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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終於停了。

灰撲撲的大地覆上薄薄一層積雪，放晴的天光下，成群結隊的學生小心翼翼地把雪地踩出坑洞，留下無數髒兮兮的腳印，靴子陷進雪地時有人發出尖叫，隨即又咯咯笑出聲來，肆意的笑聲穿過迴廊，落在校園古老飛扶拱上，沿著拱壁緩緩滑落在一個穿著灰色大衣的背影上。

他回頭很快地看了一眼，又繼續專注在手機上。他的身形佝僂，頭髮凌亂，挺直的雙排釦羊絨大衣拯救了他其餘的部分，修身褲管裹著一雙瘦削的腿，是儀態再差一點就會被當成流浪漢的程度。

"沒有下次，"他背對著喧鬧的學生，輕聲說話，"我發誓，用生命發誓......我真的不會再這樣做了。

"你上次也這麼說，"蒼老的聲音溫和地說，"你目前已經用生命冒過險了，有什麼別的更好的賭注嗎？"

從頭上傳出的上課的預備鈴聲震耳欲聾，年輕的教授皺了皺眉，"晚點再說，我得去上課了。"

"新學期，"老紳士的聲音帶了點幽默的嘲諷，"新目標，對吧？"

"渡。"他警告道，又看了眼手錶，"我真的要走了......記得把口供帶回來，我要看。"

倫敦並不是太常下雪，一些學生們面對今年的初雪難免興奮，落了雪的尖頂圖書館像一棟陳舊的糖霜屋，有人拿手機給圖書館拍了照，L皺起眉，他拉起脖子上的圍巾裹緊臉頰，太冷了，下一天的雪他都討厭，他討厭冷風撲在臉上、討厭手腳冰涼、討厭每個需要圍巾手套厚棉襪的清晨。

他差點錯過教室，L站在門外盯著課程表看了半天，確定是自己的教室後，才拖著步伐以一種不情不願的姿勢走進去。

人也太多吧，L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露臉，他伸手攏了一下圍巾，他的課應該只有三十個人，一堆站在教室後方空地嘰嘰喳喳的學生是怎麼回事。

教室小到根本不需要麥克風，他在木桌上敲了敲，"這堂課不開放加簽，沒選上的都出去吧。"

好險，他差點說成沒選上的都滾出去，看來雖然嫌犯剛被平安抓了起來(平安是指L平安了)，但還是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影響，他剛剛答應了渡以後不會再隨便接近嫌犯，太危險了，不適合自己......L想著下課後買杯星*克來安慰自己，按了六下糖漿的焦糖可可燕麥奶霜星冰——

"教授，但這裡還有座位，"一個悅耳的男聲越眾而出，像一道閃電把L劈在原地，他感覺大腦有一瞬間燒焦了。

"我們很想上這堂課......可以讓我們加簽嗎？"

L不可置信地往門邊看去，一個栗色頭髮的學生站在門邊，他倚著門框叉手的姿勢有凹造型的嫌疑，但他頂著那張漂亮的臉揚起笑容，往門口一站像個男模似的，黑領毛衣和駝色風衣被他穿得像在走秀，L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風衣，有些生氣了。

"我說了不、開、放，"L的聲音冷酷，"我還沒開始說日語吧？"他把手上的日文課本扔在木桌上。

到哪裡都這麼招搖，小小的教室裡會塞進這麼多人就是他害的吧，L不爽地盯著推推搡搡明目張膽欣賞天降男模美貌的這群年輕人，這群大學生根本沒想好好上課......不該存在的教師責任感湧上來，L不耐煩地又敲了敲桌子，"這位先生......"

"布萊克(black)。"回答的聲音異常甜美，L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布萊克先生，你聽得懂英文吧？"

L滿意地看見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背得出選課名單上每個人的名字和面孔，所以沒選上的、來找空位睡覺的、來看帥哥的，現在都離開教室。"他涼涼地說，"快點，在我用日語罵人之前。"

L有過很多名字，考慮到之前諸多名字已經暴露在某些人面前，接下倫敦警局委託的案件前，他請渡再假造一個身份給他。

"又是學校嗎？"渡從保溫杯倒了杯熱茶給他，"嫌疑人一樣是學生？"

"還不確定，只知道禁藥是透過學校的器材名義買進來，再轉賣流通到市場上，也可能是老師或職員做的。流通量相當可觀，大概率是團夥作案，最好一次把組織成員逮捕乾淨，不要有漏網之魚。"

渡低頭滑平板，"新的名字......想叫什麼？"

他順著L的目光往窗外看，鉛灰色天空覆蓋著清晨空曠的機場，黯淡的雲朵和L的臉色一樣陰鬱，此刻天尚未全亮，機票是L幾個小時前把他從睡夢中搖醒後，丟下一句"我們今晚離開日本吧"之後買的，兩人像逃難一樣收拾了幾樣東西，連夜從公寓拖著行李飛車趕到機場。

"L，"渡嚴肅地說，"你犯罪了嗎？"

L張開口，轉了轉眼睛後又閉上，他把臉埋進掌心裡搓了搓，"大概還沒吧。"

渡大驚失色，"你真的......等等，你不會是、"

L把臉都搓紅了，渡小心翼翼地說，"夜神君還沒成年呢。"

L一聽就炸了，"我知道他還沒成年！我不是......我沒有、是他非要闖進辦公室，我平時跟他打架也不會輸的，我那天很累了，調查了一天還得去給他上課......"

我總不能攔住不讓他進辦公室，L小聲嘟囔，他不要臉得很，總說不讓他進辦公室就睡在我門口......

"打架，嗯，上課，嗯，"渡的語速很慢，"闖進辦公室......"

"但夜神君還沒成年啊。"

"我、我他媽......"L顫抖了起來，"我們沒做到那一步！"

"那你犯了什麼罪？"

"也不是要做到那一步才算犯罪吧，"L小聲說，"你不知道，老師難當得很。這些學生像野獸一樣朝你撲來的時候，你甚至都不能反抗，為什麼？就因為他們是保育類動物，國家珍貴的資產，無知又自大，擁有至高無上的保護......"

L像是想起了什麼喃喃道，一隻野獸......

渡摸了摸他的肩膀，"你還好嗎？"

"我是成年人了，能保護好自己。"他哼了一聲，對著渡探究的眼神感到慍怒，"放心吧，我還沒被保育類動物拿走那麼多第一次。"

"是，你是成年人了，"渡的聲音藏不住笑意，"那你還去學校？萬一又被學生纏上怎麼辦？"

"天底下沒那麼多喜歡糾纏老師的學生，"L想了想，覺得安心了許多，"而且大學生都成年了，非常好。"

"成年了一樣可以斷送你的教師生涯。學院明令禁止教職員和學生發生親密關係。"

或性關係，渡嚥下了這句補充。

"這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夜神月了，"L舒展手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我不會再隨便接近學生了......什麼性別都一樣。"

灰色的天空蒙上一層白茫茫的霧氣，L看了一陣，發現並不是天色有變。

"下雪了。"他輕聲說。

這是東京今年的第一場雪，細軟的雪飄過窗戶黏在玻璃上，一點也不浪漫，L想起一邊說著你的手好冷啊，好想在冬天給你裹上圍巾戴上手套，接著握住自己的手的那個溫度。

那時夜神月肯定沒想到，還沒等到冬天，L就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Snow？"渡總是能洞悉他的想法，L想了想，搖搖頭，他想要再簡單一點。

"White."L說，"就叫這個吧。"

白色.....他用日語輕輕念著三個音節，隨著白色的吐息消散在凌晨的東京空氣中。

教授，背後有人呼喚他，L只當作沒聽到，快步往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

"懷特教授！"喊的聲音很大，走廊上的學生們紛紛轉過頭去，L心想我不聽我不聽，反正自己在大家眼中是個怪人，多個耳聾的毛病也沒什麼。

"教授——"聲音裡帶上了點威脅的意味，L的腳步頓了頓，心裡拼命說服自己沒什麼好怕的，他沒做錯事，至少現在還沒做錯，趕快進電梯就沒事了，他像被野狼追趕的羊一樣，往前走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幾乎要跑起來了。

"——你是在歧視我嗎？"

L僵在原地，完蛋了，他想，比同性戀和師生戀更嚴重的罪行出現了，雖然自己看起來也不像英國人，但以膚色來說確實是白種人，這個邪惡的、狡猾的、拿膚色當武器的......

在L高速思考如何同時不被檢舉歧視亞洲學生及和學生有親密關係的時候，背後撲上了灼熱的體溫，他被撞得往前踉蹌了幾步，腰上被一隻手臂往下扯，一個重心不穩，兩人一起面朝下摔倒在粗石地板上。

L下意識閉上眼睛，鼻子要被撞斷了......繼他在日本的校園臥底失敗後，英國的校園行動也要失敗了，原因是被檢舉作為教師的人格有嚴重汙點，他得在鼻子上纏著繃帶接受倫理委員會的審問，倫敦警局的人會幫他作證，然後回去用最快的速度在警局傳播L喜歡和年輕男學生做愛的八卦......

他張開眼睛，一隻手掌擋在眼睛前，L眨眨眼，睫毛輕輕地掃過掌心。他的膝蓋和手肘砸在柔軟的肢體上，L試探性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發覺自己被保護性地摟在某人懷裡，背後的男人嘶了一聲，顯然是受了傷。

"抱歉......教授，"稱呼的咬字刻意地清晰，"剛剛沒煞住。"

"你到底在幹什麼，夜神月......"L低聲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假裝不認識我了？"夜神月鬆開他，他擋在L臉上的手從地板離開，手背擦出了好幾條血痕。

好幾個人湊上前關心跌倒的兩人，L繃著臉說沒事，旁邊有個男孩遲疑地開口，"他看起來不像沒事。"

L咬著牙瞪了男孩一眼，夜神月幾乎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的英文腔調相當柔和："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懷特教授會送我去醫護室的。"

他回頭對L露出迷人的笑容，"對吧？"

L真想往他臉上打一拳，他抿了抿唇，冷漠地開口，"我還有點事，我相信這裡有很多人願意送布萊克先生去醫護室。"

他指著剛剛發出白目發言的男孩，對方嚇了一跳，一下子站直了，"你，知道醫護室怎麼走吧？你攙著他，他手背受傷了，手肘和膝蓋也要掀開衣服檢查———"

左後腰上一痛，L差點叫出聲，他一回頭就對上夜神月威脅的眼神，他裝作疼得往L身上一靠，嘴唇挨近耳邊。

"你敢叫別人送我去，我就在這裡大喊我從高中就喜歡你，我是為了你才考上這所大學的，不要拋棄我......"

"我送他去吧，"L平靜地說，他拉著虛弱的夜神月站起身，"畢竟他是為了我才受傷的。"

夜神月半靠在L身上，任教授攙扶著他往走廊盡頭走去，"不去醫護室？"遠離了人群後，他輕快地問。

"我辦公室也有藥，"L按下電梯按鈕，目不斜視地說，"進電梯可以自己站好吧？"

夜神月進了電梯後果然鬆手站好，手臂還是隨意地搭在L後腰上，這不是教授和學生該有的距離，L感到一陣頭痛，他感覺自己從今天開始要隨時監控倫理委員會發布的公告了。

出電梯後夜神月自覺放緩腳步和L保持距離，幾個教職員從兩人身邊經過，他饒有興味地盯著L慢吞吞地走到研究室前，低頭開鎖的模樣。

L正在為了自己開鎖，這個事實讓他莫名興奮，邀請他進門的動作也很生澀，他想大概沒有其他人來過，或許連L自己也沒進研究室幾次過，這是只屬於L的私密空間，教授用一張臭臉在他身後關上了門，夜神月感到腎上腺素逐漸飆高，臉上幾乎要藏不住充滿優越感的笑容。

L沒有去拿藥，關上門後轉頭瞪著他，語氣充滿抱怨："你到底來幹什麼的？我可是在工作......"

"你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L？"夜神月捏著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門上，"騙了我之後，一個人逃走的不是你嗎？"

"我沒有騙你，也沒有逃走......"L小聲說，漆黑的眼睛避開夜神月的視線，"我只是沒說要走。"

"哦，那我也是普通的國際生，普通地考上了這所大學，這可是名校，很競爭呢，"夜神月抬手輕輕捏了捏L的下巴，換來一個皺眉，"我可是花了點時間才考上的。"

"所以？你是來讀大學的？為了更好的學歷？"L譏諷地說。

"當然不是，"夜神月笑了，在L放大的瞳孔中映見自己愉悅的眼神，他低頭在L的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L像一隻喉嚨暴露在狼嘴下的羔羊，渾身都僵直了。

"我是來斷送你的教師生涯的。"夜神月露出笑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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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小事都能競爭，每個話題都會變成辯論，為什麼會這樣啊，夜神月想著，連初戀都能被兩人聊出定義。

你是我的初戀，夜神月把臉頰貼在L冰涼的掌中。

窗外滴滴答答下著雨，梅雨凝在玻璃上，細密得淌不下水漬，為窗外高樓與天際線綴上了無數泡沫。

月君你看，像海洋，L指著窗外的天空，像動畫裡充滿泡沫的淺海區......夜神月感到有點冷，他縮起腳，懶洋洋地調整了躺在L腿上的姿勢，才轉頭去看窗外。

教師辦公室裡擺了一張雙人沙發，大概是L自己搬進來的，他很喜歡這張沙發，夜神月每次推門進來總是看到L蹲在沙發上看著窗外，像家養的貓喜歡扒著窗戶看，他想。

夜神月也很喜歡這張沙發，這是他在校園裡最喜歡的地方，比宿舍的床還要喜歡。

具體來說，是喜歡沙發上的那個人為了他放下腳，讓自己躺在他的大腿上一起往窗外看，所以精確來說應該是喜歡L的大腿......

夜神月看了一會兒，直到雨勢逐漸微弱，"我說你是我的初戀。"

"扯謊也要有個限度，"L習慣性想盤起腿，卻因為腿上的重量，動了動腿後又放棄了，"連我都聽過夜神同學的交往史。"

我相信論壇上應該有人幫你整理夜神月從小到大的戀愛史，配上時間線和大量remark的那種，我確定我看過......

"我、說，"L感到領口被猛地往下拉，下一瞬間視線裡便只剩一雙瞳孔，眼珠盯著眼珠，瀏海掃著瀏海，L想叫夜神月先不要眨眼，他怕他漂亮的長睫毛戳進自己眼睛。

"你是我的初戀。"

好近，太近了，L能從栗色的鏡中隱約窺見自己眼眸的影子，視線裡只剩下夜神月，也只能容納得下夜神月，這不是L自願的，可這是他和這個男孩不得不的相處模式。

"但你不是。"不是我的初戀，L說。

"我知道，"夜神月鬆了手，他只是想要L認真聽而已，"我無所謂。"

"月君不會要說之前交往都是女方擅自要求，你只是為了讓對方不難過才勉強答應......之類的話吧，"L評論道，"我會對你很失望。"

夜神月輕輕嗤笑一聲，"我才沒那麼矯情。"

"對我來說，初戀不是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喜歡是一種很簡單的感情，夜神月看著窗外說，對誰、對什麼東西都會輕易噴發出來，就像路邊的野貓聞到味道就會發情，每天都會發生......

原來月君從小到大發情了那麼多遍，L說。

"初戀應該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心痛的人，"夜神月抬手去勾L垂落的瀏海，"你的初戀沒有讓你心痛過嗎？"

"我沒有讓月君心痛過，"L否認得很快，"你是不是該去看醫生？"

二尖瓣脫垂或狹心症之類的......L的表情很認真，夜神月沒理他，他摸了摸L胡說八道的嘴唇，他喜歡L為了自己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

"有啊，"夜神月輕輕扯了下他的頭髮，讓L的目光回到自己臉上，"喜歡到心臟疼痛的程度，不就是我的初戀嗎？"

L感到心底一陣冰涼。

"你應該叫我老師。"他啞聲說，"月君越來越沒規矩了。"

夜神月笑了，從他走進這間辦公室的第一天就沒打算有規矩，從L第一次放任他坐上沙發，順著他的要求放下腿時，他就沒打算當L是老師，或者說，只當他是老師。

"規矩是你打破的，老師，"夜神月稱呼的語調很纏綿，"在我脫了鞋把頭枕在你大腿上，你卻沒有拒絕我的時候，規矩就被你丟到窗外了。"

像那樣......夜神月用下巴往窗外一比，一片枯黃的葉子從樹梢落下，墜落時落下了幾滴雨水，雨勢那麼微弱，怎麼能把葉子打落呢，是葉子本來就想掉到地上吧，夜神月似笑非笑地說，只是在等一個適合的時機，讓自己看起來像被迫的。

"也可能在等一場喜歡的雨。"L輕聲說，"我來到東京後一直在下雨......"

無所謂，夜神月抓著L的肩膀把他放倒在沙發上，不管你想要主動還是裝作被迫，不管你在等待什麼，我都可以配合你......我來當那場雨，我來當讓你墮落的那個人。

"等一下，"L難得顯露出抗拒的神情，"你明知會出事的只有我，你只會是受害者，只因為我是你的老師......"

真不像話，L的手抵在夜神月的肩上，他竟然需要對高中生用上肢體抵抗的姿勢，他的眼光瞟到夜神月跨在自己上方的大腿，自己只要抬腿輕輕一踹——

"老師也知道啊，在你沒有拒絕我的求愛的時候，就想過要是我們的關係曝光了，出事的只有老師吧？即使如此你還是接受了我的要求......"

求愛，L喃喃說，說的真好聽。

"老師不會要說『我們兩個沒有關係』吧？"夜神月嘴角彎起，"敢說的話我立刻就去檢舉你。"

"月君好不公平，"L抗議道，在夜神月聽來像在撒嬌，"只是因為年紀比你大，就要替你負擔所有責任？月君對初戀也這麼自私？"

"對初戀才會這麼自私，"夜神月往下壓，L皺了皺眉，抵住少年身軀的手臂用了點力，灼熱的體溫籠罩著自己，他沒打算做到那一步。

"別怕，"夜神月喃喃說，"只是接個吻而已......"

L幾乎要跳起來，"只是"接個吻而已......就算教師身份是假的，他也不想變成哪家報紙上"外籍教師對未成年學生實施性犯罪"之類的當事人。

"你知道嗎，親吻和觸摸或性行為沒什麼不同，都是需要身體同意權的行為，"L努力進行科普，"尤其在我們兩個之間。月君你還沒成年，我和你做什麼都是一樣的......"

L不是怕夜神月真的去舉證兩人親嘴了還是上床了，只是覺得自己內心的某條防線快守不住了，他也不相信高中男生的定力......L突然有點惱怒，可惡，自己的身體同意權沒人在乎了嗎？

"你怕我接吻完精蟲上腦要脫你衣服？"

高中生就是直白，L也懶得裝，點了點頭。

"絕對不脫你衣服，"夜神月保證道，"真上手了你就踹我吧，我知道你想踹我很久了。"

L哼了一聲，"真踹了又是我的錯。"他用譏諷的聲音說，因為月君是學生嘛。

"你知道就好，"夜神月的聲音變得沙啞，"現在快點鬆開你的手，讓我親一下你那張口是心非的嘴......"

快點，夜神月的眼神變了，他盯著L的嘴唇，誰讓你要招惹我......灼熱的手指在L的肩膀上緩緩撫摸，他在等待，但他的耐心並不多，L從撫摸力度感到夜神月的定力隨著秒針一點點流失，他猶豫著鬆開了手。

Good boy. 夜神月啞聲說，把嘴唇壓在他的老師的唇上。

L感到一瞬間失去了什麼東西，他有點生氣了，夜神月從哪裡學來這些話，一點都不性感，自己為什麼要為了臥底的教師工作做到這個份上，他怎麼親了那麼久還沒離開......

"專心點啊，老師，"夜神月貼著他的唇說，捏了一把L腰間的軟肉，L彈起身體，又被夜神月壓了下去，"虧我一直聽你的話喊『老師』呢。"

濕潤的觸感抵著唇瓣，L下意識想撇開頭，卻被夜神月威脅般的眼神釘在原地。

他並非自願，L想，可他又是自願的。他是為了查案方便才借了個教師的身份留在學校，誰也不會注意到非主科的教師，也沒人質疑過為什麼他有單獨的辦公室。L接觸過很多學生，大部分的學生只需要幾次對話就排除嫌疑了，夜神月是唯一一個明確劃出防備線的人。

想讓夜神月說出實話，得讓他先暴露某種程度的自我才行，這個人太愛裝了，L想，區區一個高中生，但他又裝得實在好。

想要他暴露也可以，你得先暴露、先交出一部份的自己遞到他手上。L從夜神月的眼神中看到了可能性，所以他沒有拒絕外籍老師主動接近的攀談，卻在L探聽學校有沒有運輸校外物品的管道時，用"你知道我其實知道"的表情說著模稜兩可的話。

夜神月在等待L主動開口，他要L把自己當成樹，親手把懸脖的繩索掛上去。

L一直是個追求效率和效果的人，夜神月是捷徑，某天放學後這條捷徑主動站到了辦公室外，禮貌地叩著門。

L放了他進來。

張嘴，夜神月無聲地說。

和剛剛一樣，L遲疑了一下，便張開了嘴，任夜神月嘗試般把舌頭探進來。他想月君應該還是處男，今天不會是打算把網路上看到的親嘴方式一個個變現在自己身上吧。

"不可以親太久，"L告誡他，氣喘吁吁的，沒什麼說服力，夜神月隨意地應了聲，手掌控制不住般掐了幾下他的腰側，引得L渾身打了個顫。

親吻的感覺很好，酥麻感沿著唇齒蔓延，神經被輕柔電流撫觸般舒展拉伸，偶爾兇狠一點的壓迫和吸吮也在可接受範圍內，些微疼痛刺激小腹湧起興奮的快意，夜神月在親吻這方面也學得很優秀，他一直是個好學生，除了罔顧L的意願之外都做得很好。

夜神月鬆開他，盯著L的眼神深沉又古怪，L知道自己的嘴唇被咬腫了，看起來一定很不像話，只要有人此刻闖入辦公室，他立刻就會被報警抓走的程度，到時候他得緊急打電話給渡讓他來救自己出派出所，手機被夜神月丟在桌上，他搆不到......

夜神月蹭了他兩下，用下體。

L整個人僵住了，這絕對不行，他沒打算犧牲自己到這個程度，現在換自己要報警了，他非拿到那支手機不可——

"別動，"夜神月的聲音還算平穩，"不會脫你衣服......你讓我緩緩就好。"

"那你別貼著我，"L抬腳要把他踹下沙發，"你去廁所緩。"

"你再動我就蹭你身上，"夜神月咬牙說，"你會害我勃起......"

夜神月抵著自己嘶嘶喘氣忍耐時，L的思緒逐漸從兩人相貼的下體發散到窗外，窗外的雨已經停了，L的角度看不見的街道上落了一地枯葉。

他不會再反省自己了，是夜神月沒有給他更多選擇，只有yes or no，0%或100%，不願意繞開他就要受他的控制，不存在曖昧區或中間值。

夜神月的唇貼著他的脖子若有似無地磨蹭，你知道這種喜歡嗎？他貼著L的喉嚨說，一點點喜歡的時候滋味甜美，隨著喜愛的感情加劇，無端的痛苦會隨著甜蜜感悄悄生長，毫無契機和理由、與理智和現實無關......你會在某個起風的清晨或安靜的午後，莫名其妙地為這份喜愛感到心痛。

L搖搖頭，沒再抗拒夜神月像個孩子般索求的親暱，他想他不會在日本留太久了，這條捷徑他一定要走。

他看著夜神月溫暖的眸色，反正都已經是初戀了，哪種心痛應該沒差吧。

L如此想著，捧起夜神月的臉，在他驚訝的表情中，閉上眼睛往他的唇上吻了下去。

幸好日文課一週只上一次，L站在講台上繃著臉，忍受著從靠窗最後一個位子投來的愉悅目光。

他心想或許可以在選課系統動手腳，或者學校規定不接受加簽之類的......L滿懷期待地翻開選課名單，發現這堂課從三十個人變成三十一個人了。

行吧，他不高興地把名單丟在第一排頭的學生桌上，"要訂課本的人在紙上登記，下星期會送書過來，到時候請幾個同學幫忙去搬過來......"

"教授，"夜神月的聲音從教室後方響起，"我來負責訂書吧，下周也可以幫忙拿。"

L裝作沒聽見，直勾勾盯著剛接住名單的學生，"你下周可以幫忙搬書吧，你、你的後座和隔壁三個人是室友，你們一起去搬。"

學生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室友身上掃了兩眼，他不敢問教授怎麼知道他們三人住在一起，怯怯地說："剛剛後面有人自願......"

"你聽錯了，你去搬，"L直白地說，"可以吧？"

"你沒聽錯，"聲音彷彿貼著耳朵，L猛地跳開兩步，差點被講台絆倒，一隻手扶在他腰後，體溫透過襯衫傳遞到肌膚上。

夜神月不知何時跑到講台前，學生們瞪著他，他露出完美的微笑："教授你好像沒聽見，我來幫忙吧，訂書這種小事我來做就好。"

"就當作答謝教授讓我加簽的好意......好嗎？"

L瞪著他，正想一口回絕時，他瞥見台下的學生們正盯著兩人看。和夜神月講話很危險，尤其是在公眾場合和他講話，L生出近似於裸奔的羞恥感，他很怕講著講著夜神月就把話題帶往"仰慕"、"告白"、"教授"、"我不是孩子了"、"只要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之類的禁忌關鍵字......

夜神月不要臉無所謂，我還是要臉的，L想，我還要查案件，這次不能再失誤了。

他用上他所知最冷漠的表情哦了一聲："那就麻煩你了。"

夜神月從講台走回最後排的姿勢像在走秀，學生們看向他的狐疑眼神慢慢變成欣賞，L忍住吐槽的衝動。

我是老師，是教授，我在上課......L說服自己冷靜下來，不要被夜神月干擾，雖然他橫越了十六小時的旅程、雖然他整堂課一直盯著自己，兩人眼神一對到就露出笑容，雖然兩人曾經接吻過，雖然現在月君已經成年了。

怎麼想都覺得夜神月追過來只可能是為了報復自己，L感到一陣頭痛，僅僅半年的相處讓他足夠摸清夜神月的脾氣，他是記仇能記一輩子的那種人。

下課鈴聲響起時，L抓起課本像隻兔子準備竄出教室，排頭的學生緊急喊住他。

幹什麼啊！L在心裡無聲大叫，除了夜神月外誰都不准攔住我......

"教授，"學生匆匆走近他，"布萊克在喊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奇怪的憐憫，"我們知道您耳朵不太好，沒事的，我們會跟布萊克解釋......他看起來快要心碎了，"他搖搖頭，"他以為他惹惱您了，您三小時的課堂中都沒有理會他。"

學生拍拍走過來的夜神月的肩膀，"你要靠近教授一點說話他才聽得到。"

"不用！"L的聲音有點太急了，"我是說，不用太靠近......"他指了指夜神月腳下那塊磁磚，"站那裡講話就行。"

"教授，您不喜歡布萊克嗎？"男孩直率地問，"您對他好像有點不一樣，您不要討厭他，他很喜歡您的——"

L滿腦子都是完蛋了，報復原來在這裡嗎，用輿論壓死他......

"——的課，"學生感到有些奇怪，"您臉色好差啊，真的這麼討厭布萊克嗎？"

您看起來快暈倒了，男孩用評論的語氣說。

"我沒有......"L不知道該先反駁他沒有聽障還是沒有頭暈，他頓了頓，語氣有些虛弱："......我沒有討厭他。"

"我陪您去辦公室吧，"夜神月眨眨眼，"既然您不討厭我，應該不介意我陪您走一段，對嗎？"

他的手輕輕扶在L的腰後，L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別太愛去我辦公室了，夜神君。"

L突然切換成日文說話，在一旁的學生聽得一愣一愣地，夜神月笑了，"來不及了，我已經喜歡上您的辦公室了，教授。裡面有沙發嗎？上次沒注意看。"

來不及了，L嘆口氣，從愣住的學生手裡抽走選課名單，"走吧。"他換回了英文，夜神月順從地跟在他身後。

走吧，L想，看看這個小心眼的傢伙要怎麼報復自己。

畢竟他可是第一個讓夜神月心痛的初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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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走得很快。

夜神月跟著他後面，心想L本來就走這麼快嗎？還是因為我才走這麼快？

L一路上目不斜視地往辦公室走，沒回頭看夜神月一眼，也沒和他說一句話，他一陣風似地推開辦公室門走進去，夜神月要跟著進去，卻被L伸腳擋在門檻前。

"你站門口就行了，"L命令道，"不准越過那條門檻。"

"教授......"夜神月試圖用輕鬆的語氣說，"你把我丟在走廊上不太好看吧？"

他故意往左右看了看，"這裡很多人呢。"說著他就要往裡走，卻被L往外挪的腳掌堵在原地。

L有些厭煩了夜神月威脅他的手段，他用腳掌把夜神月的皮鞋往外推，警告道："你就站在那裡——不准動......不准進來。"

夜神月盯著L看，他看得太久了，走廊上有幾個老師探頭探腦地看了他幾眼，他的手隨意地搭在門把上，手腕青筋卻因緊繃浮起，L退了兩步握住另一邊的門把，夜神月下意識把手裡的金屬握得更緊了。

"你——"夜神月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L的眼神一瞬間忘記了言語。

除了下雨天，L從不拉開百葉窗。"增加對方監視和狙擊的難度"——在日本時L曾經一邊咬著巧克力一邊如此說，雖然感覺更像不想曬太陽、或單純懶得走到窗前去捲窗簾的說詞，因為夜神月說了"我去拉窗簾吧，這裡太暗了"之後，L也沒有反對，只是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繼續盯著夜神月的背影。

如今他仍然維持著昏暗的習慣，或許是因為沒有人幫他拉窗簾，夜神月想著，L半張臉被陰暗的房間包裹，一向無神的大眼睛反射著走廊外的陽光，他凝視著自己，卻又不只是凝視自己。

夜神月感到舌底泛起一股異樣的酸味，苦澀的氣味從舌尖蔓延開來，他認得這種眼神，那是偵探L才會露出的模樣。

不是被固執纏人的學生所困擾的老師，不會因為年輕人強硬的愛意而遲疑的大人，他是偵探，也只是偵探而已，現在的夜神月在L眼裡不是目標，他不是嫌疑犯、甚至連線索都算不上，只是個絆腳石而已。

L稍稍歪過頭，他正在思索著要怎麼把夜神月從他的偵探人生裡清掃出去。

夜神月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許下了雪的那天自己確實讓L動搖了一瞬間，但也只有那一瞬而已，是他的自信太過盲目了，以為跨越了十六個時區和一個空蕩蕩的冬天後，這份情趣般的威脅仍然有效，仍然能讓假裝柔順的L繼續順從他的自負。

"你不怕我了，是嗎？"夜神月的聲音裡帶著輕微的嘲諷。

"我怕的從來就不是你，夜神君，"L淡淡地說，"我怕的是沒辦法抓到犯人。"

"你用不著假裝順從我，"夜神月的聲音不再帶著噁心的甜蜜，他冷笑著說，"你既然不怕我，又何必縱容我跟到這裡來？"

他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把我趕出學校......不、趕出英國，對你來說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你想太多了，夜神君，我沒那麼大權力。還是說你其實是走後門入學的？"

"我是正規考進來的，你才是走後門入職的吧？"夜神月沒好氣地說，"你到底要把我丟在走廊上，還是要讓我進門和你吵架？"

"我不跟你吵架，我只是要給你看......"L打開燈，側過身子讓夜神月能看清辦公室的陳設。

"看什——"夜神月的聲音消失了。

辦公室裡只有一張辦公桌、一張椅子，書櫃裡零零散散地站著幾本日文課本，桌上連一塊餅乾都沒擺，其餘地方空蕩蕩的，像一間沒有主人的辦公室。

沒有沙發，夜神月乾澀地吞了吞口水。

"你看過了，沒有雙人沙發。"L明確地說。

現在是倫敦的冬季，窗外不會下著連綿冰涼的梅雨，沒有雙人沙發，沒有外籍的奇怪教師，沒有人會為他打開門、放下腳，讓他躺在腿上，沒有一百種巧克力太妃糖奶油點心的甜美氣味輕輕擁住他，再指著窗外說月君看看窗外，東京下雪了......透明的雪。

夜神月低下頭，過了很久才輕輕嗯了一聲，"你要趕我走？"

"我要給夜神君看的東西看完了，要不要走是你的自由。"L盯著夜神月垂首的模樣，心裡想著別管他，他就這樣愛裝、得寸進尺又不要臉，別理會他。

"你不要干擾我，我就不會干擾你，好嗎？"

又來了，本來沒打算說話的，L反省著自己的軟弱，都是夜神月的錯，那雙小狗般的的濕潤眼神......

夜神月像是聽進去了，他挺拔的身形像一株漂亮的綠葉，被L一陣暴雨打得蔫溜溜地，渾身淌著憂傷的水珠，他又嗯了一聲，"那我可以搬一張沙發進來嗎？"

L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自己買一張沙發搬進來，"夜神月耐心地說，"你說了不會干擾我，對吧？"

"你聽不懂人話？"L皺起眉，"我們兩個走太近，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為什麼？"夜神月反問道，"我不會干擾你，我還可以幫你，你知道的，學生總是有很多特權，我可以幫你查——"

L伸手把他猛拽進門來，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你還說不會干擾我，"L不悅地說，"你就知道在走廊大聲嚷嚷查案......"

夜神月露出笑容，L盯著他很久，心想如果這是夜神月為了進門的計謀，那也太幼稚了。

"你用不著幫我，好好讀書就行了，"L嘆了口氣說，"你不阻礙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畢竟夜神君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學生。"

"我不會阻礙你，"夜神月流暢地回答，L突然懷疑他剛剛枯萎小草般的可憐眼神只是在做假，"我說的幫忙是真心的......"

視線驀然被陰影覆蓋了一片，臉頰上被輕輕地碰了一下，溫熱、柔軟而快速，一隻小鳥翅膀的親吻，L眨眨眼，下意識要往後退，卻被夜神月抓住了手腕，他輕輕地笑了。

"畢竟我是追著你來的。"夜神月低聲說。

L不知道夜神月有沒有真的往學校搬了一張沙發，他也不想知道，沒上課的日子他盡量避開辦公大樓走，以免碰到熱情的同事或學生要拉著他說話。

晴朗的冬季午後並不寒冷，淡金色的陽光灑在綠草尖上顫動，L往離教學樓最遠的湖畔走去，他找了一顆湖邊最高的石頭爬上去蹲著，頭上高大的白臘樹影篩去了刺眼的光線。

湖邊沒有建築物遮蔽格外寒冷，沒有人願意在冬天來湖邊吹風，L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透明包裝的糖果，這是他在追查的禁藥，一顆放到嘴裡都辨認不出是糖還是毒藥的糖果。L拆開糖果包裝，放到鼻尖嗅了嗅，是草莓香精的氣味，他一邊思索，一邊模擬著丟到嘴裡的動作。

讓L從美國、日本再追回英國的罪行並不嚴重，犯罪組織的販藥流程隨意地可怕，他們以學校名義從海外進口實驗器材，興奮劑進入校園之後大部分由學生轉賣出去，剩下留在學生社團裡，讓他們年紀輕輕便開始享受藥物帶來的無上快感。

上學期末被他逮捕的學生只是把藥物放到網路上轉賣的傢伙，他得找到用學校預算買進器材的人，騙取他的信任，利用他和組織聯絡的機會，讓警察順藤摸瓜把他們一網打盡......

他想起跨年那夜，他盯著警察把男學生帶走時，男孩看向自己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他喊著教授，淚水從眼角流進了圍巾，說原來你也是警察，你不是喜歡我嗎？才會約我出來跨年......你一直都在騙我嗎？

L感到頭皮發麻，努力忽略警察投來充滿興致的眼光，"我沒說過喜歡你，只是約你出來跨年而已，"他伸手拉起男孩的圍巾往他嘴上一拍，"以後別隨便被人騙了。"

他看著男孩被塞進警車，搓了搓發冷的雙手，他不習慣戴手套，只得拉開圍巾裹住手掌徒勞地摩擦。L想起用雙手給自己做手套的夜神月，心想，當他發現自己已經從日本消失的時候，也會哭得那麼慘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夜神月那樣聰明又那樣狡猾，或許連那份喜歡都無限逼近虛假，所以自己看到夜神月出現在倫敦時才會那麼茫然。

L並不信任夜神月，但他知道自己騙了他，即使夜神月對自己的眷戀近乎虛假，剩下的那一點點真心仍然是L騙來的，一個無法辯解的謊言，所以他願意對夜神月格外縱容，就當是補償，他想。

陽光零落地從樹梢落下來，L瞇起眼睛望向湖面，粼粼的金粉色波光在水面跳躍，L皺起眉，眼前太亮了，寒風從背後呼呼地吹來，他才伸手把羽絨外套的帽子拉起來，風勢便啪地一聲把帽子往前吹，眼前一暗罩住了他的頭。

L搓了搓手，覺得有些冷。

"原來你在找這個。"熟悉的聲音伴隨風聲打在耳廓上，L一個激靈，猛地從岩石上跳下來，轉身要往反方向跑掉，才一轉身就被人從背後緊緊摟住。

背後的觸感灼熱堅硬，擁抱的力道緊箍得讓人無法呼吸，背上是夜神月的胸肌嗎，怎麼會這麼硬，L分神地想，難道他有在健身？

"這是什麼......糖果？"

L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你鬆手。"

"哦，原來是藥，"夜神月盯著他手裡的藥，"什麼藥.....毒品？這就是你在查的案子？"

L還沒說話，夜神月自顧自地接下去，"所以當初我看起來很像藥頭嗎？"

"夜神君鬆開，"L皺起眉，"你這是性騷擾。"

夜神月嗯了一聲，把L往懷裡抱得更緊了些，"那你報警吧。"

"報警抓的又不是你。"

"難說，我成年了。"夜神月的手靈巧地往外套裡鑽，那雙手移到腹部後輕輕貼住，沒有進一步搓揉或往下探，似乎真的只是要給自己取暖，L繃緊的神經鬆懈了一點。

湖畔的風聲呼嚕嚕地往耳朵裡灌，寒風夾著濕涼的水氣拂過手腕，L想今天好冷，這也太冷了，為什麼要在夜神月碰見自己的今天變得這麼冷呢？身上羽絨衣似乎變單薄了、脖子上的圍巾鬆散過頭，L在風中畏縮了一下，帽沿柔軟的羽毛搔刮著他的額角，夜神月伸手把他的帽子拉下來，L還沒來得及抗議，便被一陣溫暖包住了後腦杓，夜神月把臉埋進他的頭髮裡。

"教授，能坐下來嗎？"他的笑聲悶悶地從後方傳來，"這個姿勢不太舒服啊。"

"你別抱著我。"

L聲音出口時比想像的慵懶許多，夜神月從背後抱著他坐在草地上，他想說的其實是你別抱那麼緊，年輕溫熱的身體像一襲薰暖的毛毯披在背上，L露出一點肌膚都會被馬上拉進毯裡牢牢裹住，溫暖又沉重，L只覺得渾身懶洋洋地連骨頭都被薰酥了，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彈。

天氣太冷了，L吸了吸鼻子，萬一感冒的話就沒辦法好好辦案了，人生病的話很麻煩，病人需要藥物、睡眠和輕聲細語的照顧......於是L待在夜神月溫暖的擁抱裡，沒有掙脫。

夜神月連回應都懶，他把頭埋進L裹著圍巾的脖子，在他冰涼的肌膚上呼吸，直到熱氣把L白皙的皮膚染上溫熱的粉紅。

L感到身上逐漸暖起來後，便象徵性地掙扎兩下，"鬆手，你背後有人來了。"

"我沒聽見，"夜神月不為所動，"你少騙人。"

"沒騙你，兩個女孩，一個穿綠斜格長裙配白襯衫，一個是牛仔褲配粉色襯衫，皺皺的那種......"

"那個叫雪紡襯衫，"夜神月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我走過來的時候有看到她們坐在樹下......看，她們正好要走了。"

L才懶得轉頭去看，反而夜神月八成也在說謊，

"你眼睛別轉了，我不會鬆手的。"夜神月說，"你眼睛一轉就是要撒謊。"

"我眼睛不轉時也能撒謊，"L冷靜地說，強迫自己盯著某一根草看，"夜神君才是，說謊時能不要把我抱那麼緊嗎？我快窒息了。"

夜神月嗯了一聲，把他抱著更緊了。

"你好像真的不怕被人看見，"L在他懷裡扭動了幾下，"你知道嗎，我們兩個一起被趕出學校是最慘的。"

"不會吧，到時候我就說是你威脅要當掉我，"夜神月低下頭，把L兩隻手攏在手心裡，"留下我感覺比你有用。"

"夜神君不要臉也要有個限度......嘶、"冰涼的手驀然被灼熱的手掌裹住，溫差讓L往後縮了一下，夜神月把手套丟在一旁的草地上，把L蒼白的手覆蓋住輕輕搓揉。

夜神月身上帶著淡淡的柑橘和玫瑰香，L側頭稍微嗅了嗅，花果香被吹散混進了湖水，只剩乾燥的麝香木味淺淺地裹著自己。

這傢伙噴了香水又來抱自己，萬一被別人聞到了怎麼辦......L用鼻尖搭在夜神月袖子上輕輕聞著，夜神月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我噴得很少......你得靠這麼近才聞得到。"

只有相擁的距離才能聞到。

L好像沒聽懂夜神月的暗示，他捏起年輕人的袖子像小動物般嗅了兩下，"你很適合花香調，這是女香吧？"

夜神月輕輕笑了，"嗯，也很適合我吧？"

L點點頭，鬆開了他的袖子，重新放鬆四肢，讓身體陷落在玫瑰和麝香木的懷抱裡。

"我聽說跨年的時候，這間學校有個男孩因為在網路上賣藥被抓走了，但你還留在這裡，代表你還打算揪出買藥進來的人，"夜神月說，"你已經確認目標是誰了吧？只是還沒想好怎麼接近對方而已......為什麼？"

好沒禮貌的學生，L想，但身後的玫瑰又香又溫暖，他決定原諒夜神月的無禮，"是不是目標得接近才能確認，我不適合接近，得找個適合的人來。"

"為什麼？因為對方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夜神月開玩笑道。

L沒說話，夜神月頓了幾秒才開口，有些好笑："還真的是啊？"

"我不太會應對成年女性，尤其是超過50歲的女性......我很少接觸這個年齡段的犯人，"L慢慢地說，"夜神君不是亂猜的，看來你非常了解我。"

手掌被染上午後陽光的溫度和色澤，L從夜神月手裡抽出右手，他揉著嘴唇思索，"或許你說得沒錯，你比我更適合留在學校接觸犯人，就我觀察，夜神君非常擅長與女性交流——"

"——月君。"

夜神月的聲音不大，幾乎淹沒在風聲裡，L的意識還隨著視線流連在湖面閃爍的光點，他恍惚了一瞬，"......什麼？"

"叫我月君吧，像以前一樣，那樣的話我就願意幫你......這是交換條件。"

夜神月把他唇上的手拿下來，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吻和陽光一樣溫暖。

"這個條件可以嗎，L？"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