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video 1:编辑】
“只要是和漫画有关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藤野京老师说过‘做不到’。”
“真的,每一位漫画家都有着杰出的才能,可是几乎每一位漫画家都跟我说过类似‘赶不上截稿日了’、‘想不出接下来的故事’、‘我战胜不了我自己’,之类的话语。唯独藤野京老师没有。我从她13岁时就认识她了,从来没有说过。”
“当然藤野京老师也休刊过,可那是不一样的。”
“而且休刊期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老师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能做到,也真的为了漫画什么都能去做到的人。”
“啊——一定要说的话,在早期的短篇集面临动画化时,藤野京老师曾经很困扰。”
编辑先生很有叙事技巧地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老师说,想象不出要怎么给它们指导配音。于是有关声音的工作全盘交给配音导演了,自己没有参与监督。”
“导演们也都是老师的忠实粉丝。‘做成默片动画比较好吗?’她们当时还这么问了,哈哈。”
“不过老师当时是这么说的——不用,我自己静音看就好。”
【title:漫画是无声的】
【1】
漫画家是世界上最沉默的职业之一。
藤野曾经在取材时读到过:在末班车地铁停运后,为铁轨检修的的巡检员们就会出发。在深夜里,长达数百里的、空旷的隧道中,手扶着五六十公斤重的超声波仪,在钢轨上一步步推行,时刻观察着仪器。
白天载着无数人的梦想飞驰的铁轨,在深夜里,是这样被一寸寸走过去的。
这样沉默又漫长的工作,是两人一组。
应该给所有想当漫画家的人看这个故事啊,她想道,抛开需要会画漫画和笔没那么重的部分,这就和画漫画一模一样啊。看了这个还没被劝退的家伙,就会有心理准备了。
但当时的她,并没有特别注意到“两人一组”这个词。
【2】
而在京本说出那句话后。
“我……想要去考美术大学。”
鞋底的田间小路突然就变成了有回声的地铁隧道。
前方的路在地下空无一物地绵延数百里的话,
我一个人是要怎么走过去啊?
【3】
原来真的走起来的时候,每次要走的就只有脚尖前方的那一小步而已。
有人说,但是每个人迈步的频率和长度是不一样的。
还有人和我走的路都不一样呢,世界上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啊,不好走的话,其实就不要来我这条了。
藤野在心里是这样说的,但是面对替被辞退的助手求情的编辑时,她只是说:
“是是,我知道她很努力了。”
但是那个助手,她不是一个会为了成为背景助手而努力的漫画人。
更不是一个会为了成为背景助手而努力的漫画笨蛋。
【4】
笨蛋和笨蛋往往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就算用的是同一款练习本,骑车去同一家文具店买到了美工刀和水笔,在同一天找不到还剩一半的不规则形橡皮擦。
笨蛋和笨蛋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就算早上在同一时间醒来,又在晚上约好一起停笔,今天就画到这里,然后在十二点过后的同一秒开始继续画起来。
笨蛋和笨蛋无法相互理解。
就算在同一家店点了饮料,长筒杯里的冰块用一模一样的速度化掉,而因为一人买一次单,所以奖金还剩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位数上都一样多的金额。
笨蛋们无法相互理解。
就算在同一秒听到山形的蝉鸣,在同一秒看到水族馆的鳐鱼在头顶吐泡泡,在同一秒绿灯亮起时踏上秋田的人行道,在同一秒看到一只白鸟飞过东京塔后靛蓝的天空,恰巧挡住了飞机,就像是它的尾羽后喷出了一长串飞机云。
无法理解。
就算为一模一样的理由笑过,为一模一样的事情哭过,和最爱的人分开了一模一样长的时间,我也无法理解你无法接受的是哪一点。
【5】
开口说明心意,然后沉默地画。在沉默中,我们就是这样越来越喜欢对方的。
开口说明心意,然后沉默地画。在沉默中,我们就是这样和对方分开的。
可是没有办法,漫画是没有声音的。画漫画也是,读漫画也是。
我记忆中画漫画和读漫画的你也是。作为能画下画面的人,我能做到的,就是一辈子也不忘记你那时看起来高兴的样子。
【video 2:导演】
“是的,虽然藤野京老师很宽容地说‘没必要真的做成默片’,但是我们从老师说的检修铁路的故事中学习到了许多,并用在了电影处理的手法中。”
“重要的情节画面用恬静的声音手法处理——比如爆炸时反而放交响乐;枪战时反而放福音曲;终于脱口而出的告白的话语,反而静音了;一转身就看到了最重要的人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这其实都是电影常用的手法。”
“而漫画这种安静的载体,让读者能够在自己的心中,自己来为自己觉得重要的情节静音。我们希望保留这种质感,于是当两位女主角遇见彼此后,在每段情节中,哪怕是最琐碎的日常情节中,我们都留下了一小段空白音。”
“如果观众珍视这段情节,这段静音恐怕就会在心中延长——因为此时此刻,心也为之静默了。”
“这是一部珍贵的作品,我们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为观众筛选哪些部分是珍贵的。”
“藤野京老师看了我们的粗剪样片后,告诉我们,‘果然静音看对我来说很合适’。”
“‘那时候的事情对我来说,和漫画一样安静无声了。’老师当时是这样说的。”
【video 3:作者】
“小藤,小藤。”
藤野把遮在眼前的手臂拿开,夏日绿荫像碎掉的绿酒瓶底一样掉进她的眼里。
“什么啊……”
京本只是和蝉一起无知无觉地大声喊她。
“那个……再不醒的话,画本要被涨起来的小溪冲走了。”
“你倒是拿起来啊!”
“明明是小藤枕着睡觉的……”
“因为在强光下画画眼睛会累啊。”藤野嚷嚷着。“话说,你能不能试着不这样做?”
“嗯。哪样?”
“先问清楚是哪样再答应啊。”
“果然不是说在强光下画画吗?”
“就是,你每次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总是要沉默一段时间。如果是在漫画里的话,差不多有三格分镜那么久吧。”
“啊,那个是………………”
“看吧,又这样了。总感觉你把重要的话都吞下去了,把不那么重要的说出来了一样。”
“………………”
“喂,三格分镜都过去了啊!”
“抱、抱歉,因为从以前开始,就有说不出口的话,该说太沉重了还是………………”
“声音别又低下去了啊!”有所预感一般,藤野的脸也泛红了,“之后写藤野京独家回忆录的话,有一半的章节都是沉默也太搞笑了吧!”
“好、好的,这是最后一次了,请让我最后沉默三格吧………………”京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藤野慌乱的眼睛,在林风、溪流,与蝉鸣交织的夏日漩涡中心,她的声音比一切都要更清澈,“小藤、小藤,那个,我对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