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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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星期五早上,Jack Krauser 在廚房做早餐。
打蛋的時候他聽到一陣拖沓的腳步聲,稍微抬起眼,看到他的男友睡眼惺忪地從他們的臥房滑出來,先是拐到廚房中島,從 Krauser 身後輕輕抱住他,略矮的男子有著一頭灰金色髮,在他的背脊中間印下一個軟綿綿的吻,給自己裝了一杯開水,然後再悠哉地晃到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搔著睡褲上些微露出來的肚皮。
高大的男人把蛋殼清到水槽裡,轉身扭開爐火,一手拿起鍋子。
「有你的包裹。」他說,將適量的橄欖油倒入鍋內。
咖啡矮桌有個不大不小的紙箱包得嚴實,Leon 稍微傾身放下水杯,將它拿到自己大腿上,他看到寄件人署名時不禁皺了眉頭。
「是 Hunnigan 寄來的...呃、USSC...」他警惕地轉頭看向Krauser,「喔老天,不會吧!我們在放假欸!」里昂板起面孔低聲抱怨道,他簡直想立刻把包裹扔進垃圾桶,而且拒、絕、資源回收。
「我不認為他們會這樣刻意打擾我們,」Krauser 平靜地說,仔細觀察著蛋液的流動變化,「也可能是上個月他們提報的那些新玩意……那個叫什麼著?多重宇宙觀測器?我記得你很有興趣。」
「哦,MUIA(Multiverse Interface Access)?」經過提示後Leon才想起來有這回事,情緒馬上切換成顯而易見的飛揚喜悅,他飛快地拆開包裝,把零碎的緩衝物全部抓出來,Krauser一邊煎蛋一邊聽著包裝盒被劃開的聲音,果然還是個小孩,他忍不住默默微笑。
「哇,老兄,這好像很酷!」
包裹的內容物是個比筆電小一些的平板裝置,因為連通著某種高科技硬碟所以格外厚重,黑色磨砂的外觀,黑色的螢幕,看起來不算太特別,但右下角的指紋以及血液讀取區域以及USSC的浮雕徽記透露出了它神秘的重要性。除了平板,還有一封信,Leon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
“Dear Leon,
我們在檢閱其他多重宇宙時看到同一個重複事件,是發生在 2004 年,而這個事件你和 Krauser 少校都有參與,我覺得應該要讓你知道。
上次演示給你看過的操作方法還記得嗎?附上的說明書記得閱讀仔細。
替我跟少校問安,祝假期愉快!
Ingrid”
雖然這個機器是寄給 Leon,但也沒有特別說明 Krauser 不能一起看。Leon 咬著唇思考了一下,越過沙發看著比他年長的男人把剛煎好的太陽蛋放到堆滿培根和鬆餅的盤子中間。他的肚子咕嚕作響。
Krauser 給兩人倒了咖啡,然後將手在廚巾上抹了抹,示意 Leon 來用餐,他欣喜起身坐到餐桌旁,拿取咖啡時俯身在 Krauser 臉頰上啄了一下。
「謝啦,大英雄。」
「所以那是什麼?」Krauser 輕聲問道。Leon 啜飲著咖啡,伸手遞給他 Hunnigan 的信。
「我們的週末電影。」Leon 揚了揚眉毛竊笑著,切開培根往嘴裡送,然後眯眼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TBC-
Chapter 2: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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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Leon 從雜物間再拿出兩個抱枕,一起堆到沙發上,Krauser 坐了下來,看著 Leon 在房裡忙來忙去,到他們的房間取了毛毯又走回去,不知道在磨蹭什麼。現在沙發已經很舒適了。
他們的小屋採光很好,二月的陽光是斜地灑進來,Krauser 拿著遙控器降下窗百頁,室內暗了下來,籠罩在柔和的米灰光源。Leon 終於從房間出來,手裡拿著一條電子連接線和那條毛毯。
「要投影到電視上。」他咕噥著坐下,在軟墊上挪了挪身子,靠進 Krauser 搭在椅背上的臂彎處,然後傾身把 MUIA 拿起放到大腿上。
「好,讓我瞧瞧——」他點了下機台的屏幕,產品的徽記從中心浮起,富有極簡科技感的使用者介面緩衝著,不久後冒出一行提示:
啟動關聯記憶需要提供關聯人指紋與血液方可連通
Leon 歪著頭想了一秒,把食指伸進嘴裡,但還沒闔上下顎就被 Krauser 鉗住手腕。他抬起頭笑了笑,對上一雙蒼藍色的—如果你從未認識 Krauser 便可以說是十分冷漠—的無奈雙眼。
「我覺得不必——」
「我們不在叢林,」男人從茶几抽屜裡翻出一個小型急救箱,「你也不是猴子。」他依序拿出一罐酒精、乾淨棉片、優碘和一支縫補針,然後拉過 Leon 的手,先用酒精棉片清潔,完畢後才戳了一下他方才差點直接咬破的手指。
朱紅的小點在白皙的指尖上看起來格外鮮豔。Leon 將手指按在機台的右下角,迷你的血點擴散開來,滲進了讀取區塊,再次抬起手後血點已變成幾乎看不到的淡淡漬跡。
Krauser 將滴了碘酒的棉片遞給他,Leon 沒有拒絕。
屏幕上現在可以瀏覽 Leon 自己的機密身份,照片、基本資料、戰鬥風格分析、慣用武器欄,他瞄了瞄感情關係那一欄:單身未婚。
手指飛快地滑開,當前頁面跳轉成功,許多像是照片的小圖像整齊地格柵排列在眼前,看起來是按照日期和時間戳記歸類。Leon 找到標示著 2004 年秋季 的那格,試探地輕敲了屏幕一下,圖像的四個角落向外擴展至滿版,帶有控制鈕的橫長條欄位對齊在屏幕的下方,播放、暫停、快轉、倒轉、高倍速、字幕選擇、聲道切換。
「真貼心,」Leon 噗嗤笑了出來,「想聽我講義大利語嗎?」
「其實我很訝異你一丁點都不會,你母親知道會很傷心的。」
「得了吧,」Leon 拿起電視搖控器胡亂按著,發現可以直接藍牙匹配兩個裝置,「我看你德語也不是多溜。」
「你又聽不懂德語。」
Leon 轉頭瞪了他一下,但闖到舌尖的渾話被 Krauser 在他肩上劃著小圈的拇指打斷了。他往後一靠,按下屏幕上的播放符號。
「——那就開始囉!」
電視螢幕上轉映的影像開始移動,一行字煞有其事的在左下角短暫浮現:西班牙,2004年。Krauser 不常看電影,他沒有這個習慣,但這讓他想起了軍營裡的感恩節電影餐會,那些擁有荒謬無限彈匣的諜報動作片。
他感到靠在上臂的那顆頭有些過於興奮地抽動著,螢幕上出現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是 Leon 的眼睛。瞳仁色澤、眉毛和睫毛彎曲的角度、眼褶子的寬窄都和身旁的傢伙一樣。
可是又有點不一樣。
螢幕裡的 Leon 眉頭深鎖著,眼下是疲倦的紋路。有著 Krauser 從未見過的肅殺氣場,他坐在警車後座,戴著半指戰術手套的掌心托著臉頰,盯著窗外看,身穿一件很時髦的棕色羊皮翻絨外套。後撤的樹影透過窗玻璃落在他的臉上。
「我的品味還不錯。」Leon 評論道,「——可那眼袋是怎麼回事。」
「你喝太多的時候跟他有個八成像。」
「亂講,怎麼可能。」
「你這個是什麼任務?」Krauser 問,他很好奇那個 Leon 為什麼那麼累,不是跟懷裡的男子同樣歲數嗎。突然間,他拒絕想像 Leon 再也不笑的樣子。
「呃、」Leon 拿起 MUIA ,手指敲了一下,西語的樂曲暫停了,左邊有一些圖示,他再次點選,一個視窗跳出來,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方標題寫著:任務簡要。
「看來有人綁架了Graham 的女兒,」他笑著說,「綁走 Ashley,還真會挑。」
「那女孩的確不好惹,」Krauser 點頭,他望向電視,影像又開始流動,另一個 Leon 正在跟兩位巡警閒聊,他臉上帶著難以察覺的禮貌微笑,講了一個冷笑話,聲音悶悶的,但似乎並不是因為沒精神。
車到一處林地停下,濃密的樹林幾乎遮蔽了所剩無幾的陽光,年紀大點的巡警說要去解放膀胱,好些時間都沒回來,留守的警官拿出一包香菸,遞給給後座的 Leon。
「不准抽煙。」這個宇宙的 Leon 嘟嚷著,他盯著另一個自己,影像中的 Leon 擺了擺手婉拒了香菸,Leon 鬆了一口氣。
「你對自己那麼沒信心嗎?」
「也不是這樣說,我——這傢伙看起來真的需要呼一管麻,誰知道。」
警官還是沒回來,Leon 決定下車查看,年輕點的警官說他要留在車上。
「我猜我在每個宇宙都是獨行俠。」Leon 說著,拆開一包薯片,「你要嗎?」
「已經餓了?」Krauser 抬起一邊眉毛,左手橫過去戳了下男人的肋骨。
Leon 沒有理他,抓了一把薯片塞進嘴。
另一個宇宙的 Leon 踩著警戒的步伐,緩緩走進暮色,一路上除了雜草叢生,還零散插著粗糙的手工木製品,看起來像是某種法器。霧氣很濃,使得整個場景更加詭異危險。
「等一下,」Leon 突然說道,他皺起眉頭,Krauser 稍稍側身,戴上這個表情的男子看起來憂心忡忡的,看起來跟那個 Leon 更像了。
「這外套是不是很顯胖啊。」
Krauser 在心中翻了一個巨大白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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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陰森森的小徑上沒幾步就立起一尊十字架——正確來說,是兩塊長木板打橫向交叉,釘在筆直插在地裡的木棍上,看起來更像是個米字。烏鴉粗啞的啼叫和牠們展翅低飛的、令人不安的聲響,讓環境中的氣溫似乎又降了幾度。
「你覺得這可能是西班牙的哪裡?」Leon 發問,「你去過西班牙嗎?」
「我怎麼知道,你這個機器裡面沒有標示嗎?」Krauser 有些無言,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不懂 Leon 奔放的腦迴路,同時暗暗思索著 Leon 的第二個問題。
他從未踏足伊比利半島。2004 年是兩年前,他在伊拉克的沙塵和硝煙之中與行軍床相伴,過著遠離美食與碧海藍天的緊繃軍旅生活,倒是認識了許多鬧哄哄的西班牙盟軍,他們像陽光下舞動的棕櫚葉,永遠帶著南歐人特有的熱情與喧囂。他可以說是挺喜歡西班牙人的——只要他們晚餐別那麼晚開始,還有午覺總是睡太久。
Raúl Torres 中尉,他想了起來那個棕眼棕髮、手臂都是刺青的西班牙特種兵,他們剛從一場驚心動魄的閃電突擊中全身而退,渾身浸透著腎上腺素的餘韻。他摘下頭盔扔到桌上,西班牙人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西班牙人來說 Torres 算是很魁梧了,居然可以讓 Krauser 踉蹌了半步。Torres 說他的老家在阿利坎提,還給他秀了照片:一個中景,是他和妻子在黃昏的海灘上,背光讓他們的輪廓染上一層金邊,笑容比身後的地中海還要燦爛;另一張是一對穿著紅白波點吊帶褲的雙胞胎,在攝影棚裡天真地咯咯笑著,彷彿那片戰火紛飛的世界從未存在過。
最後一張是他們的家,一棟兩層樓的花園別墅,九重葛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粉飾灰泥的弧形石砌牆上編織出絢麗的夢境。Krauser 點燃他的香菸,星火明明滅滅,想著 Torres 稍早提出的邀約。
「美國佬!明年等泳池翻修好,記得帶你的女朋友過來玩!」Torres 的笑聲像打雷一樣在帳篷裡迴盪。
Krauser 哼笑了一聲,將打火機塞進口袋。他沒有女朋友。
但他有 Leon。
他低頭看了一下懷裡的年輕男人,Leon 十分專注的盯著另一個 Leon 在西班牙不知名的幽暗森林裡跋涉。Leon 應該要在阿利坎提溫暖的沙灘上,讓太陽替自己親吻他白皙的肌膚,曬出更多雀斑——像剛出爐的芝麻麵包。他應該在湛藍的海浪中追逐浪板,應該要坐在海濱酒吧的大傘下,手裡握著一杯點綴著鳳梨片的可樂達,半融的冰塊在杯中叮噹作響。陽光會穿過他的睫毛,把那些細細的亞麻金染成透明,像天使的羽翼一般閃爍。
他默默在心裡列出一張待辦清單,或許是時候該找出 Torres 的連絡方式,也可以開始查查看到阿利坎提的機票和度假屋多少錢。
「他走了多遠啊?」螢幕上的 Leon 背對著螢幕前的情侶,發出怨氣很重的低沉抱怨,繼續在霧氣中前行。
遍地沒看見那警察的蹤影。
小徑在他腳下蜿蜒,最後停在一道頹敗的磚造古牆前。歲月在牆面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像某種不祥的預言。高聳的鐵柵門沒上鎖,連虛掩的心思都無,直接敞開了一半,Leon 毫不猶豫走了過去,轉過彎,他的腳步凝固了,一具破爛的鹿屍躺在某個房屋主結構已經完全崩毀的門框前,門框像是一個張開的黑洞,吞噬了原本應該存在的一切生氣。陳列方式實在太奇怪了,像是在向路過的人展示著這片土地的瘋狂。
這不是偶然的死亡,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獻祭。鮮血還沒乾透,但已經有蛆蟲在血肉上鑽動,成群蒼蠅圍在旁邊飛舞發出惱人的嗡鳴,感覺不管那是什麼可怕的氣味都將要穿透虛擬與現實的界限。
兩個 Leon 同時對眼前景象發出了極其嫌惡的聲音。
「小公主。」Krauser 嗤笑,肋骨上收到一個不怎麼認真的肘擊。
Leon 沒在鹿屍那邊停留太久,他繼續行動,低垂的枝椏像一隻隻枯槁的手,不懷好意地朝他伸來,他連忙抬手護住眼睛,彎腰閃過。漸漸地,雜亂的野徑兩側出現了人工堆砌的石堆路肩,灰白的石塊像一排排缺了牙的骨架,指向某個可能有人居住的地方。他看到一些試圖作封路或警示用的木棧板和鐵絲網橫在小徑上,效果敷衍地使人生疑,上面還掛著一塊染血的破布。Leon 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像隻警惕的貓一樣悄聲穿過路障。
面前出現了一幢破爛的矮房,佔地不少。兩隻烏鴉像黑色的哨兵,一隻從地面驚起,另一隻則在歪斜的屋簷上發出刺耳的叫聲,振翅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房屋基座堆滿不確定做什麼用途的樹木枝幹,有粗有細,雜亂無章地靠在牆上,像是某種遠古奇幻生物嘴裡凌亂危險的長牙,小窗中透出的暖光本該帶來一絲慰藉,此刻卻令人不寒而慄。
天光更微弱了。霉爛的落葉漂浮在深褐色的水漥上,腳踩過時傳來濕潤的撕裂聲。厚重的霧如一條發霉的灰白絲綢,悄然纏繞著這片詭譎的土地,逐漸吞噬了最後一絲日光。
「我不懂,」Leon 忽然指出,他按下暫停鍵,「為什麼我他媽的一個人被送到這裡拯救總統千金,是總統千金耶……你們部隊那邊通常都怎麼做?」
「嗯……如果訴求要快又低調,六到八人會是標準安排。但我不知道你這個——」Krauser 答道。他也有點糊塗了,美軍會如此輕易放棄展示軍火和力量的機會嗎?「再怎麼說至少也要兩人搭檔。」
他瞄了下左腳懸在半空的暫停 Leon 身上那件看起來所費不貲的飛行員夾克,還有他柔軟但顯然疏於整理、輕輕蓋在顴骨上的髮絲。大腿上的槍帶倒是紮得挺專業,從他下車後的一舉一動也能看出受過專業訓練:重心放得很低,手臂保持著能夠迅速拔槍的位置,眼神不停掃視著周遭環境。但整體看來,這個年輕人更像是誤入片場的時尚雜誌男模,而不是一個經驗老到的特種部隊成員。那張過分年輕的臉和精心打理過的外表,與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環境格格不入。
事實上,他看起來就像是被人從某個精品店的櫥窗裡直接擄來,然後被粗暴地丟進這片荒涼詭異的密林。那雙眼睛裡的警覺神色還帶著幾分生澀,彷彿還不太適應這種隨時都可能喪命的處境。
Leon 跨上門廊階梯,推開了老舊的木門,看來微光是從煤油燈來的,他朝左繼續走。
「有人在嗎?」靴子踏在木地板的鈍聲格外響亮。
房屋的內部比想像中大上許多,但隔間結構並不開闊,Leon 轉入右側房間時,沙發上的 Leon 彷彿也感到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讓他不自覺皺起眉頭。雜物堆積如山,兩張破舊的床歪斜著,右側那張床上躺著個熟悉的物件——又是那個詭異的米字符號木製品。尺寸適合握在手中,上面用疑似血跡標示著難以辨識的西班牙文。
離開房間,沿著陰暗的走廊前進,每個轉角都像是通往更深的迷宮。Leon 的每個腳步都變得謹慎,靴底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聲響像是踩在腐爛的肉上。獸骨裝飾的門緊鎖著,骨頭泛著病態的黃白。轉入另一個房間,生鏽的鐵鉤和佈滿污漬的捕獸夾懸掛在走道上,Leon 注意到某些夾具的齒痕間還殘留著皮肉。
「所以這是個獵人小屋!」Leon 恍然大悟。
是屠夫還差不多。Krauser 心想,他身邊的這個 Leon 反應似乎有點遲鈍。
突然,一個粗啞的西班牙語在昏暗中響起。說話的是一名蓄鬍的老人,就在 Leon 身邊像是憑空冒出來,雙眼泛著不自然的紅光,像是燃燒的餘燼。房間盡頭的壁爐噼啪作響,上方的鍋子冒著發青的煙。
「不管那是什麼,」Leon 露出嫌棄的表情,「我完全不想知道。」
老人嘴裡叨念著西班牙語,但是很含糊不清。他蹣跚地在房裡徘徊,Leon 不確定他有沒有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抱歉,就這樣闖進來了,」身著皮衣的疲倦 Leon 依然表示友善地舉起雙手,試圖跟眼前可能的屋主溝通,「Busco a un policía, ¿vino aquí?」(我在找一位警察,他有來這邊嗎?)
「我怎麼不知道你會說西班牙語?」Krauser 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意外,他用肩膀推了推 Leon,男孩耳尖紅了起來。
老人喃喃自語,退入陰影,但那雙血紅的眼睛始終緊盯著 Leon。在搜索房間時,Leon 感覺那視線如同實質般灼燒著他的後背。帶著封套的警察證件躺在骯髒的地板上,特工彎腰撿了起來,邊緣染著鮮紅的血跡。
Krauser 感覺到懷中人的肌肉在瞬間繃緊,就像即將撲殺獵物的豹子。那種本能的警惕讓他也不自覺地提高了戒備。
斧頭劃破空氣的聲音微不可察,但皮衣 Leon 的反應更快。軍刀與斧刃相撞,擋下了這擊。他使出一記迴旋踢,力道精準地落在老人的頸部,骨頭碎裂的聲響彷彿乾枯的樹枝被掰斷。
「身手不錯,」Krauser 揚起嘴角,「不過那把刀可算不上趁手,別告訴我你還留著?」
Leon 沒有回答,眉頭緊鎖。按規定是該先繳械,但眼前那具腐爛的鹿屍,那雙透著詭異紅光的眼睛,還有空氣中瀰漫的異樣氛圍,一切都太不對勁了。這個人……與其說是人類,更像是那些他再熟悉不過的喪屍。
而對付喪屍只有一個選擇:爆頭毀滅。
皮衣 Leon 已經拔槍,保持警戒姿態,他蹲下檢查老人的屍體,靴子與地板接觸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一聲淒厲的慘叫從遠處傳來,那種充滿絕望和恐懼的聲音讓他寒毛直豎。
「情況不太樂觀啊。」他下意識地低語,聲音幾不可聞。
「你這習慣還真是改不了。」Krauser 忍不住調侃。
「一個人出任務也挺好的,」Leon 聳聳肩,「就是偶爾確實需要找個人聊天。」他繼續說著。不是抱怨,也不是示弱,只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Krauser 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但眼神卻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總是獨來獨往的特工,終究也會感到孤單嗎?
皮衣 Leon 正在查看那烹煮不明物體的大盅,再度發出抱怨。在壁爐邊的灰燼中,一把黃銅鑰匙反射著微弱的火光。Leon 撿起它,也許能把剛剛鎖上的另一扇門打開?
成功開鎖了。通往地下室的石梯又濕又滑,每一步都伴隨著水珠滴落的回聲。手電筒的光束在潮濕的空氣中形成一道霧狀的光柱,照亮了滿牆的獸骨護符。那些骨頭被打磨得光滑發亮,像是被無數雙手摩挲過。
Leon 持續透過手邊唯一的光照仔細查看空間四處,不料在一個轉角,那年長警察的屍體歪斜仰躺著。那雙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天花板,眼角滲出的血跡已經凝固。就在此時,他胸口的無線電突然爆出另一名警員的慘叫,刺耳的雜音中夾雜著某種非人的嘶吼。
腳步聲。從樓上傳來的腳步聲。
那個明明已經被踢斷脖子的老人,正拖著不自然的步伐沿著樓梯下來。
「見鬼!」兩個時空的 Leon 同時發出忿忿的呼叫。槍聲在狹窄的空間中轟然炸響,子彈精準地打穿了復活怪老人的頭顱,終於踉蹌倒地。
黑暗中傳來更多交談聲,斧頭拖過地面的聲響令人牙酸。Leon 只能勉強辨認出 ¿Dónde está? 在走廊重複迴盪。顯然的,他們在找他,這可不妙。他快步衝上二樓,確認那裡無人後便轉身用力關上門,拉過門栓,老舊的鐵具發出沉重的喀啦聲。
房間的牆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舊照片和手繪地圖,泛黃的紙張上畫著這片詭異區域的輪廓,村莊,和一座湖。各種照片之中,有一張特別顯眼——是個不省人事的年輕女子,躺在某個昏暗的房間裡,金髮散亂,雙手被粗繩反綁在身後。
「這可不是對待淑女的方式。」Leon 表示,聲線有著淡淡的慍怒。
「完全同意。」Krauser 點頭,耳朵突然感到一陣異樣的癢意。
螢幕中的 Leon 打開通訊,正和長年搭檔的後勤 Ingrid Hunnigan 交換著目前的情報,急促討論著後續救援計劃。而在現實的客廳裡,Leon 決定起身走向冰箱,玻璃瓶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啤酒的冰涼驅散了剛才緊急情況帶來的燥熱。
「你覺得,我們有機會一起出任務嗎?」他回到沙發上,把其中一罐塞到 Krauser 手裡。
「白宮才不會讓他們的甜心下放到臭烘烘的戰區。」Krauser 嗤笑一聲,「再說了,特勤局都是些文藝青年,跟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
「文藝青年?」Leon 皺起鼻子抗議,「所以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穿西裝的花瓶?」
「你確實很適合那種一套價值三個月軍餉的西裝,」Krauser 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特別是褲子的剪裁。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
「如果我堅持的話?」
「明天我們就去趟馬里蘭,」Krauser 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從最基本的帳篷搭建開始,而且只能用……」
「喔,免了,」Leon 打斷他,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在休假的時候演習。」
「所以說,」Krauser 揉著他的頭,「你就乖乖待在冷氣房,讓我去沙漠抓恐怖份子。這樣分工很完美。」
「完美?刺激好玩的都給你撿去了。」
「那當然,」Krauser 低頭,輕吻了他的髮旋,「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這等我回來。」
「嗯,」Leon 小聲咕噥,食指在啤酒瓶口摩挲,「那再多拿幾個勳章吧,等你升到中校……」
等你升上中校、上將、總指揮,就只能坐辦公室了。
但 Leon 沒把這句話說出口,見 Krauser 沒有對他突然的沈默做反應,他連忙又捋了一把薯片進嘴裡。
Krauser 早該拿到中校。哈維爾行動之後,為了治療那隻手可吃了很多苦,而他奇蹟復原不到三個月後居然通過體檢,還立刻投身至中東戰線。 Leon 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可能甘於待在帳篷裡跟那些老狐狸們在圖紙桌邊聊天——如果有機會親自在一線衝鋒陷陣,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他甚至想過如果軍方強迫他退役,他也會轉為開發大概是……私人軍事承包商那樣的職涯。
Krauser 就是這樣的人,他渴望的是戰場上真槍實彈的對決,是手刃敵人時血液沸騰的快感,是在生死一線間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即使升官意味著更好的待遇和更安全的環境,但對 Krauser 來說,那些都比不上前線戰鬥帶來的滿足感。
Leon 見過他在北卡基地對著一票菜鳥咆哮的樣子,也在 DSO 難得准假時飛到法盧賈(Camp Fallujah)探望他,在太陽西下後才風塵僕僕地抵達營地,屋裡的喧譁聲在西裝革履的 Leon 踏入時倏然停滯,他從背影就認出了他的男人,Krauser 察覺到環境音的變化,回首,他也看到了 Leon。
Krauser 摘下了那頂他曾經開玩笑說簡直是焊在他頭上的紅扁帽,身著一襲土狼沙棕和純黑混搭的突襲機動裝備,搭載夜視鏡的盔帽、高規的戰術服和胸掛背心、降落傘腿帶……巴拉克拉瓦(Balaclava)面罩也無損 Krauser 角鷹般的銳眼殺氣,反而更襯出那危險狂野的氣息。
他在人群的注視下直接將 Leon 拉出房,帶他在營房外拐了一彎又一彎,最後將他壓在一幢可能是宿舍的建築外牆,Leon 的臉因為被迫蹭過牆面吃痛,他悶哼一聲,伸手抓住男人急匆匆解開他皮帶的大手,他艱難地在男人的粗喘下轉身望進他的眼底,主動舔吻著他的喉結,同時聞到了火藥、汗水和尼古丁的苦味,還有山脈——粗獷但令他安心的、Krauser 的氣息。他跪了下來,拉開 Krauser 的戰術長褲拉鍊,閉上眼,感受到 Krauser 的手指在他的髮根收緊。
「——喜歡我這樣操你,是嗎?」
喜歡。我喜歡這個,我喜歡你,我想念你。這些話在心裡反覆咀嚼,卻從未真正說出口。他們甚少談論分離,也甚少承認彼此的思念有多深,彷彿只要不去碰觸,那些翻湧的思念就能自動消弭。可這不是真的。反覆分離,上次是兩個月,這次是半年。時光被一刀刀割裂成不規則的碎片,每一個孤獨的夜晚都讓空缺變得更加清晰。
Leon 不該去計算時間,不該去期待某個確切的歸期——他早該習慣這一切。Leon 想要他回家,他想要他回來。想聽見那個聲音,想看見那張熟悉的疤臉,甚至思念那雙手掌握住他頸子的力道。這些渴望被強行壓制,淹沒在 Krauser 軍人的紀律與求戰的本能之中,最終成了一種近乎偏執的等待。
Leon 知道自己不該縱容他這種近乎自毀的執著,但他又能說什麼呢?這就是他愛上的那個 Krauser,一個寧可在戰場上燃燒生命,也不願在辦公室裡虛度光陰的傻瓜。
-tbc-
Notes:
比想像中難寫!對話好難!寫著寫著突然感傷了起來⋯⋯不是應該搞笑嗎?(對不起)更改了一些設定,把4R薩昂提增兩歲(所以是2006年),在這個世界觀裡,昂仍然有遇到浣熊市事件,薩自行參與過哈維爾行動,痊癒後繼續服役,因此2004年他才有空跑去打伊拉克戰爭,這樣回推兩人是在2002-2004年認識的,昂就一直做總統特工忙他的事情沒去南美攪和,跟薩聚少離多(真煩)但至少在一起啦呵呵!接下來就是村莊廣場混戰啦。
Nekolune on Chapter 3 Sat 22 Feb 2025 04:5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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