对L最初的嗅觉记忆。

从那天起,每当我路过那些或是红的或是白的鸡蛋花树,我都要想起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L的笑容和那几滴清凉的水溅到皮肤上的感觉,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一种花香。

我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想跟他说话,我想听他说话,我想去触碰他,我想他来触碰我。

我能够与谁诉说我的心情?

L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我隐隐中想要更多,可又感觉自己已经拥有太多不属于自己的部分。

冷水从头顶洒下,热意却自地板升腾。

我低低念着L的名字,声音被水流吞没。我突然很庆幸,身处异乡,没有谁认识我,我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门窗紧闭,没有任何人会打扰我,我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指腹在水的浸泡下有些发皱了,关节泛红。

昨日那个朦胧的梦,L的唯一一句轻语——

“阿铿……”

我想要的。我想要。

我将花洒的水放小,靠着墙,背对着窗户面向倒映出我的玻璃门。

我希望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我却希望L能看到我在做什么。

那个总是夸奖我的他,若是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还会一如既往地与我相处吗?

我绝对不是第一个如此想象他的人,绝对不是第一个想要他手的人,或许我和他们一样,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摸却又大胆地——

“唔——”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不太记得了,高中后期高强度的学习几乎每天都将精力榨干到底,像当下这般放松,不为宣泄压力的触碰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感觉自己从未如此专注地想念一个人,想念自己看见他的每一处,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的背影。

“阿铿……”

若是平常,我听见自己这般黏腻的声音一定会觉得自己肉麻,可现在我不在乎那些脆弱,在这时候还要故作坚强的人都是傻瓜。

如果L真的听见了——想到这一种可能性,我浑身一震,仿佛就要到顶。

我无法去想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我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沐浴露的香气渐渐填满床榻。

我躺倒在床被中,侧过头久久凝望通往床头的门廊。我感觉困意一层层袭来,又在一点点陷入朦胧之中,期待着L按响我的门铃。

我甚至想做一个和昨日相似的梦,我可以浑身无力,我可以意识模糊,我可以接受L的任意动作。

把我逼到角落吧,把我推到床上吧,抚摸我的嘴唇,再次把手按在我的腹部吧。

不过不能不回答我,当我呼唤他的名字时,我要听到他的回应,我实在是无法接受他的淡然,这给我一种促成这一切的人是我的感觉。

L是不是木头脑袋?

他总是大大方方,明明朗朗,就连一些界限模糊的动作都能干干脆脆地接受。

那天傍晚,我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我们之间其实有相当宽阔的位置,可他的膝盖一次次碰向我的。

厨房里,他明明可以抬起手臂用肩上的衣服抹去额角的汗滴,可却叫我拿起纸巾,无论我的手擦过何处,他都不曾表露出抗拒之意。

或许只是L比较喜欢肢体接触?

或许呢?但他带来的那些悸动却都是真真切切的属于我的。

Chapter 4

Summary:

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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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让他觉察到边界。

他却没有否认,也没有发觉那双唇。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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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8.

午觉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

我翻身下床拉开窗帘,雨势不小,阳台铺了层水,偶尔几道细碎的闪电给昏沉沉的天色瞬间明亮,遥远的雷声便接踵而至。

我有点不安,久久地凝望前几日暴雨L摔倒的位置。

他现在在哪儿呢?这种天气不应该再在室外工作了吧?

我得给他打个电话——我立刻就这样做了。

L很快就接起了电话,不等我组织好语言他便开口,就像他才是打电话的那个人。

“阿昶,你睡醒啦?怎么了吗?”

“我醒了。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二层客厅。”

“好的。”

好,很好,L在室内好好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收回凝望窗外的视线,回到床边,想着也没什么事情了,就准备挂掉电话:

“那我——”

“你要下来吗?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说到一半,L的问话止住了我的话头,他静静等待我的回应,我的双唇悬着,大脑一瞬空白。

“没事,”

接着我反问道:

“你问我要不要下来?”

“嗯!现在二层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噢,妈妈今天买了很多零食回来,你可以下来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

一阵闷雷从头顶上方穿过,震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自己确实需要一点陪伴。

我到洗手间理理头发,拿上房卡下了楼。

二层客厅的茶几桌堆满了零食,我没有在客厅看见L的身影,厨房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便试探着敲响了客厅正对面的门——L的房间门。

二层很安静,我听见门那边L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后他打开门,我第一眼便注意到他毛巾下湿润的头发。

“嗨。”

L眉眼弯弯,脸颊泛红,一身热气,沐浴后的香气扑面而来,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

我们窝在沙发上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偶尔闲聊一两句,渐渐再听不见雷声,绵绵细雨也停歇。

太阳出来了,L拉开窗帘,为客厅补充光线。他望着湿漉漉的落满树叶的地板,缓缓叹了口气。

“阿昶,感觉好可惜。”

“嗯?为什么?”

L坐回沙发,开了包薯片递到我怀里。

“你大老远过来,但广州这个时间总是下雨,你都没能出去玩。”

“我已经去过很多地方啦,现在这样也很好。”

其实我没有特别爱出门,出门旅游也是连续小半个月后一拍脑袋的决定,碰巧母亲也支持,便歪打正着来了广州。

幸好来的是广州。

我向L看去。

幸好我来的是广州。

L转过头来对上我的视线,我心头一咯噔,发现自己刚刚又分了神。

他眨眨眼笑了笑,接着问道: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择来这里?”

如果我说自己是被母亲“诱骗”来的有人信吗?不过作为那个建议的落实方,抱怨是不能有的,玩得愉不愉快都得看自己。

事实是,我很开心。

我将自己来广州的理由和原因如实告诉了L,他听完后点点头,语气开朗道:

“感觉我们很有缘分呢。”

电视剧的背景音乐悠扬响起,小提琴的奏乐让我有些恍惚。

我曾无数次想象自己戴着耳机路过各种场景,有时是白天的公园,有时是夜晚的人行道,头顶的树叶沙沙地响,我期盼自己能在音乐特定的桥段,在某个转角碰上某些人。

青春年纪有小心思很正常嘛。

我也梦想过听歌到副歌前夕,吹来一阵适宜的风,我一抬头,看见一位可人正好迎面走来,我们四目相对,随后副歌如同烟花般在我的世界响起。

我们不必产生什么联系,我们可以直接擦肩而过,我们仍然是彼此生命中的过路人,但这种经历的美好是难以言述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瞬间吗?

比如现在这一刻。

我和L都穿着短裤,我们的大腿挨着,皮肤相贴之处微微发烫。

电视传来的背景音乐此刻是那么的应景,让我更加模糊了自己的心意。

我又想起前几日我们相碰的膝盖,我们的距离,在一次次相处中无意识地越来越近。

L的目光仍然澄澈不已:

“我的家人认识了阿姨,我又认识了你。”

他又向我靠近了一点。

“阿昶,能认识你好开心。”

我看着他搭在大腿上微微触到我的手指,思绪发散,感觉一阵痒从那块皮肤传来,一直传到我的心脏。

我想去勾勾L的手指,告诉他它都对我做了什么。

可那时的我太怯懦,在混乱的大脑中抽丝剥茧,最终只喃喃轻语:

“我也是,认识你很开心,阿铿。”

他的脸是那么近,逆着光,他笑得灿烂,腮帮微微鼓起,我看见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和低垂的眼睫,突然有点想吃水蜜桃。

在我转换坐姿之前,L的手指率先连同身体离开了我的,我又矛盾地感觉到一股寂寞。

他从茶几桌摸来手机,在屏幕上一连滑动敲击。

“对了阿昶,”

L带着询问的目光问道:

“你晚上有打算去哪里吗?”

“没呢。”

“好哒。是这样的——”

L说今晚有几个朋友会过来吃饭,都是很小就认识的亲友,因为分居各地读书的原因很久没见过面了。终于有时间都到广州来,就决定在今晚聚一聚。

“抱歉没跟你提前说一声。”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说到底我也是房客。在与L的接触中我有了越来越多的心绪,许多感情交织融合,我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怎么想,但总归来说,我非常清楚自己和L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打扰到他。

L有自己的安排,有自己的交际圈,有自己的选择权与决定权,完全不应该为此感到困扰。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到时候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不不,阿昶,别走。”

L有些着急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问的是,今晚你愿不愿意一起吃饭?”

我看着他手背上微微突起的血管,愣愣道:

“一起吃饭?”

“嗯,在家里。”

“你做饭吗?”

L重重点了点头,眼中的期待不加掩饰。

“我刚刚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

他放开我的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如果你今晚没什么活动而且愿意留下来的话——”

L抬眼小心翼翼看我,耳尖通红。

“一起吃饭吧?”

9.

“阿铿——”

第一个亲友来的时候,L在厨房里,我在他身边打下手。他摘下围裙,和来人紧紧相拥。

L背对着我,宽厚的背完完全全挡住了来人,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他们寒暄几句,L笑着转过身来向我们介绍彼此。

我这才发现来人是一个女孩,L以小余称呼她。小余声线比较低沉,顺长的黑发高高扎起,看见我,她眨眨雪亮的双目跟我打招呼,接着走近向我伸出了手。

她的精气神让我为之一振,开朗又有边界的性格鼓舞了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我,我伸出自己的手和她轻轻相握,瞥见L在一旁欣然的笑意。

随后到来的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别叫阿梨和阿雪。

我起初因为他们亲密的举止险些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在后面的相处交流中知道了自己没有完全想错——阿梨和阿雪曾经是彼此的恋人,高二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但仍然保持友好关系相处着。

最后来的是一个叫君如的男孩,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坐上了餐桌。L像拥抱前几个亲友那样紧紧抱了君如好一阵。

君如生得高挑,头发规整,一副金边眼镜跟一身介于正式和休闲的服装十分相称。

六个人围坐餐桌,我坐在L的左手边,小余坐在L的右手边,阿雪坐在我左边,阿梨挨着阿雪坐,君如则坐在小余右手边。

准备开饭的时候,大家边对着满桌佳肴拍照记录边赞叹L的厨艺。我悄悄俯到L耳边,问他这样坐是不是有什么讲究,他说大家都是随便坐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或者说你想坐哪里都行。”

我连连摇头,不想离开他半步。

大家都很外向,相处起来不觉得尴尬,但因为彼此不熟悉我仍然有些紧张。L考虑到我的处境,从始至终未让我陷入与他的亲友单独相处的局面,时时关注我的情绪。

饭吃到末尾,大家喝起了阿梨买的鸡尾酒,寒暄叙旧的话已无需多言,积压已久的话匣纷纷打开,谈起烦恼近况前途和梦想,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热火朝天。

L不怎么说话,也没喝鸡尾酒,偶尔说上一两句,大多数时候只静静听大家聊天。

阿雪喝得有些上了脸,一连说了大串粤语,我听得懵懵懂懂,不知该做何反应。

L察觉到我的困惑,喊住了话正说在兴头上的阿雪,阿雪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又朝我抱歉地笑了笑。

君如问了我不少东西,与略感高冷的气质不同,他十分健谈,字里行间透露着活泼。

我因为大家的关照和包容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和大家把联系方式交换了个遍。

一瓶鸡尾酒见底,餐桌热意融融,我感觉自己头颈发烫,便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脑袋,下意识向L看去。

他此时正在和小余聊天,可能是因为其他三个人交谈得兴奋又热忱,他们贴得极近。

喝了酒,小余的脸微微泛着红,笑起来眉目间仿佛含着水。

为什么我会观察得这么仔细?

因为L看着她的视线是那么的专注。

我也坐在他旁边,我们之间却像隔了一道透明的墙。

他们贴着耳朵说话,仿佛是这个餐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我完全不知道此时他们口中的话题是什么,却深感那与我无关。

L脸颊和耳朵上的红晕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其他呢?

听觉仿佛在瞬间失灵,我只听得见L和小余聊天的间隙愉快的轻笑。

一阵异样的情绪在心底徘徊,我失神地看着他们亲密地聊着天,咬着下唇,从未像这一刻感觉自己如此像个局外人。

为何我从未过问也从未猜测过L的情感状态?

他本真纯挚,什么都清楚地划清界限,不提情感的事情也自然。

我窃喜自己能够获得与他的关注与笑容,悄悄珍藏那些只有我们两人的片刻,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的特别,反而让那些酸涩在这一刻不停地拍打心脏。

小余面对我的方向,许是注意到我的神色,她微笑着抬起头向我望来。

我这才惊觉自己打扰了L和她的相处,连忙笑了笑,低头慌乱地抓过已经堪堪喝光的鸡尾酒罐,装模作样地咬了咬吸管。

“再来一罐吗?”

小余问,作势就要给我拿新的鸡尾酒。

我脑袋空空,一时没反应过来,L更快地把一罐凉茶饮料放在我面前,接着跟小余解释:

“阿昶酒量不是很好,就喝点甜茶好了。”

那些酸涩还没完全淡下去,一股莫名的气量又从胸腔涌起,我脱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

这是我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喝酒呢!

事先说明,作为一个三好青年,我平日里不碰酒的,但这并不能说明我酒量不好!

当然了!喝酒有害健康!能不喝则不喝!

小余拿过鸡尾酒罐看了看,也有些疑惑:

“这才三度。”

L没有任何窘困,他不由分说地打开了凉茶罐拉环,插上吸管把饮料推到我面前:

“天哪,你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接着他抬起手来,将手背按在了我的脸颊。

!!!

好——好凉快……?

话说我的脸到底有多红?

L说完了那句话以后,大家都纷纷向我看来,聚集的视线让我感到不好意思,尤其L的手背还贴在我的侧脸。

我见他皱着眉,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我整个人定住,呆呆地感受他手背的凉意。

“阿铿,”

小余的声音响起。

“昶的脸好像更红了。”

阿雪也凑近看了看我,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真的更红了。”

有这么夸张吗?所有人的表情都这么惊讶?

闻言L将手背转移到了我的额头,另一边贴到了我的颈侧,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明明只贴到脸庞跟脖子,我却感觉L把我上上下下碰了个遍。

我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握上L的手腕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跑!

“你们先聊,我去洗把脸。”

正欲起身,L把我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座位上。

“不行,小心晕倒。”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去给你拿条湿毛巾敷敷脸。”

不——L!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看着L从视线中离开,我终于认命般强迫自己掰回目光,想着游离一阵直到他回来,却还是没能躲过大家好奇的目光。

阿雪是第一个开口的:

“说真的,我不知道人的脸还能红成这样。”

阿梨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关切道:

“别听他说,昶仔,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除了头有些沉外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余拿起鸡尾酒罐喝了一口,她的脸只微微红。

我迷迷糊糊想起刚刚她和L亲密的谈话,感到一阵不快——是对自己的,不是对她的,我为自己的私心发羞。

小余没有丝毫被插曲打扰的模样,我感觉她正悄悄观察着我,我莫名感到一阵不服气,却也不敢去看她。

君如没怎么看我,只和小余轻声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清,也不在意了。

L把用凉水打湿的毛巾盖在我的脸上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座在即将喷发之际又被猛然熄灭的火山,我用手紧紧按住它,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完完全全藏起来。

我确实上头了,接下来的时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用毛巾盖着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虚虚睁着,没再仔细听大家都聊了些什么。

思绪发散,意识朦胧,不动的膝盖却撞上了另一个人的。

我忍不住趁着混劲儿向L靠去,学小余贴着他的模样,将嘴唇凑近他的耳朵。

“阿铿。”

“嗯?”

L没转头,将脑袋向我靠了靠。

太近了。

L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么?还是说他对这丝毫不介意?

只要我想,双唇就能碰到他发红的耳朵。

我悄悄看了眼小余,顿时,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就算那或许是不应该的。

管他呢,我只是个喝醉了酒的迷糊鬼,在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讲什么仁义理智性讲什么道德伦理,抱歉,请原谅,我只是想要这片刻,只要这一瞬。

我偏过头,垂首吻了L的侧颈。

只是相触一刹,便耗光了我所有的勇气。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将这个吻落到实处,L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还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将嘴唇贴回他的耳边,用事后想起绝对会后悔的低沉语气轻语:

“你这么喜欢我的膝盖吗?”

他是否也会像触碰我的膝盖一样去触碰其他人的?

L停顿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终于察觉到了我语气的暧昧而决定保持距离时,他却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应:

“喜欢,就是太瘦了。”

他的手掌抚上了我的右膝,随后用温热的手心将它包住。

他的体温自膝盖传来,迅速席卷我的全身。

我用毛巾把自己的眼睛也一连包住,不挣扎也不抗拒,感觉自己快要融化。

10.

聊天的阵地从餐桌转移到沙发,大家边看综艺边聊天。

我到阳台透气的时候才发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阵潮湿的晚风拂面而过,我眺望不远处昏灯下的鸡蛋花树,前几日没被狂风雨打落的花骨朵在此时星星点点地开放着。

我掰开手指算了算所剩无几的夜晚,愁绪漫上心头。

不等我触景生情一阵,有人打开了阳台门也走了出来,我趴在栏杆上回头看了看,发现是小余,匆匆压下心头的紧张跟她打招呼。

小余点点头去到栏杆的另一头。我保持沉默,余光看见她往我的方向望了好几次,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随后我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恰好对上小余的视线,心头一惊,她却大大方方地没有躲开,还向我走了过来。

“昶仔,我想跟你聊聊。”

我很奇怪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却又在她紧接着提起L的名字时吞下了疑惑。

不过,好吧,还是与L相关的,果然他们很亲密……

我因为餐桌上的所做所为和那偷摸一吻而心怀愧意,小余眼睛清亮亮的,好像要把我看穿。

我做了一件错事。

我对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人犯了错。

作为怀有相同心情的人,小余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事到如今,先道歉吧。

“对不起。”

“嗯?为什么道歉?”

小余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刚刚吃饭的时候打扰你跟阿铿聊天。”

她咧开嘴笑了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有什么直接说都可以的。”

“嗯。”

“我想我们之前可能存在什么误会。”

“误会?”

“对。”

小余的语气十分认真,似乎要探究到底。

“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你想知道我和阿铿的关系吗?”

这是……宣誓主权还是……

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确定啊……

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小余的自信让我浑身上下酸的发麻。

她好像有意吊着让我难堪,看着我的眼神像在调侃我,直到我故作镇定地答应,她才婉儿一笑,清了清嗓子,仿佛要道破天机。

“我和阿铿——”

只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和L的关系就不能再进一步了,我也不能再钻空子去窃取不应该属于我们的时刻了——

“是好朋友。”

果然——

诶?

不是——

“什么?!”

“?这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吗?”

小余对我剧烈的反应感到稀奇。

“我们是好朋友,从小学一直到现在。”

小余盘手抱在胸前,肯定地说道:

“所以我说我们有误会,不过现在误会解除啦。”

悬着的焦虑终于落地,我缓缓呼了口气,双手抓在栏杆上,像抓着救命稻草。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的眼神啊,可能是你刚才有些喝醉了,你不知道自己看着阿铿的眼睛跟要粘在他身上似的。”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余接着补充道:

“你那时候的眼神跟我女朋友很像。”

“……女朋友?”

“嗯。你不介意这些吧?”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不然我也不会对L产生那样的心思了。

小余点点头。

“那就好。”

“嗯……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阿铿他现在在谈恋爱吗?”

“没有。”

“……真的?”

听着我小心翼翼的问话,小余确信道: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她笑得爽朗:

“你喜欢阿铿吧?”

隐秘的心思被直白地道破,我心乱如麻,一时间给不出肯定的回应。

“可能吧,不过喜欢肯定也是有一点的。”

小余静静听着,我盯着晚灯,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话,也不知道是给谁听。

我想象不出来什么的人会不喜欢L,从各种感情上来说,L都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喜欢这种东西很模糊,也不是每时每刻的,只是在偶尔想起与相处的那一个个瞬间格外清晰。

我对L的感觉是复杂的,我对他是有恋人层面的喜欢的,不然就不会想着他触碰自己。

与他相处的更多时候我感到安心,放松。我不必担心自己乱七八糟的外貌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不必端着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我不必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因为他从未告诉我要去怎么做。

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些人,却不曾从任何人身上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纯真与温柔。

与这样的人相处着,我感到无尽的幸福。

我感觉自己在无意间想通了,我以为自己要在仅剩的这些时日里要么陈白自己的心情,要么将这些心事永远掩埋在心底。

但与当下的幸福比起来,这些都并不重要了。

只管好好享受当下吧,其他的一些顺其自然就好。

误会彻底解除,我也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和小余畅快地聊起天来。我感觉自己和她有些地方挺相像的,但小余更开朗,更果断也更大方,像L一样给人源源不断的温暖。

性格气质相投的人迟早会聚在一起的。

散场时已经很晚,大家离开了二层去往各自的房间,L递给我一杯温水,我靠在沙发上阖着眼把水一口一口抿到肚子里,未完全消散的酒意和困意让人困倦得难受。

L来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腕往他肩上靠。

“我扶你回房间。”

我身心乏软,懒得去思考什么,就着L的动作将手臂环上他的脖子,起劲儿站了起来,又立刻趴倒在他肩上。

电梯上行,我迷迷糊糊地拦着L的肩,感叹他充沛的精力。

回到房间,L把我放在床边,蹲下身去把我的鞋带细细分开。

我惊得缩回了脚。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没关系。”

我的手放在L肩上无力地推着,他没有理会,松了鞋带很干脆地把鞋子脱了下来,又抓住踝上袜子的边缘把它扯下。

我赤着双足见他抬眼看我,在昏暗又安静的氛围下却感觉自己不着寸缕。

“我还没洗澡呢。”

“你很累啦,先休息,床单明天换掉就好。”

“......我现在会不会很难闻?”

“不会噢。”

L的眼睛闪着光,像两颗星星。

“阿昶是香的。”

“骗人。”

“我可没有。”

他用湿毛巾给我擦手,手背上的血管在微弱的光线中更加明显,他真有一双漂亮的手。

这双手握过我的,抓过我的,擦过我的。

现在他用手把我推倒在床,盖上了被子,接着关上唯一的灯,轻道晚安便离开了房间。

我在听到门齿合扣的下一刻就睡了过去。

Chapter 5

Summary:

11

-

我勾住他的手指,邀他漂浮于白色的海洋。

我在他的肌肤描绘不规则的形状,

感受名为他的山丘,在指尖下一呼一吸。

-

Chapter Text

11.

我沿着珠江从黄昏走到天边只看得到月牙的轮廓,徐徐江风吹干汗水,留下的盐分粘乎乎地沾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时不时路过一个洗手间就要洗一把脸和手。

这是我在广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上午的飞机已经出票。

L今天和亲友一起出门逛街,临行前发信息跟我说明了情况,详细得像在报备。

我深知他完全没有向自己解释的必要,却还是满心雀跃地祝他玩得开心。

我在外一向对自然景色没有特别的兴趣,更多时候向往的是老楼林立的市区伙食人声鼎沸的街道。

可漫步珠江边时,看着太阳一点点由金黄变得深红,天边晚霞的色彩一层层变暗,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也进一步理解了为什么许多人喜欢在日落时临水悠悠地漫步。

不看时间,不论速度,也无论目的,只是一直走,走到渴了,走到心里的愁绪消散,走到想明白一件事,在繁忙的城市里慢下节奏。

我包里放了水,没什么好发愁,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现在的我除了一纸还算不错的成绩外,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但我也因此拥有一切,某些困扰和选择还暂时与我无关。

回民宿的路上我路过一家L推荐的甜点铺,广州第一夜他为我送来糖水的记忆浮上心头。

受老板推荐我要了一碗姜撞奶,豆花般的口感细腻顺滑,甜而不腻,喝了几口后舌头微微发辣,胃部也发着热。

回到房间洗完澡后21点多,我拿着手机再一次查看机票确定时间,正准备调闹钟时,一条信息弹出,是L。

【现在方便吗?我有东西想给你。】

他要给我什么呢?我期待不已。

【你回来啦?我现在在房间,方便的】

【嗯我回来了,等我,马上来。】

我在房间东张西望,有些焦急地等待门铃被按响的那一刻。

L终于来了,他提着一个方形的大纸袋,里面装满了广州当地的特产和纪念品。

“顺路买了一些,你拿着回家。”

不知道是走廊灯光晦暗还是因为我看错了,为什么他笑着,看起来却并不完全开心。

那我呢?

面对这份礼物,我不好意思地接过,鼻子却也跟着发酸。

因为手里沉甸甸的它代表着分别。

按理来说,出门旅游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放松身心,品尝美食,认识新的人,到归家的日子应该是满足快乐的。

这一刻的不舍却盖过一切。

人生还很长很长,我还会去往各种地方,还会有无数次遇见,还会认识更多的人。

可那时的我想不到这么多。

18岁的我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这一次离开,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够模糊有他相伴的时光,释怀藏在心匣中的情动,将那些瞬间当作可为人所知的故事侃侃而谈。

我实在心中有愧,对他的感情做不到清白。

我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可这真的很重要吗?

两个青涩的灵魂相互碰撞,暂且不谈明显或黯淡的火花,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人仿佛触电般手忙脚乱,心跳的加快让他不安,而另一个人伸出了手,将他的矛盾尽数吞下,而后仍然保持稳定的姿势站立着。

L就是那个伸出手的人。

他大大方方地接受我抛出的一切试探,仿佛没有底线般让我步步靠近,面带着微笑,从不拒绝任何,却也从未清楚地告知我什么不应该——想到这里我才发觉他可能多少也是有些坏心思的。

但又或许是因为我从来真正挑明过什么。

那这一次呢?

他还会答应吗?

我把纸盒放在一边,追随着L的眼睛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看见他瞳孔一颤。

他必须意识到了:

“阿铿,我可以跟你睡一张床吗?”

我看见他滚圆的眼睛惊讶地睁大,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潮红几乎在瞬间攀上他的耳朵。

这个要求很不正常,至少对我来说很过分,他不应该也不会答应。

我看见他目光躲闪,默默等待他甩开我的手。

却从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的床比较小。”

他握住了我的手指,抬起头与我对视的双目清澈又明亮。

“我过来你这里可以吗?”

我感觉自己的腹下徒然发热。

——我就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我单身,L单身,我很清醒,L很清醒,我们是平等的,这是一件在法律层面上不应受到任何谴责的事情——

I've seduce him.

用我的眼睛,用我的双手,用我的声音,用所有我觉得自己能够吸引到他的地方,编织了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他却睁着眼,绕着陷阱走了一圈,随后跳了进来。

仿佛能够接受一切未知的后果。

直到L躺在床的另一边,我滑屏幕滑得手指快要起火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悄悄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置在肚子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话一旦说出口就难以收回,何况现在L已经来了,再想着他回去就太不礼貌了。

我发誓自己刚刚只是想吓吓他,而且绝对没想到那方面的事情去!

他的回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说出那句话之前心里完全没打稿,导致现在脑袋空空,手足无措。

这种氛围太不妙了。

难道直接关灯睡觉吗?

不能吧,时间还早,我尚有精力,L看起来也不困,拜托,赶紧找点话题啊……

在我内心煎熬之际,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L率先打破了沉默。

“阿昶,”

我连忙把手机放到一边。他翻了个身,面向我侧躺着。

“你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

“这个……我还没仔细想过。你呢?”

L失笑,接着叹道:

“我也不知道呢。”

一切都是因为年轻。无知,迷茫,冲动。

密不透风的黑暗破开一道口子,星光月光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我们谈论起或远或近的未来,谈论理想的事业与生活,谈论成长的点点滴滴,分享欲珠江般滔滔不绝,难得停歇。

一切都是因为年轻。无尽畅想,心怀梦想,毫无保留。

之前听学姐学长说,关系的升温只需要一次畅快的夜聊。

我感觉自己从未像这个夜晚这样说过这么多话,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头脑发昏。

于是一些平日里不讨论的话题也一点点聊开,不寻常的举动也自然而然地发生。

我问L腰间的伤怎么样了,他说恢复得不错,已经不痛了。

我们相坐于柔软的被褥间,两种沐浴露的气息早已相融,不分彼此。

“可以让我看看吗?”

腿间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L垂下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见他抚着盖在腿上的被子,规整的指甲一片粉红。

接着他缓缓趴到床上,掀开了自己腰间的衣服。

他腰上的肌肤白净光滑,让不寻常的色彩格外醒目。

我看见那些没有完全散去的淤血,像不规则的破碎地表般分布,没有规律,不成形状;像金属燃烧时的火焰,红色包着青色,紫色又包着红色。

像日落时我看见的晚霞。

但我绝不会告诉L,因为晚霞是美好的,他腰上的伤口则不是如此。

我抑制不住自己用手去触碰那些淤痕,指尖沿着紫红色的边缘去描绘它们的形状,如同仔细勾勒一张秘密的地图,全神贯注地划过每一寸轮廓。

“阿昶。”

“嗯?”

“有点痒。”

L因为痒意轻抖,他的身体在一呼一吸之间微微起伏,像白色海洋中呼吸的山丘。

山丘的最高峰是他的肩膀,圆润的,缓和的,没有棱角的峰顶。

就算呼吸加重到我能够清晰听到,就算我的指尖一而再地试探可能的“禁区”,他呢喃却不拒绝,颤抖却不移动,双手交叠于颔下,不曾抓住我的手,不曾让它们停下。

不要说分别。

就让我们享受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让此刻的柔情无限延长。

L,亲爱的L。

他软和的嗓音,他清澈的眼睛,他毛茸茸的脸颊,他修长的手指,他结实饱满的身体,他的善良与热忱,他的宽容与温柔。

“喜欢你。”

真正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羞怯难当。

短短五个字水一样平静而温和地从双唇落出来。

心中的最后一道顾虑轰然消失,我感觉自己浑身轻松。

喜欢是真的,满足也是真的。

我此刻最大的愿望是L不要因此困扰。

“阿铿,我什么都不要。”

除了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我什么都不要。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感情,不是什么要有必须关系的请求,也不是什么绝对肯定的结局。

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得上真正的圆满。

L坐起身来,目光闪烁,细细观察我的神情,像在寻找不诚实的蛛丝马迹。

可在他面前的我无处隐藏。

最终他抱住了我,双臂缓缓收紧,他的体温将我围绕,我感觉自己被世界所环抱。

“我知道了。”

他的手掌抚过我的后颈,落在那处的呼吸如遥远的吻,柔和而迷蒙。

“虽然你说什么都不要,”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还是有东西想要给你。”

Chapter 6

Summary:

12

-

我渴望一场暴雨,再度引我去往他在的地方。

他的花栽在我的耳旁,他的吻落在我的颈边。

我在这个夏天,拥有了爱的初体验。

-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12.

飞机着陆不久,宁波市下起了小雨。

车里的冷气很足,紧闭的门窗隔绝闷热潮湿的暑气。我坐在副驾驶看着左右摆动的雨刮,细细密密的雨点落下又被扫开。

公路上的车子又多又慢,导航显示到家要一个多小时。

等红绿灯的间隙,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视线从玻璃窗上的雨滴移开,转过头去,看见母亲担忧的神情。

“叫你好几声了噢。”

音乐声变小,我捏紧衬衫的衣角。

从一场雨赶向另一场雨,若不是母亲在身边,我甚至以为刚才的两小时飞行是一场梦。

“……抱歉妈妈。”

我垂头盯着自己手指捏着的布料,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轻轻置在我的肩头,缓缓舒口气,又安抚地捏了捏我的胳膊。

早晨去机场的路上广州下了雨。

L的父亲开车,把我送到最初到来的地方。

车里放着节奏舒缓的粤语歌,坐在我左侧的人眺望窗外暗沉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不知道航班能不能准时呢……”

我当时想,不准时也好,不能起飞更好,这样我就有理由再多待一些时候。

做了这么多心理准备,决心将计划贯彻到底,可到了有机会钻空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希望能够抓住渺茫的可能性。

一股矛盾的躁虑悄悄升起,我坐立不安,急忙去寻找身边人的眼睛。

“阿铿。”

这不是什么听不得的称呼,很多人都这样叫他,他的家人,他的亲友,民宿附近的阿姨叔叔奶奶爷爷,都会这样叫他。

这一次我却把声音放到最轻,叫得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一根羽毛,掀起一圈涟漪。

我甚至有些害怕他的父亲听到。

L转过头,略显惺忪的眉眼专注地看着我。

我的手一寸寸挪动,小指与他的相碰。

进了家门,母亲把空调打开,我把行李拿回房间,胡乱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要换洗的衣物,率先投入眼帘的是一件在最表层叠得规规整整的浅蓝色衬衣。

这是L送给我的礼物。

“是什么?”

昨晚他拥抱着说有东西给我的时候,我这样问道。

他的呼吸仍然落在后颈:

“一条手链——我今天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感觉它很漂亮,想要送给你。”

“这个我不能要。”

“不贵的噢,我待会下楼拿给你。”

我的手在他腰间紧了紧,头更往他的颈窝深埋。

“阿铿,我不要。”

我一刻都不想他离开。L的身体很热,我满腔他沐浴后香波的气息,抱着他像在抱一朵正午厚厚的云。

他顺着我的背,轻笑时的呼吸一阵一阵擦过我的耳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把行李箱的卡扣拆开,把衬衫拿起悬在半空,浅蓝色的面料让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在L后座的那个上午,天气晴朗,天色宜人。

我跟L说,想要一件他的衬衣。

这个请求挺过分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变态,好像有什么恋物癖似的,专门要一件人家穿过的衣服,之前我都是氛围到时悄悄大胆想象一下,没想到自己还真敢把这个难以告人的愿望说出口。

他却没有介意任何,仍然紧拥着我的身体,没有任何远离。

“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问,平常得就像在问我想吃什么东西。

蓝色。我喜欢蓝色。

晴朗天空的颜色,大海的颜色,那天他给我送来的蛋糕的颜色。

今早离开前最后一次确定有没有把东西拿齐时,L给我拿来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

“我给你叠起来放最上面了噢。”

他真的给了我一件他的衣服。

我看着他把衣服叠好放平,扣上卡扣,随后合上行李箱将它立起,动作一气呵成。

或许我应该穿着它回家的。

在行李箱里闷了这么久,我怕L的气息被我的衣物稀释。

把这件蓝色衬衣穿在身上,我的气息确实会与他的气息相融,但也好过把它关在行李箱里白白浪费几个小时的温存。

这是一件还相当新的衣服,L总是希望能够给他人更好的,他不会随便拿什么去敷衍别人。

这或许是他不常穿的一件,但上面独属于他的香气却是那么清晰——或许是因为房间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件与他相关的东西。

我把衬衣捧起,慢慢将脸靠近,心跳得如同要贴上的是他的胸口,只是浅浅呼吸几下我就感觉自己双腿发软。

干脆一下子把鞋蹬开,脱下衣服和裤子把自己摔到床上,身上的一层汗还没完全干透,我应该先去洗个澡的,但眼下已等不及。

我几近赤裸地陷在柔软的被褥间,把那件蓝色衬衣盖在脸前,好像这一刻我与L无限亲近。他云一样的身体压着我,宽厚的胸膛就这样温和地贴在面上,我反复体会那片蓝色的香气,渴望用无数钦慕的语言与虔诚的吻,与他共同下一场铺天盖地的雨。

布料摩擦间,有什么东西从衬衣心口处的口袋滑出,落在我的耳边。

我侧身一看,一朵淡黄色的花,就这样跨越千里,开在了我的枕边。

他把一朵芬芳的鸡蛋花,寄存在心脏的位置。

我把它放在手心,俯首用轻颤的双唇去触摸金黄色的花心,以此代替他的唇——我从未吻过的唇,只是相贴着,久久地吻。

我闻着残余的花香给L发去信息。

【我到家啦】。

洗完澡回房间,我看见书桌上放着一个酒红色的礼盒,疑惑间,我向母亲问道:

“妈妈,桌上的盒子是你给我的吗?”

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不是噢,刚刚收拾那袋特产的时候翻到的,是你买的吗?”

不——我没有,我没有买需要这样包装的东西。

我拿起盒子,丝绒质地的细腻触感让我一阵心悸。

“妈妈,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诶,不是你的吗?”

“……我不知道。”

我把礼盒的盖子缓缓揭开,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一条银色的手链在绒布上静静躺着,在卧室的暖灯下漫闪着柔和的光。

L把它给我了,他还是把它给我了。

睹物思人于我而言分量太重,但若真把它戴在腕上,每每看见时,我应如何不去想念他。

我把盒子盖上,心中酸的甜的混杂一团。

分别前的最后几分钟,我感觉自己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出口,我背对着机场的入口,形形色色的旅人擦肩而过,L站在我面前,牵着我抓住他的手。

“阿铿,如果我很想多待一些时候,同时又很想回家,我应该怎么选?”

事到如今这些话十分多余,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挽留,不知是挽留他,还是挽留那个贪心的自己。

L下垂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慰意,大拇指蹭了蹭我的指关节。

“想回家和想留下并不冲突,决定权在你。”

他干脆地拒绝了选择权的让渡,将问题重新定位到我身上。

我为自己的自私感到难堪,只敢垂下头沉默地看着我们交叉的手指。

我听见L的轻笑,随后他贴近,再一次将我拥住。

“今年雨水太多,桂味的收成不好,下次来我给你带最好吃的。”

我失笑,鼻腔一阵酸痒,揽住他的时候把嘴埋进了他的肩膀的布料里,不敢光明正大地嘟囔道:

“……如果我说我来的唯一目的是你,怎么办?”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L发来了信息。

【好,记得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有空多来玩噢】。

我从房间走出来到客厅,母亲坐在沙发上观影,我悄悄躺到沙发上,把头枕在母亲的大腿,母亲顺着我的动作抚动我的发。

我在柔和的安抚中渐渐放松身体,手链银色的光芒在恍惚间闪过眼前,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枕着的地方一片湿润。

又一串盐水划过鼻梁流到另一只眼睛里,酸胀感让我忍不住抬手去揉眼,复杂的情绪堆积交织,母亲轻轻拍着我的手臂,像哄动儿时哭泣的我。

我这才有一种自己完全回家的实感。

我不委屈,只有一些不舍,一点点遗憾,和一丝可忽略不记的酸涩——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在母亲面前哭是因为什么,但可以肯定是那一次的眼泪不是因为某一种情感未得到满足。

我是一个情感需求较高的人,若希望加强某一种联系,就会主动出击,悉心维护。同时我是一个干脆的人,面对渐行渐远的淡出与不可挽回的破裂,也不会固守从前。

惋惜常常难以避免,但单方面的输出无法得到适当的反馈更加痛苦,只管整理心情,向下一次可能的遇见前进。

热忱又果断的我,面对L,却怯懦又犹豫。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时间,距离,还有他的独一无二,让我不愿远离,也不敢进一步靠近,那句没有一丝含糊告白,是我能对他做出的最勇敢的事情。

短短几日的挣扎与思考,我在18岁的六月底七月初,真正明白了喜欢不代表一定要得到,不是什么都要开花结果。

“如果我说我来的唯一目的地是你,怎么办?”

落到头顶的细雨催熟离别的讯息。

L摸着我后脑的发,将脑袋撇了撇,他声音从我的颈窝传来:

“我知道。”

几十分钟前,我的小指与他的相碰。

他眉眼轻颤,低头看着我们相贴的指侧。

过了几秒,他微微抬手,将手掌盖在我的手背,修长的手指一根根钻入我手指的缝隙,把我的手紧握。

他不停地给予,不停地表达。

送给我指腹细密的汗,送给我一片天蓝,送给我一朵黄白色的鸡蛋花,送给我一抹银河的色彩。

“我都知道。”

他的呼吸酝酿在我的颈间,他用双唇在我的侧脸留下一个吻。

“你知道我也喜欢你。”

所以一次次伸出手又收回,一次次看穿而不说出口,一次次忽视那些模糊的界限,只是感受当下的感觉。

刹那间天光大亮,钟声四起,我在这个夏天的第一个月,终于明白——

这就是我爱的初体验。

“怎么了?”

母亲问我,用纸巾带走我脸颊上的泪。

我摇摇头,眼泪仍然流个不停。

我知道自己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去发呆,去探索,去感受,去享有,湿热的日子仿佛遥遥无期。

我什么都没失去,我一直在拥有。

我胡乱抹了把脸,对母亲说道:

“妈妈,我今晚想喝糖水。”

我要记住与他的每一刻,我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见,愿往后每一次想起他,记忆里的都是甜味。

长江中下游的梅雨季进入后期,我却在等一场出其不意的,雷声轰鸣的暴雨,仿佛能借此机会,走到楼下去,敲响他的房门。

糖水,花香,暴雨。这是我18岁夏天的基本构成要素。

还有一个始终贯穿其中的人。

母亲答应我的时候,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我可以想象到L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阿昶,好好享受假期】

【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那个人是L。

L,我亲爱的L。

Notes:

【亲爱的L】第一部分完结。
感谢阅读,我们下一部分见!

Chapter 7

Summary:

13

-

我把天空抱在怀里,我把银河套在手心,

我在羞怯与小心的对话间,

等待来自他的洞悉。

-

Chapter Text

13.

北京的冬天干冷、晴朗。

赶在新一轮猛烈的降温前,我收到母亲寄来的两厢东西,一个鼓胀胀的箱子,家乡特产在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

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装满厚实的冬衣,它们在衣柜底层静候多时,带着家的气息,陪我开启一段全新的历程。

寒风带走消退的生命,落叶摩擦土地。

母亲在电话最后交代几句后挂断电话,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仰头往干燥的空气呼气,看白雾产生又消失,一遍遍这样做着,乐此不疲。

踏过水泥地上的的枯叶,它们嘎吱作响,我仰望浅蓝色的天空,念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是我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

处于各方面考虑,我将北京的一所大学填上了自己的第一志愿。

等待的日子里,我与几个朋友相约到一些城市旅行。

我们往北走,然而全国上下沿海地区夏季的高温普遍,云雨又仿佛跟着我们走,出行计划时不时就被突如其来的坏天气打断,却给我找个理由呆在酒店房间里休息。

有天我日上三竿醒来,发现房间除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人,朋友通过手机信息告诉我他们出门吃饭,吃完了就给我打包回来。

我胡乱回完信息,紧闭上还没完全适应亮光的眼睛,房间里的冷气充足,我把脸也埋进厚重的被子里,感受自己的体温将身体包围,我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下雨,那些与雨天相关的声音却不断回荡心间。

猛然间我感觉一阵热,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我果断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我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抽出一件衣服,把它拽在胸前,接着又钻进被窝里。

这个夏天太漫长了,我从未感觉夏天那么难熬。

我应该去游泳,去打球,找个时间自己登山,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做过了,我需要独处,我需要偶尔把心完完全全交付于自己。

那时我没有想到那一纸通知书,没有想到自己要从哪一个站点出发哪一个站点到达,没有想到秋黄的落叶冬夜的降雪,那时仍然是七月初,距离下一个季节的第一天还是那么遥远。

那时占据我全身心的,全是我怀里这件衣服的原主人——

L。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觉得它属于自己,我无法将它与他抽离,收拾行李时我首先把它放进我的行李箱里,就好像我与他随行。

我从没见过他穿蓝色,或许下一次见面会是春天,他把春日的天空穿在身上,坐在公园的草地上,仰视不远处树上长出的新花,几颗小朋友吹起的泡泡飞到身边,他含笑抬手把它们戳开。

如果L的弟弟也在,他会牵着小家伙的手在草坡上慢慢走,或许会教小家伙怎么放风筝,他会不停地夸奖,不停地鼓励,就像他的母亲和父亲小时候对他那样。

他是一个喜欢记录生活的人,朋友圈里常常是和家人朋友出门游玩的照片,然而渐入旅游旺季,他的朋友圈却许久没有更新。

小中学高校陆陆续续放了假,他是一个充满责任感的热心人,这段时间一定为家里的工作忙前忙后的。

我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偶尔看见置顶上他的名字,会下意识点进去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接近10天没联系过了,而最后几条是我们互道晚安的信息。

联系这种东西是强迫不来的,想建立就建立,放在一边也没有关系,我明白我们都有各自的交际圈,它们彼此独立,鲜少交集。

我们生命的轨迹或许像两条平行线,若相遇,我们就无限靠近,若分离,我们就趋于沉静——不过好在,无论距离远近,我们都朝着相同的方向延伸。

我们第一个重叠的时区到来的太晚了,我不曾相信命运一说,但怎么就这么碰巧,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夏天,有什么在冥冥中带领着我,让我短暂地去到了他身边。

L现在在干什么呢?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在跟什么样的人说话?在他带着笑容为其他人解答疑惑提供帮助时,有多少人为此感到开心,又有多少女孩多少男孩就这样纯粹地喜欢上了他。

我的脸颊在发烫,我想起他的唇,他的吻,他那又像告别又像告白的话语。

他说过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我私心将这视为他的告白,并带着这种近乎恋爱的心情与他通信,我不再提起那些模糊或清晰的瞬间,不然就太酸涩,太容易让我胡思乱想,我也不想隔着屏幕旁敲侧击他真正的心意,因为那不重要。

就算真是那样又如何呢?前路那么漫长,突如其来的惊艳不会将我们围困,我们是自由的,期待与爱都是流动的,很多东西都在无意识中开启,又在悄无声息中趋于沉寂。

我不知道自己对L的心意会在什么时候变平淡或改变,至少在我躺在陌生床榻上抱着他衣服的这一刻,我发觉自己仍然深深喜欢着他。

我从前不曾这样,一般来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不联系的时间,我的想法会渐渐平稳,我的心情会渐渐放下,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并不难,结束对我来说也并不很难受。

就这样,我和L还没有真正开始,更不会有结束,我在这两种状态间反复拉扯,同时又心甘情愿,因为能够认识他并喜欢他这件事已经让我深感幸福。

我没有假想敌,因为那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他人的不敬。

我只会羡慕能与L亲密相处的人——于是我羡慕起了六月底的自己,我在他的房间,我在他的车后座,我在他的对面座位,我在他的腿边,我在他的臂弯间。

我有点太想他了。

朋友给我带回了饭,我慢悠悠地吃着听接下来的游行计划,几点几点到哪里打卡,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晚餐在哪里解决,明天去玩什么样的地点。

我听着朋友的讲解,米粒滑过喉管,信息左耳进右耳出,我心中的一枚白炽灯却怦然亮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一个点子,直觉告诉我这会很有趣,这会很值得期待,这个突如其来的主意棒极了,我在那一刻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是天才!

朋友的话音刚落,我就提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朋友有些疑惑,但也跟着我的话听了下去。

——于是我们在这个暑气滔天的夏季,做下了一个关于冬天的决定。

与朋友一起的旅程结束后,我回到家中等待录取结果,没有再出远门。

我不想安排自己的作息,醒了就活动,累了就再休息,偶尔那个决定在我脑海中徘徊,让我的心不寻常地怦怦跳动一阵。

某天夜里我从床上醒来,惊讶地发觉自己已精神充沛。隐约的汽笛声穿过窗户传入耳朵,我拉开窗帘,眺望远处沉浸在暗夜中的群山,还未破晓的天空仿佛召唤着我去做点什么。

我换下睡衣穿上运动装,提着背包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洗漱完毕后,随手抓过几块橱柜里的面包,拿上水和钥匙,轻轻关上了家门。

此时的气温是一天中的最低点,风缓人静,夏夜最后的清凉与宁静将我包裹。

大街上几乎没有人,我骑着自行车与鲜少人擦肩而过时,悄悄猜测这个时间在外的人,是因为工作,是因为失意,还是因为其他。

自行车车轮转过一圈又一圈,碾过盛夏夜晚掉落的花瓣与树叶,高耸的路灯照亮城市的光景,也为我指明自己想要去往的不远方。

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街道,独自一人,听着轮轴转动摩擦的轻响,漫游在午夜的街道。我从未这样。

这条路比往常更短,更顺利。我在斜坡路口的停车专位将自行车停放上锁,简单热身完毕后,扣紧书包胸带开始登山。

山径的小灯朦朦胧胧照亮倾斜的阶梯,没有蝉鸣,静谧中,盛夏的山花绽放幽香。

我一下有一下没地哼着喜欢的歌曲,爬行的步伐不自觉地一点点加快,赶在破晓前,我要先太阳一步俯瞰这座伴我一整个童年的城市。

我的眼睛有点散光,上下荡动的视线中,橘黄色的灯火让我想起朵朵香气醉人的鸡蛋花。

眼见世界在难以察觉间从漆黑变为深蓝,我发觉自己在这场登山比赛中已难以胜出,但仍步履不停。

踏上最后一节石梯,我看见橙红色的太阳,破开群峦与山雾,于云层间亮敞敞地栖息。

汗水自发间滑至下巴最后滴落地面,清爽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间土地与植物的气息,带着全新的耀眼的日光,将我的心灵里里外外冲刷洗涤,天地灵气,而我正于其间,张开双臂共同与万物生息。

我或许是那日那山唯一的登者,没有他人的话语,我仔细聆听树叶沙沙地交谈,周身的一切天赐般和谐,我抹去将要流进眼睫的汗水,看着金子般层层叠叠的朝霞,体会自己再一次于日出之时新生。

左手腕上,银色的手链在日光下反射着醒目的光芒,我仰头将流光收至眼底,然后一点点垂下手来,将那抹银光贴近唇边,吻。

一股细密的电流感自下腹升起,传导至我的胸口,我的脸颊,就连面前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仿佛都润上了蜜意。

我应该再找个时间看看深夜山顶的风光,看看远离光污染的夜空,看看旋转的星空,我还会再戴着这条银手链,如果足够幸运能够看到月亮,就让皎洁的月光照亮它,让它成为银河的一部分。

“今天的日出很美。”

我将这句话与拍下的日出发送给L,私心把他送给我的手链留在照片的左下角,就像藏匿我的喜欢,他发现或是不发现都好。

回家沐浴过后,困意来袭,睡前我最后一次打开手机,发觉自己终于如愿收到他的话语。

“你去爬山啦?日出真的好美噢!”

还有那句我醒来后才发现的,他的洞悉。

“我很高兴你把它戴上了。”

Chapter 8

Summary:

14

-

风摇绿叶,花儿铺天盖地地开,

我的心尖叫着下坠、下坠——

最终由他托住。

-

Chapter Text

14.

一群光洁的白鸽掠过眼前,数万双翅膀卷起喧嚣的风浪,在湛蓝晴空下仿佛茫茫一片升腾的白云。

周身的惊叹声不绝于耳,我相机的快门却迟迟未能成功按下,直到那些阳光下鲜亮的白点落到高墙的另一边,“咔擦”,只拍到了前方人头攒动的光景。

我皱着眉翻看相册里的照片,为自己等候多时却未能留下一张期望中的照片而沮丧,只希望在这红墙金顶的广场漫游的间隙,能够再次碰到那些洁白的鸽子,

——前提是它们不急着回家的话。

“王昶!”

同伴呼唤我的声音将我从低落的思绪中拉出,见到那几双向我挥舞的双手,我把相机关机捧好,挤过谈天嬉笑的拥挤人群向他们走去。

“拍得怎么样?”

同伴问道,我抓着相机叹了口气:

“不怎么样,我感觉相机今天状态不太好,关键时刻怎么都拍不好,它之前不这样的。”

同班拍拍我的肩,自信地举了举他的相机。

“没事没事,我拍到了,晚些传给你。”

“谢啦~”

秋天的第二个月,气温已不似暑假时高热,然而万里无云,日光明媚,早晨来广场到现在几小时,汗水已浸湿了我打底的T恤。

我把帽子摘下往滚烫的脸颊一个劲儿扇风,与同伴路过推着泡沫箱卖冰货的商贩时,赶紧把人家拦下买了几支冰棍解热。

小长假我没抢到前几天回家的票, 索性就和几个也暂时不回家的同学约好这天起个大早去广场看升旗。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聚集到同一个地方,不同肤色,不同民族,说不同语言的人们在同一片天空下相聚,共同庆祝这一天盛大的节日。

人与物的盛况让我一整个早晨都兴奋异常,这会儿吃了冰棍到一旁休息,人潮散去一些,鼎沸的人声变得柔和一点,我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

提出吃东西的诉求后,同伴便搜寻附近的餐厅,我摆弄着相机,站在高处随意俯拍几张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把照片放大一点点看不同的人们在做什么。

有个姐姐牵着妹妹,妹妹手里拿着糖葫芦,红色的糖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金色;有个叔叔把一个小朋友护在自己的肩上,小朋友一只手抱着叔叔的头,一只手指向远处的一方;有位满头白发带着眼镜的爷爷,推着坐在轮椅上同样满头银发的奶奶在宽阔的路上慢慢地走.....

大家或许各自做着不同的事,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是相同的幸福。

照片中,我注意到两排并肩走的人,从背影看是我的同龄人,其中最为高挑的男生向后看去,鼻梁高挺,金边眼镜,看起来温润而博学,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想起之前见过的一个与之很像的人,但忘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拥有这样气质的人并不常见,我带着我的疑问继续往后翻相册,照片越往后翻,那两排人越来越往照片上方走,直到从照片中消失。

一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我又急匆匆把照片往前翻仔细端详那个男生的侧脸,接着看见他右边的两个女生,还有她们后面的两个男生,其中一人的背影,短发茂密,肩膀宽厚。

我抬头向他们走远的方位远眺,两面红墙间的人潮行进得缓慢而稠密,两行人在俯瞰的视角显眼,在平地里看却被遮蔽。

我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个让我几近亢奋的猜想席卷了我的脑海——

两排人,两个女生,三个男生。

那个侧脸是——

我把相机塞到同伴怀里,噼里啪啦地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就跳下台阶向人潮奔去。

“昶啊——”

同伴在身后呼唤我,我慌忙地回过头解释:

“我好像碰见认识的人了,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不是——”

同伴的声音淹没在热闹的人潮里,当时的我已心急如焚,无暇顾及他说了些什么,只顾顺着照片上方两排人离开的方向没头没脑地跑,像一条鱼在人群的空隙间游闪,目光紧紧追随着两行人的背影。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抱歉、借过——”

我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但我记得他们的脸庞,我记得那个潮湿的、充满水果气泡酒的夜晚,我在阳台上吹着风,眺望茂盛的植物与点点灯火,与他们聊天,一点点直面自己的心。

“阿——”

“阿铿!”

我往前方呼唤,就算无法完全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他。

我已无法抑制对他的想念。

L。

“阿铿!”

混乱的穿梭间,我差点绊倒一个小朋友,在小朋友摇摇欲坠前,我手疾眼快一把扶稳了小小的身体,确保没出什么问题后,我抬起头来,刹那心头一空——我发觉自己跟丢了他们。

我一瞬间迷失了方向,只得缓缓向前走着,伸长脑袋四处张望期盼自己能够望穿人群,目光所及却只有一片相似的黑压压的头发与五颜六色的衣服,视线焦急地搜寻,我却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头脑也终于在这时冷静下来,我一拍大腿,发觉自己上头得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冲,明明有手机可以联系的。

对!手机!

我把手揣进裤袋里摸找,除了一包纸巾外什么都没翻出来,接着我几乎要把口袋掏出个洞来,但沮丧的事实是,手机确实不在我身上。

会不会跑丢了?不会,我的裤袋很深,跑出来了我肯定会发觉。

有没有可能被人拿走了?也不应该,今天广场治安很严,如果有人把手伸进口袋里,我一定会有知觉的......

我彻底愣在原地,呆呆地四处张望,刚刚在慌乱中我没有记住行进的路线,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跑远,拐到了红墙的另一边。

手上没有手机,又没记住同伴的电话,虽然知道自己总有办法找回去,但眼下的手足无措让我实在有些难过。

好热,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在此时刺眼得让我有些不安,我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心里打着退堂鼓。

我缓缓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去找同伴,然后想办法找手机,之后再联系L。

我转过身,想按照依稀的记忆往回走,一下碰见方才扶住的小朋友,圆乎乎的粉红面颊向我绽放出一个腼腆的笑,圆润稚嫩的脸庞柔化了耀眼的日光,我回予微笑,迈开脚步。

回想短短一上午发生的系列事件,早餐没吃好在看升旗时忍着胃痛,相机在关键时刻常常不能正常运作,手机又暂时不知所踪。

我是不是该请教一下母亲看黄历,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冒犯的事情,从而被克扣了运气——我一向不怎么相信玄学,但此情此景,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默默安慰自己。

短暂的迷茫后,头脑再次开始接收外界的信息,人们交谈的各种声音涌入耳廓,刺眼的日光让我看不清路,我抬起手掌架在额沿,感觉自己如梦初醒,一股迟钝的恶心自胸腔升腾,我可能有点中暑了。

视线朦胧间,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想着或许是有人与自己的同伴走丢了这下在寻找,我没有在意,只专心寻找回去的路。

而那呼唤的声音却穷追不舍般,越来越响亮,距离我越来越近,在即将转入拐角的瞬间,我终于听清那个人在呼唤什么——

“阿昶!”

我定在原地,一阵强烈的发麻感自脚底升腾,随之迅速蔓延至我的四肢,我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见一个人像我刚刚在人群中穿梭那样,往我的方向奔来。

“阿昶!”

那不是别人,正是——

“阿铿!”

如果目前为止所有的不幸运都是为了这一刻铺垫,我愿意与一切和解。

我想都不敢想,L却就这样在蓝天下,在红墙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跑了过来。

他红润的脸颊让我恍惚,他灰色背心上印出的水痕将我推回夏日中旬那个燥热的下午,蝉鸣的声音都疲倦,他穿着随意,拿着一条水管耐心地给干渴的植被浇水,脖子被日光烧得泛红。

红墙之间高大的绿树并不开花,这会儿梨树、玉兰等都只有翠色的叶子在风中轻扬,可当他向我一步步靠近,我却感觉铺天盖地开满了花。

我定定站在拐角边,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那么焦急,那么庆幸,巨大的欣喜要吞没我。

心跳动得厉害,剧烈的震动像被敲响的鼓面,血液在微凉的皮肤下沸腾,脉搏发出心脏跳动的声音,世界像开启了倍速,他的动作变得缓慢、再缓慢,我快要看清他面上有多少滴汗珠。

双手紧紧攥着,我试图分散这让自己几乎无所适从的快乐,然而徒劳,当他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清晰,等我意识到他怀着与我相同的心情,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来。

我紧闭双唇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然而心脏早已尖叫着狂喜地蹦跃,脑海里无数的声音在胡言乱语——

快,快想想开场白,想想待会儿要跟他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

不行,故作深沉。

好巧?

不行,好傻。

你也来了?

不行,好怪。

思绪像卷进毛线团,挣扎不出个所以然,我又猛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喜悦在上一刻高高飘扬,这会儿又急速下坠,几乎要转化为无措——

可当他终于站到我面前,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让下坠的心情化为清凉的雨,铺满脑海焦躁的土地,填满不安的缝隙,全身心都为他稳稳接住,四处乱撞的心终于安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感受身体里他为我带来的这场雨。

“嗨。”

思绪汹涌后,只留下这第一句,一种安然落地的畅意让我说完后忍不住舒了口气。

高大的红墙投下大片阴影,我站在拐角处,一边是涂刷规整的墙壁,一边是逆行的人群,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滚烫的地面,面前是他。

他用纸巾擦去将要滴落的汗水,咧开嘴笑了,我们平视,像在分别的机场,更像在相遇后的第一个正午,一簇簇鲜艳的鸡蛋花映衬着他的脸,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湿透了我的心。

“嗨。”

他唤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很近,我感觉到随之传来的热气,他应该吃了水果味的糖,气息带着清香与甘甜,让他嘴里我的名字都隐约朦胧起来。

我愣愣地应了声,感觉自己真的有点中暑了。

Chapter 9

Summary:

15

-

难言的柔顺,柔软,顺从。

一切,我的头脑,我的身体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头彻尾

由他包裹、接纳。

-

Chapter Text

15.

阳光投射在地面,又被地面反射到L脸上。说完那个单字的开场白,听他唤我的名字,在他清澈的眼中,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我看见自己在笑,身体挺直得几乎僵硬,我的羞意该是多么无处可藏,而我的勇气又是多么让人惊讶。

我后知后觉,L也在看我,非常专注地,丝毫没有偏移视线地看着,这是我能够在他眼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原因。与我轻咬着下唇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大方,毫不掩饰。

在下一次开口前,路过的游客撞上了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往墙壁的方向靠近,进而更与他贴近,于是那热度,那面颊上的绒毛,那皮肤上的水光更加清晰可感、可见。

这距离让我几乎无法聚焦去看他的眼睛,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在为游客的无意之举感到庆幸,于是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让路而向墙壁靠近,还是故意为了向他贴近。

L因为我的动作也下意识向后退步,或许是因为没预估好距离,他的背很干脆地撞上了红墙,他的身体因此震颤。

我们的距离没有因此扩大多少,我看见他的瞳孔的一瞬颤抖,他露齿的笑容浅浅收敛。

我刚刚还夸赞自己的勇气,可仅仅因为他神情微妙的转变,我便慌乱移开了视线,那暗生的窃喜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歉......”

我向后退步,恢复我们原来的距离,回到嘈杂的世界,离开他的眼睛。

噢,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被不合时宜的暗喜冲昏头脑、又被接踵而来的羞愧淹没后,中暑般的高热让我的思绪乱作一团,我的视线虚虚落在L的肩膀,双唇张着,却只是在吐息。

视线恍惚间,我听见L唤我。

“阿昶。”

在视线再次聚焦前,在他的声音落地后,我在余光中,看见他抬起的手——他的手停在我的颈前,微凉的手背贴上我的下巴,揩走了上面的汗,我失语地看着他将我的汗擦到了他的纸巾上,自然得像他已这样做过无数遍。

再次回到他的眼睛,我的呼吸几乎停滞,那些勇敢似乎又回来了,我奋力寻找,然而没有看见游离、尴尬、厌恶或是任何一种让我紧张的情绪,他的视线如出一辙的温和,透明。

我却越发感到朦胧。

“你的脸很红,”

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手背落在了我的脸颊,用一点力道贴了贴。

“还有点烫。”

我无意识嘟囔了一声。

“阿铿......”

“嗯,你还——噢呦!”

他突然扣住了我的肩膀。

嗯?怎么了?

我奋力睁大眼睛,看见他眉头攥起,看起来有些疑惑。

他的力气很大,为什么这么用力?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要环顾四周,可就像以为自己起床做完了洗漱,实际上人还躺在床上,我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气力,在后知后觉的失重中,我意识到自己膝盖发软,双腿脱力。

“......阿铿?”

“嗯。”

他点点头,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我重重地呼吸,后知后觉快速鼓动的心跳震得我胸口发痛,如果不是因为L的搀扶,我刚刚已向后倒去。

“你中暑了。”

L比我更快下定结论。

“......噢——”

我早该意识到——看升旗时的胃痛,吃冰棍时大脑的沉闷,寻找他时胸腔的恶心,只靠着一点小甜水,空荡荡的胃根本无法支撑我在阳光的曝晒下挥洒几个小时的汗水。而当真正站到他面前,我又觉得那些眩晕和疼痛是值得的,由此屏蔽了感官上的不适,直到冷静下来,那些先前积累的疲惫终于蜂拥而至,让自己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要不说还是物质决定意识——

不,我在想什么呢......

没有别的说辞,我点点头,也确信道:

“......是,可能,有点。”

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我愧疚得不敢看他,更不好意思开口跟他说自己还站不稳,能不能再这样保持一会儿。

血液在跳动的脉搏间快速输送,将过热的温度送出体外,我感到自己的双颊一阵一阵向外挥发热意,那双在我肩上的手,好像也热热的。

在又要陷入无意识的眩晕前,L的声音响起。

“——放我肩上。”

我迷糊应了一声,没完全搞懂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这是否重要。他知晓我状态模糊,干脆不再言语,只扶着我,引导我抬起自己的右臂。

“把手放我肩上。对,就是这样。”

他说着,将我的手臂搁在他的肩膀,接着引导另一边。

“一样的,来。”

我的手在他的身后交叉,相握。他将我拉得那样近,我的胳膊肘就在他的脑袋两侧,我们额前的发交错,接着他将我的脑袋轻轻偏移,搁在他的肩膀,我们耳朵贴着耳朵,他的手从我的肩胛移开,下移,将双臂圈在腰间,紧紧抱住了我。

我可能呜咽了两声。

在他紧紧抱住我的时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没过我的身体——一种柔顺,不含贬义的,柔软,顺从,席卷了所有负面情绪,让疲惫的神经放松,让混沌的思绪轻盈,双腿轻浮地抱着他,甚至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脆弱,它温和低语,可以就这样,暂时把自己交出去。你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我会的,我会这样做,我需要这样,我希望这样。

我收紧手臂,宛如枝蔓攀上他的肩,直到我们的胸膛完全贴在一起,我听见自己沉而缓地呼出一口气,像完全泄了气的球,除了勉强站立的双腿,将一切都挂在了他身上。

一呼一息,一呼一息。

我半眯着眼,他的声音在耳边,提醒我保持清醒。

“跟我说点什么吧。”

我在心中重复他的话。说点什么。在这样的情境下,我直觉无言,柔顺已将身心包裹。

同时,星点破碎的千言万语,又在我的脑海混乱交织。比如你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方不方便回家;比如你什么时候到的,打算待几天;比如你刚刚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刚刚有没有让你不舒服;比如偶尔的偶尔,在你空闲的时候,你会不会瞬间地,小小地,想到我一下。

我说起来可能没有语序,没有组织,前言不搭后语,可能想得跟说的也不是一回事,他在我耳边一下一下笑,胸膛产生的震颤激起我胸膛的痒,他回答我的每一句话,我却因为那始终稳稳拥抱我的双臂,无法复原其中的任何一句。

L说,别介意他一身汗,我的下巴在他的肩缓缓刮蹭两下,双臂环得更紧,香气在我的鼻翼蒸腾。

如果不是因为这高悬的太阳,如果不是因它而流下的汗水,如果不是因为空空如也的肚子,如果我们此刻身处另一个地方,这个拥抱会不会更好,我们能不能更加——

指腹下微凉的皮肤轻颤。

如同停摆的钟重新开始转动,来往人潮的喧闹声灌入耳朵,我如梦初醒,即刻抽回自己摆放不当的手指,再次试探着攀回他的肩,讨好着想延长这个让我忘却时空的亲近。

我的膝盖不再软了,这是一件好事,同时又是件坏事......

不,我到底在想什么,竟凭藉自己晃悠的躯体,当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在这样任何事物都无处遁形的日光下,就这样触碰他的后颈。

我期盼他的接纳,又暗暗希望他能将我推开,把我唤醒,告诉我刚才我的行为是多么不合时宜,我太忘乎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结束这个拥抱了。

在窘迫占领意识的高地前,终于他拍拍我的背,我抓紧踏上这个台阶,收回双臂,往后退开几分,抬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

他的手还略略悬在半空,看样子还没从刚才的姿势反应过来。我由此意识到,或许他刚才拍打我背部的动作并不是为了示意我放开,而是——

“我想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噢,噢,好,嗯,要。”

我结结巴巴地应答,离开他的肩膀,略微发麻的双臂无处安放,越过他,我定定盯着红墙,直到接过他递来的已经拧开瓶盖的水瓶。

“还没开的,直接喝。”

我磕磕巴巴地道谢,把清凉的水液往喉咙里灌,刚放下喝了一半的瓶子,又看见他剥开一颗黄色包装的糖果。

“只有这个味道了,先吃着。”

他把晶莹剔透的糖递到我嘴边,我下意识张开嘴,那枚糖果便由他挤出,滚进我的口腔。

一股浓郁的热带水果香气炸开,疲软的身体终于得以补充能量,唾液瞬间分泌出来,争先恐后地溶解那块芳香甜蜜的硬糖。我用舌头把糖抵在齿间,咬牙把它粗鲁地碾碎,让它更快化进身体。

“菠萝味的。”

他又往我手里塞了几颗。

简单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借着L的手机打通了自己的电话,意料之外地,我听见了电话那头同伴的声音,紧随在我回应后的,是同伴拔高的声线。

“真是的!手机塞给我就一溜烟儿跑走,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再解释......”

“行了!人没事就行!迷路没?我们去找你——”

“别别别,人太多了,怕更乱了,我待会自己回来。”

“......行。热飞了!你回来我们就去吃饭!”

“好好好,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我扫视四周,冷静下来的头脑分辨慌乱间跑过的路,视线落回面前的人,我组织语言和他道别,双腿却像生了根,不知道该怎么迈步离开。

在我长时间沉默的注视间,他偏了偏脑袋。

“不知道回你朋友那边的路吗?”

“不,我待会走走就知道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找。”

“那他们.....”

噢是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我那时在人群中看见他跟家乡的亲友们走在一起,是我的冒失让他离开了队伍,让他承受了我的疲惫与汗水。

“我让他们先找地方休息了,别担心。”

他摇摇头表示安慰,接着问道:

“你说看到照片上的人很眼熟,但是怎么确定是我们的?”

“这个嘛,五个人,两个女生,三个男生——个子最高的那位,我记得叫君如?金边眼睛,我对他印象比较深。”

“君如确实人又高又帅。”

L愉快地笑起来,我顿住,心想这是是重点吗,又接着解释道:

“阿雪的身影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最后让我确定的,是,是你啦。”

我看见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好奇:

“这么确定?”

“当然不是百分百!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强烈,我当时太亢奋了,就什么都没想跑了过来......”

回想寻找他的经过,像又把一系列大起大落的情绪经历了一遍,我发现,追寻,失落,又惊喜,一段话说完,胸膛又起伏起来。

在他专注的视线中,一切的陈词铺垫都多余,虽然我也从来没想这样做。

“是因为——”

我咽了口唾沫。

“我太想你啦......”

这样说出口,却一个字比一个字轻,到最后气一样。我很少会觉得表达对他人的想念是一件那么令人害羞的事。

而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没有对我的话立即做出反应。在我浅薄的认知里,他总是从容,干脆,总能第一时间做出反馈,就算是满怀私意的试探,他也总可以很快做出回应。

我没有错过他视线偏移的短暂瞬间,他不易察觉的、轻微加重的吸气声——我确定他听到了。

“......我那时在和阿雪聊天,隐隐听到有人在叫我。刚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说,这里这么多人,不止我一个叫阿铿的呢?”

他垂下眼睛。

“我问君如是他在叫我么,他说不是,接着我又听到了一声。”

“——你在首都读书,我怎么就忘记了?察觉到可能是你,我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跟阿雪他们说,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小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说,是那个酒精不耐受的宁波仔吗?”

他笑了,我也忍不住笑出来。

“我说,你就在这边读书呢,然后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叫我。”

“——我没看到你,但在准备转头前,你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好像凭空出现一样。”

我接过话匣。

“我那时候撞到了一个小朋友,就蹲了一下。”

“是的,幸好你很快站了起来,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真看见你了,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东张西望,我那时候就想,一定是你在叫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再发现我。我很抱歉那时候生出了捉弄你的想法——我看着你的背影,想跟上去出其不意地拍你的肩。但人好多,我跟不上你,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他皱起眉,又很快松开。

“然后我一边叫你,一边向你跑过来。抱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那时候应该已经中暑了,叫你的时候,很多人在看我,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不起......”

他摇摇头。

“不要道歉,我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我那时候有些着急,我想,你忘记我的声音了吗?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叫你?”

他舒了口气。

“幸好,你听见了。”

L的手握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指。

这是不必要的,他可以只是看着我,甚至可以完全避开我的视线,能听到他如此细致地诉说自己的感受,我已经不能要求更多。

可他的眼睛偏偏如此专注,他的动作偏偏如此自然,用毫不掩饰的欣喜神态,用轻柔坚定的肢体触碰,将我的头脑与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头彻尾地包裹、接纳。

“我也很想你,很想,我很想你。”

他总能说出让我出乎意料的话,做出我预期之外的动作,给予我经验以外的独特感受。这一次也是。

我的双腿不再发软,意识不再模糊,我们拥抱彼此,我在他的臂弯里,他在我的臂弯里。

突然间我想起还在红墙的另一边等待我的同伴,就在我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告别这个拥抱的前一刻,L在我耳边说道:

“君如他们在看。”

“!”

我心头一惊,准备松开的手臂下意识在他腰间再一次收紧,在他的肩头的脑袋更低垂下去。

“......什么时候?”

我紧张地嘟嚷。

“嗯......大概两分钟前?”

“......阿铿——”

我之前就隐约发觉他似乎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心思,现在看来,他真的有一点。

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发觉其中嗔怪的意味实在太过,便住了嘴,忍住了其他即将脱口的俏皮话。他笑着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

“现在没有啦,对不起,别介意。”

不管他说的是否为真,我的勇气都不足以支撑我转过头去确认了。

-

看着我浑身汗湿、面色潮红的模样,同伴不好发作,只抬着下巴往某个方向探了探。

“刚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个男生,高中朋友?”

“不是,我们这个暑假认识的。”

“旅游?”

“是。”

同伴听此,夸张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好像闻到了些许罗曼蒂克的味道。”

我接过他递来的手机和相机,跟他道谢,过了好一阵,同伴的话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似乎一直没下去。

“不是,你为啥不否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