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Additional Tag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4-26
Updated:
2025-09-30
Words:
61,629
Chapters:
13/?
Comments:
232
Kudos:
192
Bookmarks:
13
Hits:
6,671

【孙汪】春风不远

Summary:

留洋归来的孙杨发现二哥去世了,家里还多了一个没见过的二嫂。

*民国背景,预警都在标签上,请谨慎阅读。

Notes:

观前提示:是叔嫂,但名义上的丈夫在本文的第七行就被作者写死了,SW关系确定且唯一。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初九,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一行人抬着一台喜轿吹吹打打地走在杭县街头,引得不少行人凑过去围观。

“谁家娶亲这么大阵仗?”

“还能有谁?”人群中有人接话,“孙家二少爷今日娶亲啊。”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回答让围观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孙家二少爷不是死了吗?”

“对啊,就前两天的事,孙府管家去寿材铺定棺材时我还撞见了呢。”

“莫不是配阴婚吧?”

“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听说是外县买过来的,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长得赛天仙也没用,小娘子一进门就要守寡喽!”

嘈杂的人声没能击破坚实的红色花板,轿子内的新娘稳稳当当地坐在当中,盖头隐去了他的表情。

如果你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新娘子的体型不如一般女子那么娇小,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合身。目光再向下移,即使在缠足早已被下令废除的今天新娘的脚也生长得过分野蛮了些,绣鞋都被他挤成一种滑稽的船形。

诚如你所见今日的新娘汪顺勉强只能算是半个“男人”,因为同时长有女性的生殖器官,才被杭县大户孙家看上,买回来给家中病重的二少爷冲喜。

没成想走到半路,孙家二少爷就驾鹤西去了,冲喜只好改成冥婚。休息时轿夫们议论纷纷,都说主家娶了个丧门星,汪顺听了也不吭声,反正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大。刚出生不久爹妈就死了,村子里都说是汪顺克的,后来给他娘接生的产婆有次喝酒说漏了嘴,村子里便都知道了汪顺是一个“怪胎”,他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起来。连带着收养他的叔叔婶婶也没个笑模样,身逢乱世谁家中多一张嘴就是多一重负担。

所以孙家派来的人上门一提,叔叔婶婶就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

汪顺在内心中盘算着,他值五块大洋呢,够一家人生活好久的。希望叔叔婶婶卖了自己以后,不要再打妹妹们的主意。

不就是嫁给死人嘛,他这辈子再差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了。

“新娘子下轿喽——”

随着轿夫一声响亮的吆喝,汪顺被人搀下了轿,他被别人牵着跨过门坎,来到一个火盆前。脚边感受到扑过来的灼热,汪顺咬咬牙提起裙边跨了过去。

汪顺被人牵引着走到正堂,他刚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了喜乐与鞭炮声,听得汪顺一阵耳鸣。

“一拜天地——”

噼里啪啦的声音停后司仪的声音随即响起,汪顺随着指示机械地做着跪拜的动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汪顺刚跪下,就听见了男女老少的惊呼声,好奇的汪顺从盖头的缝隙中偷瞄了一眼,发现是跟自己拜堂的大公鸡不受控制跳了下来。负责抱着鸡进行仪式的家仆被尖尖的鸡喙啄了一口,手上吃痛撒开了鸡。看着那只鸡慌不择路的尖叫着伏地向着自己扑腾冲来,汪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住了它。

一阵鸡飞狗跳后,没人记得夫妻对拜还没有完成,所谓冥婚拜堂不过是走个形式。

新郎是死人,自然没有什么送入洞房的流程。礼毕之后,汪顺被带到了孙家二少爷的灵堂里。

一个自称是孙府管家的苍老男声嘱咐汪顺,要在这里跪上三夜,为他的新婚丈夫守灵。

当着孙家人的面,汪顺当即乖顺地跪到了蒲团上。等木门嘎吱一声关上后,低着头的汪顺盯着地砖上的裂缝看了一会儿,耐心等人走远了,才伸手把自己的盖头扯下来。

折腾一天,累死他了。

汪顺看向供桌上码成小山的点心饽饽,不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他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觉得今晚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果断地便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供桌前,看了一眼他那位“死鬼”丈夫的牌位,一行字里他只认得一个,还是因为这家里到处都挂着写着“孙”的灯笼。

要不要拜一下再吃呢,汪顺思索着,这时他的肚子很是时候地“咕”了一声。

嘿,管他呢!

汪顺伸手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这大户人家的点心就是不一般,嚼起来好香,用猪油起酥不说里面还裹着甜甜的枣泥馅儿,引得汪顺一块还没嚼完就伸手去捡第二块。

数块甜腻的点心吃下肚,汪顺觉得有些口渴,于是又抓起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然后送到嘴边咔嚓咔嚓地咬起来。

没一会儿苹果就变成了苹果核,吃饱了之后的汪顺又小心翼翼地把供桌上的食物重新摆好,觉得没有破绽之后满意地打了一个嗝。

棺材就放在灵堂正中,汪顺毫不害怕地敲了两下棺板。死人自然不会回应,汪顺只是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棺材,在他们乡下人死了通常是裹着草席一埋一了百了。

围着转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意思,汪顺便把蒲团当作枕头躺到了地上打算眯一会儿。虽然孙家的人交代他,身为新妇要好好为“丈夫”守灵,但显然孙家的人也不太在意这个劳什子二少爷,要不然也不会连下人都不派一个看着。

三宿的守灵结束之后,汪顺就被带到一个小院子,他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为那个见都没见过的丈夫“守贞”。

没人之后,汪顺总算把那身恼人的红色嫁衣换了下来,重新换回了男装。他虽然身体有异,但也是从小当男孩养大的,自然不喜欢做女人打扮。

汪顺被关在这里,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来,汪顺无聊时会在院子里抬头看四四方方的天空,想起在乡下见过的小猪羔子们,也是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直到死。

一个月后,一艘船靠岸。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拎着一个大皮箱从船上飞奔下来,在岸边叫了辆黄包车来到了孙府门口。

叩开门之后,门房看清来人后飞奔着报信:“三少爷回来了!”

两个月前,在外留洋的三少爷孙杨收到家中来信,得知二哥孙植病情恶化,他便急急忙忙的买了票回国。

“二哥怎么样了?”

孙府现在的当家人是家中的大少爷孙柏,他看着眼前的弟弟,叹息着摇了摇头。

“三弟,你回来晚了。”一旁的大嫂钱氏掏出手帕掩面抽泣了几声,“二弟他…他已经不在了……”

大嫂的话犹如惊雷把孙杨劈在了原地。

“给你去信的时候,二弟他身体已经不好了,你大哥为他请来的名医也束手无策。”钱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土办法我们也试了,想为你二哥娶一位太太冲喜,没想到人还没嫁过来,二弟他就、他就……”

孙杨被哭得脑子发涨,钱氏上了口脂的嘴一张一合:“你大哥心疼二弟百年以后香火后继无人,还是按计划办了婚礼,只等以后寻机会从族中挑个机灵孩子过继到你二哥名下……”

满脑子先进思想的孙杨被扑面而来的封建残余呛了个灰头土脸,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孙柏:

“你们这是在吃人!”

钱氏不满孙杨对自己丈夫的指责,立刻转变了脸色:“三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当然不会祸害好人家的姑娘,特意从乡下买了个双儿过来……”

沉默许久的孙柏也开口:“三弟,我们要是没买下二弟妹,以他的身子说不定会被卖到哪里去,我们孙家也算救他一命。”

“你刚回来还没看过祖母,她老人家一直念叨你呢。”

接二连三的消息砸得孙杨缓不过劲来,只好任由大哥拉着去了祖母的房间问安。

在老宅住了几日,孙杨翻来覆去地想家中发生的事情,还去看了那个由没见过的“嫂子”换来的贞节牌坊,那座石筑的牌坊从此压在了他的胸口上,四个字压得孙杨夜不能寐。

终于孙杨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得受不了了,他的住所和二哥的院子只隔了一个小花园,花园深处有一条可以通往二哥院子的秘密通道,小时候孙杨经常摸过来找二哥玩,家里人都不知道。孙杨选了一个午后,悄悄潜进了孙植的小院。

那天日头很好,孙府的下人刚送来饭,刚端进屋的汪顺突然听到了后窗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没等汪顺想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一个人便推开了他的房间门。汪顺呆愣地看着这位天降来客,从他住进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呢——送饭的人只是按时间过来把饭放在院落门口。

孙杨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

只见这少年不过十七八的样子,短短的头发,一袭粗布衣裳,个字很高但身量纤细,五官清秀,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孙杨知道这就是他那个倒霉的“二嫂”。

“你是谁?”

看着男孩充满好奇的黑亮眼睛,孙杨摸了摸后脑勺,开始思考该如何自我介绍。

叫二嫂?

对着面前这个看着年龄还没自己大的男孩,这声嫂嫂孙杨实在是叫不出口。

再说人家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这么称呼实属不可。

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孙杨涨红了脸,觉得自己今天鲁莽过来的行为真是糟透了。没想到对方扑哧一声笑了,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兔牙。

“你是不是迷路了?”好久没跟人说过话的汪顺的尾音都在上翘,“可惜我出不去,不能帮你。”

“不过一会儿我吃完饭后,会有人来收碗筷,你可以跟着他出去。”

孙杨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食物,他看着送过来的菜色,皱起了眉头。一荤一素外加两个馒头,那个荤菜也不过只是菜里掺杂了些许肉沫。

“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孙家有头有脸的下人都不吃这种东西。想来也是,一个被买来冲喜的,有名无实的二太太,灶上那起子小人当然是能糊弄则糊弄。

汪顺点点头,显然没听懂孙杨问题的言外之意,他坐下来掰开一个松软的白馒头,蘸着菜汤狼吞虎咽了起来。对他来说这吃的已经很好了,在叔婶家一年到头也难看见荤腥,他饭量又大,有时候连吃饱都是一种奢望。

看着汪顺风卷残云把这餐饭吃了个干净,孙杨想起早上那桌因自己挑剔没怎么动过就被撤下去的例菜,心口闷闷的。

孙杨主动坐到汪顺对面:“你叫什么名字?”

汪顺见这个意外出现的人身上衣着考究,虽然不笑的时候眉骨压下来的阴影看着有些凶,但还是本能的觉得对方不是坏人,于是答道:“汪顺。”

“是哪个顺字?”

提到这汪顺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写字的。顺嘛就是那个顺利的顺。”

“你呢?”

“我叫孙杨。”孙杨犹豫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我是……孙植的弟弟。”

听到孙植这个名字,汪顺有些陌生。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去世“丈夫”的名字,原来眼前这个高大男人是自己的小叔子。

“我之前在法国读书,回来就听说……二哥去世了,二哥生前待我很好,我却没见上他最后一面,就想来他生前住过的屋子看看。”

“你、你二哥……他…嗯……”

汪顺支吾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连好人卡都发不出来,因为嫁过来的时候孙植就已经死了。别说最后一面,他压根没见过自己的丈夫,更谈不上安慰眼前的人。

总不能说你哥的棺材很漂亮吧!

“要是我在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要你结阴亲这么荒唐的事情。”

“我代替孙家,跟你道歉。”

孙杨说完站起身给汪顺鞠了一躬,这动作吓了汪顺一大跳,赶紧伸手要把人扶正了。

“我跟你保证,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你走的,不会让你一辈子困在这里。”

亮晶晶的眼神,坚定的语气让汪顺不由得想信任他。

第二天孙杨又卡着饭点来了,手里还用草绳拎了个粗陶瓦罐。他大手一推打开了汪顺的房间门,果不其然汪顺已经准备吃饭了,于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孙杨揭开瓦罐上用来密封的油纸,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蹿进汪顺的鼻子。

“尝尝。”

汪顺伸着筷子夹了过去,发现这是一盅炖得软烂的红烧肉。

浓油赤酱的卖相惹得汪顺食指大动,他搛起一块肉送进嘴中。

看着汪顺因为吃到美食而变得亮起来的眼睛,孙杨的心情也好起来了。全然忘记了因为这一道菜,去城里最好的饭店预定、折腾取菜造成的疲惫。

“杨哥,你不吃吗?”汪顺发出邀请,但又想起这里只有一副被自己用过的餐具,怕孙杨嫌弃于是伸出去的筷子便尴尬地停在空中。

“我吃过了啊。”孙杨顺手揉了一把汪顺的头发,“这是专门给你的。”

被顺好毛的汪顺安心地吃起了饭,孙杨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他盯着汪顺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儿时养过的小狗,心里的软处被搔了一下,暖洋洋的。

Notes:

有时候真想跪下来求自己别写了,结果跪下来之后发现手指也能打字。。。

什么时候发明脑洞打印机,我急需。。。。

Chapter 2

Notes:

偷情倒计时:■■■■■■□□□□60%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随后的日子里,孙杨便经常通过小花园的秘径背着家里人来汪顺住的院子。去的时候总不忘带上些美食,东街的梅菜烧饼,南街的西洋点心,每次都把汪顺喂了个肚圆。

在孙杨的投喂之下,汪顺渐渐圆润了起来,身上多长了几两肉不说,脸上气色也好了。营养跟上之后,身高还向上蹿了几公分。

但孙杨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待在家里,担心汪顺一个人呆着太无趣,孙杨便有了个主意。

孙杨有个发小,徐家的公子徐嘉余。孙、徐两家是世交,两个人打小一起玩到大。徐嘉余是个正宗的浪荡公子哥,吃喝嫖赌,反正只要是跟玩乐相关的事情他都精通。孙杨挑了一天,拎着给徐父徐母的礼物上了门寻徐嘉余。

在徐嘉余那一圈狐朋狗友中孙杨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见孙杨来访,徐父徐母立刻热情地拉住了他话家常。

当然,孙杨这个年纪,长辈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婚姻问题。

孙杨对这种过度的关心无所适从,随便敷衍了几句后说明了来意,就直奔后院找徐嘉余去了。

没想到都日晒三竿了,徐嘉余竟然还没起。孙杨只好在花厅等着,在喝了第三盏茶之后,徐嘉余才脚步虚浮地赶来。

徐嘉余一边打哈欠一边歪倒在孙杨旁边的椅子上:“孙家三少爷怎么想起小的我来了?”

孙杨也没跟徐嘉余客气,张嘴就问:

“我记得你养了许多鹦鹉来着?”

这句话把徐嘉余的瞌睡都吓没了,他警惕地看了眼孙杨:“你要干什么?”

“送我一只。”

徐嘉余觉得一定是今天自己的起床方式不对。一向对斗鸡遛鸟最反感的兄弟竟然转了性子,这可真是大新闻一桩。

不过徐嘉余也没多问,直接带着孙杨去了自己的鸟舍。

“看上哪只自己拿吧。”徐嘉余说着就嘬嘬嘬走到一旁逗鸟去了。

其实孙杨很怕尖嘴动物,他在鸟舍里强忍恐惧走了两圈,一会儿靠近眯眼观察一会被鸟叫吓得后退。徐嘉余被孙杨怪异的走位吸引,鸟也不逗了摸着下巴观察了起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左右比对了半天,孙杨总算相中了一只。

那是一只有着红色尖喙灰绿羽毛的鹦鹉。

只见孙杨学着徐嘉余的样子嘬了几声,小鸟不解其意的歪了歪头。

“它怎么不会说话?”

徐嘉余有些无语,顺手把鸟笼取了下来递到孙杨面前:“你带回家自己训去!”

看孙杨十分珍视地拎着鸟笼子,徐嘉余心中突然生腾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老树开花的景色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于是他老神在在的掐起了手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孙哥,我夜观天象,发现你红鸾星动啊!”

“少扯淡了。”孙杨笑着推了一把徐嘉余,“我回来之后都没怎么出门,桃花难道会突然掉进我家里?”

徐嘉余撇了撇嘴:“那可说不准。”

“这鸟平时需要喂些什么?”

“喂些谷物就成,小米小麦什么的。”

孙杨听了点点头,想了想又把鸟笼递回徐嘉余手里:“伯父伯母要留我吃饭,一会儿走的时候你让家丁拿给我。”

“我劝你还是快走吧。”徐嘉余觉得自己有提醒好兄弟的义务,“你不知道他们琢磨着想把我大伯家的女儿嫁给你吗?”

这孙杨还真不知道。

“谁?”

“我堂妹少兰,你小时候也见过的。”徐嘉余想了想补充了一下,“前几年磨着家里人送她去念了学堂,说不定你们两个见面会很有话聊呢。”

孙杨摇摇头:“现在是新时代了,提倡自由恋爱。早就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了。”

徐嘉余心想这话你跟我说有个屁用,得跟你大哥说去,他可是一门心思的想跟我们徐家联姻。

“所以你要是自由恋爱了,先跟哥们通个气。”因为事关堂妹的后半生幸福徐嘉余决定啰嗦几句,“我好劝劝他们别瞎费劲了。”

孙杨摆摆手,只说自己刚读书回来,还没能闯出一片事业,暂时没心思想结婚的事。

说完立刻拎着鸟笼子跑了。

回到家的孙杨先去厨房要了包小米,然后避开人带着鸟笼钻进了花园。

已经吃完午饭的汪顺正在院子里消食,听见声音就知道是杨哥又来找他了。于是像只小鸟一般飞扑了过去,结果就是跟一只真鸟面对面。

“送你的。”

笼子里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豆豆眼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新主人。

汪顺找了个地方妥善安置好鸟笼,心想城里人真奇怪,他们乡下随处可见的鸟儿竟然宝贝得要用笼子锁起来。

“我朋友说这种鸟训好了会说话。”孙杨跟进屋把怀里的小米袋子递给汪顺,“你平时可以教教它。”

“可是小鸟是属于天空的吧。”汪顺看着那个在方寸之地跳来跳去的小东西,“我们这样关着它,它会开心吗?”

汪顺的话让孙杨沉默下来。物伤其类四个大字随着小鸟的动作跳进孙杨的脑海里,糟糕!早知道抱只猫儿狗儿来好了。

“那我送回去吧……”

孙杨说着就提起笼子要走,没想到被汪顺拦住了。

“你拿回去它不还是要被关着?”

……对哦。孙杨讪讪放下了笼子。

“那我们放飞它怎么样?”

“它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汪顺观察了一下小鸟的翅膀,“已经不会飞了。”

孙杨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留下来吧,我养着它。”

夜晚躺在床上的孙杨翻来覆去想着白天的对话,被圈养太久的鸟儿会失去在天空翱翔的能力,那人呢?

虽然自己答应了汪顺会想办法放他走,但之后呢?

汪顺一个乡下来的半大少年,没念过书,个子虽然很高但人又瘦瘦的,身体还跟一般人不一样,放走他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生活?

或许自己可以养着他?

想到这孙杨一个轱辘爬起来,从床头翻出一个木头盒子,里面放着他攒下来的一部分钱。

一些富家公子哥在外面包了人又不能带回家就会租个小院子,或许自己可以效仿一下?

孙杨查了查钱,又颓然的放下,这么做的话汪顺的境遇其实没有任何的改变,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里去罢了。

自己不能这么做。

该怎么办呢?

孙杨盯着床上的雕花冥思苦想了起来。

过了两天,孙杨又带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汪顺的院子里。

汪顺不解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

“我教你念书吧。”

“真的吗?”汪顺的表情很惊喜,他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我、我也可以读书认字吗?”

在汪顺的认知里,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可以读书呢。而且识字的人会很受人尊敬,他们村里有个年逾花甲的老秀才,村子里的人需要写信、起名时都会提着好吃的去老秀才家里。

“当然。”

孙杨把两个椅子摆成一排,摊开带来的宣纸:“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汪顺赶紧坐到了自己的小老师旁边,看着孙杨研了些磨,拿起毛笔抬起手腕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字。

这是汪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出来。

“顺,理也。从页,从川。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是个很好的名字呢。”

汪顺呆愣愣地盯着孙杨的嘴巴,杨哥懂得真多呀。

孙杨把毛笔塞进汪顺手里:“你来试试。”

笔到了汪顺手中突然不听话了起来,汪顺试了好几次写出来的东西不仅七扭八歪、四分五裂,还把墨汁蹭得到处都是,手看着黑乎乎的。

“你这样握笔不对。”孙杨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结症所在,干脆站起来贴到汪顺身后,手把手带着汪顺写了几个字。

孙杨的个子很高,汪顺才勉强长到对方的肩膀那里,人站在身后开口说话产生的热气让汪顺觉得脖子后痒痒的。

“你自己再试试。”

说着孙杨便放开了汪顺的手,走到一旁去了。汪顺赶紧深吸一口气,屏去杂念一笔一画地认真练习起来。虽然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但已经勉强能看出来是“汪、顺”两个字。

“不错。”孙杨点点头,拿过笔又写了几个简单的字给汪顺做练习。

教汪顺认了七八个字之后,汪顺突然开口:“杨哥,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呀?”

孙杨随手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两遍指给汪顺看,汪顺在一旁默默地记住了那些笔画的顺序,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拉住了孙杨的手:

“杨哥,你看!”汪顺拿起笔,摊开一张新的宣纸,“如果把字连起来写的话,我们俩的名字看起来很像呢!”

汪顺的字虽然写得不太好,但看着纸面上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孙杨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确实很像。

“这说明我们两个很有缘分呢,小顺。”

这就样,孙杨在这一方天地里成为了汪顺的独家老师,陆陆续续下来汪顺已经认了不少字。孙杨不能来上课的时候,汪顺就会在房间里练习自己学到的字们,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

一天,孙杨来到汪顺的屋子准备新一次的教学,走到门口发现汪顺正伏在案前握着笔认真涂抹着什么。

好奇的孙杨走过去一看,发现汪顺竟然是在画画。

几只活灵活现的小鸡正在纸上奔跑着。

“我画着玩的。”被发现的汪顺有点不好意思,“杨哥教我的字我都练好了才画的。”

说着从一旁抽出了几张纸给孙杨检查。

“练得不错。”孙杨看了之后点点头,“画得也不错。”

被夸了的汪顺耳朵红红的。

 

上完课之后孙杨趁汪顺不注意,偷偷从一堆纸里抽走了那张画着小鸡的纸,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没过几天,徐嘉余和孙杨在一家字画装裱店里相遇了。当时,孙杨刚接过自己请老板装裱的东西,还没等细看徐嘉余就闪进了店里。

“孙哥拿着的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啊?”

孙杨紧紧地护住了怀里的东西:“没什么,你来买画吗?”

徐嘉余面色狐疑地盯着好友怀里的东西:“你抱得那么紧做什么,给我看一眼我又不会抢,君子不夺人所好哈。”

孙杨无奈只好把画亮出来给徐嘉余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地收回怀里:“你慢慢逛,我要回家了。”

仅仅是惊鸿一瞥徐嘉余就被画上的内容震惊了。

他要没看错的话,画上画的是鸡崽子吧?

啊???

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没听说哪位大画家善画刚出生的小鸡啊?

Notes:

别问我孙杨汪顺这四个字怎么才能写得像,详情请见二位的签名。
唉。。。什么时候才能写到我的舒适区?

Chapter 3

Notes:

偷情倒计时:■■■■■■■■□□80%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孙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偷带走汪顺的画,有的念头一旦诞生就没法掐断,等他反应过来时,这幅画已经在他的卧房里了。

就当是作为自己上课的报酬了,孙杨小心地把这幅画收进了带锁的抽屉里。

有了报酬孙杨自然是更努力地想当好汪顺的老师,隔三差五带着书本来小院里报到。

每当给汪顺布置好作业后,孙杨就会在一旁翻看起自己带来的书。

今日拿在手里的是最新一期的《解放周刊》翻印版,孙杨托了几道人才拿到手,他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见孙杨看的入迷,汪顺也凑过来,他认字磕磕绊绊的,指着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问孙杨:“共,嗯……共什么?”

孙杨握住汪顺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汪顺听:“共、产、党。”

陌生的词汇进入汪顺的大脑,也忘了把手指抽回去:“什么是共产党?”

“是一群心中有希望的人。他们梦想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战争、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大家共同信仰马克思主义,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奋斗,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汪顺似懂非懂,马克思又是谁?他们村里也有姓马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亲戚。

他知道外面很乱,四处都在打仗,连着几年地里的收成都不好,村子里卖儿卖女的不止他叔婶一家。

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不必骨肉分离,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世界。

汪顺偷看了孙杨一眼,决定把这个美好的新词汇牢牢记在心里。

孙杨来汪顺的院子的频率越来越勤,今天阳光正好,孙杨一过来就看见汪顺站在水井边,吃力地向上拉拽着水桶。孙杨快步走过去,帮着汪顺把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孙杨瞧着新鲜:“你打这么多水做什么?”

“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打水洗澡呀。”

孙杨沉默了一下,孙宅里的每个院子里都设了盥室,通常主人家们要洗澡就会吩咐下人们提前烧好水灌到澡桶里。汪顺现在住的是以前孙植的院子,跟他和大哥的院子相比小是小了点,但该有的东西也都有。只是以汪顺现在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下人来服侍。

“你打算怎么洗?”

汪顺被孙杨的问题问懵了,心想洗澡还能怎么洗,他用手指了一下刚打满水的木桶:“就……衣服脱了,把水浇到身上呗。”

孙杨环视四周,最后抬头看了眼没顶的院子:“你要在院子里洗澡?”

汪顺坦然的点点头,他以前都在小溪里洗的:“我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啊。”

这下孙杨彻底沉默了。

“你别在这洗了。”半晌后,孙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晚上去我那儿吧。”

汪顺眨眨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出这个院子吗?”

“偷着去。”孙杨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我怎么过来,你就怎么出去。”

“天黑后我来接你。”

是夜,孙府的小花园的花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大个子把自己佝偻成虾子,借着草木的遮挡孙杨先探出一颗头来,四下观察了一下,冲身后的汪顺勾了勾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孙杨带着汪顺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已经提前让下人们烧好了水。两个人来到了东南角的盥室,孙杨谨慎地反锁上门。

盥室里水汽蒸腾,孙杨从矮柜里翻出了两个瓶子并一条浴巾,递到汪顺手里:“去洗吧。”

汪顺把手里的玻璃瓶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瓶身上标签的字迹像鬼画符,他不好意思地求助:“杨哥,这东西怎么用啊?”

孙杨把稍扁一些的瓶子从汪顺手里抽出来:“这是洗头发的,倒出来后用手搓出泡沫涂到头发上。”

“另一个瓶子里是洗身体的沐浴露,用法也是一样的。”

汪顺点点头,走到澡桶旁,手指摸上扣子,犹豫地看了一眼孙杨:“杨哥,你能……转过去吗?”

孙杨刚想打趣一句大家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意识到汪顺确实跟自己不一样。于是赶紧原地转身,拖了一个小马扎背对着汪顺坐下:“你洗吧,我等着你。”

见孙杨转了过去,汪顺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跨进了澡桶里。

温热的水吞没身体,汪顺低头看向水面,他虚虚地按上双腿间的那条不应该存在的缝隙。其实他不是害羞,只是怕自己畸形的身体吓到孙杨。

被别人当成怪物汪顺都可以无所谓,但他不想让这么好的杨哥也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

热水泡得汪顺骨头都要化了,皮肤也透出粉来。汪顺把自己缩进水里,沐浴露在他身上留下了香气,很好闻,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花香。孙杨握着汪顺的手教他写字的时候,他闻到过相同的味道。

汪顺背对着孙杨泡在澡桶里,屋子里安静得很,他忍不住悄悄转头偷看了一眼孙杨。一个大个子蹲在小马扎上缩在门口,像一只巨大的蘑菇。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出水声,汪顺把浴巾裹在身上:“杨哥,我洗好了。”

听到汪顺的呼唤,孙杨从百无聊赖的状态中站起身,他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湿漉漉的汪顺,水珠从汪顺半湿的头发上滚落下来,随着脸颊滑落进浴巾里。孙杨连忙指了指澡桶旁的椅子:“那上面放着的是我小时候的衣服,你穿应该刚好合身。”

见汪顺翻了翻自己准备好的衣服,从里面拎出一条内裤,孙杨连忙解释:“啊,内裤是新的,你快换上吧。”

说完就又转了过去,等着汪顺换好衣服。

孙杨的衣服质感很好,汪顺的手抚摸过那些柔软的绸缎。除了跟死人拜堂那次,他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以前在乡下,他们一家人都凑不出一套没打补丁的衣服。

象牙色的衣服很趁汪顺的肤色,他在孙府里被拘了好几个月,原本有些焦的皮肤闷得白了些。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装扮让汪顺看着有了几分小少爷的模样。

惹得孙杨多看了好几眼:“你穿这身衣服倒是比我穿好看些。”

本来还有些局促的汪顺顿时心花怒放,对着镜子照了两下,心里美滋滋的。

“走,我的房间里湃了果子,你刚洗完澡肯定口渴,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孙杨说着拉开了门拴,下人们都休息了,他带着汪顺畅通无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夏日炎炎,湃过的果子在白瓷碗里散着凉气,旁边还摆了一碟汪顺爱吃的点心。

相处久了,汪顺也不再跟孙杨客气,坐下就端起碗开吃。

还是个孩子呢,孙杨这样想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不断飘到汪顺身上。

古人云秀色可餐,孙杨看着汪顺那截露在外面的脖子,想起吃过的嫩藕节,不由得开始心猿意马了起来。

孙杨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又觉得这样太失礼,干脆端起杯子用喝茶掩饰自己内心的躁动。

夏日的夜温度也没能降下来,屋外的蝉叫嚣着热,孙杨觉得自己同样热得头脑发昏。

几杯凉茶下肚,孙杨勉强压下胸腹中的一团火。见汪顺也吃饱了,便偷偷摸摸地把人送了回去。

折回来后,孙杨疲惫地倒在床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沉沉地陷入了梦境。

朦胧之中孙杨觉得自己的怀里多了一个柔软的身躯,他好像着了魔一般低头去亲吻怀里的人,手也不安分地伸进对方的衣服里。

在记忆彻底陷入昏暗之前,孙杨终于看清了怀里人的脸,那人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孙杨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刚起床便觉得身下有些粘腻,用手向下一摸竟然是梦遗了。

孙杨看着内裤上的精斑,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孙杨有一段时间不敢再去找汪顺。

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孙杨便索性出门找徐嘉余玩。没想到十次里竟然有八次见不到徐嘉余的人影。

好不容易把人堵在家里一次,没想到徐嘉余说要出门,塞给孙杨一句下次再来就匆匆走了。

孙杨一头雾水,只好一个人来到街上挑了一家馆子进去吃饭。没想到他刚点完菜,就看见徐嘉余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孙杨眨眨眼,女孩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是报社的一位王姓记者,两个人亲密的样子让孙杨大吃一惊。

徐嘉余显然也看见了独坐的孙杨,索性拉着身旁的女孩走了过来:“咱们拼个桌。”

“这是我从小认识的兄弟,孙家的三少爷,孙杨。”

女孩矜持地冲孙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多了两个人,孙杨招呼伙计过来加了几个菜。

因为有外人在,孙杨只是默默地吃菜,偶尔应和徐嘉余两句,这顿饭的氛围也算融洽。

徐嘉余注意到女孩放下了筷子:“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跟朋友喝两杯。”

女孩点点头,拎起自己的手包,徐嘉余殷勤地把人送出饭馆,叫了一辆黄包车,付了钱又等车走远了才回到桌上。

“你不是跟医院的一位女大夫打得火热吗?”孙杨奇道,“怎么又跟报社的女记者扯上关系了?”

徐嘉余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爹、你大哥都不止娶了一房太太,你二哥去的早就不提了,像我们这样的出身有几个不是左拥右抱的?”

“兄弟知道你喝了几年西洋的墨水,追求平等。”徐嘉余呷了一口酒,“但你从小长大的家里有平等吗?”

“别的不说,你二哥临死之前还拖了个姑娘下水呢,你觉得这公平吗?”

“这世道,有钱没钱就是两个活法。”

徐嘉余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呐——”

孙杨嗤笑一声:“你想要享齐人之福,也要问姑娘们答不答应吧?”

“那无所谓。”徐嘉余把酒倒满,缓缓举起杯,“兄弟我今朝有酒今朝醉。”

见徐嘉余有些醉了,孙杨无奈,还好这家馆子离徐家不远,孙杨结了账便扶起徐嘉余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传说中醉鬼比死人还重。孙杨没背过死人,也不想再扶一次醉鬼。把徐嘉余送回家以后就匆匆返回了自己家。

没想到刚进正门就碰到了大哥孙柏。

孙柏主动叫住孙杨:“三弟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其实孙杨和自己大哥关系一般,三兄弟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论关系,孙杨跟孙植更亲近些。平日里和孙柏见面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还是第一次见大哥这么热情。

“刚才和徐嘉余吃了个饭。”

孙柏眼睛一亮:“你去过徐家了?”

孙杨点点头。

“你要多跟嘉余来往来往。他们徐家人个顶个的会做生意,尤其是他大伯。”孙柏状似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我记得他大伯家有个女儿,跟你年龄相仿,你们年轻人之间要多多交流啊!”

孙杨强压下心里的不悦,想起徐嘉余之前的提醒,他百分百确定孙柏确实是在打自己婚事的主意。想起父亲临终前留下的话,孙杨勾了下嘴角:

“我正要去看祖母呢,大哥可要同去?”

孙柏摆摆手,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向来不受家中祖母待见,一般情况下他都懒得去找不自在。

孙杨见目的达到,愉快地冲祖母房间去了。

祖母虽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铄,花白的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头上的饰品也是时兴的款式。见孙杨来了,忙招呼丫鬟上了几份孙子爱吃的点心。

“还是祖母这里的点心最好吃。”孙杨嘴里嚼着东西,吐字含糊不清了起来,“我在外边也时常想着。”

一句话就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孙杨见祖母心情不错,假装犹豫地把刚才遇到孙柏的事说了:“刚才在家里碰到大哥了,他好像要给我说亲。”

“哦?”祖母来了兴致,“是哪一家的姑娘?”

“说是徐家大伯的女儿,是扁是圆我都没见过呢。”

听说是徐家的女儿,祖母顿时意兴阑珊了起来:“他还真以为孙家轮到他做主了。”

“本来我邀请大哥一起来看您,但他好像着急出门,下次我再带他一起过来。”

“他既然不想来你也不用强迫他,你大哥总觉得我是因为他母亲才瞧不上他。”祖母冷哼一声,“他也不想想,他母亲过身多少年了,我至于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吗?”

孙父先后娶过两位正房太太,一位是孙柏的母亲,在孙柏五岁时就离世了。孙杨是孙父和续弦的孩子,夹在中间的孙植则是一位姨娘生的。

“植儿的事,他们夫妻二人做得不地道。”

孙杨刚想点头附和,就听到了祖母接下来的话:“娶亲冲喜也就罢了,可那娶回家的是个什么东西?”

“大把的银子撒出去还怕没有好姑娘嫁进我们孙家?不过是怕花钱,又想要做出兄弟慈爱的样子来。孙家的家业不知道被他败到哪里去了!”

”你二哥早些年也是订过亲的,还不是你大嫂跟那家人乱嚼舌头,让人家找到借口退了婚。”

“他们不过是怕未来的弟妹家世成为植儿的助力。还好你父亲留了一手。”祖母拉过孙杨的手,干枯的腕上两只水头很好的镯子碰撞得叮当响,“我现在啊,就盼着杨儿你成婚。”

“祖母手里的好东西可都给你留着呢。”

看着祖母慈爱的脸,孙杨的嘴像是被浆糊粘住了,他想说不是的。

汪顺他不是什么东西,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跑、会跳、会扬起脸叫自己杨哥的,鲜活的人。

可他无法替汪顺辩解,因为在祖母眼里汪顺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他也不想要祖母的钱财,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应当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

孙杨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晚饭也没吃上几口。天色越来越黑,孙杨终于忍不住再次踏上了小花园的暗道。

算了算,孙杨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汪顺了。

汪顺居住的院子很安静,因为天气热正屋的门大开着,孙杨悄声进去,一探头就看到汪顺正伏在案上,跳动的烛火把他的脸映照得像在发光。

孙杨屏住呼吸,一步步挪了过去:“在干嘛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汪顺下了一跳,握着的笔一哆嗦墨汁在宣纸上拉出一道线,把刚写的字都毁了。

“你来啦。”

读出了汪顺语气中的雀跃,孙杨点点头:“我来了。”

“杨哥最近很忙吗?”

看着汪顺眼神中的依赖,孙杨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对方柔软的头发:“以后不会了。”

“我给你带了桂花粽子糖。”孙杨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铁盒,拉过汪顺的手塞了进去。

桂花混合着蜜糖的甜弥漫在口腔,汪顺把糖盒伸到孙杨眼前:“杨哥,你也吃。”

两个人各含着颗粽子糖,分享同一份甜蜜。

孙杨看着桌子上摊开的《聊斋志异》,这本书本来是他带来给汪顺解闷的,但因为汪顺的识字水平,之前都是孙杨把故事念给汪顺听。

“我再给你读几个故事吧。”孙杨把书捏在手里,“我们去床上躺着听?”

汪顺不疑有他,乖乖地跟在孙杨身后,走向了床榻。

两个人脱了鞋上床,汪顺的手肘拄在床上靠在孙杨旁边,孙杨翻了两页书选了一个故事,从头开始念。

念到恐怖之处还会特意压低声音,汪顺不由得把身体贴近了孙杨。

隔着两层衣服,暖意传到孙杨身上他竟也不觉得热,只想跟汪顺贴得更近一点,最好能把人拆骨入腹,这样他们两个就能一直在一起。

“这些精怪报恩的方式怎么都是嫁人呀?”汪顺联想到之前听过的故事颇觉奇怪,“他们喜欢书生吗?”

“所以小顺不能学这种报恩的方式。”孙杨刮了一下汪顺的鼻子,“嫁人娶妻的话要选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汪顺沉默了一下,他嫁过一次人,不过是因为五块大洋。

喜欢两个字对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太奢侈了,还没有两个馍馍诱惑大。

可他现在每天都能吃饱饭,是不是有资格奢望些别的了呢?

“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都想看着他。”孙杨的低语在耳边响起,“见不到他就会失落难过,你知道吗?”

汪顺低下头,若有所思。

纤细的脖颈再次暴露在孙杨的眼前,他的眼神暗了暗。

既然是孙汪氏,那为什么那个孙不能是他孙杨的孙呢?

Notes:

我最近浏览器的搜索记录:民国有xx吗?

下一章绝对能偷上情投意合的情了。。。。

Chapter 4

Notes:

偷情倒计时:■■■■■■■■■■100%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有些念头想是一回事,做则是另外一回事。

孙杨盯着汪顺头发间的旋儿,想着发丝柔软的的触感不自觉地捻了下手指。从小到大,金帛珠玉都有人双手奉上,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手的。

但关于如何追求心上人,孙杨尚是白丁一名。

孙杨在心中勾勒着计划,他不是志大才疏的书生,汪顺也不是天生地养幻化的狐狸精。他要光明正大地赢下对方的心,而不是挟恩图报,得到一份不上不下的感情。

故事念完孙杨替汪顺盖好被子,听着嘎吱的关门声,躺在床里侧假寐的汪顺动了动,一点点挪到了孙杨躺过的位置。夏日的热让温度散得很慢,汪顺把脸贴在还留有余温的被褥上。

“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都想看着他,见不到他就会失落难过。”

孙杨的话回荡在汪顺的耳边。

回想着不见孙杨的半个月,汪顺可以说是茶饭不思,院子里有一点动静他都会走到门口。

那这是喜欢吗?按照杨哥关于喜欢的注解,应该……是吧。

杨哥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汪顺拧开糖盒,捏了一颗粽子糖送进嘴里。

那杨哥对谁都这么好吗?自己在他心里会不会是特别的呢?他不贪心,只要一点点位置就可以了。

有些人光是在心里想着都会露出笑,汪顺想着笑着胡乱地睡了过去。

像杂草一样长大的人,得到一点甜,就认为攥住了全世界的糖。

 

有了目标,孙杨来小院的频率更高了,每次来都像是公孔雀开屏。

带过来的书孙杨也懒得看了,常常是翻了几页就借着书的掩护偷看练字的汪顺。今天也是如此,孙杨怕一直盯着人被发现,随手合上书目光扫过桌面上汪顺练过字的那一叠草稿纸,伸手一捞就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哗哗的翻动声传到汪顺耳朵里,他停下笔悄悄抬头瞄了孙杨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汪顺耳尖像被太阳灼烧过一样红了起来。

“那些练得不怎么好……”汪顺把笔一扔,伸手就要夺回那一叠纸,“杨哥,别看了。”

汪顺异常的表现引起了孙杨的怀疑,他一把抓住了汪顺伸过来作乱的手腕,把手里的纸在桌面上一字铺开。

眼尖的孙杨立刻注意到有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定睛一看写的竟然都是他的名字。孙杨抽出那张纸,在汪顺的眼前晃了一下。

“告诉杨哥,这是什么呀?”

“我……”汪顺的脸也涨红了,“我练字嘛……”

“哦——”孙杨故意拉长了声音,“不练自己的名字,练我的?”

“我自己的名字已经写得很好了。”汪顺的声音越来越小,脑筋转得飞快想尽快把这件事混过去。

孙杨的注意力回到手里的那张稿纸上,一开始孙杨两个字还写的歪歪扭扭的,到底下的几行已经写得非常整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我的名字你也练得很好。”孙杨不吝夸赞,这张纸让他内心有了一个美妙的猜测,他拼命下压想要翘起的嘴角。

汪顺看着孙杨堪称诡异的表情,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杨哥……”着急的兔子会撞进猎人的笼子,汪顺几乎是要哭了,“我以后不再写了,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泫然欲泣的模样落在孙杨眼里更惹人怜爱了,他的心痒痒的。

“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汪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

“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汪顺回忆了一下就放心了起来,他也没什么值得孙杨骗的,于是一伸手:“那你把纸还给我。”

写满字的纸在孙杨手中抖了两下:“想要?自己来拿呀。”

隔着桌子汪顺伸长胳膊去捞那张薄纸,没想到孙杨发挥了自己的臂长优势,手向旁边一抻,纸就像菜粉蝶一样飘走了,气得汪顺上蹿下跳又无可奈何。

坐在椅子上的孙杨像是终于闹够了,把纸举过头顶:“我不动了,你过来拿吧。”

汪顺蹬蹬蹬地来到孙杨身前,小鸭嘴撅着,手刚要碰到纸,孙杨身体突然前倾,一个吻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汪顺的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吻让汪顺的瞳孔放大,他呆愣着抬起一只手蹭了一下自己还湿润的脸。

“嫌弃杨哥?”

“没、我……”汪顺的嘴半张着,用手指了指孙杨,他的思维完全乱掉了,“你……”

孙杨耐心地等着,哪知汪顺“你”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

“小顺,你喜欢我吗?”

突然被点破心事的汪顺低下头,咬住嘴不肯再说话了。

心上人的羞赧样子让孙杨爱不释手,只想把人搂进怀里狠狠揉搓,这个想法一冒头孙杨就噌地一下站起来,他向前一步扶住汪顺的肩膀,低下头。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孙杨能看清汪顺脸上的每一颗痣,一颗两颗三颗像是夜空中的星子。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汪顺能感受到孙杨灼热的鼻息,比盛夏的阳光还要滚烫,让他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汪顺的嘴唇上。

“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孙杨的声音响起,如果说第一个吻还可以用朋友间的亲昵来解释,那第二个吻则将二人的关系推到了避无可避的悬崖边上。

原来万丈深渊也可以绝处逢生。

汪顺的心脏砰砰跳,向是要跃出来,他不敢抬头看孙杨,一个转身干脆利落地冲出了屋子,孙杨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你不接受我也不用跑吧?”

孙杨的声音忽远忽近,气喘吁吁的汪顺最终被拦在院子中间。

“你跑什么呀?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呀?”

汪顺鼓起勇气,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男人:“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有这么幸运。”

“杨哥,没遇到你之前,我几乎已经认命了。”

“是你教我读书认字,告诉我做人的道理,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那你愿意跟我自由恋爱吗?”孙杨指了指自己的嘴,“愿意的话就……”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孙杨的嘴巴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陷入爱情的感觉很奇妙,确认关系后孙杨每天走路都像踩在云上,飘飘然的。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汪顺写好了一个字要亲,孙杨读完一个故事要亲,亲来亲去没完没了,拉个小手没一会儿也会啃到一起。

光是接吻的感觉就让人如痴如醉,孙杨忍不住宵想起了别的。

 

自上次饭馆一别,徐嘉余已经有月余没见过孙杨了。

此刻,孙杨正戳在他的书房里,左翻翻右看看,仿佛对他书架上的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徐嘉余终于忍不了了:“你今天到底是来我这做什么的?”

孙杨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那种书?”

看着不停使眼色给自己的孙杨,不爱读书的徐嘉余满头疑惑:“哪种?”

“就那种。”孙杨挠挠头,“以前你换了封皮老在学堂同学间传阅的那种……避火图。”

“不是吧?”徐嘉余大惊失色了起来,“兄弟你还是个雏——”

孙杨赶紧捂住了徐嘉余张大的嘴。

尴尬的氛围在两个男人间蔓延,最后徐嘉余败下阵来:“我手里现在是真没有了,你去城西的太平街,那有个杂货摊,老板是个山羊胡子。你同他说你要买书,他就懂了。”

得到了密报,孙杨抬腿就要走,没想到被徐嘉余按回了椅子上:“孙哥——”

肉麻的声音吓得孙杨一个激灵:“你干嘛?”

“是哪家的姑娘?”

“哈?”

“我这可不是瞎打听啊!”徐嘉余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认真分析起了形势,“你大哥最近可老去找我大伯。”

“我的婚事还轮不上他做主,我祖母还在呢。”

徐嘉余觉得自己的这位朋友属实是从小到大没受过挫折,对这世界还保有着一份天真。孙柏还是孙老太太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重要的是大家族里的婚事是不可能由着个人的想法来的。

你若看上的是门当户对的小姐,那自然有人愿意顺水推舟,不然的话只会伤人伤己。

但他又很难掰碎了跟孙杨讲清楚,相识十几年徐嘉余太了解兄弟的脾气秉性。孙杨想做的事情,哪怕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徐嘉余最终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会帮你盯着他们的。”

 

太平街上的小商贩很多,摊子像鱼鳞一样一片挤着一片。孙杨在叫卖声中寻找,终于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徐嘉余说的杂货摊。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对来往的客人并不热络,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见有个傻大个戳在摊位前,也不挑捡东西,摊主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不买货别挡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还在酝酿情绪的孙杨被摊主轰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说了句:“我是来买书的。”

摊主耷拉着的眼皮动了一下,脸上挂了个笑,弯腰掏出一个大木盒子放在摊位上打开:“喏。”

看着那一溜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孙杨不知道怎么挑,干脆划拉了一下:“我全都要了。”

听了这句话的摊主露出了一种“小伙子行啊,真看不出来”的表情。

入夜,孙杨点了一小盏油灯,躺在床上抽出一本册子就开始翻看。

孙杨的皮肤生得白,书还没翻几页脸就涨红了,画上的男人女人被翻红浪,关键部分描绘得异常清晰。孙杨匆匆翻完书,下床给自己灌了几杯凉茶,他知道今夜自己是睡不好了,便本着好学的态度又抽出一本书。

翌日一早,孙杨带着眼下的乌青吩咐厨房给他做几个去火的菜。

一道清炒苦瓜被孙杨吃了个精光,但身体里的火不降反升。孙杨惆怅望天,心道食补之说不可尽信啊。

喜欢一个人是忍不住想要和对方亲近的。孙杨虽然推崇自由恋爱,但他不愿意在名分上委屈了汪顺。

孙杨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这棵树还是小时候他和二哥一起种下的。时至九月,桂花已开,风吹起满院的馨香。

见孙杨看得出神,汪顺主动靠了过去,脑袋一歪:“杨哥看什么呢?”

“花开了。”看着汪顺倚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孙杨心下一动,“我们成婚吧,小顺。”

汪顺听见孙杨的话愣了一下。

“嫁给我,好不好?”

汪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即使在这个小院里一切仪式都只能从简,孙杨还是陆陆续续采买了不少东西,汪顺把孙杨搬过来的东西认真码好,心中也有了几分待嫁的甜蜜。

终于等到了孙杨特意找人算过的良辰吉日。两个人端坐在桌前,案上是铺开的红纸。

孙杨握住汪顺的手,一笔一划的写起婚书来。掺了金粉的墨汁落在红纸上,汪顺觉得今天写出来的字格外好看。

日月为证,天地为鉴。

从兹缔结良缘,结两姓之好。

海枯石烂不改其志,携手白头共度此生。

最后郑重地签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签好了婚书,孙杨牵起汪顺的手,来到院内的桂花树下。

没有父母亲朋到场,他们便请这颗树做见证。

孙杨和汪顺面对面跪下,对拜了一下。

这真的是个很简陋的仪式,没有锣鼓鞭炮,没有盛筵祝福,有的只是两颗贴在一起的真心。

礼成之后孙杨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我晚上再过来。”

汪顺的心脏一阵狂跳,他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脸上又是一阵飞红。

见孙杨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汪顺慢慢地回了屋。他先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婚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珍重地收进柜子里。

他又嫁了一次,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做主,不是盲婚哑嫁,不是为了钱,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汪顺冷静了一下,又担忧起来,真要赤裸相对的话杨哥还会接受自己吗……

心中装着事的时候,时间往往过的特别快。

夜色如墨,孙杨如约而至,卧房里的桌子上摆了几盘子糖果与喜饼,还有一坛子酒。

小巧的瓷杯里斟好了酒水,孙杨首先举起杯,汪顺有样学样,两个人的手腕交织在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第一次喝酒的汪顺被辣得“嘶”了一声,他喝得太急了,现在脑袋晕晕的。

孙杨的酒量很好,但看着爱人的脸庞竟觉得有些醉了:“我们去休息吧。”

汪顺拉住了孙杨的一袂衣角:“蜡烛还没熄。”

今晚屋子里的白蜡提前被换成了龙凤烛,孙杨笑着掐了一下汪顺的脸:“新婚洞房,蜡烛是要燃一整夜的。”

汪顺低下头,他还是有些怕。孙杨只当他是害羞,干脆把人拦腰横抱到了床上。

事已至此,汪顺只恨自己刚才没多喝几杯酒来壮胆。

接吻这件事两个人已经轻车熟路了,孙杨覆在汪顺身上,吻落了下来。两个人亲得气喘吁吁,孙杨才伸出一只手去解汪顺的衣服。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汪顺根本不敢去看孙杨的表情。

汪顺的下体构造跟男人女人都不一样,短小的肉茎软趴趴的垂在前方,拨开两个阴囊就会露出光洁的阴户来,肉缝因为害羞紧紧地合在一起。

虽然已经互通心意,但汪顺的心依然是忐忑的,他怕自己畸形丑陋的器官吓到孙杨。

孙杨温柔地分开汪顺的双腿,一朵粉嫩的肉花完整地暴露在自己眼前。实物跟春宫图相比更有冲击力,孙杨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觉得爱人的这个器官真是美极了。

见孙杨迟迟没有动作,汪顺更是不安的想把腿合拢,他委委屈屈的张口:“是不是很丑啊,杨哥你不用勉强自己……”

没想到孙杨听了之后认真的摇了摇头:“不丑,我的小顺全身上下都很漂亮。”

说完竟然把头伸到了汪顺的双腿之中,两只手强硬地按住大腿根。炙热的鼻息如同热浪扑到汪顺的肉屄上,他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只呆兔子。

下一秒孙杨的舌头舔上了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屄,舌尖在肉缝中不停游走,孙杨高耸的鼻梁刚好卡在阴蒂处,那颗小豆子很快被磨得挺起,被舔屄的快感让汪顺的全身如同过了电一般抖个不停。

虽然下面已经清洗过了,但汪顺还是本能的觉得那个地方很脏,想用手推开孙杨的头,没想到男人吮吸的更猛烈了。长期不见光的秘穴被大舌头吃得水淋淋的,口水和淫水混成一团。孙杨发现每当他的舌头扫到那颗坚硬的小豆子,汪顺就会忍不住地向前顶腰,把屄往他嘴里送,于是便专心进攻那一点。

呜咽声从汪顺的喉咙里发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奇怪,小腹处热热的,腿根处也在抽搐,下面非常痒,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流出来了。

在孙杨的持续进攻之下,一大股水从甬道里喷涌而出,孙杨像品尝人间美味一样把喷出来的汁液搜刮了个干净才抬起头。

第一次用雌穴的汪顺不懂什么叫潮吹,他茫然着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孙杨湿润的嘴巴还以为自己是用女穴尿了,马上诚惶诚恐地道歉:“对不起,杨哥……我不是故意的。”

“傻小顺。”孙杨用手戳了一下还在收缩的穴口,“你这是高潮了。”

汪顺眨了眨眼睛,显然是不明白什么叫高潮。孙杨看着茫然的爱人,又指了指汪顺半勃的性器:“你以前没弄过这儿?”

孙杨的话让汪顺更是茫然,弄,怎么弄?

双性人不同于一般男人,汪顺的男性生殖器又发育得不怎么好,体质特殊又长在乡野,自然不会有人给他科普性知识,几次梦遗都被他当尿床忽略掉了。

孙杨作为一个处男特意买了一些话本子恶补性知识,没想到碰上了一个更不懂的。

“一会儿你就全懂了。”

孙杨怜惜地摸了摸汪顺的头,把人压倒在身下,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学到的知识,双手摸上了汪顺的胸部。汪顺的胸部比一般男人鼓一点,但不明显,不过那两颗奶头非常大。孙杨揉捏了几下那两团小鼓包,奶头立刻就硬得像石子一样。

“唔……”汪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奇怪了,他忍不住想推开孙杨,没想到被对方压得更死了。

孙杨掂了两下那两团软肉,毫不犹豫地把一颗鼓起的奶头塞进了嘴里吮吸起来。这下汪顺全身都烧起来了,他的手无力地扶住孙杨的头,看上去像是主动在给身上的男人喂奶。

一颗奶头显然没能让孙杨吃得过瘾,很快他就把嘴移到另一颗上又舔又咬,尖尖的牙齿在汪顺的胸前留下了不少齿痕。

这时候,孙杨觉得前戏做得差不多了,他回忆了一下春宫图上的内容,抽过来一个枕头垫在汪顺的腰下,然后解开自己的裤带放出早已狰狞的下体。

汪顺睁大了眼睛,明明是大家都有的玩意儿,怎么杨哥的家伙那么大呀……汪顺不自在的捂住了自己的小东西。

孙杨注意到汪顺的小动作,觉得可爱极了,他拉开汪顺挡在身前的手,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

“你的小不要紧啊。”孙杨弹了一下那根半勃的粉色肉茎,“杨哥这根大的马上喂你吃。”

男人在这种事上总是无师自通的。

平日里斯文的人说起淫词浪语效果超群,汪顺被孙杨陌生的样子刺激的说不出话,干脆捂住了眼睛。

孙杨拉开汪顺的腿,随手撸了两把偾发的阳具,圆润的龟头顶上那朵湿润的肉花。他精壮的腰身向前一顶,性器被极有韧性的肉环裹住,那口穴像是有生命一般吸住了他。

“小顺,你睁开眼看着我。”

孙杨的声音好像淬了蛊,诱惑着汪顺,他撒开手慢慢睁开眼,只见自己的下半身被枕头垫得高高抬起,男人蓬勃的性器已经插入了一个头,汪顺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

见汪顺的眉拧在一起,孙杨也不敢贸然前进,两个人不上不下地停了下来,孙杨贴近汪顺的耳朵:“受不住的话就告诉我。”

汪顺摇摇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不做下去的道理:“我可以的,杨哥……喂我。”

孙杨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他的龟头也被初经人事的窄穴箍得发疼,于是他一鼓作气向前一顶,企图将一整根肉棒都送进穴道内,中间顶到了一层薄膜状的组织,孙杨知道只要捅破这层阻碍他的东西,汪顺就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即将占有爱人的身心让孙杨通体舒畅,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身下的动作也不再轻柔,堪称粗暴地穿破了那层障碍,将性器全部埋进了汪顺的身体里。

撕裂般的痛感从下身传来,汪顺小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他忍不住抓住孙杨肩头上的肌肉,嘴里溢出一声嘤咛:“痛……”

汪顺的痛呼挽回了孙杨的几分理智,他抬起头,细密的吻从额头一路下落到嘴唇,孙杨的舌头灵活地撬开汪顺的贝齿滑入口腔。汪顺沦陷在孙杨强势的进攻下,几乎要忘记怎么呼吸,缺氧的感觉让他的脑子都麻了,只能凭借着本能生涩地回应着这个深吻。

亲了一会儿,孙杨才恋恋不舍的把舌头抽出来,涎水在两人间拉出银丝,晕乎乎的汪顺主动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过去,十足的小狗模样。

看见这样的汪顺,孙杨知道对方已经沉溺在了情欲中,尝试着抽动了几下性器:“小顺里面又湿又热,吸得杨哥好舒服。”

汪顺觉得在床上的孙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伸手捂住男人的嘴:“不要这么说话……”

“可是。”孙杨拨开汪顺的手,腰部用力重重一顶,“确实很舒服。”

汪顺被顶得魂儿都丢了,快感顺着脊椎攀爬上天灵盖,他不断变换角度企图撞上刚才让他舒服的那一点。孙杨把汪顺迎合的动作看在眼中,找了一下刚才擦过的位置,主动撞上了穴道内最敏感的那块软肉,几下就把汪顺顶的吱哇乱叫起来。

做这事竟然是如此的快活,汪顺的穴道抽搐着,十几年来头一次感谢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多余的器官。

快感在不断攀升,孙杨见汪顺身前的肉茎已经完全充血挺立,一只大手马上覆了上去,小巧的性器沦为了孙杨手里的玩具,马眼里不断地流淌出清液来。

双重夹击让汪顺两眼翻白,他觉得自己的鸡巴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了。感觉到手里的小玩意一跳一跳的,孙杨残忍地堵住了那个流水的小口。

没法释放的汪顺屄穴夹得更紧了,孙杨被裹得闷哼一声,加快了冲刺的速度,十几下后他才在射精的同时放开了堵住汪顺前端的手。

小股的精液甩到汪顺的肚皮上,双重的高潮让汪顺浑身脱力,双腿大开浑身潮红地躺在床上。

堵住穴道的阴茎撤了出来,白浊从合不拢的小口中流出来,场面十分淫靡。

孙杨站起身,赤裸着身躯把提前打好的水盆端到床边,从没伺候过人的他认真投湿了毛巾,拧干后为汪顺擦拭起了身体。

擦到下半身时,汪顺才回过神来,嘴唇嗫嚅了一下,拽住了孙杨的手:“我自己来吧……”

看着汪顺发红的耳尖,孙杨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穴口,果不其然汪顺瑟缩了一下,马上合上了腿。

“害羞什么?刚才不是全看光了吗?”孙杨强硬地拉开汪顺的腿,为他清理起下身来。

凝固的精斑和血丝都被孙杨仔细的擦干净,然后又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替汪顺换上。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汪顺摇摇头。

孙杨想起刚才汪顺在床上的神情,下半身差点又激动起立,他傻笑了一下:“我想也是。”

意识到孙杨又在说荤话的汪顺一拳打上男人宽厚的胸膛,声音软绵绵的:“杨哥你今天怎么老这样啊……”

觉得时间还早,孙杨干脆又爬上了床搂住了汪顺:“喜欢你才对你说这种话呀。”

“这叫闺房之乐。”

汪顺没吭声,只是贴到孙杨如火炉般的胸膛上,思绪飘到了他来到孙家的第一个晚上。

“来你家的第一天,他们让我在灵堂跪一个晚上。”

孙杨闻言心疼坏了,赶紧去检查汪顺的膝盖。汪顺拍开孙杨的手,吐了下舌头:“不过我没跪太长时间,等人都走了我就站起来了。”

“还吃了供桌上的贡品,上面放的苹果又脆又甜。”

汪顺的话让孙杨沉默了一下,他主动牵过对方的手:“二哥不会介意的。”

废话,汪顺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死人要是能说介意的话咱们俩就要赶紧逃命了。

“真的,我二哥人很好的。”孙杨陷入了回忆,“我们俩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他经常带我玩。”

“我离家之前,二哥身体明明都好起来了的,没想到……”

汪顺并不擅长安慰人,于是紧紧回握住了孙杨的手:“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平时也带着比我小的四处玩。”

他想了想又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家吧,我爹娘去的早,我是在叔叔家长大的。”

孙杨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情,他第一次听汪顺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天村里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替自家少爷娶一位身体好的太太来冲喜。”

“见来人穿着富贵,家中只要有女孩的就都凑上去打听了,但听了你二哥身体状况后,大多数都放弃了。”

孙杨认真听着,其实他一直觉得这件事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

“叔叔也打了这个主意,但是妹妹们的年纪都太小了,你家派来的人见过后就摇头走了。”

“家里实在是穷得没办法了,那天晚上我听见叔叔和婶婶说这事没成只能把两个妹妹卖掉。”

在蜜罐里泡大的孙杨微微睁大了双眼,卖儿鬻女对他来说只是书上的一个成语:“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

“家里还有个弟弟呢。”汪顺叹了口气,“我虽然没有办法替家里传宗接代,但好歹算是一个劳动力。”

“不过我也知道,那些话是他们故意说给我听的。”

孙杨看向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怎么呢?”

“当时你家的人要走,我听见叔叔拉住他说,我也可以当女人用……”

听到这本来躺着的孙杨侧过身体,与怀里的人面对面,神情严肃:“小顺,我没把你当女人。”

汪顺从孙杨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点点头:“我知道,杨哥待我是很好很好的。”

孙杨想了想干脆把自己从小戴到大的平安扣摘下来挂到了汪顺脖子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玉质的平安扣碧莹莹的,因为常年被主人带着,通体散发着圆润的光。汪顺举起那枚被红线穿起的玉坠:“你娘留给你的,给我不太好吧。”

“我们都做过亲密的事了。以后我母亲也就是你母亲了呀。”

“等我以后想办法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母亲的牌位前磕头。”

Notes:

小杨小顺今日大婚,路过的抓一把糖再走吧!

ps:接下来的剧情就与纯情无关了,基本就是狗血与封建齐飞=W=

Chapter 5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自从有了肌肤之亲后,两个人都食髓知味了起来。孙杨开始不分白天昼夜地频繁摸进汪顺居住的小院子里。

孙杨的教材没白买,不光自己看还特意挑了几本自己觉得不错的带给汪顺,又把人闹了个大红脸。

见汪顺不肯看书,孙杨干脆把书上有意思的姿势剪下来,用浆糊糊在硬纸折出来的骰子上,拉着汪顺在床上做起“游戏”来。

看清今天掷出来的结果,汪顺企图耍赖,扯着孙杨的袖子:“我们再抛一次吧——”

看着爱人撒娇卖痴的模样,孙杨觉得也不是不能打个商量,大方的把骰子递给汪顺让他自己扔。

汪顺接过骰子轻轻一抛,正方体在空中划出旋转的弧线,最后落在被褥上发出一声闷响。两颗头凑过去,毛茸茸的挨在一起。汪顺一把捂住孙杨的眼睛。

“这次……这次扔的不算,我再试一次!”

被捂住眼睛之前,孙杨就看清了骰子上的画,跟上一次是一样的。

孙杨挪开眼前的手,咧嘴一乐:“小狗才喜欢耍赖皮呢。”

汪顺盯着骰子冲上的那一面,咬起了嘴,真要用这个姿势的话他和狗也没什么区别了。

嘴唇都快要被汪顺咬破了,他还想要说点什么,孙杨已经急色地扑过来解他的衣服扣子。

汪顺推拒无果,很快就被扒了个精光。热情地吻落下来,两只舌头纠缠在一起,没一会儿汪顺就不由自主地摩擦起双腿来。

频繁的性爱给汪顺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孙杨随便触碰两下都能让他下面流出水来。

听见汪顺的喘息声逐渐加重,孙杨修长的手指探进腿缝中一刮,亮晶晶的淫液立刻浸透了指尖。

借着润滑,孙杨把手指伸进了温暖的甬道里,咕叽咕叽的水声传来,汪顺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害羞的模样让孙杨爱不释手。

“嗯……你往右一点。”见孙杨的手指几次贴着花心擦过,汪顺忍不住指挥起来,“哎不是……再往左些……啊…”

手指的触碰对现在的汪顺来说只能算是隔靴搔痒,他也顾不得什么狗不狗的了,主动趴了下来。

又大又圆的屁股在孙杨的眼前晃悠着,小小的腚眼儿都露出来了,孙杨提枪便怼进了那个流水不止的肉洞中。

后入的姿势,很容易让汪顺联想起交媾的狗,他曾见过的,在田间地头上发情的公狗不管不顾地摁住母狗不断耸动。

联想带来的羞耻感让汪顺流水的小屄把身后那根粗长的肉棍裹得更紧了,惹得孙杨轻扇上他的臀尖。

忽然被打了屁股,汪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啊……”

一切才刚刚开始,在兴头上的男人伸出粗壮的手臂圈住汪顺细瘦的腰,沉甸甸的子孙袋随着打桩的动作不断撞击穴口,粗黑的耻毛把汪顺白嫩的下体都刮红了。

孙杨犹觉不够,在遇上汪顺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重欲的男人,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古人为什么会写下愿做风流鬼的句子。

做爱,真的要跟爱的人做才有滋味。

后入的姿势让孙杨的性器楔入一个之前从没有达到的深度,蛋大的龟头吻上一个有弹性的肉环。孙杨向前顶了几下,肉环仍然紧闭着不肯开口。

尝试无果的孙杨最终是发了狠,他不允许汪顺身上还有他没到过的地方。孙杨用足了力气,终于破开了那个小小的壶口,肉茎进到了汪顺狭窄的子宫里。

小小的子宫像是一个肉袋子,里面更是紧致湿热,裹得孙杨不断抽气,他可不想这么快交代出来。

孙杨的大手抚摸上汪顺已经被顶得鼓起的肚子,他强硬地拽过汪顺的一只胳膊,骤然失去平衡的汪顺几乎维持不住趴跪的姿势,半个肩膀塌了下去。孙杨拽着汪顺的手,逼着他摸上自己的小腹。

“小顺,你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呀?”

第一次尝试宫交的汪顺眼眶里噙着泪水,他拼命地摇头发出一些模糊的呜咽,但孙杨显然不准备放过他。孙杨的大手牵着汪顺的小手描摹着小腹上鼓起的弧度。

腹间陌生的鼓胀感让汪顺无所适从,他盼着孙杨能动一动减缓他的不安感,于是声若蚊蝇般开口:“是……是杨哥的、嗯……鸡巴。”

汪顺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真奇怪,在乡间野惯了的他再粗俗的话都说过,竟然在孙杨面前生出了羞耻心来。

但孙杨偏偏要打破这份羞耻心:“大点声,杨哥没听见。”

汪顺的脸红得像要沁出血来:“我肚子里是、是杨哥的鸡巴……”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孙杨终于放开了汪顺的手,轻笑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是小顺终于被我肏怀孕了呢……“

孙杨的话成功的让汪顺抖了一下,在乡下他见过很多家里揭不开锅还不停怀孕的女人,身材臃肿得像池塘里的青蛙也要挺着肚子下地干活,他也会变成那样吗?

而且他娘就是因为生产的并发症才离开了人世,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前走一趟,更何况是他呢?

汪顺恐惧地摇了摇头:“小顺不会怀孩子的……”

没察觉到汪顺语气中的颤抖,孙杨调笑了一句:“你是在暗示杨哥不够努力吗?”

说着便重新活动起性器,快感很快替代恐惧感把汪顺的心填满,他无暇顾及别的,随着孙杨的动作呻吟起来。

随着男人的一阵低喘,孙杨终于把精液灌进了汪顺的体内,浓厚的精液被锁进了肉嘟嘟的胞宫里。

孙杨抽出自己的性器,按照以前的习惯端来水盆替汪顺擦拭身体。

汪顺的膝盖和肘部都因为长时间的趴跪压出了红色,孙杨见状赶紧替汪顺按摩起来:“疼吗?”

看着孙杨关切的样子,汪顺心里最后的那一点不安又散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哪就那么容易怀孕。

“有杨哥给我揉揉就不疼啦。”

孙杨听了汪顺的话,更加卖力了起来。

翌日,孙杨来到小院的时间稍晚了些。他进来时,汪顺正伏在案前练字。

最近总是和孙杨在床上厮混,汪顺已经有很多天没用动笔。此刻他正对照着孙杨留给他的一本《增广贤文》专心地临着字。

孙杨翻了翻那一叠用完的纸,给汪顺圈出几个错来,又略微讲解了几句,然后就在一旁看起书来。

一时间岁月静好,桂花香穿过敞开的木格窗探进屋来。屋内暗香浮动,天色渐暗孙杨贴心地替汪顺点燃蜡烛。

“歇一歇吧,别累伤了眼睛。”

汪顺摇摇头:“我写完这一张就停。”

孙杨闻言也没继续劝阻,几个月相处下来他知道汪顺性格中自有固执的一面。教他认字不过数月,汪顺的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练字磨出了薄茧,字也从歪歪扭扭变得端正起来。

蜡烛缩短了两寸后,汪顺才停下笔。见汪顺站起身,孙杨赶紧打开桌子上的点心匣子:“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说着又替汪顺倒了一杯茶,看着黄澄澄的茶水和不曾间断的点心,汪顺觉得他的杨哥如果去养猪的话应该也是一把好手。

香甜的点心吃下肚,汪顺幸福地凑到孙杨身边。孙杨瞧见汪顺嘴角残留着一点糕饼渣,伸手轻轻一粘,顺手把点心渣子含进了嘴里。看见孙杨做了什么的汪顺立刻羞赧起来:“盒子里还有啊……”

“小顺嘴上的比较甜。”

孙杨边说边咂巴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趁汪顺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把嘴唇贴了过去,舌头热情地跟汪顺打起招呼来。

眼看着两人又要瞎闹到床上去,汪顺赶紧推开孙杨并且拽紧了自己的裤带,五官皱成一团:“今天真的不能再做了,我……我下面都肿了……”

可怜兮兮的汪顺眼睛向下一瞥,发现孙杨的裤子已经支起帐篷,他几乎要逃跑了。

没想到孙杨揉了揉汪顺的头:“乖,今天杨哥不进去,你用手帮帮我吧。“

汪顺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成:“那我们去床上吧。”

两个人来到床上,汪顺主动褪下孙杨的裤子,一只手圈住柱身不断套弄,另一只手托起鼓胀的囊袋揉搓着。

无论看了多少次,汪顺都觉得孙杨的家伙实在是大的夸张,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根狰狞的巨物吞进身体里的。

嗅着男人浓郁的气味,汪顺的呼吸也不断粗重起来,他也硬了。

“把裤子脱了吧,咱们两个一起。”

孙杨主动保证:“放心,我答应你了,今天肯定不进去。”

看着孙杨真诚的眼神,汪顺的防线逐渐松动,他解开自己的裤子露出挺立的肉丁。

在孙杨的示意下汪顺靠了过去,一大一小两根性器贴在一起。孙杨的大手把两根东西圈在一起,认真撸动起来。

两颗饱胀的蕈头在手掌的压力下不断碰撞在一起,流出来的液体也不分你我的混成一团。孙杨和汪顺的身上都生出细密的汗珠,潮湿的额头也时不时地撞在一起。

这样的互相帮助也别有一番滋味,不同频的粗重喘息声渐渐重叠在一起,终于两个人同时射了出来。

简单清理了一下后,孙杨就提上了裤子。转身后他看向没有动作的汪顺,挑了下浓密的眉毛:“我帮你穿?”

汪顺有点不好意思说,随着前面高潮他的雌穴也开始生出痒意来。见孙杨一直盯着自己,他只好磨磨蹭蹭地拿起裤子。

但下面实在是太痒了,汪顺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会儿决定臣服于欲望,他张开腿主动拨开自己的肿大的花瓣:“杨哥……痒。”

“是你自己说今天不能进去的。”

“而且。”孙杨看了眼那朵湿润的小花,“都肿成这样了就别贪吃了吧。”

快要被痒意折磨疯了的汪顺红了眼睛:“不进去就不进去,杨哥帮我舔舔嘛……”

看着主动求欢的小爱人,孙杨哪有不应的道理。身着整齐的他又凑回床上:“腿再分开点。”

汪顺赶紧把腿拉开到极限,孙杨把头探到他的腿间,粗糙的舌面刚贴上小屄,汪顺就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孙杨的舔舐是极有技巧的,阴蒂在他的刺激下没一会儿就硬成了小石子。坚硬的小石子又被孙杨尖尖的牙齿研磨,汪顺被舔得又疼又爽,小屄化成一滩软肉流进孙杨的嘴里。

每一会儿,汪顺就在孙杨舌头的进攻下泄了出来。孙杨的嘴被汪顺的淫水泡得亮晶晶的,他支起身子跟还在喘着粗气的汪顺来了个深吻。

吻罢,孙杨促狭地笑了起来:“自己的水味道怎么样?”

汪顺掀起被子,把自己埋成一座小山,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走吧——”

孙杨“啧”了一声:“怎么没提裤子也不认人呢?”

小山里伸出一截手臂来,把裤子拽了进去。看着在被子里一顿忙活的汪顺,孙杨笑了一下:“我真走了?”

沉默的山竟轰然倒塌,从里面逃出一个人来。

脸红扑扑的汪顺跳下床,在孙杨脸上亲了一口。

红晕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

傻笑着的孙杨从小花园走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个人影闪过。

孙柏的院子离两位弟弟的住处很远,主屋侧那一排紧密的厢房里住着他的妾室们。其中最大且窗明几亮的那间的主人是孙柏最宠爱的姨太太吴氏。

吴姨娘其人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跟了孙柏十几年。据说是当年请来给孙家老太爷祝寿的戏班子带过来的小丫头,也学过几年戏奈何没有悟性所以只能在戏班里做些打杂的活儿。

孙老太爷大寿连摆了七天流水席,不知怎么孙柏竟和吴氏看对了眼。宴席结束后,戏班子走了,吴氏却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孙柏的院子里陆陆续续添了不少人,只有吴姨娘始终宠爱不衰,有时候连正室钱氏也要退避三舍。

此时吴氏正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歪歪斜斜地等着小丫鬟伺候着她洗脚。

铜盆里的热水兑着玫瑰花露,白嫩嫩的脚泡在水里,吴姨娘百无聊赖地用脚扑着水玩。

伺候她的小丫鬟蹲在地上:“刚才大爷让我去找三少爷呢。”

吴姨娘懒洋洋的:“说了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摇头:“大爷只是吩咐我叫人去书房,但是我没见到三少爷。”

以为小丫鬟吃了闭门羹的吴姨娘嗤笑一声:“那位爷拿着款儿呢,自以为读过几年书便谁也看不起,他是不当家不知道大爷的难处。”

“没见到就没见到罢,你放心,大爷不会怪罪你的。”

这时吴姨娘的大丫鬟端着一盘子切好的水果走了走了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主动搭腔:“我刚才在花园瞧见三少爷了呢。”

以为丫鬟指得是孙府大花园,吴姨娘用银叉子插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装文人墨客也要挑个时间吧,你看外面这天黑的,跟墨似的。”

大丫鬟秀枝知道吴姨娘会错了意,主动解释道:“不是,是那个夹道的小花园。”

“这倒是奇了。”吴姨娘明眸善睐的狐狸眼转了起来,“那地方没花没景的,他大晚上去哪儿干嘛?”

Notes:

捉“奸”就在路上了。。。。
屁股又大又圆好生养。。。嗯。。。

Chapter 6

Notes:

*预警:从本章开始会有一些很封建的内容。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自上回被身边人撞见孙杨夜半在小花园晃荡,吴姨娘就开始留了心,找了个身材娇小的丫鬟闲时去盯着花园的动静。

说来也巧,孙杨过去的好友杜进刚好从北平返杭。二人相约吃饭喝酒,像学生时代一样畅谈当前的国内局势。几次下来,杜进悄悄向孙杨透露,在北平时他已加入民先队,此次回来的任务是联络杭县的青年救国会,在当地组织学生运动。

深感身单力薄,杜进决定找人帮忙,孙杨自是他的第一人选。但兹事体大,二人又分别数年,杜进摸不清孙杨如今的态度和党派倾向,几经试探,杜进才肯吐露实情。

面对好友的求援,孙杨岂有不应的道理。二人开始频繁见面,在旅店中秘密商定计划,一谈就忘却了时间,因此改为在深夜相会的孙杨汪顺暂时还没被盯梢的小丫鬟撞见过。

几次相聚都是来去匆匆,汪顺知道孙杨有要事在身,也不卖娇痴缠,只是在孙杨疲惫的时候默默献上一个拥抱。

久违的一场欢爱过后,孙杨把玩着汪顺的一对椒乳,那上面还有他刚才留下的牙印:“你这里,好像发育了不少。”

汪顺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最近穿衣服的时候前胸总是磨得慌,加上体质敏感,他身上经常起一些红疹。

“我给你买一副肚兜穿好不好?”

提到这个汪顺的脸更红了,他轻轻推了孙杨的胸膛一下:“谁要穿那种东西……”

没想到过了两天孙杨还真淘来两件肚兜带给汪顺。都是真丝料子的,一件丁香色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另一件湖蓝色的上则绣着莲生贵子,刺绣花样栩栩如生。孙杨自告奋勇要帮忙,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才把肚兜系好。

“挺好看的。”

汪顺盯着镜子看了半天,又转了两圈,觉得这薄薄的布料在自己身上显得颇为怪异:“你真觉得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孙杨把汪顺拉回床上,“我的小顺穿什么都好看,你要不喜欢不穿就是。”

汪顺讷讷的,最终也没去解开肚兜的带子,贴在了孙杨旁边。孙杨挪了挪软枕,想换个能让汪顺舒服靠着的姿势,没想到竟从枕头底下摸出本书来。

孙杨一看封皮就乐了:“不是说不看吗,怎么带到床上来了?”

“还说呢,你拿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书啊?”汪顺扁了扁嘴,一把夺过孙杨手里的书,翻了几页又塞回男人手里,“你自己看看。”

孙杨定睛一看,这页上画的竟然是两个交合的男人,明知故问地回看汪顺,面上露出个十分无辜的表情:“怎么了?”

“他们…他们……”真让汪顺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时候他反而张不开嘴了,嘴合了又张,“那可是……的地方。”

孙杨贴近汪顺:“你想试试吗?”

汪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都说了那是……多脏啊。”

孙杨压低了声音在汪顺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汪顺狐疑地看了孙杨一眼:“真的?”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那……”汪顺的小脸上爬满了红霞,“试试也不是不行。”

孙杨一乐:“等我下次带东西过来。”

汪顺点头的幅度像蝴蝶轻扇翅膀,在孙杨的心上掀起一阵风来,痒痒的。

又过了几日,孙杨神神秘秘地揣着一包东西在落日后闪进了汪顺的屋子。

汪顺看着孙杨带来的东西双颊泛红:“先说好,一会儿我自己来。”

孙杨挑眉:“你会吗?”

“我把那本书看了几遍。”

其实不止那本书,汪顺把孙杨带过来的床上教材都看了一遍,觉得上面的很多动作都十分眼熟,才恍然大悟原来孙杨也是初涉情事,只是天赋异禀才显得分外老练。

见孙杨没回答,汪顺就当他默认了,抓起对方带来的东西逃进了侧室。

屋子里没有时钟,孙杨躺在床上盘算着下次一定要给汪顺带一块手表来,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和杜进的伟大计划上,开始思索着细节如何完善。

屋外夜色渐浓,屋内也只有微弱的烛火在奋力跳动着。头脑昏昏沉沉之际,汪顺才终于再次推开卧室的门。

瞌睡被嘎吱声赶跑,孙杨翻了个身睁开眼看向汪顺,发现对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汪顺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上了床:“我……准备好了,你快点。”

头一次在床上被催着快点,孙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汪顺本就松松垮垮的裤子扒掉,见对方把两片屁股夹得死紧,孙杨轻拍了一下那块丰厚的软肉:“放轻松一点,不行的话咱们就不试了。”

汪顺摇摇头,表情似是尴尬:“不快点的话,我就要夹不住了……”

孙杨不明白汪顺话里的意思,干脆直接上手,掰开了那两片雪白的臀肉。只见那中间的小眼油津津的,伸进一根手指一探,里面竟都是被体温融化的油膏汤儿。

菊穴里的软肉层层叠叠的,把孙杨的手指咬得死紧,光是想象着一会儿这口软洞会吞下自个儿的性器,孙杨就激动得不行,下身硬得如同最坚硬的宝剑,只待一会儿去开疆拓土。

但是还没到时机,孙杨认真地给汪顺做着扩张。当塞进两根手指时,孙杨终于摸到一处小小的凸起,手指轻轻一按汪顺便哆嗦了一下。

见汪顺的反应,孙杨就知道找对了地方,手指专心进攻那一点的同时嘴巴也没闲着:“什么感觉,跟杨哥说说?”

汪顺爽得泪眼婆娑,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好、好爽……”

松软的菊穴在孙杨不断的动作下已经开始分泌出肠液,与汪顺塞进去用来扩张的已经化成汤儿的凡士林混在一起,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比照着自己性器的粗度,孙杨又添了根手指进去,三根并起抠挖着,小小的腚眼被奸成一个圆翕张着,孙杨才觉得差不多了。

手指拉出来时,孙杨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软肉在挽留自己。炙热的性器终于抵上洞口,孙杨没费多少力气就顶了进去。粗长的肉棍是手指比不上的,起初汪顺还有一丝痛感,但很快随着硕大的龟头擦过他后穴中的敏感点,快感便随着神经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孙杨同样爽得不知天地是何物,后穴的紧致跟肏雌穴完全完全不同,里面的软肉仿佛有生命一般吮吸着他的阴茎。翻阅过全科书籍的孙杨清楚,那里其实就是肠道,竟然也能爽得他头皮发麻。孙杨已然控制不住自己顶撞的力度,龟头直挺挺地撞上结肠口,把汪顺顶得直翻白眼,甚至有一股反胃感。

又换了几个姿势操干了一会儿,孙杨才畅快地射在了汪顺体内。全身汗淋淋的汪顺瘫在床上,孙杨一看褥单上的痕迹,伸手弹了下汪顺身前已经软下来的肉茎。

汪顺急忙捂住前端,不满地看了眼孙杨,用眼神询问他干嘛。

“都没人碰你的小鸡巴……”

汪顺怔住了,孙杨的话让他回忆起来刚刚自己好像确实是被插射的……

天呐!怎么会这样!

汪顺慢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感无颜见人。——虽然他本来能见的人也只有孙杨一个。

孙杨爽朗一笑,去端来水盆,又拉开汪顺的手,趁不应期帮汪顺清理干净糊满精液的后穴。

身上干爽了之后,刚进行了一场激烈运动的汪顺深感腹中饥饿,啪嗒啪嗒地趿拉着鞋走到了木桌旁,打开上面的点心匣子,迫不及待地捡出一块枣泥酥就塞进嘴里。谁成想,刚嚼了没两下汪顺就哕了出来。

听见呕吐的声音,孙杨立马抬头,走过去轻拍汪顺的后背:“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顶到了胃,汪顺觉得吃进嘴的东西味道怪怪的,于是苦着脸选了个比较体面的说法:“这点心好像坏了……”

“坏了就别吃了,我下次给你带别的好吃的过来。”

“那我要吃杨哥之前买的蜜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汪顺一想到蜜饯果脯就口齿生津馋得不行,“我想吃陈皮梅子橘片凉果海棠木瓜丝……”

一阵报菜名下来听得孙杨牙根发酸,但他还是选择纵容汪顺:“好好好,杨哥都给你买。”

 

小丫鬟来报的时候,吴姨娘刚刚沐浴完,手中握着一把黑檀木的梳子,蘸着桂花油篦头,听着小丫鬟的话,眼睛睁得十二分大:“真的?你真看清楚了?他真钻进短命鬼的院子去了?”

小丫鬟点点头:“我看得真真儿的。”

一旁的秀枝忍不住接话:“三少爷去那干嘛,那院子里现在不只有那个……”

“哼,男人。”吴姨娘把梳子递给秀枝,示意她继续,“我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说着又想起汪顺的“不同之处”,嗤笑了一声:“原来是好这口儿。”

“姨娘是说……”秀枝被这个猜想惊到了,梳头的手没收住力气向后一扯,“他们俩——”

“诶呦,你轻点。”吴姨娘被扯得痛呼起来,翻了个白眼给秀枝。

“可是怎么会呢?”秀枝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三少爷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还是那种…那种……”

“这你就不懂了。”吴姨娘冷哼一声,“管他男人女人,只要能哄爷们儿开心就是件好玩意儿。”

“这么大个把柄落在我手里了,真是天助我也。”

吴姨娘从妆匣里寻摸出一对儿玉耳坠,示意小丫鬟过来拿。

“你给我继续盯着小花园,一有动静就马上来回我。”

小丫鬟收了东西,立刻乐得眉眼开花,退出去继续盯梢大业了。

又过了几天,孙柏外出谈生意归家,来到吴姨娘的房间留宿。提前收到消息的吴姨娘备好了酒菜,服侍着孙柏用了饭,之后又招呼丫鬟打来热水,主动跪在地上给孙柏捏起脚来。

“还是在你这舒坦。”

吴姨娘甜甜一笑,假装没有闻到孙柏身上陌生且浓郁的脂粉味儿。

伺候着孙柏烫完了脚,吴姨娘端着铜盆来到外间,看到派出去盯梢的小丫鬟正和秀枝凑在一起说话。

“三少爷现在可在二院里?”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在呢,没个一时半会儿他出不来。”

吴姨娘听了丫鬟的回禀没急着说话,反而是拈起帕子假意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虽说是入了秋,这天气也太燥了。”

此刻二院内的气氛确实十分燥热。

两个脱得赤条条的人正在锦被中翻滚,好不快活。

孙杨一边把性器往那口嫩穴里顶,一边起了揶揄心思,把身体压过去附在汪顺耳边轻声叫了句:“嫂嫂。”

“别叫那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

汪顺被孙杨的称呼刺激得小屄绞得更紧了,孙杨被夹得“嘶”了一声。

“别夹这么紧啊,我的好嫂嫂。”

一场大战之后,湿汗淋漓的两个人窝在一起,汪顺把头倚在孙杨的胸膛上,感受着男人蓬勃有力的心跳。

忽然汪顺皱了皱鼻子:“杨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儿糊味?”

孙杨闻言也深吸了几口气:“好像是有点。”

说着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快步走到窗前探头一看,竟然看到浓烟阵阵。

糟了,是走水了!

孙杨果断下了判断,转身把衣服裤子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套在汪顺身上,不由分说地抱起人就往院子里跑。

二院的大门从外边锁得死死的。

六神无主的汪顺看向孙杨:“杨哥,你先从后门离开吧,万一被人撞见……”

孙杨摇摇头,望着火光和烟气升起的方向:“起火的地方就在后门。”

汪顺听了这句话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个时候孙杨反而镇定下来:“没事的。”

孙杨来到紧闭的大门前,木质的大门被他拍得啪啪作响,门环都跟着颤抖起来。

最先发现起火的是孙府的守夜人,他组织人救火的同时也不忘派人去回禀孙柏。

孙柏被人吵醒的时候很是不悦,他刚搂着美娇娘躺下,事儿还没来得及办就听见外面一片叫嚷声。

“怎么回事?”

进来报信的竟然是秀枝:“大爷,不好了!二院不知怎么竟然走水了!”

听见是二院出事,孙柏不紧不慢地靠回床上:“那院子不是空了吗?你们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身旁的吴姨娘怼了怼孙柏的肩膀,提醒道:“大爷,您忘啦?给二弟娶进来冲喜的那位,现在就住在二院里。”

孙柏这才记起这一茬,他看向地下跪着的秀枝:“火灭了吗?”

“守夜人已经带人过去了,就是……”

见秀枝犹犹豫豫的,孙柏面色不虞:“院子里的人出事了?”

“不是……”秀枝磕了个头,“大爷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三、三少爷也在……”

孙柏皱起了眉头。

“许是三弟离得近,先赶过去救火了呢。”吴姨娘挽上孙柏的胳膊,“我陪大爷去看看吧。”

端详着秀枝慌张的神色,孙柏便知道此事有异,只得起身穿好衣服,带着吴姨娘赶了过去。

沥沥拉拉一大串人到二院的时候,火已经扑灭了。起火点在后门的一处角落,因为发现得还算早,主屋暂时没被火舌吞噬。

救火的人排成一队立在院子里,孙柏散了些赏钱,然后在人堆里挑了一个眼熟的下人,抬了抬下巴:“三少爷呢?”

被挑中的下人颤颤巍巍地一指主屋:“在里面。”

孙柏拢了拢衣服,大步走向主屋。吴姨娘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的人都跟进去。

主屋内,孙杨正坐在汪顺身边,拉着手细心地安慰着受惊的爱人。

这样的画面落在孙柏眼里足够惊掉下巴,他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紧随后暴怒:“孙杨,你在做什么?”

孙杨不紧不慢地起身:“就如大哥所见到的。”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在为你说亲了?”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孙杨一把拉起椅子上的汪顺,“我喜欢小顺,我要同他成婚。”

孙柏被气得弯腰捂住自己的心脏,被正好走进来的吴姨娘扶住:“三弟,那可是二弟妹呀,植哥生前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有悖人伦的事情?”

提到孙植,孙杨浓黑的眉拧在一起:“你们本就不应该搞什么冥婚冲喜的封建迷信。”

孙柏怒不可遏,一把甩开吴姨娘的细胳膊:“来人呐,给我把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押到祠堂去!”

孙杨果断地挡在汪顺身前,怒目幻视围过来的下人们:“我看谁敢?”

偏偏旁边还有人在趁火浇油,吴姨娘替孙柏顺着气:“都是自家人,犯不着开祠堂吧,咱们总不能把三弟送过去浸猪笼……”

本就被突如其来的火情吓得不轻的汪顺听后脸上像刷了二斤面粉。浸猪笼他在乡下见过一次,哀嚎着的男女和沉重的石块一起被大大的竹笼网住投进水塘里,咕嘟咕嘟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汪顺奋力挤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孙杨,跪倒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磕头,他不能拉着杨哥跟自己去死:“都是我的错,跟杨哥没有关系……”

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敲在了孙杨的心口上,他拉起地上的汪顺:“小顺不用跟他们道歉,我们是自由恋爱!”

吴姨娘闻言嗤笑一声,偷情还偷出明目来了。

看着吴姨娘脸上挂着的轻蔑的笑,孙杨的背挺得更直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见孙杨的枪口指向自己,吴姨娘当然不会放过:“我就算曾经是个戏子也知道礼义廉耻,再怎么样也不像有些人,嘴上说的是孔孟圣贤,背后却爬上了自个儿嫂子的床!”

吴姨娘说话好似连珠炮,气得孙杨颤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手:“你——”

“我怎么了?”

看着孙杨悬在半空中的手,吴姨娘计上心来,一个箭步拉住了孙杨的手腕。两个人拉扯的过程中,吴姨娘找准时机借力向前一扑,孙杨侧身闪开。殊不知这正中吴姨娘的下怀,娇媚的女人像是柔软的苇草般栽倒在了孙杨的脚边。

“这可真是反了天了!”趴在地上的吴姨娘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我在孙家院子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竟然还挨了打了!”

“我不活了——”

话音刚落,吴姨娘拢了下散落的额发,站起身径直向门框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冲向前搂住了吴姨娘的腰,嘴里也叫嚷开了。一时间,这间小小的屋子竟比市场还喧闹上三分。

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言的孙柏也挤上前来:“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喜芳好歹算是你半个长辈,她说话再不合你的意,你也不应该动手啊。”

孙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我没有动她!是她自己摔过去的!”

听见孙杨的声音,本来还在小声抽噎的吴姨娘不干了,她推开抱着自己的丫鬟冲过来指着孙杨的鼻子就要理论。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都住嘴。”

来人是在祖母身边伺候多年、颇得信任的婆子,平日里大家给她几分薄面尊称一句宋妈。

宋妈还有一重不同寻常的身份,她是孙父的乳娘,孙杨小时候也是她瞧着长大的。

“老太太听说二院里走水,特意叫我过来看看。”

“却瞧见了一出好戏。”

孙杨觉得宋妈是祖母派来给自己撑腰的,刚想凑上去,没想到宋妈斜了他一眼暗示他别动:“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说完又回头示意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位老妪向前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那位老妪在孙杨看来很是面生,但汪顺却对她印象深刻。在被花轿抬进孙家之前,叔叔婶婶曾将她恭敬的迎进家门,强行对自己验了身子。此刻再见到那张皮肉耷拉的脸,汪顺的脸色煞白。

孙杨略有不解:“宋姆妈,这是要做什么?”

宋妈的目光在孙杨和汪顺间梭巡:“自然是要验个分明。”

明白了宋妈话中隐藏的意思,孙杨主动把魂不守舍的汪顺拽到自己身后:“我干了什么我自己清楚,犯不着上这种手段。”

“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宋妈恭恭敬敬地立在孙杨对面,“她老人家也是为你好,身份不明的人是没办法留在孙家的。”

孙杨当然想让汪顺留下来,只是……

“姆妈,我能不能留下来陪着他?”

宋妈摇头,压低了声音:“你大哥他们还在呢。”

“你放心,不会为难他的。”

宋妈边说边推着孙杨向门外走,孙杨无奈,只得边走边回头嘴唇无声地动了三下,直到门在自己眼前牢牢关紧。

清退了众人,那老妪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自己脱了吧。”

汪顺紧紧拉住了了裤带,双腿发颤,一步步退到床边。

见汪顺不配合,老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脱,我就只能叫人来帮你了。”

听到要叫人进来,汪顺头摇得像筛糠,最后还是坐到了床边,艰难地解开了裤子,双腿间微微露出一个小缝。

老妪眼皮一掀,不用仔细检查也能从烂红的颜色看出来,眼前的人经常使用此处跟男人交合。

“你倒是挺有手段的。”

老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汪顺还是被她那双浑浊的眼发出的视线刺伤,他一言不发地提好裤子缩了起来。

门又再次打开,散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孙杨一个箭步挤开其他人来到汪顺身边,关切地把人从床上扶起来。

宋妈把孙杨的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看向刚才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老妪冲她点了点头。

“确实是已经破了身子。”

老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一圈人听清。

汪顺只觉得非常难堪,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虽然他努力想睁开眼皮,但最终还是没支撑住,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一歪晕了过去。

Notes:

查询杭州青年运动史的时候,竟然在一篇一九年的新闻稿里偶遇中杨,缘分呐!

本章标题应该叫史上第一混乱,孙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快趁热喝了吧= =

Chapter 7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睡梦中的汪顺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黑色的漩涡吸住不停地下坠,好不容易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晨光微熹。

汪顺从一张陌生的雕花木床上坐起,响动吵醒了一旁守了一夜的孙杨。

孙杨见人醒了,赶紧牵起汪顺的手:“小顺,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半靠在床上汪顺摇摇头,急切地回握住孙杨的大手:“杨哥,他们后来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孙杨的目光扫过汪顺的小腹,忽然傻笑了一下,“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有孕了,小顺。”

看着孙杨的嘴唇张张合合,汪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耳鸣,他呆呆地望向狂喜的孙杨:“你说什么?”

“你有了我的孩子。”

以为汪顺是高兴傻了,孙杨一字一顿地认真重复了一遍。

“是不是搞错了?”汪顺抚摸上自己平整的肚子,低声喃喃自语,“我、我怎么会呢……”

看着汪顺似哭非笑的神情,孙杨的嘴角小心翼翼地向下撇了起来:“小顺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不是,我……”汪顺的神色茫然,指节都攥得发白,“我不知道……”

“我怕我走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不像父亲的路上去。”

“杨哥,我真的好怕。”

看着床上因为恐惧紧抱双臂的汪顺,孙杨的心里只有怜爱,明明是个大个子竟然能缩成那么小一团。

孙杨也凑到床上去搂住了汪顺:“一切都有我在呢。”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汪顺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刚张嘴想说些什么,紧闭的卧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应该是药熬好了,我去端进来给你。”

孙杨说着就下了床,从门外的丫鬟手中接过放着药碗的托盘。

黑黢黢的汤药散发着热气,孙杨细心的把药汤舀起来放到嘴边吹凉,一勺一勺地喂给汪顺。

很快一碗汤药就见底了,孙杨又把桌子上的糖盒拿过来从中捡了块糖莲子塞进汪顺嘴里。

糖的甜味儿很快压过了药的苦涩,孙杨把药碗收到一旁,又转回来坐到床边:“昨天晚上你突然晕过去把我吓坏了,急忙派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过之后说你是喜脉……他们偏还不信,大半夜又折腾了位大夫来看,两位大夫都说你确实是有孕了,还不足两个月。”

汪顺盯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看了一会儿,之前身体的种种反常迹象都找到了原因。

为什么整日想着酸味儿的食物,睡觉也总是睡不够,原来都是因为肚子里多了一个小东西。

“杨哥。”汪顺的声音听起来很艰涩,“你说,它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孙杨的大手抚摸上汪顺的小腹:“无论男孩女孩都一定会像小顺一样,聪明活泼又可爱,我会用我的全部来爱护它。”

说着孙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大拇指压在小拇指第一个关节处,压低了声音:“只比爱你少一点点的那种爱。”

听了孙杨的话,汪顺的神情放松了一瞬,但很快又泄了气:“你的家人们,他们……”

知道汪顺在担心什么的孙杨主动牵起他的手来:“我父亲,临终之前留下过一句遗言。”

“谁先生出我这一辈的长孙来,孙家的产业便归谁。”

汪顺没听明白孙杨的意思,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我大哥,年近四十还未有一儿半女。”孙杨主动开始解释,“我二哥也已经……所以,如果有人反对你生下这个孩子的话,我祖母第一个不答应。”

“可是。”汪顺蹙起了眉,“万一我怀的这是个女儿怎么办……”

“笨呐!”孙杨轻轻弹了汪顺一个脑瓜崩儿,“我又不是真的掂记着家里的财产。”

“我的意思是说,有了这个孩子,你就可以在我家横着走了。”

很快汪顺就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老母鸡变鸭。

中午放饭的时候,汪顺被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给惊着了,夹菜的时候筷子都不知道往哪儿伸。

更夸张的是,孙府还给他配了一个叫雁儿的小丫鬟。吃饭之前雁儿会手持一双银筷查验菜品,确认了都没问题后才能用餐。

一系列操作看得汪顺直咂舌,他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孙杨:“你们平时吃饭也这么多规矩吗?”

孙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府里的人太多了。”

似懂非懂的汪顺伸手夹了一筷子红油肚丝放进碗里。

“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去吩咐厨房。”

汪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其实我想吃猪大肠。”

提到猪大肠,汪顺不禁狠咽了一口吐沫。猪大肠是一种美味的食材,且非常便宜。以前年节好的时候,叔叔就会去肉铺割一副下水回来,用草木灰洗净烹了,也算是一年到头难得见的荤腥。

听汪顺说了想吃的东西,孙杨自然是马上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时分,一盘子红烧猪大肠就端上了餐桌,吃得汪顺心满意足。

 

三少爷院子里添了个人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孙家炸开了。

之前汪顺以二太太的身份嫁进孙家时,只有经手的几个人见过他的脸。起火那夜,混乱中虽然也有救火的下人见到站在一起的孙杨汪顺,但因为汪顺外表看着是个男人,谁也没把他跟守贞的二太太联系在一起。

孙柏带过去的人又被老太太下了封口的死命令,这件事便轻轻地揭过去了。

待到三个月时,汪顺已经坐稳了胎。小腹也鼓起了弧度,因着新做的衣服放量都很宽松,从外表上倒是看不出这是个孕妇。

家里多了个怀孕的男弟妹,一时间大家心思各异。

不过外面的人怎么想,都是传不到汪顺的耳朵里的。大宅院里的人,就算被嫉妒绞死也会记得管好自己的舌头。

怀了孩子之后,汪顺身上总是犯懒,活动的范围也仅限孙杨的院子里。但他不出去,挡不住有人要来找他。

汪顺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来人自称是孙柏房中的柳氏,柳姨娘的声音清脆得很,又是个自来熟的,自我介绍完就去拉汪顺的胳膊,邀他去自己屋里搓麻将。

汪顺听了直摇头,他不会这个,身上也没钱可供他上牌桌。

哪知道柳姨娘却不肯依:“我们三缺一,弟弟你就跟我去吧,连天待在这院子里你也不闲闷得慌——”

“走吧走吧,输赢都算我的。”

被柳姨娘翻来覆去地磨着,汪顺倒也有几分意动,他本就是个皮猴性子,嫁进孙家之后被拘了半年多,好不容易从二院出来,又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随意走动。而且在这家里他也没个认识的人,孙杨最近又整日的不在家,确实闷得很。

思索了半天,汪顺松了口:“你别扯着我走,我就跟你过去……”

“我知道。”柳姨娘笑吟吟的,竟伸手摸了下汪顺微鼓的肚子,“你身子金贵嘛,我可吃罪不起。”

虽然答应了,但汪顺还是有些踟蹰:“不过我确实不会打牌。”

柳姨娘也不在意:“跟我们上桌摸上几圈你就会了,简单得很。”

就这样,雁儿扶着汪顺同柳姨娘一齐去了她的屋子。

麻将桌前已经有两个女人等着了。见柳氏真把人带过来了,不约而同地趁汪顺落座的间隙打量起人来。

柳氏颇有主人翁意识,一进门就指挥着自己的丫鬟给汪顺拿软枕来靠着。

年长一些的宋姨娘刚好坐在对面:“几个月了?”

汪顺现在总是会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肚子上:“三个多月了。”

“现在还看不出肚子是圆是尖呢。”

听宋姨娘这么说,汪顺有点茫然:“有什么区别吗?”

见汪顺傻傻的不明白,宋姨娘主动为其解释:“都说孕妇肚子圆怀的是女孩,肚子尖就是男孩。”

汪顺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无残无缺就好:“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宋姨娘本来以为怀上三少爷孩子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见了真人才发现是个傻的,不由得笑了一下:“这话你跟我们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当着自个儿男人说。”

提到孙杨,汪顺就像浸在蜜里:“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生男生女他都喜欢。”

宋姨娘摇摇头:“男人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都是想要有个儿子继承香火的。”

“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柳姨娘美目一转,“以三弟的效率,你还怕他们没有第二胎?到时候有男又有女,管都管不过来。”

说着说着又叹气起来:“不像咱们,成日里见不到大爷的影儿,只能打牌凑趣……”

听了这么长一串话,汪顺臊得脸都红了,没想到被柳姨娘怼了下胳膊:“咱都是一样用处的人,害臊什么。”

“你快别逗他了。”一直没说话的白姨娘主动替汪顺解围,“咱们打牌吧。”

温润包浆的玉质麻将牌哗啦哗啦地碰撞在一起,汪顺一开始摸不着门道,碰啊杠啊的在脑袋直开花,几圈下来他才渐渐明白了规则。

孙柏的姨娘们住的非常近,柳姨娘带着汪顺进屋的时候隔壁的吴氏就听到了响儿,没一会儿麻将的碰撞声隔着墙穿传耳朵里,更是让她心烦。

吴姨娘使了几个钱,指使秀枝去厨房替她炖特制的补品,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叫青莲的丫鬟,长得颇有几分秀气。

想到怀孕的汪顺,吴姨娘就气不顺。

青莲观察着吴姨娘密布黑云的脸,试探着开口:“姨娘,要不我们再请外面大夫开几副助孕的药来?”

“有什么用?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大爷身体有问题。”吴姨娘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想起那些年里灌下的无数碗黑汁子,“不过是为着他的自尊心哄着他罢了。”

“年轻的时候就没动静,更别提现在了。”吴姨娘捏着手帕瘫在椅子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嫁个男人是个不下蛋的公鸡。”

“孙老爷死之前又留下过那样的话,再瞧着老太太的样子,如果真让那个姓汪的把孩子生下来,家产咱们就彻底没指望了……”

看吴姨娘咬碎银牙的样子,青莲颇觉得好笑,干脆蹲下来给吴氏锤起了腿:“姨娘,依我看呀,让那个姓汪的把孩子生下来才好呢!”

“此话怎讲?”

青莲细细地分析起来:“您想啊,姓汪的那是个什么身份,就算把孩子生下来入了族谱,又能给三少爷什么助力?”

“大爷要给三少爷说的徐家姑娘确实是个顶好的亲事,徐家有钱有人脉,大爷看中的也是这一点。”

“真要结成亲,到时候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爱,咱们大房怕是连汤都喝不到。”

青莲的话点醒了吴姨娘:“可是,孙老爷说……”

“这姓汪的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两说呢。”青莲借着捶腿抚摸上吴姨娘的小腹,“您还年轻呢。”

吴姨娘颓然:“我年轻有什么用,大爷他不中用呀。”

“孩子生出来瓜熟蒂落,种子从哪里来的别人怎么会清楚?”青莲冲吴姨娘挤了挤眼睛,“您想想,姓汪的的孩子是怎么揣上的?”

“你是叫我——”听懂了青莲的暗示,吴姨娘心脏狂跳,“可是,大爷又不是傻子,这院子里还是太太管着呢。”

“大爷最在乎面子了。”青莲浑不在意,“再说了,为了银子戴几顶帽子怎么了?”

吴姨娘听后没说什么,不过青莲注意到她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了。

 

孙杨今天难得回家早,没想到踏进院子却没瞧见汪顺,正好奇呢,就见着雁儿扶着人回来了。孙杨赶紧从丫鬟手里把人接过来,扶到卧房的床上:“这是去哪儿了?”

下午说了很多话的汪顺心情愉悦:“有人找我去打牌呢。”

孙杨听了也没说反对,院子里的女人平时打发时间的法子也就这么几样,随手掏出个钱袋扔给汪顺:“去玩吧。”

钱袋分量不轻,汪顺拿在手里掂了掂:“你也不怕我都输没了?”

“那不是正好?”孙杨凑到汪顺耳边,“你就只能把一辈子抵给我。”

热热的气顺着耳朵眼儿往里钻,汪顺觉得半个身子都软了,化成一滩水瘫在床上,他一向很难拒绝孙杨的撩拨,只是现在不行,所以用力推了把身旁的男人:“快叫饭吧,我饿了——”

 

白天汪顺时不时地就被柳姨娘叫去打牌,一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完全摸清了规则,摸牌算牌不在话下,偶尔还会放水给其他人。

柳姨娘今天手气不好,这局眼看着又要输了,干脆把手里的牌一扔,掏出荷包来给三个人分钱,只是到汪顺的时候,钱却不够了。

看着瘪了的钱袋子,汪顺刚想说句算了,柳姨娘已经顺手把腕上的镯子脱了下来:“拿去吧。”

说着眼神又扫过汪顺光秃秃的手腕,勾起唇笑了起来:“三少爷这就不会疼人了,也不给你添件首饰。”

汪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柳姨娘已经拖着椅子坐了过来,拿起玉镯就往汪顺手上比划。汪顺的手腕在男人堆里算细的,但是要塞进女人的镯子里还是太勉强了。

见戴不进去,柳姨娘十分可惜地撇了撇嘴:“我的腕口对你来说太小了。”

忽地又一拍手:“这样,你把我的镯子拿回去,在三少爷眼前那么一晃——他保准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瞧着汪顺还是呆呆的,柳姨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傻弟弟,咱得趁男人的心还在自己身上时,抓紧机会多揩些油水呀!”

对面的宋姨娘听了笑出声:“行啦,你可别瞎当师父,把人教坏了当心三少爷来找你拼命。”

“嘁。”柳姨娘不以为然,“这个家里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三少爷那院子里就他一个人,你教他跟谁去争啊?”

“男人还能保准儿?”柳姨娘语气里掺着几分不屑,“再说这个家里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话赶话聊到这,门外突兀地响起了女人的哭嚎声,柳姨娘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儿,冲着一向少言的白姨娘努了努嘴:“李氏到日子了?”

白姨娘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一时间牌桌上的气氛竟比刚才还凝重三分,汪顺不明白这三个女人在打什么哑谜,无意识地摸了块麻将牌在掐在手里,手指不断描摹着上面的字。

没一会儿外面的哭喊声渐渐转变为模糊的呜咽,再往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汪顺突然就打了个冷颤。

最后还是柳氏没忍住:“还没到时间怎么就把人送走了呢?”

白姨娘偏过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汪顺的肚子,声音很低:“前几天,大爷跟太太吵了一架。”

柳姨娘听后不解地挑了下眉,大爷跟太太吵架最近经常吵架,他们院子里的人都知道。

“后来……”房间离得近的白氏脸上略有不忍,“李氏就挨了打。”

宋姨娘眉头紧锁:“我记得,李氏就是太太亲自选来的。”

柳姨娘吃惊地捂住了嘴:“你们是说,太太派人……?”

汪顺还是没听明白:“有人被赶走了吗?”

“不是被赶走。”宋姨娘叹了口气,“她跟我们不一样,李氏是…典来的。”

汪顺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像是知道汪顺心里的不解,宋氏主动解释:“有人会专门买生过孩子的女人回家传宗接代,李氏就是这么来的。听说她以前生过三个儿子呢。”

提到孩子宋姨娘的语气竟有些羡慕,听得汪顺毛骨悚然。

白姨娘叹了口气:“出去了也好,在外面最起码有家人。”

“得了吧。”柳姨娘把手一摊,“孩子也就算了,把她卖了的男人能算什么好货?说不定一到家就又要被卖一次。”

同样被家人卖了的汪顺低下头没说话。

因着刚才的事,几个人也没心情再继续,牌局就这样散了。

丫鬟雁儿扶着汪顺回到了三院。其实汪顺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他现在肚子又不大,行动完全没受限,雁儿把他当个宝贝似的走到哪儿扶到哪儿,连累得他走路的速度都慢了。

想到下午的事,汪顺的胸口就堵得慌,晚饭也没用多少就躺下了。孙杨瞧着不对,主动贴过来:“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去打牌了。”

“钱输光了?”

“什么啊……”汪顺在枕头下一掏,把钱袋子按在孙杨手里。

孙杨掂了掂袋子,听响声就知道汪顺不仅没输反而还赚了点。再拉开袋子一瞧,里面竟然还多了一枚玉镯:“哪儿来的?”

汪顺懒得抬头:“送你了。”

孙杨捏着镯子对着灯光瞧了瞧:“成色不怎么好啊。”

听了孙杨的判断,汪顺一伸手就把镯子啄走了:“那还我。”

孙杨也不恼,反而从怀里摸出个绒面的小盒子:“有的人呀礼物刚送出去就往回要,小气得很哩,我可不一样。”

汪顺接过盒子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块手表。看着表盘上的外国字,汪顺就知道到这块表价格不菲。

白天柳姨娘的话窜进脑海里,汪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愣神的功夫,孙杨已经替他系好了表带。

“究竟为了什么不开心呀?有人欺负你了?”

话题继续,汪顺沉默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你大哥院子里有个女人被赶走了。她们说,那个人是典来的……”

孙杨一愣,他是不想家里的这些糟污事传进汪顺耳朵里的。

“她们还说,你大哥大嫂最近经常吵架。”汪顺拉过孙杨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是不是因为我们……”

听完了原因,孙杨刮了下汪顺的鼻子:“别乱想。”

又想起了自己那一屋子莺莺燕燕的大哥,冷哼一声:“他自己的种子不行导致地里不长草,还不让别人耕田了?”

Notes:

打字打得不知道天地是何物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

Chapter 8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听了孙杨的话,汪顺哭笑不得:“你个不正经的——”

没想到孙杨嘿嘿一笑,反而缠上来:“我只对你不正经啊。”

话音刚落,孙杨便作势要去亲人,汪顺见有人压过来,急忙护住自己的肚子往床内侧挪了挪。

知道汪顺会错了意,孙杨伸出根手指推了下那颗毛茸茸的栗子头:“还说我呢,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接着面上又做出委屈的姿态:“我只是想亲你一下……这都不许。”

被“数落”的汪顺俏脸一红,慢慢地挪了回去,在孙杨的脸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哪想到孙杨毫不满足,大咧咧地指了下自己的嘴巴:“不够。”

接收到明示的汪顺把嘴唇贴了过去,本想轻轻一碰就离开,却被孙杨按住了后脑勺。靠这一招孙杨成功反客为主,舌头蹿进了汪顺的口腔,两条舌头缠在一起,拉出亮晶晶的丝。

汪顺被亲得气喘吁吁,喉咙里逸出一声嘤咛。气氛升温,孙杨的手已经滑进了汪顺的衣衫里,感受到胸前一凉,汪顺的神智勉强恢复清明,一把抓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

“杨哥。”汪顺的眼睛湿漉漉的,“不行……”

孙杨也不是真的想做那事,只是太久没亲近过一时没忍住,此刻理智回笼刚想替汪顺把散乱的衣服扣子系好,眼睛向下一扫,却被衣服下的一角紫色吸去了注意力。

觉得眼熟的孙杨直接扯开了那件碍事的外衣,惹得汪顺一阵惊呼,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干嘛——”

从前为着情趣,汪顺也穿过几次肚兜,不过在床上瞎闹着就脱了,而现在嘛……

见孙杨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汪顺赶紧把衣服拢好:“我这儿最近涨得慌才穿的。”

说完还怕孙杨不信,特意挺了挺胸脯:“真的涨大了很多……”

孙杨眼神幽暗,喉结动了动:“行了,别勾我了。”

汪顺刚想大声反驳,瞥见孙杨晦暗不明的眼神就熄了火,赶紧把衣服扣好,又赤着脚跑下床,倒了杯茶递到孙杨面前。

凉凉的茶水下肚,孙杨内心的躁动平复了几分:“明天我带你出门。”

汪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好似翘起了尾巴:“真的吗?”

孙杨点点头:“我在西洋医院预约了医生,带你去看看。”

得知自己可以出门的汪顺躺在床上兴奋得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被孙杨强行搂在了怀里才昏昏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孙杨刚睁开眼就感受到了旁边传来的灼热眼神。

“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呀?”

孙杨无奈:“至少要吃完早饭再走吧。”

早饭时汪顺吃得十分潦草,略动了几筷子就开始盯着孙杨。被盯得十分不自在的孙杨只好匆匆咽下碗里的粥,站起来示意汪顺跟上自己:“走吧。”

一辆黑色小汽车正停在孙府门口。第一次见到汽车的汪顺茫然无措地摸了一把眼前的铁壳子,还是孙杨绕过来替他拉开锃亮的车门,掌心护在车门顶部,搭着手把人扶进了车后排。

司机在孙杨的嘱咐下开得很平稳,喧闹的街景如流水般后退,汪顺的脸贴在车窗上,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小片水雾,没一会儿他又好奇地把头转回车内,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坐着的座椅,看得孙杨心软软的。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汪顺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子,孙杨紧紧牵住汪顺的手来到妇婴科。医生为汪顺听了胎心,又测了血压。

孙杨不错眼珠地盯着检查过程:“医生怎么样?他的身体跟寻常妇人不同,临盆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既然能怀上,就说明他体内有两套可以运行的生殖系统,一般来说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医生放下手中的听诊器,“他和肚子里的婴儿都很健康。”

听了医生的话,汪顺得意地扬起脸看向孙杨,他身体好得很,自打有了身孕,连害喜的症状都没有过。

孙杨也稍微放心了些,暗自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带汪顺来医院生产。

回程时正赶上中午,孙杨想着难得带汪顺出来一次,便叫司机把车开到了杭县最繁华的地段附近,自己带着人下了车。

孙杨计划先带着汪顺去酒楼吃饭,路上刚好途径了一家照相馆。相馆门口贴了很多相片做宣传,惹得汪顺驻足多看了几眼。

看着那些照片孙杨不禁心下一动:“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家三口也来拍全家福,一年拍一张。”

未来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能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坐在酒楼的雅间里,孙杨按着汪顺的口味点好了菜,殷勤的用酒楼提供的热水把碗筷仔仔细细地烫了几遍,才放心的推到汪顺面前。

这顿饭吃得汪顺分外满足,桌上有道红烧带鱼深得他的心。孙杨也顾不上吃饭,认真地挑起了鱼刺,最后这一盘鱼都进了汪顺的肚子。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才返回了孙府。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一月有余。这日孙杨步履生风地来到汪顺面前。

“小顺,我刚得了两罐绍兴来的好酒。”孙杨拎起手中的罐子在汪顺面前晃荡了一下,“你快跟我来。”

不明所以的汪顺被孙杨领到了二院,院中的桂花已经落的七七八八。

“杨哥……”汪顺看着孙杨手中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铁锹,“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我们把酒埋下去。”孙杨的眼睛里闪着光,一铁锹铲进土里,“等孩子成年了,再挖出来。”

汪顺也听说过民间埋女儿红的传统,好奇的发问:“给孩子就准备两罐酒是不是太少了些?”

“谁说是给孩子的?”孙杨粲然一笑,“到时候咱们两个自己喝。”

哼哧哼哧几铁锹下去,孙杨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挥起挥落间一个浅坑出现在二人眼前。孙杨小心翼翼地提溜起两坛封着红布的酒放进坑内,一直揣着手站在旁边的汪顺接过铁锹,象征性地向里面填了几锹土。

这颗桂树见证了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恋,如今又静静伫立在这里替他们守护着关于未来的美好构想。

坑渐渐填满,两人并排踩实泥土,孙杨低头将宽厚的手掌覆在汪顺隆起的腹前,声音轻柔:“你可要快些长大呀,我们都盼着你来呢。”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枝的缝隙,在两个人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厨房的炊烟按时升起,在这座深宅大院严丝合缝的规矩下,竟也有一隅独属于这对恋人的小小天地。

 

只是平静的水面之下往往暗流涌动。

厢房里的吴姨娘扫了一眼刚端过来的补品,她漫不经心地掀开炖盅的盖子,没想到一股腥味儿混合着热气直冲面门。

吴姨娘捏住鼻子,白皙的手在空中嫌弃地挥了两下:“这什么味儿啊?”

还没等秀枝答话,青莲就挤出个笑脸凑向前:“回姨娘的话,平日里吃的都是晒干的紫河车制成的粉剂,今天的可是底下人特意孝敬的新鲜紫河车,加了黄芪和红枣炖了,最是养人了。”

听青莲如此说,吴姨娘勉强拿起勺子在盅内搅了几下,但还是没忍住干哕了一声。

“太难闻了。”吴姨娘蹙眉掩鼻,平时吃那看不出形状的粉剂到还罢了,今天这碗东西她还真下不去口,“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呀。”

“秀枝。”吴姨娘啪嗒一声把炖盅盖子扣好,“拿去送给太太吧,让她别整天耷拉着老脸惹大爷生气。”

有了主子的吩咐,秀枝忙端着炖盅就往正院去了。

当紫砂炖盅摆在太太钱氏的面前时,若不是担心烫了手,只怕她当场就会把这锅炖品抄起来砸个粉碎。

“她吴喜芳是在羞辱谁?”钱文馥扯了扯嘴角,声音尖细,“就怕她活不到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见大太太生气了,旁边立着的小丫鬟快步走向前来,打算把炖盅丢出去。

没想到却被钱文馥伸手拦了,她素来沉静的脸扭曲成一团,不就是借花献佛吗,谁不会啊?

“画屏,端着东西,跟我去三少爷那。”

被点名的丫鬟立刻端上炖盅,跟在大太太身后来到了三院。

暮色四合,汪顺一个人仰倒在卧房的床上,孙杨又出门去了。他借着昏黄的灯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的书,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分。大太太的到来打破了屋内的一片安宁。

见有客到,候在外间的雁儿赶紧把人迎进屋内。听见动静,汪顺撑着身子从榻上起身,大太太忙上前虚扶了一把:“慢点儿,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人。”

雁儿摆好茶点退下,汪顺疑惑的打量着对面的妇人,钱氏忽地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见了你便欢喜坏了,竟忘记介绍自己是谁。我是孙柏的正室太太,娘家姓钱。”

“你该叫我一声大嫂的。”钱氏拉住汪顺的手,“瞧这小模样,怪不得三弟喜欢呢。”

热络的样子让汪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嫂,您吃茶。”

钱氏端起桌上的青花茶盏,轻呷了一口茶:“还以为三弟从西洋回来后会喝不惯家乡的茶叶呢,没想到连乡下送来的粗茶也咽得下去。”

又对着汪顺笑得和气:“不过孕中可要少饮些茶,你年纪轻怕是不懂这些。”

哪知汪顺十分认真地点了下头:“我知道的,他…孙杨都跟我说了。”

“倒是我多嘴了,不想三弟竟这般体贴。”钱氏的指尖不断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悠远似在回忆,“想当年我嫁进来的时候,三弟还只能由奶娘抱着,如今也到了娶亲的年龄了。”

说着还举起手里的帕子轻拭眼角:“这人上了年纪后就爱回忆从前,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画屏。”

被叫到名字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把一直端在手里的紫砂炖盅轻放在桌面上。

“你现在怀着身子,自是要好好补一补的。”钱氏边说边揭开炖盅的盖子,“紫河车可是最滋补的。”

炖盅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出来是个汤品,盖子掀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就蹿进了汪顺的鼻腔。

钱氏却好似闻不着一般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我来喂你吧。”钱氏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银质汤匙在炖盅中碰撞出轻脆的响,一勺可疑的肉状固体颤颤巍巍地被送到汪顺嘴边,“啊——张嘴。”

钱氏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汪顺迟疑地张开嘴,一勺温热的异物猛地滑入嘴中。腥甜的味道瞬间充满了口腔,呛得汪顺只想干呕。没想到钱氏的反应更快,伸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吐出来可就没效果了,弟妹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滑腻的肉块顺着喉管滑落胃袋,恍惚间汪顺觉得那是某种活物,要在自己身体里生根发芽。

“来吧,药要全吃完才好呢。”

钱氏不知疲倦地一勺一勺喂着,汪顺强忍着恶心咽下嘴里的东西,舌尖腥得发苦,幸好炖盅很快就见底了。

“真乖。”钱氏手中的帕子缓缓擦过汪顺的嘴角,她凝视着汪顺的小腹,一把抓过汪顺的手腕,“你要记住了,你肚子里装的可是他们孙家的命根子。”

说完也不顾汪顺的反应,施施然离去了。钱氏前脚刚迈出院子,汪顺就忍不住了,他急忙扑向屋内角落放置着的痰盂,连带着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昏天黑地。

听到屋内连绵不绝的呕吐声,雁儿急忙走进内室,轻敲着汪顺弯着的后背,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是怎么了?”

汪顺冲她摆了摆手,雁儿赶紧倒了杯水拿了过来。感觉到胃里吐干净了,汪顺用清水漱了漱口,有气无力地走向床铺躺了上去。

孙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病恹恹的汪顺,无论怎么问话都不吭声。吓坏了的孙杨急得要找大夫,汪顺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你大嫂……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听汪顺提起钱氏,孙杨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她今天来过了,非要喂我吃东西。”汪顺说着坐了起来,手无意识地在胃部摩挲,“你不知道那个汤有多难吃,我都吐了……”

汪顺的话听得孙杨心惊:“她喂你吃了什么?”

“她说是对孩子好的东西,叫……”思考的时候汪顺总习惯将眼睛向上瞟,“嗯,叫什么紫河车,我记得是这个名儿。”

这下孙杨听着也要吐了,为着汪顺的心情也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偏偏钱氏是打着送补品的旗号过来,让孙杨有火无处发。

但想让孙杨咽下这个闷亏是不可能的。

每月初一十五,钱氏身为孙媳妇会按照规矩去到老太太房中侍奉。日子一到,孙杨特意带了道点心往祖母屋中去了,进屋一瞧,钱氏正立在老太太身侧侍布菜。

瞧见钱氏,孙杨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大嫂也在啊,正巧我带了道吃的。”

立刻有小丫鬟上前接过孙杨手里的木质食盒,一碟切成菱形的糯米蒸糕被摆上饭桌。米糕中间的芯是麦芽糖混着蜜饯调的,看上去精致小巧,刚好一口一个。

“这倒是稀奇了。”祖母眯着眼打量着那盘点心,“文馥,你也别站着了,来尝尝杨儿的心意。”

长辈发话,钱氏没有不从的,旋即低眉坐下,她原想尝一小口,毕竟嘴里的那几颗用银膏补过的牙可经不起折腾。谁知孙杨带来的这道米糕韧劲十足,竟怎么都咬不断。见老太太和孙杨都瞧着自己,钱氏只得将米糕囫囵个送进嘴里,用手帕掩嘴细细嚼了。

糯米裹着麦芽糖,在口中越嚼越黏,渐渐化作一团胶着的浆糊,把钱氏的嘴都黏住了。她洁白的脖颈紧绷成一条直线,喉头止不住地滚动,却怎么都没能把齿间那团恼人的东西咽下去,真真是难受极了。

更糟糕的是,钱氏竟然在嘴里品出了一丝铁锈味儿。她也顾不得体面了,借着手帕的遮掩侧身一吐,一颗发乌的牙齿赫然出现在掌心。

钱氏那边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正与孙杨话家常的老太太,老人转过头打量起这位素来端庄持重的孙媳妇:“文馥这是怎么了?”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钱氏强忍着把口中的血沫子咽了下去,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清浅一笑。

“定是我带来的点心太符合大嫂的口味。”孙杨笑着挽住了祖母的胳膊,“您瞧她,光顾着吃都不想说话了。”

“三弟带来的米糕……”钱氏的喉间还残留着血的腥气,将手里裹着残牙的帕子又攥紧了几分,“确实是别有滋味。”

待钱氏走后,老太太的眼神忽地犀利起来,眼风扫向孙杨:“说吧,捉弄你大嫂做什么?”

虽是责问的话,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纵容,显然是仍将孙杨当作幼童看待。

“是她先来我院子里找不痛快的。”

孙杨言语中未曾透露钱氏之前的所做所为,老太太听罢,面上并未显山漏水,不动声色地与侍立在侧的宋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只余主仆二人相处的时候,闭目养神的老太太手指在黑檀木桌子上敲着,半晌后睁开微阖的双目:“杨儿房里那个也有四个月了吧。”

宋妈躬身点头:“老夫人说的不错,确实满四个月了。”

“你瞧过那人……”老太太沉吟片刻,“觉得品性怎么样?”

“只是打过一个照面,我哪儿瞧得出来深浅。”宋妈垂手而立,回答的非常谨慎,“但三少爷确实是十分在意他的。”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盘得嘎吱作响:“挑个杨儿不在的时间,把人带过来给我见见。”

汪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领到了老太太面前,雁儿则被宋妈拦在了屋外候着。

屋子虽然点了上好的檀香,但还是压不住那股不知道从何处渗出来的陈腐气息。正值深秋天气转寒,屋内的温度却比外面要冷得多,阴凉像是能钻进骨缝里,隔着厚厚的锦缎让汪顺胆寒。

孙老太太先是从头到脚把汪顺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在他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眼角的笑纹加深了几分,抬手向宋妈示意:“快把人扶到榻上来,别累着我的曾孙。”

在罗汉榻上坐定后,汪顺悄悄抬眼偷看了一下孙杨的祖母。孙杨跟他提过一嘴,说小时候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

孙老太太确实已经非常老了。脸上的皱纹像干瘪树皮紧贴着骨头,皮肉也只有薄薄的一层。但瞧着精神好得很,双眼也不像其他老人那般浑浊,眼眶中浮动着犀利的光。

一开始,孙老太太不过是问了些身体状况,爱吃什么的寻常话,汪顺都规规矩矩的答了。

“多大了?”

“十七。”

“叫什么名字?”

“汪顺,顺颂时祺的顺。”

“你读过书?”

提到这件事汪顺显得十分羞涩:“都是杨哥教我的,他说要认识些字才好。”

宋妈眼角余光注意到老太太微微蹙起的眉毛,在一旁适时提醒:“要称三少爷才是。”

“你这样的出身,留在杨儿身边做个暖床的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怀了我孙家的骨肉,杨儿又吵着要给你名分,我们家也不会不讲规矩,只是有一点你需记住……”

老太太慢吞吞地呷了一口茶:“杨儿是能成大事的人,家里妯娌多,女人间的事情你若是处理不好,就乖乖的呆在自己房中,尽好自己的本分,莫要拿一些小事叫男人去替你出头。”

听着孙老太太的教导,汪顺迷茫地瞪大了眼睛,他没做什么呀?

“一个家族只有和气连枝,方能一荣俱荣,连绵百年。”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咔嗒一声搁下,“年轻的时候怎么撒娇男人都愿意依着你,求的多了难免会惹人厌烦,你可不要为了一时的畅快去赌以后。”

见汪顺仍是呆呆愣愣的,宋妈在旁边轻咳一声:“老夫人这是在提点你呢。”

“谢谢祖…”觑见二人的眼神,尾音还未发出来汪顺急忙改口,“谢谢老夫人……”

“回去吧,只要你能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孙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Notes:

危机正在降临……
非常用心的给每一个出场的npc都起了名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胡说八斗= =

Chapter 9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门外秋风瑟瑟,雁儿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见汪顺出来了赶紧上前扶住人。在雁儿的搀扶下,汪顺缓步迈出孙杨祖母的院子。

孙府大得像座迷宫,走在路上的时候汪顺望向两边的高墙,觉得自己渺小极了。

路过通往花园的岔路,汪顺停了下来,歪头对着身侧的雁儿轻声说了句:“我想一个人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雁儿面露难色,汪顺的肚子现在可比金疙瘩还宝贵,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她一个小丫鬟担待得起的,她娘的病可全指望着她的这份工钱了。

见雁儿的手指不停绞着衣角,汪顺也不愿为难一个小丫头,于是退了一步:“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雁儿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行,前面不过就是个花园,不跟过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汪顺在岔路口张望了一下,随便选了条路拐了进去。小路蜿蜒曲折,两旁越来越高的杂草让汪顺意识到这条路并不通向花园。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看花,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小路的尽头是一排整齐的废弃厢房。四周静极了,只有偶尔擦过耳边的风声和呼气的声音,汪顺吸了吸鼻子,觉得荒凉的景象刚好配他此刻的心境。

一丝女人细碎的呜咽声被风声卷着送到汪顺耳边。汪顺心下一惊,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个村口大槐树下阿婆们讲过的鬼故事。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凝神听了一会儿后反而皱了下眉,这声音不似哭声,反而有点像……

汪顺脸红了一下,好奇心驱使他轻手轻脚地凑到一扇窗户前,借着道漏开的纸缝向屋内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在破屋里看到了两条赤裸裸叠在一起的身影。

经历过性事的汪顺自然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正当汪顺想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时候,屋里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腿间的玩意儿软趴趴的,女人乖顺地跪到了男人的双腿中间,缓缓张开了樱桃般的口。

这个姿势让汪顺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竟然是孙柏。

那女人只露出小半张脸,模样清秀,汪顺觉得她有些眼熟。怕被这对野鸳鸯发现,汪顺迅速转身离去。回去的路上,汪顺终于记起是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

那夜孙柏带着人闯进二院时,吴姨娘在众人面前作势要寻死,冲出来抱住她的丫鬟,正是刚才在破屋里与孙柏厮混的女人。

这深宅大院真的会吃人。汪顺有些害怕,耳边又响起孙老太太让他“守本分”的训诫。

这里的女人都依附着男人而活,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雁儿瞧出汪顺面色不佳,只当他是着了凉,连忙把人搀回了院子。

汪顺坐在桌前,双手捧着个倒满热水的青花茶盏取暖。缓了一会儿方觉腹中饥饿,便打开了桌上的点心匣子,发现里面只剩些饼渣。汪顺最近的胃口变得特别大,他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心想这个小家伙生出来一定是只小馋猪。

汪顺把守在门外的雁儿叫进来,让她去厨房拿些点心。雁儿抱起空的点心匣子往外走,边走边想:三少爷屋里这个真是傻到冒气,其他太太姨娘都会给灶上的人塞钱,就他每次都空着手,还好有三少爷提前招呼过厨房,不然她这个小丫鬟去要东西,肯定会遭人白眼。

当初被派过来的时候,雁儿还以为捡了个好差事,现在想想,好事哪里轮得到她?不过好在汪顺是个好脾气的,就算她偶尔躲个懒,也从不见他生气。

雁儿从厨房捧回一盒子点心,汪顺打开就吃了几块。看见旁边瘦瘦小小的雁儿,他顺手递了块点心递了过去,随口问道:“你是从小就在孙家做事吗?”

掺了牛乳的点心入口香甜,雁儿摇了摇头:“我是外面雇来的,不是孙家的家生丫鬟,每个月还能回家一次呢!”

“挺好的,外面还有家人在等你。”

汪顺看雁儿的眼神堪称慈爱,雁儿的年龄跟他叔叔家的妹妹差不多,不过十二三的样子。

雁儿吃完了手里的点心之后眼神还不停往盒子里瞟,汪顺见状笑了笑:“想吃就自己拿吧。”

有了这一遭,汪顺和雁儿间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平时孙杨不在家的时候,雁儿就会被汪顺招进内屋吃点心聊天。

眼见着能聊的话题都说得差不多了,雁儿跟汪顺提议道:“你可以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衣服呀。”

雁儿的话让汪顺心下一动,但他从来没有拿过针,面上不免有些犹豫:“但我不会啊。”

雁儿歪头一笑:“这有什么难的,我来教你不就行了。”

做衣服对刚入门的汪顺来说确实是有点难,小师傅雁儿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教点简单的。她拿着汪顺给的钱,去外面的布行采买了些布料棉线。

襁褓的缝线横平竖直即可,但小小的缝衣针到了汪顺手里就不听使唤。雁儿无奈,只好又去买了一批次一些的布料,以供汪顺练习使用。

反复的练习将汪顺的手戳得满是窟窿眼,把孙杨看得心疼坏了。

“针线上的事家里都有专人负责。”孙杨把床上放的针线筐抱到怀里,自己坐过去,“你就别折磨自己了。”

“我亲手做的,意义不一样。”汪顺抚摸了一下已经显怀的肚子,脸上挂上了甜蜜的笑,“杨哥你就别管啦。”

时间步入初冬,天气逐渐冷起来,汪顺的身子越发沉了,懒懒地窝在房间里不愿出门,柳姨娘好几次来寻他打牌,他都没去。不想动是一方面,还有个原因就是那院子里有大嫂钱氏在,经了上次那桩事后,汪顺实在是有点怵她。

汪顺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钱氏可没空对付他。

吴姨娘倚在门框上,看着钱氏身边的丫鬟脚步匆匆地带着大夫迈进了院子。

屋内,钱文馥正被牙疼折磨得说不出来话。

“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吴姨娘扭着腰肢走了过去,“一请就是两位大夫。”

作为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画屏对吴姨娘的挑衅充耳不闻,撩开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姨娘也不在意,反而出神地盯着最后面拎着药箱的大夫的挺拔背影:“也不知道这年轻人的技术怎么样。”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孙杨的生辰。寿星本人还未发话,大哥孙柏倒是替弟弟招呼起了一场生日宴。

孙杨本以为只是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到了花厅却意外地见到了徐嘉余的大伯徐延宾。

孙柏满面堆笑,一面吩咐人去请老太太一面招呼徐延宾:“徐大哥快请坐,今天来的都是咱们自家人,不用拘束。”

孙杨心道宴无好宴,落座的时候特意挑了一个离徐延宾最远的位置。

果然开席后没多久,徐延宾就对着孙杨的方向举起了酒杯:“贤侄果然一表人材。不像我家那个丫头,本想带她一起来赴宴,哪成想一大早家里就不见了她的人影。”

孙柏笑着斟了杯酒:“女孩子嘛,还是要嫁个人才好安定下来。”

徐延宾一边摇头一遍用眼神瞟着孙杨:“也不知道哪家人有这个福气娶了我家的丫头……”

“这有何难啊。”孙柏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这弟弟可……”

孙杨立刻截过了孙柏的话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徐小姐结婚那天,孙某一定上门讨一杯水酒喝。到时候徐叔叔可不要嫌我不请自来。”

这下孙柏的表情就很难看了。

这场主客皆不欢的宴席最终在天黑后散场,孙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后立马抱住了汪顺。

轻嗅着男人身上传来的酒气,汪顺轻轻地捋了两下孙杨的后背:“要不要喝解酒汤?”

孙杨的头倚在汪顺的肩窝上,半晌后才张口:“今天是我的生辰。”

汪顺的声音惊讶极了:“呀,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天天待在一起,有什么好说的。”

“那可不行。”汪顺捏住孙杨的鼻子晃了晃,“过生辰要吃面呢。”

孙杨来了兴致:“有什么说法吗?”

汪顺歪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没有,这是我家的习俗啦……不过现在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厨房还有能不能开火。”

“这有什么难的,你跟我来。”

说罢孙杨便拉起汪顺的手向门外走。厨房的灶还温着,怕主子们晚上要吃夜宵还有下人守着。孙杨摸出几个钱赏给了那位留守的下人,换来了厨房的使用权。

下人拿了钱退了出去,汪顺吐了下舌头:“你进自己家的厨房还要花钱呀。”

孙杨没答话,弯下腰想把灶台的火重新拢起来,却被突然蹿出来的烟灰呛得直咳嗽。

“还是我来吧。”汪顺从一旁抱了些干柴放在地上,环视四周又找到了火柴和旧报纸,“杨哥帮我往锅里添些水。”

汪顺熟练地把干柴折碎按照粗细摆放好,“唰”地一下划亮火柴点作为引火物的报纸,没一会儿灶里旺起来的火焰就把他的小脸映照得红彤彤的。

见火已经烧了起来,汪顺站起身在厨房寻摸了一圈,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食材。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汪顺把晾干保存的鲜面下进水里。陶罐里有厨子提前熬好的猪油,㧟一勺放入碗中,再兑入滚起来的面汤水,撒上适量的盐和酱油,一碗飘着油花的简易汤底就做好了。汪顺看准时机,打了一枚鸡蛋到锅里,最后烫上一把挺脆扩爽的小白菜。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做好了。汪顺献宝似地端到孙杨面前:“快尝尝。”

孙杨没去接筷子,反而从口袋里掏出帕子为汪顺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小顺以前经常做饭吗?”

“我们乡下人吃的东西,做起来也不费什么事。以前在家里吃的面都是榆皮混着杂粮做的,白面还是来你家后才吃上的。”汪顺搔了下头,似有些不好意思,“杨哥你快吃,汤面泡久了会结牢的。”

孙杨用筷子挑起面条,大口地塞进嘴里。这碗面的食材和调味都再简单不过了,但孙杨却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安稳日子过了没几天,就又出事了。

国民党当局打着方便管理的名头,要求解散青年进步组织,杜进所在的民先队赫然在列。接到中共的指示,杜进需将组织里的其他成员转入到其他的合法团体,连带着孙杨也忙得不着家了起来。

这边孙杨忙得焦头烂额,孙柏却还没有死心,经常叫徐家父女来家里做客。虽然十次里有九次见不到孙杨的人影,但来的次数多了总有碰上的时候。

汪顺最近的胃口越发大了,常常每隔两三天就要派身边的丫鬟去取一回点心。雁儿抱着空匣子到厨房说明了来意,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给她装点心。一个在厨房打杂的小丫鬟好心地把雁儿拽到一旁,塞给她一把葵花子:“姐姐稍微等一会儿吧,今天大爷要宴请贵客,大家伙儿都忙着呢。”

雁儿无法只得在一旁等着,小丫鬟忙着手中的活计的同时顺便陪她闲聊了几句。

看着小丫鬟不停翻动手中的竹编簸箕,雁儿好奇地发问:“这些腊梅花也能用来做吃的吗?”

小丫鬟笑吟吟地:“花园的腊梅开得正好,上面吩咐我们采来制些花茶,省得这些漂亮的花儿过了花期白白落成花泥,怪可惜的。”

雁儿把装满点心的匣子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汪顺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快喝点热茶暖暖,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厨房今天忙得很,听说是孙家的故交徐老爷上门来了。”

汪顺听罢并没有放在心上,管他徐老爷王老爷左右都是与他无关的人,他还是更关心盒子里的点心。

雁儿看着汪顺的吃相,又打量了下他的肚子:“要不,等你吃完我们去花园转转?听说园子里的腊梅开了。”

汪顺确实很久都没出过院子了,身上的肉都懒了。他想了想反正去花园的路又不远,于是就让雁儿拿来了厚外套,两个人一起出门去了。

花园里暗香浮动,枝头上尽是绽放的腊梅花苞,星星点点的鹅黄色像是天上点缀的星子,好看极了。雁儿扶着汪顺漫步在连廊上,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假山旁边立着一男一女。

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后,汪顺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攥紧了搀扶着他的胳膊。他深吸一口气,对雁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绕到了一个死角处。

徐小姐和汪顺之前见过的女人都不同。乡野间的女人粗旷,宅院里的女人刁钻,徐小姐身上有着不同她们的书卷气,望之就知道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不施粉黛的脸圆圆的,上挑的眉目透露着几分坚毅,身上穿了套滚着花边的青色袄裙,一副进步学生的装扮。

不知徐小姐说了些什么,由于身高差距孙杨不得不伏下身来侧耳倾听,听完后还露出一个笑来。

落在汪顺眼里就成了好一对壁人。

留过洋的富家少爷理应配读过书的名门千金。

如果说徐小姐是天上的云,那自己就是地上的泥。汪顺看着花园里亲密交谈的一男一女,不禁低下了头。月份大起来后,他低下头都快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不男不女的怪物。

曾经听过的咒骂声在汪顺的耳边响起,刺痛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眼见着孙杨和徐少兰说笑着离开了花园,汪顺再也支撑不住,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指关节都攥得发白。

雁儿望着汪顺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嘴唇动了两下:“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大少爷除了太太也有好几房姨娘呢,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腊梅的清香蹿进鼻子里,竟然有种凄苦的味道。

“是我痴心妄想。”

雁儿看着汪顺,也想不出别的安慰的话,只得说:“最起码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是啊。汪顺神情木然,要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有这个孩子,他早就被孙家打死了。

汪顺坐在石凳上缓了一会儿,手不断抚摸着孕肚,半晌后才看向雁儿:“我们回去吧。”

Notes:

每次写这篇我都有种重回小学玩语c的感觉。。。。。

刚在另外一篇写完过生日,又穿越到民国过生日。。。(笑

用得上的重要人物目前已经全部出场,剧情马上就要急转直下了——

Chapter 10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怎么是你?”

孙杨没想到,家人反复提起的徐小姐竟然是最近经常见面的《杭县时报》的特约作者济平。他和杜进计划在学校中办一场演出,动员一切可以联合起来的革命力量。徐少兰就是被杜进请过来演讲的,她以济平为名,化笔为刃,在报纸上发表了多篇角度犀利文风狠辣的时评,故而在学生间颇有声望。

因此刚在花厅打了个照面孙杨就怔住了。

孙柏笑着推了孙杨的后背一把:“徐小姐姿容出众。瞧我这傻弟弟,第一眼就看呆了。”

“济……”瞧着徐少兰的眼睛里似有恳求之色,孙杨截下话头,“徐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

见孙杨主动,孙柏乐开了花,他满面笑容地搓着手:“对嘛,你们年轻人是应该多聊聊。”

孙杨早已学会自动无视孙柏的话,将徐少兰引到了花园中。

孙府的花园是请名家设计的,九曲回折疏密得宜,颇具雅意。

行至僻静处,孙杨斟酌着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孙家三少爷?”

徐少兰先是点头,随后爽朗一笑:“我又不想嫁与你,何必自揭身份?”

“都是他们乱飞鸳鸯谱。”孙杨露出些苦恼的神色,“其实我已经……有爱人了。”

与聪明人说话是一件轻松事。徐少兰闻弦而知意,不过她不想过问他人的感情问题,只是点了下头:“祝福你们。杜进说话剧的排练有些问题,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孙杨低头笑了一下,答了声“好”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花园。

 

雁儿将汪顺扶回了院中,汪顺在床上捧着肚子呆坐了一个下午,送来的晚饭也没动几口,夜幕降临之际才吩咐雁儿去烧一些热水,说想要洗个澡。

澡桶中填满了热水,小小的盥室充满了氤氲水汽,雁儿本想在一旁帮忙,没想到却被汪顺赶了出去。

汪顺挺着大肚子,艰难地里三遍外三遍把自己冲涮了个干净,然后换上宽松的睡裙,躺在床上等孙杨回来。

亥时过了好久孙杨才匆匆回到小院,裹着一身凉气的他刚踏进卧房就发现汪顺瞪着大眼睛缩在被窝里等他。

“怎么还不睡?”怕凉气激到汪顺,孙杨特意坐到床边上稍远的位置。

这种十足的好丈夫模样落到汪顺眼里却变成另外一种意思,他眼中落寞了一瞬,又很快地掩饰好,支起身子轻轻捉住男人的手腕,轻车熟路地撒起娇来:“杨哥,你白天都做了什么呀,跟我讲讲嘛。”

白天刚跟徐少兰把话说开的孙杨心情愉悦,自觉完美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刚想开口邀功,转念又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让汪顺知道家里人有意给自己说亲肯定会多想。

“没做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出去见了些朋友。”

汪顺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手用力攥紧了被子。

孙杨把人搂进怀里,皂角味儿窜进他的鼻腔,他忍不住贴近多嗅了几下:“洗澡了?”

“嗯。”汪顺抓住孙杨的手,主动把嘴贴了过去,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我们做吧,杨哥。”

热情的邀请让孙杨感到诧异,他忍不住看向汪顺的肚子:“你肚子里有宝宝呢。”

“大夫说了孕期是可以的……”汪顺干脆直接去解孙杨的皮带,吓得孙杨赶紧按住了他做乱的手。

“这太危险了,小顺。”

再次被拒绝的汪顺语气中都带了哭腔:“我知道我现在……但别拒绝我,我们、我们可以把灯关掉……”

突如其来的眼泪让孙杨不知措施。

“我都洗干净了,可以用后面的……”

“求你了,杨哥。”

“别嫌弃我,成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汪顺,孙杨开始回忆最近在家的时间是不是太少了。他对汪顺总是愿意纵容的,于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下汪顺有点长了的头发。

“小顺又想哪儿去啦?”孙杨轻点汪顺的眉心,“你是因为我才这么辛苦的,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那你就好好疼疼我吧。”汪顺的眼眸中含着雾气,几近虔诚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杨哥……”

“一会儿不舒服的话你一定要说出来,我会马上停下。”

汪顺乖巧的点头,手指去勾孙杨的衣服扣子,孙杨按住他笨拙的身躯。

“我来,你不用动。”

看着男人健硕的身躯暴露在自己眼前,汪顺吞了吞口水,身上也开始燥热起来,双腿忍不住摩擦起来。很快孙杨就脱光了衣服,看向床上的小妻子,手从睡裙下方伸进去,没想到汪顺的下身光溜溜的。

“内裤呢?”

面对孙杨的明知故问,汪顺小脸一红,小声说了句:“没穿……”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种赤裸裸的勾引。孙杨深吸一口气,心里还记挂着汪顺的身体,就想去一旁的柜子里拿凡士林做润滑。

“不用……我都做好了,你直接进来就成……”

汪顺说着撩开自己的裙子,护着肚子趴到了床上,主动用手掰开屁股,两片肉臀中间的那个小眼油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做好了扩张。

淫荡的姿势勾得孙杨的性器硬梆梆的,为了汪顺的身体着想不能行房的这段时间他忍得很辛苦,但今天……

贲发的蘑菇头顶到湿润的入口,刚进去一个头就被里面的软肉吸住,孙杨扶住汪顺的屁股,缓缓地把一整根肉棍都塞进菊穴里,小小的洞口贪吃的吞食着巨物,周围的褶皱都被抻平了。

汪顺的后穴敏感点生得很浅,已经习惯性爱的他在被填满的那一瞬间未经抚慰的前端就起立了,随着孙杨九浅一深的操弄后穴也开始分泌出肠液。

“啊呃……”

从前在床上羞于发出声音的汪顺这次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顾外面还有人守夜,大声呻吟了起来。孙杨本来还怕伤到汪顺,现在被勾得性器又涨大了几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欲望,狠狠抽插了起来。

后穴被肏得汁水四溅让汪顺的雌穴倍感空虚,他忍不住张嘴祈求:“前面……嗯、骚穴也好痒啊……”

“帮帮我,杨哥……”

孙杨的大手向前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淫水:“明明肏的是你的屁眼,怎么前面的穴也湿了呢?”

“因为太喜欢杨哥了嗯、每个洞都想被填满……”

听着汪顺的淫词浪语,孙杨把两根手指合拢插进了发大水的雌穴中,两个洞被孙杨照顾到了,汪顺爽得说不出来话,没一会儿前面的小肉茎就被刺激得射了。

由于是在孕期,孙杨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见汪顺爽了就打算把性器抽出来自己解决。

“别拿出去杨哥…射在我里面吧、求你了……”

汪顺今晚格外的黏人,他努力用后穴夹紧男人的性器不让孙杨抽出去,软肉裹得孙杨头皮发麻,匆匆抽插了几下后就释放在了汪顺身体里。

被灌了精汪顺捧着大肚子瘫倒在了床上,大口喘息着。孙杨担心内射会导致发烧,准备去打些水进来为汪顺清理,没想到刚披上衣服汪顺就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

“别走……杨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傻小顺,我只是要去打些热水。”孙杨坐回床上,语气温柔,“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耐心的哄了一会儿汪顺后,孙杨才起身离开房间去打水,躺在床上的汪顺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孙杨离去的背影。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让汪顺觉得刺骨的冷,他被奸成一个圆洞的屁眼还在缓缓向外流精,汪顺把手伸到后面,用手指刮出一点残精送到嘴里吮吸,腥膻的精液让他感到安心,这让他觉得杨哥还是需要他的。

热乎乎的毛巾擦过皮肤,汪顺听话地任由孙杨摆弄着。孙杨认真地把汪顺一片狼藉的下身擦了个干净,无意中又瞄到汪顺因为怀孕而肿起的脚,心中的愧疚如山般拔起。

“我再去打盆水来。”孙杨的声音放得很柔,如同哄孩子一般,“咱们泡泡脚再睡好不好?”

铜盆里的水温兑得正合适,坐起身的汪顺把脚伸进盆里。被水包围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蹲在地上的孙杨拿过毛巾,仔细地为汪顺擦起脚来。

在田间地头间奔跑着长大的汪顺脚生得比孙杨还要大些。落在孙杨手里好似两艘船,只是船前方的木板有些过于长了,于是孙杨又任劳任怨地从抽屉里取出把剪刀。

细微的咔咔声在卧房中响起,汪顺低头注视着为自己绞指甲的孙杨。金尊玉贵中养大的少爷愿意为他做这些,汪顺心中不是不甜蜜的。

折腾到下半夜两个人才依偎着睡了过去。第二天清早还是孙杨先爬起来,他打开门就看到雁儿守在门外,思考片刻后对小丫鬟勾了勾手,把人招呼进身侧。

“小顺最近见了什么人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昨天提议去花园的雁儿吓了个够呛,她强装镇定摆出一个笑脸:“没有呀,三太太身子重,一直待在院子里,哪儿也没去过。”

雁儿的一句三太太把孙杨哄得心花怒放,他觉得昨天晚上汪顺的一反常态可能是孕中多思的缘故,自己日后多陪陪就是了。

后来孙杨又特意去找了趟大夫,询问孕期行房是否安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放心下来。

那晚后,孙杨便时常待在家中陪伴汪顺。偶尔出门也会很快就回家,与杜进之间的联络多靠差家里的小厮去送信。一来一往倒是多花费了不少时间,看得汪顺忧心忡忡:“我是不是耽误你做事啦?”

孙杨放下手中杜进刚托人送过来的演出安排单,碾了碾眉心:“怎么会呢?外面那么冷,我才不愿意出去呢。”

桌面上的纸张吸引了汪顺的注意力:“你看的是什么呀?”

“我与朋友借了学校的礼堂,打算办一场红色演出。”孙杨觉得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诉汪顺也无妨,“后天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其实汪顺对孙杨口中经常提到的革命、共产、马克思主义不甚了解。他隐约知道孙杨在外面做很重要的事。爱人热爱的事业,汪顺总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些,所以他试探着开口:“杨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孙杨迟疑片刻,眼神落在了汪顺鼓起的肚子上。

觑见孙杨的神色,汪顺收敛起心中的期盼,眼睛也黯淡下来:“我知道了。”

书上说,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儿女情长。更何况自己连个女的都不是,带出去平白惹人笑话也就算了,还会给杨哥带来非议。汪顺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会在家等你的。”

孙杨瞥见汪顺的动作就知道,这小家伙又想左了,于是他把人搂进了怀里:“可以带你去,不过那天的人会很多,我关照不到你的时候要小心些,碰坏了身子我可是会伤心的。”

Notes:

小更一下=W=
每天穿梭在三份不同风格的文档里时我都会想,这么写下去我会不会人格分裂。。。。

Chapter 1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演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畏着天寒,出门前汪顺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打眼望去倒是看不出来他怀了孕,只是身型有些臃肿罢了。高领的衣衫又遮住了他的喉结,宽檐的帽子下只露出个巴掌大的小脸来,汪顺人长得清秀,这么一打扮倒生出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来。

因为要提前布置礼堂,孙杨就带着汪顺提前来到了学校。后台里人来人往,汪顺像根尾巴似的跟在孙杨屁股后面,好奇地瞪着眼睛东张西望,有人看过来他就会赶紧低下头。每个人遇到孙杨后都会停下来与他点头打招呼,听着别人喊着“孙哥”的声音,汪顺心中有些小雀跃,“杨哥”可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老孙!”一位架着副眼镜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笑着拍了拍孙杨的肩膀,“我和济平可等你好久了。”

说话间来人注意到了孙杨身后紧跟着的人:“这位是?”

“是我爱人。”孙杨颌首,主动错开个位置把汪顺从背后拉到了人前,“这是我同学杜进,也是这场演出的策划人。”

汪顺的身高比杜进要高出不少,杜进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还是伸出了手,笑得相当友善:“嫂夫人怎么称呼呀?”

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汪顺慌忙合上去握了下,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得向身侧的孙杨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孙杨瞧着汪顺的这幅蔫巴的小动物模样倒是觉得新鲜,但还是主动替人解了围:“他本家姓汪。”

杜进本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正巧有人喊他的名字,就对着好友点了下头走到了旁处去。

“出门前不是很兴奋吗,怎么不跟人家说话?”见人走了,孙杨捏了下汪顺的手低声问道,“只会在家里跟我窝里横,嗯?”

“我……”汪顺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人打断了。

一位围着枣红色羊毛围巾的女孩徐徐走了过来。圆圆的脸蛋,斜飞至鬓边的眉毛,汪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和孙杨一同出现在花园里的女孩。

“济平,你来得正巧。”孙杨乐呵呵地把汪顺搂进怀里,“正想给你介绍呢,之前跟你提过的,我爱人。”

“你好呀。”徐少兰笑眯眯的,“我姓徐,你可以同孙哥一样喊我济平。”

“一会儿我忙起来,可能要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小顺。”

正说着,一声响彻云霄的“老孙”就冒了出来。远处的杜进不停地挥着手,孙杨无奈地冲着徐少兰笑了一下:“你瞧,说什么来什么。可见话不能乱说。”

留下汪顺站在原地与徐少兰面面相觑。

“行啦,我们也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他们忙起来没个时候。”徐少兰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住汪顺的胳膊,“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休息。”

没想到汪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少兰疑惑地看了眼被自己挎住的人,发现对方正痴迷地盯着孙杨的背影。

望夫石在眼前具像化了,徐少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伸出手在汪顺眼前晃了晃:“孙哥托付我照顾好你,跟我走吧。”

听到徐少兰提到孙杨,汪顺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跟着对方走了。

徐少兰带着汪顺来到了礼堂中,挑个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掏出演讲稿默默地温习起来。她看着看着忽然记起一旁的汪顺来,借着整理稿纸偷瞄了一眼,发现对方坐得离自己很远,正垂着头抠手,看上去无聊透了。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徐少兰脑海里莫名地冒出一句话来。于是她收起了手中的稿纸,主动坐了过去,戳了戳汪顺的胳膊。

“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女人不能总是跟在男人身后,做他们的附庸。”昏暗的礼堂里,徐少兰的眼睛亮极了,“要自己有立身之本才行啊,你说对不对?”

声音难以遮掩,汪顺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开口说话,听了徐少兰的话后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种十足的小媳妇样儿,让徐少兰深感无力,吐出的字句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回声都没有。哪怕对牛弹琴,牛也应该哞几声吧!哪像眼前这位……

徐少兰忽然意识到,汪顺从见面到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又联想起孙家与父亲的一意孤行,想通了这个关节后,她不由得轻轻地捂住了嘴。

真是一个可怜人啊。同样是大家族出身的徐少兰在心里直叹气,这样的情况留在孙家,指不定会被那些老古董怎么搓磨呢。

想到这里,徐少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塞进汪顺手里,又胡乱地比划了几下,示意他这是可以吃的。

看着躺在手心的糖块,汪顺愣了一下,抬头对上徐少兰关切的脸,慢慢地挤出了一个笑来,拆开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

 

演出是在下午开始的。说是红色演出,但校领导都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人精,于是杜进和孙杨废了点脑筋把这场演出包装成了文艺汇演。为了吸引人来看,还拉来几名歌喉好的学生表演了些时兴的歌曲。

节目进行至一半,徐少兰才登台演讲。她气定神闲地走到舞台中央,红围巾在上台之前就脱掉了,演讲稿也收了起来。

她刚开口自我介绍,汪顺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跟苍蝇似的:“济平竟然是个女人……”

台下的议论很难影响到舞台上的人。徐少兰字正腔圆地吐口,铿锵有力态度自然地表达着对时局的看法。

演讲结束,礼堂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坐在第一排的汪顺盯着舞台上鞠躬的人,出神地想着,自己的立身之本又在哪里呢?

怀孕之后,连书本都很少摸了,每天只是在房间里盼着杨哥回来,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又过掉两个用来凑数的节目,才到了今天这场演出的重头戏。

一阵震天的锣声后,酒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位做着卖艺汉打扮的演员出现在舞台上。

“小小刀儿转圆圆,五湖四海皆朋友,南边收了南边去,北边收了北边游,南北两边皆不收,黄河两岸度春秋,不是咱家夸海口,赛过乡间两条牛。”

又是一阵清脆的锣鼓声,卖艺汉的声音响起:

“开了场子,就叫我这姑娘来唱支小调吧,我的姑娘是我去年从苏州买来的,长得标致,穿得漂亮,手能耍十八套武艺,嘴能唱南腔北调,现在先叫她来唱一支小调让台下的老爷们开心开心……”


一位身穿花布衣裳的卖艺女登场,一曲新派的小调结束后,舞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地叫好声。

卖艺汉拱了拱手,做谦虚状:

“不算好,不算好,好的还在后面呐。我的姑娘聪明伶俐,自从带她到过上海以后,这些个新派的小调,都学得顶呱呱的了。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了,如今正是国难当头,还尽唱这些个怪肉麻的调儿可真有些不对劲儿。现在咱们大中华给东洋小子欺侮得可怜,老百姓又逼得连一句气话都不敢讲,咱们虽然是走江湖的,可总也有一点爱国的心眼儿,除非他奶奶的小舅子味了天良去当汉奸。所以我就把亲眼看见的事情编支小调来唱,叫做九一八小调,听得懂,容易学,希望老爷先生小哥儿小娘儿们,把这些小调放在嘴边上,没事就拿出来唱唱,也算咱们把东洋鬼子欺侮我们的种种是记在心头上的。好了,闲话少说,唱起来吧!”

卖艺女张口便唱,没几句后就咳嗽起来,勉强接上后声音却越来越弱,急得卖艺汉在旁边跺起脚来。

舞台下传来了喝倒彩的声音,卖艺汉转了两圈,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鞭来,抽在卖艺女身上。

卖艺女被鞭子抽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眼看着卖艺汉的鞭子又要抽下来,爬不起来的卖艺女闭上了眼睛。此时异变突生,一位身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从观众席站起身,快步走上舞台,随即一声爆呵响起:

“鞭子放下来!”

第一次看戏的汪顺渐渐入了迷。

卖艺汉冷笑一声,手指着舞台上趴着的女人:

“在这世界上,谁能养活她,谁就有权利使用她,朋友,你年纪轻轻,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汪顺的内心陡然一颤。

舞台上的两个男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一片混乱中,鞭子掉落在地上。工人打扮的青年男人骑在卖艺汉身上,揪住对方的头发,强迫身下的男人抬起头来:

“你说,你还敢用鞭子打人么?”

趴着的卖艺女急忙起身扑了过去:

“好先生,请你放了他吧!这不是他的错啊!”

青年工人竖起眉毛,说话的声音中充满着不解:

“他把你当畜生看待,你还替他说好话?”
“这有什么法子呢,他可是我的爸爸呀——可恨的东洋鬼子,夺了我们的家乡,抢去了我们靠着活命的田地。最可恨的,我的妈妈也被他们杀死了。”

被放开的卖艺汉也流起泪来,声音哽咽:

“都是我们的命不好!”
“我告诉你们,使你们挨冷受苦,无家可归的是日本帝国主义,是不抵抗的卖国汉奸!”
“要打倒那些吃人的东西,才有生路!只要大家齐心,团结起来,这力量比什么都大!”

台下又噌地一下站起一个男人,高高地举起拳头:“大家联合起来,一齐去打倒我们的仇人!”

在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呐喊声中,演出落下了帷幕。

散场后,演职人员齐聚后台。孙杨护着汪顺站在最外围,人群中心的杜进冲着大家拱了拱手:“今天的演出很成功,一会儿我做东,请大家吃涮肉。”

数十个人跟在杜进身后来到了提前定好的饭馆。有两个人光明正大地缀在队尾,身边自成结界,孙杨拖着汪顺的手:“怎么样,我们这演出办的不错吧?”

汪顺点点头,声音放得很轻:“我也可以加入你们吗?戏里说,大家齐心协力去打倒日本人,我也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虽然我读书没你们多,但我、我力气很大的……”

“当然可以。”孙杨很惊喜,“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涮肉是一种发源自北方的吃法,可惜在杭县不受欢迎。杜进在北平时与好友们吃过几次,觉得这种美食很适合聚会时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吃。正巧前不久有一支北方商队路过杭县,杜进便出钱买下一只羊来,就等着今日演出后的庆功宴。

饭馆里最大的包厢里,大家围着圆桌坐成一圈,桌子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铜锅。酱料也是杜进在北平吃过的那套,麻酱、酱豆腐、韭花以及辣椒油。孙杨端着个粗陶碗,按照杜进说的顺叙开始调酱,他心里记着汪顺不能吃辣,专门调了碗没放辣椒的,韭花也加得少些,拌开后才把碗稳稳放到汪顺面前。

新鲜的羊肉切得很薄,用筷子夹了放进沸腾的汤锅里,红色的肉没几下就涮熟了。挂念着孕妇不能吃生食,孙杨夹给汪顺的肉都是烫到完全变了色的,一块都没有马虎。

杜进还吩咐店家做了一锅芝麻烧饼,咸香酥脆的烧饼直把汪顺吃得口齿生香,吃完一个后忍不住又伸出了筷子。孙杨侧头一看,发现有一颗芝麻粘在了汪顺的嘴角,脸上带着笑伸出手指刮掉了那颗白色的小玩意儿。

目睹了这一切的杜进不由得笑出了声,引得餐桌上的其他人纷纷侧目。夹着烧饼的汪顺被吓了一跳,也跟着看向了声源处。

“想不到我这老友,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杜进见大家都盯着他,爽朗一笑,“看来这世间万物,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见杜进引起了话头,同桌上便有人壮着胆子朝孙杨提问:“孙哥,给我们讲讲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呗!”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饭桌上的其余人八卦心顿起,纷纷附和:“对啊对啊。”

一桌都是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热闹极了。

“想知道吗?”饮了些酒的孙杨也一改平日里的严肃,“秘密。”

“嘁——”汪顺身旁坐着的女生正是话剧中卖艺女的扮演者,她转过头来晃了晃汪顺的胳膊,“那嫂子你来跟我们说说呗!”

这可把汪顺闹了个大红脸,桌子下孙杨主动牵住了汪顺的手,手指不断摩挲着爱人的手心。

“他脸皮薄,大家快别闹了。”

孙杨发话后,这个话题总算避过去了。汪顺重新夹起碗中的饼,送进嘴里小口嚼着。

“诸位!请听我一言。”杜进突然举着酒杯站了起来,“不日后,我就将启程前往延安。今天的这顿饭既是庆功,也是践行。”

“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大家再相见。我杜某人在这里敬大家一杯!”

提着酒杯的杜进转了一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座的诸位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愿我们能早日见到曙光。”

不知道是谁先轻声唱起了《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到最后,大家纷纷起身捧杯,汪顺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到了,只能喝蜜水的他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轻轻哼着刚刚听到的歌曲。

孙杨今晚喝了不少酒,但意识还算清醒。散场后他在心里一合计,干脆找了家酒店带着汪顺住了进去。

两个人刚进屋,汪顺就迫不及待地说起话来——一天没出声可憋死他了。

“我们怎么不回家呀?”

“你忘啦?”孙杨替汪顺脱起外套来,“我们明天要去医院检查的,住在这里离得近些。”

医院还是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充满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躺在床上的汪顺露出一个圆润的肚皮来,等着挂着听诊器的医生做检查。

听诊器按在皮肤上冰凉凉的,汪顺觉得这次检查的时间好像比第一次长了不少。

床旁边的孙杨盯着医生不断皱起的眉毛,心里咯噔一声。

Notes:

*斜体部分引自1931年后由陈鲤庭、崔嵬等集体改编的抗日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是当时抗战宣传的标志性剧目。

没想到吧,演出现场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竟然已经写了五万字欸!

Chapter 1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洁白的屋子里静得令人发慌,孙杨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蹦出喉管。他在内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镇定,毕竟他构建了汪顺世界里的天。

半晌后,医生终于放下了听诊器,他的目光在孙杨和汪顺间来回梭巡了片刻,才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他的肚子比相同月份的孕妇看起来更大些,我差点以为里面有两个呢,但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一个胎心……”

孙杨听过医生的话仍是一头雾水,说话的时候牙都在打颤:“您能否说得清楚些,我爱人他的身体究竟有没有问题?”

“别紧张。”医生看着眼前神情僵硬的男人,“你们两个都是高个子,胎儿大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如果不控制一下的话,他生产的时候可能会吃大苦头。”

“怎么控制?”

得到了医生的二字箴言后,汪顺的小脸皱成一团。因为是在公共场合,心刚放回肚子里的孙杨强忍住了过去揉脸的冲动,认真聆听了医生的嘱咐,道过谢才领着人走了。

刚踏出医院的大门,汪顺就扯了扯孙杨的衣角:“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吃猪大肠了?”

“为了孩子,你且忍一忍罢。”

汪顺皱着鼻子,低头轻拍了肚子一下:“这小家伙儿磨人得很呢!”

“现在你就觉得烦了。”孙杨哑然失笑,“要让你养孩子,不会每天气鼓鼓的跟小朋友打架吧?”

“嘁。”汪顺笑着捶了孙杨一拳,“我才不会呢!”

孙杨在医院门口拦了两辆黄包车,回孙宅的路上汪顺一低头就看见了前面的车夫脚上破破烂烂的布鞋,他心中不忍但又无能无力,毕竟身上的锦绣绸缎都是靠孙家供养才能穿上的。

车稳稳地停在孙宅门口,孙杨先下了车忙不迭地过来扶人,等到付钱的时候,汪顺冷不丁开了口,眼神希冀地看向掏钱的孙杨:“这位师傅的车拉得很稳呢……”

于是孙杨又多加了几个钱,车夫接过赏千恩万谢了一番后方才拖着车揽新的生意去了。

冬日漫长,杜进离杭后清闲起来的孙杨有了大把的时间待在家里。他开始整日与汪顺腻在一起,按照医嘱仔细监督着汪顺日常的饮食。

而汪顺自从上次在学校礼堂看过演出后,便又捡起了好久没碰过的书本,分外用功起来。现在的汪顺已经可以独自读一些简单的白话文本子了。

孙杨盯着认真练字的汪顺的侧颜,呷了一口丫鬟刚送进来的热茶后随口一问:“平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呢?”

汪顺侧过头,意识到孙杨问的是雁儿:“她娘生病,跟管家支了假回家去了。”

“那也不能派个这么小的丫鬟来顶她的活儿吧。”孙杨略微有些不悦,“孙伯真是年纪大了,对家中的事越发的不上心了。”

“刚才进来送东西的是雁儿的妹妹巧儿。”汪顺摇摇头,“孙伯来问过我,雁儿她家里就指着这份工钱过活呢,所以才叫她亲妹妹来顶了这份差事。”

“你呀。”孙杨伸出手把汪顺摁成个猪鼻子,“就是心善面皮软好说话。”

“雁儿同我说了,等她娘的身体稍好些就回来。”汪顺不甘示弱地伸出手捏住孙杨的脸,“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照顾我嘛。”

汪顺对着孙杨颐指气使地撒起娇来:“去把点心匣子给我拿过来——”

孙杨爱极了汪顺使小性子的样子,美滋滋地把点心匣子端了过来:“只能吃一块。”

匣子里琳琅满目的点心让汪顺吞了下口水,他果断讨价还价:“两块。”

孙杨嵬然不动,伸出一根手指在汪顺面前晃了晃:“一块,要不然就别吃了。”

“诶呀!”汪顺摇晃起男人的胳膊,“两块,吃完了以后我们去花园散步总行了吧。”

孙杨的眼神向下扫去,感受到男人目光的汪顺仰起脸眨巴着眼睛,叠在一起的手活像一只学会了拱手的小狗。

“求你了。”

花园的枝头上挂着将化未化的雪花,离远了看像极了白色的梅花。汪顺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随手弹了下一旁的树枝,细小的冰晶就飞到了孙杨的脸上,冰得他一个激灵。

雪花接触到皮肤后便迅速融化,孙杨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子,无奈地看着恶作剧成功的汪顺。笑嘻嘻的声音让冬日的园子多了几分暖意,只是笑着笑着汪顺忽然弯下腰捂起了肚子。

孙杨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孩子在踢我呢。”汪顺皱起来的眉毛舒展开,他主动拉过孙杨的手放在肚子上,“你感受一下,他可有劲儿啦。”

宽大的手被汪顺捉着游走,隔着厚重的冬装,孙杨果然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他一下。

“这一定是一个调皮的小家伙。”

出来待了一段时间,汪顺的鼻尖有些发红,他搓了下手:“其实,我给咱们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嗯,小名。”汪顺下意识地补充道。

“什么名字?”

汪顺轻轻地在孙杨的掌心划了几笔,孙杨疑惑地张口:“洋?”

“我看书上说,这个洋字是盛大的意思。”汪顺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有种在大能面前卖弄学识的感觉,“我觉得这个字……很好。”

“洋洋呀。”孙杨弯下腰眉眼含笑地把耳朵贴到汪顺的孕肚上,“喜不喜欢爸爸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呀?”

“他喜欢的。”汪顺十分用力地点头,“我已经悄悄问过他了。”

这下孙杨就有点不开心了:“所以我是这个家里最后知道的?”

“但你可以给洋洋取大名呀。”

“那我肯定也会问你的意见。”孙杨不爽地哼出一口气,“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独自决定。”

汪顺笑着勾住孙杨的小手指:“就这一次嘛。”

“下不为例。”两个人的大拇指碰到一起,孙杨表情柔软下来,“我们回去吧。”

回院子的路上,两个人碰到了步履匆匆的大嫂钱文馥。

钱氏的目光落到汪顺已经明显鼓起来的肚子上,拿着手帕的手暗中攥紧了几分。虽然都住在孙宅里,但这还是继那次送药之后钱氏第一次见汪顺。老太太明里暗里地敲打过钱氏,叫她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

钱氏听后只想发笑,她嫁入孙家十余年。对内操持家务,对外人情来往,她何曾清闲过一分,每件事她都努力做到叫人挑不出错来。可唯有一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病——这么多年未曾给孙家生下一儿半女。

不然也不至于叫一个乡下来的小蹄子仗着肚子里有货爬到自己头顶上。早知道娶这么个东西进门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就应该……

钱氏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她的丫鬟青莲立刻凑上前来:“瞧着三少爷房里那位的肚子可是尖尖的,太太你可要拿个主意呀!”

“我?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火气上涌,钱氏的牙疼病又闹了起来,“老太太看不上那位的出身,为了他那个肚子不也是认了嘛哼哼……这个霉头我可不敢触。这么多年,我和大爷苦苦支撑着孙家,到头来竟还比不上别人肚子里的一块肉……”

“老夫人上了年纪糊涂惯了,您可不能糊涂啊!”

钱氏的心里乱得很,她不耐烦地闭上双眼指使青莲:“去把我的烟枪拿来。”

自从上次在饭桌上被孙杨捉弄后,钱氏的牙疼病便愈来愈严重,换了好几位医生都未能根治,最后有人为她献上了烟土。抽上这东西后,牙疼病果然能缓解上几分。

钱氏斜倚在榻上吐出一口烟来,身上缠绵的痛楚和心中压抑多年的不快仿佛都随着吐出来的烟雾飘走了。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旋即冷笑:“他那个身体,孩子能不能好好生下来还是两说呢。”

卧房内烟雾缭绕,青莲带着太太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退了出去。走廊的尽头是书房,青莲站在廊下望了一眼,沏了一壶热茶敲响了书房的门。

转眼时间来到二月,汪顺生辰那日,孙杨提前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席面,还在城里唯一的西点房里定了个蛋糕回来。蛋糕上的字是孙杨另掏了钱做学费,求着西点房里的师傅教自己写的——他出门去偷着练了好几天呢!

这一桌美食着实惊艳了汪顺一番。尤其是那个圆圆的生日蛋糕,白白的奶油甜蜜地在嘴里化开,软软的蛋糕坯里还掺了果干。惊喜还不止这些,孙杨在汪顺吃掉一半蛋糕的时候夺走了他手中的餐具,招呼丫鬟把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端上来。

面条用吊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做汤底,孙杨看出了汪顺对蛋糕的恋恋不舍,主动夹起面送到对方嘴边:“多少吃一口吧,你自己说的过生辰一定要吃面的。”

汪顺就着孙杨的筷子吸溜了一口面,仔细品味后给出了评价:“比我煮的好吃。”

心里记挂着医生的叮嘱,又知道汪顺嗜甜,孙杨定的蛋糕不过巴掌大小,最后果然不出所料地全都进了汪顺的肚子,桌上精美的菜肴他都没怎么伸筷子。这一餐饭吃完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孙杨硬是拉着汪顺在院子里活动了一番后才上了床。

睡到半夜,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了孙杨,迷迷糊糊的他往身侧一摸,竟意外地扑了个空。连绵不绝簌簌声传进耳朵,旁边半掀的被褥尚留有余温,疑心屋子里溜进了耗子的孙杨急忙去寻汪顺。

夜很静,响声越靠近门口越清晰,孙杨的眉毛蹙成一团。白皙的大手轻轻推开门,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小顺,你在做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缓缓地缩起头,似乎想用把自己团成球的方式把自己藏起来。

“怀里抱的什么?”

男人冷峻的模样很有威压,蹲坐在小板凳上的汪顺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脚边的孙杨,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Notes:

是的,我们又回到了宅斗剧情线上——

Chapter 1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放大,感受到袭来的掌风,汪顺下意识地偏过头。孙杨看着手指上粘的饼渣,无奈地叹了口气:“晚上没吃饱怎么不说?”

提起这汪顺脸上爬上两团酡红:“我晚上吃得饱饱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半夜醒过来时总是饿得难受……”

点心匣子已经空了大半,从医院回来后孙杨便谨遵医嘱控制起汪顺的孕期饮食,他记得上次打开匣子的时候里面点心装得还是满满的,可见汪顺偷吃了不止眼前这一次。

“我最近总是饿得心里发慌。”汪顺苦着脸捂着自己的肚子,“别是被猪精附体了吧!”

汪顺的话不禁让孙杨警觉起来,虽然汪顺没怀身子之前就有些贪嘴,但医生已经再三叮嘱过了,小顺不至于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那……

孙杨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旱地拔萝卜似地汪顺牵了起来:“这里冷,还是去床上吃吧。”

看着汪顺欢快进食的模样,孙杨却笑不出来,他轻轻掀起薄薄的里衣爱惜地抚摸过汪顺鼓起的孕肚。因为孕育生命被撑得极薄的肚皮上已经浮现了紫红色纹路,对上孙杨晦涩不明的眼神,正为身体变化感到忧虑的汪顺遮好衣服缩进被子里,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我要睡觉了。”

侧塌的孙杨却睡不着了。一些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与汪顺同吃同睡,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被人动了手脚的话,那就只有那碗汪顺日日都要喝的安胎药了。

安胎药是祖母知道汪顺有孕之后特意赏下的,药方是城西明春堂的老大夫开的,每日由祖母身边的人煎好送来。

翌日,孙杨安排信得过的小厮设法拿到了安胎药的药渣,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拿到别家药堂验了,果不其然安胎药里被人加了几味令人开胃的药物。

这个家里有人要害汪顺的事实让孙杨如坠冰窟。孙杨不是不知道深宅大院中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对汪顺以及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究竟是哪一环给了暗处的那人可乘之机……乌黑药渣把养尊处优的手趁得惨白,檀木椅上的孙杨一言不发地盯着被汤药渣子染脏的指尖,犹如一座嵬然不动的山。半晌后,孙杨嫌弃地拍了拍手,将药渣倒进了花盆里。

孙家上下算上奴仆共有几十口,一碗汤药经过多少人的手根本说不清,但也不是无从查起。但最重要的是,先要让汪顺停了药。厨房还是每日照常送汤药来,只是这些药统统没有进到汪顺的肚子里,而是被孙杨接过去做了花肥,把屋子里的花折磨得垂头丧气的。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天气逐渐转暖。管家的大太太钱氏开始张罗着给府里的主子们裁制新衣,旁人按照以前的尺寸照做即可,汪顺因为有孕在身,身段一天一个变化,钱氏特意请了城中最好的裁缝来家中替他量体裁衣。

因着是老主顾,新衣服很快就送到了府上,发到汪顺手中足有数十件,皆是上等的料子。其中有几件絮了薄棉的长夹袄,宽松又舒适,最适合冷热交替时节穿。

雁儿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因此还是巧儿替姐姐来孙家上工。巧儿蹬蹬蹬地从门外跑进来,像一匹灵活的小马驹,用红头绳扎在脑后的辫子歪歪扭扭地汪顺眼前招手,他笑着把小女孩唤到身边。

巧儿把姐姐和管家的叮嘱时刻摆在心头,她定了定神,怕冲撞贵人走路也稳当了起来。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三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汪顺摇摇头,他用手扶着腰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了一把桃木梳:“瞧你这头发乱的,又到哪儿疯去啦?”

说罢也不管巧儿的推拒,径直拆了她的辫子,把枯黄如干草一般的头发拢在手里。从前在叔叔家的时候,汪顺就经常给妹妹们扎头发,做起这活儿也算是驾轻就熟没几下一根麻花辫就绑好了。

巧儿低垂着脖颈不敢答话,纤细的绒毛在日光下纤毫毕现。花园里不知从哪跑来了一只身宽体润的野猫,她刚刚偷拿了一些饼渣去喂猫。那猫儿神气地很,见不到吃的就半眯着琥珀眼睛迈着直线不理人,吃饱了肯老实地让人抱上一小会儿。

几个月相处下来汪顺已经习惯了巧儿不答话的样子,他只当这两姐妹性格迥异,一个爽利一个腼腆,他放下梳子喃喃自语:“不知道我怀里的这个会不会是个女孩……”

巧儿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她听府中生过孩子的妇人悄悄议论,说三院肚子里这个多半是个小子,汪氏很快就能母凭子贵云云。

但她不敢讲,三少爷明令禁止下人们到汪顺面前说嘴。

汪顺抚摸着肚子忧郁了会儿,孙杨一早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他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眼睛忽而亮了起来:“今儿个天气好,一会儿我们去花园逛逛。”

主子要出去巧儿自然不敢多说些什么,她的目光扫过汪顺身上半旧的夹袄,随口建议道:“三太太换一身新衣服再出去吧,别受了风。”

汪顺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花园里的枯树纷纷冒出了新芽,巧儿扶着汪顺沿着园子里的小路向前走,路的尽头有一间丹漆的凉亭,巧儿快走几步把带出来的软垫放到石凳上摆好。汪顺甫一坐下,一只三花猫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咚”地一声弹跳上石桌。猫儿瞪着琥珀色的眼眸谨慎打量了凉亭中的两位不速之客一会儿,试探着向前一步,靠近了汪顺。或许是觉得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这只皮毛顺滑的猫低下头蹭蹭了汪顺的袖口。

“呀,府里面竟然有人养猫吗?”

汪顺惊讶地抬手顺了顺眼前这只大猫柔软的皮毛,猫儿配合的咪起了眼睛,喉咙里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巧儿见这只她喂了一段时间的猫在汪顺面前如此谄媚撒欢,嘟囔了一句:“奇怪,这猫大爷这会儿怎么开始亲人了?”

话刚说出口,巧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汪顺被巧儿的动作逗笑了,他用手勾着猫的下巴,猫儿立刻倒在了石桌上翻出了粉色的肚皮:“原来你这段时间一直往外面跑,是在喂这只猫呀。怎么不把它抱回去呢?”

巧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嘴唇嗫嚅了一下:“三少爷……嗯…我是说院子里还养着小鸟呢…… ”

汪顺逗弄着桌子上的猫,不去点出巧儿突然改口的原因,他架起这只猫把脸凑了过去,却被猫毛搔得打了个喷嚏。巧儿立刻紧张地凑上前,伸出手想把猫接过去,却被抱着猫的汪顺躲开了。

不知为何,这几个月来汪顺觉得孙杨的神经越来越紧绷,一步不离地几乎是要把他攥进手心里,连带着身边伺候的人也分外紧张起来。想了想现在确实不适合把这只猫带回去,汪顺就点了点猫儿水润的小鼻头,看向巧儿:“明天跟厨房要一道香肠,没有的话炸小鱼干也行。”

要走的时候,猫儿还恋恋不舍地围在汪顺的腿边转了几圈,白色的猫毛都粘在了深色的袄裙边。

汪顺不方便蹲下,只好轻声安抚脚边的拦路猫:“乖啦,我们明天再来找你玩。”

三花猫这才让开路,冲着汪顺喵了几声,一个摆尾消失在草丛中。

早早出门的孙杨那边就没有如此温馨的场景了。由于担心家里有人会对汪顺下手,他决心在家守护好爱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久未出门的他却意外收到了国民党人在杭县城中大肆搜捕进步学生的消息。被收监的人中不乏有他的友人,孙杨得知后便想要从中斡旋,花点钱把人赎出来。没想到尸位素餐肥头大耳的警长这次见了钱没有眼开,反而把人往警局外面推。心焦的孙杨见带不走人,只好把钱悄悄塞进警长的口袋里,嘴上只说想让学生们在监狱里吃住得舒服一些,警长这才摸着大肚腩收下了钱。

折腾到天黑,孙杨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了家中,他一整天水米未进刚进屋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倒在了床上。孙杨身上的凉气扑了汪顺一个跟头,他凑过去看见孙杨唇上干裂的嘴皮,心疼地倒了一杯蜜水递到男人嘴边。

“还没吃饭吧,我叫厨房给你下碗小馄饨?”

汪顺说着就扶着腰要到门口去唤巧儿,没想到被孙杨叫住拖到了床上:“乖,让我搂一会儿。”

翌日清晨,孙杨早早地就去了警局。这回连徐少兰也被惊动了,两个人一起被拦在了警局门口。孙杨提出想要去探监,被门口的警员以不是家属为理由回绝了。几番交涉无果,怒火上头孙杨上前揪住警察的衣领,还是一旁理智尚存的徐少兰拉开他才避免事态升级。

“显然,武力无法解决我们眼前的问题,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试试。”

冷静下来的孙杨整理了一下刚才在争执中被弄出褶皱的衣服,他苦笑一声:“济平,这个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跟我来。”

徐少兰带着孙杨走进了街边的一间咖啡馆,落座之后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稿纸和钢笔:“我今早出门之前就在写关于这次学生被捕的文章,还差一点就能收尾。”

与聪明人说话一点即透,孙杨精神一振,他点头向徐少兰示意:“正好我在报社有个朋友。”

笔尖落在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孙杨举起杯呷了一口咖啡,他还是喝不惯这种苦得要命的东西。皱起的眉头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舒展开来,孙杨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两块招牌甜点。

盘子落在桌子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引得专心写作的徐少兰抬起了头,她莞尔一笑端起咖啡杯:“我们这样太资本主义了。”

徐少兰的话穿过了孙杨的耳朵,如飞鸟般在他的心上掠过,连影子都没能留下。此刻孙杨惦念的是另外一件事——这家店的甜品味道还不错,小顺一定会喜欢,等事情完全了结之后一定要带回家给他尝尝。

孙杨傻笑的样子落在徐少兰眼中,她摇摇头没说话,继续低头赶稿。

人来人往的报社却并不吵闹,每个人都如同齿轮一样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停运转着,冗杂的机构也是依托着无数人的坚守与心血才得以平稳向前运行。孙杨随机拦住了一位工作人员:“你好,我想找一下王记者。”

“冰冰,有人找你。”

伏案工作的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看清找自己的人是谁,王冰冰笑了一下:“孙先生又见面了。”

待目光注意到孙杨身后的人是谁时,王冰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是……济平?”

孙杨自觉地让出位置,含笑而立:“倒是我托大了,原来你们两个是认识的。”

王冰冰摇摇头:“我只是读过一些济平的文章罢了。托你的福,今日才有幸得见。”

“我们有一桩性命攸关的大事想请王记者帮忙。”徐少兰尝试着开口,“最近几天警局无故批捕了一批学生……”

“叫我冰冰就好。”王冰冰向上托了托眼镜,“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徐少兰从包里掏出刚写好的稿件递到王冰冰手里:“能否拜托您,将这份稿件刊登在明天的《杭县时报》上?”

王冰冰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快速扫过手里的草稿纸,沉思片刻后果断拉住徐少兰的手:“走,我带你去见主编。”

 

汪顺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昨晚孙杨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憔悴的脸色也能看出几分,汪顺猜测外面一定是出了大事。他按下心中的疑问,反复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给孙杨添乱子。

吃过午饭之后,汪顺按照昨日的约定带着香肠和巧儿一同去了花园。猫儿一听见脚步声就蹿了出来,围在汪顺身边打转。他带来的香肠让这只大肥猫吃了个肚圆儿,巧儿有心逗一逗猫,谁料猫儿看见她蹲下就将身子一扭,发挥出不符合体重的灵巧从她胯下游走了。

旁边的汪顺哈哈笑了一声,猫儿打了个转儿又重新回到他腿边,扒着他的衣服忘我地蹭了起来。

亲眼见到第二天的《杭县时报》排好版下印厂,孙杨才离开报社。时至凌晨,孙杨将徐少兰送回徐家后才返回自己家中。

孙府的院落一片漆黑,只有孙杨的小院里独留了一盏灯。孙杨草草收拾了一下后躺到床塌之上,没想到惊醒了熟睡的汪顺。睡眼朦胧的人揉了下眼睛,自然地向身旁的热源拱了拱:“你回来了呀…… ”

孙杨用鼻音“嗯”了一声,怜惜地轻抚了下怀里之人的头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汪顺的额头上:“快睡吧。”

次日孙杨还是照旧早早出门为被捕学生们奔走。

没想到警局大门紧闭,门口挤满了群情激愤的学生,他们手握着残留着油墨香的报纸,在警局门口的街道上列队游行,加上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原本宽广的马路被不断涌来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防止产生更大的暴乱,警局不得不派出警员对民众实行镇压。零星的警员根本抵挡不住庞大的游行队伍,出来主持局面的警长是位生面孔,几番拉扯下来,因为以前办活动积攒下来的口碑,孙杨被游行的学生们推举为代表走进警局与警方进行谈判。

当街上的人潮散去,警局便出尔反尔地将孙杨扣押起来。这是可以预见的场面,因此孙杨一点都不慌,他气定神闲地点了一下面前看上去官最大的那个人,抬了抬下巴:“我要见你们局长。”

被点到的人冷笑一声,也不解释,随手招来两个警员就把孙杨押送到了监狱中。

连续几天的早出晚归,让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家中少了个人。除了同床共枕的汪顺——他起床后发现孙杨那边的被褥没有动过的痕迹。

忧心忡忡的汪顺这下连喂猫的心思都没了,他扶着大肚子不断地在屋子中来回踱步。看得巧儿头都晕了,小女孩期期艾艾地上前拉住汪顺的衣袖。

看着女孩眼巴巴的眼神,汪顺定了下神,决定去花园散心。巧儿拿上吃的蹦蹦跳跳地跟在汪顺身后,刚踏入花园,女孩就惊喜地指向前方:“猫大爷今天带了朋友来呢!”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新出现的猫不知闻到了什么,发狂似地奔了过来,身上的毛炸起榴弹似地精准撞向了汪顺挺起的肚子。

“啊——!”

一高一低两种不同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混杂着动物呲气声,花园里登时乱做一团。巧儿带来的小鱼干撒了一地,她惊恐地指着被撞倒在地上汪顺:“血……好多血!”

剧烈的疼痛让汪顺的理智顷刻回笼,他挣扎地向身下摸,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我的孩子……快、快叫人……”

巧儿年纪小,刚看见血就被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听了汪顺的话才抽抽嗒嗒地向花园外跑。

黑白相间的猫身上也粘上了血,它不在意地甩了甩尾巴,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一点点舔舐起身上的皮毛,发现血迹清理不干净后就叼起地上的小鱼干,一溜烟地跑了。

跌跌撞撞刚跑出花园的巧儿就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哪来的小丫头,冒冒失失的……”

泪眼朦胧的巧儿一抬头,本来就是替了姐姐的活计,孙家的主子们她根本认不全,但瞧女人身上衣服料子也知道她不是下人。

“我是三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三太太他、他怕是要生了!”

被巧儿撞到的正是与汪顺一起打过牌的柳姨娘,她反应半天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丫头口中的“三太太”是在指谁。柳姨娘的细眉拧在一起:“怎么会呢?他不是还没到发动的日子吗?”

“刚才…花园……有猫…冲撞……”

柳姨娘勉强从巧儿的话中提取到几个关键词,她利落地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你快去请接生婆,我带人去花园看看。”

巧儿把钱袋揣进怀里,冲着柳姨娘鞠了一躬飞速地跑走了。

柳姨娘往花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右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在原地沉吟片刻忽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

身旁的丫鬟急匆匆地跟住主子的步伐:“姨娘,我们不去花园了吗?”

“你去。”柳姨娘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喊几个粗使的下人去花园,先把人抬回三少爷的院子,记住不要让他们看清你的脸。”

被扣押在监狱的孙杨并不知道家中所发生的变故。他被塞进了关着十几个人的大通铺里待了一晚,第二天有位换班的狱警认出了他是孙家的少爷,特别给他换了个单间。孙杨本想用身上剩余的钱财收买那位狱警给家中报个信,转念一想,又怕府里的人没轻没重惊动了汪顺。他思索片刻,趁狱警来送饭的时候把钱塞给了过去,让对方去徐府找徐家小姐前来赎人。本来孙杨第一个想找的人是徐嘉余,奈何此人实在是不太靠谱,且整日在外鬼混,还是找徐少兰稍微稳妥些。

狱警收到钱笑得见眉不见眼,乐呵呵地翘班替人办事去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个头上绑着红头绳的小丫头红着眼圈边哭边跑。城中最大的药堂和他家的方向一致,雁儿正站在街口与邻居大娘闲聊,忽地看到了妹妹的身影。

雁儿笑嘻嘻地跑过去抓住了妹妹的手:“站住,你跑什么呀?”

“姐、姐姐……”巧儿此时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攥住雁儿的袖子,“救命!”

“怎么回事?”

“三太太他被猫扑了,流了好多血,我来……”巧儿指向药堂方向的手微微颤抖,“来请接生婆。”

雁儿听了巧儿的话吓得魂都飞了,她厉声道:“不是叫你时刻跟着三太太吗?”

巧儿哪里敢说就是因为她惹出了这桩祸事。溜达过来的邻居大娘听了姐妹二人的话,热心地插嘴道:“请接生婆你可是来错了地方啊,直接去城东的多宝胡同里找门上贴着红布条的人家敲门呀。”

城西到城东脚程再快最起码也要一个时辰,雁儿说话的声音发颤:“婶子,这附近有吗?”

大娘揣着手点了下头:“闫婆子就住在这附近,以前是十里八方最有名的接生婆,只是年纪大了后老眼昏花,有次替人接生出了点差错,找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邻居的话让雁儿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她一咬牙:“劳烦婶子带我过去。”

说完又把巧儿往药堂的方向推:“你去请大夫,就说是孙府的人派你来的,府中有人早产!”

闫婆子的双眼浑浊,雁儿见了人以后心都凉了半截,但此刻她也没有旁的办法,她叫了辆黄包车,和拎着家伙的闫婆子同挤一辆车,匆匆赶回了孙府。

此时的汪顺已经被人发现后抬回了房间,府中能主事的人都不在——孙柏一大早就出门了,大太太和老太太去庙里上香。下人们跑了好几圈竟然找不到人做主,无奈只好报到管家那里。

管家知道了后也是吃了一惊,派去请大夫的人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脚下生风的雁儿。她扶着闫婆子跨进三院,还没等推开房间的门就听见了汪顺痛苦的呻吟声。

闫婆子现在的眼力只是勉强能视物而已,她贴近床边,饱经风霜的手摸上汪顺的孕肚,苍老的声音响起:“几个月了?”

巧儿掐指一算,说话的声音飞快:“马上满九个月。”

闫婆子听后叹了一口气,双手重新摸索了一遍:“他这胎吃的也太大了些,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接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你快去烧一盆热水来。”

床上的汪顺疼得小脸煞白,攥着床单的手都迸发出青筋来。热水很快就烧好了,雁儿又按照闫婆子的吩咐紧闭好门窗。闫婆子按照接生的规矩先用热水净了手,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手按摩起汪顺的肚子。

大如豆的汗滴从汪顺的额头上滑下,他只觉得肚子和下半身连成一片地疼,除了疼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糟了!”闫婆子按摩了一会儿才感觉出门道,“他的肚子遭遇重击后,胎儿在腹中横过来了!”

监狱单间里的孙杨浑然不知此刻的汪顺面临的是怎样的凶险,他盘腿坐在石墙前,嘴里苦中作乐叼了一根稻草。无数古人遭遇劫难后都曾在狱中泼墨写下过不朽的诗篇,不知道他是否……

思想刚翩翩飞了一半,孙杨就听见了狱警的声音:“孙少爷,有人来接你了。”

孙杨一抬头,发现来的竟然是大哥孙柏。

“怎么是你?”

孙柏没说话只是示意狱警把门打开,孙杨像小时候被父亲批评过后像条小尾巴似地,低头跟在大哥的身后走出了监狱。

上了车,孙柏的批评便劈头盖脸地孙杨砸来:“你怎么能跟那些人搅合在一起呢?”

这话孙杨就不爱听了,他反问道:“哪些人?”

“还能是什么人?”孙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赤、党、份、子。”

“你是想把全家都害死吗?”

见孙杨沉默不语,孙柏仍有话讲:“我们孙家延绵几百年,麻烦进步的孙公子做事情之前仔细考虑好。”

若是上辩论台,孙杨有一箩筐的话可以反驳大哥,国将不国之际,他们小小的一个孙家的祖宗基业又算什么。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但是这种话,对守了家业小半辈子的大哥来说就好似天书。孙杨看向大哥逐渐染上斑白的双鬓,明明小的时候,大哥做的文章也是锦绣一团,少年心性志存高远,为何如今却变为这种碌碌模样?

孙杨唏嘘着,车就开到了家门口。他下车后对守在门口的管家微笑了一下:“孙伯。”

谁料管家见了他就变了脸色:“三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后面的孙柏也走了过来:“家中出事了?”

“是……”管家孙伯觑着孙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少爷收房的那位,要生了……”

“什么!”孙杨被吓了一跳,急忙就要往自己的院子冲,“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管家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紧跟在孙杨身后:“听说是去花园的时候被猫冲撞了……”

孙杨看向管家的眼神冷冷的:“我怎么不知道家中养了猫?”

“许是……”管家硬着头皮答道,“许是哪里跑过来的野猫罢……”

此刻不是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孙杨暂且把心中的疑惑按下不表。他冲进院子的时候,汪顺刚喝下大夫开的催产汤,大太太和老太太也返回了家中。因为精神不济老太太只派了身边的宋妈过来守着,见孙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往产房里冲,宋妈赶紧拦住了他:“男人不好进去的呀。”

“让开!”

孙杨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宋妈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杨推开了产房的门。床上的汪顺气若游丝,专心接生的闫婆子见产房门突然被冲破,气急败坏了起来:“快把门关上,产妇不能受风!”

一旁帮忙的雁儿急忙小跑过去关好了门。孙杨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床边,握住了汪顺的手:“小顺对不起小顺,杨哥来晚了……”

冰凉的手贴在孙杨的侧脸,他的心也连同着凉了半截,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飙出。

听见孙杨的声音,汪顺的双眼稍微聚焦了些,他转头看向床边泣不成声的男人:“别哭……杨哥……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不要在这里添乱!”闫婆子指挥雁儿把孙杨拉开,“真出了事再哭也来得及!”

折腾到半夜,产房里才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是个男孩。”

听到孩子的哭声,一直守着的孙杨理智才回笼, 他扑到床前:“小顺呢,小顺怎么样了?”

忙了一天的闫婆子叹了口气:“好好养着罢。”

因为事发突然,提前看好的奶妈还没来得及被接到孙府,孩子就先被抱到了老太太处由有经验的下人精细地看管着。

浑身脱力的孙杨被搀扶着到了偏房休息,雁儿和巧儿两姐妹留下来收拾临时的产房,巧儿偷偷拉住姐姐:“奇怪了,三太太今日穿的那身衣服不见了。”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雁儿并未细想,随口答道:“可能是沾了血,被丢掉了吧。”

巧儿却摇了下头:“同样粘了血的里衣都在这呢……”

雁儿看着妹妹手里的衣服,眉头越皱越深。

这确实是怪事一桩。

好像……好像她带着接生婆进房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汪顺就是没穿外衣的。

Notes:

喜报喜报:终于生了!

让我们买定离手,猜猜看谁才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

ps:祝大家双节快乐🎉

Notes:

免责声明
本作品仅限非商业用途,作者与任何第三方平台、APP(包括但不限于所谓的“3AM”、“凹3”或“红白站”阅读器、文包)不存在任何合作、授权或关联关系,也未授权任何平台或APP以本人的作品进行商业化使用或收费。
若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使用本作品进行商业牟利,责任由侵权方自行承担,作者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请各位读者谨慎辨别合法平台,避免上当受骗。
特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