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of Our Own ^beta

Chapter Text

      又是一个深沉的夜。在经过一番与黑暗的对抗后，街边的路灯显露出几分倦意，沉默地矗立着。高木雄也如往常一样披着夜色归来，尽管疲惫侵扰着他的意识，但在按下门把手的瞬间，高木雄也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门没有上锁。他松开手，悄悄地将耳朵贴近门缝，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动静。在门口静止了几秒钟后，高木雄也猛地摁下把手闪身进门。迎接他的只有黑暗，他下意识地摸索墙上的开关，却被意外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Taka-kun, 好久不见。”

      高木雄也被对方身上温暖的气息裹挟着，由于被拥抱得太深，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他安静地缩在对方的怀中，慢慢闭上眼睛。突然的温存拂走了所有情绪，此时的两人都只想这一刻永存。

      一夜缱绻过后，中岛裕翔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尽管闭着眼睛装睡，高木雄也仍能感受到中岛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温度。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但还是会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感到落寞。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守护这段关系，高木雄也实在不忍心任性打破双方都尽力维护的和平。只有妥协，唯有妥协，最好的办法就是妥协。

      总比一直都见不了面好。高木雄也心想。

      时间是灵活的飞贼，从每个人身边大摇大摆地偷走了许多东西，但无人能将其抓个现行，甚至不知道丢失了什么，可在不经意间就是有一些东西消失不见了。高木雄也照常在天刚擦黑时出门工作，借机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他站在吧台后仔细地抹着杯口，在心中默算着上次和中岛裕翔见面的日期。已然是三周前的事了，他望着面前随着乐队挥舞手臂的人们，却感到与他们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壁。酒精的麻痹只能解决一时的痛苦，心中的空缺却越塌陷越深。唯有爱，人生来便渴求爱；唯有爱，爱带来的力量能抚慰任何伤痛。再一晃神，周围已经变得安静下来。酒吧打烊后，高木雄也照旧与同事们一起进行日常清理工作，然后告别，各自离开。夜风微扬起高木雄也额边的碎发，在酒吧待了一整晚的他此时感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风的凉意灌满。高木雄也站在路边点起一支烟，昏沉的大脑经过方才夜风的洗礼后变得清爽，这时他想起了从前的场景：在认识中岛裕翔之前，他还在另一家酒吧工作，而在结束工作后站在路边点一支烟的习惯却一直保留到现在。想到中岛，高木雄也下意识扭头向身后看去，只有空无一人的墙角。不知道那家伙正在干什么，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这笑声随即被风吞没在了黑暗中，无人听闻其中的无奈。

      高木雄也连续好几天都睡得不太安稳，频频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唯独残存着对黑暗的恐惧。他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骤然的明亮令他本能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再次闪现中岛裕翔的身影。那家伙看起来十分可靠，但意外地很怕黑，之前高木雄也时不时会恶趣味兴起突然关上灯，受到惊吓的中岛却会精准地朝他的方向扑过来，其动作之敏捷甚至让高木雄也一度怀疑过他是否在趁机揩油。现如今轮到自己，高木雄也才体会到：倘若不是一人面对黑暗的话，定不会如此惊慌。他睁开眼睛，猛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

      中岛裕翔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出现了。

      尽管高木雄也理解他平日里工作忙碌，遇到一些重要的案件时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况且万一遇到像上次的那种情况（参见《鼠尾草与苦艾酒》），甚至会危及到自己的安全，但像这样整整一个月都毫无音讯还是第一次。高木雄也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或许是那家伙偷偷来酒吧隔着人群看过自己？又或是其实自己忘记两人在这段时间内见过面？高木雄也这才发觉自己其实对中岛裕翔一无所知，可偏偏又那么信任他，他的目光独停留在中岛身上。长时间地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其他人都无法令自己分心。此时此刻，高木雄也十分希望中岛裕翔能突然出现，哪怕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简单的吻，都可以平复他现在躁动的心绪。他陷入沉思，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过于寂寞，还是因为对那个人复杂的感情。就这样思来想去，高木雄也渐渐地沉没于睡眠中。

      其实高木雄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经常被同事们私下议论，“很怪的人”，他们这么说。高木雄也从来不和其他同事有任何私下接触，交流也仅限于工作。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好奇的同事们纷纷围上来与他搭讪，而高木也只是微笑着，巧妙地避开一切关于自己个人信息的打探。他时刻牢记着上一份工作带来的教训，因此格外小心谨慎。尽管这份神秘使他显得有些不合群，却也没有影响任何人。与中岛经历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想度过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但没过多久，中岛裕翔似乎变得更加忙碌，时常不声不响地离家好几天后又突然出现。不是没有过猜忌和怀疑，为此两人还险些发生争吵。只不过每当到矛盾快要被激化之时，中岛裕翔总是会突然沉默，用十分受伤的眼神代替辩白。想到在外以可靠著称的中岛在自己面前居然会露出这种神情，高木雄也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火气也烟消云散，两人又重归于好。

      但这次整整一个月音讯全无，是该有个说法吧？高木雄也克制着内心的烦躁和焦急，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这天凌晨，高木雄也带着满身疲惫走进家门，几乎是在刚关上门的瞬间，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未知号码来电。

      高木雄也盯着屏幕，差点就要下意识地挂断电话，却突然心中一动，犹豫着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Taka-kun~”

      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穿进心中，高木雄也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

      “喂喂，taka-kun，你在听吗？”

      高木雄也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堆成一团乱麻。我在听，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见踪影？各种各样的问题争先恐后地要脱口而出，却拥堵在喉咙里，最后只生硬地蹦出一句：“我在听。”

      似是感受到了高木雄也语气中的冷淡，中岛裕翔愣了一下，紧接着讨好般地问：“有想我吗？”

      “没有。”高木雄也终于露出了笑容，怎么可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一句恶作剧般的玩笑，出口的瞬间气也全消了。

      “对不起，taka-kun。”对面却突然正色起来，“我会向你好好解释的，那就先这样。我会想你的，taka-kun，千万记得想我。”

      高木雄也怔在原地，电话挂断得很突然，将满腹疑问和埋怨生生截断。不管怎样，总归是有了那家伙的消息。高木雄也走向阳台，半圆的月亮冷漠地打量着他，几颗星星向他投来关切的微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要把这些天所有的郁闷悉数吐出。

      仍是难眠，但好在一夜无梦。暂时摆脱了噩梦的侵扰，高木雄也醒来时感到一阵轻松。阳光肆意泼洒在窗户上，邀请所有人来享受这份灿烂。他站在窗前沉思片刻，决定出门。

      依旧是明晃晃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高木雄也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着。经过活泼的学生，经过相依的情侣，也经过像自己一样孑然的行人，高木有意让自己扎进喧闹中，希望能减少几分落寞感。他信步走进眼前的一家便利店。临出门时恰好与一名身着黑衣的路人擦肩而过，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

      “等等我，中島くん！”

      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焦急地朝店里张望着，高木雄也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向身后看去。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这名年轻的男子满脸歉意地从高木雄也身边挤过，这才唤醒了高木的意识。他连忙向店外走出几步，却又犹豫着不肯离开，怎么会这么巧？但终究是放心不下，高木雄也在店外徘徊，迟迟不肯离开。终于等到方才那两名男子并肩走出，他这才看清两人的相貌，自然不是他心念着的那个人。只不过都是一身黑衣，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相像之处。高木雄也低声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同姓的情况并不少见，为何偏要在这些细节上如此固执？

      当天晚上高木雄也就梦到了那次他和中岛在街角相遇的场景，他从未问过中岛裕翔那次是否是蓄意在那里等候，又或许真的是偶然？两人的关系已至此，有些小事便无须再追究。只不过这次在梦里，当他看到中岛裕翔站在街角笑眯眯地朝自己挥手时，他微笑起来，不再有任何躲闪，从容地向对方走去。

Chapter Text

      距离上次中岛裕翔来电只过了不到三周的时间，又是高木雄也下班回家刚进门的瞬间，未知来电仿佛算准了一般及时响起。熟悉的声音，类似的对话，电话那头的中岛裕翔依旧对自己的处境只字不提，反倒是高木雄也稍微抱怨了一些工作时遇到的麻烦。其实都是些零碎的小事，也并没有那么麻烦，只是想拖延一下通话时间。

      “不愧是taka-kun，好厉害！拥有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自信和能力，这才是最佳男友吧。”任何夸奖从中岛裕翔口中说出都显得尤为诚恳，只因为一片真心。高木雄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随即自然地拎出了上次没来得及出口的疑问。

      “什么时候能见到yuto呢？”

      对面一下子变得安静，高木雄也用力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对不起，taka-kun。”又是道歉，不要道歉，真的。“我会好好解释这一切的。”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记得想我。”其实我一直都……

      “我很想你。”

      依旧无梦，睡得也并不安稳。高木雄也醒来只觉得更疲惫了，所有的烦恼也随他一起苏醒过来，勾出一张天罗地网，根本无法逃脱。日夜颠倒的作息，飘忽不定的爱情，这些都在逐渐透支着他的身心，但愿者上钩，于是无解。

      自是无解，唯有妥协。

      眨动一下眼睛的功夫，天色就倏地沉下来。太阳拂袖离去，甩下一片绚烂的晚霞。顶着这片粉紫色交织起舞的天空，高木雄也轻盈地迈进了酒吧大门。由于今天到得很早，他有意在员工休息室里磨蹭了一会儿，直到突然听到有人声自远而来，他迟疑了一下，闪身站在了置物柜侧面。

      “……所以就是这样，欸？没人吗？”说话者并没有发现高木，于是放心大胆地和同伴继续畅聊。“说到这里，还记得之前我们这里的一位常客吗？”

      “常客？哪位？不是有很多吗？”同伴戏谑地笑道。

      “其实也不算经常来这里，只是因为相貌太出众了，稍微多来几次就能引起关注啊。”说话者由衷地感叹道，“短发，戴眼镜，瘦高的身材，经常穿一身黑色……”

      高木雄也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不自觉地注意起两者的对话来。

      “……总是坐在吧台附近，像是在等什么人，但奇怪的是无论谁过去搭讪都不理睬。到底是在等什么？”

      高木雄也心下了然。

      “真的是帅哥啊！”说话者自顾自地讲下去，“喝的酒都和其他人不同，是很少见的……绿色？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种专业问题应该问高木さん才对吧。”

      话题陡然瞄准向自己，高木雄也盯着地板，心中默默希望这场对话赶紧结束，却又克制不住继续听下去的好奇心。

      “不过最近几个月再也没见到那位了，”说话者的语气颇感遗憾，紧接着又变得神秘，“据说是……”

      据说是什么？高木雄也的心被紧紧吊起。

      “和那家“炼金术”酒吧有点关系，不知道吗？最近听朋友说，酒吧关门停业好像跟这位有点关系，之前的老板甚至扬言不会放过他……”

      对话又逐渐远去，高木雄也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场对话中受到冲击最大的居然是他这个隐形的听众，尽管真实性仍待商榷，但联想到中岛裕翔近段时间来的神秘举动，不由得自己完全不信。好不容易撑过这一晚，进了门，高木雄也有意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是啊，到底在等什么？闭上眼睛，休息室里听到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回荡在耳边。再看时间，距上次来电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加五分钟。

      室内一片寂静，高木雄也没有开灯，任凭黑暗流淌。窗外悄悄透进淅淅沥沥的光，但又很快消融于漆黑之中。脑子里什么都没在想，一片茫然，心中似有一个无底黑洞，将所有情绪悉数吞噬。这一恍惚，时间失序，肆意奔走。困意趁虚而入，将高木的意识拖至混沌中。

      “对不起，taka-kun。”又是道歉，究竟是为什么？高木雄也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不慎被面前的中岛裕翔一推，一个趔趄跌回现实。他从沙发上挣扎着起身，霎时间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走到窗前，乌云密布，加重了本就复杂的心事。看一眼挂钟，已是中午时分，手机屏幕上仍旧一片空荡荡。

      阴沉的天空酝酿着一场怮哭，可一直到傍晚时分仍不见一滴泪。乌云在天空中巡视，强行将一切情绪扼在幕后。天色就这么不黑不白地阴在那里，好延缓夜晚到来的时间。酒吧内仍一片热情如火，在这个专门为无眠的人们打造的无忧天堂里，高木雄也站在吧台里，却仍怀着沉重的心事。下班回家的路上，迷蒙的灯光轻轻拉长了绝望的影子。夜已疲惫，几颗卑微的星星偷窥人间，似是有万般不忍。上一次相聚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冷，将化不化地凝在心口，几乎要冻出伤来。依旧难眠，高木雄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光怪陆离的影子，心中一片空荡荡。空荡着，摇晃着，恍惚间落入一片空白的世界，中岛裕翔的身影再度出现，微笑着站在他面前。高木雄也刚准备走上前，却不留神一脚踩空，又在惊慌中落回现实。他闭着眼睛不愿醒来，但却一夜无梦。

      此后的日子里竟再也没有梦到过中岛裕翔。

      高木雄也偶然会看向两人的合照，有些怨恨地想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忘掉对方？即便这样，想到他在两人争吵时委屈的表情，想到他最后一次离开时落在自己脸上潮湿的眼神，高木雄也每天入睡前仍会默默在心底许下一个真诚的愿望，关于中岛，虽然仍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或许真的有一天，中岛裕翔能像离开时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那时在街角一样，微笑着朝自己大步走来。

Chapter Text

      日夜流转，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冬天。寒冷肆意弥漫，沾染着所能触及到的一切，心也逐渐冷得木然，一切都归于暂时的平静之中。依旧难眠，但早已习惯。高木雄也关上灯，从室外溜进来几束光，打在角落里有一件玻璃样的物件上，在墙上映出一块整齐的光斑。高木走近拿起一看，心猛然一缩。

      照片中的中岛裕翔笑得有些刺眼。高木雄也霎时觉得这照片有些烫手，但还是不愿松开。细细算来……不愿再算，又有什么意义呢？旧日的美好时光就像一场偶然的美梦，悄无声息地来了又去。高木雄也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但还是会被突如其来的回忆捉住破绽。遗忘是最无法被原谅的背叛，但已经不知该如何想念。高木雄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照片收进抽屉中，转身躺下，闭起眼睛不愿再想。

      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高木雄也被冗长的梦境缠绕着脱不开身，挣扎着醒来拿起手机，一切又归于安静。他本想置之不理继续入梦，但还是点开了通话记录。

      未知号码来电。

      高木一个激灵，睡意瞬间消散。犹豫着回拨过去，无法接通。倒也不是意料之外，但难免让人有些心灰意冷。而正在此时，又一通未知来电又适时打来。

      迟疑着按下通话键。

      “对不起，taka-kun，被我吵醒了吗？”中岛裕翔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高木雄也差点忘了该如何呼吸。

      “喂喂，是taka-kun吗？”

      时隔已久，他的语气听起来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

      高木雄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中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令他怀疑这是否又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我说过要向taka-kun好好解释这一切的，对吗？”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清晰？高木雄也下意识转身，只跌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怀抱中去。

      “对不起，taka-kun，久等了。”

      高木雄也欣然收下了这份近在咫尺的歉意，只想暂时溺在这份切实的温柔里，多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幸福来得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本能地想要多抓住一些。是谁擅自作主料定今夜无眠？

      高木雄也自心底漾出一抹笑意，与身边恋人一同轻快地步入一场盛大的梦境，从此再也不会被黑暗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