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00
辛旗第一次见到顾海之后,跑去顾顺墓碑面前枯坐了一个下午,他看着顾顺穿着军装的照片,然后想起刚刚见过的那个高中生。
他烦躁地啧一声,拍打着顾顺的墓碑质问他。
他说顾顺,你是不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然而骨灰不会说话,坟也不会说话,辛旗只能听见树叶在风中的窃窃私语,听见自己的血液凝固成坚冰的声音。
当年是辛旗亲眼看着顾顺的尸体被推进火葬场的,他从那个火炉子里面进去,等到出来的时候成了一个棕黑色的厚重盒子。
辛旗端着那个盒子走了一路,从火葬场到坟场,从坟场再到墓碑里面。骨灰盒占据了地底下逼仄空间的一半,而另一半则属于辛旗。
辛旗活了多久就在顾顺的旁边待了多久,出生的时候他们躺在相邻的位置,那么死后他也是要睡在顾顺旁边的。辛旗亲眼见证了顾顺从第一颗乳牙掉落到恒牙生长出来的全过程,他知道顾顺全身的每一寸血肉的温度,以及206根骨头的形状。
没有人能比辛旗更了解顾顺了。
所以辛旗比谁都清楚,他的亡夫没有弟弟。
01
全全刚上小学的第一个星期就闯了祸,辛旗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开会,班主任在电话里面的声音犹犹豫豫的,说是全全打了班上的小朋友。
“全全爸爸你别着急,”老师在电话里面这样说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也正常,只是全全把人家小朋友太阳穴那一块儿打出淤青来了,伤口挂在脸上不好看,我们也不好跟对方家长交代,所以请您来学校一趟,我们把小朋友之间的问题说开就好。”
辛旗闭上眼睛揉搓自己的鼻梁,他真的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了,公司上项目出了点儿问题就算了,现在他向来乖巧的儿子又给他闯祸,更别说马上就要到顾顺的忌日,辛旗这两天本来就憋着火儿,睡眠不足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有时候还会伴随着耳鸣和幻听,实在是折磨得辛旗心力憔悴。
辛旗长叹一口气心想又是这样,顾顺已经死了三年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辛旗的精神状态都会变得很差,有时候辛旗甚至会怀疑他那老公是不是没去地府转世,而是变成了个阴魂不散的鬼。
要不然该怎么解释辛旗每次耳鸣的时候都能听到顾顺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絮絮叨叨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他操心全全吃饭操心全全冷了该加衣服的时候,顾顺的声音就会连同尖锐的耳鸣一同找上他的耳朵。
顾顺会说你别天天忙工作忙得饭都不吃,顾顺会说你别要风度不要温度,天冷了出门的时候乖乖把怀儿拉好。
每当这种时候辛旗就会烦躁地啧一声说你都死了你怎么还要来管我,有种你从地底下爬出来啊,不然风衣的扣子我铁定一颗都不会扣的。
换作是以前的话,顾顺肯定直接把辛旗搂怀里强行给他扣上风衣,在顾顺的铁腕镇压下辛旗根本动都动不了,然后辛旗会哼唧两声不再动弹,侧过头把自己的脸埋在顾顺的肩窝。
顾顺的身上很暖和,他一年四季都像是火炉一样燃烧着,永不熄灭的薪火宛如辛旗漫漫人生路上的长明灯,辛旗觉得顾顺大概从出生起就是带着火焰的,炙热的,明亮的一团烈火降生在辛旗的身边,熊熊燃烧着点燃了辛旗的前半生,可顾顺是辛旗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偷来的火种,那么最终,他是要回到火焰中去的。
顾顺在火焰中化作一抔尘土,那是燃尽一切之后的火种留下来的,属于辛旗的不值一提的念想。
于是扣风衣扣子这件事情,随着顾顺的熄灭也变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辛旗知道那些幻听只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顾顺的残骸罢了。
可他那个死人老公除了骨灰到底还是留了点儿东西给他的,留了一个,让辛旗苟延残喘的慰藉。
“全全爸爸?”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辛旗的思绪,“您今天有时间来一趟吗?”
“不好意思老师,全全给您添麻烦了,”辛旗礼貌地回答,“我现在就过去。”
辛旗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他那儿子憋着眼泪还撅着个嘴,两个小朋友站在办公室的对角线面壁思过,一个二个都跟个小倔驴似的不服气,如果不是班主任在这里坐着,他们俩怕是下一秒就会缠在一起揪对方的头发了。
“Daddy。”全全在看到辛旗之后彻底憋不住眼泪了,豆大的泪珠子跟断线的风筝似的往下落,湿淋淋地把整张小脸儿都糊成个乱七八糟的模样。
全全喊着daddy就要往辛旗怀里冲,眼见着就要搂上辛旗大腿了,可是辛旗却往后退一步然后蹲下身子,阻止了全全想要求安慰的动作。
“全全,”辛旗严肃地说,“daddy是不是跟你说过在学校要好好跟同学们相处,你怎么能打别的小朋友呢?”
“那是他活该!”全全自己用袖子抹眼泪,嘴巴撅得老高。
“辛全全,”辛旗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就头疼,心想自己小时候可是乖乖仔一个,这副臭脾气肯定遗传的是他另一个爹,而辛旗深知顾顺的臭脾气要是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那小子从小就吃软不吃硬,对付这种人还是得顺毛哄着,“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所以你告诉daddy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
全全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往地下掉,班主任看到小朋友被训斥成芝麻包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上前来想开口说明事情的原委,但却被辛旗拦下来了。
“老师,小朋友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吗?”辛旗轻声说,“而且我相信我们家全全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是......是他先说我的,”全全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他说我......说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儿。”
辛旗听见这话后一愣,旋即回过头去看那个对着墙壁却脊背僵硬的男孩儿,辛旗又感觉到自己的头在发疼了,后脑勺的筋像是被人用一根线扯住了似的,吊着全身的神经都在一起突突跳动。
辛旗本来想说小孩子讲话口无遮拦也正常,想说那小男孩儿也不是故意的,全全你不用把这种话放在心上,辛旗想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所以要大度,不能跟个兔崽子计较。
但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冷,辛旗又没拉上风衣的扣子以至于把脑子都冻坏了,又或许是因为临近顾顺的忌日,辛旗的心情实在是差到了低谷,这两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顾顺,梦见他们小时候因为争抢一个遥控车玩具的归属权而掐架,你扯着我大腿我拽着你头发撕打在一起。
“顾顺!”论打架辛旗从来都没赢过,顾顺把他压在地上起不来,“那么多玩具你就非得跟我抢这个吗?”
“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你看上的也是我的,”顾顺昂着头得意洋洋地说,“谁叫你抢不过我。”
“顾顺你弄疼我了,”辛旗眼瞅着干不过对方只能采取怀柔策略,还是小小朋友的辛旗就已经有能够玩弄人心的总裁风范了,拿捏顾顺对辛旗来说还不是手拿把掐,“更何况你比我大诶,哥哥让着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顺从以前开始就对撒娇的辛旗没有办法,就算是辛旗弄坏了他的东西,只要牵着顾顺的指头软软地说一句对不起嘛哥哥,那么顾顺就算是有天大的脾气也只会全部都憋在心里。
果然,顾顺在辛旗的示弱下放松警惕,辛旗眼瞅着压制自己的力度变小了,小腿照着顾顺的脸就是一脚,顾顺被踢得措不及防,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是我的啦,”辛旗捡起遥控车还在手里晃了晃,“谢谢咯,顾顺哥哥。”
“daddy。”全全看辛旗半晌没说话,生怕辛旗真的跟他生气,于是怯生生地用小手捏住了辛旗的手掌,“我不该打人的,对不起......”
“全全,虽然打人是不对的,”辛旗把全全的小手包在掌心里面,“但以前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如果受委屈了的话不能忍着,有什么事情要跟daddy说好吗?”
全全上前一步搂住辛旗的脖子,小脸埋在辛旗的颈窝,鼻涕眼泪全抹在辛旗的西装上,黏黏糊糊的在辛旗的西装上凝固成了一片白。全全的声音闷闷的,先前忍着的委屈现在一股脑全部爆发出来,他说daddy,我想爸爸了。
辛旗被全全这一句话整红了眼眶,自从顾顺去世之后,辛旗很少会有这种抑制不住的酸涩感觉,像是喝了一杯不加糖的柠檬奶,从喉咙口一路酸到五脏六腑,再沿着血管包裹住他的心脏。
辛旗更多的时候是感觉到疼,头疼,眼睛疼,耳朵疼的,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是因为小时候跟顾顺打架打得太多了,以至于那些疼痛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又追上了他,神经科的医生说吃止疼片也没用的,你这种疼痛是幻痛。
因为执念太多,因为思念太多。
医生说,你抓不住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把你压垮,说如果你的亡夫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那他肯定会为此而难过不已。
然后辛旗想起顾顺那个混小子好像很喜欢让自己为了他心疼,小时候摔断了腿要赖着辛旗让他背,上了军校之后天天打电话给辛旗叫苦叫累,说学校的老师在课上把他往地上摔,说今天自己又被罚着绕了十圈操场。
于是辛旗告诉医生,就要让那混账为我痛心才好,让他在地底下都死不瞑目,只能看着我干着急。
医生叹了口气问辛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辛旗被这一句话问得僵直在原地,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成片成片的文字挤压在他的喉咙口,他那时候真的很想痛痛快快把顾顺从头骂到脚,骂他个蠢货怎么把自己的命都搞丢了,骂他个负心汉就这么把自己扔下先走一步了。
“医生你知道吗,我当年问顾顺,军校那么辛苦,你就非得去当兵吗?”辛旗低下头笑笑,扬起来的嘴角没有半分的怨怼,“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医生沉默着没有说话,这种时候的辛旗是不需要别人来安慰的。
“他啊,他说,”辛旗的声音里面是满满的无奈,“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
“这样的人,医生,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辛旗抬起头直视医生,他的眼中是宛如山火的模样,红色的光芒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医生想,这样的火焰,迟早会把辛旗给烧成焦炭和尘土,尔后灰飞烟灭,“如果你非要我把这样的人给放下,那不如让我在没有尽头的执念中抓住我的痛苦直至死亡。”
辛旗就是这样一个人,顾顺曾经说,比起自己,其实辛旗才是最强硬的那个人,他比任何人都要固执,也比任何人都更善于忍耐,不然的话,他凭什么能年纪轻轻就在皇城脚下的商界拼出自己的地盘儿来。
这样的人注定是没什么眼泪的,得知顾顺牺牲消息的时候他没哭,亲眼看见顾顺残缺的尸体的时候他也没哭,那些深藏于心底的眼泪隐而不发,最终却在辛旗的脊椎里面种下了一整片的荆棘,一寸一寸缠绕辛旗的骨骼和皮肉,它们从辛旗的脑子、眼睛和耳朵里面长出花,最后结成一颗名为顾顺的果实,果实被辛旗吃进肚子里,然后,周而复始。
而全全,全全是全天下最聪明也最听话的小男孩儿,他几乎不在辛旗的面前提起他的第二个父亲,全全只会在daddy疼得睡不着的时候给他倒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因为爸爸以前就是这样给全全倒牛奶的,爸爸说牛奶有助于睡眠,还能让全全长高。
在小小的全全眼中,爸爸和daddy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今天的全全实在是没办法忍耐了,对于一个尚且年幼的小男孩儿来说,外人的指责就像是一个砸在头顶的苹果,果肉在头上四分五裂,然后在全全身上浇下满身的汁水。
那是一颗无比酸涩的青苹果。
全全的眼泪蹭到了辛旗的身上,于是属于青苹果的酸味儿也蔓延到了辛旗的眼睛和鼻腔之中,辛旗的眼角飞起一抹淡淡的粉色,水光洌艳在他的眼睛里面,兜兜转转却还是没有落下来。
“全全,”辛旗掏出纸巾给全全擦擦脸,他扯起点儿笑容揉了揉全全哭红的脸,“我后天就带你去看爸爸。”
“看什么看!”那个面壁的小孩儿终于忍不住了,他还是不服气,明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凭什么自己又要挨骂又要挨打,“你爸爸早就死了,你能看的只有一个坟!”
“小孩儿,”辛旗站起身来走到那小朋友面前,眯起眼睛看他,每天行走在战场中的堂堂总裁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脊背发凉,更别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了,“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我......”小孩话都没说完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手给扇了个趔趄,一个巴掌打人后脑勺上,男孩儿晃晃悠悠还是没能站稳,摔在地上还磕了牙齿。
男孩儿旋即大哭起来,他的牙被磕没了一半儿,牙神经暴露在外的感觉可不好受,呼吸之间都是钻心的疼,男孩儿张着嘴哭,指着扇他巴掌的人喊舅舅。
“舅舅,”男孩儿控诉道,“我都被别人打了你还打我。”
“打的就是你,说话那么难听,没点教养,”那人不屑地嗤笑道,“还有,你别乱攀亲戚,我没你这么个侄子,要不是你爹妈在外地打工赶不回来,我才不会来处理这些破事儿。”
“舅舅,”小孩儿委屈巴巴地说,“牙都给我磕掉了。”
“算你活该,”那人抬起脚还想再给男孩儿一下子,“刚好算我帮你换牙了。”
“这位家长,”辛旗抬手拦住了那人的动作,“教育小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
“他这样的就是欠揍,”这一脚最终还是没能踹上去,“他爹妈溺爱他我可不会惯着他。”
“还有,这位穿西装的,呃......霸总,”那人的语气中是实打实的不满,“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就算你是霸道总裁也不能背着眼睛看人。”
“不好意思......”辛旗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恰当,真是被一堆事儿给冲昏了头,就连最基础的礼节都给忘记了。
“我叫辛旗,你......”辛旗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直接凝固在了原地,辛旗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火焰忽的死灰复燃,火舌流窜在他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之中,上天啊,上天啊,辛旗无意识抬起手想要去摸那个人的脸,他几乎要落泪了,他想难不成上天是真的把他熄灭了3年的火种又还给他了吗?
然而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奇迹的,死灰不会复燃,老树不会长出新芽,唯有荆棘是生生不息的,宛如雨滴般的疼痛,密匝匝地叫人喘不上气。
“爸爸!”全全惊呼一声后跑过来抱住那人穿着校服裤子的腿,“爸爸你怎么又活了?”
“这是在给我演什么呢,”那人把全全从自己腿上撕下来,“一个认错人的儿子,一个丢了魂儿的爹。”
“不管你们把我当成谁了,我都自我介绍一下,”那人咧开嘴,笑出一对整齐而尖锐的虎牙,“我叫顾海,大海的海。”
辛旗在失魂落魄中想起医生在他离开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辛旗,你要知道你还有一个爱你的儿子,而如果你不想被自己的执念烧成灰烬的话,就用什么别的东西来灭灭火吧。
辛旗想我不需要有什么东西来浇灭我的执念,就算他顾顺是一根长长的,扎进心底的针,我也会主动腾出一间心房来让那根针扎根于此。
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代替顾顺,即便是眼前这个,跟顾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高中生。
“顾海......同学,”辛旗收拾好自己的思绪和表情,“认识你很高兴,但是现在我该带着我儿子走了。”
辛旗牵起全全的手就想离开,但却被顾海横过来的一条手臂拦住了。
“顾海,”辛旗站定后呼出一口浊气,“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辛旗......是吧,”顾海单手撑着桌子看他,那种打量的眼神让辛旗感到一阵不舒服,“我认得你。”
“认得我很正常,”辛旗冷漠说道,微微昂起的头表示了辛旗现在抗拒的心情,在这个视角下顾海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尖锐,冷硬,他想起自己的那个嫂子,比起辛旗来实在是圆润不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我哥跟我提起过你,蓝鸟集团的CEO,年纪轻轻却手段狠辣的企业家。”顾海凑上前去贴近了辛旗的脸,辛旗被这种突如其来拉进的距离给吓了一跳,但他只是捏紧了拳头然后忍住了,在谈判之中不能落入下风,这是辛旗的本能。
在这个距离之下辛旗能清晰看到顾海的眉眼,他鼻梁的弧度和嘴巴扬起的角度都跟顾顺一模一样,只是面前这个高中生显然更加年轻,那种独属于年轻人的毛躁气质还未经过时间的打磨,这让顾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宛如鬣狗般的野性,看人的眼睛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当然,辛旗不是什么猎物,能在气场上跟顾顺势均力敌的人,怎么可能是兔子。
“同学,教你一个道理,”辛旗一巴掌按在顾海的额头上把他推远,“不要随便拉近陌生人的社交距离。”
操,顾海舔了舔自己的虎牙,他的牙龈开始发痒了,叫嚣着撕咬一些什么东西,比如面前这个男人的脖子。
在顾海不算长的人生中没见过这样的人,狠辣又冷静,一双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里面燃烧的是顾海闻所未闻的山火,一整片红色的火星在辛旗的眼睛里面跳动灼烧,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之下,顾海却闻到了咸湿的,悲痛欲绝的味道。
顾海想这真是一个矛盾的人,矛盾,却散发出十足的,又炽热又湿淋淋的魅力。
“辛旗,”顾海抓住辛旗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在辛旗的手腕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痕,“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个世界上喜欢我的人太多了,”辛旗狠狠抽回自己的手腕,“弟弟,你还排不上号。”
“但我猜我跟你老公长得很像,不然你儿子为什么看到我就抱着我的腿喊我爸爸,”顾海抬起手,“无意冒犯,但我或许该称呼他为你的亡夫?”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内,顾海的头偏在一边,他的虎牙刮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淡淡的血腥味在顾海的嘴巴里面弥漫开来。
“对不起,”辛旗收回自己的巴掌,那一耳光完全没有收着力气,辛旗感觉自己的手掌都在发麻,但这是顾海活该,“你跟他,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
“顾顺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火源,今后也一直都会是,”辛旗抱起手臂,这是个防御姿势,“而你,你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叫顾顺?”顾海即便是被打了却还在笑,“我们就连名字都那么相似。”
辛旗翻了个白眼,拉着全全往外走。
“喂,辛旗,”顾海的声音清脆明亮,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知道失败两个字怎么写,“你记住了,我叫顾海,我会成为那个淹没你的火源,然后取而代之的人。”
辛旗的脚步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出现一丝一毫的停留,那时候的他仍旧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熄灭他的坚持和执念,因而顾海的宣誓在他看来只是一句可笑的,孩子气的空话。
只是他没能预料到,原来海啸来临的时候,是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的。
他辛旗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