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1 Pawn
Chapter Text
喻文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敬言。
前几天他才刚落地港岛,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一组并购案,就给公司里的人放了几天假,又让随行的几个助理去附近玩玩。年轻人们一哄而散,留下他一个人在尖沙咀的某家露台酒吧里喝酒打发时间。
清明节刚过,这里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从空气中随时能掐出一把水,连远处维多利亚港内的游船灯都显得黯淡了几分。他如今已经很少回到香港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广东那里忙“新生意”——这是老太太爱说的话。她弄不明白喻文州现在忙来忙去为了个什么,但打麻将出去听到其他老姐妹每每提起这个养子时语带羡慕,就放手让他去做了。现在他因公好不容易回到香港,老太太打了好几次电话,三令五申地要喻文州回太平山上的豪宅一趟,说家里祭祖的事情还等他主持,又明里暗里地打听他婚配的想法,免不了最后说这里有个某某家的女仔刚回国,人漂亮又聪明,你抽空见上一见……喻文州每次听完都要头痛一阵,得用两杯Jasmine kiss镇痛。
林敬言显然也看见他了,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他今天穿得比喻文州还板正,不同于之前学校发的教职工制服,白色衬衫配淡蓝色波点领带,外面套一件浅灰色马甲。大概是因为是身在酒吧不是在某个董事会上的缘故,他脱了外套,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块劳力士黑水鬼,脸上还戴着平光眼镜。他的年纪比喻文州大几岁,人长得一副儒雅好皮相,气质随和安静,身上的装饰又证明他资产不低,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喻文州眼睛尖,又和他熟悉,等他坐下来第一句就问道:“来香港走穴?”
“不请我喝杯酒,第一句话就问得这么直白?”林敬言笑道,虽说是责问,语气反而很轻松。
“一杯Lemon salt Matgarita, 谢谢。”喻文州朝侍者打了个手势,回头问道,“怎么来香港了?”
林敬言摇摇头:“我辞职了。”
林敬言本是南京市内某高校的法学教授一名,多年前曾在律所以跨国公司IPO借壳上市后发现债权漏洞力挽狂澜一战成名,原本再干下去前途大有可为,不料他却激流勇退,重新去美国读了个sjd,最后在老家那儿找了个教职,成为普罗大众的一员。
喻文州闻言眯了眯眼睛:“出什么事了,老林?”
侍者为他们上了lemon salt Matgarita,柠檬片插着半环在雪白的盐圈上,杯里的液体从浅黄归于深蓝,尤其像台风到来前黄昏时的晚霞。
“老问题。”林敬言说,“当了几年老师,发现自己还是在摆弄文字,而且还在教学生摆弄文字。觉得没什么意义。既然都没什么意义,找个挣钱多的干呗。”
喻文州听完后,想了想,说:“不止吧。”
林敬言苦笑一声:“要不他们都说你找人通灵呢,一说一个准。契机嘛,还是我那个学生。”
他没说具体是谁,喻文州却一听就懂,无他,只是“那个学生”太出挑了些,成绩最好的是他,找林敬言表白的也是他。
林敬言虽然自认在多年执业生涯中道德感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同性师生恋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底线。他曾经苦口婆心劝过,也发过脾气,奈何那个叫方锐的学生就是不怕似的,卯足劲儿得要凑上来。
后来他实在是拿这个最好的学生没辙,只能松口说,等你毕业了,这件事可以考虑。
今年方锐毕业,他早就打好了辞呈,交完之后人间蒸发,谁也不知道他千里迢迢从南京跑到了香港。
“我还真有点好奇了,这个叫方锐的孩子长什么样,居然能让你为此躲到香港来。”喻文州挑眉笑道,林敬言曾将其形容为“鳄鱼的微笑”,“烈女怕缠郎,你这个曾经打折过别人肋骨的‘烈女’,终于棋逢对手了。”
“别取笑我了。”林敬言点了点他面前的Jasmine kiss,“又催你相亲啊?”
喻文州弯弯眼睛,没有追究林敬言突然转移话题:“老样子。”
喻文州说:“给我个借口喝酒罢了。不找个信得过的人拴住我她永远不放心。”
“你有交代吗?”林敬言问道。他们两个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能在黑王俱乐部(Black King Club)遇见的人,这证明双方的性取向都和主流不太一致,用句简单点的话来说,他们都是同性恋。
“交代了啊。”喻文州无奈地笑,“早就不想管这烂摊子了,第一次以为我在开玩笑,第二次以为我在赌气,第三次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喻文州叹口气,“说以后也会介绍靓仔给我咯。”
林敬言失笑,老太太在核心问题上不肯让步,以至于性别问题相比起来都可以忍受。这么信神的一个人,居然在这件事上开明,也不知道有没有和菩萨先打过报告得到批复。
“有钱能使神推磨。”林敬言幽幽道,两个人都笑了。
这句话不是林敬言发明的,是一直流传在他们这几个高级打工仔之间的名言。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惜他们做工太多,早就混得人不人鬼不鬼,剩下的劳动力大概只有神了。
喻文州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发现时间还早,于是朝林敬言发出邀请:“去黑王吗?”
林敬言看了一眼他:“你约了人?”
“没有,找找感觉。”喻文州说。
林敬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只是问道:“我是不是得去换一套衣服?”
喻文州说:“把领带和手表取了吧,那边我存着衣服,用我的就行。”
此时手机“叮咚”一声响,喻文州摸出来看了看,诧异地瞪大眼睛。旁边的林敬言看到他这副表情,问道:“怎么了?”
“方士谦也在香港。”喻文州放下手机,“他问我要不要去黑王。”
黑王俱乐部是会员邀请制,每个会员入会前都需要一位资深会员介绍。里面的会员没有姓名,只有代号,都有独立的房间。俱乐部会提供面具,调教师们更有独特的定制面具,防止有刚入门的sub想要一探调教师的真容。当然,这件事后,不安分的sub连同邀请他的会员都会被永久拉黑。
林敬言的代号很简单,只有一个“唐”字,来宾们一般都恭敬地称呼他为唐先生,找他的大都喜欢玩 age play ;喻文州的代号就复杂得多,索克萨尔这个代号总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玩心未泯的成年人,实际上这只是喻文州随手从玩网游的老师那儿套来的名字罢了。他没什么固定的爱好,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语气总是太温和,又爱笑,找到他的DID(damsel in distress)越来越多,以至于黑王的老板曾重点关注过他一段时间。
俱乐部的员工们往往都互相不知道彼此是谁,很少会选择在这里交朋友,林敬言和喻文州是校友加合作伙伴,他们两个人在黑王俱乐部里呆了这么久,只认识一个朋友。
该朋友代号“冬虫夏草”,主要活动地点是北京,安全词也不像他们一样为了不引人注目用的是信号灯系统安全词,反而是令人咋舌的利多卡因、阿托品、肾上腺素三件套。据说有个新人sub盲抽到了他当调教师,该sub平时是一位急救医生,听到安全词时就立刻爬起来跑路了,让冬虫夏草的脸绿了一星期。
别的调教师都尽力不让黑王俱乐部和自己平时的私生活挂上钩,冬虫夏草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医生似的,做事高调毫不遮掩,甚至有同行的调教师好不容易排到他的号,上来就问“你能加塞床位吗””冬虫夏草气得抬手就要抽人,那个调教师在房间里抱头鼠窜,想喊安全词结果忘记了急救三件套,只能徒劳地大喊“红色!红色!”冬虫夏草冷笑:“你还红色,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最后冬虫夏草还是被他们两个被动静吸引过来的人给拦住的。俱乐部的主人没出面,反而让林敬言和喻文州这两个来北京出差的人和他好好聊聊,一句都没提起开除会员的事。这件事让林敬言和喻文州都多留了个心眼,看来这位冬虫夏草并不是像看起来那样只是个小医生,他家里有些背景。不过想来也是,哪个公立医院的医生敢大摇大摆地在黑王俱乐部里活动,要是在医院里被认出来,这名声前途可就全毁了。
他们看似和气地坐在一起,实际上脸上都带着面具,心里各怀鬼胎。喻文州刚在手机里问林敬言“princess dom?”,就听见对面的冬虫夏草疑惑道:“喻文州?”
喻文州的手指轻轻地抖了抖,好在他藏在桌下发消息,没有露出端倪。他故作疑惑地问道:“喻文州是谁?”
“别演了你。”冬虫夏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当我听不出你声音呢?”
他干脆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英俊得有些锐利的脸庞,朝二人挑眉:“方士谦。”
好吧,确实是认识的人。认识于喻文州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而方士谦是那个听故事并在背地里竖中指的孩子。
喻文州叹了口气,也摘下了面具,朝林敬言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方士谦,北京安贞医院医生。
他转而问方士谦:“你怎么也在这里?”
方士谦还是那个公主脾气,一点就炸:“自由爱好不行吗?”
“没说不行。”喻文州又叹气,他一遇上方士谦就想叹气,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天生克他。他这半生该叹的气一半在方士谦身上,一半在一个爱喝可乐的CEO身上。
“你家里人不介意?”林敬言缓和语气问道,他朝方士谦伸出手,“林敬言。”
方士谦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嘀咕道:“这名字听起来还怪耳熟的。”
林敬言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是的,之前那件呼啸公司IPO——”
“你就是那个打折过黑社会两根肋骨的律师!”方士谦惊呼道,“久仰久仰啊。”
“……”喻文州和林敬言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喻文州手机上收到林敬言发来的“大拇指点赞”黄豆表情包一个。
“说回正事吧。”喻文州说,“吴老板找我们和你谈谈,别把事情搞大,他还想做生意呢。”
“打击竞争对手,我这是有功一件。”方士谦不满地哼了几声,倒也声音小了下去,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在先。
“你今天逃避话题好几次了。”喻文州此时冷冷地说,“出什么事了?我不保证不会落井下石。”
“没事。”方士谦烦躁地倒在沙发上,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来这。”
“但要克制释放压力的冲动。”林敬言说,“你的事,我们来之前都听说了。你这样高调,很不正常,有可能会伤害到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敬言语气比较温和、还为自己考虑的缘故,方士谦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我分手了。”
林敬言立刻看向喻文州,喻文州的眼神也立刻传达了不想淌浑水的意愿。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拍了拍方士谦的肩膀,说:“早点休息吧,晚上容易胡思乱想。我们明天还要开会,先走了。”
方士谦没在意他俩,只病恹恹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相册里仅剩的一张照片,随即手指用力,把它也删掉了。
Chapter 2: 【林方】 -1 nwaP
Chapter Text
大学生方锐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凄惨。
好吧,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是大学生了,应该是个要接受社会毒打的成年人。拜他精心挑选的专业所赐,方锐大一在法院实习,大二在检察院实习,大三在律所实习,大四靠着学历和林敬言的直系弟子关系,终于获准进入北京的一所红圈所实习,提前四年就体验到了社畜生活。因此有人抢走了自动售货机里的最后一瓶可乐不会让他伤心;两天要写十份DD和翻译两篇材料并不能让他放弃努力;加班到凌晨三点也不能让他对生活失望,他还是那个有着真诚双眼的律政新人。
但是,当他千辛万苦抽空飞回南京参加毕业典礼,捧着一束花,发给林敬言的消息被拒收,打给林敬言的电话被拉黑,气喘吁吁地跑到行政楼,面对林敬言空荡荡的办公室时,方锐确实希望此刻有小行星撞击地球,都毁灭吧。
隔壁办公室的叶副教授叼着烟路过,瞥见这位好学生攥紧的拳头,心里感叹老同学此事确实办得不算太地道,年轻时的林敬言能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辩论,动起手来还能把人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老了,居然为了一个学生伤透了神,最后连教职也不要了,偷偷摸摸逃出了南京。
他的眼神看得久了些,方锐感受到了,回过头来一见是他,立刻扑上来逮他:“老叶,快说!林敬言去哪儿了!”
叶修眼神飘忽不定,看天看地看窗外:“去上厕所了。”
“你上厕所把东西全带走啊!”方锐气急败坏,一把拔了他嘴里的烟,差点把叶修的牙都一起带走,“快说!”
“嘿,我的烟!”叶修指了指没抽完的大半部分,“10块一盒的红塔山呢。”
方锐此刻又贿赂他:“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送你条中华。”
“哟,方大大阔气啊。”叶修眯着眼睛叫他的外号,听不出是客套还是敷衍。“红圈所好玩吗?”
“好玩个屁!”方锐给他看自己的黑眼圈,“我去了六个月感觉自己老了六岁。”
叶修懒洋洋地看他,搭着方锐的肩膀,把他带回自己办公室,问道:“留在北京不好吗?”
“我生是广州人死是广州鬼好吧。”方锐拍下他的手,“北京美食荒漠,有咩好处啊?”
他话音刚落,看见叶修桌上也堆满了方正的纸盒,他的东西也都摞在了纸盒里,一时间惊讶道:“你也要走?”
叶修神秘道:“我去湖畔大学教书。”
方锐翻他一个白眼:“骗谁呢。”
叶修耸耸肩,不在意他:“老林给你争取到了转正机会,安心留那儿不好吗?别人想要还拿不到呢。”
“第一,我不需要用他的关系。”方锐看见叶修似笑非笑的眼神,心知非top2本科毕业的他确实没资格留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第二,北京没有他。”
叶修说:“这么年轻就爱死爱活,世界大得很,方大大。”
方锐瞪着他,刚想反驳,突然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了点不对劲,问道:“老林让你说的?”
叶修哼笑一声,没回答,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你们一个个的,都合起伙来坑我!”方锐咬牙切齿,“不就是互相耗着呗,谁怕谁啊,我还比他年轻,追到养老院我都得把林敬言的床位和我分一间,就看是我先找到他还是他先走不了路。”他气势汹汹地拿着花就走,活像是拿着棍子要去打架似的。
叶修叹口气,拿出手机,找到老林,给对方发消息:“生好大气。”
林敬言发了三个拱手的表情包:“您多担待。”
“别在这给我装北儿京儿人儿。”叶修笑骂他,“小伙子可放下豪言了,找到你进养老院了都得给你送花,到时候你就成最瞩目的老头。”
林敬言是他老朋友,知道怎么从叶修的玩笑话里剔出有用的部分,此刻他听了也发愁:“太犟了。”
“学你的,不好啊?亲传弟子,继承衣钵。”叶修翘着二郎腿打字,“还拿了一条中华贿赂我要你下落。”
对面的人秒懂,给叶修转了六百块钱,“吃好了您。”
叶修毫不犹豫地收了这六百块钱,接着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安心收尾工作,他没骗方锐,确实要跳槽去杭州,当然不是湖畔大学。等到事情全部告一段落,他抬起头看看时钟,确实到饭点了,便悠哉悠哉地站起来,准备去学校食堂吃最后一顿晚饭。
傍晚又路过林敬言的办公室,发现门没关紧,他本想凑上去顺手关门,却没想到听见一声椅子的轻响,叶修蹑手蹑脚地把门缝拉大点,发现方锐整个人缩在椅子上,背对着门,抱着膝盖,默默地在看窗外的爬山虎。
叶修在心里叹气,又不好劝什么,只能插着兜下去吃饭,等到他再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发现方锐还留在林敬言的办公室里,还是老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掏了掏办公室里的库存,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了,只能掏出一桶珍藏的红烧牛肉面,敲敲门,给方锐送过去:“吃了吗您?”
“不用。”方锐把头埋在胳膊里,闷闷道。
“北京有工作找你,我看你手机响了好几声了。”叶修瞄了一眼扔在桌上亮了又熄的手机。
“我提前结束实习了。”方锐低声说,他们都明白,这一结束,就代表着此前承诺的留用机会也随之作废。
“怎么的,毕业了之后拖着行李箱满世界找人啊。”叶修啧啧道,“多浪费你学历啊。”
“没有林老师也没有我的今天。”方锐轻声道。
叶修望着他,自然也是知道内情的。一个孤儿,从广州千里迢迢跑到南京来,林敬言当老师又当班主任,不知道当了几回方锐的监护人,和同事们出去聚餐都惦记着方锐晚饭吃什么。可以说,这两人的纠葛太多,实在是算不清谁欠谁。
叶修又叹口气,终于下定了一回决心。他是林敬言的朋友,也是方锐的朋友,他看得明白林敬言不讨厌方锐的靠近,反而是充满珍惜的,然而就是这珍惜,让他选择了逃避。
他把手伸到方锐面前:“一条中华,给不给?”
方锐呆在原地没动,过一会儿带着发红的眼睛猛地抬头,愣愣道:“什么?”
“你自己说的啊,一条中华换一个消息。”叶修招招手,“快点我赶着下班。”
方锐立刻跳下椅子抓起手机给叶修转了钱,由于过于激动,差点多打了一个零变成六千块钱。叶修叼着烟收了转账,说:“他去香港了。”
“香港?”方锐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跑这么远,他有亲戚在那?”
“找老朋友去的吧。”叶修说话意有所指,“他们那个圈子我不太了解,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方锐却顾不得其他,连忙掏出手机定了今晚直飞香港的红眼航班,匆忙跑出门去,声音从楼道里模模糊糊地传来:“老叶我回来请你吃饭!”
Chapter 3: 【林方】 -2 nwaP
Chapter Text
方锐掏出手机翻购票软件,南京直飞香港的航班最近的一次就在明天早上八点,他眼睛也不眨地付了机票钱,又随便选了个位子,爽快地根本不像个在公司楼下买杯咖啡都要抢美团膨胀神券的人,只求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香港。从这儿打车去禄口机场不过四十多分钟,现在晚上七点,方锐甩甩脑袋,根本忘了自己没吃晚饭,钻进学校楼层里的洗手间,就着冷水洗了把脸,打算现在回家理理东西,小睡一会儿就出发去机场。
不行,他又否定了自己,现在他回去那个他和林敬言——准确地说,林敬言的家,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从北京赶回来的时候,他不想去,只是害怕破坏了林敬言想给他的惊喜,他总觉得林敬言在这段感情里是体贴的、包容的,带着他喜欢的年长者的从容,那么信守承诺显然是可能的,林敬言会愿意站在原地等他,而不是默默地一个人后退离开。
虽然他的夏令营室友对此假设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附和,而他的网聊知心哥哥吴女士也对此表示“你想得美”,但方锐依旧对此有着强烈的憧憬。现在不去,纯粹是害怕触景伤情,又或者在桌上发现信纸若干,他打开就能读到“亲爱的方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那他估计会抱着这张纸跳楼,然后一举击溃此小区房价,为南京学区房市场降温。
方锐最后先打车去了机场,找了家麦当劳坐下,肉疼地点了汉堡和薯条,对着餐盘拍了张照片传到三人小群里,并附言:“穷鬼套餐走的第一天,想他。”
顶着企鹅头像的人没过几秒就回复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我在机场。早知道把老叶的那桶方便面抢过来了。”方锐咬牙切齿地打字,“这么点卖我三十块,有没有天理啊!”
那个人:[企鹅抱抱.gif]
又问道:“去机场?”
这位工作忙碌的新晋网红显然不知道方锐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善解人意道:“大律师很辛苦。”
“哎呦要是这个世界像楷楷你这样爱我就好了,我愿意为你去豆瓣刷五星好评,再加反黑广场三天三夜。”方锐捧着手机说,“可惜世界以痛吻我,我只能报之瑞幸和库迪。”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此群的氛围过于和谐了,没有人来纠正他的满嘴跑火车,发现另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话,问道:“吴女士呢?”
“他晚上忙。”周泽楷说。
方锐艾特吴羽策:“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这工作怎么越做越晚呢?”
吴羽策还是没出现,周泽楷代他回答:“做运营。”
方锐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不过晚上直播带货确实流量好点,方锐想,吴女士也是个辛苦人呐。
周泽楷言简意赅:“听到过。”
黑王这个俱乐部,属于是在特定的圈子里很有名,但走出圈子之外就一个字也别想知道了。周泽楷当然不喜欢玩这个,但他这张脸长得太出色,总有人想来探探他的口风。于是乎,他就看到了吴羽策打游戏爱用的昵称,赫然出现在黑网俱乐部的专属app上。
这个问题他谁也没说起,包括吴羽策本人。周泽楷与方锐和吴羽策的交情已经延续了多年,不是因为他知道了黑王而怀疑吴羽策,而是知道了黑王与吴羽策有关,于是对黑王有些放下了心。此刻,吴羽策本人不在,周泽楷也没打算主动解释,就看见方锐非常真诚地提议道:“既然他这么忙,我们有空可以去帮帮他。”
周泽楷:[企鹅疯狂摇头.gif]
周泽楷:“我们去只会添乱。”
“哎,那倒也是哦。”方锐想了想,“这还是有点专业壁垒的,让我去做这个,我估计坚持不了几天。”上三天夜班,第四天就能栽倒在直播间,直播二十四岁第一次去抢救室OOTD的一天vlog。
“唉,亲爱的楷,你爸爸我要去香港咯。”方锐趴在桌子上,看着聊天背景的林敬言背影,最后还是忍不住叹气,“真係顶唔顺(真是受不了)。”
周泽楷已经对方锐这种随地大小爹的行为脱敏,此刻他敏锐地意识到方锐此次去香港也许并不是因为公务。他想了想,打字:“林?”
“你也知道!”方锐抓着手机扣字,激情输出,“他居然真的欺骗了一个单纯男大的感情!骗得我在北京战战兢兢当作做马半年!真是有违师德!”
周泽楷很冷静:“师生恋更不对。”
“我都毕业了,哪里是师生恋!”方锐大叫道,“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此刻大忙人吴羽策终于上线了,他先扣了个问号,消息就被淹没在方锐喋喋不休的苦水中。
他快速读了一遍聊天记录,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戴着袖箍,正有些发愁地试教鞭的林敬言,今天客人提出的新要求,请唐先生务必在他身上试一试新工具。
吴羽策忽而觉得林敬言还算有点良心。否则以他这个老狐狸性格,方锐落到他手里真的要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吴女士你终于上线了!”方锐说,“快鼓励我,我要勇敢追爱去了!”
吴羽策说:“你签注办了吗?”
方锐茫然:“签注?什么签注?我对着鸡鸣寺的方向拜过了算吗?”
吴羽策:“……”
他忍无可忍:“香港应该不归佛祖管。”
方锐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什么,他消失了几分钟,回来以后整个人的声音都虚了:“我明天的飞机……我的六百块钱……”
吴羽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不去了?”
不来了最好,否则他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还是个问题。
方锐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一定要去。”
吴羽策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林……”他咳嗽了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的林老师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方锐嚼着薯条口齿不清:“我要他当面对着我真诚的双眼说。”
吴羽策又想叹气了,认识了这两个人前,他从来没有这么多气要叹。眼看着好友死心塌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吴羽策只好说:“我也在香港,你到了叫我来接你。”
“你怎么也在香港?”方锐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你生意做得这么大啊!”
方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吴羽策微微皱了皱眉,他本不想把方锐扯进来,简单解释道:“有人叫我来帮忙。”
“那我等签注办好了立刻联系你!”方锐很感动地说,“我对住宿没什么要求,你让我睡你床底都行。”
吴羽策面无表情:“我比较有要求。”
方锐:“天呐难道奸夫已经藏在里面?老公你好花心哦。”
吴羽策:“本来就有蟑螂,不能再有老鼠了。我建议你还是去客房老实呆着,别惦记我床底。”
回答他的是方锐殷切地拍马屁:“阿策最好了!”
周泽楷此刻终于总结道:“你们小心,注意安全。”
方锐办完签注的当天就飞往了香港,在路上认真研读了经典苦情戏情节,准备一找到林敬言就抱着他开哭,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看着正投入,站在行李转盘旁下意识提着差不多的箱子就要走,没走出几步就被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拦住了:“你拿错了,方锐。”
他茫然地抬起脸,愣神三秒后猛地往后退一步,这双熟悉的大小眼他化成灰都认得,他曾经对着这双眼睛做了半年的报告。
他乡遇前上司,方锐的声音都走调了:“王总?!”
Chapter 4: 【方王】 -3 nwaP
Chapter Text
王杰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锐。
他和方锐的交集不多,仅限于在每周三的会议上听取事务所出具的报告。方锐常常是那个报告人,而王杰希是那个听讲者,所以方锐总免不了会收到王杰希的一些质询。
每次见方锐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回答得有理有据,为掉链子的组员擦屁股善后,王杰希觉得有些意思。
甚至有几次方锐在楼下贩卖机里买可乐,最后一罐被王杰希刚好伸手按按钮抢走,方锐一句“卧槽是哪个——”还没说完,转头看见王杰希的脸,硬生生吞下了要发音的一个词,转而挤出一个笑脸,“——原来是王总。真巧,没想到您也爱喝可乐……”
王杰希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他快绷不住的笑,轻轻说:“一般吧。”随后飘然离开。
实际上他保温杯里灌的全是可乐,加冰保温。
王杰希实际上不讲究这些,但由于某人实在看不下去他的随意作风,要求他改变人设,提高品位,才不得已用上了新中式总裁标配的保温杯,严肃端正,只在保温杯里保留了点跳脱的个性。
虽然二者是这样一般“猫捉老鼠”的关系,王杰希其实很欣赏方锐这样业务水平高、有潜力、个性又好的新人。好几次会上,他都有过要不要把方锐挖到微草来的念头。反正他听林敬言的、林敬言又是方士谦的老朋友,让方士谦出马此事多半可成。
但很不幸的是,他和方士谦早两个月前就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其实和以前一样,又是一个很小的导火索。方士谦在爱情里格外斤斤计较,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王杰希不明白他这种不安全感从何而来,论起走在路上的吸睛度,染头又带美瞳的方士谦比他高上了不知道几倍。他想尽量体贴,但总会有些地方他觉得无关紧要而方士谦格外在意,从而招致争吵。
情人节本来是个多好的日子,王杰希提前加完了班,已订好了花,准备在家里给方士谦一个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给出机会的惊喜。但谁也没想到刚下产线的设备临时出问题,王杰希和方士谦说了会晚点到,和下属焦头烂额处理了半天,沉浸进去工作就忘了时间,忙到不知道几点。
王杰希偶然间一抬眼,才看见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一站小小的灯下,暖黄色的灯光里,方士谦静静地站在那儿,注视着他。
王杰希默默与他对视了片刻,才问旁边自告奋勇跟着他干活的下属:“几点了?”
另外一名下属看了眼表:“十一点五十分了,王总。”
“好的。”王杰希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收拾收拾残局,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下属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也看见了灯光下的方士谦,和每个第一次见到方士谦的人一样,很惊讶地问道:“王总,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是。”王杰希说,率先站起来,拿走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外套,客气地朝各位下属点头,“我先走一步了。”
一连好几声“王总您慢走”随着王杰希的脚步被送出办公室。王杰希没回头,步履很镇定,走向那束灯光的路上渐渐看清方士谦脸上依旧是那副很安静的神色,与他平日里早就要炸毛的性格截然相反。
然而越是这样,越意味着方士谦心里的怒火就越大。
王杰希站定在他面前,望着他眼睛,很轻地说:“情人节快乐。”
方士谦的回答是举起手里的手机,王杰希看见那上面还有自己的一条微信提示和倒计时。秒钟再走三步,哒,哒,哒,十二点了。
“不用再说了,王杰希。”方士谦说,“你解脱了。”
王杰希微微皱起眉:“解脱什么?”
“不用再照顾我的情绪,不用再安排麻烦的约会了。”方士谦后退一步,笑了一声,“不喜欢麻烦事,但和我在一起之后麻烦事一件又一件,这么多年我都替你觉得累,所幸我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了。”
“方——”王杰希想伸手拉他的手,方士谦巧妙地侧了个身,躲过了他的手。他似笑非笑地用下巴指了指王杰希背后的办公室,“王总,有人看着呢。”
王杰希不肯罢休,依旧要走过去牵他的手:“没关系。”
方士谦又往后躲了一步:“我觉得有关系。”
“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他耸了耸肩,没人知道他口袋里藏着的手攥得死紧,“趁我还忍得住不说重话,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
王杰希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你想分手?”
“其实我也觉得你没必要一直和我搅在一块,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方士谦说,“当初我不信任你来微草当空降总裁,你说不信就等着看。今天我必须说一句你做得很不错,比我想象得更好。你得到我的认可了,王总。接下来没必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王杰希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变冷了:“你什么意思?”
方士谦说:“意思是你没必要再强迫自己。”
他转身就走,步伐迈得极大,生怕有人来追自己似的。而王杰希也没有追出去,只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知道这次的吵架怕是很难收场了。
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走出高中,谁都是爱情里的青年,都不肯为谁妥协,谁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只是对方不肯来迁就自己。这么多年他们始终不是一对完美的伴侣,王杰希那时候的确想过,也许就此分手才是最好的,他们爱得太磕磕绊绊。
但当他回到家,看到纹丝未动的一桌好菜、醒好的红酒与流尽烛泪的香薰蜡烛的时候,意识到八年前的自己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橱窗里的晚餐也会落到他头上。王杰希走进衣帽间,解开自己锁住的抽屉,拿出那个小小的方形盒子,打开它,看见丝绒深处卧着一对低调的男戒。
奉行独身的他愿意给出一份终生承诺,这代表着他的心早就已经交付给他人。
他不可能再回到孤身一人的时候了。
但方士谦的公主脾气确实要收一收,方士谦在公司里对着他说的那番话确实有让王杰希心里难受到,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
反正被方士谦拉黑又不是第一次,王杰希决定让两个人先冷静一会儿,再好好谈谈未来的生活。如果想一直相伴走下去,现在的状态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当两个月过去,方士谦还是毫无动静。王杰希请了假决定去医院亲自找一趟方士谦,到了医院办公室他才被通知,方士谦医生早已辞职,似乎两个月前打好了报告。
王杰希又打电话,不出意料接不通,微信早已被拉黑删除一条龙,王杰希只好久违地去了防风资本那儿找方士谦,没想到方士谦居然也不在。
“你们老板有说去哪儿了吗?”王杰希问方士谦的总经理。
“没有。”他的总经理袁柏清瞟了一眼王杰希,又小声如蚊子般哼哼道,“如果见到王杰希,千万不要和他说我去香港了。”
王杰希立刻站起来,握了握袁柏清的手:“多谢。”
“谢就不必了,那个,就是王总……”袁柏清难得有些扭捏。
王杰希朝他露出一个征询的神情:“?”
“你们那边,有没有,就是总经理的空缺呀?”袁柏清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跳槽去微草。我也不是在意师父就是我老板,也没有我说了这话就会被开除的意思,就是、就是微草更符合我职业规划。”
“不用跳。”王杰希说。
袁柏清茫然地“啊”了一声。
王杰希说:“迟早的事。”
袁柏清的嘴巴张得更大了,直到王杰希急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想起来把自己的下巴装上,在小群里速发消息:“我去!我师父的爱情长跑要成功了?!”
去往香港前一天的王杰希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和白猫头像的对话结束在2.14日的晚上10:33分,此后两个月二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王杰希甚至不用发句号去验证方士谦有没有把他拉黑,因为“该好友已将你删除,点击发送验证信息,或点击删除该好友”这句话紧接着就在10:34分跳了出来。
他还用着和方士谦是情侣头像的小黑猫,王杰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一句话:“方士谦。”
消息旁边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应声出现。
王杰希很无奈地笑了笑,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自哂。他关上手机,伸手,摸了摸旁边窝在沙发的白色缅因猫。
公主打了个哈欠,接着纡尊降贵地挪动步伐,躺在了王杰希的腿上。
王杰希低头,很轻柔地梳了梳她一身飘逸的白毛。
方士谦坚决不同意叫她“公主”,但此事王杰希难得动用了一票赞成权,所以这个名字就被定了了下来。此刻王杰希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小声说:“公主,你说公主在想什么呢?”
公主“喵”了一声,好像在说“我也不知道”。
“其实谁不会害怕?”王杰希自言自语说,“每个人走入爱情,都会害怕点什么。”
他挠了挠公主的下巴:“我要去找方士谦了,祝我顺利吧。”
公主仰头看他,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好像在说“我等你好消息”。
“嗯。”王杰希很轻地笑了声,“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Chapter 5: 【喻黄】 -4 nwaP
Summary:
有请阿天警官出场!
Chapter Text
“魏老大,你输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欢呼,有着一头天生微黄头发的青年向后一倒,身后的凳子磨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咯吱”一声。
他脸庞的发丝垂下来,露出一双亮晶晶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志满意得地望向他背后的男人。
背对着他的男人也在看电脑,闻言丢下鼠标,一把按灭了手上接起来的烟屁股,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行行行,你赢咯。”
男人一屁股挪开凳子,站起来,捧着泛着黄水的烟灰缸唉声叹气地挪去外面的厨房,打算倒了积了几天的烟灰水,顺便做饭。
他的脚步慢悠悠的,刚踏上门槛,就听见屋内一声响亮的“卧槽”:“魏老大你几时喺呢度放嘅陷阱!扣我半管血!(魏老大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放的陷阱!)”
魏琛早就料到如此,没回头哼笑一声,悠悠道:“少年人你不要太猖狂,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少年人一把撂下电脑,“噔蹬蹬”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对外面喊:“魏老大你愿赌服输哦!今日我要食咖喱炒蟹!”
“咖喱炒蟹,我睇你像只蟹!有咖喱鱼蛋还平你嘞!(有咖喱鱼蛋还便宜你了呢)”魏琛在公共厨房里忙着择菜,没好气道,“爱食食唔食算!“
“你还算个警督,讲话唔算话哦!”少年人嘟囔道,“讲好咗赢你请我食蟹嘎。”
“阿天警官,到阿姨家里食蟹去呀。”路过的阿姨说。
黄少天正色道:“嗰唔得,边个讲嘅我揾边个去(那不行,谁讲的我找谁去)。”
“你做到乜啊你就讲你要食蟹咗。”魏琛拎着菜刀出来,用国语说,“我说你得赢我一管血,你做到了吗?”
黄少天说:“你唔系死咗!(你不是死了!)”
“哎呀讲死咗多唔吉利呀!”阿姨说。
“没事,魏老大抗死呢,走猥琐流,当千年老王八。”黄少天也改用国语和魏琛说,防止阿姨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连念三句佛。他推着阿姨走:“平白无故我也唔好意思食你嘅蟹呀!第日我当了高级督察,我嚟请你食!(平白无故我也不好意思吃你的蟹呀!改天我当了高级督察,我来请你吃!)”
“那你不也被我扣了半管血!”魏琛对着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一管减半管不会算啊?”
黄少天送回阿姨,顾左右而言他:“魏老大你的锅要糊了!”
魏琛刚“嘿”了一声,鼻子抽动几下,立刻飞奔回厨房:“还真他妈糊了!”
这下好了,中午没蟹不说,还喜提一盘半焦的鱼蛋。黄少天只好认命地扒拉蛋上的焦痕,看见魏琛吃着吃着饭,眼神又直了。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看见了美女,要么是看见了犯罪嫌疑人,而且多半是第二种。黄少天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把屁股底下的塑料凳搬到魏琛旁边,和着他一起看卫生间玻璃门上贴着的便签纸和马克笔记号,上面横七竖八写了一排字:“蓝溪大酒店浴池自杀(?)案。”
自杀这两字之外,还打了了个问号。
“想出点什么来了么,魏老大?”黄少天边吃边问,“这案子都打算按自杀定性了。没有可疑人员进出的监控视频,没有人员进出痕迹的地板,没有撬动痕迹的门窗,非常完美的一个密室。”
“我还是觉得不对。”魏琛说,“一个高级叠码仔,家里又有钱,会这么容易自杀的?”
“得罪黑社会咯?”黄少天说,“走之前不是刚在赌场欠了八千万港纸。”
“之前不都还上了么?”魏琛和他又习惯性地开始一问一答,借此梳理案情。
“拖拖拉拉地还也算还啊!”黄少天说,“求了那个养子好几次才还清的。”
魏琛说:“好大一个冤大头。”
二人顿时齐齐把视线挪到另一张照片上,上面微笑着的冤大头气质柔和,容貌英俊,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下面被黄少天用蓝色笔重点标了他的名字:喻文州。
“魏老大,我觉得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黄少天用筷子指着照片点评道,“你见过有谁笑成这样的?像个假人一样。”
魏琛用巴掌呼了他脑袋一下:“谁破案靠感觉?”
“这不也是一种突破口嘛!”黄少天嚷嚷道,“上次那个案子,上上次那个案子,你敢说我的直觉没有用?多亏我的直觉帮你好吧?否则你的警长会这么快批下来?说起来我也算是一位大功臣,你升职加薪却抠抠索索连个蟹都不请我吃,有你这样当家长的么?我说,你一个月工资——”
“停停停!”魏琛一连声喊停,打断了黄少天滔滔不绝的抱怨,“你这小子,真拿你没办法。”
黄少天:“我哪里说错了?”
魏琛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朝黄少天竖起一根食指:“这一次,我和你说好。要是你这次感觉对了,我一定请你去旋转餐厅吃大鱼大肉!”
“嚯,怎么突然这么大方?”黄少天狐疑道,“你中奖了?”
魏琛“哼哼”几声,并不说话。
“你和人开盘口了?还是你觉得这个喻文州会花大钱来买证据?”黄少天猜测得越来越愤怒,“喂,你做警察的底线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魏琛并不在意,循循善诱道,“别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总部要结案,我们不管。我们呢,自己悄悄地调查。找到了证据,喻文州要是愿意花钱买,我们能拿钱。你不愿意,交给督查,我和你都能升官。找不到证据,我们判断对了,我也能拿钱。”
他拍了拍黄少天的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稳赚不赔的。”
黄少天把他的油手扒拉下来,皱眉道:“你不怕……他们这种有米仔害死我们啊。”
“不怕。”魏琛说,“该死死该活活,命中都有定数咯。”
黄少天知道魏琛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叹口气,又盯着墙上被图钉钉住的照片看。
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一场看似和睦的兄弟关系,一位众人交口称赞的好先生……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案情中一瞬间的不自然,像弹钢琴时走音的那一根弦,倏忽之间就淹没在浩大的钢琴曲里,快得让人无法反应。就连“机会主义者”黄少天,都难以捕捉到是何处有隐情。
“再说了。”魏琛靠在墙壁上,眯着眼睛看他,神情一反常态地严肃,“你的直觉还没错过,这次不想找出真相了?”
Chapter 6: 【喻黄】 -5 nwaP
Chapter Text
黄少天吃完饭出门,原本想找个机会,再去向他手上办过的几个马仔打听打听喻生的消息。没想到脚刚踏上摩托车,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黄少,食咗饭未?(黄少,吃了吗?)”
“啱食咗(刚吃完)。”黄少天和他简单寒暄一句,“什么事啊?”
“你最近不是在办那个‘蓝溪大酒店自杀案’嘛?刚刚他家里人给督察打电话了哦,问我们尸检好了没,说已经算好了日子,要尽早入土为安。”
黄少天微微皱起眉,他抱着头盔,一双长腿交叉,斜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少年人利落干练的身形以及英俊得有些锐利的面貌吸引了周围路过不少人的目光,但他却无暇顾及,只是追问道:“给谁?谁打的电话?”
同事捂紧电话,小声说 :“是大sir呢。”
大sir,实际上正式的职务是总督察,他们是西九龙总区下属的油尖警区总署里重案组的小警员,油尖警区是大区,像他们这样的警员整个警区里有九百来个,像魏琛这样的警长有将近两百个,而总督察却只有三个,是大得不得了的官。
黄少天心知此事不妙,又追问道:“是谁给大sir打电话的?”
“还有谁哇?”同事说,“那个大老板咯。”
原来是喻文州。哥哥刚出事没多久,就这么急着要求结束尸检,实在是有一股做贼心虚的味道。黄少天不相信像喻文州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懂得这个时间打电话背后的含义,这会让他本就扑朔迷离的嫌疑人身份更受到关注。难道凶手的确不是他?
黄少天决定先把此事放在一边,又问道:“景熙那边干完活了吗?”
“还没有。”同事说,“还差最后几个检测出结果。”
“那你就这么说呗。”黄少天翻身上摩托,“法医没干完活,谁都不准擅自带走尸体!大sir来问就让他找我。你等着,我马上就到,挂了啊。”
说完还没等同事回应,黄少天已经关上手机把它往兜里一揣,戴上头盔,脚踩油门,风驰电掣地向弥敦道213号奔去。
刚到警局,黄少天跳下摩托车,拔了钥匙,急匆匆地进门,顾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边拨乱糟糟的头发边向办公室小跑。还没到办公室,就被人撞了个满怀。黄少天刚想说“对不起”就走,却没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黄少,你终于来了!”
黄少天虽然还只是个小警员,但由于出色的破案嗅觉与过人的探案本领,早已成为重案组里第一分队的核心成员,经常有小道消息传他就是下一个警长。这次蓝溪大酒店自杀案魏琛有意锻炼他,此时他就是这个案子的第一负责人。
此刻抓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景熙。黄少天顿时振奋了精神:“尸检结果都出来了?”
“都出来了!”徐景熙说,他拉着黄少天去法医室。两个人穿上防护设备,徐景熙掀开无菌布,露出一具全身苍白的尸体,给黄少天介绍道:“尸体发现的时间是三月二十五号晚上七点十八分,被蓝溪大酒店的清洁工发现并报警的。出警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出现了全身尸僵。尸斑则明显可见,按压褪色,这证明他的死亡时间大约为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之间。但由于案发当场还开着暖风空调,死亡时间还能再往前倒推。“
徐景熙绕过解剖床,又给黄少天指了指死者的嘴唇:“我们能看到他的口唇发紫,皮肤苍白,死者的背部也检测出了汗液的成分;同时,我们对他的全身重要器官做了检验,刚刚出来的报告,有多处低灌注导致的淤血,这都是明显的心源性休克症状。”
黄少天凑近观察死者的脸庞,由于近距离的枪击,他的下巴处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伤口周围的组织都有烧焦的痕迹,为了防止其他组织流出来,被人草草地用棉花填住。溅出来的血液有不少沾到了脸上,在这具本就苍白的尸体上尤为注目。
“然后再看头部,伤口大小约为10mm,符合死者随身携带的格洛克17手枪的子弹口径,血液呈喷射状。伤口位于死者右下颌,右手与下颌大约成十五度角,子弹穿过鼻腔,进入左脑,最后因为距离过近,穿透了头骨,掉在了沙发后面。”
黄少天问道:“哪个是致死因素?“
“枪伤。”徐景熙说,“因为伤口在动脉,出血量极大但喷射高度不高,说明死者当时的血压并不高,但没有低到死亡后的水平。”
黄少天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心源性休克后的手枪自杀?”
“当然不是。”徐景熙连忙摇头,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这就要讲到第二份报告了。”
他把一叠报告拍到黄少天的怀里,“这是死者的血液和毛发分析报告。”
黄少天翻开,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血液里面的有一个指标高得很异常,他又翻到第二张,毛发中也有两个高指标:“可卡因、甲基安非他明、西地那非?”
“第一个我就不给你解释了,第二个就是‘冰毒’,第三个人称伟哥。”
“为什么还有伟哥?”黄少天厌恶地皱了皱眉,“蓝溪大酒店应该没有‘找小姐’的服务吧?”
“宋晓说,在他手机里找到了招嫖的消息,不过约定的地方不在蓝溪大酒店,在蓝溪大酒店再走远点的重庆大厦里,时间就是当天晚上八点。”徐景熙答道,“人已经找来了,宋晓在问。”
黄少天沉吟了片刻:“你的判断是什么?”
“毒品引发的致幻,在伟哥和长期熬夜的作用下引发的心源性休克,可能还有家族性心脏病史,让他在极度痛苦的幻觉中开枪自杀。”徐景熙说,他和黄少天脱了装备出法医室,神秘兮兮地一把拉过黄少天,“黄少,你觉得像自杀吗?”
“哎这么早向我打听作什么?这不是还要看证据走访询问还有实地调查么?你当我是神探夏洛克还是名侦探柯南啊,看一眼就能出结果?那我直接去当一哥好咯。”黄少天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胳膊,“有时间在这里问我,你还不如多去采几个样本多做几次检验,大sir催得这么急,我估计明天就要把尸体交出去了。”
徐景熙惊讶道:“大sir什么时候来催了?”
黄少天“呵呵”冷笑一声,把兜里的手机摸出来给他看。徐景熙看了,却怪叫一声:“靓仔,有人要同你约会哦。“
什么约会?黄少天一头雾水,把手机反过来自己看,连续好几个大sir的电话提示上,是一条WhatsApp的好友申请,上面写着“黄sir你好,我是喻文州”。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黄少天看着消息磨牙,就怕你不来。他挥别徐景熙,回了办公室,拿桌上的座机回拨了喻文州的电话号码,电话没响了几声就被接通,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柔和的男声:“您好?”
黄少天早就看过喻文州的采访资料,此刻当然认得出他的声音。照理说,喻文州不会给出自己的私人号码,就算是私人号码,看到陌生来电,也应该有秘书代接。喻文州接电话这么快,倒像是非常笃定黄少天会给他打电话那般。
“你好,喻先生。”黄少天心说这是第一次见面,千万不能撕破脸,“我也正要找你呢。”
喻文州在听筒对面低笑了几声:“没想到黄sir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我了。这么巧,看来我和黄sir很有缘分。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吗?我一定在所不辞。”
黄少天受不了他这样假惺惺的说话方式,换了只手拿电话:“事关你哥的命案,我们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有空的话,现在就来警局。当然,没空今天也必须来。书面通知过几分钟就送到你的办公室楼下。”
喻文州那边传来几声翻动纸张的声音,旋即他的声音重新贴近听筒:“抱歉,我下午三点还有个小会,今天四点过来,可以么?”
黄少天微妙地扬了扬眉毛,心说你哥自杀你在这又笑又开会的,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虽然养子和前几年才重新认回来的亲生儿子确实没什么友谊,但这在警察面前毫不掩饰的行为,更让喻文州此人捉摸不透了。
喻文州觉得自己是猎手,可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黄少天就要准备试一试猎物会不会出现,于是半真半假地说:“可以。但过时不候,手铐见咯。”
喻文州的声音如常般温和:“好。”
tbc.
Chapter 7: 【喻黄】 -6 nwaP
Chapter Text
宋晓问:“他以前来过大厦吗?”
妓女摸自己手上鲜红的指甲油,闻言一瞪:“我可没见过!阿sir,你在这里盘问我干什么,监控一看你们不都知道?”
宋晓的表情纹丝不动,又问道:“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当时整个人什么表情?”
“就那样啊,那种眼冒绿光好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的猥琐样子。”女人“呵呵”一笑,“来这的男人都这副表情。”
“和你的客人都一样?没提过他自己的事?”宋晓微妙地看了一眼妓女,“他开了里面的好房间吧?”
女人的笑容凝固了片刻,接着撩起头耳后的头发,一弯嘴角,朝宋晓抛出一个眼神:“重案组的阿sir也懂这个么?”
宋晓冷冷地望着她:“别在这里打岔。我警告你,你说的话都会成为证词,如果你的证词有作伪嫌疑,我们有权对你进行调查和拘捕。”
妓女的脸色白了白,接着朝宋晓了翻了个白眼:“被你们这么一搅合,我生意都没啦!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心情倒是不错的呢。问我一晚上多少钱,我说了之后,又问我,细妹,你点解来边度?(妹妹,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怎么说的?”
“赌博的爸,早死的妈,在读小学的妹妹和被大老板欺负的我。”女人说,“别的客人听完就算了,他还问我那个‘大老板’是谁。那个大老板根本不存在,我只好说我不记得了糊弄过去。他还说等我想起来,他要去替我讨个说法来呢。”
黄少天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审讯,这时终于插了一句嘴:“很少有人追问,你不奇怪么?”
女人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旁的黄少天,说:“哈,阿sir,你们不懂,到我们那儿去的都是赌鬼酒鬼,做人一副烂样,没什么本事却最爱吹牛皮,这种话哄哄大小姐算了,谁真信啊?”
“他给你开了大厦里最好的房间,还请你喝了咖啡。”黄少天说,“出手比别人阔绰很多,你应该私底下查过他的身份。别忘了,你的联系方式也是我们在他的手机里找到的。”
妓女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警察,制服笔挺,年纪不大,但明显房间里的另一位听他指挥。于是她坦然地点了点头:“对,我查过,但网上没什么消息,和他同姓的倒是有个大老板,姓喻叫文州。”
“你和他提起过喻文州么?”黄少天听见自己问。
“提过。”女人说,“他不是很高兴,让我在这好日子里别提他。看他一副要翻脸的样子,我就没说什么了。”
黄少天说:“还有别的吗?”
女人摇摇头:“没有。只让我准备好,晚上见。”
“你有问过他为什么选你么?”黄少天的手撑在宋晓的椅子背上,微微俯身盯着女人:“你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女人对上他锐利的眼神,下意识扭了扭头,躲开了黄少天的注视:“问了,他没说什么,就说我长得好看对他胃口。”
黄少天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直起身子,对妓女吩咐道:“把你们之间的对话给我写下来,还记得多少就写多少,刚刚说的都要写。写完才能放你走。”他拍了拍宋晓的肩膀,低声道:“盯着点。”
宋晓点点头,于是黄少天推开门,走了出去,又打开隔壁的一扇门进去。
“你当时进去,现场是什么样子?”黄少天开门见山地问道。
原本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的中年男人被黄少天吓了一跳,他苦着一张脸回忆道:“我进门的时候先喊了一声“大少爷”,没有回应。但以前有几次大少爷戴着耳机在打游戏没听到,所以我也没奇怪,就开始干活了。进门的时候和以前一样,衣帽间里的衣服都揉成一团扔在洗手台旁边,卫生间里都是水渍和头发胡须,毛巾则扔在地上,要么是泡在浴缸里。我是先清理门口的东西,然后再走进去的。走进去的时候就把我吓了一跳,他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脸上一个大窟窿,血和白色的黄色的液体从那个窟窿里流出来,满沙发都是。手垂着,旁边掉了一把手枪。然后我就报警了。“
“清理的时候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黄少天问道。
“没有。”清洁工摇头。
“别的房间上午八点就打扫,为什么只有喻生的房间你六点半才去打扫?”
“这是惯例呀阿sir。”清洁工闻言顿时有些着急,“经理没同你们说么,喻大少爷的房间,他特意吩咐六点再去,早上不要打扰他休息。”
“经理要求的还是喻生要求的?”
“大少爷要求的。”
“前一天进去,房间里什么样子,有什么新东西新变化么?”
清洁工梗着脖子仔细回想了一阵,摇摇头:“没什么新变化。床尾凳一直都放在床的左边,窗帘也从来不拉开。茶几上和书桌旁堆得都是吃完饭没洗过的餐具,冰箱被拖出来放在沙发旁边,经常忘记关冰箱门。”
“门没关没有报警声音么?”黄少天问道。
“有的。”清洁工点点头,“但大少爷似乎不在意这个。”
黄少天看过那台冰箱,里面除了装满酒和饮料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试过冰箱的报警声,虽然不至于很嘈杂,但也绝对不是能够被忽视的声音。
“他看电视么?”
清洁工回忆道:“基本上不看。我进去的时候,电视机从来都是关着的。大少爷一直都喜欢在手机上玩游戏,要么就是在电脑上打打游戏。”
“你知道他在玩什么游戏吗?”黄少天问道。
男人立刻摇头:“这个真不知道。谁敢看少爷的手机啊?电脑上的东西我也看不懂,反正都是扑克牌之类的。”
“有没有人和他在游戏里说过话,或者打过电话?”黄少天又问道。
“没有。”清洁工想了想说,“他基本不在游戏里说话吧。打电话也一般是打给二少爷和老太太。”
“和二少爷老太太吵过架吗?”
清洁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从来没有。”
“门口的灯什么时候坏的?“黄少天装作自己翻过一面资料,把手里的宣传册翻了个面。
“这得有一个礼拜多了吧。”清洁工说。
“五星级酒店修个灯泡都这么慢?”黄少天挑眉,“你故意的?”
“怎么可能!”清洁工的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阿sir我求你真的不要冤枉好人,我在这家酒店老老实实干了十多年,我为什么要去砸自己的饭碗啊!我我我这个连猪都没杀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冷静一下,喝口水。别紧张,灯泡又不是归你管的,对不对?”黄少天给他拿了瓶水,“我们呢,也只是例行询问,你不要太紧张如是说就行了。问完和你没关系,我们就马上放你走了。放轻松。”
男人拿到水,一时间甚至连瓶盖都拧不开。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旋开了盖子。他也不敢多喝,浅舔了几口又把矿泉水瓶盖上了,一双小眼睛战战兢兢地看着黄少天的衣服。
黄少天提醒他:“继续说灯泡。”
“灯泡?哦,灯泡!”紧张的男人差点要表演一个诗朗诵,“灯泡是蓝雨大酒店定制的,长官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酒店走廊里的灯泡都是水滴样子的,市面上买不到,要去专门的厂子里订。刚好最近一阵子备用灯泡用完了,大少爷门口的灯泡又坏了,我们在等厂家送货来。”
“刚好那天送到?”
“刚好那天送到。”男人点点头,又哭丧着脸,“阿sir,这个送货的日子也不是我定的,这事根本和我没关系啊!”
黄少天没有理他,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认识修灯泡的人么?”
“认识。”男人点头,“他跟我一样,都在这酒店里干了十几年了,人老实得不得了。我们俩家住的也近,他家里有细路仔(小孩)刚上初中,根本都不会做这种事的!”
黄少天敲敲桌子,思考了一会儿,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旁边同事录入证词的声音。男人低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没想到黄少天又问道:“你确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没看到什么新的东西?”
男人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咧开嘴,这笑和哭也差不多了:“真没有,长官。”
黄少天看着自己手里的宣传册:“你的细路仔是不是也在上初中哇?初三了,学习很紧哦。”
男人愣了愣,没想到黄少天会提起这一茬,只喏喏答道:“对。”
“祝你的女仔学习进步哦。”黄少天笑了一下,“走吧,不然等下要碰上你的大老板咯。”
终于被同意能走的男人却仍呆在椅子上,他张了张嘴,问道:“哪个大老板?”
“你话边个老细(你说哪个老板)?”黄少天很惊奇地望着他,”当然是你们的二少爷,喻文州先生呀。”
此话一出,男人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黄少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装作丝毫不觉的样子,连忙赶男人走:“走吧走吧,接你女仔放学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男人胡乱地点点头,拖着手脚站起来走出几步,要过转角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黄少天。黄少天笑眯眯朝他挥挥手,把手机拨到办公室的号码,用一种两个人都能刚好听到的音量说:“喻先生,会开完了吗?”
男人悚然一惊,连忙转过头,摸着墙壁慢慢地走了。
黄少天放下手机,有同事已经应他的命令追了出去,准备默默地监视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囿于工作或者什么和喻文州有关的事,不敢说出来。
黄少天转着手上的钥匙圈,又打开手机看WhatsApp里喻文州的对话框。此人头像是条卡通画样子的鱼,不像是个商务人士该有的作派,总而言之,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像笼罩在雾里一般,看不真切,也摸不着头脑。
时间已经快到四点,这时候黄少天心里想:喻文州,你又打算说些什么呢?
tbc.

as (Guest) on Chapter 3 Wed 25 Dec 2024 03:02AM UTC
Comment Actions
BloodseaPoker (Guest) on Chapter 3 Tue 07 Jan 2025 01:06PM UTC
Comment Actions
Stackpoison on Chapter 7 Wed 12 Feb 2025 05:23PM UTC
Comment Actions
iclouise (shenghui1314) on Chapter 7 Tue 13 May 2025 02:55PM UTC
Comment Actions
fallintogalaxy (Guest) on Chapter 7 Mon 25 Aug 2025 05:07PM UTC
Comment Actions
Lalalatimer on Chapter 7 Thu 04 Sep 2025 05:01PM UTC
Comment Actions
chengxiaokui on Chapter 7 Tue 14 Oct 2025 07:35AM UTC
Comment Actions
pleeez on Chapter 7 Thu 04 Dec 2025 03:57A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