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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ting Veil/纱

Summary:

只不过是一个幼稚的赌约,籍以消磨于宇宙原力而言无止尽的永远。

Notes:

是狮的嗑Obikin1000日&爱上星战宇宙1003日纪念文~本文情节和时间线对应The Book of Boba Fett,涉及Ahsoka和Sabine的部分大概算是我(不完全凭空)的捏造,如有与原作冲突之处还请见谅!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成为鬼魂的无数个好处中之一是看日落。

他们所在的银河虽不是无垠但也足够宽广,为什么讲足够?是因为在流动的时间河里的每一刻都有滚烫的恒星沉落,将某颗行星上某处的群山、绿地、荒原或湖海染成灿金;橘红、黄白的日轮缓慢沉下某一方位处天与地(也可以是汪洋)的界限,留下于各异暮色中渐暗的晴空和云霞,以及更久之后闪烁着星光的夜幕。千千万万个恒星系运转不歇,于是有限且转瞬即逝的瞬间因这亿万场同步发生的日落而变得无垠:能容纳亿万场不同远远多过相似的日落的浩瀚苍穹当然已经足够宽广、足够与这一双淡蓝色的永恒相匹。

“好像有点道理……不对,你又在糊弄我了欧比旺,这根本不是数量和广度的问题吧!”

年长一方嘀咕着“倒是反应过来得挺快”轻笑,眨两下眼、拿指尖搓捻起胡须,再保留这份最初源自玩笑得逞的笑意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望那两轮落日一面隐匿到沙海以下,一面融化了半边橙粉色的天空。

安纳金仍皱着眉佯作气恼,靠过身去轻轻一撞旁边那人的肩*。他承认,尽管耐性不足得一如既往,自己其实其实从不曾排斥过夕阳与黄昏;欧比旺显然是为此着迷的,出于某种对方尚未向自己明白地吐露的缘由深深着迷于他们并肩共赏的每一个日落时分,而他……私心说,他更加偏爱日落之后升起来、在他们头顶铺展开去的群星——他曾经百般憧憬要踏遍每一颗,而今这已不是奢望,而只是游荡亡灵司空见惯的日常罢了。

成为鬼魂的无数个好处中之一是看日落,看任意一颗星球上的日落,不受时空局限地,一场接着一场地看下去,乐此不疲地追逐着无数个恒星光芒暂时退隐的起点;他们确实不会疲惫,他们——他,安纳金·天行者——只可能心生倦怠,不过倦怠最无妨,原力汇聚成的幽魂另有无数种方式来消磨时光。

“所以……接下来我们去哪?”

 

原来鬼也会忍不住打呵欠。目睹第65颗发光发热的圆球自天边缓缓坠落时安纳金如是想。他本来也是正儿八经坐在地上的,紧挨着他那个被湖面上闪动的金鳞摄走心神的侣伴盘腿坐在湖畔生满青草的坡地,如此维持良久以后才在接连的呵欠中顺理成章地朝后躺下去,两臂枕在脑袋下面,还散漫地分开自然伸直的双腿。无实形的身体压不折草茎,反过来这个百无聊赖的鬼魂却能感知到身下嫩叶的柔软和被微风掀起的草浪,风还带来了虫鸣,带来食草兽专注咀嚼所发出的声音……这一切以及眼前波光摇曳的湖难免令安纳金想起久远的过去,令他晕乎乎、慢悠悠地意识到这颗行星在夕阳下竟然跟纳布如此相像。

在他身畔,欧比旺·肯诺比紧挨着孤树的影子跟随那天体的沉落而越拖越长。自己曾经的师父仍像过去那样盘起腿在树下直身端坐,向年轻一方呈现一个“我正面朝落日冥想所以暂且别来打扰”的沉静背影,环绕和组成他的柔和淡蓝在逆光下浮动起金辉,似披上一层轻薄的、半透的纱。

“欧比旺。”

“嗯……”

“欧比旺!”

这下绝地大师才终于回头。“你能不能变出件头纱来戴上给我看呢?”

“……啊?”

“头纱,就是……婚礼上面会用的那种。”

“我知道,我也有常识,可我为什么又凭什么要这么干呢?”

“不为什么,凭我想看,这样回答你觉够不够?”鬼魂做起鬼脸,“变给我看看呗,又没有什么难的!早已不会有人责怪我们滥用原力,如果这是困扰你的问题的话。”

“我没觉得困扰,我只是坚决不做不可理喻的事情,安纳金。”欧比旺没好气地掸开前徒弟纠缠地搭上来的手,尔后重新转过头去,重新凝望起夕阳落处仅剩的一片玫粉云影,试图再度让自己沉浸于思虑;天光渐暗,越发衬出原力蓝色的、动态的柔光,可那个固执的人偏偏对此浑然未觉。

“呃,求你了?我确实很想看嘛,就看一小会儿……这也不行?”

“不行。”

“一秒也不行?师——父——”

“……”

“那么这样如何,只要你变出来头纱让我瞧一眼,往后你想我陪你看多少场日落都可以,我保证毫无怨言。”

“打住,”年长者侧过脸瞥了他一眼,耸肩,以更充分地表达不屑,“我什么时候需要你陪着我看日落了?还是放弃吧,学——徒——你根本没法在我最擅长的领域赢过我。哈,现下这又是在干什么?你应该清楚我仍可以透过你不服气的胯看到另一边的光景吧?看,现在那片天空变成了蓝紫色……”

“我要走了。”

“威胁?”

“陈述事实。我要去找我的儿子,要去更加蓬勃有朝气的地方待着,而不是跟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待在一起,困在没完没了的蓝调时刻里浪费我的人生。”

“我也不想破坏某人难得一遇的诗意谈吐,但是,”欧比旺仰起头,迎上年轻人愠怒注视的目光里丝毫不掩戏谑,“我们的人生早已结束,难不成你连这都忘记了?”

“走了!”妨害视野的雾蓝就此消失不见。欧比旺站起来,脸上仍在为同伴方才赌气的出走而微笑;暮色苍茫,穹顶上隐现的星光将他的发染银,绝地大师的魂灵稍稍佝偻,他将自己变回苍老一些的模样,然后转过身。“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不会想错过这个的欧比旺!我的儿子也收徒弟啦!”

 

卢克·天行者无措地站着,他感到头疼。

“父亲,师父,能不能……”

“尤达大师小的时候也长得这么可爱吗?反正我是没法想象。等下,难不成这位是尤达大师的儿子——呃,孙子?曾孙子?曾曾孙子?曾曾曾曾曾……”

白发老者听得连连摇头,后又抬手扶住下巴,看来是真的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我想……不是。据我所知尤达大师没有子嗣……应该没有子嗣。”

“但他们总该有点亲戚关系吧?这孩子说话时也是用的倒装句嘛?”

“呃,古古好像还不会讲话。你们能不能——”

“到五十多岁都还不会说话?!原来长寿的代价是程度这样夸张的晚熟。不过我倒是可以等,等到这孩子学会说话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尤达大师不为人知的亲眷了……干嘛这样瞪着我?难道你不想知道答案?”

被尊为师父的那位局促的咳嗽一声,抚摩络腮胡的手掌现在扶上额头,并以其中两指按紧了太阳穴。

“也不知道小朋友能不能看得见咱们……”天行者的幽灵说着弯下腰,淡蓝色的手指轻点在小怪物扁扁的灰绿色额头,随后又拂过他的其中一只尖耳朵,古古即刻伏下双耳不满地瘪嘴,黑眼珠从青年转向老者再又转向青年,最后,当着两个成年人的鬼魂的面,这个仍处在五十出头的懵懂年纪的孩子轻轻打了个喷嚏,甩甩脑袋,顾自趴下地去伸手进池塘玩水。

“他当然看得见,古古同原力有很强的联系,只是感知和自如操控的能力目前尚缺。所以才需要我教他,难道你们不是过来帮忙的吗?”

新晋师父没想到两位前辈会在这个节点突然背过去朝彼此窃窃私语,听到诸如“我们有这个权限么?”“要不要先去过问尤达大师?”“话还都不会讲的幼童要怎么教……”之类极不靠谱的交流片段让卢克的头痛得更厉害了,才成为自己徒弟没几天的绿色小朋友尽可能伸长胳膊,去够一串黏在水草叶片上的蛙卵,金发青年重重地叹息,然后抢在古古滑进水塘里之前弯腰将他抱起。

“要是两位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带我的学徒回去冥想了。”

“怎么会没什么事呢?做英灵才不是那么清闲的,我们今天是来——”鬼魂俊朗的面孔像通讯故障那样卡顿闪烁,自己的父亲摆出生硬的笑脸也没掩住尴尬,他们两位共同的师父则是遭了安纳金手肘的戳击并因此翻起白眼,“我们当然是为着极其重要的事特地来拜访的啦!您说对吧,肯诺比大师?”

“安纳金,你想让我对他讲实话还是……”欧比旺反问,在确保一人二鬼都能听见的前提下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嗓音。

“当,然,是,说,实,话。”

年长者于是缩手近袖袍,颔首,露出圣贤一样亲切又带点神秘的微笑,让卢克于恍然间觉得此鬼现正发光。噢,原力鬼魂本来就是每时每刻都在散发微光的。

“年轻的天行者,我二人此次来访是为了给予你和这孩子祝福。卢克,还有小古古,原力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呃,感谢您?”卢克差点没忍住要腾出一只手去抹额头上冒出的汗,想必是怀里抱着的古古太重了,“按您的意思……两位是早就对我收徒的经过了然于心了?”

“欸!那——当然。但我还是很想听你亲口讲一遍。卢克,我是你的父亲,做父亲的怎可以不珍惜难能可贵的亲子时光?”

一阵莫名其妙的酥麻霎时传遍右小臂上连着的义肢,青年慌忙搂紧险些从自己的两臂和身体之间滑落的兴奋孩童,同时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在创伤后应激综合征彻底发作前将这两位其实辈分也算不上高的祖宗劝走。“古古召唤了我。在一个曼达洛人的帮助下。”

“一个曼达洛人。”做父亲的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唔?”臂弯里的古古感兴趣地歪过头说。

“难道是当年的死神卫?”最年长的那位收起圣贤姿态疑惑地嘀咕。

“是一个叫丁贾林的曼达洛人,估计来自一个很传统的氏族,我没见过他银色头盔下面的脸。这个人找到了古古,此后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照料,帮他寻找亲族……应该说他们是互相照顾吧,直到丁将这孩子托付给我。”

小孩很努力地仰着脑袋、撑开耳朵听卢克讲这些话,一双乌黑明亮的杏眼好久都没有眨动;“丁贾林”这个名字引出两声愉悦的、带颤音的“嘟嘟”“呜呜”,然而古古很快安静下来,尖耳朵蔫蔫地逐渐耷拉,神情和力场均显示出一种童稚的忧伤。他并不满意这段故事梗概里短促又无情的结局,也没理会师父兼新监护人安抚的触碰,他只是沮丧地垂头,额上浮现几乎和尤达大师一样深的数条褶皱。

“……而你会将他训练成一名绝地?”

“我将尽我所能,大师。”

安纳金·天行者背着双手沉默——太长时间思绪重重的沉默,以至于让卢克·天行者再度重燃起收到指引的期待:父亲曾是出色的绝地、出色的师父,独树一帜的那种出色;他必然最是清楚应当如何训练一个脾气倔、注意力不集中且听不进半句道理的幼徒。

“我想好了!”他的父亲在漫长的沉思过后总算开口说话,只可惜不是对他,“欧比旺,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只要你赌赢了,任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照办;如果是我赢……你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如何?如何?赏个脸答应行不行?我儿子在呢,别让我太难堪嘛。”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你打算赌什么?”

“就赌这孩子能不能成为绝地武士!”

原力啊……没事的,古古还小,他应该听不懂这么多通用语。

现在轮到欧比旺·肯诺比陷入沉默了,这位年长的绝地英灵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仍会下意识去捋唇边的胡须。“两个。”

“两个什么?”

“两个要求,否则免谈。”

安纳金听到后只是哼了一声,脸上兴致不减分毫。“行,两个就两个!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我要先下注。”

“请便,只要你别中途变卦就好,毕竟这会是一个周期极长的赌约。”欧比旺说着扬起眉毛,“让我猜猜,你打算赌——”

不能。我赌他不能。”

白发老者愣住了,年轻的天行者痛苦闭目,恨不能当即一头扎进池塘;被捂住两只耳朵的古古嘿嘿地笑起来,心里多半是在想这几个大人实在是太好玩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最后安纳金说,郑重其事到仿佛随时能掏出纸笔立字据。

“说定了。”

“不准作弊,不准干扰卢克的教学,不准托梦不准私开小灶不准吹耳旁风不准以原力的指示为名义乱提建议……”

“额,那我能给你提个建议吗?安纳金,我想建议你管好你自己,如此便完全足以维持赌局的公平性了。”

“两位!”卢克早已把脸憋得通红,肌肤烫到足能蒸干先前被逼出的汗水,“两位今日的造访实在突然得很,我须为我的招待不周向你们致歉,然而我的徒弟年龄尚幼,现在他真的需要午睡了,所以……恕我失陪!”

青年急急丢下此话,抱紧古古扭头就走;应召聚拢的原力来势汹涌,在他身后“砰”一声闭紧了居所的门。

如释重负,然后是新一轮咬牙切齿和无奈叹息。

“他该不会不知道关上房门其实并不能挡住鬼魂吧?”

“……这是你儿子在表明态度。”

“态度?什么态度?”

“别问了,我们走吧。”

该庆幸至少仍有一鬼还算是通情达理的吗……

 

数日后,“才不是那么清闲”的欧比旺和安纳金以旁观者的身份再次踏上这颗星球生机盎然的绿地,随后便在跟前一片鲜活潮湿的绿意当中看见了对坐冥想的一双师徒。除此以外,两个幽魂还相当惊喜地发现,他们并不是此地此时仅有的访客。

阿索卡·塔诺抱着双臂站在树荫下,灰白色的斗篷在林间微风的吹拂下时而微扬;察觉力场中熟悉的扰动,她伸手掀掉头上的兜帽,露出托格鲁塔人标志性的橙色肌肤,以及那对蓝白相间的角。

“小鬼——阿索卡!你是怎么认识的我儿子?”

“与某位天行者相遇相识似乎是这片广袤银河里最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情。好久不见,师父。还有肯诺比大师。”

年长者的鬼魂以彬彬有礼的微笑回应旧友的致意;他抬起右手,用手指拨弄整理额前的发,再放下手时那些泛着荧光的发丝已从银白变为金棕,并在绝地大师头顶形成平滑精致的弧度。“来帮卢克?”

“呃,不是的,我来看热闹。”阿索卡坦率地说,她注意到幼徒脸上有个小点在太阳下闪闪地反着光,那是古古酣睡时无意吹出的鼻涕泡,“你们呢?”

“差不多吧。”天行仔耸耸肩,一样抱起手臂。

“甚至比看热闹还要再幼稚些。”肯诺比大师补充道,面对年轻一方向自己投来的如炬目光稍微偏头,同时无辜地摊开双掌。

“古古!静坐冥想是为了集中精神感受原力,身心沉浸地感受!不是坐着睡觉!”

“唔……嗯?”

“算了,没关系,”卢克·天行者叹息一声,决定让步于面前这个懵懂的幼童,“是我操之过急了,也许冥想这项活动还不适合现在的你。我们先试试练习点别的?”

幼徒伸手擦了擦睡眼,再抬头盯着师父瞧;一师一徒四目相对片刻,彼此都不太确定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有没有被正确领会。“教小孩真不容易。”安纳金见状不禁窃笑,阿索卡则是忍不住发出感慨,“我之前也有过学徒,她虽然也总不服指教,但至少听得懂我说的话。”

“你何时也收了徒?你的徒弟是?”

“一个曼达洛人。”

“怎么又是曼达洛人——”两个鬼魂几乎异口同声,托格鲁塔人举起右掌,二鬼于是会意地沉默,她自己则是黯然垂下目光。“但她大概已经不乐意再做我的徒弟了……师父指导学徒是人尽皆知的常识,然而鲜少有人会教我们应当如何做师父。”

安纳金瞟一眼阿索卡,点点头以示认同。“师父确实挺不好当的。”

“非常不好当。”欧比旺在一旁意味深长地附和,“不过,做师父的终究可以慢慢摸出教学和相处的门道。我有种蛮不错的预感,安纳金,我预感你这次会输。”

说是预感,其实年长者此言并非空口无凭:在他们面朝着的苍翠洼地中央,金发黑衣的年轻人背着一只手沉稳地站定,右臂前伸,以五指微曲的手掌召集能流,周身的原力应他呼唤、由他操持,流淌、汇集,在半空聚作一团清澈温暖的力场,力场当中是一块巴掌大的岩石;几分钟前还油盐不进的幼徒满脸不甘示弱,双眼紧闭,五官聚拢,三个指头的灰绿色小手因为作劲而颤抖,如此竟也相对顺利地让几颗小石块长久悬停空中。

眼前的情景似乎让阿索卡受了些触动;欧比旺的幽灵转向她,以鼓励的语气柔声发问:“这是否会让你觉得,你那个叛逆的学徒其实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可是……我们总是起争执,总认为对方不可理喻。况且她真的需要我的指导么?她甚至都不是原力敏感者……”

“非力敏?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次听说,”绝地大师如此应道,神情仍然从容,“但其实每个学生都有其独特之处,都会制造独一无二的麻烦、创生独一无二的惊喜,我在成为师父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认清这点。耐心些,再努力试试也无妨,过早退避将会蒙了你的眼,叫你看不见对方身上的闪光。”

“要是拿我的经验来讲,我的学徒恐怕是全银河系最难管束的人,到后来他不也还是顺利出师了么?啊,之后发生的事须得撇开不谈……”

“劝你适可而止,欧比旺!擅自对我的徒弟一通说教也就算了,怎么还拐弯骂起我来……”安纳金没好气地嚷道,转而面向前学徒时却是满脸严肃认真,“但他说的道理不坏,毕竟,是原力将你们连为师徒。别轻易放弃她,就像我不曾想过要放弃你一样,小鬼头。”

对望、道谢、闲谈、相视而笑,在那段短暂到转瞬即逝的时间里他们像是回到了本当不可能回溯的从前;阿索卡·塔诺向他们道别,然后踏出巨木下的荫凉慢慢走远,一席飘飞的白袍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天行者和肯诺比目送她离去,目视红白涂装的载具划破长空,等到那艘飞船彻底消失于阿詹克洛斯卫星**澄净的大气,池塘边的古古已经能够一边撑地倒立,一边用原力托举起比自己的身体更高更重的成摞卵石。“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现在我甚至变得更困惑了——在看到你方才的表现之后。”

“问。”

“无关赌约也不议胜负,你是真心认为那孩子无法成为绝地吗?”

天行者并不急着作答,而是又凝神观望了一会儿师徒俩默契无言的教与学;在这之后,他给出的答复轻缓,却又字字透出深思熟虑后的坚定铿锵。“是的,我真的这样认为。”

“我不明白。难道你不相信你的亲生子?不相信他能成为一个够格的师父?”

“你的揣测未免也太荒谬,我当然相信卢克,甚至可以说正是这份相信才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是因为古古。的确,那孩子天赋异禀,但在他身上我看见了某种东西,让我确信他最终踏上的不会也不该是绝地的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所说的这件东西我想我也觉察得出,”欧比旺说,似乎已经有所参悟,“孤儿和浪人之间早已有了太深的羁绊。你想说古古心存依恋,而依恋并非绝地之道,明知如此却要强求只会害得他误入——”

“你好像看清了却没能完全看清,我的师父。你说你看见了依恋,那么你所理解的依恋究竟是何物?是忘我奉献的阻碍,是孕育恐惧、滋生黑暗的温床,还是一种畸形生长的爱呢?你看见的只是一个孩子因见不到‘父亲’而难过、怨忿,想知道我看见的是什么吗?我看见了徘徊笼中的困兽,一条遍身硬鳞、随时能够喷吐赤焰的龙;依恋是每个人心中都有可能怀有的东西,这条龙却不是——在这个孩子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安纳金……”

“火焰并不一定伴生毁灭,在恰当的情形下它可以是温热的、柔情的、毫无保留的守护,前提是巨龙身上没有枷锁,身外没有障壁和囚笼。”“天选之子”的魂灵停顿半晌,再说出口的话充满欣慰,同时也带些怅然,“幸运的是,这银河里再没有第二个毕生都在被选择的‘天选之子’。他们都会成为很好的师父,卢克也是,阿索卡也是,他们的学徒能收获的将不仅限于知识、力量和经验,还会有关爱、支持,以及面对前路时听从心声去做抉择的权利。”

他从前的师父不作声了;再过一会儿,自己莹莹发光的左掌被牵动、被另一个蓝白色的灵魂用颤抖的手握住。“对不起,我没能……”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道歉?那些事情早已随同你我的人生一起终结,难道说你也忘记了?”青年相貌的幽灵笑起来,额上和嘴边的笑纹使得他的面容比先前多了几分成熟。两个半透明的身形不自觉靠得更近,从各自身上发散的柔光由是交融,连成一片温暖澄净的湛蓝;安纳金悄悄扭动手腕,于是自己的五指得以与欧比旺的彼此交错,随后便是深情地紧扣。

石块落上苔草,有些扑通滚进池塘,小个子、尖耳朵的幼童又一次将原力、练习和耐心专注抛诸脑后:古古迈开步子开始小跑,他灵活地绕过了前来阻拦的师父挡在自己跟前的双腿,去追一只蹦跳着扑进池岸草丛的青蛙。

“要我说,某人差不多可以开始琢磨头纱的款式了。你觉得呢,欧比旺?”

 

“你看起来似乎挺苦恼,年轻的天行者,”绝地大师氤氲的形体在暗室内唯一的灯火旁边幽幽隐现,引得忧思中的卢克于惊慌间猛然抬眸,“晚上好,卢克,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噢,并没有的……晚上好,肯诺比大师。我父亲呢?他没有跟你一起来么?”

“他不在这,我想办法将他支走了。有一些话……我想我须得单独同你谈谈。”

“好的。”

“是关于当下正困扰你的事情,关于你和你年幼的学徒。”

天行者先是一愣,后又微皱起眉头露出顾虑不安的神色。“我想我已经能领会您的意图,师父,所以您其实可以什么都不必说……这样以来我父亲便不会因此生气,你们两位自然也就不会——”

“你在说什——你以为我将要对你说的是什么?”不解的问询戛然中止,被换成善意嘲弄的反问,迅速反应过来的欧比旺险些没憋住笑,“真是难为你了,不仅默默容忍下我和安纳金一回又一回的不请自来,还配合我们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你不用担心,现在你父亲心眼没那么小还难缠得很,况且我也并不是为了打破规则而来的。听说那个曼达洛人日前来拜访过,并且留下一件信物托你转交?”

青年不语,左手在袖袍中捏紧了一件小小的、冰凉的锁甲,轻轻叹气,后才点头表示肯定。“……而你还没想好要拿它怎么办。”

“我……想不好。这件礼物只会加深古古心中的依恋,让他更加无心绝地训练,更抗拒对原力的修习,但是他还那么小,思念曾经同伴的时候又是那么悲伤——丁对古古来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阻止他们见面、强行切断这种羁绊倒显得我像个不近人情的恶人。也难怪父亲会认为古古成为不了绝地,兴许我确实还没能力承担这份教导和指引的责任吧……”

因为丧气,卢克讲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向来开朗又坚强的年轻人现下竟然看着落寞极了,身前不太明亮的灯光照着他的满面愁容,他的影子原本在背后被拉得很长,然而半蜷缩的坐姿和埋低的头颈让终使得地面和墙壁上的那片暗色变矮变宽,成为一团没精打采的,歪歪扭扭的,不时摇曳颤动的轮廓。

哎,这都是安纳金的错!

“质疑你的能力从来不是你父亲下此判断的本意;安纳金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都不太过脑子,就连成为鬼魂之后也照旧,对于这点,以及这个你其实没必要太放在心上的赌约,我须得替他向你道歉。”欧比旺说着,将一只手掌放在青年肩膀的位置,尽管对方并不能切身感受到这样的碰触,“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卢克;我们已经看见了你是个多出色的绝地、多出色的导师。”

“感谢您,我自知还有太多需要学习,以及……现下我反倒搞不懂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他是在激励我不受他人声音左右地继续指导古古,还是说希望我早些放弃呢?”

蓝色鬼魂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室内更昏暗处仰躺着睡熟的幼童。“兴许我不应当透露太多的。同那幼徒朝夕共处的人是你,最了解他脾气心性的也是你,因而真正有权利对此事下决断的终归只有你一人;来自我们——来自外界任何一方的建议也许都会影响你的判断,我不能确定这是否算是件好事……”

“然而您还是来了。”

“是的,坦诚同你说,我也一样到现在还在苦恼。卢克,我必须先向你讲明,你将听到的内容不是教诲更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它甚至不一定正确,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老人愚拙的一己之见,并且我相信即便自己什么也不同你暗示,到最后你也依然可以做出最明智的决定,只是……”他犹犹豫豫地、絮絮叨叨地念下去,以“一个多管闲事的老人”自称的同时又很清楚自己当下并非以对方更为熟悉的老者形象示人,清楚身侧那青年眼中的自己其实同样年轻,披着正在蓄长的过耳金发,唇边是一圈细密的、才冒头的浅色胡茬。

“没关系,”肯诺比赧然地垂目,然后他听见卢克对自己说,“我很乐意聆听,师父。”

“过去数千年里——也许更久——能够感知原力被理所应当地看作一种与使命相挂钩的天赋,对原力敏感的幼童在记事之前便被理所应当地带离家庭,去到圣殿为成为绝地而接受训练;因为没有了对至亲的依恋和对外界的留恋,此后的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于是这数千年间鲜少有人质疑过这套体系,鲜少有人会问,成为一名效忠光明的绝地武士是否真正是每一个幼徒都适合的、都发自本心想去追求的人生,还是说那仅仅是一种潜移默化下被烙进他们尚未成熟的脑海之中的观念……全盘否定不是明智之举,毕竟绝地武士团和这片璀璨的银河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的确因此而生生不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必要思考、没有必要做出改变——我们的敌人就改变过,黑暗面正是在做出改变之后才险些做到让光明覆灭……

“卢克,你是站在新的起点上的人,古古则是你的第一个学徒,也许这个有些特殊的孩子正是改变的契机。他有天赋,同时也有和爱同根同源的所谓依恋,前者不会因为坚持怀有后者而消失,后者却有可能——只是有可能而非绝对——因为挖掘前者而扭曲变质,招致痛苦,并且失去它原本纯真美好的样子。”

“我的理解是,绝地禁止依恋却包容爱,依恋很危险,而爱是充满力量的东西;顺其自然的依恋就会成为爱么?难道古古有依恋就不能成为绝地了么?”

“你早已比我更加懂得爱的力量,我在生前亲身体验过的更多是依恋,以及它带来的痛苦、伤害和追悔。”欧比旺说,室内本无风,但他耳际的发却在微微浮扬,在闪烁着灿银的薄辉,“我不知道后两个问题的答案,也给不出太具体的建议来帮助解决你当下面临的困扰,我只是有点理想化地、带私心地怀有期望,期望你能给予你年幼的学徒绝地在过去几乎不曾给出过的选择……这同样是我始终没能真正给到我的学徒的东西,我总认为他还太年轻,他的心智不足以支撑他做出正确的判断——我总认为他没准备好,可究竟谁才真正是那个更加没有准备好的人呢?”

听进这番话后,卢克静坐着又多想了一会儿,然后他将曼达洛人的信物取出摆在面前,直望着它在灯下反光。“没有人能完全准备好,更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但这并不代表人们没有权利做出选择。我想我知道应当如何做了——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您的点拨只是帮助我掀去了暂时遮蔽这个抉择的纱帘。感谢您,也请您务必安心。”

“考虑到我自己尚在赌约之中,该谢我的天行者应当另有其人。”脸孔未脱青涩的亡灵朝生者一眨左眼,“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再会吧,我的爱徒和良师,愿原力与你同在。”

欧比旺确实应该离开了;赶在安纳金起疑之前,他还余下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独自去办。

 

鬼魂会不会脸红呢?

先前安纳金·天行者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刻意观察过同伴那张并不是由真实血肉构成的脸会不会因为自己而泛上红晕;当下他不知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情来,任由脑海在洋洋得意之余反复轮播“他会不会脸红呢?”和“他脸红时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两个疑问,随即又被自己丰富生动的想象成功带起嘴角。安纳金甚至考虑过要不要为此设立一个新的赌约,但当他真正开口时说出的是一句更加招人嫌的“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这场赌局会进展得更有悬念些呢!”

“觉得自己赢得太轻松了吗?正好我也深有同感,这局不如就不作数了你看如何?”赌输的一方在几声干笑后如是反诘,胜利者听闻连连摆手,在确保对方不会抵赖之后期待地单手托起下巴,作出准备好接受奖励的模样。

“好吧,”欧比旺·肯诺比只好妥协,紧张和忸怩让一贯口若悬河的谈判大师变得支支吾吾且磨磨蹭蹭,“但你得先转过去。这件东西并不太适合我,我需要……准备一下。不要笑了!快些转过去!”

安纳金万般不情愿地照办;他暂还不能确定鬼魂到底会不会脸红,但害羞是肯定会的:现下他就已经成功让他的师父害羞了。

“……还没好?”

“好了。你可千万别抱什么期待,它并不适合——”年长者的话音断了,因为青年那时已经转回身来面向他;与此同时,反复浮现在青年脑中的问题连同其它念想一起消散无踪,只给他留下一片暖融融的酥软空白。

其实那并不能算是一件款式华美的头纱:纯白色,镂空的蕾丝布片遮盖住欧比旺的满头金发,自然垂落的轻薄白纱于原力英灵淡蓝的光华中隐现花朵形状的星点刺绣,这轻纱的下摆部分搭在他拘束微含的双肩,部分在他身后顺随林风徐徐飘扬;男人额上的刘海和耳际的鬓发露在头纱遮罩的范围之外,一条压在他发际的稍宽束带正中整齐地别着三朵鹅黄色的、带金绿叶片的重瓣花。这件饰物同绝地大师宽松的长袍、他浅色的须发和那双蓝眸,以及萦绕在原力鬼魂周身的飘逸柔光融合得无上完美,甚至完美到超出了青年最初的想象;安纳金双唇微启,就这样看得痴痴入迷。

“看起来很奇怪对吧?当初我一口拒绝你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安纳金?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说话?欸,你这是……脸红了么?”

也就是说鬼魂确实是会脸红的。

“哪里奇怪,它明明就……明明就很适合你。”

“是吗?”对方似乎松了口气,“看来科洛桑的婚服商店还是具备一定的设计品位。好了,既然你已经看过了我戴头纱的样子,现在我终于可以……”

此时,阿詹克洛斯的这片丛林正值落日时分,安纳金跨出一步,赶在欧比旺变走头纱之前伸手扶紧了伴侣的一侧上臂。在几乎相同的时刻,一架锃亮的N-1星际战斗机的引擎因为突然加速而发出异常响亮的轰鸣,夹杂其中的是后座里绿肤尖耳的孩童兴奋雀跃的尖叫;卫星上的另一处,年轻的绝地大师端坐在修建完工的石制建筑之中潜心冥想,静候着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的合适时机;而在数个光年以外,另有一对师徒暂时打破僵局握手言和,今后她们仍会意见相左,仍要爆发看似不可调和的争执,但她们不会轻易放弃这段难能可贵的羁绊,而是会不懈不馁地尝试、磨合、摸索,直到甘愿同对方同甘苦、共进退。

赌约已告终焉,上述的这些对这双蓝色的幽魂来说又一次变得遥远,中间间隔着时间、空间和难以逾越、不能逆转的生死;夕阳洒下的金红穿过叶隙,点缀着两人荧荧发光的衣袍和发肤,欧比旺和安纳金在蓝调时分迷人的光晕当中紧紧相拥,在绣着碎花的柔白轻纱下忘情地亲吻着彼此的面颊和嘴唇。在此之后,他们仍会并肩欣赏落日、晚霞和天空:不带感伤地欣赏,因为他们知道这亿万场同步发生的日落正对应着亿万场同时进行的日升,充满希望,又是那般美不胜收……

 

(全文完)

 

Notes:

注释:*这个动作参考自吃沙剧幕后纪录片Obi-Wan Kenobi: A Jedi’s Return中Hayden和Ewan的互动。
**Ajan Kloss,卢克新建的绝地学院所在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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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耐心阅读!以下是设定补充说明和关于创作本文的碎碎念~
关于本篇中原力鬼的设定说明:根据我的个人理解,无肉身的绝地英灵和万事万物都是由原力构成的,因此原力鬼仍有五感也可以彼此触碰,但因为死者的鬼魂毕竟已经没有实体,所以活人和物体不能真正接触到英灵,只是力敏者可以感察到他们的存在并与他们沟通而已;理论上讲原力鬼突破了时空限制,确实有洞悉一切的能力(比如知晓卢克怎么收的徒弟这件事),是因为这两位已经进入了恬淡退休生活,没打算留意才会不知情。
碎碎念:这个以聊天为主的故事的最初脑洞产生自24年夏天(怎么又是24年夏天?!),直接灵感来自我给我的Obi娃娃购入并且意外地非常满意的一件头纱娃衣,当时突然想到原力鬼缥缈的柔光其实很像纱的质感,双双成为鬼魂又是我CP最安宁美好的情景,于是有了故事的雏形。给Betting Veil的最初定位其实是搞笑文,我也确实放进去一些可可爱爱的梗(必须要单拎出来提一嘴的设置是故事里面会根据情境刻意改变年龄和容貌的奇迹旺旺和永远保持同一个造型的不羁安……belike搞那么麻烦干嘛反正我这么帅。)和互动,但最后还是没有搞笑得很彻底还夹带了一堆对师徒关系以及依恋和爱的理解(其中关于是否给予学徒选择这件事我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对原作漫画Obi-Wan & Anakin的理解来写的,感兴趣的友可找来一阅~),不论您是否认同这些繁琐且personal的解读,我都希望这个温暖的故事或多或少给您带去了一点趣味和快乐~(鞠躬)
与其臭屁地说自己很满意这个浪漫且圆满的结局,倒不如讲他们两人以鬼魂的形式重聚和解并且相伴到永恒的原作设定永远让我感动且心软软……都说伟大的爱情是“Till death us do part”,但对AO而言死亡并不会将他们分开,这或许是我船最温和、最动人、最美好也最浪漫的部分,能想出原力鬼这么温柔的设定,我大概得特别感谢George Lucas在百般虐我之后终于还是做了个人。(bushi
竟然1000天了!(或者说竟然才1000天!)到现在还是觉得很幸运,幸运自己在千余天前的夏天打开了星球大战,能够如此深情且长情地爱他们和他们所在的遥远银河,这是我在我的同人生涯中体验到的最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