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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12-30
Words:
11,978
Chapters:
1/1
Kudos:
5
Hits:
60

北風與太陽

Summary:

半神想知道凡人對於神明有什麼看法,但偏偏對象是他那水火不容的宿敵

 

※ FGO同人
※內容部分有參考神話故事,部分為腦補,角色OOC有
※配對為アキヘク(阿基里斯X赫克托)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你對神有什麼看法呢?」

 

  特洛伊的英雄難得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回頭看了一眼御主,但也僅僅是那一瞬間,下一秒散漫又再次爬上那張面孔。「怎麼啦御主,又遇到什麼樣棘手的問題了?」就和那不正經的腔調一樣,仿佛認真這類形容詞與這位英靈沾不上邊。

  「唔…也不算是很棘手啦…」從年輕的御主吞吞吐吐的話語中,槍兵得知了少女進入的那個與自己所處的時代,截然不同的世界線。
  「總之,和我所知道的希臘神完全不一樣呢。」說到一個段落時藤丸立香拍著胸脯道。在這個維度的希臘神明就是以比人類還富有人情味聞名的,誰能想到其真身竟是來自外星界的機神呢?

  赫克托微笑的聽著,心裡倒是覺得那個異聞帶的神祇與他所熟知的神祇沒太大落差,比方說憑自己的主觀意志差遣人類之類的。哎呀,這種話要是被聽見肯定會被冠上不敬而被降予懲罰吧。

  在提到那對姊弟時御主頓了頓,她想起了以前在另一個特異點遇到的那位烏魯克神王。怎麼說呢,感覺神明與凡人,還是有點距離感呢。她說著。
  「所以呢,我想了解在那個時代,諸神還在的那個時代,在那個呼喚有所回應,神蹟會被見證的時代的大家對於"神"有什麼看法。」

  赫克托托著下巴思索,這麼說來,姑且不提迦勒底的英靈召喚,單純以御主的所處的世界來看,的確離神代過於遙遠,如此一來會想了解在信仰和魔法還未如此稀薄時的背景也是人類無可厚非的探究欲吧。

  英靈輕鬆回答,「這個嘛,雖然大叔我只是一介凡人,對於神明什麼的不好隨意評價,不過既然是御主的請求,大叔我還是稍微抒發一下吧。」被特意咬重的兩字,他彎下腰來故作神秘的壓低聲:「所謂的神明啊——」不遠處傳來月神與希臘獵手的打鬧聲蓋過了一切偷聽的可能,除了槍兵和御主之外,就算是躲在旁邊的某人也絕無機會聽到內容。

  少女的眼睛閃過驚愕與訝然,卻又在下一刻化為說的也是的理解。

  「怎麼說呢,相當赫克托的回答呢。」她笑著說。




  「你對神有何看法?」

 

  同樣的問題由對面綠髮英靈問出來的時候赫克托不免覺得幾分滑稽。

  被諸神寵愛的半神盯著他,人人見了都不由得讚嘆這是多俊美的男子,特別是輪金色的眼睛無比認真地盯著你的時候,仿佛心跳都是為這一眼而舞動的。只可惜赫克托並不屬於那類範疇,甚至在看見那樣的眼神後更是會不由自主的打寒顫。

  「哈,哈。這個嘛——」赫克托抽開目光下意識迴避那雙眼睛,隨意擺手,「神什麼的,不是大叔我這種平凡人可以隨意議論的。」那位半神顯然並不滿意這模稜兩可的回答,赫克托搶在對面又開口前先一步道:「大叔我呢,突然想起有事情還沒完成,先走一步啦~」

  「喂,赫克托,你不會是在逃避吧?」

  特洛伊的第一勇士頓下腳步,轉過來的臉仍是沒什麼幹勁的模樣,「怎麼會呢?大叔我只是要好好完成一件事情,畢竟是個負責的人呢。大叔我可不像某個整天遊手好閒淨找人碴的臭.小.鬼。」

  這次,不再有任何猶豫,趁那位騎兵還沒反應過來前馬力全開,全力衝刺。徒留慢半拍的希臘大英雄的怒吼在後方響徹雲霄。
  總是這麼容易中激將法在此刻真是太感謝了。赫克托並不著急會被追上,剛才的騷動已經引起其他從者的注意,特別是那位半人馬大導師,自然會有人牽制住的。之後再向御主他們好好道歉吧。



  真麻煩啊。赫克托吸口菸。自被他逃了後,那個騎者就開始了不斷的追擊。簡直夢回在城門外的時候。憶起那一日,夾著菸的手不自覺哆嗦起來。

  人們見過他意氣風發,桀傲不遜,他們說那確實是天神。只有他見過發狂暴怒,殺氣四溢,宛如被提西福涅附身的半神。

  即或有著太陽神的加護終究也只是一介凡人。或許他能和那位半神交手幾回,但多是憑藉著謀略和神的加護,他從不敢深入太多。半神的名譽並不是隨口說說的,赫克托相當清楚,就算眼前的戰士被他氣得跳腳毫無神的形象,他也終究是留著一半忒提斯血脈之子。

  『你在戲弄一名半神。』阿波羅皺眉,號稱從不怯戰也不拒絕戰鬥的特洛伊的勇士站在撤退的戰車上,那頂頭盔在陽光下發出燦耀的光芒。『有我的加護,何以畏懼?』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特洛伊將領在避免與那位戰士交手。

  『我不會小看他。再說了,像他那樣自傲的戰士,肯定是更希望來一場沒有任何人或神明可以干涉的戰鬥吧。』赫克托道。太陽神沉默半晌,終於收回審視的目光。

  『不要將一切想得如此高尚,特洛伊之子。』太陽神凝聚了一部分的力量,使陽光足以照瞎身後追擊的亞該亞人,庇佑這些特洛伊人安全退回城內。

  頭盔下的苦笑被陰影遮住。他當然知道。無論是他和阿基里斯的爭鬥,乃至於最一開始特洛伊戰爭的起源不就是因為這些神明無聊的紛爭嗎?
  這場戰役並沒有任何高尚或值得稱頌的地方,他和那位色薩利王子的行為亦是。

  當阿波羅放下手時,特洛伊大王子掛著適意中帶點鄭重的面孔向太陽神的出手相助奉出誠摯的感謝。

  他知道這場爭鬥遲早會有結束的時候。在眾神的意志驅使下,那隻矛貫穿帕特羅克洛斯的胸膛,他聽著那位半神的摯友對他的預言,他知曉,一切終將落幕。

  他剝下那件屬於阿基里斯的戰袍穿戴在身上。眾神之首只道這是一個將死愚者的無禮行為,太陽神也面露不解,赫克托清楚,這是身為凡人的他唯一能獲得的慰藉。

  哎呀,雖說是慰藉,不過那套由火神親手打造的裝備確實相當堅固,以至於他後面太過依賴那套盔甲,反而給了阿基里斯抓到了可乘之機了。

  在那之後特洛伊大王子的故事結局果然如帕特羅克洛斯和諸神所預言那般。比起憤慨,更多像是果然如此的的慨然吧,即便後來聽說那人凌虐他的屍體的行徑,他也沒太大感想。

  畢竟。他吐了口長菸。自紡錘轉動開始,命運已然被寫下。




  「大叔說的未完成的事情,原來是指躲在花園抽菸嗎?」

  嘖。赫克托依依不捨的吸了最後一口菸緩緩吐出,然後捻熄香菸慢慢起身。「唉,年輕人或許不了解,不過這對大叔我來說確實是很重要的事情喔~」

  「哦,那還真是相當負責任的大叔,怪不得會被稱為特洛伊的城牆。」「是吧?哈哈,不過那些稱——」「但還是沒能改變被滅國的下場呢。」氣氛一時間凝固了起來,赫克托察覺對方一閃而過說錯話的侷促。真是的,還要幫忙收拾善後,自己也真的是人太好了吧。「是是是,是大叔我力有未逮,沒能守護好、」「我不是這個意思!」阿基里斯急促地打斷他,除了說錯話的心虛外還摻雜了些許的惱怒,「你…你盡力了。至少在守城的部分令人刮目相看。」

  赫克托雙手舉在胸前示意冷靜,「行…謝謝大英雄的讚美…?」騎兵的眉頭因為他的話而稍微舒展開來,「那麼,大叔我就不打擾年輕人了…」

  「別想逃!赫克托!」一聽見他要走,阿基里斯的臉色再次一變,一把用力抓住他,痛的槍兵不由得皺起眉頭。真不愧是筋力B+的男人,那握力簡直就像猩猩。「說什麼逃呢阿基里斯小朋友,大叔我是好意把花園讓給你呢!」

  「你就是在逃跑!」阿基里斯皺眉,瞪了槍兵一眼:「怎麼,難道你又要讓我追整整三圈嗎?順帶一提,這次你可沒有太陽神的加護了。」

  啊哈哈哈,赫克托乾笑著暫時停下偷偷挪動的腳,佯裝無事發生的抬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要跑的意思,讓他放開手。「好吧,那麼阿基里斯君來找大叔我有什麼事情嗎?」

  對著露出無懈可擊微笑的特洛伊人,明知道那是對方的外交模式啟動,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果被人看到自己肯定站不住腳,才從半人馬導師那逃出來的阿基里斯只好恨恨的鬆開手,但那雙眼睛就像鎖鏈一樣緊緊鎖在他的宿敵身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

  「你對神的看法。」

  「誒?大叔我不是已經回答了嗎?」赫克托攤手盡顯無辜,氣的阿基里斯又想動手了。看出眼前的騎兵耐心即將到頭,赫克托趕緊擺出冷靜的手勢,「好啦好啦,說到底你也是受到御主說的故事影響了吧?」綠髮半神微微一愣,長槍兵繼續道:「大叔我認為不用想那麼多,神就是神,隨興又頑固,不會因為區區凡人的幾句話就改變自己的主意。」同樣也包含阿基里斯君哦。他默默腹誹。
  好啦,以上。赫克托瀟灑地揮手,在擦肩而過之際又被扯了回去,猝不及防對上那對眼睛而呼吸一滯。

  「不對。」阿基里斯緊鎖眉頭,「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那不然你想知道的是什麼?」像人偶一樣被扯來扯去的不尊重感讓赫克托的禮貌瀕臨破碎。他用力甩手,絲毫不意外禁錮的那隻手紋風不動。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所、以、說——大叔我的看法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赫克托越發不耐煩,感覺自己臉上的微笑快掛不住了。

  「因為你不是被神給拋棄了嗎?被那個太陽神。」

  赫克托頓時瞠大眼睛,就連掙扎的力道也瞬間減弱,那一刻如阿基里斯所願,掛在槍兵臉上的笑容確實消失了。

  「那與你無關吧,你到底想幹嘛?」蒼綠色的瞳孔凝視著他,仿佛又回到他們在那場結界內的決鬥。沒有虛與委蛇或陰謀算計,有的只有純粹的戰意與殺意,或許還有赴死之人的狠決。

  阿基里斯渴望再次對上那樣的眼睛,沒有需要守護的子民或保衛國家的職責,沒有諸神的干擾,在那對眼中只有身為宿敵的他。只有他。色薩利之子又一次感覺到血脈賁張,情緒沸騰的激動,恨不得再次重現當時場景。不過他按耐住那份衝動,試著冷靜下來。

  「換個問法吧,你討厭神嗎?」

  「——」

  「謊話。」阿基里斯無情地打斷了他甚至還沒出口的回答 ,目光灼灼瞪著他。

  「你這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何必一直追問?」赫克托揚起嘲笑的弧度,阿基里斯深吸口氣不讓自己的情緒跟隨對方起舞。「我要親自確認。」

  赫克托欲說點煽動的話,他很清楚如何撥動這位騎兵的憤怒,然而那雙眼睛就像戈爾貢的視線,凍結了槍兵一舉一動。他不得不煩躁地抓著頭髮掩蔽打從心底的顫悸。身為政治家的他習慣觀察並投其所好,在面對這位半神的時候卻總難以做到得心應手。也許是他們之間的爭鬥,也許是他們背後的眾神的影響,又或許是號稱勇猛的赫克托在面對盛怒下的阿基里斯產生了怯意,乃至於被其貫穿咽喉時的心理陰影被無限放大,尤其是對上那樣的眼神。

  平時的阿基里斯也就是看不順眼而找碴的這種劍拔弩張但實際仍在可控範圍內的態度,赫克托適應得很好,也沒有打算去改變這樣的模式,但如果是此刻的阿基里斯、那樣眼神的半神——儘管總是以綽有餘裕的形象展示眾人,化為英靈的他可以笑稱一切皆為往事任其流過,然而身體的反應不會被欺騙。此刻的顫抖有幾分是憤怒,又有幾分是恐懼?

  ——但是,無論如何,至少、他不想在這傢伙,在神的面前露出任何一絲怯意。
  給我振作點,特洛伊戰士怎麼能在敵人前顫抖呢!對著還在哆嗦的身體低喝的同時擺出略煩亂的微笑,希望對方能知難而退。偏偏正是那抹微笑又將騎兵的憤怒提升一個檔次。

  「不准撒謊,那對我沒用。」半神全然忽視暗示,握住他的手又更用力了幾分,那對金瞳仿佛赫菲斯托斯那座永不停歇的火山燒盡一切的把戲。赫克托知道對方確實能識破他的謊言。該說是恐怖直覺嗎,平時好糊弄的傢伙偏偏在這種地方特別難纏。察覺不能再繼續和那雙眼睛對視了,槍兵想避開卻被對方進一步的擠上跟前。

  「喂喂喂,阿基里斯,這是不是過分了?」對於這麼不知好歹的人,赫克托徹底冷下臉來。

  「我說過了,我要聽到你的看法,赫克托。」對面的阿基里斯比他還不耐煩,騎兵甚至懶得開口直接朝他伸手,赫克托驀地想起最後的那場戰鬥。

  到後來比起鬥士間的短兵相接,更像是回歸到原始野獸般用純粹的暴力比拚。

  一開始特洛伊將領還能用計謀騙過因暴怒而理智喪失的亞該亞勇士,然而說到底一介凡人對上發狂的半神勝算本來就微乎其微的低,縱使是身處在隔絕所有神、第三者和運氣的介入,甚至連忒提斯女神賜予的不死和攻擊無效化的祝福都被屏除的結界。
  流淌的神之血脈蘊含的力量超出普通人太多,而狂暴化的阿基里斯更像是完全摒棄那一半的人性,將屬於神的殘暴與能力發揮到最大。

  一旦落入這樣的局面,饒是特洛伊的第一勇士也無可奈何,就算好不容易讓那位近乎刀槍不入的阿基里斯流血了又如何?那位發狂的半神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害遠超過他在他身上的。

 

  喀。

  特洛伊人面不改色換另一手揮拳。

  喀。

  接連清脆的聲響聽在赫克托耳裡無疑是敲響的喪鐘聲。

 

  已然化為狂獸的半神騎在他身上,暴怒的拳頭如驟雨砸在那片飽受蹂躪的皮膚上,被折斷的雙手幾乎無力抵抗來自半神的仇恨。
  鐵鏽味開始匯積在喉間,腦袋的撞擊加上毫不停歇的挨揍讓赫克托幾乎要吼出聲,然而張開的嘴只是吐出更多的血。

  他會死去。並非來自暗晦玄虛的預言或是危言聳聽的的詛咒。他會在此刻,死於這位宿敵手下。影影綽綽的面紗被揭開,他看見天平上寫著他名字的那端越沉越低,那把剪子懸在線上。對此他也不感到太過訝異,被拽入這個結界之前,在太陽神撒手的那一刻特洛伊大王子就已然知曉。

  在赫克托以為自己將活生生被打死的前一秒,那場暴雨終於停止。凶狠的手勁掐住他的脖子,蘸著血和傷的臉帶著令人畏懼的狂氣與不可思議的美感,然而真正讓赫克托移不開視線的是那對金瞳。似乎不只是要宿敵的性命,還有連他的尊嚴榮耀與靈魂都一併拆食入腹,如黑泥潭般深沉的執著即便是阿波羅或宙斯的光也無法驅散的濃墨。在被那樣的眼神捕獲的那一刻,赫克托終於發自內心的感到顫慄。逃不了的,不可能逃的了。

 

  朝那套鎧甲中唯一不能保護穿戴者的部位,神張嘴——



  「Durindana——」

 

  面對橫在身前的長槍,亞該亞人完全愣住,而這一個鬆懈給了對面的特洛伊人一個反擊的機會,反手往他的臉上揮上一拳。因為忒提斯的祝福,無論是生前或是死後化為英靈的赫克托都無法傷他半毫,然而阿基里斯還是下意識的偏頭閃躲,也因此稍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赫克托抓準這個時機掙脫阿基里斯的手轉身就跑。

  一擊脫離戰術!雖然過往在戰場上特洛伊將軍也不是沒用過這些損招,但自從來到迦勒底後這人最多也只是扔點石頭或是將苦差事丟給他自己跑去旁邊偷懶的程度,還沒有過真的用兵器偷襲的時刻。
  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又有了回到特洛伊戰爭的時候。阿基里斯一邊惱怒的同時也感到沉睡的熱血再次沸騰。

  「別想逃!」騎兵大吼即刻追上,在即將按住長槍手肩膀時特洛伊人忽然扭身將槍送到半神的金眸前。尖銳的槍刃刺穿眼球的前半秒被用力握住,硬生生從特洛伊人手中抽出甩到旁邊。兩個人瞬間扭打成一團,希臘的英雄將特洛伊勇士壓制在身下,拳頭毫不停歇地落在長槍手身上,偶爾也會承受來自身下的拳頭或腳的回擊。

  鼻間瀰漫著血液與汗水,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亢奮,那一刻弗提亞的王子感到暢快,他既想嘶吼又想大笑。這種酣暢淋漓的快感已經許久沒體會到了,而他又一次贏得勝利。阿基里斯忍不住得意地看向他的宿敵,卻從那雙眼裡撞見恐懼與死寂。

  希臘的英雄終於想起那場對決幽暗的綠瞳。原本暢快的心情就像被潑了一桶冷水,來自宿敵的掙扎也在不知不覺中弱了下來,變成了他獨自一人在揮拳的傻樣。
  為什麼不回擊?
  他慢慢停下動作,但長槍兵不再有任何反應。這算什麼?希臘的英雄感到無趣而不知所措,那個特洛伊的大王子總是像狡猾的蛇,屢屢在被抓住的前一刻從他手中溜出去,還不忘記附贈可恨的笑容挑釁他幾句,那模樣雖然著實令人火大卻也足夠鮮活。

  「喂,」阿基里斯揪著赫克托的衣領往上提,「喂,大叔,赫克托。」
  他防備的瞪著好好掛在他手上的宿敵,懷疑這該不會是特洛伊將領的計謀。然而對方死氣沉沉的就像一具屍體,只有微微蠕動的嘴唇勉強與記憶裡的做出區隔。

  半神側耳傾聽,在那串紊亂的呼吸中終於聽清了來自凡人微弱的願望。
  「不想死…」特洛伊人反覆呢喃著,空洞的眼裡什麼也沒有。沒有子民,沒有國家,沒有愛恨也沒有神祇。那雙綠潭裡只剩下波瑟芬妮離去後徒留的荒蕪與冰冷,沒有任何光芒,結冰的湖面上自然也沒有阿基里斯的倒影。



  那場溫室下的紛爭果不其然引起其他從者的注意。在半勸架半威脅的情況下兩位從者被押進醫護室,確切來說唯一需要包紮的只有赫克托。沒有被擊破腳踝的半神毫髮無傷,相較之下特洛伊人就盡顯狼狽。怒氣沖沖的少女訓話到一半卻察覺到兩人間不對勁的氣氛,特別是特洛伊的將領。

  「赫克托?」少女喚了好幾聲才終於喚回長槍手的注意力。眼神瞟到另一邊拘謹正座的騎兵,那對求助的眼神配上俊朗的面容讓她難以招架,想起先前這位希臘英雄找她商量的事,年輕的御主嘆了口氣,指揮希臘的大英雄將特洛伊的戰士送回房間。無論是什麼原因打起來的,至少先試試溝通吧?用這樣的理由搪塞英靈的抗議將他們往醫護室外推。「好、好、說,吶?」少女揮了揮手背上的咒文道,琥珀色的眼睛警告意味頗重的瞪著心虛的金瞳。

  有了御主的威脅,他們一路相安無事,就是氣氛略顯壓抑。中間有幾度大英雄的臉色一再變化,幾欲說出口的話又被嚥下。赫克托將他的模樣盡收眼底,感到納悶,就這麼一會功夫他們已經到了房門前。赫克托站在門前,看了眼旁邊心事重重的亞該亞人心底嘆口氣。

  他既不用再像籠城戰那樣時時分析並策劃下一步戰略,也不用再擔憂那些神明又有什麼樣的理由來插手了,何必再改自己找麻煩。

  「感謝大英雄這一路的護送囉。」成功說服自己的赫克托當即決定不再深究,用一句調侃結束。啊,真的結束了。直到現在特洛伊大王子才真切的意識到,心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赫克托迅速收起好掛著輕鬆的微笑道別。

  「赫克托…」

  「嗯,晚安了,阿基里斯。」強硬地打斷未完的話語。
  就這樣吧。他幾乎是向眼前的半神祈禱。就這樣結束吧,不要再有任何的節外生枝了。

  然而神祇的手依然違背了凡人的請求抵住了闔上一半的門板。「赫克托。」他盯著他的勁敵,「讓我們談談。」

  赫克托挑眉。這應該是要徵求雙方同意的行為,卻被硬生生說成了祈使句。特洛伊的大王子露出營業用微笑,「當然。」他將門往反方向拉開,接著又以槍兵的臂力迅速將門關上。

  然而備受女神寵愛的半神再次粉碎了大王子的如意算盤。阿基里斯同樣掛著"和善"的微笑將門拉開,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拉鋸戰,率先撐不住的是赫克托的房門。

  想起御主的威脅,兩人不得不暫時休戰放過那扇門,年長者嘆口氣,側身讓了點空間示意亞該亞人進來。

  阿基里斯坐立難安的靠在牆邊,眼神悄悄打量宿敵的房間——沒什麼特別的裝飾,基本上就是從者的房間,除了桌上散落的幾枚藥膏貼布。真難以想像半個時辰前他們倆還打了起來。

  「你想談什麼?」赫克托坐在床上。那位騎兵婉拒坐在房間內唯一一張椅子堅持要站在那就讓他站吧,畢竟他才是唯一掛彩的那個,他也不想過於苛責自己的腰和肩。於是赫克托翹起腳,手撐在下顎百般無奈地盯著阿基里斯問。

  「我說…那個、呃,你是不是在害怕著我?」眼看那雙綠瞳又重新倒映自己的身影,阿基里斯一時腦筋還沒轉過來就直接問了。

  「蛤?臭小鬼,就算是夢話也要等晚上才能說啊!」赫克托沉著臉,阿基里斯卻一眼看穿政治家的虛張聲勢。他打算實踐自己的判斷,於是二話不說朝他的脖子伸過去,他緊緊抓住赫克托揮過去的手,又輕鬆接下另一擊,至此特洛伊人的兩隻手都被牢牢握在亞該亞人手中。此刻綠潭還因為情緒波動而顯得富有生氣,阿基里斯騰出一隻手伸過去立刻感覺到手底下繃緊的肌肉。

  「你害怕了。」在諦視那雙眼睛後,半神宣告,帶著毫不掩飾的雀躍。

  普里阿摩斯之子沒有回答,那副面具岌岌可危。

  為這個大發現沾沾自喜的阿基里斯恨不得此刻就將男人可恨的偽裝徹底剝除。哪怕是在城門前的追逐或是最後一場的戰鬥,即使再怎麼狼狽不堪政治家始終披著那層偽裝。那雙眼睛雖然看著他,卻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好像他再怎麼努力,對特洛伊人來說都只是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
  想要撕下男人的偽裝,想要出現在那雙綠眼裡。

  如果此刻去碰觸,那層面具是會直直落下,還是會徹底碎裂呢?而藏在底下的又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呢?

  「這和你最開始的問題有任何關聯嗎?」赫克托迴避他的手指,強壓下翻湧的情緒沉著的回望宿敵反問。「還是你鋪墊了這麼久是為了誇耀自己的強大並嘲笑我的膽怯嗎?」男人又縮回去了,躲進那副自以為無敵的盔甲,殊不知早已暴露致命的弱點。

  他當然可以瞄準那點窮追猛打,就像當年那樣輕而易舉的剝下它。可是如果他真的希望旅人主動脫下斗篷,他就必須換個方法。儘管他認為那場比賽太陽之所以獲勝單純是北風太弱,不然的話把斗篷吹走不過是分分秒秒的事。

  『哦,怎麼說呢,真不愧是阿基里斯呢。』年輕的御主誇張的歎了一聲。『不過呢,故事裡提到北風吹得越用力,旅人就抓得越緊,所以如果真的照阿基里斯說的那樣辦的話,我想最後應該會是連人帶斗篷的被捲上天哦?那樣就完全偏離了比賽內容了對吧?』

  好吧,這一次他就試試看太陽的辦法。那位驕傲的大英雄放低姿態,「拜託了,請告訴我——你對於神的看法。」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問題,阿基里斯?」赫克托開口,那對綠瞳帶著審問的意思凝視金輪,「你期望從我這得到什麼樣的回答?」

  將問題用另一種方式拋回去以迴避回答也是特洛伊政治家常用的手法,綠髮英靈眉間皺起。

  他確實不擅長拐彎抹角,他的老師也的確說過,某些時候不假思索照直覺去做可能更適合他直來直往的性子。

  「你有想過御主提到的那個世界線嗎?」

  身上流著一半神明血脈的色薩利王子一直在思考年輕御主提到的那個世界線——沒有強烈的愛恨情仇,沒有荒唐淫亂,但也不是像那個異聞帶的那般極端。只是單純去想像如果那些神明不會過分干涉人間的話。話又如此,如果沒有那些神祇的祝福與庇佑,他還能有如今的成就嗎?或者,身為半神的他還會存在嗎?
  他無法想像,沒有那些神祇親自參與的歷史。

  棕髮英靈一臉果然如此。「不會。」特洛伊人回答得乾脆俐落,只有語尾間帶著不易察覺的疲倦。「既然會被冠上異聞帶,就表示那是作為"不需要之物"被拋棄的人類史吧。如果世界選擇我們這邊作為正確的泛人類史,就表示這是正確的,大叔我認為既然如此就不必糾結那麼多了。」

  阿基里斯仍舊不滿意這樣的回答。誠然長槍手說的沒有錯,然而聽起來過於客觀而缺乏他想要的,關於"赫克托"本人對所謂"神明"的看法。
  雖然他也可以找其他同時代的人來討論,無論是誰肯定都比眼前的宿敵更合適,偏偏在那當下,阿基里斯只想知道赫克托會有何看法。
  尤其是在聽見那個異聞帶的槍兵回應了那個異聞帶的他的召喚時,胸膛下滾燙的澎湃凝結出的某種情感差點要順著喉頭竄出。這該不會又是臭大叔的戲弄吧?騎兵慌忙的咬住嘴巴將堪比波賽頓捲起的洶湧給用力吞回去。

  「你恨神嗎?」
  比起輕描淡寫的討厭,帶上更加強烈的情緒。

  大抵是看出年輕半神的茫然,年長者再次拋出反問:「你是以半神的身分在詢問這個問題嗎?」

  又一次被反問的阿基里斯並未感到任何煩躁,對於沒有試圖蒙混敷衍,而是帶著認真的態度在詢問的赫克托,這讓他意識到自己某種意義上的膽怯,對於赫克托的答案。

  兩人僵持不下,仿佛回到那場圍城戰上各執一方對峙。
  然而這次不再只是單純憑藉著兵刃或勝負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到底該如何處理?

  就如同當年的僵持,這一次同樣是特洛伊人率先敗下陣。特洛伊大王子長嘆一口氣,想撓個腦袋才想起雙手還沒獲得自由,「說恨嘛,一開始或許吧,後來也談不上恨不恨了。既然你會提起沒有神明的干預就表示你有過想要改變什麼的念頭,對吧?」赫克托瞇起眼審視青年,他不認為阿基里斯是惋嘆於自己殞落的命運,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只能是他了。

  神之子睜著眼,像是看到一位故人,喉頭艱澀的滾出一個自那之後就無人敢再提起的名字。

  那樣的世界線存在嗎?他呢喃。

  帕特羅克洛斯伴在他身側一起周遊世界,當個瀟灑不羈的英雄,而赫克托則在那座城邦裡從年邁的普里阿摩斯接過國王的職責與榮耀繼續治理特洛伊城。

  也許吧。政治家扔出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他們也許有機會在一場為特洛伊國王即位而所舉辦的宴會上相遇,聽著英雄們勇士們的吹噓與事蹟一邊喝著酒,也許他有機會和新國王談上幾句恭維話,但更有可能是完全的素不相識。他們在宴會結束後離開,再無交集。
  色薩利王子瞇起眼,發現那樣的畫面如被否定而剪裁掉的世界一樣空白且難以想像,而胸膛下的心臟更是被蠻力撕扯下一半又被絞碎的劇痛。
  幾乎無敵的半神微微抖了一下。這種疼痛就跟得知帕特羅克洛斯死訊的時候一樣,那讓忒提斯之子陷入發狂——但是為什麼?

  如果沒有那顆金蘋果,那場長達十年的特洛伊圍城戰也許就不會發生。帕特羅克洛斯也不會死在那場戰爭中。

  對的,為了一顆蘋果,在人間引發長達十年間的血戰起源只是因為一場未被邀請的婚宴而引來的報復。那是徹頭徹尾的悲劇也是一場笑劇,一昧的歌頌英雄的偉大,卻忘記苦難的根源是來自誰的策劃。不僅摯友死於這顆蘋果引起的爭亂,他最後也死於這場戰火中。
  扔出的金蘋果外層鍍上了又濃又厚的朱紅,那是戰士的血液和戰爭的烈火,他希望阿芙洛狄忒會為上頭沾上的顏色與氣味感到深深的困擾。
  半神或許該為神明的行徑感到憤怒荒唐,他卻同樣清楚也正是因此而與特洛伊之子結下不解之緣。

  阿基里斯盯著藏在衣服下的傷口。猙獰而可怖,興許還有咬痕。即使記憶已然模糊,他仍記得那股幾乎要從胸口噴發爆裂的憤怒與痛苦,像是一簇爆發的火焰,在胸膛橫行,在眼裡噴發。他毫不懷疑那股仇恨會滋長成一頭巨獸,從而做出宛如野獸的行徑——你給我帶來了如此痛苦,即便扯下你的血肉吞下肚也無法消除,甚至越發膨脹。

  半神的人生不僅沒有神祇的長,甚至遠比凡人要短太多,特洛伊圍城之戰就成了半神短如流星的一生中最為絢麗的一幕,那衝擊的情緒依舊深深影響著死後成為英靈他。

  是的,直至今日。
  每當想起摯友的死亡,那顆心就被奪去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又在宿敵的死亡後也徹底消亡。
  如果說帕特羅克洛斯的死帶走了他的人性和理性,那麼赫克托特的死又帶走了他的哪些本質?

  來自半神的視線太過灼熱,特洛伊人微微撇過頭巧妙遮住脖子。「但是呢,神明的干預或許也只是提早或延緩必然發生的事情吧。縱然沒有那顆金蘋果,或許斯巴達和特洛伊仍舊會打起來,任何理由都可以成為戰爭的導火線。」

  阿基里斯抬眸,赫克托正好在感嘆,「所以,想太多也沒用啦,阿基里斯。」

  阿基里斯忽然看懂了年長者眼底無可奈何,赫克托也好,帕里斯也罷,即令是貴為半神又受神加護的阿基里斯也同樣沒能逃脫摩伊賴紡織出的命運。自始至終,他們都在眾神的意志下任憑擺弄。

  但是他和他們並不一樣。阿基里斯早就知道那個早逝的預言,是的,那是他主動選擇的,他當然沒有任何怨言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榮譽的去接受那樣的命運。但是,就算已經做好準備,卻仍有心臟被活生生撕扯開來的劇痛,更何況那些只有在最後一刻才會看見所謂命運的凡人們呢?帕特羅克洛斯冰冷的遺體,赫克托特渙散的眼睛。他想著在溫室裡,被壓在身下的槍兵無望的祈禱。

  半神心底竄過一陣顫慄,接著為那份無能為力而打抱不平,為他身邊的凡人,甚至是名為宿敵的男人。凡人就只能是神明的對弈或一時興起而被隨意擺弄的玩偶嗎?

  神之子因不甘而迸發的情緒被凡人留意到了。赫克托幾欲仰天長嘯:分明自己才是被這傢伙殺了,死後的遺體還遭到凌辱的受害者誒?那雙曾染上他的血的手此刻抓著他的致命傷哦?死在狂戰士手下的那份恐懼可是好好的跟著來到了迦勒底繼續困擾著他的啊!綜合上述,完全與受害者這個詞沾不上邊的年輕半神竟還敢在他面前露出委屈的樣子。

  他的拳頭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雖然傷不了這位有無敵加護的半神,但至少能讓他感到疼痛吃癟就夠了。…只是看著曾經充斥驕傲的眼睛變得黯淡,實在是讓他有些看不下去。

  所以說感情和戰鬥分不開來對這個年輕的半神來說才是真正的致命傷吧。年長者歎息一聲,側過腦袋讓那隻手通行。

 

  太陽輕緩地揭開旅人總是裹得緊緊的領子,果不其然看見那道可怖的傷痕。

  他輕輕撫過那道疤痕,那陣陣顫慄透過指尖清晰地傳達過來。「那時候的我,很可怕嗎?」轉換職階的意識並不清楚,至少身為騎職被召喚來到現世的他無法完全得到那一段記憶。

  希臘英雄修長又充滿力量的指腹不由自主地摩娑那一塊比周圍更加敏感的肌膚,赫克托忍下恐懼與癢意停了幾秒才回答,「啊啊,大叔我還以為你是從塔爾塔羅斯爬上來的復仇者啊。」

  「哈?為什麼是塔爾塔羅斯而不是是克托尼俄斯?」年輕人不滿的反駁,「大叔是把我當成什麼罪大惡極的惡人嗎?」

  即便閉上眼,還能看見憎恨暴戾在那對金眸裡熊熊燃燒著,在被貫穿咽喉的那一刻,連同那人的癡恨嗔一併被注入靈魂深處,成了不可能抹滅的烙印。
  那一日看見的是為了復仇,也只剩復仇而前來的提西福涅啊。

  睜開眼,半神放大幾倍的臉躍在眼前,那輪金瞳浮現的是幼稚的置氣。眼前這個,就只是個有神的加護而得意忘形的臭小鬼而已。
  赫克托笑出聲,帶著些許調侃意味的笑聲重新撫平原本傾斜的天平,也緩解不少兩人間的緊張氛圍。「你難道不是嗎,臭小子?你可是拖著大叔我的屍體繞了特洛伊城整整三圈,又硬是扣留了十二天才讓我正式舉行喪禮啊。」特洛伊大王子是笑著說出來的,語氣間並沒有任何追究的意味,畢竟都已經過去了。雖然幹的行徑泯滅人心,不過那時他早已氣絕一點感覺也沒有,此外遺體也有受到神的保護,最後還是有成功舉行喪禮就行了。如今說出來只是想稍微戳一下這位惡劣半神罷了。他甚至還有閒心再補上一句,「怎麼,你難道就這麼捨不得大叔我?」

  對於赫克托的揶揄阿基里斯發出難以界定的哼音。「怎麼對待戰利品是贏家的自由吧?」對於亞該亞人的回應特洛伊人只是翻了個白眼卻沒多加批評,畢竟那確實是他們所處時代的價值觀。
  由靈子構成的英靈本應沒有氣味可言,但是阿基里斯卻聞到了菸草和藥膏味,現在又多了輕淺的血腥味和濃厚些的消毒水味。好吧,他承認在那之後拖著赫克托的屍體繞著城跑確實過分了,然而在見到完好無缺的屍體上還飄著玫瑰氣息時那種領地被侵犯的憤恨又一次引燃忒提斯之子的怒火,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讓諸神看不下去,從而讓那必然的結局提前降臨吧。

  阿基里斯說過他不後悔過去所做的事情。從選擇英雄之路的那一刻就有所覺悟,只是對於那個特洛伊人就算是死了仍舊能左右他的情緒這件事感到不爽。

  不過在親眼看見幾處混雜著被利刃以外的東西撕裂的傷痕清晰的印在英靈赫克托的脖子上時,莫名的,他感到自豪與滿足。手指不斷在那幾處打轉著。
  看啊,就算是可以裁定我的命運的神,也無法消除我在這人身上留下的痕跡。

  他聽見他的嘆息,「你啊,露出了與英雄相當不符的表情哦。」

  阿基里斯揉了一把臉,悶悶問,「那不然會是什麼?」

  「唔嗯——也不完全像狂職那般狂暴,但與騎職的你又相差甚遠…嗯…」每當赫克托發出一個音,覆在脖子上的手指都能感覺到回傳的震動與共鳴讓阿基里斯有些上癮,指尖傳來的震動霎時停止。他們實在太過貼近,就連硬是被嚥下的嘆息或是哆嗦這般細微小動作都被捕捉的一清二楚。他感覺喉頭一陣發癢,連帶著牙尖蠢蠢欲動起來。「啊哈,」上方傳來沒好氣的語氣道:「像狂妄的神。」他終於可以把視線從那道疤痕上挪開,直直對上長槍兵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

  「哈,我就把它當作是讚美了。」年輕的騎兵咧嘴一笑,曾讓赫克托感到窒息的那份暴虐狂氣已然不見蹤影,氣氛又回到了以前針鋒相對卻點到為止的微妙默契。

  兩顆對於世間來說過於短暫的流星劃過天際,在那紛紛擾擾的舞台中提前退場。雖然對於那些神明的隨興感到莫可奈何,但赫克托並不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感到後悔,他想阿基里斯定也是如此。生前的怨恨皆已不重要,如今他們同為英靈一同被年輕的御主召喚於迦勒底,為了修復人理拯救世界而合作。

  ——反正現在倆人並沒有非要爭鬥到你死我亡的理由了對吧?那就不要想那麼多啦。
  赫克托鬆口氣,一把拍開還摸著脖子的那隻手,對於大英雄的抱怨置若罔聞。「那麼大英雄有什麼看法呢?」

  阿基里斯停下甩手的動作,凝神檢視對面的英靈,似乎在思索是不是又一個政治家設下的陷阱。

  「雖然那些神總是帶來一堆麻煩,但也是因為祂們的參與才有了現在的我。」

  「哎呀,畢竟是受到神的寵愛的大英雄呢。」面對那人的嘲諷,阿基里斯剛要惱火的回擊幾句,卻冷不防撞擊那雙彎起的眼睛透著熟悉的狡黠。

  說實話男人的眼睛遠比他的言語和表情誠實許多。它們既不否認對那時暴虐的半神產生恐懼,也曾萌生退避的想法,卻還是在最後站在了命運的盡頭,勇猛無畏的直面那樣的結局。阿基里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在懼意與消極皆被吹散後水光瀲灩的綠潭,漫起的漣漪與藏在神祇胸膛下的波濤不謀而合,而此刻,在女神唇邊綻放的盎然春意中,他如願以償的在湖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只佔一部分而已,我多數的事蹟還是靠自己的,比方說和你的那一戰不就隔絕所有的加護和能力後堂堂正正打贏你了嗎?」

  「大叔我啊,可以扔你石頭嗎?」赫克托嘴角抽了抽,瞪著他半晌最後還是化為了無奈的淺笑。

  如果選擇繼續當北風,只會將旅人越推越遠吧,更遑論此刻還能再看見這樣的笑容。崇尚力量的半神終於明白那場比賽中為何會是太陽獲勝。

  「那麼大叔你的答案是?」對那些神明,對同樣留著一半神明血脈的我——

  「哼…對於你們這些蠻橫不講理的傢伙感到相當困擾啊臭小子,就好比現在。」他拍了拍半神的腦袋,倒是比看起來的柔軟,沒忍住又揉了一把,「但是也習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啦。」看著髮型被弄亂而狼狽反抗的騎兵,槍兵噗哧一聲大笑。




  「所謂的神明啊…不管是泛人類史的也好,異聞帶的也罷,在大叔我眼裡看來,本質上都是任性妄為不聽人話的混蛋。嗯,沒錯沒錯,就是一群不甘寂寞所以拼命惹事的任性混蛋。很困擾啊,真是的,但也因爲這些麻煩的傢伙才會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波瀾壯闊。所以呢,儘管讓人相當的傷腦筋,不過大叔我並不反感哦。」不遠處傳來月神的嗔怒和希臘獵手的討饒聲,熱熱鬧鬧的蓋過了一切偷聽的可能。槍兵明確瞟向某人的躲藏處,露出計謀得逞的表情壞笑。「既然都被這麼麻煩了,偶爾讓凡人無傷大雅的祈(使)禱(絆)什麼的對神明大人來說也不為過吧?」


  年輕的御主驚訝的瞪大眼,轉瞬間又露出說的也是的理解。「怎麼說呢,」哎呀,有些問題還得是本人親自去問才能得到答案的呢。「相當赫克托的回答呢。」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這麼道。



Notes:

這對那該死的性張力原諒我無能寫不出來(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