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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幼神正在闹脾气。她最喜欢的玩具彻底坏了,无法修补。无论她如何奚落、戏弄、劝诱或哄骗,他都无动于衷。
长子建议道:“杀了他,然后丢弃。”
“我不能杀他,”她抗议道,“他是我的宠儿。”
“把他交给我,”次子说。“我会让他脱胎换骨。”
“我不想改造他。”她回答道,“我想把他变回去!”
“我可以做到,”三子说,“只要你付出代价。”
她瞥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宠儿:曾经银发碧眼,如今灰头土脸,立刻下定了决心。“说吧,”她命令道,而兄长只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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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切始于一道荒唐的命令。那命令定是来自于某位官僚。一看就知道这贵族从未踏入过锻造车间,更别说亲自举起铁锤。
“这太荒谬了,”驻扎在铁拳号上的总技术神甫抱怨道,“他们怎么能指望我们这样做?”
费鲁斯皱起眉头,再次审阅这道命令。“谁写得出这样的东西?”他最后说,“我会派信使去泰拉问个清楚。也许是弄错了。回复前一切照旧。”
“弄错了?”技术神甫冷哼道,“谁接到这命令算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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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近来,与泰拉的通讯变得越来越慢。帝皇投身于他的最新计划,无法亲自领导大远征。费鲁斯闷闷不乐地想:难道祂忙到连亲自管理都做不到了吗?回信只有一句干瘪的道歉,没有对命令的详细阐释;虽然上面盖着帝皇的印章,但祂的子嗣却看得一清二楚。信件乃是他人代笔,帝皇盖印。至少信件最后的命令还说得通:照常进行。费鲁斯心想,如果你不得不撤销命令,那又何必费力发出命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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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述事件只是众多差错的第一个。
费鲁斯·马努斯不仅统治战场,也统治铸造车间,他对麾下机械教神甫们的情绪尤其敏感。实话说,他们日益增长的不满近乎怨恨——当然不是对帝皇的不满,他们(和他)对帝皇怀有的只是崇拜和敬爱——他们讨厌那些不请自来的官僚。官僚们坚持闯入,并执意要修补没有坏掉的东西。即使技术神甫们没有分享她们的想法,他自己也会感受到这种情绪。
“殿下。”技术神甫的二进制气得都有语调起伏了。“我真是忍无可忍了。您必须把收税官送走,否则您会在熔炉里发现他的尸体,而我将供认不讳!”
“他还在那里?”费鲁斯皱着眉头问道,“可我不是告诉过他,让他远离技术神甫的车间吗!”
“我不知道您给他下了什么命令,但他试图收集铸造车间的技术机密。”
“无视命令?我要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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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费鲁斯找到了这位官僚——他正在原体私人锻造厂的入口四处窥探,证据确凿——并按照承诺,让他的脑袋和脖子说拜拜。
这次,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到了泰拉。两天之内,加百列·桑塔,他的一连长兼侍从官,就被指控犯了禁制令罪。
“禁令?”桑塔问:“为什么?”
“显然是因为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费鲁斯大笑道,“看来某某检察官是某位高领主的第四个儿子。但即使是泰拉的高领主也无法惩罚我,所以他们要对付我的儿子们。”
“我该做什么?”
“不做什么。”费鲁斯关掉数据板,把它扔到一边。“我会编个故事,告诉他们你被关进地牢,一周内只能靠面包和水度日,禁食以示忏悔。那些纸上谈兵的人就爱听这种空话。此外,一切照常。”
“遵命。”桑塔离开前停顿了一下,“请允许我补充一点,马努斯大人?”
“什么?”
“我最近和阿巴顿连长与凯索隆连长谈过话。”
“啊,在舰队会议上,是的。”一想起他的兄弟们,费鲁斯就会心一笑。在这场无言的内部斗争中,他兄弟是他宝贵的盟友。“你从谈话中获得了什么?”
“……”桑塔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试图找到委婉的说法。“他们的军团最近也收到了类似的荒谬命令。甚至有人说要向远征舰队派遣记叙者。”
“记叙者?你是说那些历史学家?”想到这里,费鲁斯咬牙切齿:“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深受爱戴的父亲在想些什么。他安排管事的那些白痴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些艺术家一辈子都没杀过人!他们很可能连血都没见过!”他厌恶地啐了一口,“官僚和追忆者会害死我们的,记住我的话,加百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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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果然,第十军团在一年内收到了泰拉派遣的追忆者。检查官和审计官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记叙者——那些根本不适合在锻造厂、战舰或战争中工作的虚弱男女——才真正让人难以忍受。
费鲁斯无视他们的抗议,面对首席记叙者的威胁一笑置之;他命令将他们从铁拳号上扔下去,留在离得最近的帝国空港。他是帝皇的儿子,钢铁的领主。一个官僚的孩子怎么可能惩罚他?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补给品迟迟不送来,有时甚至根本不送来时,他就知道能怎么惩罚他了。他收到的信中有掩饰不住的愤怒和蔑视。当他因为没有足够的原材料而不得不两个星期不做工时,他认为自己已经愤怒到要亲自飞到泰拉去拧断作祟者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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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就在费鲁斯准备对一艘被确认载有贵金属与重金属的兽人货船发动一次计划外的突袭时,他收到了来自长兄的信息。
有件事我想和你私下讨论。荷鲁斯写道,请尽快前往达文。
虽然这不是命令,但费鲁斯还是觉得有义务执行。他乘坐雷鹰战机,与第一连的几名战士一同出发前往达文。途中满心都在思考战帅的奇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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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荷鲁斯在达文让他了解了真相,将费鲁斯故意视而不见的所有线索联系起来。
他诉说自己在生与死之间度过的时光。他看到了黑暗的未来,最可怕的是,他们是如何被推入了悲惨的现在。
帝皇确实离开前线,投身于自己的造物了。它本来能代替星炬,是在亚空间导航与发送信息的新方式。但任务太过艰巨。祂耗尽了所有能量,被束缚在黄金皇座上,陷入了不死状态。
费鲁斯越过桌子,紧紧抓住兄弟的肩膀,用力摇晃他。你疯了吗?他质问道;不可能!他坚持说。
然后他看到荷鲁斯哭了。
他的兄弟不常公开表露情感。没有哪个兄弟会。因此,荷鲁斯的悲伤并不以哀恸嚎哭的方式展现。泪水甚至不是涓涓细流,只是眼角的两点湿润。尽管如此,目睹兄弟流泪还是让费鲁斯心头一震,他提醒自己,在文官们遥远的目光下受苦受难的不止他一个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荷鲁斯低声说道,“他会亲自对我下令。那时,我们每周都会交流,一说就是几个小时。”
“我知道。”费鲁斯回答,虽然他也希望自己能这么说。
“费鲁斯,我的兄弟,”荷鲁斯喃喃道,“你最后一次和我们的父亲说话是什么时候?”
“乌兰诺之前。那么......三年,也许四年。”时间并不长;然而,他对父亲留下的那些有缺陷的凡人的怨恨已经快要爆发了。
“我也好不到哪去,”荷鲁斯承认,“我们最后一次交流是在乌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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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太疯狂了,费鲁斯抗议道。我们的父亲是不朽的;如果他死了,我们会知道的。
荷鲁斯反驳道,那你就去求见他吧,他们不会让你和他说话的。他们不会让我们——他的儿子——和我们的父亲说话,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情况奇怪吗,我的兄弟?
是的,费鲁斯想说,过去这些年我也有过类似的疑惑。但他摇了摇头,固执得要命。他说:我会请求和父皇谈谈,然后你就会得到答案。
去吧,荷鲁斯告诉他。去试试吧。
他尝试。他失败了。他再次尝试。他又失败了。他感到沮丧,感到难堪,但更多是愤怒。这时候,荷鲁斯的话才在耳边回响。这太荒谬了。为什么他要服从泰拉高领主的指挥?为什么高领主可以在父子之间传话?为什么帝皇陛下不在私人频道中回应他?
”我还是不相信你,“第二次拜访荷鲁斯时,他告诉对方,”但我会和你一起去泰拉,亲自看看事情的真相。“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荷鲁斯苦笑道:“兄弟,你应该更了解我。我曾三次前往泰拉,但三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是怎么把战帅赶回来的?”费鲁斯问。
“叛乱、顺从星球造反、兽人进攻。没有什么大到需要整个舰队出动,但他们,”他厌恶地吐出他们兄弟间对官僚的称呼,“坚持要我带头冲锋。”
”我会自己提出申请,”费鲁斯宣布,“虽然我不觉得他们对我还有半点好感。”然后,当荷鲁斯扬起眉毛时,“我把我的追忆者送走了。顺便还杀了一个四处窥探的大领主的儿子。我的侍从官被指控杀死了他。”他皱起眉头,仍然对这事件感到恼火,“尽管如此,我们必须用尽我们的选择。”
“如果真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荷鲁斯说,“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的兄弟,”费鲁斯低下头,”我不敢想得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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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最后,他的请求被拒绝,对澄清的要求也被驳回。他的技术神甫们在挨饿,而他自己的双手也在渴求金属,形势十分严峻。他还有什么选择呢?官僚们已经完全断绝了他的后路,所以他必须向兄弟们求援,或者掠夺无辜的——已归顺帝国的——星球来获取补给。
他们第三次见面时,荷鲁斯说:“你必须扪心自问。”费鲁斯能感觉到阴谋正在酝酿。更糟糕的是,他即将与之结盟。“要么我们的父亲知道,并且授意以他的名义颁布荒谬的命令,要么他不知道。所有证据都表明是后者。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为什么?”
“而你认为他已经死了,或者快死了,”费鲁斯回答道。他仍然无法接受帝皇并非无懈可击。
“我认为没有其他可能。”荷鲁斯耸耸肩。
“那怎么办?我们去泰拉,要求见帝皇,一路杀到皇宫,然后呢?”
“我们复活他。”
费鲁斯笑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不?“
”如果不能复活他?“
”那你就认为他死了。“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但你怀疑他死了。“
”你也怀疑。“
他们陷入僵局,隔着桌子互相凝视着对方,然后荷鲁斯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费鲁斯,”他说,“有些话我没说。当我威胁要向泰拉进军时,掌印者告诉我,这行为算得上渎职。”
“拜访帝皇算得上渎职!”
“泰拉有个故事——有两位将军被高等法院传唤。官僚们想出了惩罚,来保证将军们准时到场:迟到的惩罚是处决。”
“典型的官僚主义。”费鲁斯嗤之以鼻。
“这两位将军本想准时,但暴风雨后河水高涨,他们的军队又驻扎得太远。显然,他们无法按时渡河赴约了。”
“然后?”
“一位将军问另一位将军:迟到有什么惩罚?他回答:死。将军又问:叛乱有什么惩罚?另一个将军回答:死。”
费鲁斯笑了,他向后靠了靠,用手拍了拍膝盖。
“好吧,第一个将军告诉另一个将军,我们迟到了。” 荷鲁斯看着他,又露出那疯狂的笑容。“费鲁斯,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你愿意为此发誓吗?”
“你让我的梦里充满了煽动和死亡,”费鲁斯摇着头回答,“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拒绝你。”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愿意投身于你的叛乱,兄弟。条件是你带我一起去帝皇的宫殿。我想在这一切结束后,看看我们的父亲,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对视了片刻。费鲁斯完全理解荷鲁斯的行动方案后,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他坐上自己的飞船离开,回到他的军团,同时琢磨着该怎么劝说弗格瑞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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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你在开玩笑吧!”当费鲁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福尔格林姆惊呼道。他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把银发甩来甩去。“费鲁斯,我最敬爱的兄弟,总有一天我得教你讲笑话。”
但费鲁斯依然表情平静。
弗格瑞姆的脸垮了下来。
“啊,皇座在上,”他捂住嘴,靠进椅子里。“皇座在上,你是认真的。你和荷鲁斯打算率军横扫银河系,就因为你认为万民爱戴的帝皇已经死了?”
“别以为这是第一行动方案,兄弟,”费鲁斯冷笑道,“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所有其他方案都已用尽。官僚们不会让我们靠近他。”
“我能理解,”弗格瑞姆睿智地点点头,“他们毕竟是凡人。他们有太多缺陷。他们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又不完美。”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赶走军团的记叙者,也许你会更了解凡人。”
”恐怕低等生物的心理活动得留给你研究了,我的兄弟。”
“至于人类的心理活动,”弗格瑞姆笑道,“就这么简单:他们害怕荷鲁斯。不仅仅怕他。他们怕你,怕我,怕安格隆——好吧,怕安格隆可不能怪他们——也怕罗伯特。简单地说,怕我们所有人。”他用手撩起长发,向后一甩,“又有哪个兄弟会为此真正感到惊讶呢?我们是他们的理想形态,只不过各方面都更优秀。”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同情他们?”费鲁斯咆哮起来。
“不,不,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如果现状真像你们俩猜测的那样糟糕,那无论父亲现在的状况如何,都是他们造成的。仅凭这一点,”弗格瑞姆的眼睛里闪烁着钢铁般的光芒,“他们就得掉脑袋。”
“那你会和我们一起战斗吗?”费鲁斯倍感振奋,追问道。
“为了你们?”弗格瑞姆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只要不用面对你,我愿意为任何一方而战,我的蛇妖。”
这是他首要的称号,也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尽管如此,这感觉就像他们重温了兄弟情谊的誓言,费鲁斯不禁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兄弟,”他喃喃地说,拥抱着对方,“我们仍然站在同一边。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欣慰。”
“你是个傻瓜,”弗格瑞姆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斥责道,“我很乐意为你走向死亡,我还得告诉你多少次?”
“我百听不厌,”费鲁斯承认,“但你千万别怀疑,我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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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就这样?”荷鲁斯难以置信地问。
“你以为呢?” 费鲁斯冲他挑了挑眉毛。
“我不得不承认,我担心你们会开战。毕竟你们俩旗鼓相当,互不相让。”
“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互相对抗,”费鲁斯试图宽慰他。“你在你的王座厅里独处太久了,以至于你轻看了我们的兄弟情谊。”
荷鲁斯赞同地点点头。“那么,我得感谢你,把弗格瑞姆带到了我们身边。当然会有反对者。但我不认为文官和官僚会获胜。毕竟,我们同时拥有蛇妖和凤凰。”
“我们就是为此而生的。”他的兄弟轻蔑地说。
“叛乱?”荷鲁斯笑道。
“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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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不一样,”幼神抱怨道。“他不一样了!”
“我可没保证他会和以前一样,”三子回答,“但现在他肯定更有趣了,你说呢?”
“可能吧,”她佯怒道,“另一半也确实很般配。”
“没错。”兄长赞同地说,"没有另一半,两个都是不完整的。"
独立的人是整体的一部分——在他们俩看来,这种概念是完全陌生的。但他们无法否认蛇妖的堕落对未来造成的冲击。她叹了口气,让步了。“好吧,哥哥,这次你赢了。”
“我的荣幸,”她的哥哥声音嘶哑。“不管巫师怎么说,时不时参加比赛确实很有趣。我新添了一位出色的冠军。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有机会得到他。”
“不客气,亲爱的哥哥,”她勉强笑了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