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1-31
Updated:
2025-02-17
Words:
72,878
Chapters:
11/?
Comments:
122
Kudos:
970
Bookmarks:
93
Hits:
20,979

【鼠泉】借身一借借三回,天泉大侠太大方

Summary:

官方文本中被女装九流药倒“借”身子一用的倒霉天泉弟子故事的…不可言说部分。借身子怎么借?这样借,让天泉被你吓死。

Chapter Text

天泉也是在开封混了十天八个月的老熟人了。他自诩,凭借自己出色的社交手段、识人术、社交的手腕,不说对这汴京城了若指掌,最起码也是略懂。所以鬼樊楼这地儿,他还是知道的。

买卖人口的罪恶之地,被无忧帮那群臭混蛋管着,把人变得不像人,最后当成商品卖出去的地界,天泉弟子闻之无不咬牙切齿,想提着陌刀进去闹事儿。

当听到那恶徒嘴里冒出来那句“借身子”一用的话的时候,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倒霉天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额滴亲娘啊,想他天泉不说相貌堂堂、好歹也是五官端正、身姿挺拔的及冠之年的大宋好青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正直善良了一辈子,却要因为救人而去鬼樊楼遭那种老罪吗?

——苍天啊!请苍天,辨忠奸!如果要去那种地方受苦,皮糙肉厚的天泉倒还有一丝希望杀出来或者靠师兄们捞出来,但他不甘啊!

自己好歹是好心好意救人——虽然一不小心救了个九流恶徒——但也是善意之举,换来的代价居然是被卖进那地方吗?

天泉欲哭无泪,看看自己的肚子,听说那群大汉有生食人肝的喜好,到时候他肚子里的货呼呼啦啦全倒出来,血呼刺啦的,也不知道清溪回春圣手能不能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把零件按回去;但是老天爷啊!这难道是天泉这样的好少侠该有的结局吗?
天泉从坚毅的眼角落下一地坚毅的泪:啊!他宁可是眼前这个屡次三番害人的恶徒进去被卖了,再给他发一个真的需要他行侠仗义的好姑娘!

九流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天泉,觉得颇为有趣:这小子嘴都张不开,居然能用眉毛下那俩蛋表现出了震惊到绝望的梨园级表演。只不过梨园是眉目传情,天泉这是纯正的真情流露:没有一点技巧,只剩下纯粹的感情。

怎么,好恩人,九流(女装中)用那削葱根似的手指摩挲他的唇,“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你骗我钱、还要把我卖了!居然还觉得自己不够占便宜?!天泉只想从自己眼里喷出火来,表现自己的愤怒,惹得九流又是一阵想笑:害,也不怕俩眼珠子掉出来,他的好恩人也太好懂了。

不过时间紧迫,倒也没什么时间接着逗他了。九流垂下脸,那些丁零当啷的环佩被他一点点卸了下来,随手丢到一边去,拽下本就不多的布料,拉上帘子,留下两道旖旎的、难以被窥探的身影。

他凑上去,用能酥掉骨头的假声在天泉耳侧说:“好恩人,外边儿有我的仇家。你可得演像一点儿,做最陶醉的恩客;我嘛,就是个您花钱买的一晚春风。”他用手行云流水地剥掉穿的厚实的天泉身上的外套,解开扣子、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发觉天泉绝望的神色中填满了惊恐;饶是聪明伶俐的九流也没想出这小子这会儿还在惊恐什么、于是便伸手解了他的哑穴;登时他就看到天泉的脸立刻气血上涌,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倒霉的大小伙儿张了张嘴、然后拼了命的摇头:

他压低声音带一点惊恐说:你说的是这么借?!

九流惊讶于他居然还打算配合自己的行动,但又平生许多兴味:“你觉得是哪个借?”

天泉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你要把我卖鬼樊楼吃肉喝血!

九流捂住嘴故作娇俏地笑了,和身上衣服极为搭调,让倒霉小伙更不敢看了。九流笑了有一阵子、才兴致盎然地和他解释:“好恩人,你这身段,”他的手滑进半脱不脱的衣物,“樊楼留下你调/教一番,才是最好的用法。吃肉喝血,岂不可惜?”

天泉的脑袋摇的更快了。他身上仍然不能动弹,只是拼命地用脑袋做肢体语言全方位地表达着拒绝:不!当然不行!这档子事——这档子事儿只能和…和…

眼看着他的脸红的要滴血,九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意盈盈地说:

“好恩人,你现在是乐意借也得借,不乐意借也得借,可由不得你。”

【2】

天泉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他是动弹不得,皮肤上被手指滑溜过去的触觉和刺激却半点没减轻地传递到了脑子里,他叽里咕噜地压低声音啰嗦、拼命试图劝导九流当一个符合道义的纯爱战神,但是九流也不出所料地当没听见了;仇家马上搜到门口,如果到时候他们听到的不是天泉的叫床而是这小子的朴素寒碜爱情观,那九流要面对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九流微微一笑,麻溜抽了天泉腰间的…七匹貂,那传闻中能确保一切裤子不掉的神奇腰带;只可惜摘下来之后天泉立刻光的比在春水阁的时候还光溜,九流瞥一眼那白的发光的皮,心里暗骂一句不愧是把分部开到澡堂子的傻狍子们,洗的比正宗樊楼人还干净;倒也给他省事儿。

然后洗的很干净的天泉很快就没空输出朴素纯爱爱情观了;他呜呃了一会儿,眼泪都冒出来了,颤颤巍巍地抬起无力的手,似乎是想推开身上的人,好停下九流的动作;只可惜实在是没力气,抓住九流身上薄纱的力度像是小猫撒娇。

不,对于这家伙的话,可能是小奶狗更合适。

九流还有心思分神——他笑了笑,稍微加重了撸动的力度,立刻引得天泉躯体的一阵细微的颤抖。这种微不可闻的反抗自然是不会奏效的;他没想到天泉这么好对付,稍微逗弄一下性器就已经是羞愤欲死、浑身发抖的程度了。

看来平常是不怎么会自渎,九流用指腹上的茧子颇具技巧性地蹭一蹭顶端,身下的天泉就几乎咬不住牙关了;更别提在烛火的光亮下显得格外显眼的眼角的泪痕、要不是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知道这是生理性的,他还以为真能把人气哭呢。

九流故意借着他流出的液体发出不堪的动静,咕揪咕揪,听的天泉耳根子发烧;末了笑着问,恩人,都说你们天泉抗揍坚毅,怎么这样就受不住了?

天泉没空回答他;九流的动作淫靡又娴熟,让未经人事的青年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只能注意到下半身的快感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雏儿,自然稍微碰下柱身就忍不住流出透明的前液,若是仔仔细细作弄顶端那敏感的部分,更是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咬住牙才能不漏出让人羞愤的动静来。

可九流本来就是为了让他叫出来才做的这档子事儿,怎么能让他当个锯嘴葫芦。

他停下动作,调笑:刚刚不是挺能说的?这会儿装什么哑巴?

天泉用了几秒才缓过劲,不由得凶狠地发话:你这恶徒!等我出去,一定不放过你!

九流乐了:嘿,恩人,您就这么确定我会把您全须全尾的放出去、不卖了赚钱?

天泉懵了:你刚说不卖——

九流不紧不慢地说:“哈哈,现在用得着您的身子,等会儿不就用不着了么?到时候您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这当然是逗他的话,这呆子实在是有趣的紧。果不其然,这天泉居然信以为真、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神情、最后他叹了口气说九流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卖掉、也好过受这种折辱。他宁可直接去死。

九流垂了垂眸子,随后又咧嘴一笑:哈…恩人有理,但是还是先借我用完再说吧。我会尽量让你没有感觉屈辱的空儿的。

随即他趁天泉不注意,突然再次动手,逼的可怜的天泉从嘴里漏出猝不及防的喘息,而后九流闭上嘴全心全意地刺激那可怜的性器,顶端不断流着液体,天泉也越发忍不住呻吟,捏住那薄纱像是捏住救命稻草一样、仿佛是希望九流良心发现、把他从这种另类的酷刑里放了;但那显然有些不太可能,这恶徒到底从何而来的这种手段?天泉迷蒙中想,随后他又想:关他屁事啊!没准这恶徒就是个浪迹各路窑子青楼的风流种,谁在乎呢!

而且他很快越来越没心思思考了。在这场用手实行的强奸,俗称指奸中,他节节败退,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天泉没空在乎自己冒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和下半身流的液体、陌生的快感如浪潮一般一股股涌上来、让人整个下肢都诡异的发麻、爽的几乎让人失去理智了。

那些悦耳的、沾满情欲的、被迫发出又被主人刻意压低的色情呻吟从他唇间接连不断地倾泻出来。这就是九流想要的效果,而且有点好过头了。九流瞄他那张写满情欲和屈辱的脸,感到莫名的焦躁。

但是他好歹也是九流门的好手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焦躁方寸大乱;而且他还有事儿要做呢。他笑眯眯地轻声说:

“怎么样?恩人?爽到了没?我怎么舍得让你吃亏呢,好恩人。刚说要卖了你只是开玩笑,”他又低头在仍在失神喘息的天泉耳边说:“盘查的人快走了,多亏了你啊,恩人。再努力一会儿?”

虽然看起来天泉不太能努力了。雏儿面对技艺精湛的好手,能撑住这么久已经是他意志坚定;多半再碰个三两下、可怜的小伙儿就要屈辱地泄在恶徒的手心;而九流需要的时间还没到呢,这可如何是好?

聪明的鼠鼠总会有办法。他安抚性地、宛若调情地亲了亲天泉的脸蛋儿,在天泉注意不到的地方悄然从柜子里隔空取出一根细细的、樊楼中人都不常用上的玩意儿。

天泉被他亲的不适应,太亲昵的举动让他心里古怪的很。但他很快无暇这种小事了;因为九流把那根细细的银柱子仔细地、缓慢又不容质疑地插进了他的…尿道口。

天泉几乎疼的尖叫。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这和止戈受伤带来的疼痛完全不一样,私密处被异物入侵的尖锐刺痛和酸胀让他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大,整个身躯在九流身下可怜地颤抖,在被侵入的惨叫过后他本能性质地又抓住九流身上的薄纱、带着急切和哀求的意味张口:

“这…这东西不行!呃…不…不行…”

看来是真的疼极了,不然不会向刽子手讨饶。他的嘴唇嗫嚅着吐不出几个完整的词句,只是无力地说着不行不行拿出去之类的话。但他也明白这恶徒又怎么会收手,心中更是绝望。

九流突然心情很好。他抚上天泉的脸,像安抚狗似的挠他的下巴,说乖,恩人,适应了就好了。末了他低下头,狡黠地笑一笑,然后亲上那因为疼痛萎靡些许的性器。

这怎么是雏儿能受得了的。疼,疼得要死,但是温热的舌头滑腻地缠上来的一瞬间快感简直能让人从床上弹起来、但是天泉又没有力气那么做;于是他只能无力地哼哼、气息杂乱、痛苦中却又逐渐透露出甜腻。

没办法,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天泉本就在高潮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现在硬生生塞进去那让他疼的发昏的东西,生生堵住出路让他没法射出来,憋得人难受的要死;可是那恶徒的舌头又如此灵活、逗弄着敏感的部分,每次被舔过都让他溃不成军,这样强烈的疼痛和快感交织、几乎让人分不清快感和痛楚的边界了。

天泉断断续续地想、难怪那些权贵都喜欢玩这些花的,确实太过刺激,刺激的几乎对一个雏儿有些残忍;他又带一点恐惧:他不想成为沉湎声色的人,但是这样的刺激他完全无法抵抗、只能随九流摆布,在欲海中浮浮沉沉,丧失所有主导权。

天泉简直要真情实感地哭出来了。实在是太作弄人了,疼就算了,疼还弄得他很爽;他怕自己上瘾、从今往后整日做这事情,把行侠仗义的梦想全忘了。

九流要知道他在想这些估计要笑死。

他全神贯注地“服务”着天泉,天泉也正如他所料的反应极佳;虽然带一点痛苦,但仍旧算得上动听的喘息足够应付那些不好意思进门盘查的仇家了。说来,这样的“曲子”让旁人听了去也是可惜。

想到此处,九流默默思忖,时间似乎已经够了,于是他吐出被含住又不能泄出来、憋得可怜兮兮的性器。“啵”,似乎因为憋太久都有些疲软了。

天泉听到这动静更是羞愤地想死,他闭上眼转过头去,似是在逃避现实。

九流微笑:恩人怎么不愿看我一眼?我觉得你还是蛮爽的嘛,我做的不是挺到位吗?不值得你看看是谁在服侍你?还是说我的皮相入不了你的眼?

当然入得了。就算天泉不乐意承认、九流的皮相还是出众的。一副会用脸骗走人心的样儿,看起来就不着调,但是就是会有人上当的类型——可是,这种荤话他是怎么稀松平常地说出来的!天泉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滚!”

哟,还有点脾气。也不怪他,任谁被这么作弄一番都不会给人好脸色。但九流想干点坏事儿的心更甚了,这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九流笑眯眯地捏住那根细棒往外抽出一小节儿,连带着疼的天泉也跟着抽冷气,就差再掉下几颗泪水来了。

“你别!”天泉极为勉强地抬起一点儿手,“别弄了!”

九流没个正形,流里流气的,还是笑:哎,好大侠,你是名门正派,怎么不知道求人怎么求呢?

天泉脸色登时僵硬了,可九流并不想给他犹豫的时间——这恶徒于是又动手、把那玩意又往里一怼,又是猝不及防,天泉一声疼痛中伴着点别的味道的痛呼,是再也顾不上犹豫了,当即张口:

“求——”

没求出来。因为盘查的人走了,九流也莫名不乐意让旁人听见他的动静,于是顺手就给哑穴点上了。而且,最主要的理由…

他还没玩够呢,求有什么用。

【3】

这天泉的呆头鹅太有意思了。

之前带着九流的面具满开封寻人,发誓要报仇,气势汹汹,像只呲牙咧嘴的狼,要从九流身上扯下来一块儿肉;现在倒是行事谨慎了不知道多少倍、走在开封的大街上都要东张西望、像是夹着尾巴的狗。

他的师兄弟问他在躲什么东西,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心虚地转开视线的天泉只能尬笑着说害能有啥啊都是你们的错觉,然后脚底抹油逃出关切的同门的包围圈。他发誓这是他人生中最屈辱最不敞亮的时刻,但是想起那晚他就心有余悸、心有戚戚焉,让爽朗小伙一下成了惊弓之鸟。

谁让那恶徒行径实在是过分又可怖。那日九流在天泉的努力下糊弄完了九流的仇家,按理说他该放天泉走、再多欠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是他觉得尚未尽兴,于是带一点恶趣味稍微加了一点戏。

可是这一点戏无疑是压碎天泉最后一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说是稻草可能说轻了。毕竟九流恶徒把身处高潮边缘的天泉反复磋磨、又用那疼死人的细棍进进出出,把那根本不是正经腔隙的可怜地方弄的肿痛不堪,让天泉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神色写满绝望: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带着快感的酷刑何时结束,只知道胀痛的小腹已经濒临极限、自己的性器几乎也要被折磨的失去知觉,却还在忠实地传达让人发疯的与疼痛交织混杂的快感,脑子完全没法想别的事情了,连穴道被解开都没有察觉,只是弓起腰肢像拱桥一般想要逃离,嘴里无意识地吐露可怜至极的讨饶: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放了我——

九流说,好恩人,你可真有趣啊。说罢终于放他自由,黏腻的白色液体立刻随着东西的抽出射在天泉自己的腹肌上。炸裂一样的快感和释放的轻松、还有下半身的胀痛,让天泉最终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居然全须全尾、干干净净地躺在开封城的客栈里。

好恩人,好恩人。现在的天泉听到恩人这俩字儿就头皮发麻,让被帮助者都觉得古怪,而他也只能打个哈哈,挠挠头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嘿嘿不用谢我们天泉做事一向如此…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他是看不出来九流到底是善是恶,只知道自己恐怕没和那阴招百出的恶徒斗争的手段;而落在九流手里的下场他已经试过了,惨痛的教训,恐怕天泉这辈子都难忘了。

怎么可能忘啊!他那玩意现在…现在都疼!每次解决生理问题,都微妙地疼痛让人尴尬的要死!

天泉欲哭无泪,却也只能坚强生活,和往日一样行侠仗义,和师兄弟泡澡堂子特训喝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看见九流门和醉花阴弟子的服饰就下意识哆嗦一下,然后下意识后退半步。

如果不小心真的某日在闹市街的来来往往中惊鸿一瞥,瞄见熟悉的脸,那更是脸色青红交替,最后毫无天泉风范地拔腿就走,走的像在飞檐走壁,只怕跑慢一秒,就被那十恶不赦的恶徒药倒,然后,然后再…

天泉不敢想了。

他倒是没考虑过为什么往日他死活找不到的仇人这几日惊鸿一瞥的次数越来越多,次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哎,这呆头鹅,太有意思了。九流愉快地想,这人是没什么道德感的,只要大事儿办成就行——毕竟客观上来说,当晚他们九流门行动异常成功,夹起尾巴做人的不止倒霉的天泉,还有无忧帮那群孙子;结果上很好,就是牺牲了天泉的清白和身子。

而且让九流也算是重新认识了这天泉的呆子。他平日里仇人多了去了,不止天泉一个;那一晚过后,他才发现,天泉可能不是他仇人里最弱的或者最傻的,但绝对是最天真最二百五的,脑回路清奇,倒也有点趣味。

不愧是群英荟萃、能对喜欢的妹子学话本子、当霸道总裁、帮妹子浇花把花浇死的,人才齐聚的天泉门派啊。这人原来在九流眼里是提款机,现在多了点趣味。

尤其是被他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没了半点大侠风范和平日里的豪爽仗义,只剩下惊恐——说白了,九流就是有点戏耍人为乐的恶趣味。看他这幅样子九流不得不承认非常符合恶徒的口味。

但是他不急。他不急着突然亮相把天泉吓得心脏骤停,反而像猫捉老鼠、戏耍猎物一样、从偶尔打一个照面,到这个照面的频率和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什么程度呢,天泉刚和师兄弟们谈笑过后一扭头,看到摊子前面讨价还价的九流。

他想跑,但不能立刻跑。又想了想自己身边还有同门,心中多了些底气,但还是脸色一白,最终还是勉强对答了几句,最后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谎称不舒服,大步流星没一点病态地跑了。

挑选完货品的九流门若有所感似的回头,只看到洁白的毛绒绒的领子在空中一闪而过,在街角消失不见;他似笑非笑地付了钱,慢悠悠地说:

“老板,你这货真不错,能用很多回吧?”

【4】

九流本来就是九流门得意大弟子,在所有门派五花八门留下正面印象的时候九流门已经在支线里表演摸鱼大法了。所以即使他整天无所事事、兴致勃勃地给天泉带来各种jumpscare,门内也没有师兄揪住他耳朵骂他不务正业。

倒不如说,因为上一次的女装牺牲,他在门内风评那叫一个好评如潮。

天泉这边儿就比较惨了。上一次他被九流骗了,挨了香主一顿指摘;这回,他藏着掖着做贼似的几天,又被同门说:

“还是不是好铁子了?!”

哦天哪,这可是对一个天泉最最最最最扎心的质疑了。作为一个标准的好铁子,天泉怀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说自己被九流借了身子,他又实在不想自己被曲解成不好的铁子,这矛盾的,快把天泉急死。

按理说他可以找九流报仇,然后报完仇扬眉吐气地和同门说自己的光辉报仇事迹顺便为自己的铁子身份正一正名,但是正如前文所叙——他已经形成了生理性的、下意识的…反正怵得慌。

他倒是隐隐约约觉得九流并不是色心包天的登徒子,可能是形势所迫;但是他大爷的,人不能只看结果原因不看过程,这个过程惨烈的谁来了不说一句惨字啊?天泉是什么,是耍姐夫刀的,皮糙肉厚,整天挨揍挨揍出战意值的存在,天泉自诩特训没落下过,身体ber棒,肌肉练的极好,他都受不了那天下没人受得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天泉确实没有如他当时害怕的一样沉湎情爱。坏消息是,他现在恐恋爱。

他的思考方式很清奇,他想的是:师兄说过这种事儿只能和爱人干→但这种事让人痛苦万分→有爱人就要干这种痛苦的事。

谈个恋爱背后还要受这么大罪?!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什么也没想通)的天泉对所有情侣都油然生出了不少敬意。

所以他现在。

恐。恋。爱。

醉花阴的姐姐不觉得好看了,霸道楼主的话本子不敢看了,师姐的感情史不敢问了,颇有一副要和铁子们过一辈子的架势——反正门内许多铁子也真是这么干的,没差嘛!他只是晚了点悔悟,没意识到恋爱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哦,天呐。这事儿如果被九流知道,那真的要笑掉老鼠牙…大门牙。

天泉还是行侠仗义、还是看见姑娘受欺负就提着刀就冲上去,但是看到姑娘感谢的眼神就浑身发冷。

瞧瞧,一个九流对天泉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啊。

九流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应。他前半生什么三教九流没混过,这点儿○○○○那对他来说,说真的,小儿科。这事儿对他来说除了很有意思,没有半点不良反应。

他每天像看戏似的看天泉的日子,爽朗的笑声和板正的青年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常在始作俑者眼里看来是如此富有趣味。九流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在逐渐失去耐心——再来点,再来点更有意思的。

那日天泉经历了一个月的和九流的打照面,略微脱敏,总算适应许多,策马出城办点小事儿,和一个师兄碰面交流些情报;顺道拉着师兄就近吃碗酒,犒劳长久在外潜伏收集情报的辛苦。听师兄说,清河有个种佛花种到家破人亡的镇子,他正在致力于侦破此案,希望能还百姓一个安宁。他此次来,就是希望能叫来更多铁子来搭把手,毕竟那阵子里还塞了不少绣金楼的人马。

天泉听完心悦诚服,不愧是师兄,心怀天下苍生,这种义举比他救个姑娘可伟大多了。于是天泉非常心动,拿出珍藏美酒敬师兄,两人咕噜咕噜酒液下肚,登时开始勾肩搭背胡侃大山,醉意上头,聊了足足半个时辰,天泉方才情深义重地握住师兄的手道别保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把消息带回天泉开封分部,喊来多多的铁子一块儿救百姓。

九流皮笑肉不笑地想,呵呵,呆头鹅,这点破事给你感动的,送别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师兄要去死了。

是的。九流今日本想给天泉一个大惊喜——看到这傻小子出城,惊喜效果更佳了——但他没高兴多久,就看到天泉和他师兄那感人的场面。

太感人了。感人到九流一股无名火。

这股无名火往谁身上撒?那还用说。等到天泉酒意上头,骑着马往城里回,他又又又遇到了熟悉的眼前一黑情节,一睁眼,又是熟悉的动弹不得,又是熟悉的…

那张他看了就要跳脚的恶徒的脸。

天泉一个鲤鱼打挺,真的是鲤鱼打挺,因为他手被捆在背后,脚也被捆的结结实实,整个人绑成一个长条,只能像条berber乱蹦的大鲤子鱼一样艰难笨拙地远离九流一边大叫:

“怎么又是你?!”

九流笑眯眯地坐在篝火旁看大鲤子鱼滚动远离他:“怎么不能是我,好恩人?”

“你你你你你你——你找我干嘛啊?!”

“哎,那不是想着——上次您帮我的情,我还没报答嘛。”九流笑,右手捏着绳镖耍着玩,“我可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呐。”

“不用你还!”天泉脱口而出,然后看到阴郁的神色在九流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九流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天泉,笑嘻嘻地说:

“怎么能这么讲呢?好恩人,知恩不报大混蛋,我虽然是还您的情,但若是您好好接受,也算是帮我成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世界上少一个恶人,多一个好人,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恩人,您考虑考虑?”

“我没见过报恩把恩人绑了的!”

“哎,”九流的绳镖在他手腕上绕了几圈,“话不能这么说。那不是因为恩人你见了我,简直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嘛。”

“我没….”天泉的语气越来越弱,心里没底儿。但很快他找回了正气:

“不儿,你干那种事儿,还指望我对你好好的?你做梦呢!”

“那不是和恩人你说了,情势所迫嘛~而且那件事最后结果很好,您瞧瞧,角门里的那群孙子不是安分多了?这都是恩人您的恩情啊,所以这个情,必须得报;不然我们门里的长老,要敲死我呢。”

九流可怜地说,眨眨眼睛,挤出一滴鳄鱼的眼泪。“他们还说啊,我这恩情不报,就要把我逐出师门——”

真逐出那还好了,省五万块。但是天泉没意识到这滔天的谎话,语气也不由自主缓和下来:“真的?”

“真的,恩人。”九流又眨眨眼睛。

你不得不承认脸好看是真的有用。不同于天泉的丰神俊朗、一脸正气,九流确实好看到可以凭借妆容以假乱真地成为醉花阴,那双眉目含情的眼睛一眨,就让人多信他几分。

特别是骗天泉这种心思单纯的傻瓜。好使的很。

于是天泉终于不再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了。他语调平和些许:

“好吧,我信你一回。你先把我松开,我们再说报恩的事情…”

九流又是一笑,他笑的天泉觉得莫名其妙,心中不详的预感陡然生出,只见九流薄唇一张一合,说:

“那就不好意思了,恩人,我的报恩方式你不一定能接受。”

 

啊。完了。

Chapter 2: 正经第二章

Chapter Text

【1】

又让这恶徒骗一回!——天泉这才意识到这混蛋小子扯的报恩那一长串全是信口编的谎话,又上一次当的事实让他心头直冒火;但是很快他就没空生气了,在天泉慌张的目光中,那九流恶徒步步逼近,被捆成粽子的天泉艰难地靠旋转步步远离,效果甚微。

天泉吞了口口水,扯一个惯常的亲切的微笑:“不是,铁子,那个啥…你说报恩方式…到底是啥方式啊?我说,我接受能力没那么差,不如你先松了我…”

九流呵呵一乐,说恩人,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好骗呢。我给你解开,你下一秒拳头就要打我脸上了,我可没轻视你特训成果的意思啊。天泉面上表情一僵,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毕竟自己现在就是菜板儿上的鱼肉,怎么料理还要看这恶徒心情;天泉哈哈哈一笑,说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我是那种暴力的人吗铁子,我真不打,你先松——

“真的啊,恩人?”九流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是不是在心里想,我可没有骗你,只是想刚解开就唤马直接日行八百里、跑的越远越好?”

“嘿我去你——”天泉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费劲巴拉地忍住,露出伪装的憨厚老实的笑脸:“哎,铁子,那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是吗?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你靠俩腿儿想跑过我也不太现实,恩人。”九流促狭地眯了眯眼睛,“没人告诉你别和九流门的比跑路吗?”

天泉张了张嘴,哑巴了。他嘎吱嘎吱地咬着后槽牙,九流毫不怀疑他是在想能不能靠这张嘴狠狠地咬面前的恶徒一口。但他毫不在意,捏了捏天泉的脸,嗯,泡澡堂子泡的,别的不说,那叫一个颇具弹性啊。就是在地上咕噜了一会儿,沾了点儿泥,还蹭到那垂到额前的刘海儿上了。

九流慢条斯理地帮他把泥从头发上摘下来,慢悠悠地说:“总之呢,恩人,您就别想着逃出我小小的手掌心了。不如我们来猜猜,我要怎么报恩吧?”

天泉缩了缩脑袋,不适应地想要从他手里逃开;但是他这状态实在是没法儿做什么改变境况的行动,只能顺着九流的话说:

“呃,我不知道。把骗我的钱还我?”

“恩人,你没睡醒吗?你见过哪个到了九流门手里的钱能出来的?”

“…”天泉翻了一个顶大的白眼,他有气无力地说:“哦——”疑似已经放弃了希望,自认倒霉:“那我猜不着。我要是猜的着你咋想,肯定第一个找到你的老巢把你端了。”

“那还真是有点难度。”九流还是捏着他的脸,捏完左脸捏右脸,捏的天泉浑身膈应,九流倒是越捏心情越好,温热的、富有弹性的,天泉大侠长的一脸正气,还不是要在他手底下被捏扁搓圆做出各种鬼脸。

他笑嘻嘻地说:等恩人找到我的老巢,那我都要老死了。

天泉很想大声骂一句放你娘的屁,但是被扯着两颊的肉,只能含混地发出“行泥酿的皮”的动静,九流更乐了,说你还不信了恩人,也不想想前几个月你在开封满世界跑找没找到小爷的尾气。

天泉哑了火,哼哼了几声,说他不擅长跟踪和反跟踪,只擅长打架。九流又是一笑,笑的天泉发慌:“哎哟,我的好大侠,你要是擅长战斗,能次次被我药倒成粽子?”

“你这是阴损招数!有本事和我单挑啊!”

九流立刻摆出了虚假的示弱表情:“哎哟,好恩人,”他收回手,如驱臂使地甩了甩自个儿的绳镖,他虚伪地说:“大侠,你也不看看你那大刀多沉——我嘛,就只能玩玩这小玩意儿;您和我打,那叫胜之不武啊。”

天泉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但还是被他带进了逻辑的大坑。天泉迟疑着问:

“呃,那怎么才算公平?”

九流笑嘻嘻地说:咱俩都玩绳镖,那才叫公平。

天泉幡然醒悟,大骂:去你娘的,你怎么不说咱俩都玩陌刀呢!

九流说:那我拿不动呗。那玩意儿死沉,我都没舍得替你捡起来带上。

“什么?!”天泉两眼一黑,几乎要被气晕过去。那把陌刀,是他多年的战斗伙伴,他一直精心保养,珍重珍惜,用起来极为趁手,是花再多钱也买不着的东西,现在被九流扔到了荒郊野岭不管了?!

这下天泉是真想哭了。这操蛋的命运,这操蛋的九流,这操蛋的恶徒!天泉恶狠狠地瞪着九流,气急败坏,试图用眼神杀了他;九流噗嗤一笑,伸手揉开那皱成一团的眉眼:

“逗你玩的,好恩人。你的刀就搁你马背上挂着呢,我拿不动有马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受骗?”

天泉神色变了又变,他都不知道该为了又上一当生气还是为了刀没丢高兴了。他只想朝天大叫一声搞毛啊,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骗他有什么好处吗?骗他能让九流被金子砸死吗?能的话快点吧!麻溜的把这个恶徒砸的头破血流拉到清溪…不不不,还是快点给他拉无心谷试毒吧!

九流完全不在意他的愤慨,只是依然愉悦地将话题扯了回来:

“还猜不猜了,恩人?”

“我猜你二大爷!”天泉恶狠狠地骂,而后便死死合住了嘴,发誓不再和这恶徒交流,省的又被口头戏耍;九流捏了捏他紧绷的唇,突然咧嘴一笑。天泉瞅见这笑容突然一哆嗦,感觉这人要使什么坏;

“我…我警告你啊,别乱来——唔!!!”

九流用大的惊人的手劲儿捏住他的颧骨,吃痛的天泉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于是那恶徒的手指顺畅地伸了进去,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舌头,末了那恶徒轻飘飘地说:

好恩人,你最好别动用自己那口漂亮的好牙。您今儿个还能不能把你那便宜师兄的消息带回去,全看我心情。

天泉的眼中冒出难以遏制的怒火——他怎么敢拿这种事威胁他?但天泉确实无可奈何、只能顺从地放松了唇齿,闭上眼帘,将愤怒和不甘掩藏住。

九流饶有兴味地摆弄着他的舌头,指腹摩挲着舌尖和口腔,天泉不适地哼哼几声,却没有反抗:这种顺从极大地满足了恶徒的恶趣味,他用手指在唇齿间进进出出,满溢的涎水从天泉嘴角流下,偶尔招致剧烈的干呕和咳嗽,看起来狼狈至极。

九流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恩人,您还真懂事理。那我就和你直说了,等我报完恩呢,您爱去哪儿去哪,我才懒得管天泉的事儿。但是你刚刚没猜到我要怎么报恩,所以呢,我决定给你一点儿不配合的惩罚。

天泉半睁开眼,说你刚刚可没说什么惩罚的事儿——

九流一笑:我没说吗?那也没事。猜对了没奖励,猜错了有惩罚。

天泉险些又想破口大骂他一句,但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冷静,天泉,你要有大局观,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对付完这恶徒去给师兄报信…所以他垂下眼睛,故作平静地说有什么事儿快点的。

九流的笑容更灿烂了,露出在天泉眼中森白的可怖的牙。这人就像是一条毒蛇,嘶嘶吐着蛇信要用毒牙咬他一口;但天泉现在除了慷慨就义先听九流扯淡之外,也没什么选择,于是他又闭上眼,颇有一副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的架势。

那比他体温低些的手掌又抚上天泉的脸,堪称深情款款地摩挲了两下,然后低着声音说:恩人,你猜我怎么报恩?

九流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他这几天来看的最有意思的事儿。他一直浅浅地吓一吓,天泉就像惊弓之鸟似的;这次来个大的,不给这小子吓死?
九流笑嘻嘻地把脸越凑越近,而天泉浑身一激灵、两眼写满惊恐和慌张,正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天泉此前一直自我催眠上次的惨烈经历是因为情况紧急别无选择,现在有个屁的紧急情况啊?!等等、他九流什么时候是有龙阳之好的?

九流越看越乐、看着大鲤子鱼艰难但坚定又努力地在地上蠕动,他不紧不慢地慢悠悠地接近天泉,人为制造一种压迫感,而天泉眼里的拒绝之色也越发显眼——

但是两人同时闻到了一股焦味儿。

大鲤子鱼.天泉嗅了嗅,好像是他——自己身上的?他一扭头,发现他在抗争的过程中…把自己毛领子点着了!!!本来他就被捆在篝火旁边,他一顿扭,把那本来就长的皮子蹭到了火里;

天泉一声悲戚的大叫:那可是他从老家拿来的貂!!雪白的、柔软的、暖和的,每个冬天,他都珍重地把它套上,彰显着天泉弟子的身份;每个夏天,他都把这件毛领拿出来晒一晒,每次喝酒他都不舍得把酒沾上面!!!

还是九流眼疾手快、一枚沙土弹抛过去,成功把火势给止住了。但是天泉心里下的雨没停,他捧着少了一小节的毛领,潸然若泣,仿佛马上就要嗷嗷大哭给自己的毛领子哭丧守孝七天——

等等,捧着。

天泉和九流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天泉、捧着、他死了一点的毛领子。双手捧的,彰显珍重。

双手。一双骨节分明、有力的耍陌刀的手。九流的视线缓缓移动,然后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了一秒。

天泉身上的绳子、随着他逝去的毛领一块烧没了。

我草他妈的,玩儿大了。九流一瞬间没想太多,将绳镖快速本能地丢出直指天泉,而天泉果然也没有辜负他自诩的战斗本能,他大开大合一把拽住了绳镖,不顾自己的手心流下鲜血,趁九流惊愕的瞬间,借着绳镖一把将他拽进了自己身侧便于发力的范围,一记扫堂腿把九流打翻在地,然后用没淌血的左手死死攥住了九流的脖子。

“呦呵,”这会儿轮到天泉笑眯眯了,“让我逮到了吧?不狂了哈?真有你这瘪犊子的啊,是不是?你大爷的,我就说不靠阴招你哪里赢得过我?”

这空有一身力气的傻大个…九流在心里暗骂,因为呼吸不畅咳嗽了几声;但他眯了眯眼睛,一声嗤笑:

“哎,好恩人,我得承认你出乎我的意料。毕竟不是人人都在被药了这么多回后,还敢空手抓武器的。”

“你长这么大没碰到无心谷那群人把你毒死,真是命好的很。”

就算落入狼狈的境地、九流依然抱着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仿佛被力大势沉按在地上的不是他一样。天泉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松开了手,然后甩甩右手上的血,说:

“你就诳吧,真当我是个傻子啊?这玩意铁定没毒,不然你现在应该往我嘴里塞解毒剂了。”他不耐烦地说,“你这人,三句话里只有半句能信,这种说话方式不累吗?”

九流诧异地看向他,不由得下意识地说:“哟,大侠这么自信,不怕我只是不在意你死不…”

“怕你啥啊,有意思不?”天泉摆摆手,“差不多得了!你什么人我已经门儿清了,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行不?”

什么差不多得了、什么叫他什么人?九流要气笑了,他说你懂个屁啊,我是什么人能被你这样的傻狍子看出来?

天泉嘿~了一声,抱着胳膊干脆席地而坐,说我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您丫整这乱七八糟的一出我可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想耍我!你要是真想图我点啥,我的毛领你不拿走、刀你不卖了,就算是图我身子你都该和上次一样点穴不是?

这会儿他又聪明起来了。

啥也不图就图一乐呵啊?你咋那闲呢,我每天都忙的要飞了;
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群九流的心思——天泉翻一个顶大的白眼,大大咧咧地捡起了刚扔下的毛领:“还烧坏我貂!这你得赔我嗷,不然我叫铁子们来收拾你!”

九流一愣,然后脸上惯用的表情有些松动。他慢慢地说:“我们九流门可没那么好心仗义。”

“害!你——那行吧,你以个人的名义赔我也成,我以个人的名义和你要账,这总行了吧?”天泉抖抖他的毛领:“瞅瞅!瞅瞅!这少这么大一块儿!你知道这年头我们回不了老家不?!这咋整我都没想明白!明儿我去见香主又得呲刮我!”

九流一挑眉,说你想和我有私交?

天泉眨眨眼:什么私交公交的?你说话能不能通俗点?哦?哦~你要当我铁子啊?那也成,你赔完我们当铁子也不是不行,但是捏你要是敢不赔——

天泉自认为凶神恶煞地说:“老子把你抽成陀螺!捆树上抽!”

…看来这呆头鹅小时候就是这么被亲爹教训的。

九流哑然失笑。他一抬眼,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九流够了勾唇,说行啊大侠,你把这披风给我,我给你修好了再还你。

天泉瞪他一眼:想得美!你一看就是想把老子剩下的貂也骗走!

九流笑道:哎,聪明了啊大侠,不上当了——但是大侠,你看这火也灭了,这天儿也冷的,暂时借我一会儿也成吧?

天泉一瞅,哦,这小子大冷天的露着肚皮,一整个上身儿没几块布,确实看着就冻人。他一思量,哎,行吧,于是便把烧掉一块儿的披风丢给九流,他自己倒是穿的天泉传统的里三层外三层,半点也不冷。

九流接过披风,伸手一摸,油光水滑,果然是好料子;他这么一夸,天泉立刻得意起来,那是,这可是正宗皮子!九流又称赞几句,然后猝不及防一声叹气:

“哎,可惜这么好的皮子,我怕一时半会凑不出赔你的钱啊。”

天泉刚想说这不是扯淡吗——之前这小子从他手里骗走的钱就够够的!但他一想,哦,好像九流门也有散财的传统,便也不再计较。

天泉说:害,啥时候有啥时候赔吧,你只要不忘了这笔账就行。毕竟今儿个属于你全责,你不搞这莫名其妙的事儿我皮子怎么会烧着?而且你绑我就是为了耍我一下儿,真没别的事了?

真话多,这小子还是闭嘴的时候更有魅力。九流微笑,说大侠我不如把火重新升起来?这儿离城太远,明儿再回去吧。

天泉没多想,九流似乎是为了腾出手,把刚还抱在他怀里的毛领丢回给天泉;天泉顺手接住,下意识地抖开往身上披——

一股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香味顺着他的毛领子蔓延开来,在一天中第二次被药倒之前、他看到九流蹲在他面前伸出食指又戳了戳他的脸:

“哎,我的好恩人,你可真是吃一堑又吃一堑啊。”

你大爷…天泉没骂出声,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意识陷入黑暗。

等天泉醒来的时候他倒还是完完整整、屁股不疼耳清目明的,甚至还躺在上次那间开封的客栈里;他眨眨眼,看着眼熟的天花板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九流那鳖孙药翻了。

天泉忍不住骂出了声,一摸自己身上,娘希匹的,钱包果然没了,就连那块被烧一节的毛领都没了;天泉心里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巴不得现在就去找九流算账;但他一想,不成,师兄的事儿他还没给门派交代,于是一翻身下床,到了楼下心里直犯嘀咕,万一那九流恶徒没替他付完账,他可走不了;

好在那鳖孙还有点良心,没让客栈老板把天泉扣下。天泉在马厩里找到自己的马还有那把陌刀,一溜烟回了天泉和香主汇报;好在只是过了一晚,还没太耽误事儿。

他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这才放下心来。师兄行侠仗义,要是因为他没把消息传出去耽误好事儿,他这辈子良心都别想好了。天泉一放心,脚步也悠闲不少,出了大门还在思忖得回家取一趟钱,就在门口瞧见了笑眯眯冲他挥手的九流。

“你大爷!你还敢露面!”天泉破口大骂,撸起袖子(如果他有的话)就想给九流一拳头,但九流不慌不忙,不知道从哪薅出来一件儿他眼熟的毛领子:

哟,还是修好的。

天泉接过毛领,还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不对吧?他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把毛领拿远可劲儿抖了抖,生怕又沾了什么药粉;九流咧嘴一笑,说大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在你们门派门口把你药了啊?

天泉这才半信半疑地把他的貂披上,为了缓解尴尬,喀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发表重要讲话:“行吧,那就算你还有良心。念在你知错就改的份儿——”

不对,天泉一拍脑瓜,“你丫的!你不是刚偷了我的钱吗!你拿我的钱修我的东西,我还要谢谢你?!”

九流笑:话不能这么说啊,恩人。你想想,你的钱是我凭本事掏的,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钱;既然都是我的钱了,我拿来修你的东西,你不该谢谢我吗?

谢你个大头鬼啊!你要不绑了我这玩意儿能烧吗?天泉气儿不打一处来,“你胡搅蛮缠!”

“你就说修没修吧?”

“呃,修了…”

“那不就完了吗?你别管过程。我的好大侠,你想想,”九流故作可怜,“凭我那点儿收入,修你这皮子得等你我都死了也修不好呢!你就当接济我呗?”

天泉一想,决定发挥天泉风度,摆摆手说算了算了,那咱们的帐就一笔勾销了,你也别耍我,我也不寻你的仇,谁也别惹谁,这茬儿就这样儿得了。

随即他怒目圆睁:但是你少再来耍我!

九流笑着说不会的大侠,小的知错就改。他眨了眨细长的狐狸眼睛,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您还有恩于我呢。

天泉没听见——他一扭头让师兄弟们包了起来,熙熙攘攘地问着他和九流是怎么一回事儿,吵的耳根子疼;再一看的时候,九流早没影儿了。

【】

九流是没想到天泉这家伙看人的水平这么犀利的。而且他接受的未免也太快、太顺理成章了点。看穿九流只是耍他玩,没多少恶意,就干脆把戒备心一扔,吓也吓不着了。

按理说少了这个惊吓玩具,九流会少许多乐趣;但是这傻大个儿总是给他许多惊喜,比如现如今和九流一回生二回熟地这么一闹,他居然还能和九流嘻嘻哈哈起来。

要么在九流端着饭碗声称没了跌又没了马的时候大方地撒一大把铜钱,要么在摊子上吃东西的时候瞅见九流,立刻站起来大声嚷嚷着把人招呼过来一块吃;要么今儿喊他喝酒吃烤肉,明儿喊他泡澡堂子。

…这人适应能力未免太强了点吧。

天泉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神奇逻辑,九流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逻辑。
天泉将第一次的意外算做了两人联手打击了无忧帮→那就是一块儿行动过的铁子!
九流一老想耍他→嗨!这不就是小孩想让大人陪着玩的计俩吗?调皮捣蛋一下吸引大人注意力;他家里那弟弟妹妹就老这么干,他老熟悉了!

所以天泉非常顺理成章地把九流划分成了缺爱三岁小孩的阵营。既然是这么一个形象,他也非常自然地摆出了大哥大的样儿,对九流多加照顾——

虽然他们这群E到不行的二傻子的“照顾”,让多少I人难以接受就不好说了。

九流倒是蛮接受良好的。他干骗子这一行,怎么可能说话不好听。他不仅顺利地承天泉的情,娴熟接住天泉的铜板、笑一声真的坐天泉旁边儿一块吃饭、还真的能和那群天泉弟子一块喝酒划拳往澡堂子里钻,那叫一个适应力无敌了。

他再这么混下去,都要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天泉堆里也毫无违和感的九流了。

若是天泉的师兄弟问起,九流还会眨一眨眼睛和天泉对一对视线后毫无撒谎自觉地说:“一块打无忧帮认识的。”

…虽然某种意义上还真没错。

天泉也对此接受良好,他娴熟地喊九流铁子好兄弟,就好像当初那点不可言说的小插曲完全没发生;仿佛他俩就此真的成了感天动地的兄弟,当时只是不打不相识。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完全磨灭呢?

九流眼神好用的很呢。

他看得到天泉在不经意间瞄过他唇齿时的愣神,也意识得到自己的手搭上天泉腰的时候手下躯体的一僵;更别提勾肩搭背的时候,天泉下意识地哆嗦一下儿子了。

他就知道忘不掉。九流愉悦地想,你还要多久能忘掉?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好大侠。就像是烧红烙铁烫出来的疤痕,结结实实印在天泉身上。

他刻意、故意使坏:装作不经意地蹭过天泉的手背、大老远一见到人就和天泉勾肩搭背、喝酒的时候还没醉就故作醉倒,大喇喇地往天泉身上倒;

反应都很有趣。

他还会说天泉的发髻松了,神情自然地接手帮忙重新梳好,手指整理发丝时,不小心触碰到耳垂时惹得人一抖。

天泉只能不自然地偏过脸,心里默念几遍这是铁子这是铁子,然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他只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太敏感:

横竖他和师兄们也是这么混,怎么就没觉得怪?他和师兄特训,也没见得盯着师兄肌肉看;但是倘若让他看一眼九流那整天露外面的腹肌或者被盯一眼,他就会像被马蜂蛰了一口一样跳起来。

这种想法那无疑是助长九流气焰。九流玩的开心,天泉疑神疑鬼、难道他最近的粗神经变细了?他忙着自我怀疑、九流快乐地观赏他的自我怀疑,颇有一种逗狗的乐趣。

他这么喊天泉:恩人、大侠、好兄弟、铁子,语调千折百转,每一句都让天泉浑身难受。

天泉最终受不了,他打算跑清河去避一避;按理说他应该真的和九流成为好兄弟,但他也确确实实发现自个儿没那么容易适应和九流的肢体接触,干脆决定出门散散心,去慈心镇支援师兄去;

那九流怎么可能乐意呢。本来当初看这呆头鹅和那师兄一见如故就一头无名火,现在更甚。

好玩儿的东西总是不想和别人分享。

九流于是在天泉临行前截住他——这没什么难的,现在他俩当着表面兄弟,什么事儿天泉都随和地倒给他:今儿吃的啥、喝了什么酒,做了什么事儿,撒出去多少钱;就和丰禾村门口那道士说的似的,天泉,江湖上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看起来不好相与,一混熟什么都敢和你说,真诚又热乎。

所以他想去清河两天的信儿自然也不会忘了和九流交代。交代的时候还有点心虚,毕竟是为了躲着他新认识的铁子,算他问心有愧。九流倒是笑容满面说没事没事,天泉兄忙自己的就好——

就好个屁。听到天泉要走的消息的一瞬间他就开始盘算了。

最后天泉临行那晚,正要回住处,却瞧见九流一个人在斗大的银月底下举着坛子喝酒,身形潇洒,脸色却不明不白透着苦闷。天泉感觉奇怪,便起身也跳上房檐,瓦片咔哒一声,九流回头,瞧见天泉坐他旁边顺理成章地也摸出一坛子酒:

“怎么了,九流兄?有什么烦心事?”他关切地说,还不忘把毛领子披九流身上:这小子是真没几块布,让天泉瞧见就嫌冷。

九流笑了笑,咕嘟咕嘟喝完坛子里剩的酒,摇摇头,说不便告知。

天泉眨眨眼:咱俩都谁跟谁啊,害不便告知?是不是兄弟?

九流神色晦暗地瞧他一眼,然后轻叹一声。“非也,天泉兄。”他语调淡淡,“你自然还是我的好恩人,只是这件事我实在不愿告诉你,会为你染上麻烦。”

什么麻烦?他天泉生下来就是帮别人解决麻烦的。天泉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这么说,而九流只是苦笑一声,看他的神色充满无奈。
“可是,天泉兄,若我说和你有关呢?”

天泉心里咯噔一声,而九流却没给他反悔的机会,趁着醉意、脸颊泛红地伸出手抚上天泉的脸。

“天泉。你怕我。”

天泉刚想矢口否认,却只听见九流自怨自艾般说:也罢,是我当初为了成事对天泉兄做了坏事,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天泉夺口而出:我可不恨你!

瞧见九流带着希冀的眼神瞧过来(当然是假的),天泉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哎,毕竟也是为了做好事儿嘛,我就当自己牺牲了,我才不会为了…呃,这点小事儿怨你。”

九流却还是幽幽怨怨地说:“倘若天泉兄真的不在乎便也罢了。可你想蒙骗我还是早了些,”他顿了顿,“真当我瞧不见,每次我伸手你都下意识退半步么?”

而且特训一定避着他、和他一块下澡堂子趁着蒸汽弥漫悄摸躲别人后边,在水里一涮就跑路。

这事儿确实干了的天泉神色更尴尬了:呃,那…他一想,又中气十足地开口:害,那不代表我不把你当兄弟嘛!我只是需要点适应的时间——

到底还是我当日做错了。九流黯然神伤,垂下眼睛:“其实当时我已做好了被抓去鬼樊楼的准备,只是借恩人一用才保住性命。早知道会让恩人厌弃至此,我还不如死在当日——”

“可不能讲这不吉利话!”天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然后又讪讪地收回手:“哎呀,你别拧巴了,我真不在乎。”

此话当真?九流抬起眼,似有闪闪泪光。天泉下意识地保证:那是自然!

“那恩人又为何要去清河躲着我呢?”

这话直击问题重点,让天泉支支吾吾了半天之后恶狠狠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回答:

“那是为了救人嘛!我觉得我本事最适合干这活儿,”天泉磕磕巴巴地说,“我干完——呃,立马就回来了!肯定不是躲着你!”

九流期期艾艾地说:恩人,此话当真?

天泉拍拍胸脯: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

九流狡黠一笑,天泉眨眨眼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不是又被诓骗一回,九流就已经凑上前来在他耳朵旁边说,吐息温热:那可要一言为定,恩人。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天泉险些应激摔下去把屁股摔成八瓣儿。

【3】

太好了,现在天泉为了诺言必须要回开封,却一点也不敢回开封了。最后为了门派、为了大义,还要咬咬牙像刑场似的骑马出城,看到在城门楼上笑的像狐狸的九流还要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喊一声谢九流兄送别,心中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害的还的悲壮。

Chapter 3: BE支线

Summary:

写黄写一半,觉得这么写太把鼠鼠当工具1了,受不了,为了我对鼠鼠的爱改成支线,大家看一乐就行。

Chapter Text

【0】
天泉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天底下最倒霉的少侠,最起码也要是排名前十的倒霉蛋。

他最近几日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天天出门都要找角门里一老道士算一卦,算出来无虞才放心地乐颠颠地出门,今儿一算,道士说他有血光之灾;天泉一动脑袋,觉得这是此次门派委托的任务会有点小风险罢了,反正他自诩皮糙肉厚,哪里怕受点小伤,于是便还是策马出城,只是多带两瓶金疮药。

他大爷的,天泉感到自己的眼角微微湿润,那死秃头道士怎么没告诉他是这种血光之灾啊!他以为是兵器争戈整出来的血光,没告诉他是下半身某部位的血光啊!

 

【1】

 

天泉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那些糟糕的感受在他脑海中迅速过了又一遍,让人隐隐作痛,最后他咬咬牙说快点儿吧,别墨迹了。

忍忍就过去了,他想。

九流却笑,说恩人呐,你以为还要受苦呢?他凑到天泉耳边,温热的吐息让天泉半边身子发麻:“报恩呢,您懂报恩什么意思吗?”

没等他回答,九流亲了亲他的耳垂:

“是让你舒舒服服一回呢,恩人。”

 

天泉时常怀疑此人的下限到底在哪,现在他觉得这货可能就没有道德底线,什么话都能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他说瞎话,哦,对他还说荤话。

他那里听得了这种荤话,登时“彭”!就闹了个大红脸,脸颊肉眼可见的升温发烫,凑在他颈侧的九流都能感受到旁边脑袋的温度。九流亲昵地用脸贴一贴这羞臊的倒霉小伙儿,哦,温暖的脸蛋儿,冬天拿来暖手肯定不错。

这缺德玩意儿,哪有用人脸暖手的。但说真的,就天泉这逗一句直接熟一半的加热速度,可比手炉好用方便多了。

而且这小子那毛茸茸的装束、看起来就暖和。九流手指绕到他颈子后,灵活地解开一个绳结,顺手抽掉那好几圈的绳子,只剩手腕还被绑在天泉身后;九流把他抵在这断壁残垣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眼前的篝火还如此显眼;天泉意识到他们要在这天地之下干点什么的时候,抗拒的意思难以遏制地迅速冒了出来。

但是九流还在兴致勃勃地作弄他,偶尔含住耳垂、偶尔亲上喉结,天泉不适应地用腿碰了碰他的侧腰,低声、带一点商量的语气从嘴里挤出来半句话:

“呃…能不能、换个地儿啊…?”

九流笑眯眯地说:怎么,恩人不想打野战?

又来!这种话他是怎么从善如流地说出来的?!天泉简直要感叹于这人的厚颜无耻,他咬咬牙,艰难地说:

“再怎么说,这大空地…”

“让人一眼瞧见了?”

“…你!”

“嗨,恩人的请求自然是要满足的。”九流笑,但是天泉觉得这家伙绝对没半点儿答应他的意思;“我把篝火熄了可好?”

完全不对吧!那不还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境况?!天泉害臊到浑身刺挠,最后闭了闭眼睛又闭了闭眼睛,最后绝望地说:你熄吧。

总好过亮着被这人在野地里干着茬儿,顺便被走夜路的路人骂一句没有礼义廉耻——天泉想想都要气死了。

九流一笑,顺手就扬了一沙土弹把篝火灭了,然后他又凑到天泉面前:好恩人,没要求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天泉很想答一句你去死得了——但是最后他闷声答:

“你快点儿的吧。”

怎么?等不及?九流的手放在他的腰腹上,不怀好意地比划着,思量着这习武之人的柔韧性如何;天泉却也没有再和他打嘴仗的心情,只是紧绷着身躯,在一片黑暗中精神紧张地等待着九流的下一步动作。

完全就是案板上的肉啊。

九流浪迹开封所有地地道道的地道,夜视能力比猫儿还好使些,和两眼一抹黑的天泉是两个极端。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天泉紧绷的表情、四处乱瞟但什么都看不见的黑色瞳孔,充斥着不安地抿紧嘴唇,——嗯,真不错。

他笑,说恩人你可要感受好了,又突然凑近,在天泉耳朵旁边说话:

“省得你连情事都害怕。”

天泉下意识侧过脸,无法视物、茫然的眼神和下意识确定声源的举动像是听到动静的小狗。他明白九流在说什么后、又握了握拳头、磕磕巴巴地说:

谁说!谁说…我害怕?我才没感觉!洒洒水而已!

“我倒是很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害怕,”九流故意拉长音调,不出意料地看到天泉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似的看他:“但是呢,今天就不那么办了。说了要让恩人舒服一回不是?”

天泉长出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松开了背后攥紧的拳头,这才发觉指节隐隐作痛,多半是在粗糙的墙面上蹭破了皮。

九流没有漏掉他一闪而过的微表情。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一边继续刚刚中断的亲吻,一边悄然调换了两人的位置,将天泉的手换到了身前。这自然危险些,毕竟这小子一身牛劲,指不定就用捆在一起的手一使劲,把九流砸晕——

但是靠着对他的了解和直觉,九流觉得他没这么干的可能。虽然也不能解释他怎么突然贴心一次;大概是因为天泉靠着墙、也不方便扒衣服。于是等被亲的头昏脑涨的天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靠在九流身上被解开披风的盘扣了。

这姿势是不是太像爱侣了?天泉从脑袋中冒出这么个问题。

毕竟怎么看,这都是他依靠在九流的怀里——天呐,他堂堂男子汉像个金丝雀儿一样依在人怀里,想想天泉都觉得要羞愤欲死了。九流倒是不在意他的心思,他解开披风抽走,伸手捏住天泉的下巴,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肢,牢牢地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恩人,我这垫子怎么样?他笑,“我这服务到不到位?”

天泉呃哦嗯了几个音节、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但是比起被俯视着、不用看九流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的脸让他好受了点。他是越来越不懂九流这么干的理由了,但这人他本来就看不懂,干脆也不去想。

靠着九流确实比靠着墙舒服,这人身上就算穿男装也没多少布料,于是第二个人的体温是如此鲜明、难以忽视。太亲近了点,反而让人感到异样。

这对吗?这不该是场正宗强奸吗?怎么搞的像情侣调情?上一次那恐怖如斯的威慑感呢?天泉茫然地想,无意识地随着九流的亲吻发出轻微的哼唧。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亲?亲他的侧脸还不够,还要亲耳朵,让敏感的小伙攥紧手指;亲完耳朵亲脖子,末了像蛇一样灵活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在胸前摸来摸去:天泉是一点也不明白这些举动的意义,他只知道比上次好受些,所以反抗的心情越来越低、困惑的心情越发高涨。

这是做什么?

天泉不明白了。这也是情事吗?他对这方面实在是所知甚少,九流要是直接把手放进他裤子他还明白,但这些蜻蜓点水的亲吻和抚摸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嘴对嘴的亲,不明白九流为什么在他皮肤上亲个没完;那些抚摸就更令他困惑了:

九流摸他肌肉干嘛?他师兄弟之间倒是经常确定肌肉练得怎么样,但九流摸他干甚?

行吧,这些困惑很快在九流用高超的技巧捻上他乳头的时候消失了。天泉做梦都想不到男人的这器官还会有感觉,喘息急促些许,往后退却意识到自己还窝在九流怀里,这种逃避简直像投怀送抱。

天泉弓着腰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无措地在九流手底下浅浅地喘息,九流轻笑,说恩人你怎么这么僵硬,他挑逗两下乳尖,捏没发力所以颇具弹性的胸肌两把,又低声说:哈,恩人,你练的是不错,摸起来简直像女人。

天泉尴尬地想:这…这大家都一样——最起码在天泉门派是都一样。九流不置可否,慢吞吞却不容质疑地推进着情事的进程。天泉直到被褪下裤子、才意识到这些他不明白意义的行为居然让他硬了。

他想起上次那带来疼痛的玩意就浑身紧绷,像张绷紧了快要断开的弓,而九流这次完全没有上次指奸的粗暴和快速、带来让人难以承受的快感;这次的动作温和的多,效果就是逐渐让人在快意中溺水。天泉慢慢完全放松了身躯、靠在九流身上微微仰起头、露出唇齿间的舌尖喘气,瞳孔越发涣散。

恩人,怎么样?说是报恩,您还不信。九流挪揄,而天泉没有回嘴,只是仍然轻轻喘息,像是没法立刻动用清醒的意识。九流贴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继续着。然后说:

我本来可真的只是报恩呢。但是你刚刚没猜中的惩罚也是要兑现的,恩人…别急,不会让你难受的。

天泉茫然地抬眼: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完全靠在九流怀里,松散许多的发髻顶着九流的下巴,让人发痒。

九流笑:怎么,恩人?您是一点功课也没做,连男子之间如何做都不知道么?

天泉哑着嗓子说他没兴趣了解,让九流该干嘛干嘛,反正他不懂。九流把手搭上他这会完全露出来的脆弱脖颈,神色暗沉——而后他又露出惯常的狡猾的笑容,说那我可就自便了,这可是你准许的。

直到吃痛地被手指侵入进去,天泉才明白这到底要怎么做。但他沉默着、忍耐着,待到九流问起,他说他不会出尔反尔,他做不出反悔让人扫兴的事情。九流只是笑,说那您可真是诚实守信的大侠,我真敬佩。

天泉不言语,只是偏过头闭上眼睛,隐忍地皱着眉;他不说话的时候倒真是算得上风度翩翩,只可惜喜欢张嘴。九流吻了吻他的额头,叹息般说大侠你要是一直这么沉默又听话就好了。

那怎么可能。

要不是被威胁着、天泉现在绝对已经用腿脚功夫和九流打起来了。但他忌惮九流那些阴招,只能暂时虚与委蛇,任由九流胡来。

九流在手指上抹上冰凉的药膏、用手指抽插着送进去,冷冰冰的异物感让天泉不适的直倒抽冷气,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任由九流破开穴肉模拟交合的动作进进出出,他恍然间想到自己是不是适应的太快,但为时已晚,空气中那弥漫的旖旎的香味早就让他的身躯越发滚烫、连并非用于交合的穴道都开始隐隐空虚;那盒药膏!

天泉被手指操的话都说不全、断断续续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又…用阴招!”

九流说您现在察觉也太迟钝了,他笑眯眯地说,再说,男子的身子哪有那么容易舒服,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减轻负担嘛。

又是这种歪理!但天泉无暇顾及、也无法再去想;直到被操了进去,他才从唇齿间发出隐忍的呻吟。

舒服吗?比第一次舒服的多,舒服到他脑子一片混乱。后穴里酸胀发麻,被顶的想干呕;天泉手指死死扣住地面,随着动作像只大海浪潮里的一叶扁舟,马上就要沉没;而他愈发支撑不住、下意识地逃离那侵犯他的东西,姿势也从躺在怀里变成跪伏在地上、被后入到眼神涣散。

九流扶着他的腰,低声说恩人,你难道没见过吗?这种姿势,就像路边发情的野狗——荤话总是让人受不了、于是天泉下意识收紧后穴、让人头皮发麻。九流暗骂一声,动作越发大开大合。

天泉做梦也想不到那地方用来做爱是这种感觉。他意识迷蒙,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让他无暇思考;九流说到做到,让他爽就真的做到底,两边儿同时来,天泉又怎么受得了?带着轻微的崩溃感不知道高潮了多少次、直到九流抽出来射他屁股上才算完事儿。

天泉最后看了九流一眼——还是累的闭上了眼睛,没撑住。

九流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全是失望。但他把人收拾的干干净净送回开封,第二天就听到了这人前往慈心镇的消息。八百里的快马,九流这样灵通的消息网也没拦住。

他也没什么必要拦住不是么?左不过是少了个玩意儿。九流想,但莫名感到空落;之后听说,那小子干脆留在了清河,帮忙打土匪、杀绣金楼,也不知何时才会回开封。

多半是不回了。

BADENDING:
你把这世界上最容易相信人的家伙彻底吓走了。他从此确信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和混蛋,带着对你的恐惧和失望前往清河执行他的侠义。
也许你当初根本没打算对他做出那样的恶事,但是是什么让你那么做了呢?

Chapter 4: 主线第三章

Chapter Text

纯情节发展的一次白开水更新,下一次,额啊,就该扯回谈情说爱了…

玩姐夫刀大世界真的很爽,拍96门的三只小老鼠道主像是打板球,啪啪啪三个蓄力就拍飞了;还给我弹了个蓄力秒杀boss20血的成就;感谢九流门,没有你们的脆皮道主我哪里能拿到这个成就啊(笑)。

【1】

 

且说那天泉被九流“好心”送别,出了开封城门,要往慈心镇去;虽然有几分暂避九流锋芒的意思,但他好歹也是师出有名,是要救苦救难;天泉人好,对于这件大事儿自然更看重些,到了镇子外围,他就把九流的事儿暂时抛到脑后…暂时想不起来了。

天泉策马一路朝西,中途在驿站换了几匹马,日夜兼程,到底是习武的,扛得住,愣是让他一日一夜就到了镇子外,真是称得上快了;当然,还有换马的财力。

与他接应的正是上次他遇见的师兄,风入松。此人是在外游历的天泉弟子,路遇此镇,见漫山遍野妖异花朵,不免心生怀疑,于是在镇中客栈落脚,暗自调查事情原委。

风入松此人虽然心善不错,可是穿着天泉毛领儿蓝外套,那便是个江湖人都能咂摸出他的怀疑来;谁还不知道天泉门人最喜欢多管闲事、拔刀相助?故而虽然在此地逗留已久,除了查出村民苦难,竟也并无其他可靠收获;直到路遇一嘴皮子好使的游侠,方才得到些证据,便通知同门求援。

 

天泉一思量,便说师兄莫急,那游侠可还留有别的话?风入松如实道来,说游侠还说道,此地有“五鼠”暗中反抗,前些日子还在游侠相助下做出些许成果。

只是游侠谨慎,并未透露五鼠藏身地。听及这些,天泉不免灵光一闪,想到另一自诩鼠鼠的人物,便仔细推论到:“莫不是和那些九流门似的,窝在地下?”

风入松拍手叫好,说师弟此话有理。这地方既无山林,一望无际,想来是只能在地下了。可师弟是否有办法找出那洞口啊?

天泉挠了挠脸,说他倒是有办法…

办法就是写信求地道专家的外援。但是此话不便直接言说,于是他打个哈哈说,师兄不必担心,我等会儿便想办法,还是先详谈其他情况吧。

风入松虽疑惑,但也不便多问,于是便继续陈述:此花为剧毒之花,却被那群佛花使者宣扬为赎罪之佛花,又强制收花、种花,实在让居民苦不堪言。师弟此次是独自前来?私以为,早日解决这群使者,还民众一个清净,实在是耽误不得啊。

天泉一笑,说哎,师兄莫急。我只是先来,一路换马,快马加鞭才来的早些,其余同门不日便到。而且目前情况尚未明朗,人多势众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不如我们先行与“五鼠”联络,仔细得知镇民情况,方可对症下药,解决其难题啊。

毕竟我们再调查,怕是也没本地人了解症结所在;找到五鼠,才是最省事有效的调查办法。

风入松放下心来,笑道那就有劳师弟了。

天泉收一收心神,便也不再纠结和九流那些恩怨了,一声口哨招来信鸽,将疑问写信送回开封地道专家九流处;他表面上还维持着和煦靠谱的笑容,心里想着这都是为了侠义啊!!侠义!!虽说他出门便是为了躲九流,但眼下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了。

 

风入松便要带他入镇,天泉摆手,说师兄你穿这身衣服已经处处碰壁,我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风入松尴尬地挠挠头说师弟心思缜密,天泉倒更尴尬了:和九流学的把戏,不过能用上倒也算学的有价值。他捯饬半天儿,这才和师兄分头行动,避免被看出是一伙儿的,到镇子里客栈歇脚;再稍微谨慎地说几句闲话,仿佛第一次见面,简单塞两口饭菜,便也各自休息。

他日夜兼程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于是倒头就睡,但也惦念着大事,不过三个时辰就靠着意志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可惜一睁眼险些心脏骤停,吓个半死。

无他,精神创伤耳。

 

【2】

“哟,醒了,恩人?”九流贱兮兮地戳一戳他的脸,阴恻恻地一笑(天泉语)。

这熟悉的欠揍的音色,这熟悉的脸,这阴魂不散的九流…

天泉嘴张了张,差点儿像被咬了一口似的弹起来,但还是愣生生把惊吓吞进了肚子。他瞥一眼毫不知情的师兄,压低嗓子和九流窃窃私语:

“不er——九流兄怎么来了?不对,你怎跑的这么快?!我怎么不记得开封有那么近啊?”

九流笑眯眯地说,一夜而已,我轻功大成,自然比骑马快些。至于我为什么来嘛,不是您写信问我怎么找地道么?

那我只是问你…天泉懵逼地说,没让你直接来啊!

九流无辜地说,这等事情自然是要实地勘探才能有办法,恩人你难道指望你这个毫无经验的门外汉,靠着我的建议就找着吗?

天泉挠挠头说那行吧,你要休息不?不休息我们直接干活儿?他倒也心大,也不在乎天泉的事儿里混一个九流;他是一心早日解决事情,却发觉九流的眼神儿黏在他身上,不由得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脸:

“咋了?粘饭粒儿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乔装居然出乎意料的让人看的过去,方才天泉蒙着头睡大觉,他也没看到,这会儿瞧见了:丸子拆了,带了一破布帽,黑色长衫都做了旧,全是尘土;脸上还粘点儿泥,看起来落魄又粗糙。九流不说,谁想得到这是位有钱的主儿?现在倒看起来像个跑商的,还是不富裕那种破落户。

九流沉默了半晌,心想,只是样貌到底不太像。眼睛太亮太有神了,不像是被磨灭了盼头的苦命人;眼神也太坚定,瓦蓝的瞳孔聚精会神,也不像是普通小民。天泉不是那类瞅着温润如玉的公子哥,本来就是习武之人,但估摸也是精细养出来的,于是他往脸上糊了一层粉,瞅着比平常气色难看不少,他头发细软,乱蓬蓬这么一抓,乔装整体效果确实是得了九流真传,说得过去,直接从盘靓条顺的狼狗成路边流浪狗了都。

至于气质问题嘛,九流自嘲似的笑了笑,就像让他去当趾高气扬的公子哥也容易露馅儿一样,天泉就这样的人,装不出苦命味儿。

天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说有什么毛病?九流一笑,伸手就揪那破布帽,说跑商的没有把头发往外一披的,都是盘帽子里;你还得多观察观察底层人啊,恩人。天泉顿时不乐意了,说他这是睡觉才散下去的,他眼神好使的很。

说罢便顺手把长发快速一打理,嚷嚷着快点儿动身,耽误不得。九流笑笑,倒也没提别事儿。

天泉本以为他是要靠勘探地形的本事找,没成想还是靠嘴皮子。九流出身自然比不上天泉,但有时候这未免不是优势;他打听的效率比天泉那俩呆子自然快多了,毕竟乡亲很难和风入松那样打扮的公子哥共情。

他出身寒微,也实打实过了很久苦日子,自己又圆滑说话好听,偷摸躲着那些使者的视线,往乡亲们手里塞俩铜板儿,好声好气地打听着,若是遇到排外的也不恼,露个笑脸也就了事;可九流莫名品味出不对来,照理说此处居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怎么会闭口不言,反倒像是和使者沆瀣一气?而且、言行无状,颇为疯癫。

此事倒是透露出诡异,怕是那毒物不止损坏健康,同样有损心智。九流思忖着,却也不急,再问话,就筛选掉那些神色麻木、古怪的,最终找到一对儿神色愁苦的孤儿寡母。

九流先是问上几句日子如何,那母亲便苦涩地说,哪有什么盼头呢?本就没什么指望,这孩子他爹前些日子被使者抓去山洞,好容易让一位少侠救了,如今也无法回家——

说到此处那母亲突然噤声,不愿再说。九流暗道有戏,少侠嘛,多半就是透露五鼠存在那位了,这丈夫既然被救,却不在家,目前安置在何处也不难想了,“老鼠洞”。

九流于是自报家门,自言自己是前来调查此地的名门大派弟子——呃,哪个名门大派?天泉的,真的。说罢还掏出自己顺来的全生骰,如假包换。现在先行和五鼠接触,想要帮住民脱离苦海,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听到此,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那天泉信物,那母亲呜呜地哭了,说这镇子偏僻无人,若是没有援手,只怕是要成都死在花毒的鬼镇不可。说罢又祈求似的看向九流,“只求大侠给我们谋一条生路啊!”

九流垂下眼睛,说他自当尽力。

嗯?天泉信物哪儿来的?顺手顺走的…

 

最终不出一日他就带回来了好消息,两个天泉弟子瞧他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天泉瞧他脸色难得凝重,便也正襟危坐听着:

“可是有什么收获?”

九流叹一口浊气,说还是先联络人吧。经我之口转告,不如你们亲耳所闻。

那五鼠的据点在镇子西头一废墟,颇为隐蔽,难怪佛花使者寻不着;九流带着天泉钻入那老鼠洞、末了对五鼠中似乎是领头人的男人神色肃穆地打一个招呼:

“伏梁鼠大哥,这便是我提到的,有心相助的天泉弟子。”

那伏梁鼠一抱拳,说幸会,我已了解了各位一腔侠义之心,只是…他叹一口气,说只是慈心镇情况复杂,还请听我一一道来再做打算。

天泉心里嘀嘀咕咕,天呐,这才一天,怎么九流就已经取得人家信任了?他怎么这么有能耐?但他面上不显,只是严肃着脸回以抱拳,说大哥请讲。

伏梁鼠于是长话短说,提起村民先前的佛雕活计,又因为灭佛难以糊口,最后遭佛花使者再找上门来,便是粮食也种不得,还要被欺压收花。更糟的是,此花剧毒,令不少镇民身体抱恙;那群歹人熟视无睹,反而分发能让人成瘾的药物,不少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再生不出反抗之心了。

伏梁鼠一指老鼠洞角落的笼子,说那是潘明台那个畜生,他的儿子,五鼠中的吉小鼠为了研制给他的解药费劲心思,这畜生居然为了一贴药就将亲生儿子害死!说及此处,这反抗欺压的汉子也不免动容,偏过头去,最后又坚定做结:时下村民这种境况实在不在少数,各位少侠若是有心相助,却也千万急不得,需等待民心清醒,方可行动;若不然,镇民受药物蛊惑,与使者狼狈为奸,也无从动手,他们只是被毒害,哪里和那些使者同罪呢!

锦绣鼠恨恨地说道,也是为了小鼠的心愿;日日只是让这畜生喝药生不如死,又如何能让他安息?只有把那群狗屁使者一并送上西天,他们兄弟姐妹才算对得起那样小一个孩子…说罢,便也眼眶湿润,难以言语。

九流早已听过,也沉默不语。他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见天泉已然眼圈泛红,大步上前轻拉住锦绣鼠的手,颇有些伤感的意味说道他家中亦有弟弟妹妹,听到这等伤心事儿实在难以置之不理。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哪里需要担得起这么沉重的担子,又哪里需要面对如此残忍的现实?

锦绣鼠一声哀叹,自言这村子里同样要小小年纪当家的孩子哪里只有一个。大人被毒害,被奴役,只剩孩子要面对风雨。大侠肯为他们哀伤,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天泉重重握拳,他表情凝重,最终开口请锦绣鼠放心,他一定竭尽全力。

“还请各位相信天泉,一定会为各位讨一个公道!”他冲众人一抱拳,朗声道,眼神又是熟悉的闪闪发亮。他从腰间解下钱袋,说是无论如何先收下,算是缓兵之计;他还备了不少干粮,不日一并送来,可解老鼠洞粮荒燃眉之急;只要是物质条件,请各位尽管提,他一定解决;

末了他专注地冲还在悲伤的锦绣鼠问道:“说是小鼠研究出解药,可还留有方子?”

“有倒是有,”锦绣鼠迟疑地说,“只是那方子要用上一味蹊跷,颇为来的不易…”

“莫怕,”天泉沉声说,“我有些药材的门路。当务之急,是让镇民摆脱药物毒害才是。正如伏梁鼠大哥所说,若是镇民执迷不悟,我们又如何对付那些佛花使者?”

“可药材所费…”

“不必担忧,天泉弟子本就发愁钱要怎么花出去;”他一笑,“用在此处,便是把头也要夸我几句才是。各位不必忧心,包在我身上即可。”天泉环顾这苍凉简陋的据点,心下又是一阵酸楚,便又与伏梁鼠商议:

“佛花之患,若有少侠出手解决解药问题,想必会迎刃而解。”伏梁鼠迟疑地说,“可是…”

天泉接上他的话:“大哥可是忧心日后村民如何谋生?虽说没了佛花,可无了赖以求生的本事,想必也是难以糊口。”

“少侠敏锐,听少侠的意思,是已有成算?”

天泉爽快一笑,说他没少和钱打交道,自然比常人敏感些。他又说:“我是嘴笨,不如九流兄擅长和人打交道。但若是和钱打交道,那我这天泉弟子确实是没什么可被指摘的地方,不然也掏不出钱来散财了。佛雕是没什么销路,大哥可想过雕些别的?”

“可这慈心镇山高路远…”

“如何才有销路?”天泉笑道,“大哥且放心,我自会有办法。赚钱的门道,是最不缺的了。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要借这老鼠洞熬药制药,再分发出去,这份发药的活计只能熟悉情况的大哥你们来做,实在有劳了。”

几番保证下来,饶是眉头紧皱的伏梁鼠都神色松散些许;虽还带着几分对天泉诺言的犹疑,却也能开上几句玩笑话。

“天泉兄莫觉得我冒犯,”他笑道,“方才见你不言不语跟在九流兄身后,还以为你是不善言语之人,未曾想如此古道热肠,神通广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天泉便谦虚两句,说道他入天泉门下,便是求一“公义”罢了。而且他的能耐,说白了不过是托生的好些,哪里是什么过人之处。

他又说:“若是九流兄有我一般的出身,怕是要比我优秀不知多少。我和师兄在此蹉跎几日,半点进展也无,全靠九流兄方才与各位取得联络;”他的眼里感激之色倒不像作假,末了对九流道一声抱歉,说最初是他不好,算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还望九流海涵。

九流似笑非笑,也不多说。

直到出了老鼠洞,往歇脚处行去,九流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未曾想恩人还有这魄力,把事情安排的漂亮。”

天泉一笑而过:“方才我便说了,不过是我有些门路罢了,谈不上是我的才能。但九流兄确实厉害,连这般隐蔽之处和情况都能探听清楚,实在让人佩服。”

九流移过视线:下作手段,上不了台罢了。

哪里!天泉认真道,只要是能帮得上的人的手段,哪里分高低贵贱呢?看这天泉要较真,九流顺口就转移了话题:

“你处理大事儿脑子还挺清楚。”

“那更只是顺着话说罢了,算不上聪明。”天泉摇一摇头,说他有自知之明,真的聪明的不都去了孤云?

他还谦虚上了。九流腹诽,他难得真心真意想夸两句,全让这傻狍子客气回来了。方才这小子条理清晰、颇有领头气质,倒还让他高看几眼。这事儿换做旁人还真办不成,一来没天泉有钱,能随手提供出一镇子的药材;二来没天泉那经商的门路,也难帮村民后续的谋生;只是给钱,无法让村民摆脱【罪孽】的名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而已。

虽然天泉哈哈一笑,说那不过是托生的好起点高,所以侥幸有些门路而已。

呵呵,那才不一样。倘若九流见不得疾苦是为了共情过去的自己,天泉可没什么共情底层人的理由…他只是出自自己的“公义”这么做,那种虚无缥缈的道德标准…许多同他一样的有钱人没有的道德标准。

不能共情底层人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像他这种怜悯所有人的才是少数。

九流倒也懒得言语,见天泉又动笔写信,一封给他那药材的门路,一封估摸是给商会那头。天泉转念又一想,知会九流一声:解药怕是不够,经受毒害的民众身子孱弱,极易病倒,还是要请大夫才成。他说着又写一封信,又皱眉说如此多信鸽放出去,怕是会让人起疑。

天泉向九流一抱拳,说他要出镇远些再寄信,说罢拔腿就走,生怕耽误事儿;九流一挑眉,便也跟上,说夜路危险,同行稳妥些。

更何况恩人您现在的身份可是个破落户商户,不能有武功啊。九流笑着说,天泉觉得有道理,道一声谢,说劳驾,把信纸拎起来吹干,塞进袖子里动身。

说真的,稳重的让九流觉得这人是不是换了芯子。

等到他把信尽数寄出去,天泉才松了口气。他一屁股坐草地上,哀叹一声民生苦楚,眼底露出疲惫之色。也是,这几天落了地就连轴转,任谁也受不住。

他倒突然想起来,九流也是日夜兼程赶来,立刻就被催着去打听,就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啊九流兄,连带着你都没休息,实在是太感谢你这次雪中送炭了。不过说来、你为什么来帮我一趟呢?

九流抱着臂靠在一边,叼着一根儿草,心不在焉地说何必道谢,恩人本就对我有恩。

天泉都快忘了这茬儿了,想起来面皮又有点泛红,他打个哈哈,说一码归一码,这次九流帮他不少忙,他真得好好谢谢九流一次。九流兄可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尽管提…

九流突然一笑,便说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天泉不解,但还是说九流兄尽管问。

九流倒真的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你为什么之前那么轻易的就和我称兄道弟?又比如,怎么,和我共事一次就对我全是感激信任,忘了之前我干了什么?你这么天真怎么还没被卖进鬼樊楼?

最后他只是展颜一笑,轻飘飘地问:

“天泉兄,你会相信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天泉仰着头,略作思考,最后轻松的回答:想做好人的人。

九流一皱眉,连珠炮似的问题抛来:“若那人只是伪装的想做好人又如何?若那人不过是说说而已又如何?若那人曾经想做好人,如今却自私自利利欲熏心又如何?”

天泉只是摇摇头,说那便是他们的事情了。而于我而言,我想做的只是相信他们。

为了不令善良者埋没,就算我被诓骗又如何?我若是不相信一个想做好人的人,未曾伸出援手,便是有愧于我的本心,有愧于我的公义了。天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回过头看向九流:“若是一个天泉都不愿信任人,那天下求助无门者又该由谁来信任呢?”

九流扯了扯嘴角。无愧于本心…呵呵。

很好,他现在真的有点怀疑这小子是有点装傻在身上的。他想的可比常人通透的多。

“说的好,天泉兄。”他微笑,便也不再继续这一话题,淡淡地说那就回去吧,别让你师兄担心。

如今天下何其苦,若有人因为生活而变得面目可憎也无可厚非。天泉如此纯善之徒,想必是未曾经受过旁人的恶意,才会有如此至诚之心。九流嫉妒他的命运吗?嫉妒这样能成为一个无愧于本心的人?可能吧。但更多的无非是一种他难以遏制的想法,让他莫名恐慌。

他想,若此人当真如他所说知行合一,那要不要也交付自己的信任?

这太危险了。他哪里能信任旁人?他不能,当然他妈的不能了。于是九流沉着脸,死死捏住那想法按下去。天泉最多是个玩意儿,一个逗着有趣的存在;可是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意识到,原来一个骗子也会中意被人全心全意信任。

 

更何况他收了信,听闻镇中惨状,一路赶来管这一趟闲事儿,哪里还算不上动摇呢。

 

【3】

 

九流拔腿就走,天泉虽觉古怪,但也没开口询问;毕竟他这九流兄心思繁重,也不常和他似的什么都往外倒,他也不便刨根问底。只是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便加快脚步拽住了九流:

“且慢,九流兄。”他压低声音,两人猫在一灌木丛后面,九流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正是几个黑衣的佛花使者在巡逻。

天泉嘀嘀咕咕在他耳侧说:“九流兄,虽说目前不便直接和这群人撕破面子,毕竟他们背后还有被迷了心窍的民众;可是暗自里揍上几个出气,按理说也是无事的。”

九流挑了挑眉,说:“可我这身打扮,白日里又晃来晃去,想必这群人对我早有印象,若是找上尸体上的绳镖伤,只怕我不能再于此久留。”

天泉嘿嘿一乐,说那是那是,但是我不是没暴露嘛。他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说他的马背着他的陌刀,只消一个口哨儿,马一冒出来,他提着刀上去把这群恶徒揍的人仰马翻,岂不美哉?

九流扶额:恩人呐,你这会儿怎么不动脑子了?刚刚不是还挺好使的吗?这镇子里总共咱们仨外人,你总不能说是哪个被毒的路都走不动的八十岁老太颤颤巍巍地拿着你那十来斤的刀揍的人吧?你要是一揍,横竖咱们仨得走一个;而你还走不得,你得和你的门路接头呢!

天泉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灵光一现;他眨了眨眼说:

“要不栽赃我师兄头上?”

九流默然无语,好你个天泉,刚还一副纯善的大慈大悲模样,这才刚说完多久,就要嫁祸你师兄啊?天泉说,可他实在看不过这群人耀武扬威,一口气把这群人都打了,村民日子也能好过些;再说,嘿嘿,他师兄不是不用接头嘛。等会九流兄帮我想个借口就成,你擅长这个嘛!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好劝的?九流翻个顶大的白眼,说你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天泉顿时眼前一亮,蓝眼珠子闪闪发光,一声口哨就把他的爱马叫来,摩拳擦掌地拿上了他的陌刀;随即他又有些迟疑:“可我这装束万一被人瞧见便不好了,我只带了一套装束;九流兄,不如你再资助我一件斗篷…”

九流皮笑肉不笑的说呵呵,天泉兄你真是舍得,夜深露重,我这么点衣服你还要抢个披风去打架沾血整脏…

天泉双手合十说哎呀明儿我一定亲自去河边精心手洗,洗的比我脸都干净…九流没忍住笑,这小子脸上抹粉抹的蜡黄还说干净?九流踹他一脚把披风扔过去供他在夜色里掩盖身份,说快点儿的吧,早点收拾完回去睡觉;

于是天泉一声得嘞,把脸一蒙,披风一套,抄着陌刀从草丛里窜出去,套个鹰扬虎视抄着那力大势沉的姐夫刀法,把那没他一半儿劲儿大的绣金楼杀的人仰马翻,左一蹬右一踹,踹的绣金楼捂住腰子哎哟哎哟的喊疼,一拳头下去眼眶青紫;不说陌刀刀刃那劈下去的开山裂石的威势能把人整成几截,就算是横拍出去都能把人拍飞,可见天泉下手多么毒辣…

没过一会儿绣金楼尽数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惨叫,死伤无数,天泉把刀背上,一溜烟儿摸回了灌木丛后边儿,把斗篷还回去,咧嘴一笑:“嗨,不耽误事儿吧九流兄?你是不是困了、咱快点儿回去各自休息?”

九流接过斗篷一时默然无语,他那斗篷沾满了血沉甸甸的…他就算接受力再强也不能接受这玩意穿自己身上。他呵呵一笑说你还是洗了再还我吧我的好恩人,天泉眨了眨眼,然后说哦,那好,明儿我给你洗干净。

他那刘海都沾满血成一缕一缕的,脸上几处轻伤,身上多半也是几处,那正气十足的脸上对手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却露出那样一个灿烂爽朗的笑容和八颗大白牙,瓦蓝色儿的眼珠子写满无辜…

他都忘了这世界上另一个追求善业的门派叫三更天了…

九流默然无语,和他一并回歇脚处,最后问一句你当初是不是也准备这样揍我?天泉哈哈大笑,一拍他肩膀把他拍的一趔趄,估摸是打架打的收不住力气;天泉说哎呀那咋可能呢九流兄,你是好人嘛。

我是不是还要夸你爱憎分明啊?九流腹诽,再一回头看的时候天泉已经收拾了头发,拿帕子擦干净了血,干干净净儿的,把尖牙收起来了。

【4】

风入松次日目瞪口呆地瞧见外面紧锣密鼓地巡逻的使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天泉尴尬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九流咳嗽一声,最后上前拍了拍这位师兄的肩膀:

“咳,我说你是半夜梦游把这群人打的鸡犬不宁你信吗?”

不儿,九流兄你怎么能编如此蹩脚的理由?!你骗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瞧着天泉震惊的眼神,九流心下舒坦不少:哎,这才是他认识那个呆头鹅嘛。

九流笑眯眯地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谁夸你了?!

九流又咳嗽一声,说他和天泉现在都不便离开镇子,但是呢,其他前来支援的天泉铁子还在路上,又需要准备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事儿都需要有个人出去办,所以还请风入松跑一趟。

而且现在的境况确实不是风入松能呆的了…现在全镇子人都知道半夜来了个使陌刀打人打特狠的,风入松又大喇喇穿着这天泉的衣服…

九流顺着老鼠洞将风入松送出慈心镇,回了客栈,却没找着天泉的人;一瞅,搁河边儿泡他的斗篷呢。整个人因为睡眠不足直点头,抱着借来的搓衣板儿差点没睡水里。九流说得了得了,你睡饱再说;天泉说不成,血干了不好洗,硬是一边儿小鸡啄米一边儿给洗干净,最后鬼鬼祟祟拿回去、挂客栈房间了。

毕竟这斗篷嘛,虽然夜里看不出具体样式,但是“刚洗还没晾干”的黑色斗篷那可真是证据中的证据了…

天泉一道把自己好好洗了洗,牙咬着绷带给胳膊缠上几圈儿,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血痕。他倒也不避九流的嫌,包扎完套上衣服,最后打理的干净才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问九流,不是要轮流休息么?是他先还是九流先?

九流一乐,说你这样儿还是赶紧睡你的吧,我看着那些使者。

哎,话不能这么说,九流兄同样辛苦啊…话说到一半,眼皮子一沉,睡着了。

俩人交替没休息一会儿,就让使者们找上了门。天泉规规矩矩往哪儿一坐,板正的像是被夫子检查作业的学生;九流倒是流里流气地还往墙上一靠,说话没个准信儿,瞧见使者推门,笑眯眯地问:“哟,几位爷有何贵干啊?”

“你,来这儿干嘛的?”那使者色厉内荏地问道,九流又哎哟一声,指指天泉,又指指自个,说:“这还不明显呢?”

那使者茫然了:“啥明显?”

九流两手一摊:“哎,他是雇主,我是保镖嘛!”

就他这穷酸样还请保镖?!

穷酸…真是个非常…不适合天泉的词儿啊。天泉绷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说:

呃,我就是花完全部的钱才请来这个保镖的…所以穷了。

九流和他一唱一和:“是啊是啊,毕竟听说此地有不少假和尚嘛。这小子弱不禁风,只能请我保驾护航了。”

弱不禁风…昨儿他都快把绣金楼拍成饼了…

佛花使者将信将疑,“请个保镖来这儿作甚?”

天泉倒是对答得上来:“来拜佛。听说灭佛之后,四处已无真传,我来求见真佛,求得家里人平平安安。”他眼神真诚,说自己不日就前往千佛谷拜会真佛。又叽里呱啦讲了一长串佛法,虔诚又狂热。

使者将信将疑,检查了房间和行李过后,斥责一句早些离开镇子就鸣金收兵;天泉松了口气,九流瞥他一眼问他是哪里想出来的借口,天泉说,他见过的偏执信徒多了去了,都是这样儿。

就连这镇子,不也是偏执相信的后果吗?

天泉叹道,哎,昔日灭佛让人无法糊口,可不灭佛,满山遍野的和尚,写作和尚读作土匪,又如何才能找到一条百姓的生路呢。

九流瞧他难得露出愁苦的脸色,只是说:

镇子里不能待了,要和五鼠约好如何接头,我们要去镇外露宿行事,切莫不能打草惊蛇。

天泉挠挠头,说昨晚他到底还是太冲动了,惹得佛花使者加紧戒备,麻烦九流兄陪他一块儿吃苦。九流嗤笑,说他吃的苦比这多得多,这算什么苦?再说不拦着你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

何况镇外行事本就比眼皮子底下行动更方便,只是要五鼠想办法打通镇子内外;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没有计策。九流说罢,只见天泉眼神直勾勾的,估摸是在分神,于是一敲天泉脑袋:

想什么呢?!

哎哟!呃…我在寻思,你帮我作甚呢?天泉摸摸下巴,总感觉九流兄不是多管闲事儿的人啊。

九流笑眯眯地说,你猜?其实我的报酬早就拿到了,只是你觉察。天泉兄,你可别忘了你出开封前我对你说了什么…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人心神不宁:“我说,我还有话要说给你听呢,恩人,你可别当不作数了。”

天泉一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双叒油然而生。

————————————————————————————

拯救慈心镇事件完全是我杜撰的情节;

游戏里有【风入松】这个调查慈心镇的天泉npc,还有协力救治这个闯荡事件。当然还有佛花与鼠这个奇遇,但那是少东家做的事儿了。这些一并缝合出来的故事,本意就是让角色鲜明些,属于情节为人物服务,难免有所纰漏,还请包涵。

Chapter 5: 第四章

Chapter Text

【1】

且说过了三五天,天泉陆陆续续可算是和各路人马接洽上了,来的人倒是精炼,五六个天泉的弟子,总是和天泉勾肩搭背地喊着的那几个;两位大夫,估摸是靠天泉的人脉请来的;一位商会的代表,是来勘探此地雕刻的水平和发展,但这位要等到一切平定,事情了结才能入镇考察。

几天下来看的九流咂舌:他以为这小子多能干,原来还是得靠别人教。一天到晚,不是跟着大夫屁股后面赔笑着给人烧炼药炉劈柴,就是和商会的人嘀嘀咕咕地商量这商路要怎么开。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这小子牵线搭桥,一时又哪里凑得出这么多帮手呢。能凑出这么多人的,没他好心;有他好心的,未必有这么多人脉;换做旁的,形单影只的少侠,又怎么凑得出这么多条件呢。这事儿需要人手,需要资源,都不是能轻易凑齐的。听说这小子几大门派各有各的熟人,而且关系都不错;人缘好的让人侧目。

天泉不懂药方怎么抓,也不明白药物药理,只能给大夫们烧火;当然,他也不了解雕像的销售市场如何,好在他从来平和,虚心仔细问一问,事无巨细,末了照着各路人士的建议慢慢推进着事情的落实。

首先就是大夫发愁,说这蹊跷哪有那么容易寻,天泉却已经夸下了海口不必乡亲担心,这下儿算是报应不爽了,一堆天泉弟子发动着去在清河周边漫山遍野找那匕见将军,放眼一看全是蓝白丸子头在上蹿下跳地抓蛐蛐儿,实在是蔚为壮观;一天下来,天泉灰扑扑地回来了,龇牙咧嘴地说他这一天净低着头找蛐蛐,弯腰弯的腰都要折了,幸好大夫说够了;

九流笑,不置可否。末了贱兮兮地伸手一捏天泉后腰,给他激的嗷一嗓子惨叫,啪就跪在地上痛斥九流的罪行。

 

这活儿枯燥,得亏天泉难得沉得住气,和他的同门商议又商议,最后才推出一个看得过去的方案;倒也有人问,这九流是何方人士?天泉便爽朗一笑,说这也是他的朋友,来帮了他一个顶大的忙,等会了开封他还要亲自设宴报答九流兄的恩情。于是那群天泉弟子齐刷刷露出赞赏和钦佩的眼神看向九流,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这群天泉的人马,一个比一个热情,就算一群人都散在镇子外边儿远远地在野外风餐露宿,也没半句怨言;到了晚上围着篝火,谈笑饮酒,有道是天地真宽阔;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九流自然只是旁观,这群人喝了半醉,便勾肩搭背,嚷嚷着要去春水阁,野外哪儿来的春水阁,水儿都没有,怕是只能指望青溪大夫那水人儿,但人家才不乐意拿来洗澡呢,多埋汰!那武功练出来,是来干这个的吗!

他闭上眼小憩,酒也未沾,仿佛和这喧闹格格不入似的,唯有火光映衬他的脸忽明忽灭。

但天泉又怎么见得他这么遗世而独立呢?他是一定会凑过来,吵着说这坛子酒可是难得佳品,九流兄若是不品,就是抚了我的面子;这人也喝的半醉,下意识把手往九流身上搭,含含糊糊大着舌头说九流兄啊,你真苏..你真苏让人刮目想看啊!那啥,不要板着张脸,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坑我的时候老爱笑了…

那不是现在没机会坑你嘛,好恩人。九流一笑,仰头喝下天泉力荐,塞他手里那坛子酒;酒是好酒,只是近来总有事情惹的他心神不宁。他这么一说,天泉小伙儿立刻板正了腰,一拍胸脯说九流兄放心,有啥忙我能帮的不?

九流笑眯眯地摇一摇头,并不言语。天泉眼咕噜一转,寻思着是不是他这兄弟在天泉堆儿里觉得别扭?哪不对啊,之前在开封他不是挺适应的?再说青溪那大夫都被抓去灌酒了,怕是比九流兄还惨些,也没见得如此忧郁…

可是,大夫不是那狂澜的酒蒙子能陪他们晕天昏地的喝,早让灌晕了…

天泉最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这兄弟一向喜欢来一点无伤大雅的坑蒙拐骗,现在这鸟无人烟的,怎么让人家施展骗术?那真是屈才啊?

天泉于是顺理成章关切地问:九流兄啊,要不你回开封玩儿吧?

…说真的,天泉眨了眨眼,第一次在九流脸上看到那样反复变换的神色。九流眼看着这半醉的傻狍子茫然无比,似乎还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合理,不免只想给他一脚踹火堆里去。

笑话!他这趟来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觉得天泉之前那种惊吓态度玩腻了,于是找一个共事的机会让着小子脱敏;他哪里是来多管闲事、行侠仗义的?…等等,他这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天泉这会儿早把之前那事儿抛到脑后了。所以目前也确实没有留的必要,可是若要得到更多,总要付出更多行动才行。若是半途退场,效果总不如从一而终…

盘算完的九流于是拽着天泉离人群远了些,故作情深义重地对天泉陈情,他倒是想回开封,但一定是和天泉一块儿事成之后凯旋回开封;正所谓从一而终啊!他九流难道是半路抛弃兄弟的人吗?

天泉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热泪盈眶:啊!果然九流兄也是如此古道热肠的大好人啊!于是他抓起九流的手就是几声兄弟兄弟,感动的稀里哗啦,说可是那九流兄的烦恼又如何?我实在不愿意见你沮丧;

九流便生出许多坏心思,笑容也越发奸滑,他故技重施,唐突地朝天泉耳朵旁吹气,哀怨地说,恩人,莫问。——语调千折百转,情深意浓,那太好了,天泉又像被马蜂蛰了一口一样弹射起步,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半边耳朵,闹一个大红脸。

“九九九九九九流兄!!”他结结巴巴地、不知所言,“这这这…这个这…”

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他那直白的眼神儿里震惊地写着这行字。

都说了莫问嘛,是你非要窜上来关心人。九流笑眯眯地想,最后转身儿就回去了,留下天泉在风中凌乱,脸色那也是一个千变万化,最后想通了啥似的咬咬牙硬是也跟上去,一拍九流的肩膀,沉痛地说:

“没事儿,九流兄!那我也会把你当一辈子兄弟!”

很好,这莫名其妙的反击。这下轮到九流烦心,半夜想起来还要在心里骂一句不是他什么意思?这二百五!

这傻瓜日后还不小心在打野味儿给大夫补补的时候,把他用来监视镇子的耗子抓了,捧着那耗子说哎呀我去九流兄你瞅你瞅,这老鼠咋这听话捏!你看看唉呀妈呀老可爱了,九流一拳敲他脑门上咬牙切齿地说你猜为啥这耗子听话?!

这傻瓜还像个勤劳滴蜜蜂儿似的盯着大夫的炼药炉,盯了一天下来,眼珠子干的流泪,嗓子像个破风箱,一天儿也忘了喝水,末了一扭头,没给九流笑死:整一脸药灰!

 

就这么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地行事,居然一切还算顺利。等药材、物资陆陆续续送达,大夫验证了方子的安全性,都已是一个月之后了。这期间这群人一直在镇外远远地缀着,生怕遭那些使者察觉;可如此多的药材,要想运进去镇子也实在不容易。天泉问道,可否熬了药再送进去,岂不是方便些?大夫们交头接耳一阵,说怕是不可,这药药效随着时间越发减弱,不能长久储存,最好是五鼠寻得散药的契机再熬。但那几箱子药材怎么运进去?

天泉一拍手,说他就装成上次拜了佛又重新发财,所以来谢恩的商人不得了嘛!可那多东西,他一人哪里整的走?天泉说哎呀,就说见他发财,他的乡亲父老也要来拜一拜…这种迷信也是常有的,非常常有嘛!

可是这么多天泉弟子,一个二个膀大腰圆虎背蜂腰的,哪里像一队商人?再说,这一队伍里半个女眷都没有…大夫微微一笑,说他们不要打主意到自己头上。天泉当机立断,疑似让九流带坏了心思,他大手一挥,说那还不简单,师兄师弟们女装便是了!

天泉们乌泱泱地炸开锅,七嘴八舌地说哎呀妈呀这也太不地道了,怎么你不女装啊?天泉得意洋洋,因为他来得早,已经在使者那儿留下了印象,他就是个破落商人,男的,不能再穿女装!

但这儿也没人有胭脂水粉,一群人吵吵嚷嚷手忙脚乱了半天,化出来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九流被吵的耳根子疼,最后还是出手相助,让那几个“女眷”好歹有点儿人样;虽然身材还是有点怪,但是躲人群里还是没问题的。

天泉不需要再乔装打扮,他这些日子就没换那商户的行头,依然是帽子收着头发,露着脑门,灰扑扑的黑袍子,正忙着一再清点药材的数目;九流遥遥地喊一声他的名儿,天泉心不在焉地应一声,一回头瞅见那熟悉的“女子”,不免一愣神,然后将信将疑地喊了一声:“九流兄?”

九流翻一个顶大的白眼,说你那师兄没一个能看的,都得躲人后面充数,只能我打头阵。他倒是一切如常,倒显得天泉怪异起来。

天泉搓搓手站起来,莫名眼神儿躲闪,手搭在后脖颈,没什么底气地偏过视线:

“好,有劳九流兄。多谢你帮忙了。”

天泉感到自己莫名耳根发烫,便也顾不上什么,连忙扯个笑说哈哈那他赶紧去装东西了,说罢就抿着嘴抱着一箱子药材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他那些被这小子坑一手的“女眷”师兄们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嘘声,还要调笑地说这是把九流当成醉花阴他倾慕的姐姐了不成?

九流挑挑眉,说他还有倾慕的人?他师兄笑着摆摆手,说那儿能啊,就是天泉这种年轻气盛的天泉弟子的毛病、通病、是个人都得对醉花阴那些温柔美丽的姐姐动心。谁让他们都是雪山里长的,哪里见过那些江南风情、丝竹雅乐,醉花阴媚眼一抛都能让天泉小伙儿倒地一大片了。

但若说是动情,又哪里算得上动情;素未谋面,怎可交出真心。

九流一笑而过,也不再多问。可那师兄不免又多嘴调笑:哎,可是他对你若是知根知底,你又拿出那醉花阴风情,可不是把他杀的丢盔弃甲么;哎,不过九流兄若是并无这种心思,便当我冒犯了。

真心?那种东西他可没给天泉看过。九流不置可否,只是也摆摆手说时候不早,各自做各自事儿去吧。

哼,相貌…再怎么侠胆义胆,还是躲不过会以貌取人么?按理说,九流理应这么想。但他到底皮相精致,稍作打扮就足以以假乱真,令人心旌动摇;一双含情桃花眼,眼角一抹朱红,早迷倒不知多少男女,如今哪里还差天泉一个。

他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皮相的惊叹,甚至于天泉这样突然放下兄弟情深难以遏制的羞怯都觉得稀松平常。

但到底不一样,不是吗?九流饶有兴味地想,这小子以往不是恶狠狠地想找他算账,后来对他是又恨又怕,最近又天真的把他当做至交好友,他哪里是一时羞怯,怕是因为自己居然对好友动情而不可置信吧。

就算只是一瞬间因为皮相的动情,那自然也算动情。

他预料的好,天泉早就不知在哪个角落捂住自己下半张脸,皱着眉心乱如麻,最后狠狠抹自己两下脸,暗道只是错觉。

 

【2】

 

常言道,兵者诡道也——他们其实无需入镇子,绕上一大圈儿自然也能躲过使者的眼线;但百密不如一疏,最近这些绣金楼走狗因为天泉一时冲动的出手,巡逻极为紧密,夜晚反而更为戒严,不见得一定能溜过去;而且若是被发现,东西被抢走的概率极大。所以九流说不如大摇大摆走到镇前说要借道,使者自然不会放他们进镇,这会儿他们乖乖不进镇子,绕道而行,反倒让他们放松警惕;药材再伪装成不值钱的佛经瞒天过海,兴许更好些。

反正只要药材送到之后,算的是大事儿完成了一大半,到时候再怎么暴露都无所谓,重点是保住五鼠的藏身地和药材;所以最好傍晚来镇子,提出要留宿,被赶走再趁着夜色绕道镇子西边废墟露宿,表面看是无可奈何停留一晚,实际上解决监视跟踪者再快速交接物资,此后嘛…

药送到了,老鼠洞保住了,再揍绣金楼一次又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听的那群天泉跃跃欲试,九流不得不出言提醒你们可不能带上武器;天泉(们)豪气干云地说这群混蛋,便是只用拳脚功夫,也要把他们揍的鼻青脸肿!

九流不得不压一压这群人的气焰,说别忘了大事,要是耽误了药材那就本末倒置了。他刚想出言尤其点一点那个拿着刀把他斗篷都砍的沾满血的,却发觉天泉心不在焉地站在队列末尾,神游天外,蓝色的瞳仁都涣散地像是没睡醒了。

这家伙一不说话倒显得有那么几分生人勿进的气质,只可惜一张嘴就破功。该说他不愧是苦寒之地出身么?只要闭上嘴,连神色都仿佛有几分淡漠了。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薄唇也显露出几分无情。

直到他师兄给他一肘子,他才如梦初醒地看向旁边儿;师兄努努嘴,说人喊你呢,你傻啦?

天泉看过去,九流抱着胳膊面色不愉地瞧着他,天泉下意识地道一声抱歉,然后问九流:什么事,九流兄?

他不听也没关系。毕竟昨晚正是他俩商量的安排,天泉自然牢牢记在脑袋里;就算分神也没什么好责难的,但九流莫名对他这种淡漠感到不快:这人最近与他商量,总是带着一点儿崇拜,昨晚刚商量完事情也是赞不绝口,拽着他的手说九流兄真乃当事诸葛孔明也,说完又是一套接一套的等回了开封要找他喝酒云云;

怎么,换了张皮相,就摆不出那副态度了?终于想起来自己受的罪了?他还以为天泉能毫无芥蒂,左不过是错觉——想来也是,遭了那种破事儿,谁又能打包票说不在意?就算他面上帮了不少忙…

天泉挠挠头,看不懂九流神色里的思索;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又像往常那般傻乐着说:“嘿嘿,九流兄,上次是你装成保镖,这次轮到我装保镖了吧?姐姐~你就放心交给我!”他一拍胸脯。

天泉只见九流又叹一口气,毫不客气弹他一脑瓜崩,说想什么,你还是个破商户,保护个p,结界结界,姐你个头啊。

嗯,天泉自然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面色又由阴转晴,只知道反正天色不早,该动身了,只能困惑地挠挠头,哦了一声乖乖听九流交代他等会儿怎么讲谎话。

 

【3】

不出九流所料,他们这群人被拦住盘问了。天泉嘿嘿笑着,如计划中所预料的,由他来扯谎:他上次拜完佛,生意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所以这次特地带上自己亲自抄写的佛经前来还愿。

“那其他人呢?”

“听说我许愿成功,也要跟着来拜一拜佛呢。”天泉摆出谦恭的神色来,望着千佛谷的方向又是深施一礼,俨然一副深信不疑的信徒模样。

“天色不早,请问使者可否通融通融,让我们在镇子上落脚?队伍中尚有女眷,此地又有野兽,实在是不便在野外露宿啊…”

那佛花使者自然是严厉回绝,天泉又装模作样地反复恳求了几句,悄悄摸摸往那使者手里塞钱;只可惜钱是被不动声色的接了,到底还是没放进去,只是脸色和缓些,摆手说村子周围有些废墟,让他们去那里过夜。

这正中天泉下怀,但他神色依然苦涩,一步三回头地恳求着,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镇子口…刚回过头背对着那几个使者,他刚张嘴想笑…

“等等!”

突然被叫停,天泉立刻收了笑容,满怀期待地回头搓着手:“可是使者改了主意?”

可那喊出声的使者却无视了他,径直朝旁边并未发声的九流走去,狐疑地盘问:“你这眼睛我瞧着眼熟,又是为何遮面?”

坏了,九流这脸太好看也不成,让这使者记住了,纵然只露了一双眼睛也没逃过去;正当其他人焦头烂额,手心发汗的时候,天泉突然将九流拽至身后,朗声开口:

“娘子莫怕,使者并无恶意。”

末了他又回头,直勾勾看向那发问的使者,说道:“我娘子平日里素不见外,见到生人怕生,还请使者多多包涵。”

只可惜那使者并未就此放下戒心,他狐疑地问:“哦?那又是为何遮面,你倒是说说看啊?”

九流感到天泉握住他的手突然一紧,但面上他从善如流地回答,带一点哀伤的意味:“使者不知,我先前破落,生意搞砸,仇人众多,又欠债无数,是我娘子不离不弃,在家照顾我老父老母;只是一日歹人上门,竟毁了娘子的脸。自那之后,娘子从不见人已有五年已。”

说至此处,他竟眼睛泛红,最后带一点哽咽地说,如今他东山再起,又怎敢怠慢娘子半分。只望使者大度,莫要为难她,有什么事,直冲这他便好。

使者半信半疑地看他两眼,九流配合地拽了拽天泉的袖子,用那柔顺的女声喊了一句相公,说何必提那些旧事。

他这本事实在精妙,还是让那留有疑虑的使者退了回去。天泉仍紧紧攥着他的手,将九流护在身侧,渐渐走出那使者视线。

九流轻声说道:“相公,我总觉得有人盯着。”

天泉便低头安慰道:“莫怕,娘子,此地乃佛祖脚下,不会有什么坏事的。”

这倒仍是在演戏,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九流的意思是有人跟踪,但这也不出意料,只能先按部就班,到了镇子边废墟再议。

而九流突然笑一声,说好恩人,我怎么不知道你编故事也有这样的本事?

天泉只是目视前方,轻声说:不是故事,是往事罢了。

九流诧异地瞧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只再道一声日后有机会再说,便收敛了神色,仔细观察着探子的位置,像是情绪并未受影响;九流不再多说,不多时就注意到远远缀着的一个身影;平原到底是不方便躲藏啊。

放出一只鼠鼠追着那探子,等在镇子西边外点了篝火摆出过夜的样子,直到月入中天,他才给了天泉一个眼神,遁入夜色处置了那探子,远远打一个信号,天泉那头就开始把装着药材的箱子转运过去,行动比预想的快得多,待到九流与天泉再次汇合,箱子里就只剩佛经,药材已经悉数交付。

天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些许。早些撤离,他对人交代,这里和老鼠洞相距太近,若那群人察觉顺藤摸瓜便遭了,要被抓也得走远些…

九流突然截住他的话,他听力敏锐,面色难看起来;众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瞧见了凝重之色。不多时,许多使者便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傍晚拦下他们的那个。

遭了。不能在这里露馅,最起码也要跑远些。可现在为时已晚,只能将计就计。想必那探子会每隔一段时间报一次安危,一旦殒命或者晕倒,这群人就会有所动作…

九流啧了一声,他只想着这群人早就吃成了酒囊饭袋,除了欺压百姓没什么别的本事,到底是低估了。到底是绣金楼,上一次天泉打伤的多,重新派来的自然也是更熟练的老手…

大意了,是他的计划不够周全。

天泉沉着地一抱拳,问各位有何贵干,不是已照各位所说不入镇子了么?

那使者并不接话,只是冷漠地交代属下去找什么东西,多半是找那探子行踪。九流放下些许心来,他方才就担忧这绣金楼一向有些诡异手段,并未把人直接手刃,而是让探子睡了过去;他那药粉若是回忆起来,也不过是困意袭来而已…

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只看天泉怎么交涉了。

“几位,这么晚还不歇息么?”

天泉爽朗一笑,说:“女眷歇息便罢了,大老爷们,哪有不守着她们的道理。”

使者不紧不慢地说:“是吗?那你娘子为何还醒着啊?”

九流心下一紧,天泉却咳嗽两声,然后厚着脸皮说:“哎,这不是白天提及旧事,就想趁着夜深人静,与娘子说些体己话…”

天泉的眼神复而温柔起来,又带一点惆怅。“再说,我娘子自打被毁了容貌以来,夜夜不得好眠,熬至天亮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唉,都是我对不住她。”他一声叹息,倒不像作假。

那使者突然阴冷地笑了笑,说真是情深义重啊。那你可要好好谢谢佛祖,让你咸鱼翻身,给了你娘子好日子过。

天泉连忙称是,那群黑衣人自然趁他们交涉把箱子翻了个遍,只找到许多写着佛经的宣纸。那去探查的下属亦前来汇报,低声说那探子一时贪睡睡着了,但也不排除有人下药的可能。

但目前毫无证据,使者也并无直接抓走他们的理由,只是意味深长地又看天泉一眼。

“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说,“更何况阁下如此心向佛法,也是有缘。我有一建议,不如听听看?”

天泉一抱拳,说请讲。

使者阴恻恻地说,既然你心向佛法,自然知道我们这儿种的都是佛祖钦点的佛花,可赎罪庇佑。这样的好东西,我们自然也不会独占,不如就分给阁下一试?

…是那能成瘾的毒。

他一挥手,令属下端上一碗漆黑的药汤来,摆出势必要天泉喝下去的姿态,天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离老鼠洞太近,而且还未彻底隐蔽,这实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天泉扯出一个笑,问使者这是何物?

使者只说,这是佛花的精华,可令人脱离痛苦,暂临极乐,何不快些试试?莫不要不识好歹。

天泉神色一沉,眼瞧着他的师兄弟都快坐不住想捏着拳头动手,他连忙说道:如此好东西,那我自然要试试,就先多谢使者美意了。

横竖他皮糙肉厚,他接过汤药碗,正欲一饮而尽,却被九流顺手流畅地夺了汤碗,九流凄哀一笑,说相公,若此物当真能让人极乐,便是让我先试试又如何?说罢便在天泉惊愕的眼神中尽数喝下,随手丢开汤碗摔了个粉碎。

九流心下一计,这药物能令人神智发昏,情绪激动,他何不演的激烈些,才能让这群使者瞧见自己是真的喝下去?这是阳谋,这群绣金楼的走狗就是要让他们中一人染上瘾,再慢慢收拢起来,敛财奴役…

到底他们还是不放心这唐突路过的一伙儿人,所以要用出这种下作的控制手段。下作到,饶是九流都在心里唾弃。

“娘子!”天泉情急,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九流,低声询问有何不适,而九流给他一个眼神,便开始表演:先是古怪地笑,而后转为大笑,笑的让人毛骨悚然;他用女声凄厉地喊:

“放开我!还装什么!”他猛推一下,将天泉推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滥好人一个,明知道老娘早就对你不忠,还装什么缩头乌龟!?你的老母、儿子,那是我想管的吗?!”

他疯疯癫癫地抱住头,嘴里喃喃自语:“什么深情,什么忠贞,都是假话!活都活不下去,还有什么…”他话未说完,就感到被死死搂到一个温暖的、却也有些颤抖的怀抱,天泉陪他演戏,却仿佛不忍直视一般闭上了眼睛:“娘子,莫怕。”他只这样说,末了又是一声叹息;而九流拼命的挣扎,一口咬上他揽住自己的手,用力到流血;天泉吃痛,却仍是稳稳当当地搂住他。

他神色担忧地问道:“使者大人,我娘子这是…”

“哼,这也是极乐的一种嘛。”使者轻蔑地看向两人,“早点把虚伪的谎言撕开,坦诚面对佛祖,才是正道!”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便放声嘲笑:“我当你们多么恩爱,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罢,确信了九流喝下毒药的使者一挥手,鸣金收兵,似乎是肯定,不多日,他们就会见到这毁了容的女人跪下求药的任人宰割的样子,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待到那些人彻底没了动静,怀中的九流也示意无事,天泉这才惊慌地发问:“怎么样?有没有毒?还有什么不舒服?”

但九流只是闭上眼睛,疲乏地说他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天泉绷紧了嘴唇,然后快速地安排了后续的事宜,嘱托老鼠洞一定要尽快隐蔽,有劳各位天亮再走;而后他顺手就把九流背上,咬咬牙说九流兄你等一会儿,这没法骑马,我一定尽快把你送去看大夫;

说完也不顾九流有没有答应,拔腿就跑,急切又慌忙,他不是不知道,那药物多半就是村民服用的慢性成瘾的东西,可他忍不住害怕,万一那使者掺杂了别的东西呢?万一呢?

他哪里赌的起呢。

他不敢歇脚,哪怕跑的眼前发黑,脚步虚浮,直到他自己撑不住,方才轻柔地把九流放下顺一顺气,不消片刻就又动身启程。

可其实九流半滴药都没喝下去。他靠在天泉的背上,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人对自己的关切和在意。天泉的呼吸急促,头上尽是薄汗,不知何时那布帽也散了,长发披散下来,他也没空在意,只是想着要快些、再快些;九流撩过他的一缕头发,天泉竟也毫无察觉。

九流自嘲似的笑了笑。没错,他看到那碗汤药就想好了能用这出戏码编出什么样的谎言。除了对付使者的谎言,还有针对天泉的骗局。他日后自然可以用这份恩情,从天泉手里换来更多东西。可他第一时间换来的,是如此鲜明摆在他面前的,这小子的一份真情。自己的计俩、骗术、手段,总在光明磊落的这小子面前显得如此不入流。

当真是无可救药了。九流想,自己到底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他算是明白这些日子他在天泉身边为何如此不快,原来那个词叫做“自惭形秽”。看看,天泉大侠如此磊落赤忱,如此毫无保留,哪里不衬着他这不露真情,坑蒙拐骗的小人更为可恶呢。天泉见了人受苦,只想早日伸出援手;九流想,可自己并无多少救人的心思,只想着能从此事中谋取什么报酬。

两人天差地别。

可总有些东西不是轻易能攥在手里,可九流早就不相信自己的本来面目多么讨喜;他只相信自己的骗术,只想用骗术骗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现在也准备这么做。

花开堪折直须折。九流不明白谎言总有拆开的日子吗?他太明白了。所以他要在拆穿之前,贪图一切能贪图的。

于是他叫停了天泉,说他早已无事。天泉不信,反反复复检查了他上上下下,又握着九流的手腕诊脉,确认脉象确实健康无虞才放下心;他还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流已然翻身把他按住,再次说:

我要讨一样报酬。

天泉自然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漆黑如墨,只是茫然无措地睁大了眼睛,像只躺在陷阱里的困兽。

Chapter 6: 主线完结章~

Chapter Text

【1】

九流自己都不明白了。是他自己想出的计策,是他自己看到那碗汤药的瞬间就想出了这个谎言,他想可以靠着药物的幌子,再借天泉一回。

他不想借吗?他当然想了。九流看着这眼前的盘中餐,动了多少次品尝的心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会这么难以克制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很少。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拿到手的机会。他作为一个精明的骗子,为什么不出手?所以他出手了,装的被药物影响,装的眼神混乱,装的神志不清,然后把人按在地上。

可临了要动手,他却又难免想起这呆子那与自己的谎言大相径庭的真诚;他又要犹豫,又要在心里天人交战。

天泉这人是不会懂的。天泉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会自惭形秽,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变化无常,也不会明白九流明知道欺骗只是暂得一时,为什么还要做出如此行径。因为他扭曲又犹豫,因为他连拿出真心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风险多么多么大的一件事情,可是九流无可奈何又绝望的发觉自己如此被这样的风险所蛊惑。

九流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颇有些用力,甚至天泉都吃痛地皱了皱眉。但他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九流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地关心一句:

“你还好吗,九流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家伙是傻子吗?!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难道就看不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只愿意交出谎言的人吗?天泉不是个傻子,他早就知道了!但是这个装成傻子的、彻头彻尾的滥好人就是不愿意拆穿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对天泉说了多少谎?天泉看出来多少?天泉又心甘情愿地相信了多少谎?数不胜数,太多了,多的九流都忍无可忍,多的九流都难以置信,这家伙就这么被骗过去?天泉不知道他的诧异、挣扎,天泉只是向他看过来微微一笑,然后带着笑意喊一声九流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自己的信任。

他凭什么就可以这么相信九流?他凭什么?

…这样,不是让连他这样的骗子都手足无措了吗?他难道就应该一直靠着这人的信任,扯出各种蹩脚的谎言实现自己的欲望吗?

就凭那一句轻飘飘的“好人”。九流只想笑,什么好人!他做过多少坑蒙拐骗的事情,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他是有选择性的劫富济贫吗?没有!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连天泉不都是他的受害者吗?不仅仅是钱财,连身躯一并被作弄一番,这才是他九流的样子不是吗?

可这个傻子就是凭着对他的直觉,凭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公义,凭着那该死的本心,就这么交出他的真情给九流看;喊一句铁子,喊一句兄弟,然后给予他一腔赤忱。

这让骗子怎么办?这让骗子能怎么办?

骗子比谁都知道他的信任没有撒谎,这不是最绝望的事情吗?

天泉确确实实彻彻底底就是这么一个滥的没边儿的滥好人。他倒是想把这人想的自私自利,从而打消自己那一团乱麻的情绪;但他又比谁都清楚这家伙就是什么都没想,就是单纯的人好——好到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再了解一些…

然后他就会更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就是会被这种滥好人吸引注意力。天泉若是伪善、若是一个伪君子被他察觉那便好了,那一切都不会如此复杂,他只需要如最开始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开封的街道小巷,断开这联系不就好了吗?

可他偏偏真的不能再真了。

如假包换。

九流是一开始就想成为一个骗子的吗?九流在尚且是个稚嫩孩童的时候,难道就不想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吗?九流门收三教九流的弟子,却又哪里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他没得选,从来没得选。这样的九流见到一个宛若理想中的人,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但这兴趣无疑是让他飞蛾扑火。

他沉默的太久,饶是天泉也察觉出几分不对来。他不知道九流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多少思绪,但他只知道九流似乎脸色有点苍白;他不免再次出声发问:

“九流兄,你没….呃!”他一声吃痛,惊愕地发觉九流突然张口咬上了他的脖颈,在侧面恶狠狠地用力,痛楚快速地蔓延开来,连带着血液的血腥气一起让气氛走向怪异。他下意识地、困惑地问一句:

“九流兄?”

九流还是没有应答。他松口,垂下眼睛仔仔细细,像是品味美味珍馐一般把溢出的血液尽数喝下去。天泉皱眉,疼痛伴随着口腔的温热滑腻,他渐渐明白了点什么,最终迟疑地喊一声九流的名字,不知所措地、茫然地抬着手,又放了下去。

“是因为药效么?”他似乎想要抬起身子,好歹不想这样被死死按着咬住脖子,但九流半点力气也没有松懈,他终于把天泉的脖颈松开,俯视着一无所知的滥好人,用沙哑的嗓音说:

恩人,你再帮我一次。

天泉刚想张口说他自然什么都会帮忙,但他想到什么,表情一僵,眼睛缓缓睁大,流露出惊愕和困惑来。九流自然不会放过他这表情,但他只是低低地笑了笑,带着莫名的意味。

“恩人,”他抚上天泉的脸,“我不想让你来选了。”

他从来没得选,好歹也想有的选一回。这是在仗着天泉的情谊为所欲为,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想咬下这一口,实在是太想,连谎话都编不出来了。他到底是个胆怯的人,他怕这次没动手,一切谎言都撕开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世上能让他毫无顾忌地选择的机会不多,太少了。

所以他没有再等,在天泉愕然的蓝眸中毫无迟疑地吻上去。

 

【2】

天泉一向看不懂九流的选择。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当时要戏耍自己为乐;也不明白这么一个耍他玩的人,后来又乐意和他称兄道弟,放下了戏耍的心思。更不明白的是,九流为何要帮他这一回;

但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九流对他并无恶意。而天泉,一向是乐意信任一个好人的。

九流不算好人吗?在他眼里,九流和无忧帮那群混蛋是对立面,又跟着他来慈心镇吃这一回苦,应当算个好人。但是九流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好人,让天泉实在也不明白,他的好意为何总是如此拐弯抹角。

他对人情其实颇为敏锐。他也察觉得到九流跑这一趟,是出自一种模糊的“好意”。

可那好意从何而来,又究竟是什么,他总是窥不破九流的层层遮掩。那有些神秘,又有点让人好奇。天泉想也许总有一日他能看到事情的真相…也许。

九流做了层层防守,他倒也不急着一蹴而就。

那么,九流现在是…是因为药物吗?他的情绪失常,又有些偏激,还有些…天泉看不懂的东西。

他总是看不懂。

他也不明白九流到底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东西,直到被吻上嘴唇,撬开唇齿,被迫交缠着舌尖,被吻的面红耳赤,松开过后一阵咳嗽。天泉茫然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带一点铁锈味,轻微的刺痛还有一点困惑。

九流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是这样的吗?还是这只是药物的效用呢?

他只能看见九流黑漆漆的眼睛,看不透那背后的情绪。天泉试探着开口,说若是为了缓解药物的痛苦,那他自当尽力…

九流突然嘲弄似的笑了两声,哈!他的大恩人现在都会帮自己扯谎了!他就这么想相信九流是个好人吗?于是九流笑,借坡下驴地说好啊恩人,是这样,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天泉沉默不语,末了轻声说一声好。

他对于这种事一向笨拙,又不器用。他不懂,只是试探着按照九流低哑的吩咐行动,一手抓住自己早就在折腾的过程中散开的头发,一手艰难地解开那装束繁复的腰带,天色太黑,他看不清楚,只能凑近瞧那些丝带是怎么绑上去的,好容易抽出最后一根系带,脸颊就唐突地触碰到了某种发烫的东西。

天泉咬了咬牙,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而后求教似的看向俯视着他的九流;九流眼神晦涩不明,左手抚上他的后脑勺,笑着说你见过我怎么做的。

天泉的脸更烫了。他被那玩意蹭着脸颊,最后吞了吞口水,带着豁出去的勇气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动作生疏,简直是火上浇油。九流忍住一口气塞进他嘴里的冲动,只鼓励似的理了理他的头发,说继续。

天泉试着回想,模仿着记忆里似乎有的动作,慢慢吞下去,带一点不适的喘息;那玩意把他的口腔塞的满满当当,却还要控制着牙齿,实在是难度颇高;他试着活动舌头,从喉头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唔…”他皱着眉,试着吞吐那根东西,但是每次动作都带来不适的、下意识的哼唧的鼻音,又想要尽数塞进去,结果被操到喉头一阵干呕,难耐地一阵严重的咳嗽,涎水都从口角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他低着头喘气,抹了抹嘴唇想要继续,九流却笑一声,说恩人,你这样真是让人心急。我来帮你吧?

天泉还没明白什么叫做“帮”,就被按住了脑袋,一口气又操到喉咙;
“呃!”天泉止不住地犯生理性的恶心,漏出不适的呻吟,想要逃离却被死死按住,他下意识攥住手,却捏到一把烂泥。

缺氧的窒息感和恶心感一并涌上来,让他眼角冒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九流捧着他的脸,看似含情脉脉,动作倒是一点儿没停歇,在他嘴里横冲直撞,爽吗?那自然,口腔温热又柔软,舌头艰难地配合着进出也让人愉快,牙齿也乖顺地收着,这就是他那恩人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就算他完全不明白九流这么做的动机,他也还是愿意冲着那份信任尽力配合。

这就是什么?这就叫恃宠而骄——这词儿不太贴切;这只是一个恶徒在利用善人的好心,达成自己阴暗的欲望罢了。

因为恶徒胆小如鼠,连用正当行径寻求这种欢愉都不敢,只敢用骗术,靠着天泉对他的信赖达成自己想要的。

他不敢谈情说爱。那词汇太遥远太陌生了。他只能抓住一切当下能获得的,手段卑劣也无所谓。

最终九流抽出来射在天泉的脸上,天泉猛烈地咳嗽,下意识眯起眼睛,面色因为缺氧的折磨而红润,蓝眼睛水汽迷蒙,毕竟这确实对于从未如此做过的他来说,难度太高了些。他咳嗽着,察觉到九流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右手温和地抚摸着他的颧骨,将精液抹掉,最后那人笑,用沾满情欲的声音再喊一声恩人,然而只是吻了吻他的额头。

天泉茫然地看着九流背过身去再瞧不见神色,却莫名品味到一股化不开的…

是什么呢?

天泉还是不懂。他擦干净了脸,用干涩的嗓音说,好了,九流兄,还是要快点回去看一眼大夫…你好些了吗?

那莫名的感觉更重了。

他还是读不懂,看不清。

而九流沉默不语,再没有和他搭话。

 

【3】

 

待到九流再次睁眼的时候,便已经是他熟悉的、这一个月来露宿的营地了。他远远地听到不远处天泉那颇具标志性的声音,在笑着和同门谈着什么;他知道,这人明白事情轻重缓急,所以昨晚把不言不语的九流交给大夫,交代他好生歇息好好喝药之后,就急匆匆地安排事情的后续去了。

九流并不安稳的睡了一觉,他甚至觉得有点头疼。他半睁着眼睛,听着天泉的声音越发远去,估计是去忙别的事情——他越来越烦,不由得啧了一声,一把掀开了被子坐起;

“哟,病人醒了?”

那挪揄的语调听了让人更烦,九流一瞥,大夫撑着脸瞧着他:“睡的香不香?反正那小子没睡,急急忙忙把你送回来,又忙着骑马带着陌刀,生怕他的师兄弟留在原处有什么意外,便又折返回去;”

“事情怎么样?”九流淡淡地问,大夫答自然一切顺利。

“是不是要多谢你没有从中作梗?”

九流一声嗤笑,哼!太熟悉了,这种见他是个九流就有的怀疑态度;倒不如说这才是常见的,他却也懒得理论,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一句:“那是得好好谢谢我,倒不如给我点钱?”

大夫冷笑一声说他是不该收九流的诊金,毕竟他半点病都没有。

哈!瞒不过你,伟大的青溪门徒。九流大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敏锐,得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青溪的大夫不语,只是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只是为天泉感到不值。若他知道他拼命送回来,以为中毒的伙伴是个利用他怜悯之心的骗子,又当如何?”

九流笑的更开心了——哈,大夫,你还不知道我还用这件事索取了什么呢,就已经冷着脸;若是知道他干了什么,岂不是要当场转入无心谷给他下毒?

九流戏谑地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那大夫不妨猜一猜,我是为什么要骗他,半夜冒着危险把我送回来?

青溪皱起眉,九流却已经起身,披上了披风,冷淡地说一句不劳您费心,我没害他的意思;所以你就把秘密咽肚子里吧,我有自己的安排。

他能有什么安排,其实什么安排都没有。他烦得要死,心情一团糟,想着没把那装腔作势的大夫一把药粉整成芒果脸已经算他大慈大悲,没走几步却脚步一顿,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的天泉四目相对。

啊,来看他的。

天泉咳嗽了两声,挠挠头说哎九流兄你醒了?他给九流拿了点儿点心,配着药吃。天泉说到这儿来了精神,他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他曾经吃大夫开的药是多么痛苦,基本上是靠大夫点穴硬生生灌嘴里,也不愿遵守医嘱,不过他最后讪讪地一笑,说不过九流兄比我靠谱,也就未必需要这种东西送服…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就打算当做是药物的作用了是吗?

九流的心中更加不快,他突然冒出一股冲动,而天泉眨眨眼睛,看不懂他的不虞,只担心地说:九流兄,你莫不是还不舒服?不要硬撑,还是回去休…

“我没喝药。”他唐突地说,抬起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青溪的药确实苦,不想喝也很正…”

“我说的是那碗毒药。”九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我说,我昨晚没喝那毒药。”

“什…”天泉的脸上又浮现出困惑,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九流的手腕,却硬生生止在半路,又收了回去。他难得沉下语气,说我不信。

没什么可不信的,恩人。九流嘲弄似的笑,伸手故作流连似的抚摸他的头发,用含情脉脉的语调宣判死刑:

“我就是在骗你,目的是为了你的身子而已。包括帮你这一回,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为了再骗你一回身。谁让上次出了点意外?我这人啊,没拿到手的东西必须拿到,”他戏谑地说,“拿到手了,觉得也就那样。”

“谁让你这人当真无趣的紧!”他突然冷下脸说,“呆板又死脑筋,”他连珠炮似的说,“做事儿也不聪明,还总是盲信,一老受骗上当,还窜的那么急,就这么喜欢当一个大侠,那你当吧!真是没意思,这大侠的戏码!我玩儿够了。”

他说罢头也不回就走,天泉下意识拽住他的手问他要去哪儿,九流冷冷瞥他一眼说回开封!去樊楼玩一圈!你以为你能让我尽兴?那点子本事,不够看的。

天泉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缓缓松开了拽住他的手。点心也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九流便继续往前走,听到天泉缓缓地抬头向他告别:

“如此…便祝九流兄一路保重。”

九流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再回头瞧一眼抱拳相送的天泉。他翻身上马,没有半点留恋般策马而去。

啊…

明明是他这么选的。与其让旁人告诉他真相,不如自己亲手拆穿这谎言,把粉饰太平的一切打碎了得了。与其每天惶惶不知终日,不如他快刀斩乱麻…自己开的头就该自己解决不是吗?

可他又为什么,空空落落呢。

游戏人间,游戏人间。说好的什么都不在乎最好,可到底还是一不小心,动了真心。

说不定,傻的是他这个聪明人也说不定。

 

【4】

 

“喂!铁子,在发什么呆?”天泉猛然抬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没事,突然想到了点事情而已。

最近你老发呆啊,是不是没休息好?他师兄关切地问,说这次算辛苦你了,办的漂亮。回开封去一定被把头夸上天,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天泉嘿嘿笑了笑,说哪里哪里,这次的成果是大家一起干出来的,他也没出多少力气…师兄一拍他的背,用劲儿老大,说别扯犊子了,就是你功劳最多,没人敢抢你的,别谦虚了!

天泉心情稍好些,便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把单子理了理,准备送商会使者哪儿去;师兄却拦住了他,从他手里抢走单子,说你别忙了,好好歇歇。

天泉刚想开口说不累,却让一群铁子吵吵嚷嚷地挤走,硬生生按到了床铺上。铁子们笑,说你小子,谁看不出来你不高兴;哪里还舍得让你干活!少来那一套啦!好了,快和铁子们喝点儿小酒,喝完什么都好啦!

天泉一愣,然后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来,说好,那就多谢铁子们作陪了。几双眼睛关切的神色哪里是作假,天泉不免心中温暖,豪气干云地举起酒坛子灌一大口,一挥手笑着说不醉不归!同门也笑,举起酒杯,不醉不归!

事情已经解决大半,不必只喝半醉,酩酊大醉都行。何况他心里确实不痛快,也该喝这一口;咕噜咕噜几大口喝下去,心中郁结也消散些许;他难得沉静地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此前他仍一门心思扑在救人的事宜上,纵使情绪不快他也尽数压了下去,如今闲暇,也许他是该好好想一想。

天泉叹口气,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想,瞧瞧,他这哪里算的上清清白白呢。嘴里他倒是喊兄弟喊的顺口,瞧见那眼角一抹朱红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就算怎么提醒自己,那是一并出生入死的伙伴,还不是对九流说的暧昧的语句抱有期待。

他是个会对朋友起不堪心思的人吗?天泉茫然地仰起头,他想,这不应当。可这太乱了,乱七八糟。他想的头疼,也不明白这场荒诞的缘分到底该怎么定义。

他只知道心口总是莫名钝痛,像是心悸。大夫说他没病,眼神倒显得怜悯。天泉便更不明白这钝痛从何而来了。

他只是发呆的时间变长,总莫名想起来九流临走说的话。

天泉低头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练武练的全是茧子,他这人似乎是呆板无趣了些,只由侠义和心善构成。那九流便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无趣的人。他也确实不懂情情爱爱,只知道称兄道弟,还一老受骗…

都没说错。

天泉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他自然更不懂情事,他哪里会懂。他这辈子连爱意都未曾触及过,他不会是一个九流中意的、富有情趣的人的。

所以呢?原来他感觉到的,那一点九流遮遮掩掩的好意,原来也只是错觉吗?

天泉想,他果然还是不认为九流是个坏人。但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莫名透出一点对他的好意,又说,这一切都是谎言呢?

真的只是图他的声色?可天泉更不懂,他有什么条件能以色待人呢。说他无趣死板的不正是所谓贪图他声色的九流吗?

想的头疼。他干脆又咕噜灌下一大口酒,随手把坛子扔了,摔的粉碎。

想不明白不想了!他痛快地搁置了着令人钝痛的思绪,豪情万丈地喊,来个铁子和我相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痛快比一场!

他暂时不打算回开封了。

回去铁定避不开这令他难受的思考,倒不如在清河散散心;本来他来清河,就是为了躲避九流那点儿好意嘛!他现在回不了开封,居然反而是因为那好意是假的,不得不说命运的戏剧性了。天泉笑,想这故事写话本子定然很有趣,只是开头结尾都少儿不宜…

他乐观,又爽快。难过,也不会一直闷在原地。他在清河提刀剿匪,纵情山水,叹一声烧掉的神仙渡,也去一趟佛光顶,终于不是演戏地拜一拜佛像。天泉生性如此,这也是他难以掩盖的个人魅力之一…

他不会为情绪所困。

等到他乘船回到开封,已经是一月之后了;他的师兄弟乌泱泱地挤在码头,瞧见一脸茫然的天泉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说好师弟回来了!

天泉被哎哟哎哟地簇拥着,马让殷勤地牵走了,刀也给抢走帮忙拿着了,啥都不舍得让他提溜,师兄满面笑容地一拍他肩膀:

“好铁子!”

简短有力的赞美和肯定,天泉忍不住笑——他说:“应该的!”

天泉弟子,理应仗义疏财!他这么一喊,立刻引起一片响应;他们倒也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是欢声笑语,要迎接天泉回来,要迎他回家;

回家。虽然不是雪山,但是铁子在的地方就是家!他难得开怀,大喊一声接风宴喝点好的!

师兄弟大笑,说怎么舍得给你喝假酒!你小子放心吧!给你喝顶顶好的酒,大英雄!

哪里算的上英雄,天泉都要害臊了。师兄弟却嬉笑着说听说村民都要给你立生祠了,天泉忙说他可拦下来了,他可不好意思!

他们这么说说笑笑,把天泉就这么接回家。

是啊,天泉是有归处的人。

有师兄师弟,香主把头等着他,就是他的归处。

【5】

 

天泉有归处,九流没有。

九流呢,自诩开封城里混口饭吃的耗子。耗子,哪里来的家,不过是寄宿在屋檐下的苟且偷生的东西罢了。他不如小糊涂一般有个天裁师兄,倒是像许多九流弟子一样无亲无故,早就孑然一身了。

哪里还有归处。

不过是混口饭吃,活着而已。活着要活的自在,才不负迄今为止吃的苦。但他怎么自在的起来呢。

三个月前他倒有个去处,有个,每天要见的人。九流每天见一见,戏耍他两下,瞧他惊慌失措,瞧他笑着喊兄弟,又瞧他模模糊糊带一点伤感,对着他抱拳,说一声就此珍重。

珍重。

从此江湖路远,珍不珍重,要他管。管得着吗他?

那现在,没有人必须要见,就又是自自在在,每天想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游侠了。
可白日虚度,黑夜漫长。钱财倒是满满当当够用,只是若是不差钱,九流一时竟想不出,他要去做什么了。

逍遥快活?

他倒也想啊。九流烦心,他不想快活吗?但该忘不掉的就是死活占在脑子里忘不掉,挥之不去,根深蒂固,让人心烦意乱。

九流恼,干脆一把把钱财全撒了,学着天泉做派,又重拾旧业,大街小巷地顺手牵羊,坑蒙拐骗,却总在听闻天泉弟子谈及那慈心镇的事情的时候下意识驻足;

他们说,天泉当真是个大侠。他们也说,天泉实在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每次听及那个名字九流就总下意识想起那张脸,然后烦躁地咬一咬牙。

他当然知道那是个好人,他比谁都更知道天泉是个滥好人。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总是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忘掉这件事!他就是该死的留有一点希望,希望天泉就算知道他总是撒谎,也仍然——

也仍然会对他谈笑,同他饮酒,同他共事,仍然会每次瞧见他便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喊一声他的名字。

可他撒了那么多谎话,如此扑朔迷离,他又在指望什么?指望那个傻子看穿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谎,然后见到那颗同样动摇的心?

是他自己犯的错,是他自己不肯交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他自己选择干脆就用谎言维系,然后骗来一点又一点甜头;谎言崩塌,那他就合该就此退场;他有什么不甘心?他有什么好贪图?

可人心就是如此贪婪。人心,就是会希望天泉穿过他的一切扭曲和挣扎,然后同样拿出那份信任;

他没有安全感。他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是否会讨人喜欢,所以就用谎言把自己粉饰;但他又怀揣一丝虚无缥缈的想法,想着万一呢?万一那家伙,就连真实的九流都能接受呢。

谁让他是那样一个好人,好到,连九流这样冷漠的人都会留有一丝希望。

都怪天泉。

擅自给什么好意啊。
给了他,他可是会自私的想独占,想成为独特的,独特到一切都被接受的存在。

因为天泉看起来确实办得到。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动情了什么都拿出来给予,什么都会喜欢的人。

所以都怪他;都怪他给了人太多希望,现在饶是冷血的骗子都会后悔,都会空落了。

 

天泉这回儿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又肯定不能直达圣听的程度;说小,却也足够他们师兄弟吵吵闹闹在樊楼给他摆上一桌了,横竖这群人有钱,可劲儿的花。酒都是好酒,天泉好客,又总想向天下夸他们的这位大侠,所以江湖游侠,无论是谁,皆可前来赴宴。

九流的同门嘻嘻哈哈三三两两混进去喝酒,也不管他们是不是骗了不少天泉的钱,他们拽着九流说走吧,有酒喝不去那不是傻子吗?九流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还是咽了下去。

他瞧见那宴席的主角,讪讪地,酒意上来,脸颊泛红,醉花阴的弟子给他倒酒,他拘谨地双手接着,被师兄一调笑,立刻连耳根子都红了,酒都差点喝呛,视线立刻垂到盘子里,拼命扒菜,那是一眼都不敢再看那风情万种的美人了。

九流不是莫名的不爽了。他死死盯住那醉花阴弟子的脸,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去,酒倒也未曾喝上一杯。

烦的很。

天泉若有所感地抬头,却什么都未曾见到。美人柔声道少侠可要再喝一杯?天泉收回视线,只说他已经快醉了,想要吹吹风。醉花阴便领着他来到露台,夜风习习,确实让人清醒不少。

天泉自然不是瞧着美人的脸出神,而是见不得那熟悉的衣服。他思来想去,却只是一声叹气。醉花阴瞧他苦闷,便出言相劝:

“少侠可是有心事?”

天泉闷声问:姐姐觉得我这人呆板否?

醉花阴笑了:“哪里,你这人有趣得紧呢。若觉得你呆板,那当真是有眼无珠了。”

天泉苦着脸:“但是——偏生就是有人觉得我呆板。”

醉花阴说,那兴许那人是口是心非罢了。

天泉眼睛一亮,问:此话当真?

醉花阴答,千真万确。世上有太多不同于少侠这样直性子的人了,他们总是心口不一,也许是多有苦衷。她捂嘴轻笑,说少侠直盯着我这衣服,怕不是看上了我哪个同门?姐姐一定带你好好说说她,话怎么能如此伤人呢?

天泉尴尬地笑笑,说不是。他又问,那为何一定要口是心非呢?

醉花阴幽幽地答,习惯使然,又或者性格如此。少侠既然觉得对方的心不是如此,又何苦问我,不如去问问本人?

天泉长叹,说他只是直觉罢了,哪里真的知道。那人心思复杂,他看不穿。

醉花阴笑容更甚,点他一下,说道:“少侠切莫轻视直觉这东西。既然你觉得如此,便应该去求证,不然落得空落一场,岂不遗憾。”

天泉似乎有所明悟,便下意识露出一个感谢的笑来,刚想抱拳道谢,又尴尬地意识到他不能和这位称兄道弟,便收手挠了挠头,说总之多谢姐姐提点。

他想,醉花阴不愧是这一行的高手,比他懂多了;说来也是,无论如何,无论是不欢而散还是误会一场…

他都得请九流吃一回酒才行。

 

天泉翻身下楼,径直朝那几个九流门弟子走去,气势汹汹,活像讨债的,差点给九流们吓得四散而逃,却被天泉一把揪住了披风领子,抓了一个问话;

天泉问他们有没有见得九流,九流门弟子眼珠子一转,天泉就心领神会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钱,那弟子这才笑嘻嘻地说:“见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没见过,但肯定是来了,走没走就不知道了。”

这话纯纯一句废话,但天泉也懒得和他计较,随手丢开就急匆匆地在人群里寻觅起来;绕了几圈,未见踪影,他突然想起来他之前那莫名的预感——

九流定是走了。

可他能去哪里?

天泉出了樊楼门,望着一望无际的夜色脑袋发晕;这么大的开封,他到哪里去找小小一个九流去?

…慢着,还真有线索。

就打赌那九流知道他今天回开封,就打赌那九流也放不下。

他就一定能在上一次那家伙说,“回了开封,我有话对你说”的地方…

逮到这只耗子。

 

【6】

九流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两口酒,咂咂嘴,又觉得寡淡。他一笑,没什么素质的把酒瓶子当啷往旁边一扔,也不怕砸到人。

月上中天,哪来的人。

他撑着脸,只觉得无趣。一人饮酒哪来的什么趣味,他又不是诗人,喝一口就能舞文弄墨一番。他也不想再饮,干脆躺在瓦片上,阖上眼叼着草,倒有几分惬意;

可惜这惬意没持续太久,九流隐约听到瓦片的动静,便张口笑嘻嘻地搭话:

“嘿,哪里来的少侠,这大晚上的,来房顶上喝酒啊?”

“我不是来喝酒,我来找个人。”那声音这么说。

很好,这次终于轮到九流惊愕了。那张狐狸似的脸从来镇定自若,哪里这么慌张过;他下意识想转头就走,却让天泉一个箭步死死拽住了手,这次捏的紧,是绝不会松手了。

“松开!”

“不松!”

“我让你松开!”

“我说了不松!”

两人孩子气似的推推搡搡,到底都喝了点酒,酒劲儿上来了,天泉仍然和钳子似的死死拽着他不松;九流泄了气,没半点好脸色地问他来干嘛?

天泉眨眨眼,难得精明:倒不如我问问你,跑到宴上晃一圈,又来这地方喝闷酒是干嘛?

九流哑口无言,只能没好气地说:“与你无关!”

天泉张口就答:“当然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

“我还欠你一顿酒没请,”天泉一字一顿认真的说,“你也还欠我一句没说的话。”

“话没讲完,我们就还有的是关系。”

“你说回了开封要对我说什么,我也说了,回了开封,我要报答你一顿酒。”

“都说了那都是骗你的把戏——”

“我不信。”天泉说,“你没那么想,你也不是那么看我的,你更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天泉这人啊,正如九流所说。轻而易举地相信人,随便地给予好意,所以他就算是九流的谎也相信,就算再蹩脚也不拆穿。

但这个谎在他看来太假太假,他必须要说出来不可了。

九流要扯谎,说他不过是戏弄而已,从不欠天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

而天泉说:“你撒谎。”

“你要对我说的话,有的是。”

Chapter 7: 三借番外!

Chapter Text

且说那九流和天泉打的打闹得闹骗的骗,可算是把该说的话说完了,把该喝的酒喝了,喝完一笑抿了仇,留下恩,稀里糊涂也就算混成了一对儿。

此篇即为这两人成了一对儿后的杂记一篇。

【1】

人都有点坏毛病,死活改不回来。九流就是容易满嘴跑火车,动不动耍天泉一下子;天泉虽然人好,但是改不了喜欢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习惯。

那谁能受得了自个儿对象整天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喊啊?

更何况天泉不仅喊,天天喊,那夜夜也喊,平常喊喊也就算了,那炒菜还是在说不上话的间隙喊九流兄,未免太煞风景。

九流忍无可忍说你能不能改口?天泉说呃,那你喊我相公,我喊你娘子,咱们各论各的…

九流于是想起来当时在慈心镇他俩装成的苦命鸳鸯,又想起来当时没问的事儿。

他说,那因为丈夫欠债而毁容,却还守着他老母儿子的女人到底是谁的故事?

天泉不语,只是笑,卖关子,最后轻声地说,是别人的故事,我只是道听途说;我这人,记人的事儿,记得清楚而已;觉得可怜,印象深些。

真是慈悲如圣人,可惜有人就喜欢看圣人狼狈。

罢了。改口改不过来就改不过来,有的是他只能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喊名字的时候。呵呵。

 

【2】

但话又说回来,九流就没有毛病吗?

有的,不止一个…

这人一旦彻底说开之后,那不能说是恃宠而骄了,那是无法无天啊…仗着天泉人好脾气小,动不动进行各种各样的耍人行为,宛若他俩刚认识那会儿似的,以天泉的各类反应为乐。

那天泉就由着一直闹吗?那也不是,这俩人时常吵架经常吵架,但是九流卖惨功夫一绝,经常从狐狸眼里流出两滴虚伪的泪水,说什么唉老鼠是没有家的,天泉可以回铁子堆里,他又能回哪里呢?

天泉就心软。就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接着上当受骗、惊吓惊喜一块儿来。动不动洗个澡变成黄的粉的,动不动兜里钱没了(这可能是职业病),动不动…

动不动身心俱疲,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时常怀疑九流是不是背着他训练,不然哪里来的如此多的力气和手段?而且为什么这人总有无穷无尽的热情?

九流笑眯眯地说,当时只给看不给吃,给孩子饿坏了。

天泉大骂一声神经病!

而且天泉脱单时间久了,总莫名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儿来。他看了看话本子,问了问醉花阴,最后终于咂摸出了那不对劲在哪里了;

就是他领悟的时间不太对,九流还在干活儿呢他突然发问说你是不是没说过心悦我?

那不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人在神游天外吗。

这是对一个男人多大的侮辱啊….

九流微微一笑,难得生气,说老子今儿爱死你丫的。

【3】

好了,让我们说一点正经的东西。且说这俩人出门一块儿办事,杀个坏人、打打杀杀的之类。九流那鼠鼠生威的武学,让天泉看一回愣一回,也幸亏这人本身就抗揍,不然得为了这分神重伤多少回。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伤害低是不是因为你那耗子太可爱了啊?

那是很可爱,正宗北方老鼠,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难怪咬一口像刮痧。

很好,这又是对一个男人另一种侮辱了…

这次没爱死这直白的膈应人的天泉,九流拿出了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个塞兔子大的…

南方!大!耗子!

一个更比六个强!咬出鼠鼠风范!咬出鼠鼠风采!咬出一个一口一万!咬出一个黑死病哦不鼠疫四重!咬出一个灵台烬灭!

九流微微一笑,说恩人喜不喜欢啊?崭新鼠鼠生威伤害高的很江南特供,我们九流在当地为非作歹全靠它啦~

他一看天泉人没了,再一看,哦,原来是嗷~~~一嗓子直接一个三段跳蹦树上了,宛如山里灵活的…猴。天泉正正宗宗地地道道东北银,没见过如此面目凶恶的耗子也没见过双马尾虫子,他窝在树上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哇塞,那这太好玩了。

九流笑,手放在嘴边儿做喇叭状,喊:恩人!您别忘了!南方耗子还会上树!

天泉一抖,欲哭无泪,一个大轻功当场飞走,没有半点对九流的留恋,只有对耗子的恐惧。等到九流不紧不慢追上他的时候,他腰间钱袋不知塞哪里去了,只剩下一包一包一包又一包耗子药,正钻研如何和谷物混合;

九流凑上去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南方耗子不吃哦。”

天泉一个弹射起步应激反应,抓着耗子药就是一阵撒,(灵幻新隆撒盐状),大喊一声耗子耗子快离开!九流恼,说我是耗子吗你就撒!

天泉倔强回答:你丫就是一个和耗子鬼混的顶级耗子精!说罢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耗子药攻击,泼洒如雨,将那九流暂时击退;威风凛凛,真是耗子药人柱力也。

可九流怎会甘心?他半夜潜入天泉宅邸,一看差点笑掉大牙,此人床边摆上一圈儿粘鼠板,犹如辟邪大阵,看来今日耗子一日不消灭,天泉一日不让九流好眠,颇有为了这只鼠鼠生威plus召唤物与之决裂的意思;

但这玩意儿能有用吗?有p用。反正天泉半梦半醒之间,瞧见九流笑眯眯地抚上他的脸,说恩人呢,你这粘鼠板,耗子挡不住,更别提挡住我这耗子精了。

什么?南方大耗子?

唉,早为了九流能上床睡觉牺牲了。而且九流还是沐浴三遍儿呢。鼠鼠生威刮痧,那就刮痧吧,那叫小小的牺牲,大不了男子汉大丈夫躲陌刀后面儿放冷箭…

【4】

其实天泉头发并不算长。

他那丸子不大,并不是因为营养丰富早睡早起生活健康积极锻炼的小伙儿秃头,而是单纯的没留长发而已。略微超过肩膀一点,便于打理也利落。

炒菜也不会出现第一步欺身而上第二步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头发压到了疼疼疼的情况。

但九流不同了,九流虽然看起来辫子短,但他那一头的辫子,哪里是发量少做得到的?每天他俩一块儿起床,天泉花了一秒扎个丸子训练去了,九流这样自律的潮男得扎一小时辫子…

发量多什么问题?嗯,炒菜在上面那是压不住,那正经睡着了,一晚上得被压头发压10回…

九流忍无可忍,将天泉摇醒,说你丫一老压我头发!怒气冲冲,披头散发,犹如恶鬼。天泉迷迷瞪瞪,勉强睁眼,说行吧行吧我给你解决,说罢使出他在弟弟妹妹身上练出来的功能:

扎冲天炮。

给九流扎了一头冲天炮,他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地嘟囔说差不多得了嗷大半夜的困都困死了凑合睡一晚上得了明儿分床睡不完了吗?

九流一看镜子,怒火攻心,但天泉睡的香甜,他干脆伸手拽住那不长的头发,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扎的紧绷,扯的天泉面相都变了,第二天师兄问他是不是偷摸护理了皮肤做了拉皮。

天泉:…

天泉无可奈何,又不被同意分床睡,他无奈地说你趴我身上睡得了,那咋办呢?九流眨眨眼说也行,只要你不嫌弃不能呼吸…

然后就演变成为,那前半夜不安生,天泉半梦半醒地发觉,那他娘的后半夜也不安生了。

【5】

放眼望去,这篇杂记,全是少儿不宜。

但这也无可厚非。天泉情绪健康又稳定,九流情绪阴郁又小气,天泉重新找上门,把他从怅然若失、空空落落的状态里一把拽出来,变为失而复得,九流就..
死死地把人攥住,巴不得攥手心里。

他是不经常说什么爱,也不常说心悦。但那并不代表他那些复杂又深沉的情绪全都不存在。

他没什么安全感,这是早年经历带来的副作用;所以表现的极端些,总要用各种试探、标记来彰显所有权,又或者,他总喜欢看天泉说心悦、喜欢看天泉落在自己手里的样子,这让他会有一种久违的拥有的充实。

天泉呢?天泉人好,总乐意给他想要的安全感的。

一个拧巴的人总需要一个宽容的人,而天泉对他从来足够宽容。

但九流当然不那么宽容了。当初夜宴瞧见天泉和醉花阴在露台上谈话,(是的他没走在偷窥),瞧见天泉表情从悲转晴的时候他动手给那醉花阴下毒的心思都有了;天泉日后若是谈起某个亲近的友人,他就又总是要笑眯眯地问那九流和他朋友比起来谁重要呀?

你重要,你最重要。天泉无奈地回答。

他就是一个别扭的醋缸。还好天泉乐意配合,不然这酸味冬天也得蔓延千里。

 

【6】

消解酸味的办法倒经常是简单粗暴的上床。

天泉总对他束手无措,总被作弄到羞愤地用胳膊挡住眼睛,总是被迫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天泉忍耐力很好,他一向擅长忍受疼痛,也包括别的东西;若是和风细雨般的性,他虽然会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沉溺,但是出声并不多,唯有快到极点时的颤抖和加重的喘息显得动人。

所以钟情恶作剧的九流总是要加上各种各样的花样的。要么如最开始那般束缚住天泉那可怜的性器,又在人耳边哄着说等着九流结束便放他自由,说的轻巧,可这样带一点折磨的快感,逼的天泉难以遏制地呜咽。直到把天泉操的嗓子喊哑,他才抽出来射在天泉腹肌上,亲一亲天泉湿润的眼角。

要么蒙上眼睛,遮蔽感官,从身后开始,直到天泉捏住床单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这才故作温柔的十指相扣亲一亲脸颊。

横竖都是磋磨人,说真的,差点让天泉捡起来最开始对他的那份惊恐心理。但是这会儿,天泉是怎么跑都跑不掉了,只能哭丧着脸往卧房走,后面儿跟一个跃跃欲试兴致勃勃的九流。

简直是上刑场。

今儿一种花样,明儿一种花样,一种花样玩半夜,后半夜没准还要被睡奸。

这不是很有趣吗?瞧那熟睡的人逐渐面色潮红,乳尖粉嫩地立起来,下意识地挥手拒绝,却怎么也逃不掉,无意识地、昏沉地轻声呻吟,吐着舌尖,清醒时已然濒临高潮,只能无可奈何地喊九流的名字,然后用充满情欲的音调祈求。

多好玩儿呢,九流笑眯眯地说。

天泉带着黑眼圈说:好玩你大爷。

按理说两人体力都很好,但是九流花样多又会给自己省力,动不动就掏出一堆乱七八糟让人面红耳赤的玩意儿,等天泉被那些小玩意儿折磨的可怜兮兮地躺着张开腿,才正式上阵,那天泉怎么受得了。

有时候想占据主导、骑跨上去说今儿不许听九流的,没动几下让戳的腰软了,手臂撑在九流身上,表情难以置信但身子直发抖;被拽下来换位,天泉才羞愤地发觉这身躯早让玩儿的,敏感的没边了。

九流是没脸没皮那一挂,天泉就算再大方也不会能做到他那样不要脸;但身体反射太过诚实,时常被搂住腰就下意识地颤抖,只能外强中干,咬着牙把人推开,骂一句都怪你!

九流就笑,说都怪我都怪我,这都是我的成果。

成果你大爷!

但这成果确实不好,公共场合稍微亲密一点儿天泉都不让,这大冬天的,说实话九流还是很怀念那毛茸茸的手感的。所以他又使那骗术,又笑,带着桃花儿眼,使美男计,天泉拿他没辙,只能自个儿再适应一回。

从侧边搂住,反应还行;从正面抱住,轻微脸红,如果九流要俯视他的话那脸要烧鸡蛋了;后面抱…那不行,绝对不行,天泉坚决反对,这个姿势印象太深刻实在是反射太严重,好在最后水磨功夫也慢慢儿适应一大半,就是被抱上来还是一激灵。

九流就装的委屈巴巴说你害怕我?天泉叹口气说不怕,怕你那玩意儿,行了吧?

每回给他作弄的,又难受又酸痛又酥麻,一口气塞进去还觉得内脏都不舒服,难受的声音都忍不住,嗯嗯啊啊还要掉眼泪,随九流的兴致还要喊名字喊各种古怪的称呼,喊的人实在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这么下来谁不害怕那没把九流毒阳痿已经是他人好的结果…

问他为什么对这事儿有这么大热情,九流还是那句话——当年看着不让动嘴,现在全要补回来。

他是补回来了,天泉快哭了。

对,这人还喜欢动嘴咬。脖子上,手腕,那属于常规位置;胸口咬两下,或者用牙齿磋磨乳尖,天泉会难以遏制地伸手想推开他;如果咬在大腿根,那更是让人羞的直发抖了。

除了咬就是亲,亲天泉倒还喜欢些。最起码不磋磨人,也不疼,就是印子多,他根本没法儿去训练或者去春水阁。一般是总算结束了亲的多一点,从额头开始,吻过眼睛、鼻尖、嘴唇,九流心满意足地亲完,天泉也疲惫地抬头回应一个吻,睡觉。

但偶尔亲多了也擦枪走火,所以每逢要往锁骨下亲天泉就警铃大作,推搡着不给亲,要么得喊两句好听的让他别闹,要么就困的直接睡着;

自打这事儿开始,天泉就觉得,自己每天睡都是昏过去的…

还好过了一两年终于好受些,他的生活才勉强重回正轨;终于能照常和同门训练,照常去搓澡儿,照常偶尔去找大夫聊聊天儿,大夫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说要节制天泉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偶尔找三更天打打架,反正谁也打不赢谁;偶尔找狂澜喝两口小酒…

呃。怎么又有酸味?

只可惜,这些日常的背后是,当天天泉就得让一耗子精委屈巴巴地缠上,又得回答他谁最重要的问题,末了被绳镖一捆,当场打包带走。

可怜呐。

但后悔吗?那倒不可能。

这半辈子算是交代了。

(完)

Chapter 8: 番外二:你怕鼠鼠太难缠,鼠鼠把你忘精光

Summary:

嘿嘿,还有番外,没想到吧。喜闻乐见的突然失忆情节。

Chapter Text

天泉一向是个爽快的人。

这点,他自己知道,周围的人知道,是个人那就知道,他不记仇,事儿忘得快,从不往心里去。这是好性子,所以他人缘好,喊别人喝酒,别人总也乐意去作陪。

但他最近性情大变,只要是喝酒,必然是先闷着头喝酒,然后喝到半醉开始望着天花板说不行了,然后开始不要命地诉苦;按理说他诉苦,旁人也是乐意听的,他人好嘛,身为朋友听一听这些抱怨,又怎么样呢?——是个人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

青溪和狂澜就是这其中抱有侥幸心理最惨的受害者。

青溪那倒是一开始就不支持这门亲事,他寻思着,那九流坑蒙拐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和那鬼火开岳父楼下的黄毛有啥区别?跟着天泉一块儿行事的时候他就一老看那小子不顺眼,现在更嫌弃他碍眼,别人是郎才女貌,他俩?青溪冷哼一声,说只有郎才和狼心狗肺!

天泉就和他诉苦,说他最近睡眠不够、精神不好、哪哪儿不舒服;青溪给他把脉,一把脉把自己把的脸色发青,差点儿拂袖而去脸皮发烫地说不知节制!泉子丧着脸说哪儿能啊,那是他想的吗?那他也是被迫的啊!说罢苦着脸讲出一长串那九流的光辉事迹,讲完发现大夫面红耳赤,痛斥一句不知廉耻,这次真的拂袖而去;天泉连忙追着道歉说不好意思,说他在家里习惯了,忘了这等污言秽语哪里能说出去;

你那哪里是习惯了!分明是让那九流带坏了!青溪怒骂,说你这种不是真生病,自个儿节制去!天泉连忙道歉赔笑,好容易把大夫哄回位置上,大夫冷哼一声说你不和那死骗子分手,就别来找我看病!

天泉为难地挠挠头,说呃大夫,分不了,那你不给看病,你能给我想想怎么睡两个时辰就精神百倍不?…大夫听完怒火攻心,暴起伸手就要抓他的脑袋大喊一声我先当一回华佗给你开颅治治脑子!!!天泉哎哟哎哟地说疼疼疼头发头发,大夫我头发!

青溪从此通知所有同门:开封有个恋爱脑傻子,都不许救,没得救,晚期!!!

他和狂澜喝酒倒好一点儿。但是只好一点儿;狂澜就瞧着他那手拿着酒碗,一会儿一只手一会儿两只手,一会儿拎坛子一会又放下,喝个酒花样百出的像动物表演似的;狂澜终于忍不住问一嘴天泉兄你干啥呢?

天泉尴尬地一笑说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喝酒了。

狂澜茫然地狂放地坐着,一手酒碗一手行酒令,说不就这么喝吗?

天泉说不成不成,这姿势那九流说实在是太有魅力了让人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于是最后还是沦为酒没喝到觉也睡不着的地步。

狂澜面皮一抽,然后姿势收敛如小家碧玉,双手捧酒杯:这样?

天泉又摇头:说不成不成,这姿势九流会说和平常反差太大,也是非常可爱,于是最后还是不喝酒纯睡觉。

狂澜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拎起坛子咕噜咕噜全喝完,擦擦嘴:“这下行了吧!?”

天泉长叹一口气,忧郁地问你觉得我敢喝的烂醉如泥吗?我敢烂醉如泥,第二天我还是如泥。

狂澜说:不是你们俩有病吧….不对,他病重一点,过来跟我说这些的你病情也不轻…

天泉情深意切地说:哪里啊铁子!明明我很认真的在苦恼啊!

狂澜脱口而出:那你拒绝不就完了吗?!你劲儿大啊!他玩绳镖能打过你?

天泉挠挠头,说他总是看九流可怜,能忍就忍了。但是忍完总是心情郁郁,身体抱恙;总感觉实在不是个事儿啊,这长久下来他的日子里除了九流,就还是九流了;和被绳镖捆了个结结实实没什么两样。

可饶是这样的天泉也有忍不了的事情。

这次他喊人喝酒,青溪狂澜一块儿喊来了(这俩人到底是他铁哥们还是来),两人面面相觑,瞧着天泉一口气灌下一大口酒,面色酡红也无半点颓势,喝完一大坛子酒,又要去拿下一坛子,被青溪挡住了。

大夫叹口气,张口说:怎么,又是那人太折腾了?

天泉盯着酒坛半晌,最终从嘴里吐出一句平静的话:

“我真得考虑考虑和他分开一阵子了。”

两人大惊,眼珠子瞪溜儿圆,互相对视一眼,青溪伸手把狂澜合不上能塞俩鸡蛋还在说“我草!”的嘴合上了,还带点儿嫌弃;他俩都知道天泉心软,哪里是精明如狐狸的九流哄不好的。这给心软小伙儿都整的如此冷淡,怕是惹到了天泉底线。

但他俩还真不知道天泉有什么底线:这人太大方,又爽快,从来不像是有什么逆鳞的样子。青溪于是谨慎地问上一句:“怎么了?”

天泉皱着眉说那九流想影响他同门情谊。

于是两人恍然大悟,点头称是。那就对啦,那就没毛病了;天泉情谊为先,又与同门共生死共进退,早已经是他生命一部分,谁肖想这一部分,都是无可饶恕;倒不如说天泉目前还只是考虑就已经是天大的偏心了;说烂俗一点儿,铁子们是他娘家,哪有不让回娘家的?

天泉醉眼迷离,意识模糊,下意识想要再喝两坛酒,却见那酒坛子凭空消失,让一青筋毕露、用力到极致的手拿走了,他顺着往旁边儿一看,就见那九流笑着蹲着和他对视,脸色难看的像锅底,却温声细语道:

“好恩人,你刚说什么?再给我听一遍?什.么.叫.分开.一段时间?”

可惜天泉早就醉成烂泥,只看得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却没听清楚说了什么;他想凑近点,却发觉自己好像…动弹不得?

说实话,一瞬间发生了太多;四个大男的塞一个小包间里,动起手来那叫一个遮天蔽日日月无光,最后高度疑似还是掏天泉钱包赔的钱,甚至把天泉的钱包掏的空空,不知到底砸了多少桌子椅子筷子碗子,最后是被醉花阴轰出樊楼的也说不定,但这些天泉喝的醉成一滩烂泥浑然不知。

 

天泉第二天醒酒,只记得自己似乎脑袋被撞了一下,闷乎的疼;脖子也有点难受,迷迷糊糊看见一抹眼熟的绿色,但是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他拍了拍头疼欲裂的头,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回了家,手腕上好像还有几道勒痕,他反反复复看了几眼,又下意识一摸自己的后腰,

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茫然地站起来走两步,却瞧见那抹绿色儿沉默无言地坐在黄花梨的圆桌旁,悄无声息地盯着他;天泉下意识地要伸手安慰他几句——毕竟九流门常年脸上挂着笑,狡黠的、精明的、愉悦的、嘲弄的,这冷脸不常见,他总得安抚这样的九流,这是习惯;平常他不安抚两句,最后还是自个儿遭殃不是?

可这习惯生生截住停在半空,因为那双总是动情的桃花眼冷冷瞧过来,薄唇轻启,右手撑着脸:可算是醒了。我有话要问你——我们这是什么关系?

 

…天泉的手停在半空,最后默默收了回来。

 

【2】

 

说真的,虽然天泉经常在功德池里撒钱,那功德池里的王八也不用如此高效率吧。他不过是气在头上抱怨了一句,那天上的神仙就如此迅捷地安排他俩光速分手了?

呃,也许这也不算是…分手。

毕竟眼前的九流看起来是真忘了,把他,把天泉给忘了个干净…他刚刚提问,九流目光狐疑地盯着他,一问几句话里全是假话。

 

这昨晚搞了什么,搞成这样醉花阴还没把他们四个拉黑吗?那醉花阴脾气很好气量很大了。天泉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心烦意乱;那就算回答全是假话也足以说明什么了,自打那夜他逮到那屋顶上的耗子精,就再没听过密度如此高的谎话,密度高到没一句真话的程度。

昨晚到底他娘的干了什么事儿?他啧了一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勉强地说:

“呃,我们是朋友,朋友;多半是你昨晚喝醉,在我家凑合一晚?我喝的有点儿多,也记不太清楚。”

天泉捏了捏眉心,想到他得先去找青溪问问。他这么一想就往九流身后的衣柜走要换身衣服,这身上的全是酒味儿;却只见那人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和他始终保持三米远的距离。

天泉一愣,去开柜门的手顿了一下,但他只是佯装无事地说:“我要换身衣服,九流兄先出门回避一下吧。”

待到九流毫无留恋地出门去,天泉出神地换好了衣服,他才想起来一声苦笑,摸了摸心口,久违的钝痛;你大爷的命运,你大爷的许愿池,天泉想,以后他绝对不往那池子里扔一分钱,就算再天泉的天泉都不行!把头令,逼着他撒都不行!

可他推开门,却只是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说九流兄久等,我们去看一眼昨天的大夫怎么说?

九流轻微地点一点头,没什么表情,等着他带路;天泉捏紧拳头,下意识地觉得不适应。不该是这样的,这怎么能是这样呢?他之前好不容易适应习惯的事情,现在又退回去?这种时候九流不应该是笑嘻嘻地凑过来,喊一声好恩人,然后亲一下他的额头,说彻底清醒了么?去吃早点?

天泉是意识不到这些的,他只是觉得有些空落,缺了点什么,又觉得心里细密地针扎似的发酸。

他是觉得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热情——那么就要全收回去吗?世上哪有这种非黑即白的道理?他怎么不知道这世道这么扯淡了?

九流的视线仍停留在院子里随处一角,未曾看他一眼,只是最终在他脸上停留一瞬,轻皱眉头,仿佛在问不出发吗?

天泉偏过脑袋,抓了抓头发,最后到底是轻声说:“走吧,我带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Chapter 9: 番外二:敢不敢一天两万字写出堪比正文的番外?我敢。

Chapter Text

【1】

天泉看到青溪来开门一阵心惊差点一个滑跪给大夫跪了,大夫单手掀开门帘子,另一只手缠成一大团白色,看起来粉末性骨折;再等狂澜出来,天泉差点儿真的当场负荆请罪了,狂澜脸上裹满绷带作木乃伊状,头都变大一倍,天知道那小小的包间儿怎么能容得下三位大侠如此打架啊?!

天泉吞了吞口水,脸上写满愧疚震惊,下意识伸手就要掏钱给俩好铁子来点补偿,让青溪伸手拦住了,大夫翻一个顶大的白眼:“别道歉!跟你没关系!全是这小子惹的祸!”

狂澜义愤填膺地从厚厚的绷带后面传来闷闷的大喊:“就是就是!”那绷带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估摸着狂澜大喊的唾沫星子都给吸收了;

九流挑了挑眉,指向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咳咳咳我擦喘不上气了,狂澜身残志坚地喊,“案发现场四人一人醉鬼两人弱不禁风,唯有你小子作恶多端狂妄至极,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不儿,弱不禁风…吗?天泉忐忑地想,他不是玩儿长枪的吗?那玩意儿…也挺沉啊!那长枪舞的虎虎生风的,那…那大夫倒是弱不禁风,可能吧…但上次那大夫一手抓他脑袋的时候那捏碎他脑壳的气势也不像作假啊…

但天泉不敢说,他寻思他昨天把俩人喊来喝酒喝成这惨状,他就算喝醉也负一半儿责任,天泉脸皮薄又道德高尚,下意识地就想从嘴里说出一声替九流说的抱歉——没来得及,因为九流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哟,这两位绷带爱好者——怎么称呼?呵呵,我是想不起来事情,不是傻了。”九流抱着胳膊轻松地靠在墙边,连正眼都懒得瞧那控诉他的两人一眼。

“首先那位大夫,我怎么不知道青溪水平下降到这种程度了?你那手包的三岁小孩儿都能干,是不是旁边这位仁兄干的好事儿?”

“再看快被憋死的这位,缠了脑袋不剃头,头发还在外面翘着,怎么?生怕你那伤口不溃烂化脓?”

九流似笑非笑瞧仍在犹疑的天泉一眼,又微不可察地收回视线:“有人单纯好骗,想骗我是不是差了点儿意思?这半点血腥气都没有,请问二位是怎么得这种需要缠绷带的内伤的?”

空气一时沉默,唯有天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而后拼命给俩人使眼色,试图得到些许线索,可惜狂澜缠成那样指定是看不见他这眼神儿了…

青溪沉下脸,给狂澜一肘子说都怪你不让我剃头;狂澜气冲冲但仍然闷乎地,憋生憋气说嘿那不是你说来不及了,还让我给你缠一下吗?我早说了,你缠这东西p用没有…

九流嗤笑一声,说二位要是非要在我面前搞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那我可就告辞了。我要知道的事,有的是人能告诉我。他手里抛接着一枚铜钱,显得心不在焉;“这开封可没不漏风的墙,”他淡淡地说,“更何况这大事儿从来都瞒不住谁。”

最终他一把抓住铜钱,这才抬眼看向缓缓解下绷带的两人,戏谑地笑:

“两位,考虑考虑说真话?”

青溪和狂澜对视…和狂澜脸上的绷带对视,最后叹了口气,说得了,省点功夫;但青溪温和又不容拒绝地对天泉说:天泉兄先回避一下吧。

天泉握了握拳,然后说好。

就算再呆他也该认清形势了不是吗?这位九流门的门徒,现在是一个精明的、自利的诈骗大师,不是他认识那位九流兄;如何处置他暂且没有头绪,天泉走出医馆门很远,才松开紧绷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形势严峻啊。

【2】

九流确实从脑子里想不出来任何关于这人的情报和消息;但他当真看不出这人是谁吗?

他知道的。

那衣柜里不会有错的两人的衣服,屋子里成双入对的用具,甚至这精致的院落哪里像是他会住的地方?这多半是床上那人的资产;而他和这样的人同住,甚至是衣服放一个柜子的关系——

九流又不傻。

他一醒来,瞧见这陌生的熟睡的男子,就警铃大作,下意识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开始搜身,抖出来一堆钱财细软,还有浓重的酒味儿;他默默打量思索,结论是:天泉弟子,壮年,武功卓越,体质健康,似乎只是天泉堆里在平常不过的一个天泉弟子,而且戒备心弱,连刀抵在脖子上都不醒;

他第一眼以为这会是他的仇家,但又觉得他的仇家哪里至于如此毫无戒备,早该死了。

而且天泉身上毫无武器,他的绳镖匕首各种药粉忠实地呆在身上,他决定暂时放过这男子,再多调查一番再说;反正他有自信,如果那天泉弟子来意不善,他能在瞬息间抹开这人的喉咙。

可是他与这天泉的关系完全不像是仇人,倒显得他的戒备多余。他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属于天泉的全生骰,找到一枚莫名的铜钱,普普通通却被他贴身保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九流完全无法接受的答案。

九流皱着眉,扶着前额仔仔细细地试图回想这半年以来的事情,却发觉自己的回忆停留在他躲入樊楼的那个房间开始,像是硬生生扣掉什么东西一般令人头疼欲裂,那里应该有一个人的位置,但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也再分不清发生了什么;

但他猜得到就是眼前的陌生人。这陌生人一口气参与了他这半年以来的方方面面?九流都有些不可置信——他扶额,头疼让他面色发白,额头也逐渐流下冷汗;不能这样了,他最终松口气,冷静地想要从别的地方求证。

此时天边尚且泛起鱼肚白,九流轻而易举地出了院子,没发出半点动静;家中并无仆从,而九流敏捷轻快地回到他往日最常用的住处之一,却发觉这里早已没有人气,他皱着眉环视一周,只在空荡荡的木桌上瞧见一朵紫色的花。

那花放的太久,已然一碰就碎;九流一看便知是曼陀罗花,心中便有了成算。

这花不常见,最起码开封不常见。顺着这一条线,九流找上自己惯用的线人,一敲窗子对上暗号,那线人低低地压着嗓子笑:“稀客”。

什么稀客?九流皱紧眉头,啧一声说别扯有的没的。

线人不紧不慢地说:那不是以为您退隐江湖了。有什么要问?

九流长话短说:曼陀罗花的事儿。

线人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怎么,考验我的水平?”

九流眉头皱的更紧,在听到下一句的时候他不免愕然:

“说到这曼陀罗花…最出名的,不就是你和天泉大侠一并救慈心镇的事情么?何必再问?”

很好,很好。

饶是聪明如九流也想不清楚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了什么了。

他怎么可能和一个人共事?他怎么可能把后背交给一个天泉?他为什么会信任这天泉?他凭什么多管闲事儿去行侠仗义?

还有…

他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

甚至钟情到,之前所经营的一切都有所荒废的程度?

他武学并非登峰造极,但论情报,论谋划,他一向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哪怕是那群于风花雪月中遁藏的花信风;九流所得意的手段,所自信所骄傲的能力,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人——

暂时不去做?

真是疯了!他不由得咒骂起来,这半年他到底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汤?!他是鬼迷心窍了吗?九流惊疑不定地确认了一圈自己所有的落脚点,无一例外都久无人烟,他不得不相信那他不愿意相信的结论——

他这半年真的,全都在和天泉鬼混。

真是傻了!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九流不断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搞什么?为了一个人?一个人?你什么时候会爱上人、什么时候居然不向着自己?你凭什么不向着自己?就算是为了游戏人间,暂时和人混上伴侣,那又怎么可能放下手里这些经营多年的人情买卖?

九流啊九流,你不该是个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而活的人吗?你不该吗?你不该把想要的都拿到手麻烦的统统甩开吗?你不该是个趋利避害到极点的人吗?

九流心烦意乱,但他的思路倒没有停歇;他快速又翻回天泉的宅邸,他要问这个人,要从这个人身上求证;他烦躁地撑着脸,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人的睡颜,想着要么干脆把这人叫醒直接问——

 

可他看到那张脸,又莫名没有那么做。最终他还是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坐了回去,捏了捏自己头疼欲裂的额头。

那天泉过了一个时辰才醒,醒来的时候眼神尚且在状况外;九流只见那人瞧自己的手看了看,又下意识伸展了一下后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后天泉站起身来,和他短暂地四目相对。

九流几乎是只看了一瞬就没再看他。但那双颇具特征性的眼睛却仍停留在脑海中:瓦蓝色的,眼神专注的,闪一点有神的光。他觉得很是熟悉,仿佛他已经注视那双眼睛很多很多遍——

但他冷着声音,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自然不会放过天泉的小动作。那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九流尚且没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就只见天泉脸上的惊愕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然后笑的亲和——这笑容同样让人熟悉,熟悉的令九流烦躁。

天泉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说:我们是朋友。

撒谎。无论是九流搜集的线索还是他侧过视线的微动作,都能让九流得出这是撒谎的结论。他为什么撒谎?为了不让记不起他的九流尴尬?他这么好心做什么?如果自己的伴侣莫名把自己忘了,不该大喊大叫痛苦流泪?

他凭什么镇定地为他着想然后扯谎?

是了,能和他共事,那多半是个做事可靠的人,沉着也是应当;但是他难道会挑选一个心善的同事吗?

九流自诩绝非一个好人——他干嘛要找个好人做搭档给自己找不痛快?疯了?

而天泉经过他的时候,九流居然下意识地想要凑近——这他妈又是什么?!他沉下脸硬生生控制着身体反而扯远距离,这他妈是什么肌肉记忆?!他到底半年干了什么?!

所以天泉瞧见了他超乎寻常的冷漠;九流不想让人看穿他的想法的时候不会有人看穿——更别提天泉了。这可不是当时他给天泉放水放一个太湖的时候了,天泉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一道隔阂;

他不耐烦地拆穿那狂澜和青溪的推罪,想要早点得他是怎么失去记忆,又是怎么闹出这种伴侣游戏的;顺便腹诽一句,这天泉似乎并无那么聪明,连这种谎言都能蒙骗过去;

他不由得想,莫非是自己想要一口气骗完这好骗肥羊的钱财?

可半年时间他怎么还会没收网?他又何必放下线人?

他越想越烦,只见那青溪和狂澜终于扯下绷带,正色和他说:

你们是伴侣。

早知道了!九流在心里烦躁地想,然后一抬下颌:继续。

青溪啧一声,似是不满他这作态;但他还是往下说: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一切都莫名奇妙。我们旁人见你们两个混到一起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你也没有骗他的钱财,也没有图谋什么——最起码截至昨晚什么都没有。”

青溪说,他时至今日也在怀疑九流到底是图谋什么;但昨晚天泉说一句要和他分开的话,凑巧听到的九流实在是太危险、也太不值得青溪信任了,活像下一秒就要天泉的命。

“所以我们达成了一个交易。”青溪说,“为了天泉这小子的安全,我会暂时让你想不起来他的事情。这也是我让他先走的原因,他对你用情至深,不会原谅我的先斩后奏。”

莫名其妙。九流冷笑,我为什么会答应你这毫无好处的交易?

而青溪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说:

“是啊,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答应。”

Chapter 10: 番外二完结。

Chapter Text

【1】

九流最终笑眯眯地阴阳怪气一句我怎么不知道青溪改名儿文津馆儿了,您这么能谜语人?青溪摇摇头说他没有什么别的好对九流说的了,请自便。

更何况——青溪面无表情地抬手露出左臂,那上面的绷带缠的细密妥帖,又隐隐渗出血流。不愧是青溪的大夫,包扎的好,手法细致又不露马脚。

“你是真伤了人,也是真的危险。”青溪理好衣服,淡淡地说,“你觉得我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然后再让你和天泉纠缠不清?我打的就是断了你们这孽缘的成算,给你栽赃一点无伤大雅的罪行,也不过是想让天泉那呆小子适应一下。”

“让他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也省的执迷不悟。”

——这话让九流莫名烦心。他出了医馆门,远远瞧见天泉蹲着身子听着一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说话,神色认真的仿佛在听圣旨似的;最后他轻巧地跳上房梁,把那挂树上摘不下来的纸鸢给拿了下来还给了小孩儿。

果然是个滥好人。九流嗤笑,无聊。

他没上前说什么,天泉却看见了他,冲他尴尬地笑了笑,走上前来抱拳:

“九流兄——打听到了?昨天做了什么事儿?”

九流懒懒散散一抬眼,说他知道了,咱俩是什么关系,你也别费心思装没事人儿了。该哭哭该闹闹,给我一拳头骂我负心汉也成,虽然我不会站着让你打。

天泉脸上的尴尬之色更甚了。他慢慢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脸,而后笑了笑说他不会的,这事儿算是意外,怎么能怪九流;末了他轻声说一句:

“若真因此就此陌路,我也只能道一句命运无常,缘分浅薄,何苦怪你呢。”

他总是这样的。心性坚韧又透彻,就像当时他能一抱拳说一声那九流兄就此珍重一样,现在他也能说一句不过是缘分浅薄,怪不得谁;天泉神情自如、坦坦荡荡地看着九流,笑一声扯开话题,说我已吩咐人将九流兄的事物整理好了,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还请九流兄自作打算。

九流听这缘分浅薄莫名不快,他抬眼语气不善地说:“哟?缘分?我可不信什么命运缘分一类的东西;但我方才听那两人说我们情深义重,怎么大侠放下地如此轻松,又谈何情深义重啊?”

天泉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非也,九流兄。正因情深义重,才见不得你为难。天泉坦率地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九流觉得目光灼人,生硬地答:

“让我看一眼我的东西。”

天泉便领他回了那精致的小院儿,连回小院儿的路九流都觉得熟悉的恐怖;到了院里,九流便瞧见一结实木箱,不大不小,打开一瞅,尽是细软布料,并无旁物。

天泉一抱拳,说他平日里并不了解九流东西放在何处,只把自己知道的收了;他一顿,温和地笑一笑:“倒也不怕,九流兄若是日后有所遗漏,随时再来取便是。”

哼,不会动他的重要物件,这人倒勉强还算合格。九流挑剔地想,但是果然还是人太滥好人,不符合九流的道德标准,他是怎么能允许自己和一尊人间佛似的人住一块的?

九流盯着他仔细瞧了瞧,说实在的,脸倒也看得过去;这会儿天泉被他瞧的困惑,眨了眨眼睛;他不言语那眉眼倒显得有几分沉稳的意思,样貌大气端正,和他那磊落的风格也搭调。就是一张口,九流总觉得这人又透着几分傻气。

“不儿,九流兄你瞅啥?”天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洗脸了啊?”

“…”九流更怀疑自己脑子是被驴踢了。他干嘛会喜欢这玩意儿?当乐子看还行,谈情说爱,认真的吗?

天泉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九流沉默了一会儿,抬眼说:可我还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否再留一阵?

天泉沉吟了一下,道:那就请九流兄自便吧。只是客房久未住人,还要收拾一番;若是你不嫌弃…

九流摆手:不必客气,你若真是我昔日伴侣又怎么会不知;我这人给口水就能过,何况是这开封顶好地段儿的院。

天泉便笑,说他是知道;九流兄前半生曲折啊。

他想笑,是因为他又想起来这耗子精以前犯了事儿,便挤一挤眼睛地掉虚伪的眼泪,从他从小没了娘开始一口气说到他十三岁不小心吃了快坏了的东西差点坏肚子死了,从那之后他就特别怕挨饿…天泉就下意识问一句那你饿了?九流就阴谋得逞般点一点头,说是啊是啊,好恩人,你怎么忍心让我挨饿?他可怜巴巴地拉住天泉的手十指相扣,“陪我出门,吃碗馄饨呗。”

天泉就陪他出门儿,当他的行走钱包走一路买一路,九流笑眯眯地把吃食零嘴儿往天泉嘴里塞,一趟下来他自个儿没吃多少,把天泉肚皮喂的溜圆;

所以呢?天泉当然知道九流过去过的不好了。只是那点子过得不好,全成了九流干完坏事儿之后拿来骗同情的手段了。就是这招太好用,屡试不爽,总让天泉对九流充满怜悯,所以一再纵容…

九流是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神色和缓很多;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啊,原来刚刚这家伙只是在绷着而已。说什么缘分浅薄,说什么为了不让他难做,无非是为了九流而说的场面话;背地里——原来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压抑着情绪啊。

九流却莫名更能接受这人的难过。比起表面的亲和和云淡风轻,他反倒是更期待这人的悲伤和难过;不是说这小子深爱着他吗?倒是让他看看啊。装的半点儿事都没有,谈什么深爱?

旋即九流意识到此时多么荒谬。他为什么期待看这小子的深情?他需要天泉的深情吗?他这是在莫名其妙期待什么?他啧一声,阴沉着脸推门往客房去了。

天泉阖了阖眼,却也没再去想。他一声轻叹,翻身上马,久违回一趟门派去。

【2】

九流撑着脸无所事事地瞧着院子里晨练的天泉,打一个哈欠。

自打他失去关于这人的记忆已经过了一周,天泉也鲜少和他搭话,只是在九流看他看久了才不适应地笑笑,带一点疑问地喊一声:“九流兄?”

而且这人平日里居然颇为繁忙。他寅时便起床,随手收拢打理一下自己就开始练功,练上一会儿就急匆匆加入天泉特训的队伍,练完再去春水阁洗干净,开始一天的事务;

这人在天泉忙活,倒也不出九流意料,算得上中流砥柱;办事儿沉稳,同谁说话都一样亲和,好相与,总有人求他帮忙,他也总是背上陌刀骑上马就去帮忙;一周下来,天知道他已经去剿了几次匪,又是撒了多少钱在角门里;

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大侠;人,丰神俊朗;心,侠肝义胆;身手矫健,性格豪爽,九流却越看越觉得不爽,总觉得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快;但他也没去管,只是闲下来方才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九流留在开封慢慢收拾他埋在暗处的那些人情往来,重新经营;只是在回到那院落的时候总冒出往空无一人的主间迈步的习惯——九流硬生生止住,往客房走,还是下意识看一眼那灯都没点的黑漆漆的房间。

天泉今儿倒是总算落了家,却还是三更回来的,安顿了马,如一阵风一般略过院落,披风在空中猎猎,表情凝重;房檐上喝酒的九流不免侧目,在他进门前叫住他:

“怎么?事情不顺利?”

天泉仰头看去,瞧见他笑眯眯地拎着酒坛子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恍惚;而后他自嘲一般地笑了笑,然后向九流一抱拳,说兄台好兴致,谈不上不顺利,一伙儿仇家而已。

九流抛来一瓶酒水,说那他更谈不上什么兴致,闲来无事,只能喝酒打发时间。没有你忙,忙的脚不沾地。

天泉伸手接住酒,一笑而过,爽快地喝了那酒,酒水顺着下颌一路滑入高领白色里衣那不能窥探的部分,末了天泉道一声好酒,九流兄实在人啊。

九流饶有兴味地瞧着他,唐突地说一句你确实长的是我中意的类型。天泉一愣,然后那这几天一直稳重端着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眼睛下意识瞪圆,终于反应过来九流的意思之后他低声骂了一句:登徒子!

哟!刚还和我称兄道弟,这会儿骂上了?九流还是笑,说大侠啊,咱们不是一周前还是侠侣?你害羞什么?照我的性子,肯定是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天泉的脸更是红的发烫,他彭一声逃进了房间,把门恶狠狠地关上了;九流玩心大发:哈!这人脸皮怎这薄?那不是平常办事儿挺靠谱吗?怎么一到他面前和个纯情呆子似的?

次日夜晚,天泉倒仍然是深夜回来,只是这次动静蹑手蹑脚,像是躲什么脏东西似的,把马都撂外面儿了,自己扒住门往院子里瞧了又瞧,确定没人,这才松了口气,踮着脚尖儿要往里进:悄无声息的九流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大侠找谁?

天泉被吓的一激灵,表情甚是有趣;但他生生遏制住了那份惊吓,慢吞吞地往后挪了挪,“呃…妹啊…谁也没躲…”

九流眯了眯狐狸眼睛,说那就好啊大侠,我以为你躲着我呢。我可是还惦记着你的深情是个怎么深情法儿呢,怎么,难道不出半月就见我和耗子见了猫似的,算作深情?

天泉迟疑地问那他怎么办?眼看他犹豫,九流便心里踏实许多;那青溪没说错,天泉自然是对他用情至深,不然何苦见到这张脸,就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无情无义呢。

九流舔了舔嘴唇,伸手拽住天泉的领子,凑上去说那自然是由着我的心意啊,好大侠。他感受到天泉下意识的紧绷,又刻意地放松下来,不免更满意些许:当真是对这张脸百依百顺;只不过九流凭空多出许多不快来,训狗嘛,自然是从头来更有意思;虽然成品可爱,可那过程中的羞愤和挣扎也是不可不品味的一环…

他侧过脸想要吻那吐露出无数大义的唇:干涩,许是主人繁忙到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但唇珠饱满,色泽诱人,不知是何滋味——可九流只亲到一嘴天泉那前臂上皮质绑带的味儿。

天泉顶着那泛红的面皮,偏过脸把他推开,低声道一声请自重。

搞什么!?九流感到自己的笑容都要崩塌了,开什么玩笑?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不爽地磨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问大侠你做什么?

天泉仍然避开他的视线,仿佛那眼神能让人受伤似的;天泉最终阖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末了再睁开眼就又是那个磊落的大侠风度,若不是他的耳根还是红的几乎就能蒙骗过去了。

天泉直视着他说:“九流兄莫要做什么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你既然忘了,就没什么责任继续和我的关系;你——”他顿了顿,说你也知道我们并不算最合适的人,这次也未尝不是一次重新考虑的机会…

“你在扯什么谎?”九流冷不丁打断他,不耐烦地盯着那双闪过动摇的蓝眼睛,“你这些大义凛然的话,骗骗别人可以,以为能骗过我吗?你就是中意我,你也需要我,装什么不在乎?”

这话效果好的有点过头了,天泉神色黯下去,又闭上眼;九流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攥的很紧。

天泉轻声答:“对,九流兄聪明。我没打算能让你尽数相信我的话,没准只是骗自己而已。”

他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而后用轻的像耳语一样语调说,可你现在未曾心动,这我还是明白的。

“若是没有动心,又何苦这样作弄我呢,九流?”天泉还是笑,但九流莫名品味到他的一点哀伤;他下意识想要拦着那人,天泉却已经转身回了卧房,淡淡地说他要出门几日,有仇家寻仇。

九流莫名感到非常、非常的空落和一丝后悔的意味。

这算是很恶劣的行径吗?也许吧。靠着还记得他的天泉的一腔情深,干脆顺手尝一口也无所谓;但对天泉来说这不过是在加重一个结论——一个眼前人已非故人的结论而已。他又怎么会把自己交于一个并无情意的人手里?

他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啊。他也不是傻子,也明白九流只是觉得好玩。

因为他对九流太熟悉了。

当时——他还被那九流满开封城偶遇的时候——那同样是耍着玩儿,最起码九流嘴硬自称是在耍他玩儿,天泉却能隐约看到那背后的好意。

这次他看不到,只看到一个想要乐子的登徒子而已。

天泉关上门怅然若失,不免苦笑两声,天啊。他居然在今日,在晚了不知道多久的现在,品味到了他那骗子伴侣当时对他的一丝偏心。当时那骗子把他绑成一团,又药倒一回,最终还是没舍得出手,只是又忍下一回、两回;和他混成朋友,又出手帮他,最终才谨慎地,咬下一口;

还因为那小小一口觉得伤了天泉的心,自怨自怜地回开封当孤苦无依的小老鼠去了。

天泉不免笑了,真情实意。啊,瞧瞧。其实也不晚。他拿起圆桌上好好收敛着的物件:他到底留有私心,没把九流的东西尽数还出去;一件儿绳镖,九流从前惯用的东西;

当时九流顺了他的全生骰,死都不舍得还给他,天泉无可奈何,说那是我信物!九流就眨眨眼说那我回你一个我的信物,天泉还以为是九流的令牌之类的东西,没好气儿地说我要那做什么?九流就笑,说不是门派的信物,是我个人的信物呢。

那绳镖总淬毒,九流精细的处置的干干净净,最后把他妥帖地放在天泉的左手心,又拽过天泉的右手,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满意地说当时拽这东西,也没留下太大的疤。

天泉乐了,说你当时要是真的淬了毒,那我可就死了。九流只是笑笑,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吻那手心里浅浅的痕迹。

虽然他一向不了解九流的心。但他现在不是懂了么。天泉拿着绳镖轻轻地笑一笑,心想他明白九流那会儿没说的话是什么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这小子就已经开始暗自给他放水,放江河湖海了;谁让他今儿算是阴差阳错,见到着骗子若是半点情不动,是何等游戏人间、何等自利,何等令人难过呢?

那会儿九流吻他手心也没说的话指定是,恩人,就算是刚认识那会儿,也舍不得拿毒对付你啊。

但九流哪里会和他说这些。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就喜欢当个谎话百出的耗子精。而他又不怕,反正动了情,天泉就能看出来。

这是一种无言而微妙的平衡。

天泉想,不算晚。他现在开始明白九流那一路挣扎也不算晚,只是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九流一面了。那一墙之隔的九流又哪里是他家里那位耗子精呢,那依然是他不认识的生人了。

未曾死别,先生离。

天泉低头握住绳镖,像是看自己的爱人。他喃喃自语,说什么呢?说,亲爱的鼠?那恐怕不会。他说,我出门一趟。有缘咱们再见。

天泉苦中作乐地想,挺好的,要是他家鼠在,指定死都不让他去。现在他倒还有机会;原谅他总是这么一心扑在公义上吧,鼠;谁让你不在家,只能暂时让这玩意儿当心里第一的东西了。

你回来指定还是你第一——不过嘛,你不回来就别瞎吃醋了,是不是?

天泉笑了,最终把绳镖放入贴身内袋,披上披风,推门策马,了却恩怨去。

他骗九流的,他其实只是回来取这样东西,今晚就出发。

天泉可不想到死,连念想也无半点。

 

【3】

九流最近总莫名心悸。

他烦躁,莫名其妙不安,连事情也做不下去;这种情况似乎在他被天泉拒绝,又瞧见那人带一点悲伤说不要再耍他开始,就一日未曾停歇。他只要想起那双总是爽朗地闪着光的眼睛,那晚为何如此黯然神伤,他就烦的坐也坐不住。

这也是肌肉记忆罢了,可九流还是不知道他过去凭什么就那么在意天泉?所以他就是不愿接受这些下意识的反应,他就算听到天泉半夜策马出城,也没去看一眼。

他还是觉得这样的习惯背后反映的东西令他畏惧。反映的是什么?反映的是他恐怕比天泉陷的更深几倍。可他自诩人间自由游侠儿,哪里受得了甘愿囚在一个人身边?

所以他还是抗拒回到这半年来的角色里,所以还是一再收回那下意识的习惯。但这份欲望似乎得不到满足就越燃越烈,九流心烦意乱,回神的时候他早溜进了天泉的屋子,呆愣出神。他想起来他想干什么,他想伸手把天泉拽怀里,但是天泉拒绝了;

他妈的。九流骂了一声,从那一柜子里翻翻找找,找着一藏在底儿下的毛领子,下意识拿出来看,仔细一瞧,领子末端还被补的很丑。

这东西让他眼熟。九流摸了几下,确实,补上去那部分和原来光滑的皮毛完全不是一个材质,有够偷工减料。九流突然脑袋一疼,他抱着领子压抑地倒抽冷气,下意识抓紧了那块裘皮,这居然让他好受些许。

九流疼痛消解之后试着回忆,似乎模模糊糊想起来这东西还是他补的;可这不是天泉的东西吗?他为什么大半夜抱着这东西把认识的裁缝从床上揪起来,补了…?

他还想起来那裁缝大骂他有病,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补?他自己说,说不能补也得补,我得用呢。

他好像说,他要用这东西,去认识一个人。

九流想到这里,就再想不起别的了。他知道自己再想只是给自己找罪受,便只是展开那颇有来头的裘皮,细细打量,末了遵从本心揽住了。

差点感觉。虽然毛茸茸的,但他下意识觉得,抱住的手感应该更温热,更有安全感,更令人欣喜。他垂下荧绿的眼睛,难得笑不出来,只是环的更紧,可欠缺的手感却只让人觉得更不够了。哪里都不够。

他还是想抱他那一觉醒来多出来的便宜伴侣。想的要死。

他妈的。

这人能不能快点滚回来,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自由不自由面子不面子,管他是怎么和这人滚到一张床上的,现在他只想抱着,不然他的脑袋在乱七八糟的吵,他的心绪总是一团麻,他的心脏总是莫名心悸,而他觉得这一切该死的症状在得到那该死的拥抱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可天泉确实花了些时日,也还没回来,渺无音讯,就连九流都没收集到半点情报。

九流越发烦躁,直到某一天他听到大街小巷乌泱泱的人带一点悲伤和豪情地议论:

“那天泉大侠,当真是个英雄!”

九流就像是脚底有钉子一样钉死在了地上。他只听见人们这样说,说那天泉当真英勇无畏,只道一声不必再抓镇民寻我的行踪,便单枪匹马提着陌刀与绣金楼战作一团;听说陌刀刀刃砍卷,那天泉大侠便赤手空拳,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鲜血漂橹,仇人尽亡。

人们议论,难怪这慈心镇迟迟没人敢去,早就知道那绣金楼为非作歹,却还是没人敢去招惹,恐怕就是怕绣金楼日后报复。绣金楼为了找出一切的领头人,竟然抓镇民去套行踪,这群小人,睚眦必报,宁可放下慈心镇佛花产业,但也一定要报复天泉。

天泉哪里会视之不理呢,他那样的人。他恐怕拿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心思,当即就策马出城,生生抗下这报复,却也让人知道,他敢救人,就绝不怕这群小人的报复之举;

他救人坦坦荡荡,面对仇家,也是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人们感慨,真不愧是天泉!

九流突然脑袋又一阵剧痛,便也来不及顾及那周围人诧异的眼光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捏住地面;他又想起来一些闪回的画面,想起来那人披着自己的披风,提着陌刀,畅快地用出大开大合的刀法,最后带着头发、脸、衣服上的血,冲他笑:

那笑容真情实意。真情的让他几乎窒息。

九流从地上站起来,沉着脸,一把揪住正在议论的路人:“他死没死?!”

那路人一惊,被吓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九流又是大声一吼:“问你话!死没死?!”

那路人终于磕巴地说了出来:说是没有,但是青溪大夫一日八百里骑马去救,才保住的性命,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九流一脚踹翻了一骑马的路人,抢马就走,不顾目击者一片哗然,不顾马蹄子踩了多少人,等他回了开封要不要坐牢,那些统统!都他妈!无所谓!

他脑海里那沾着血的笑容一再变换,最后停留成一具沾着血的尸体。蓝白色的衣服,染成鲜红色。他现在可没空管他妈的,也没空思考自己要不要续这前缘了;

人死了他妈什么都没了·!

…人死了,什么都他妈没了。

【4】

 

天泉发觉自己总是失去意识,然后醒来瞧见熟悉的窗幔。这倒也不是和某位少东家学的绝技,主要是因为他身边有只喜欢玩药粉使他昏迷的耗子精;虽然这次他可是结结实实的正经理由昏过去的了。

他一动身体,全身都疼得让他龇牙咧嘴,他苦中作乐,想还行啦,最起码打赢了,绣金楼那帮孙子指定不敢再寻他仇了,下次他要换一把更顶顶好用的刀,怎么才砍了几十个人就卷了刃呢?他其实还是很喜欢打架的感觉的,尤其是师出有名的战斗,令他热血沸腾,更是一身所学用到正处的快意。

绣金楼还真看得起他,还敢威胁镇民…哼,不过打完这场架,就得安排几个铁子守着,省的这种事儿再发生,直到绣金楼放弃慈心镇为止…

他零零碎碎想着杂事,最后咧嘴笑了,下意识摸向心口,绳镖还在,多半是大夫一声叹息还给他的:他手里握住陌刀,单膝跪在尸体堆里的时候,最后一眼见到的就是白衣的大夫。他真要好好感谢这至交好友,是如此了解他的秉性..居然都预料到,他要自己去…他才不会让已经忘光的九流一块儿承担是非。他还舍不得喊上铁子,毕竟这事情是他擅自牵头;万一因为此事他失去某个亲人,他这辈子都别想轻松的活了。

大夫捡回他一条命,换下那浸满血的衣服时绳镖滑落出来,叹口气,还是在给他上完药换了衣服之后塞了回去。

天泉都能想得到大夫对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由得想笑,但一笑就牵扯的全身疼,还是没敢笑。

他还有些困乏,便闭上眼想再休息一会儿。却听见一轻巧的动静,还在思考那是谁,便察觉到那人距离越来越近——天泉猛睁眼,只见九流含着一口水,见他瞪大蓝眼珠子,咕噜一口吞了下去,然后眨眨眼咧嘴一笑:

“哟,大侠终于舍得醒了?”

天泉这才发现自己嘴唇并不干,喉咙也并无躺太久之后的疼痛…他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气血也开始从脖子往上涌,很快苍白的脸色都转为了夸张的红润——

“你!”他大叫,惊恐地瞧着那水杯和九流的嘴,“你你你——”

九流笑嘻嘻地说,那没办法啊恩人,在场就只有我这个前任侠侣最有资格亲你了,只能我喂。谁让你伤势那么重,昏迷都昏的那么深,自己喝水都做不到?

天泉抬不起手,也疼的动不了,但他拼了命地瞪九流,简直要羞愤欲死了;青溪听见动静走进来,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什么情况,一拳敲在了得意洋洋的九流脑袋上:“再胡闹滚出去!别忘了你是怎么求我要进来照顾他的!”

“嘿!大夫您这说的,本来就是只有我最有资格换药啊!”

“滚!生死面前少来放狗屁!”

“那我的人——我曾经的人让你们看精光那不是我亏了吗?!”

“谁管你亏不亏!”青溪看向天泉,神色稍缓:“好些吗?别听他瞎扯,我才没让他乱来,毕竟你们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到最后那一个词儿,青溪恶狠狠地加重,九流哼一声说那还不都怪您所赐?

天泉被他们俩吵的头昏,不由得说:“等等?什么拜谁所赐?”

九流硬生生挤过来露个脑袋,笑眯眯地说大侠,其实这位大夫就是让我忘了个精光的罪魁祸首——记住了吗大侠?醒了伤好了记得报复他哟好大侠!~

青溪一扇子打他头上,说滚!他又平静下语气,对天泉解释:

“你当时不知道。这家伙那会儿就像个疯狗,怎么也止不住,实在是无奈之举。”

天泉了然,答一句我自然相信青溪兄,不会加害于我。他这轻而易举的信任让九流牙酸,他便阴阳怪气地说那大侠您真是信错人了,这大夫就是黑心——哎呦!疼死老子了!你他吗输出扇子啊!

九流捂住脑袋,眼瞧着要和青溪掐架,青溪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他要把脉,九流立刻泄了气,冷哼一声坐一边儿去不耐烦地安静等着了。青溪手搭上天泉的手腕,沉吟了一会儿说:

“这次算你命大,现在已无大碍,但要仔细静养。”他说,“待会儿我给你开药,让这无事献殷勤的黄鼠狼给你熬药去;好好喝了,还有——”青溪神色严肃,“你还有亲人朋友,莫要再拿命开玩笑。”

天泉感到一阵愧疚,于是连忙保证绝不再犯。青溪脸上终于松快些许,收起手,平和地拿起桌上纸笔写方子,九流还在嚷嚷什么黄鼠狼,好歹是耗子行吗?青溪瞪他一眼说病人现需要静养!你再吵出去!

九流说行吧行吧,便真的闭上了嘴,干脆盯着闭眼休息的天泉看;看得出神,直到让青溪拍清醒,塞手里一方子,才抱怨着大夫您的字儿啊就是鸡刨虫子都比这耐看,却利落动身去煎药了。

嗨,这方子嘛,他早就在睡不着的时候,抓着青溪的医书看来看去看会背了。看不懂那丑字儿,也没事儿。

天泉是不知道九流怎么说动青溪的,还真让这人来扶着他的后脑一点点儿把药喝了下去;天泉刚要躺下去接着休息,那九流却俏皮地眨眨眼说莫急呀大侠,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块儿蜜饯,悄声说大夫说让少吃,您悄悄含着,去去苦味儿。

天泉神色复杂,下意识不去看他,他想,别这样——这样不是在让他会有九流什么都想起来了的错觉吗?而九流把蜜饯抵住他的嘴唇,见天泉只是不看他,也不张嘴,便慢慢收了笑容,只是蜜饯没收。

九流张了张口,最后叹口气说,大侠,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只是一时忘了,不是人换了;何苦这么冷淡对我?我这心里可总是因为你这样,莫名难受的紧。天泉惊愕地瞧他一眼,只见九流低头,苦笑一声说,大侠,我虽然不记得很多,但也迷迷糊糊想起来不少。

“你之前,也给我喝药送过点心,只是结尾却对我说一声祝我珍重。”九流抬眼,神色前所未有的专注:“我不记得为什么你对我说珍重。但我总觉得你这次这么大的事情,横竖该讨我一句珍重再出门。”

他拽起天泉的手,执拗地要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九流喃喃自语般说:“不然我总下意识觉得遗憾的不得了。”

天泉不忍再看,只是酿成又一声叹息。他从来拿这样的九流没有办法。他只能心软,说一句,那就等你想起来更多再说吧。

青溪不允许他每天赖在天泉边儿,说人家要休息;九流就只能趁着每次送药,凑在天泉旁边儿,非要拽着天泉的手絮絮叨叨。

他说他想起来那件儿毛领是半夜满开封找裁缝补的,给天泉听的一愣,然后差点笑的伤口全裂开,得亏控制住了,不然耗子得被青溪永久关在门外。

天泉笑的差点掉眼泪,他想收手擦一下儿,九流顺手就拿帕子抹掉了,动作娴熟的他自己都惊讶;天泉笑完,带一点怅然地说这事儿,他真不知道。九流肯定打死都不会告诉他的;

谁知道他那么早就栽进去了啊?那时候才认识多久啊?就因为天泉把他当好人,就莫名其妙一定要认识天泉,跟天泉当好兄弟么?不过那会儿估摸还没动情,就是下意识要接近他而已;天泉想的出神,惹得九流不满,他拽着天泉的手扣住,说我在你眼前呢你就顾着回忆——

天泉却说,他累了要睡觉了。神色淡淡的,哪里有回忆哪会儿有神。

九流试着想起来更多东西,瞧着那铜钱反复看,却也没想起它有何特殊之处;毕竟它太普通,什么特点都没有。

当时天泉也是这么问九流的。九流只是笑,说,那当然啦,谁让天泉大侠的钱包兜里钱这么多呢;天泉恍然大悟,原来是当时第一次被骗走钱财的纪念;天泉哑然失笑,说这东西你居然没全转手了也是稀奇。

那时候的九流就笑,说还有一层意思,您知道什么意思?

天泉说不知道,九流就顺畅地钻他怀里,抬起脸笑眯眯地说,还标志着我从今以后,身上只带一文钱都不用愁咯,好恩人。

九流当然记不起来了,这事儿是他们生活中无数碎片中的一片,没有刚认识那会儿的波澜壮阔,哪里那么容易想起来。

但天泉那九流不明白的犹豫也是来自于此。

九流是可能想起来那些深刻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但他天泉要等的人,从来都是那个细致的把一切碎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九流,而不是一个出自好奇,探究自己过去的人。

是啊,好奇。

天泉都说了,他很了解人。

九流现在不过是好奇罢了。好奇自己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习惯,又不想再压抑习惯而已。

他还是太了解这人了。九流不知道天泉为何总是仍留有一丝抗拒——明明他已经想起来不少。

他若是真的深情,哪怕记不起来那些鸡零狗碎,也会创造更多类似的甜腻的碎片;现在?他只是在对自己的过去刨根问底而已。

可是天泉还是无法对那张脸彻底狠心,只能半推半就由着他问,由着他扣住自己的手,摩挲掌心,然后产生一点一切如常的错觉。

只是回过神,意识到错觉更难过而已。

真是折腾人啊…

九流却总觉得不够。他总想要再多一点,却总被天泉叹息着说等你想起来更多再说吧,这么轻轻挡住,不令他继续。

拥抱?没有。亲吻?更没有。那脆弱脖颈和宽松病服下惨白的躯体?想都不要想。可九流只能牵着手,摩挲着每处指节和茧子,欲望翻腾。

更近一点,再一点。记忆算什么所谓啊?现在他不是已经得手了吗?这已经得手的东西,挑动他的神经,他的躯体和脑子都在叫嚣这就是你的东西,唯独记忆缺席不明白自己如何得手;但渴求如此鲜明,他现在就想把这东西抓在手心——

也罢,他可以忍。再忍一会儿…再一会儿。

可他不明白天泉之所以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东西,对他纵容,正是因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和共同生活的日常。缺一不可,一并构成天泉脖颈上的项圈儿——他这辈子就这么栽在九流手里。

现在九流只想起来一点点,又怎么能以此得到他呢。

而天泉却越发容易捏着绳镖出神,一发呆就是几个时辰,直到九流的脚步想起,他才顺手塞进自己怀里,九流问他怎么醒了不好好休息,天泉就笑笑说哪儿能一天到晚都睡?

其实是疼的睡不着。这年头又没有非甾体抗炎药,只能靠硬抗;哪里是那么容易消解疼痛睡着的呢?但他拿着绳镖,出神的时候就想,还好他还有疼的机会。

不然要是一意孤行死在外面,鼠怎么办呢。骂他?骂顶什么用,估摸得难受很久很久,久到在地府遇见还要找他算账了。

可问题是他倒是活着回来了,那耗子还没回,这算什么事儿?

天泉便笑,想这耗子是个找不着家的耗子,那这耗子很坏了。他垂下眼睛,其实闭上眼也难以安稳入睡,不过是最后昏过去罢了。

过了整整一个月,他才勉强动弹。大夫不让泡澡,只能擦擦身子;谁让身上的伤痕实在太多太多,一泡进去指定当晚就发烧,更何况他这一个月也是低烧不断,早就亏空不少。

九流窜着接了这活儿,天泉都被他的热情盯的浑身刺挠;他尴尬地说哎呀铁子我自己来…九流非常顺畅地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哪里哪里铁子,我一定要帮你这个忙;天泉拗不过他。

九流就专注地盯着那每一寸皮肤,顺着他已经抚摸了无数次的手掌往上,腕骨、前臂、大臂,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再往上衣物遮掩着瞧不见。九流笑眯眯地说大侠换一边儿?他盯着这副躯体,脑子又开始尖叫说这就是落手里的鸭子——又按下去。

天泉叹气,到底还是伸出另一边儿的胳膊。

彼时他能坐起来,能勉强走两步,到底是习武之人,恢复的就是快;但活动量一大,那九流就跃跃欲试要干活儿,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让那家伙碰来碰去,每次都是一把抢过来自己干活儿,在九流幽怨的眼神里把他撵出去自己处理;

九流振振有词:你们天泉澡堂子穿的啥我这衣服都不脱有什么好害羞的?

天泉气急败坏,说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掰…掰腿的姿势像正经样吗?!他面红耳赤,从此是半点儿不让九流碰了下半截了。

 

九流出了门倒还是笑嘻嘻的。只是下一秒脸色难看如锅底,不耐烦地咬着牙,骂一声粗口狠狠一拳打在墙上。

搞什么啊…这人不是就是喜欢自己吗?喜欢没几天前那个记得他的自己?喜欢到这种程度,看到他的脸都出神,都下意识眼神温和些许,却一而再再而三,偏过视线连半点亲近都不给。

干什么啊。喜欢他。给看不给摸给看不给亲。这人有病吗?天泉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包?九流烦躁地想,一天比一天更焦灼更磨人,而天泉只是——还他妈是——叹一口气,说你想起来的不够多。

他这傻子!他懂什么啊?他不懂人只要还是这个人就行吗?他连蹩脚的谎言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在这里讲究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到底什么逻辑?!

天泉没有逻辑,他只是了解九流这人而已。他也只是知道这人情深义重是什么模样而已,而不是九流目前装出来的,佯作乖巧,背地里不过是因为本能而焦躁的模样。

两人各怀心思,各怀鬼胎,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病人热情陪护的样儿,做给青溪看。

 

【5】

平衡是如何被打破的呢?

简单。天泉本来就瞒不住事情。他总是撑着脸瞧那绳镖,哪那么容易一直不被九流发觉。那日夜晚他坐在桌前,披着裘皮,屋内烧了不少炉子,暖光衬托着他的脸色好看些许,俊朗的眉眼也有几分温和的意味。

他在提笔回信,给各路人马报平安,本就专注;九流探着个脑袋进来,本来想看两眼就走;却瞧见那桌上摆着一熟悉的物件儿,细看又不像他的东西——

他当即心里阴暗的想法泛起,却还是佯装无事,拎起那绳镖看两眼:“哟,大侠~这是谁的呀?”

天泉下意识猛地站起来伸手去夺,却只抓住了绳镖的头;又是那锋锐的部分,血淋漓地往下流,但九流并未卸劲,而是死死拽住,眼底一片翻涌的不快:

“谁的?”

天泉谨慎地、慢慢地回答:“你过去的。”

九流突然展颜一笑:“那不还是我的吗?早说呀大侠,”他松手,见天泉沉默着把绳镖尽数收好塞到盒子里狠狠锁上,手心流下的鲜血沾染的到处都是,却也并未发觉;直到锁上他才松了口气,抬眼直勾勾的盯着九流,说:

“不算。”

九流歪头笑眯眯地问:“什么不算?”

天泉说:你和他差远了,算什么同一个人?

一瞬间像是引爆了某种易燃物,九流感到滔天的嫉妒和愤怒一并冲上头脑,他上前猛地一步狠狠攥住天泉的手腕:“你说什么?”

天泉吃痛皱眉,却还是沉声说:“你要听一百遍我都可以说。你不是我中意那个人。”

九流简直要气笑了:“哈?你要不要瞪大眼睛仔细看看?!老子如假包换!”

天泉冷静地说,那你的意思是我把你烧了,烧成灰还要对着灰说那也是你然后和你卿卿我我?

九流在天泉眼神里读出一抹厌恶之色,像是已然被他今日的行径烦到,想要甩开他的手,天泉却发现对方用的力气超乎想象,他一用力发现纹丝不动;

天泉说放开。

不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他的九流突然一笑,说那好啊你硬要说不是就不是吧,但反正他妈的对我没差别。

天泉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刚想要出招却被九流眼疾手快点了穴,浑身立刻无力的动弹不得,倒在椅子上,甚至磕到了后脑,一阵吃痛;他咬牙切齿地骂:“你这混蛋…!”

九流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就是,但我比倔强的傻子强。而且我要做的坏事儿多的是,您还是留点儿力气后边儿骂我吧。

天泉被丢到榻上,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掰开腿,随手手指戳了两下草草了事,就硬生生往里挤;天泉疼的直哆嗦,却硬生生一声不吭扛下来,嘴唇咬的流血也再未出声;下面因为粗暴而出血,却因此勉强当了润滑,一路疼痛地挤到最深,天泉面色都苍白了些许,就算火光明亮也映衬的他的脸白的像一张纸;

但九流早就为了方便行事把他翻了过去后入,哪里还瞧得见他的脸。天泉头发病中一直散着,也长了不少,额前几缕刘海立刻被渗出的冷汗打湿汗津津的黏在上面,很不舒服;他这一个月消瘦不少,甚至被迫趴下的时候腰窝性感的明显;九流着迷地抚上去,引来敏感躯体的一阵颤抖。

没错啊。就算天泉再不想接受,这人的躯体还是一模一样,脸也一模一样,他看到那张脸就难以狠心,只能不去看不去想,可熬过了最初的疼痛,更难熬的快感却接踵而至;天泉这躯壳早就让作弄的对情事熟悉不已,就算是毫无章法的操弄都能让他直翻白眼,更别提九流就算记不起来,这种肌肉记忆却没忘;

该怎么操,应该怎么操他扶上天泉的腰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怎么操这人会唔呃一声隐忍地叫出来,然后收紧内壁;怎么做天泉会死死拽住一切东西,为了掩盖住声音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怎么操能让他腰都撑不住,下意识想远离都被拽回来;

他可太明白了。

乳尖稍微用力揉捏就会往后退往九流怀里缩,亲吻耳垂会颤抖着想要推开他;抚摸细嫩的腿根会下意识合拢腿,却因为正在被侵犯做不到;仅仅靠着被操就能轻易地高潮,快要高潮时呻吟根本忍不住,还要断断续续地骂他:

“呃…唔,…我去你的…唔…九流!!!…”

哪里有威胁力;但是被逼急的天泉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艰难地和他对骂,却又艰难受着那过量的快感,带着哭腔高潮;他被顶的受不住,又被硬生生换个姿势直面九流;他不愿意看,用手臂遮住眼睛,却还是被九流瞥见那泛红的眼圈,也不知是真的被欺负狠了的眼泪还是生理性的反应;

嘴唇破了皮,鲜红,九流亲上去还被咬了一口,天泉瞪着他,还没骂出声就被顶到最深处,生生变了调,成了变了味的呻吟。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这和九流契合的不能再契合的躯体。天泉腿根发抖,早就数不清自己高潮了几次,反正他的小腹一片泥泞,被九流嘲弄似的抹开,说瞧瞧,您还说我不是中意的人;那您难道是个会被野男人操成这样的母狗吗?和喷了似的;他又笑眯眯地比划,说操这么深您还真有感觉,您就喜欢被直接操到这儿?他抚摸天泉的小腹,然后突然继续抽插,让天泉所有骂他的话都变成难以遏制的情动的喘息。

但饶是如此,天泉也从未放弃过骂他,一边骂一遍颤抖着射出来,早被点穴没了力气还想踹他,被人握住脚踝干脆抬起来用近乎扭曲的姿势操进去,让天泉又是一阵呜咽和颤抖。

这就是他自己教出来的东西。九流低头欣赏着,确实处处合自己心意,不枉他本能地焦灼渴望了这么久,形成如此的习惯;声音动听,躯体色情,各类反应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啊…不过还是那句话。

为什么他没有训犬的部分?他为什么不记得?明明那部分也是不可分割的享受啊。

真是都要犯蠢嫉妒自己了。哦,他刚刚已经在因为那破绳镖嫉妒自己了。

真是疯的不轻。但眼前的所有物也许还真值得他这么全心全意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他已经写了一遍,九流舔舔唇,但他还想再写一遍,把前面儿的自己变成自己现在写的。

天泉的声音也越发无力,甚至终于结束的时候早就发不出什么声音,勉强承受着;只是结束的时候太过疲惫,意识有些模糊,下意识的遵从习惯——下意识地同往常一样,仰头吻了吻九流的脸颊,然后沉沉睡去。

九流一瞬间僵硬了那得意餍足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茫然。

他为什么,刚刚被亲这一下会如此…心满意足?

他仿佛听到脑海里一声破冰似的脆响。

【6】

青溪眼见着眼前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一样的九流,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

他淡淡地说:“想明白了?”

九流咬牙切齿地先骂一句:“你他麻痹的这庸医——”

呵呵。青溪冷笑,那不是怪你自己,阴暗又多疑?

 

那一晚,当九流听到那分手的话的一瞬间,说真的,他连把天泉髌骨敲了绑到自己身边的想法都有了。禁止他活动,留在自己身边,让他的世界里只有九流一个,才是最能给九流拥有感和安全感的方式;他一直以来不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天泉总是纵容他,让他水涨船高地相信:

这个人真的爱他。真的属于他。真的信任他。天泉就是他的所有物,不需要捆在身边才能证明;天泉把信任和真心都托付给他,饶是多疑的九流也愿意生出一份安心。

可 是 啊。

那 人 怎 么 亲 口 说 要 走?

他怎么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 允 许 。

 

九流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了。太庞大,似乎已经开始照着本能反应行动。他瞳孔无光,却仍下意识地笑,眉眼机械麻木但嘴角却已然诡异的勾起,他仿佛正常一般温和地问天泉:

“你 刚 说 什 么?”

青溪本能觉得他这反应不对,下意识想要先拦住他让他冷静,刚伸出手就感受到一阵刺痛,只见九流回头,眼神空洞、用如坠冰窟一样的语调说:

“别碍事。”

他随手点了狂澜的穴,毕竟不过是个醉鬼而已;他抽出绳镖以疾风骤雨的架势想要先处理掉这碍事儿的青溪,青溪顾及他绳镖必然淬毒,环境又狭小,只能暂避锋芒节节后退,而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点伤,呼吸也越发凌乱。

九流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伸手仔仔细细捆了天泉的手腕,理了理醉倒在酒桌上那人的头发,吻了吻天泉的前额,说我们回家,再也不说什么胡话了。

一 定 只 是 胡 话 , 对 吧 ?

青溪大喊一声:慢着!他咬牙举起扇子,勉强挡住绳镖,毕竟这人的攻势招招见血,如疯狗一般;青溪脑袋运转,这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任由九流这疯子行动,第二天全江湖都找不到天泉的半点踪迹了!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一直把你当个好人!你就这么辜负他的信任?!”

九流一愣,然后绳镖的攻势终于减弱些许,青溪看准时机出手,九流下意识抬手,却还是伤了惯用的手臂。

这大夫自然最知道打什么地方削弱战斗力。

青溪喘着气,眼神复杂:“现在,我们谁也不好打过谁,我建议我们谈谈。”

九流突然一笑,笑的诡异,说没什么好谈的,他决不允许天泉走。

青溪说没人会走!他只是一时气话罢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要想走你拦不住!

九流恍惚,但最终还是松了天泉的绳子。

他喃喃自语:“若是辜负他的信任,必然他也就再也不会把真情给我了。”

眼瞧着九流理智回笼,青溪干脆乘胜追击:

“你只是太敏感太多疑,”他一顿,“你只需要重新看看他对你的感情,就明白这不过是一场乌龙。”

“…”九流沉默,然后说他会考虑。——但他满眼写着一个意思,如果不是这样他一定让天泉悄无声息地在世界上消失成为他的专有物…

不行,这人的状态现在太危险了。青溪一思量,说:

“但为了天泉的安危,我不能放你就这么走。”

九流一声嗤笑,懒得说话,但青溪明白他的意思,多半是在想“我想走你拦不住”。

青溪说急什么。他拿出两个药瓶,说你现在当局者迷,自然看不出他有多钟情于你。你只有脱离出来才能看明白他的情真意切,才能放下你那该死的多疑和不安。

这药瓶能让你暂时忘了他。好好从另一种角度看看吧,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环境里长成这样扭曲的样子。

九流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可怖:“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不会听到一句话就打破天泉对你的信赖。”

“我就这么一直记不得他?”

“你只要有再心悦一次的本事,那就记得起来。”

九流看他几瞬,然后仰头把药瓶里的东西吞进去。

他当然有再心悦一次的本事,毋庸置疑。

 

回到当下,九流现在第一,想把提出这馊主意的青溪宰了;第二,想把自己也给宰了——谢罪,他们这两口子还真一样一样的,就是九流估摸只对天泉有愧疚感。

他想起来事情之后,又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着床榻上苍白如纸的天泉,很好,很好九流,他在心里想,你自杀吧九流。

说真的愧疚感和肉疼感几乎把他淹死了。他捧着天泉那如命运般又一次被绳镖刺破的手掌,欲哭无泪。九流诚心诚意地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命运之神,用的是开封最脏的脏话。

他都干了啥——啊!!!(鼠叫)

他把天泉收拾的妥帖细致之后,瞧着那苍白的脸色和红眼圈——病号啊!病号!病号也下得去手!出手理由还是嫉妒之前的自己!?这他妈!?这他么不是纯有病吗,九流?!九流你在干什么啊?九流你是猪脑子吗?他在心里真情实感地骂着自己,天泉的手被他细致缠上绷带,再看看这满身的伤痕:

都他妈是因为那个傻逼大夫的馊主意和丹药!!!

所以,安顿好了天泉,九流转身就抄起武器冲出门外杀到青溪门前,两人二话不说交手十来次,方才一言不发地互相收了武器,颇具仪式感。青溪问想起来了?九流呵呵一笑说你说呢麻痹的庸医?我要知道代价会是让他一路冲出去差点死了,我就应该把你凌迟了再说了。

青溪扶额:你有没有考虑过那是他做的决定和我无关啊…

“那他妈的要是我在,我能让他去?!”

“…能不胡搅蛮缠吗,(还有那脏话含量真多)你就说你现在是不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傻小子真的喜欢你?”

“…”九流哑口无言,确实喜欢,天泉的深情让两个时辰之前的自己嫉妒的翻江倒海,那可太深情了。

青溪最后嘲笑似的说:“要费这么大周章才能彻底相信人家喜欢你,那是你人格缺陷!”

九流反唇相讥:“人格缺陷又如何?他喜欢就得了!”说罢留下一句以后我再找你算账,便扬长而去;他怕天泉醒了见不着他的人。

青溪最终缓缓吐出一句:

“这俩人都有病。”

【7】

 

天泉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像钳子一样死死把自己箍住,用力到他不能呼吸…而且好像脖子旁边有另一个温热呼吸的脑袋,好像还有点潮…这啥啊?

天泉艰难地睁开眼,推了推那人,咳嗽了几声,九流猛抬头,脸上的眼泪都没来得及彻底从他脸上掉下来,而天泉的肩膀都潮了一大片儿了;天泉震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花板,最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长叹了一大口气。

好吧,总算是结束了,真是噩梦啊。

他伸手,用拇指擦了九流那断线珠子似的泪水:“别哭了,回来就成。”

九流一头又重新扎他肩膀旁边,天泉无奈地拍着他的背,九流的声音全是鼻音,也不知道他瞧着天泉这副惨样掉眼泪了多久。他说:“不成。我想把我自己掐死。”

天泉没忍住笑,他笑的一颤一颤的,跟着贴在他身上的九流也跟着抖;好容易等他止住笑,他说:“你好容易回复正常就去死,那我可白白受苦这一次啊,九流兄。”

“不。”

“咋?”

“你别喊那破兄了,我听着就烦。就想起来之前我一眼不瞧你,你在那儿说什么缘分浅,散了就散了的。”

“那不怪你不看我吗?”

“……”

“哎行行行,我不说了。缘分好,缘分好得很。”

“.…缘分好不好都一样,”九流闷闷地说,“缘分不好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哎,行,都听你的,”天泉又笑,他瞧九流这蔫吧的像根黄花菜一样的样子,他是真憋不住想笑啊。

“都听你的,缘分不好,呃…那也就凑合过吧。”

“什么叫凑合?!”

“哎那不是形容词嘛..你别这么敏感…”

“那叫好好过!”

“成,成…呃,前半句是啥?”

“缘分不好!”

“那不是谁也不知道缘分好不好吗?怎么就定了不好了?”

“那你就说无论缘分如何!这有什么好抬杠?”

“哎,行吧,无论缘分好不好,都和你好好过…”

“我叫啥!?”

“九流呗…”

“你说名字,不然怎么算数?”

“你…”天泉真要乐了,“你三岁小孩啊?不儿,我睡一觉,你就从那和鬼似的样儿成这幼稚样子,你让我适应一下成不成?”

“你说了再适应。”

“好好…我又想不起来了。”

“你!”

“你刚点我穴我磕到脑袋了,记性很好的鼠还记得不。磕一下儿给我脑子磕傻了。”

“你能不能少学我说话?你一个天泉哪能说话这么油腔滑调?”

“不儿。那跟你一块儿过这么久了准你阴阳怪气不准我小心眼儿?哎哟我的头——”

“…抱歉。”

“没事儿,不疼。”天泉就笑,拍拍他的背说得了,别哭了,你这哭才是给我没吓宕机呢。我要是刚认识你真想不到你也有…咋说呢,就你一天前那样儿都像一辈子不哭的人…感觉吃小孩。

九流说那不都是拜你所赐,他本来确实没长泪腺。

天泉就乐,说我跟你学的油嘴滑舌,你跟我学的不精明了是吧?咱俩要均分智商啊还是咋?

九流一本正经地说,各论各的,你嘴皮子变好用,是我教得好;我脑子显得不那么好使,是因为我顾及你的情面,不像往常一样富有攻击性。

“这也能圆?”

“嗯哼。”

“太聪明了,鼠…”

“自然。”

“那你能和我讲讲半夜满开封找裁缝的事儿了吗?”

“那你能跟我讲讲谁病中就指望盯着个绳镖过日子吗?”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天泉先没忍住,笑了,说好了那咱俩谁也别说谁了,都别提嗷。但我算真明白了,你小子以前真放水严重吧。

九流笑眯眯地说,那放水还不是怕恩人你太蠢不懂。还好还是有点智商,看得明白。

“没点儿智商就有人要当什么…孤苦伶仃开封一只鼠…还拿我全生骰不还。”

“你舍不得。”九流斩钉截铁地说。

天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是,舍不得。你是家养的。

“那句话呢?”

“你怎么这么纠缠这句话?”

“我一闭眼就想起来你说的那个狗屁,缘分浅就不过了。我就生气。”

“那我还要生气你说什么【哎我们什么关系啊】呢。”

“你之前不是说我不记得不怪我?”

“那你现在记得了啊!”

“…那我说抱歉,你快点改口。”

“好吧好吧,”天泉乐,说:“无论缘分深浅,我都和九流好好过。满意了吧?”

九流哼哼,说差不多吧。他伸手摸了摸天泉的脸,说瘦太狠了,还一身伤。

天泉想了想,说这个主要是慈心镇那群绣金楼的错,不怪你。

九流说我在不说你能不能去,最起码是俩人打。

天泉说,哦——你还舍得让我去。

九流默然,说你是不是还记仇我不让你找你铁子。

天泉说:是。你怎么着,也不能管我和天泉门派的关系。

九流最后还是松口了,说:“那你要保证两者比较,我重要。”

“你最重要。”

“那以后不管了。”

“那你人好,真大度。”

“那你还说一句要分手。”

“我铁定原句不是这么说的。我舍不得,和某人舍不得绳镖对着我淬毒一样舍不得——”

“你刚说了互不揭短!”

“因为我突然发现放水哥能揭开的短比我多啊,哈哈你说这事儿办的,我揭短的心一下就上来了…”

“…你不许再九流门做派,不然我把你全生骰扔黄河里。”

“黄河啊。哎,你想不想去天上来——黄河第一渡瞧瞧?”

 

(end)。

Chapter 11: 一点师姐给的配图~但有个条太糊了。

Chapter T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