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一、Psycho Killer (1)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今日的《圣芒德晨间播报》!我是你们的老伙计理查德。让我们来看看近期圣芒德市又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首先,据*非官方*统计,这个寒冷的一月本市谋杀率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足足2.2%!这可真是令人吃惊。我是说,难道今年一月份太冷了,把你们这帮黑帮小伙的卵蛋都给冻掉了?瞧瞧,圣芒德市本月份的谋杀率只排到了全美第四!如果算上前不久刚独立出去的夜之城,伙计们,我们可只能屈居第五了。保持危机感,圣芒德的居民们。那么再来看第二条新闻,本周末我们将迎来一月份的第一场暴风雪。如果不想起床发现自己家门口冻上,那么记得提前做好除雪准备!理查德的老伙计——你们都认识的,本栏目的前主持——去年在自个儿家门口狠狠摔了一跤,导致他不得不更换了新的眼部义体。当然,同时他还摔丢了自己的工作!哈哈,不然亲爱的各位也看不见理查德在这了。好,下面是晨间第三条新闻。观前提醒:如果你正在进食早饭的话,可以提前切台了。本市备受瞩目的谋杀新星,在网络投票中取得‘标本师’名号的在逃谋杀犯,于昨晚被发现制成了人体切片标本成列在森林公园的温室里。本台最具职业素质的记者——伊丽莎白女士——为我们带来了一手的绝密现场照片!让我们一起来看看……”
“最新、最强、最据性价比的外置眼部装置由蔡司公司提供!炫酷,多功能,应付所有……”
“嘿,林德尔!为什么切台?”砂金并不是《圣芒德晨间播报》的忠实观众,只是比起看商业广告而言,*积极向上*的理查德先生显得更有生机一点。他同时也要承认,咖啡店里播放谋杀案照片或许不是最老少咸宜的话题。可显然——“这破店里早上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难道还会期待别的客人吗?还是说,我们美丽动人的林德尔女士看不了血腥场景。”
“新客人随时会来光顾,这是一个充满信念的咖啡店老板的执着。”林德尔·伍德女士营业着这个街区唯一一家人工咖啡店。砂金怀疑林德尔女士家庭背景极其雄厚,不然怎么可能在周围都是99美分的机器咖啡店中存活下来。
“而且我今早就看过爆料照片了,那场面并不血腥。要我评价的话,我可能会给它的猎奇程度打个更高的分,毕竟那人体切片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林德尔愉悦地描述着她今早起床看到的第一张照片,那语气和她向客人介绍咖啡产地及风味时别无二致。“那毕竟是人体切片标本啦。那被制作称标本的‘标本师’——噗嗤,原谅这种充满因果宿命的结局的喜剧效果——很显然被别人竖着切开来了,像这样。”林德尔示意砂金起立,在他身上指指划划。“第一张切片里只有一只左手加上一点点的左肩,切片截面上有着清晰的肌肉纤维和骨骼。第二张切片则直接从中间剖开,他那二分之一的面容得到了非常好的保存。嘿,要我说那小棕色眼睛还挺帅的。我感觉这张切片可能主要在于展示他的大脑吧。你懂的,就是左右脑分界的地方。可惜我们超——有职业操守的伊丽莎白女士没有得到更近距离拍摄的机会,不然我认为‘标本师’的大脑结构看起来也会很有趣。要知道,哪怕是‘标本师’他自己都从没有机会从他的受害者中制作一份足够清晰干净的脑部标本,或许我们应该考虑把这个名号转让给那个杀死他的人?听起来颇有一种史诗级的传承感。”
砂金很欣赏林德尔女士。说真的,谁不会欣赏一位二十多岁在圣芒德独立做生意的女士呢?但砂金最喜欢的大抵还是她身上与这座城市无比契合的宿命感。他能闻到林德尔对这座谋杀之都的喜爱——额,目前是排名第四(或第五,取决于你如何定义夜之城之于美国的地位)的谋杀之都——闻起来就像是最廉价的焦糖苹果,在最外层又撒了些肉桂粉。可惜砂金并不喜欢吃苹果。
“你知道吗,就凭你刚刚那番话,如果真的有客人进来的话被吓走的概率和你继续播放晨间新闻的*独家*照片差不多。”
“这不是还有你嘛,无所事事的砂金顾客。如果有人来了你一定会打断我的。那么今天第一杯是喝美式还是拿铁?还是干脆来一份爱尔兰咖啡?”林德尔朝着砂金眨了眨眼,“说真的,你会提醒我的,对吧?”
砂金预估了一下自己的胃袋,认为拿铁还是一个较为温和的选择。“拿铁,热的。今天我要看你拉花拉一只孔雀。”
林德尔开始预热那台转了三手的slayer咖啡机,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昂贵的纯正牛奶(而非生物技术公司制造的合成牛奶):“我认为你只是特别喜欢考验我,或者折磨我。说真的,你要是喜欢复杂图案的话,隔壁的叮叮大师机器人咖啡店可以给你做一份价格是我这⅕ 且图案更加精致的拿铁。”
砂金听到店门被人推开时,林德尔还在念叨拉花的要领。“林德尔,客人来了。”砂金低声打断了处于亢奋或伪更年期状态的女老板。
“哦。哦!嗨,早上好!欢迎光临艾达斯咖啡!啊——又是你们。”林德尔的脸上戴上了她的营业笑容,虽然在砂金看来那和她刚刚谈论谋杀案时的神情大差不差。
艾达斯咖啡馆在商铺一楼,二楼则是一家心理诊所。诊所的入口在咖啡馆准备间的旁边,这意味着心理咨询师们以及他们的客户必须要穿过咖啡馆才能进入诊所。这为艾达斯咖啡馆提供了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业务。对于一家平均日营业在十杯之内(是的,还得包括上砂金这每天固定的一杯)的咖啡馆来说,这种业务是一种恩赐。
砂金认识这对推门而入、打断林德尔拉花讲座的父女。他们是楼上心理诊所的固定顾客。女儿似乎还是位未成年,那位沉默寡言的父亲会把女儿领到楼上,然后独自一人点杯饮品,坐在咖啡店里刷手机或读书。四十五分钟后,有的时候则差不多要一个小时,那名女孩便会从楼上下来。据砂金和林德尔的观察,这对父女最开始光顾咨询师的频率是每周两次,后来逐渐将为每周一次,现在几乎是每个月一次了。这才仅仅过了一年不到,林德尔对此颇有怨言:如果客户们被这么轻易的治好了,那么咖啡店的生意便会下降,她可听闻心理咨询有时需要持续二三十年。砂金则反驳道——先不提林德尔女士低下的道德观念——圣芒德怎么可能会缺需要心理咨询的人。如果主街上现在下场雨,那雨滴随机砸中一个心理变态的概率不下于百分之八十。
那位父亲向着林德尔微微点头,把女儿送上楼后接着下来。“嗨,早上好。一杯冰美式,谢谢。”
林德尔选择无视了砂金的订单,从冰柜中盛出来一杯冰块。
“额……我以为这位先生是在我之前来的?”
“哦他啊,你不如把他当成本店的临时员工算了。无所事事的砂金顾客,你说对吧?他稍微等等也没关系,反正他白天根本就是在游手好闲。”
“嘿!林德尔!你这种服务态度看来是等不到咖啡店红火起来了!”
“还是先来后到吧,林德尔女士……对吗?刚刚这位先生是这么称呼你的吗?不好意思了,明明我经常光顾却也没在意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杰森。”杰森向林德尔伸出了自己的手。
砂金抢先走到杰森身边握住那只在空中悬停的手:“我叫砂金,你好。是的,没错,这个讨厌的女人就是林德尔。”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注意到你和你的女儿似乎是楼上诊所的客户?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探,只是我们楼上有且只有那一家生意,不去注意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困难。而且你们似乎来了快有一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向我介绍自己。”
杰森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需要什么出色的观察力。一向沉默的男人主动带着微笑和陌生人打招呼,不是有好事发生就是有谋杀案发生。砂金眯着眼看向杰森摆弄吸管的手指。他能闻到杰森一贯的气息里夹杂了棒棒糖的味道——那或许是正常人会称之为喜悦的情绪。
“真是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想表现得这么失礼。我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只是今天,我被告知我女儿可能只需要做最后两次心理咨询了。她的咨询师说她已经……没那么痛苦了。好转,对,他说我女儿已经逐渐树立起了人生目标并且有了向前进步的动力。其实他很久以前就这么说了,只不过他今天明确表示我女儿已经下定了生活的决心,将会拥有一个明朗的未来。“杰森的脸上不自觉得洋溢着笑容,哪怕他手里的那杯冰美式一如既往得苦涩。
“恭喜啊。”林德尔的营业笑容还挂在脸上。砂金在背地里猜测她在心中到底骂了多少条街,这种普遍价值上的*好事*对于一个一直濒临破产的小店来说或许谈不上有多么美好。
“谢谢!同时也谢谢你们能第一时间陪我分享这个喜讯,砂金先生和林德尔女士。”
林德尔耸了耸肩,语气里暗戳戳的嘲讽只让砂金听了出来:“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你需要给孩子的母亲也打个电话什么的吗?我看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都只有你一个人陪你的女儿,我相信她的母亲也很关心她的心里情况吧。”
“啊说到这点……”杰森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落寞了下去。说真的,要不是今天砂金亲眼看到,他可不会期望这个男人居然会有表情如此丰富的一天。“这或许也是她来做咨询的原因之一吧。这孩子的母亲在她出生三个月后就去世了。在那之后一直是我抚养她。她真的,很坚强也很辛苦,到头来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品行。尽管她的记忆中可能连母亲的模样都没有留下,但长大后却意外地像她妈妈,从外貌到性格爱好简直是完全一样呢。她的母亲叫凯尔,当我决定由我女儿传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根本没有预料她会成为这样的姑娘。或许这就是血缘和亲情的力量吧。”
“关于这点我倒是相当赞同你。”砂金终于从林德尔手上拿到了自己早该拥有的那杯拿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血缘和亲情确实是有格外奇妙的力量。”
杰森点了点头,又坐回他往常的座位,在咖啡馆内拍了一张照片后把它上传到自己许久没有更新过的社交帐号上。毫无疑问,砂金能看出来杰森爱着凯尔,而这就是他身上那股棒棒糖甜味的来源。
约莫四十五分钟后,那女孩从二楼走了下来。杰森和林德尔还有砂金挥手道别,领着自己的女儿从门口走了。
“呼……还有两个月,亲爱的林德尔女士,你就要永久失去一名顾客了。”
“靠。楼上的心理咨询师是什么魔法师吗!”林德尔暴躁地在咖啡机前走来走去,“为什么他们的顾客都没有连续拜访超过一年的!”
“或许是他们的收费太高了?你懂得,”砂金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千刀的咨询师,客户们要么*痊愈*,要么因为长期咨询而债台高筑?”
“谁知道呢。但起码那个叫杰森的人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说真的,如果他的女儿,凯尔,在这两个月内再复发的话,我们的生意是不是还有救?”
“首先,这是你的咖啡店,我只是你的忠实的顾客。其次,你难道期望就杰森那一杯五刀的美式能对你的咖啡店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吗?林德尔,我要把你的危险发言上报给STMPD了。”
“说的好像他们真的有精力或者警力来处理这种问题一样。”
“讨论我客户的个人情况,尤其是在公共场合,似乎并不道德。”
莫名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林德尔扭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发现在楼上诊所任职的一个心理咨询师就站在他们身边。
“这位先生——在公共场合偷听我和林德尔女士的谈话本身也不道德。况且我们谈论我们的朋友和你没有关系,哪怕你是他女儿的咨询师。”
砂金认得这个人,单方面认识。他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主要途径是每一天的下午三点,这个咨询师都会准点下班,但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个正脸,从来没有和他或林德尔打过招呼,从来没有在咖啡馆消费过——为此,林德尔评价他不是有勃起障碍的性冷淡就是一毛不拔的死变态。于是林德尔和砂金带着点儿报复心态地登上了心理诊所的官网,发现这个疑似性冷淡的变态名叫维里塔斯·拉帝奥,于三年前加入该诊所。但诊所搬到咖啡馆楼上也就两年的时间,在那之前诊所甚至都不设立在圣芒德市。天晓得那时林德尔女士是如何拉扯大这家咖啡馆的。而砂金来到圣芒德市不过也就两年时间,和楼上的心理诊所几乎同时搬来。
拉帝奥对上林德尔和砂金愤怒的目光。“你们俩游手好闲也该有点限度,没事可以找个班上。”
“你个没长眼的东西!我正在上班好吗!站住!维里塔斯!我向天发誓,如果你不道歉的话明天我就往你桌上泼咖啡!”
“喂!有没有听说过夜班工作啊先生!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需要白天上班的好吗!”
维里塔斯·拉帝奥停住了自己往外走的步伐:“看来有人做过功课了?要么叫我拉帝奥教授,要么叫我拉帝奥医生,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并不存在——还没到你们能称呼我名字的地步。首先,你经营一家濒临倒闭且几乎依附于我们诊所的咖啡馆,在你*大段的*空闲时间里讨论本所客户的行为,在我看来实在谈不上什么正经工作。然后,如果想进入我办公室的话你可能得先考虑如何突破二楼的安保措施。最后,夜班工作?这位先生,希望我不会在什么夜总会或者黑帮的夜间活动中见到你。回见,二位。”
这便是拉帝奥同砂金的第一次面对面交谈。谈不上愉快,并且实打实地激怒了他和林德尔。尽管如此,林德尔干得最过分的事情便是在拉帝奥下半时对他的背影翻个白眼。砂金庆幸她没有蠢到真的去二楼给这位先生泼咖啡,毕竟他不想失去这家宝贵的咖啡店和这位可爱的女士。而至于砂金自己呢,他只能说拉帝奥对他的评价确实差不了太多——毕竟一个独立吉他手在这个年代想养活自己还是非常困难的。相当困难!于是砂金不得不用一些*手段*使自己的生活更加丰富。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是艾达斯咖啡馆的*常客*,而非员工,因为他确实不能保证自己的出勤时间和出勤率(尽管他也不认为林德尔真的掏得起给他的薪水)。
被评价为游手好闲的二人组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在咖啡馆继续呆着,直到那天,连二月份还没开始讲述它的悲伤时,STMPD闯进了咖啡馆。
林德尔看着眼前生意欣欣向荣的咖啡馆——指除了砂金之外还有三位客人。如果这三位不是穿着STMPD制服那就更好了。她对天发誓,在一瞬间她以为这帮人确实是来因为她的一些*道德感底下*的言论来找她麻烦,但当她看到这三名警员身后跟着的女孩,她的焦躁转为了疑惑。
那女孩明明就是凯尔。就是那个杰森的女儿,之前预计在两次心理咨询后回归正常生活的女孩。
其中一名女性警员带着凯尔上了楼,一如她的父亲从前那般。而剩下的人就坐在楼下咖啡馆等她们下来。林德尔趁着为另外两名警员端去饮品的时候——额啊,他们的品味实在糟糕,为什么要在拿铁里加三份香草糖浆再配上奶油顶?说真的,她要不要再顺便去隔壁给他们捎一盒甜甜圈?——询问道:“嘿,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我知道我大概没权过问,但杰森是我的朋友。他和凯尔在心理咨询诊所就医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在此期间每次都是他陪凯尔来。”
“是啊,上次杰森还和我们说凯尔马上就要结束咨询疗程了。”砂金托着自己明晃晃的金发加入了这场对话。
其中一名警员耸耸肩,伸出他装了义体的右手去拿林德尔托盘上的两杯咖啡:“如果你们真的是杰森的朋友,那么你们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不知道,那么你们肯定不是他的朋友。”
无懈可击的逻辑,砂金恨得想磨牙。他从警员们身上闻到了森林里的蘑菇味,一种带着泥土腥味的潮湿的气息。他不喜欢这个味道,闻起来不仅愚笨而且贪婪。
“嘿,但其实也无所谓啦,起码你们真的认识杰森的话,就能从新闻播报里看见他了。和圣芒德市的很多朋友们一样——他死啦!”
STMPD: St.Mound Police Depart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