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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戴克因为重案连轴转三四天,终于整个人头重脚轻地走到门口。他恍惚但还记得熄灭吸了一半的烟,捻净手指上的烟灰。
推开门,满屋的咖啡香让他清醒了不少。早晨的阳光刚刚好穿过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零星地折射出温暖的闪光。怀特闻声从起居室走过来,开始脚步很急,看见他的一瞬间却松弛下来,冷冷地哼笑一声,转身回去照看咖啡炉。
“原来还知道自己不是铁人?”即使穿着线条柔和的起居服,休戴克觉得这人的背影看起来还是很紧绷,大概是话里话外的讽刺给了他这种错觉。
那段时间之后,怀特回到了编辑部工作,但曾经的风靡一时仍旧给他留下巨大的声望。就像报社的吉祥物一样,同事上司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同情,一度让他很不舒服。不过好处就是他的工作时间更加自由,甚至比以前拥有更多“私人时间”。总之,这让他总是目送休戴克急急忙忙地剃须穿衣、抄起他随手多做一份的早餐和浓咖啡,一阵风地冲出门。但有些不那么十万火急的早上,休戴克会半倚着盥洗室的门看他慢条斯理地进行他的早间流程,就像现在一样,怀特先生偶尔不那么锋利的时候。食物的香气和木质家具被日光烘焙散发的味道缠绕在一起,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融化在金色的清晨里。如果看得太出神,他甚至会在怀特回身道早安时答不上话,等到人疑惑地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报以自嘲的笑。
休戴克很自觉地把沾满灰尘和隐晦血渍的大衣脱在门口,一边回应着怀特的话,一边伸着懒腰坐下。三言两语说不清这让整个纽约警局闻之色变的大案,不过纽约每个角落发生的事,他作为报社编辑不一定比自己这个警察知道的少。只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让他觉得自己被包裹在熟悉的情景和气味里,像是落进一张柔软而安全的网,沉沉地想要睡去。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怀特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的时候,警官先生已经斜躺在沙发上。衬衫揉皱了,领带也歪斜在一边,帽子半盖着脸遮挡光线,昏昏沉沉地睡着。
怀特的洁癖程度还是压过了那一点点心软。
“起来,收拾一下去床上......唔”
也许他确实疲惫不堪到脑子混沌,怀特拎着他领子让人坐起来换地方睡,他却晃晃悠悠地往前一倾低头靠在人身上,双臂环着怀特的腰埋进柔软的布料里,长出了一口气。怀特只觉得像被大型犬扑个满怀,重心不稳地勉强站住。温热的呼吸隔着衣服附在腰腹上,触碰出一种奇异的悸动,让他有一瞬间想回抱住这颗乱蓬蓬的脑袋。
默契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下巴还靠在怀特身上去找他的眼睛。怀特知道警官先生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故作风流、不怒自威,或者对他流露出安抚和同情,但还是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对视。略高的眉弓骨投影在长而直的睫毛上,褪下锋利的侵略、窥探的审视,却写满了他有些读不懂的情绪。
于是怀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他皱眉捏着人下颌左右审视,嫌他不修边幅,胡茬冒出来也不修理。休戴克任他摆弄,偏着头问他,你帮我弄?
怀特轻轻哂了一下,拉着他两条胳膊挣脱开桎梏,转身往盥洗室走。休的怀里一下落空,不禁啧舌。在少有的理性褪去的神游时刻,他忽然生出一种空落的感觉。休戴克迟钝地想,如果昨夜那发子弹真的打在自己身上,他会流眼泪吗?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最好时机,怀特正叫他自己去准备温水,手上已经来回打着剃须泡沫。休戴克搓了把脸努力保持清醒,走进盥洗室看到怀特挽起了休闲衬衫的袖子,裸露的线条修长的手臂上交叠一道道不属于编辑的伤疤,虽然他已经习惯不盯着它们看,但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瞟。
怀特看着他在温水里拧了雪白的毛巾、自觉地走到他身前坐正仰头、眼睛微阖。给别人剃须让怀特感到有点陌生,他故作为难地捏着刚换上新刃的剃须刀比比画画,故意在休的喉咙上划过一道酥痒的痕迹。刀刃贴着跳动的喉管轻轻滑动,力道恰到好处地点在喉结上。休牵起嘴角,握住他持刀的手指缓缓摩挲,趁十指纠缠的空隙夺过刀片,扣着他的手狠狠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快点好不好?真的累了。”他把刀片扔进水盆,下巴重重搁在怀特手上,掀起眼皮温顺地看着他。细韧的手指钳住他的下颌把细密的白色泡沫揉上去,怀特额前碎发垂下来跟着动作摇晃,偶尔因为腰弯的太低而扫在休的脸颊上,好轻好痒。离得太近,熟悉的侧脸都在他的眼前融成模糊昏暗的一片,泡沫窸窸窣窣地在耳边破裂融合,细碎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
“啧,别动。”怀特压低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来。他转身冲干净指间的泡沫,重新拎着刀片压上他的脖颈,
“真的放点血就清醒了,嗯?”
休戴克闻言坐正就范,等到怀特把控落刀越来越熟练的时候,又重新不规矩地攀上人的腰。刀刃抵在他锋利的下颌线上,力道掌握得可谓是小心翼翼。这样被搂住都不挣动,休突然意识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脸出神。腰被揽着往前贴紧,怀特只好上半身往后撤拉开一点距离,捧着这张脸缓慢而细致地动作。
呼吸轻缓地交缠。
他有些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刚被细致处理过的下巴,正要起身却又被人按了回去。带着凝胶的冰凉指腹附上他的皮肤,打着圈安抚那一点轻微的刺痛感。他神情好认真,指腹的动作让休想起他坐在书桌前拿着钢笔工作的样子,他的眼睛也在极近的距离里失焦,轻轻垂下来被睫毛挡得模糊不清。
“好了。”他正出神想着什么,怀特拍了拍他侧脸催他洗澡睡觉,“不是已经累得撑不住了?”
浴室里水声响起,怀特带上门,转身环视这间被热烈阳光洒满的屋子。曾经笼罩的尘霾晦暗的气息此刻一扫而空,看起来和过去截然不同。周身被明媚而温暖的氛围包裹,让他也有点昏昏欲睡。意识到自己的恍神,怀特忽然发觉,几天以来萦绕在心里的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
编辑先生在书桌边安坐不久,咖啡才喝了半杯,就被一个散着湿润蒸汽的怀抱从身后笼住。休半干的短发蹭在他左颊,脸也要隔着衣服埋进肩窝里,嘴唇磨磨蹭蹭地啄吻他下颌和颈侧。莫名黏人的大型犬早预料到要被推开,双臂环住怀特的肩膀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蹭得他肩头布料一片潮湿。怀特只好无奈地放下笔,揪着湿漉漉的发尾逼着人抬起头。
“休·戴克警官,不想睡可以滚回去加班。”
于是他只能举手投降,最后讨了个吻,自觉回到卧室躺下。或许是熬了太久,又或许是案子尚未平息,他昏昏沉沉地睡着,却不太安稳,体感仿若在黑暗中不断下坠,让他无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身侧床褥一沉,脑袋被手臂轻轻揽过靠在来人腰侧,在被缓缓揉按太阳穴的动作间,他脸颊感受到体温的暖意,闻到熟悉的油墨的香气,听见被刻意放轻的书页声响,这一切都让他浑身放松。
原来白天也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