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这个故事发生在第五季Bliss几周后
除了为这个系列贡献了《伊萨博的衬衫》之外,Kirsten Beyer还创作了《融合(Fusion)》, 这是《星际迷航:航海家号》十周年三部曲《弦理论(String Theory)》的第二部。Kirsten目前正忙于其他几个项目,包括她的第一个《双面女间谍(Alias):APO》系列小说《一度迷失(Once Lost)》。
Kirsten和她的丈夫David以及他们的肥猫Owen一起住在洛杉矶。
希望……在一切灾难与悲伤逃脱之后,从潘多拉魔盒中传出轻声呢喃,那是所有之中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除此之外,只剩时间。
——四的法则(The Rule of Four)
这无疑是尼利克斯相对成功的派对之一。食物和饮料极为丰盛,不过事后查可泰甚至记不起那天晚上任何一道菜肴的名字或味道,尽管它们香气四溢、十分诱人。
三个小时前,他在寝室里来回踱步,都要把地板走出洞了。他在等待尼利克斯的紧急呼叫通过通讯系统传来,要求他立刻去食堂。他知道这个“紧急事务”只是一个诡计。而航海家号的船员们将在五年来的第一次对他们的大副进行一次出其不意、毫无保留的生日惊喜攻击。
他本该对此充满期待。
但他没有。
生活总能在一瞬间将期待颠覆。五年前,他一分钟前还在盯着卡达西人的鱼雷管后方,下一分钟他却发现自己难以置信地盯着传感器扫描,显示他的飞船离之前的位置七万光年远。三个小时前,他琢磨着时间的流逝,内心充满了焦虑,但当他打开她给他的生日礼物时,那种焦虑在一个喘不过气来的瞬间得到释放。
尽管第一眼看到礼物时的震惊已经开始消退,但查可泰那一向平静、稳定的思绪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的大脑在几乎不连贯的想法碎片间跳来跳去,直到他与她目光相遇,或者听到她的声音在喧嚣中响起,像对他的腹部猛地打了一拳。
她爱我。
不是说这是什么坏事。
事实上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感到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是什么时候了。
当晚的娱乐活动是由汤姆・帕里斯和哈里・金一手策划的,这是一项古老的地球传统,被称为 “吐槽大会”。在这个活动中,他的同僚官员和船员们将公开讲述他过去那些最尴尬和痛苦的时刻,以供大家娱乐。
当查可泰得知杜沃克被选为此次活动的主持人时,他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声感谢,因为他深知无论他个人对查可泰有何感想,这位瓦肯人都会严格控制整个过程。然而,即使当汤姆正在讲述那个臭名昭著、经常被重复,而且大部分是杜撰的传送机故障故事时——这个故事里查可泰赤身裸体,只戴着通讯徽章面对尼曼贝上将, 这无疑引发了当晚最大的笑声——查可泰仍然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他想握住她的手,带她回到自己的舱室。他想听她讲述她脑海中的每一刻想法,从她意识到自己想要迈出这一步到她给他那份礼物。他想向她道歉,为当时没有立即将她拥入怀中,为没有向她表达他有多么钦佩她做出这个举动所需的勇气。他想看见、了解并珍惜她不向他人开放的每一个部分,用言语和温柔的爱抚向她保证,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站在炽热天堂的门口,渴望被吞噬。
他完全没有把心放在与医生交谈上,只是着迷地看着房间另一边的她,咬了一口尼利克斯准备的作为晚宴高潮的吉贝利安软糖蛋糕。当她津津有味地舔舐嘴唇时,他不禁想象着她的舌头也许很快就会探索到同样美味且更加诱人的地方……
“查可泰中校,你不舒服吗?”医生的声音切割了他的思绪,划破了他脑海中的图景,将他拉回现实。
“请原谅,”他听到自己说,“我没事。只是有点心不在焉。”
“你的瞳孔放大了近一毫米,面部毛细血管的血流量也增加了。”
医生继续说道。
“我想我今晚安塔里苹果酒喝得有点多了,”他回答。
“我建议你今晚睡觉前喝几杯水,也许还要一些轻度止痛药,”医生建议他,同时创建了一个简短的子程序,将“公共醉酒——该做什么与不该做什么”添加到他的九之七社交课程清单中。
“谢谢你,医生,”查可泰回答,目光再次在房间里游移,发现她正在和金少尉交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现在就应该接受这个建议。”
但查可泰始终未能穿过房间。当他想在杜沃克右侧找个空隙穿过去时,杜沃克正笔直地朝他走来,想要在那些已经够他受的祝福话语中再添上一句生硬的祝贺。尼利克斯从他左侧绕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生日蛋糕。一小队他的马奇船员同伴站在他的右侧,显然希望他能够听他们解释他第一次试图逃离一支卡达西侦察队的经历原本是出自好意的,那次他浑身沾满垃圾,还与一只佩罗吉安猪蜥蜴面对面。当他向他们保证他绝对没有因此感到不满时,凯瑟琳轻轻拉了拉他的右臂。
“我必须说,指挥官,”她开口道,“我与尼曼贝上将也有过一些尴尬的谈话,但没什么能和你的经历相比。”
他转过身,微笑着说:“你真的很享受这个,是吗?”
她愉悦的笑容就是他所需要的全部回答。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会确保我们在你下次生日的日程表上也增加‘吐槽大会’这一项的。”
她戏谑地眯起眼睛。“说真的,查可泰,如果你真想被困在德尔塔象限,你可以换个更直接的理由。”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九之七从房间的另一头与他四目相对,向他举杯。当他向她回敬时,珍妮薇接着说道。
“真的是小七破坏了这个派对的‘惊喜’部分吗?”
“是真的,”他回答。
“我觉得我是个相当宽容的人,”她继续说道,“尤其是涉及小七的事上,但我这次可能不得不把她关进禁闭室了。”
“你可以解除红色警报,”他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准备每周的效率报告……”
“我的个人最爱之一,”舰长插话道。
“……并且觉得有必要强调尼利克斯在过去三天里多使用了近69%的复制机配给量,”他继续说。
“而且因为她是博格人, 所以她在刨根问底之前无法再生?”珍妮薇问。
“我想她因此感到很糟糕,以她自己的方式,”查可泰提出。“你真该看看当她在我面前与他对峙时尼利克斯试图说服她放弃这个话题的样子。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设法在尼利克斯用平底锅敲她的头之前把我们两个都带出了食堂。我不得不向她解释什么是惊喜派对,接着就是一场关于人类庆祝仪式的漫长谈话。”
“一个低效率的典范?”珍妮薇猜测道。
“我想她的原话是‘一个人的生辰日期无关紧要’。”
“你确定不是‘生日派对没有意义’吗?”她问道。
“你可能是对的,”他微笑着回答。
房间那头,勺子轻敲玻璃的叮当声结束了进一步的讨论。
他们转向声音的源头,和其他人一起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尼利克斯身上。
“朋友们,我提议举杯祝酒,”当大家纷纷举杯准备时,他开始说道。“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们都享受了许多拿我们的贵宾开的玩笑。但我想,如果我不指出他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有多么重要,那就是我的失职了。我欠他一条命……”
“我也是,”汤姆大声说道,试图让这一刻保持轻松。大多数船员都适当地笑了起来。众所周知,查可泰在他们旅程开始时将汤姆置于他个人的“保护”之下,当时一些马奇仍然对汤姆在船上感到不满。汤姆曾短暂地加入了查可泰的马奇游击队,这导致了他的入狱。他将帮助珍妮薇船长追踪他们作为他 “平反” 的一部分,这是一种背叛,一些人没法迅速忘记。
当笑声平息后,尼利克斯坚定地继续说道:“我们许多人都是。现在我请你们举起酒杯,庆祝这个事实:许多……许多年前……”
查可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注意一下你包含了多少个‘许多’,”船长玩笑地责备道。
“……那个不仅仅是我们的大副,还是一位睿智而富有同情心的朋友的人……出生了!”尼利克斯以一种夸张的方式结束了演讲。
在短暂的停顿以确认尼利克斯真的说完了后,众人举起酒杯,欢呼道:“干杯,干杯!”查可泰不由自主地感到脸颊微微泛红。
当他转身面向船长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与切尔船员面对面。
肥胖的博利安人开始猛烈地赞颂查可泰的诸多优点,查可泰于是决定让自己的思绪游离到更愉快的主题上。
当他将大部分意识从切尔的滔滔不绝中抽离时,一个问题突然冒出来:“为什么是现在?”博利安人很少需要停下来喘口气,真是件好事,他心里暗自微笑着想。
尽管严格来说,她完全有自由追求一段浪漫关系,但他一直十分怀疑她是否真的会这样做。她的选择充其量也是有限的,而且对她来说,与航海家号上的任何船员建立感情关系都会有些尴尬。在家时,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丈夫、妻子和情侣们经常会找到方法,使他们在同一艘船上服役的同时将他们的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活分离。但航海家号的情况是独一无二的。这艘船太小了,如果关系变得紧张,两个人无法长时间地避开对方。
查可泰最终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在他们回到家之前,任何人都不太可能突破她在心中筑起的那道墙。尽管他向自己承诺,一旦他们到达阿尔法象限,他将第一个找到穿越这些墙的方法,无论发生什么。
但显然有什么事改变了她的想法。她已经思考这件事好几周了。他回想前几周的时间,但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无法想到任何一个瞬间的异常。不过,这也许是意料之中的,他与自己理论。一旦她做出了选择,她必定会小心翼翼地避免以任何方式暴露在船员面前的。
这是一场赌博。但这并不违背她的性格。这个女人对风险的容忍度是他遇到过所有人中的最高的。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切尔仍在讲话;他似乎在谈论某种类似巧克力的物质,这种物质会使他手中还没碰过的蛋糕变得更加浓郁和松软。查可泰发现自己在鼓励切尔追求他对制作完美巧克力蛋糕的热情,同时,他环顾房间,发现派对已经接近尾声。贝拉娜正领着一个非常乐意的汤姆・帕里斯走出最近的门。在清洗锅碗瓢盆的清脆声中,尼利克斯轻声哼着歌。另外两名船员找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在那里“交谈”,对周围的环境毫不在意。而她却不见踪影。
他允许自己短暂地想象,如果当他回到自己的舱室,发现她在那里等他,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向切尔简短地道了晚安,又真诚地拥抱了尼利克斯后,查可泰尽可能快地走回自己的舱室。但当门打开时,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考虑过通过通讯系统呼叫她,或者至少让电脑定位她,但他们不到四小时后就要开始下一轮值班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他心想。没有必要急于今晚。
相反,他让自己的思绪迷迷糊糊地回想着几个小时前他们交谈的每一时刻。
轮班结束后,他在全息甲板上玩了整整两个小时急速球,这让他的身体疲惫不堪,但头脑清醒。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夜晚,他都会从尼利克斯的临时厨房里抓一点速食小吃,然后安顿下来,度过一个漫长的阅读之夜。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完美的阅读材料,一本古老的地球小说《白鲸》。
几周前,航海家号的船员们在奋力挣脱一只吞噬了整艘飞船的奇怪太空生物的控制时,遇到了一个名叫卡泰的外星人。即使在卡泰的小飞船随航海家号一起逃脱后,他仍然选择了重新进入这只巨兽的肚子里。
当查可泰得知外星人的选择时,他发现九之七的报告使他感到奇怪的不安。为自卫而战是一回事,但去寻找这样的战斗?查可泰想找到一种解释来说明这种奇怪的心理,而汤姆・帕里斯, 他们在地球前联邦文明方面的常驻专家,建议他或许可以在麦尔维尔的作品中找到答案。
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取得太多成功。毕竟,他甚至不能一次性保持清醒地阅读超过四页。
但他今晚不会再尝试了。尼利克斯随时可能呼叫他,而他正试图为即将到来的庆祝之夜唤起一些热情。
最近,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敏锐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并不介意变老。他当然不能抱怨自己在航海家号上所拥有的生活。但是,生命中还有太多他想要的东西了,那些东西是在舰桥的椅子上找不到的。他的生日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人痛苦的提醒:一次旅程,无论多么精彩,如果你没有积极地为自己创造新的生活,是绝对不够充实的。在航海家号从德尔塔象限前往到阿尔法象限的某个时刻,他忘记了自己五年前待办清单中的优先事项。回想起又一年的流逝,它们开始重新浮现,就像一个被忽视太久的孩子,终于通过在墙上画满鲜艳的涂鸦引起了注意。
早些时候,航海家号的船员明显地被分成了两个阵营:那些仍然抱有希望的人,他们希望当他们回家时,他们之前在阿尔法象限生活会在那里等待着他们;和那些完全不在乎航海家号是否能到家的人。第二个阵营中的许多人都是他的马奇船员。
毕竟回去后,他们大概率会因参与抵抗运动而受到星际舰队的审判,甚至可能被监禁。与此同时,他们正在学习新技能,找到朋友和爱人,并致力于充分利用每一天,因为他们深知这可能是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了。
虽然查可泰并没有像他的同事们最开始那样悲观……实际上他也没有时间这么做……但他发现自己完全认同他们的哲学理念。他当然希望他们能在有生之年再次看到自己的家园,但与此同时,他打算尽可能充实地活在当下。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阿尔法象限见鬼去吧”的群体转变为另一个群体的,但那应该是相当近的事,可能差不多就在他们遇到卡泰和那个生物的时候。那个生物通过投射幻象,满足船员们最深层的愿望,将船只引诱到它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他看到自己在获得完全赦免后在星际舰队学院任教。但只有他的个人日志知道,他还看到了自己结婚、成家。尽管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但却是他内心的投射。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很美好,但在内心深处,他最终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他应该记得当他在小时候不止一次表达类似的情感时,他父亲给予他的温和告诫。
不要要求神灵赐予你更多……因为祂们一定会的。
片刻之后,让他停下脚步的并非他所预料的紧急呼叫。相反,那是门铃声。
“进来。”他好奇地喊道。他知道船上的每个人现在应该在哪里,而那个地方不是他的舱室。
“希望这不是个坏时机,指挥官,”她说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走了进来。
当门在她身后关上时,他注意到尽管她非常自在地站在他面前,她的双手仍然紧握在背后。
“你为什么不去食堂帮尼利克斯和其他人准备我的派对呢?”他笑着问道。
她决定配合他演下去。“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为你安排派对?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尝试幽默吗?”他问。
“对,”她回答道。
他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坐到舱室窗户下方的矮凳上,说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挣扎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最终简单地说。她一边继续说,一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裹,“但我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把它给你。”
查可泰感到自己的脸微微泛红,说道:“你不必……”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但是……你似乎总能找到办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她没有找到她想使用的词。最后,她只是把包裹递给他,说道:“我想你打开后就会明白了。生日快乐,查可泰。”
那个包裹只比查可泰的手掌稍微大一点。也许是因为她突然表现出的不寻常的拘谨,或者是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通讯徽章的样子——这从来都不是个好兆头——他内心的一部分不愿意打开它。他意识到这很可笑。
“谢谢,”他真诚地说,终于撕开了礼物包装。
他不禁注意到,当包装纸被拆开后,她微微向前倾身,大概是在搜寻他脸上的反应。
他确信,除非彻底的震惊是她所预期的反应,否则她现在在他脸上读到的大概率不是她想看到的。
他的胃好像突然掉到了地上,迅速朝更下层移动。他胸腔里本该装着他心脏的地方,现在却充斥着一种奇怪而愉悦的灼烧感,这种感觉爬上他的脖子,一直延伸到他的头顶。同样意外的是,当他试图分辨出她在说什么时,他耳朵里微弱的嗡嗡声却越来越响。
他终于听到了她在说的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当然知道。
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轻轻握住它的边缘,缓缓转动,将刻在边缘的每一个符号在那一刻牢记在心。
永恒。
承诺。
忠诚。
两个灵魂融为一体。
最重要的是,他的祖先用来表示爱的符号。
但不仅仅是任何形式的爱。这三个相连的圆圈,专门象征着两个已经做出不可挽回的选择的人之间的爱,他们选择用承诺将他们的生命绑定在一起,进入一段永恒的关系。
她送给他的礼物——那个在他努力回忆如何呼吸时,稳稳地放在他手上的,无法形容的美丽宝物——是一个契约盒。
根据传统,契约盒是由一位男性在向部落宣布他们新关系的仪式上,交给他打算与之结婚的女性的。虽然在现代社会也会出现相反的情况,但女性很少会做出这种表白。尤其是在双方尚未对他们的关系达成一致认可的情况下。
然而,即使他努力保持冷静,想要一步一步来,他内心的一部分还是在向那团正威胁着要吞噬他的火焰倾注催化剂,因为那一部分提醒他,他眼前的人并不是一般女人。
尽管她可能不了解关于赠送契约盒的仪式细节,但她绝不会误解它的重要性。而且,考虑到他们的处境,她选择主动送给他盒子也十分自然。毕竟他一直在努力克制对她感受到的深深的吸引力,这种感觉几乎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就开始了。她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愿意为了与她发展更加亲密充实的关系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任何挑战。但是,如果她没有明确表示愿意走到那一步,他绝不敢贸然提起这个话题。
而现在,它就在这里,在他的手掌心中。
“我不知道该……”他结结巴巴地说,努力寻找该用的词。
但是,宇宙总有一些邪恶而变态的幽默感,尼利克斯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响起,他没有机会说别的话。
“尼利克斯呼叫查可泰指挥官。”
“查可泰在这,”他下意识地回答道,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按通讯器,他那边的连接并没有打开。
但尼利克斯也没有等他回答。
“请立即到食堂报到。有一件紧急事件需要您亲自处理。”
这一次,查可泰勉强举起了自己空着的手,激活了通讯器,然后说道:“我马上就到。”
最后,他直视她。她仍然微笑着,但眼中出现了一丝忧虑,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断低语……
白痴。
你现在正在把自己变成一个白痴。
说点什么。他那清醒的一部分要求着自己。
但他错失了机会。她将温暖而温柔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真诚而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他立即点了点头,仍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当她的手放在他手上,一种全新的触电般的感觉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太多了……甚至没有时间开头。
“它……你喜欢吗?”她问。
“我喜欢,”他诚实地说,在打开礼物之后第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看到她紧锁的眉头放松下来时,他感到更加的平静。
“我想找到……正确的……”现在轮到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不能怪她。
“它很漂亮,”他说着,抓住那只放在他手上的手,紧紧地握住。“你显然做了一些广泛的研究,”他补充道,想要用玩笑来缓解紧张的气氛。
“只要是联邦数据库中的美洲原住民部落赠送礼物的传统,我相信我能通过所有的相关测试,”她回答道。
“所以说你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咯?”他问道,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无法思考其他事情了,查可泰,”她回答道,微微一笑。“我看了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日程安排,虽然其他船员可能会比我们的贵宾更加享受今晚,但这个也许会……”
“给我一些值得期待的东西?”他问道。
一声响亮的敲门声回荡在他的舱室里,他惊讶地转向门口,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闪过的短暂的困惑。
“查可泰指挥官!”尼利克斯在走廊里急切地喊着,同时仍在用力地敲打着门。
查可泰将盒子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站起身来,松开了她的手。
“你最好在他打破那扇门之前离开,”她建议道。
他微微转身,伸出了手臂。
“只要你和我一起,”他说道。
她微笑着,几乎是顽皮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当他们跨过门槛时,查可泰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尼利克斯的脸上混杂着警惕和恼怒,他严厉地警告了他们,然后转身带他们走向食堂。
查可泰第二天早上迟到了。他睡过了头,没有听见定好的叫醒通知,直到通知叫了他第三次,他才意识到该起床了。
尽管如此,换作其他任何一个早晨,他都可能及时赶到舰桥,但他多花了十分钟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脸,确保在离开舱室前驯服他那不听话的头发。
但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费心。在接下来的七个小时里,她一次都没有来过舰桥。整个值班时间里,她都在轮机室与贝拉娜一起工作,她们正在彻底检修飞船的磁性压缩机。
那天并没有太多事情可做。他们最近经过了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系,他尽职尽责地将其细节记录下来,并将相应的行星剖面图发送到天体测量实验室。
他花了大半个小时帮助……不,是强迫……哈里加强行星扫描,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能够安全地添加到航海家号的储备物资中。但他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把她从轮机室叫到舰桥上的东西,于是他决定计划一顿浪漫的晚餐,假设她不会选择加班的话。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她,这在任何其他的一天都会显得十分荒谬。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人困扰的了。但那天发生的另外两件事让他更加不安。
第一件是汤姆・帕里斯的客套问候。
在前往舰桥的途中,他在涡轮电梯上遇到了汤姆。在他们敷衍地互道早安后,帕里斯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干得漂亮,查可泰。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查可泰愣住了。
他知道了。
即使在航海家号这样的小船上,他也无法想象这怎么可能发生,但不知何故,至少有一些船员已经知道了他的新关系。
他强迫自己微笑,转向帕里斯, 勉强问道:“少尉,你指的是什么?
汤姆停顿了一下,显然对查可泰使用“少尉”这个词时那冷淡的语气感到困惑。汤姆几个月前被降职了,但没有人,尤其是查可泰, 故意为了让他感到羞愧而用这个称呼来指代他。“我指的是你和格兰特上校。”
查可泰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吐槽大会开始时,他的星际舰队记录的一部分被大声朗读出来。当查可泰在遗产号上担任中尉时,格兰特上校是那艘船的大副。出于某些完全不为查可泰所知的原因,她选择在他的档案中添加上了一个小注释,表明他们两人当时有过一段亲密关系。这个令人愉快的小插曲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以及在场部分男性的几句不太得体的评论。
“我明白了,”查可泰回答,声音微微颤抖。“我猜你不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有着丰富过去的人,帕里斯先生。”
帕里斯眯起眼睛。当通向舰桥的门滑开时,他将指挥官拉到一旁,小声地问,“你以为我在说什么,查可泰?”
“请到你的岗位上去,帕里斯先生。”是查可泰的唯一回复,然后他就坐到了舰长椅旁边的座位上。
第二个时刻随杜沃克而来,正是在这次交流中,他意识到,如果这段关系还想要有任何未来的话,他就必须控制一下自己了。
在杜沃克要求与指挥官私下谈话之前,他显然观察到查可泰对金少尉的无情纠缠已经整整持续五十一分钟了。在舰桥旁的会议室中,杜沃克开口问道,“你是否有意破坏高级官员的工作效率?”
再一次,查可泰僵立在原地,思考着杜沃克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
他的新关系在一般船员那走漏了风声确实可能性很小,但杜沃克是她仅有的几个真正的朋友之一。她可能在选择与查可泰分享自己的感受之前咨询他的建议。他在脑海中计算着这些年来他和杜沃克意见不合的次数,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依旧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他不能指望杜沃克会支持他们的新关系。
“当然没有,”查可泰回答。
“那么我是否可以建议你允许金少尉完成他的工作?”杜沃克毫无讽刺意味地问。
“这样你们两个都会省去许多麻烦,除非你宁愿解除他的职务,自己接管控制台的工作。”
“明白了,”查可泰回答。
杜沃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向门口,查可泰低声说:“谢谢你,杜沃克。”
当门在杜沃克身后嘶嘶地关上时,查可泰找到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距离她的表示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了。船员们还不知情,但很快这种情况就会改变。他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他们两个都是有自主意识的成年人了。而且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依旧会尽职尽责。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一旦他心中那扇标记着“潜在问题”的门被打开,那简直就是乱成了一锅粥。首先,他们还没有完全确立他们的关系,但他已经花了好几分钟……好吧……几个小时……想象着那个期待已久的时刻。一旦他们的关系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其他人也很可能会花时间做同样的事情。他不喜欢这个想法,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她。他的下属可能会鼓起勇气询问他们各自的“能力”,但他没有兴趣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航海家号上的男女比例并不失调,但他在雄性激素中待了足够长的时间,知道当男人在没有女人的情况下聚在一起时,谈话可能会变得过于露骨。理论上维护她的荣誉是一回事,但实际上他足够了解自己,很清楚这容易以医生修复骨折而告终。
船员的士气是另一个问题。如果在他知道他们都想探索他们的新关系时,有任何工作分配给他们两人,人们真的会相信他仍然在公正地分配职责和安排轮班吗?
撇开船员不谈,他们自己偶尔的冲突也需要考虑。他们很少意见不一致。但当这种情况发生时,那场面一般都不太好看。作为同僚官员,他们过去的分歧就已经够复杂的了。那作为恋人呢?航海家号的生存可能岌岌可危,而在这种时刻,他们的判断如果被性关系所蒙蔽……
他花了整整五分钟才恢复镇定,回到舰桥。
当轮班结束时,查可泰愿意亲自重建整个曲速核心,只要能换取几个小时与她独处的时间。他走进涡轮电梯,前往他的舱室所在的甲板,脑海中开始排练他已经准备好的演讲,详细列举了他们在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之前必须讨论的诸多问题。
但当涡轮电梯在六号甲板停下,她面带红晕、眼睛明亮地走进来时,他的演讲就完全被抛到脑后了。
“指挥官,”她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显然没有你的那样有趣,”他回答道。
“我很少有机会……亲自动手,”她说,“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
“我明白了,”他说,“也许你愿意在晚餐时跟我讲讲?我的舱室?”他提议道。
她笑得更灿烂了。“那就这么定了。”
“半个小时后见如何?”他问道。
涡轮电梯的门滑开了,布鲁克斯少尉和亨利船员走了进来。在她走出电梯前,他几乎没有看到她点头。
尽管如此,当查可泰走近自己舱室时,他的脚步明显变得轻快起来,直到尼利克斯的叫声从通讯系统传来。
“尼利克斯呼叫查可泰指挥官!”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他最好告诉我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查可泰在这里,”他沮丧地回答道,就在这时,像安排好了似的,航海家号的内部烟雾警报器响彻走廊。
“切尔船员!”查可泰在嘈杂声中只能辨认出这么一句话,他不情愿地转身朝食堂走去,向尼利克斯保证他马上就到。
当他到达时,在他面前的是四十个下班后来食堂吃晚餐但依旧饥肠辘辘的船员,一个愤怒的特拉克西安人,以及一个十分不满的博利安人。
显然,切尔把查可泰前一天晚上关于“烤制完美蛋糕”的无心之言看得太认真了。鉴于尼利克斯一向把船员的士气放在首位,他毫不犹豫地就给了切尔使用厨房的机会。不幸的是,他很快就意识到切尔的热情远多于他的才能。最终,这位善意的船员成功地让尼利克斯忙碌了大半个下午,使得尼利克斯只能凑合着拿一大锅普罗米克汤和一些半生不熟的肉饼作为船员们的晚餐。火灾警报是在一场争吵中触发的,包括上述的普罗米克汤与切尔有力的肘部相撞,一个炖锅盖,尼利克斯的腹部,以及一锅克雷塔利安巧克力酱,现在,所有这些都覆盖在阻燃化合物之下。
查可泰命令莫利纳少尉将配给包分发给所有缺少复制机配额的人,迅速平息了饥饿的船员们略带反叛情绪的低语,然后将注意力转向尼利克斯和切尔。
“我不认为我是这里唯一一个需要节食的人!”切尔咆哮道。查可泰坚定地站到了他们中间,举起双臂,至少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将他们分开了一定距离。
“切尔,”查可泰命令道,“立即向尼利克斯道歉。”
切尔在查可泰钢铁般的目光下微微退缩。他拉了拉身上那件备用围裙的带子,小声嘟囔着:“对不起,尼利克斯。”
尼利克斯尽管在战斗中生性凶猛,但也同样容易原谅和忘记。“别担心,切尔。
烹饪既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科学。它需要很多年时间才能掌握,你不能指望第一天下厨就能创造奇迹。”
“但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切尔抱怨道。“我在加入的第一艘货船上就担任主厨了。听着,指挥官,”他对查可泰说道,“尼利克斯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正在接受安全管理的培训……他是船上的士气官……他还要执行外交任务。我只是觉得是时候在食堂里加个替补来帮助他完成职责了。”
虽然查可泰确实能看到切尔观点中的可取之处,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切尔打算让谁来填补这个职位。
切尔继续说道:“我还没有真正在这艘船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当然,我按照要求办事,但我想感受到自己做出了真正的贡献。”
“而你相信食堂是做出这个贡献的地方?”查可泰谨慎地问道。
“没错,”切尔回答道,微微挺起胸膛,拒绝与尼利克斯对视。
“好吧,”查可泰简单地说,希望就此结束进一步的讨论。“明天早上到食堂报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将观察尼利克斯做事。如果一个月结束时尼利克斯觉得你已经准备好承担一部分他的工作,你会得到我的祝福。”
“但是,指挥官,”尼利克斯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了?”
“恕我直言,切尔船员,每天给一百五十个人做饭是一项巨大的任务,坦白说,我觉得这个厨房容纳不下两个人,”他真诚地说。
查可泰摇了摇头。“那你有什么建议?”
尼利克斯思考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妥协。“克雷塔利安巧克力是一场灾难,但那是一道相当复杂的菜,所以仅凭这一道菜来判断切尔的能力确实不太公平。如果我们选择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说,这些巴巴根……然后给他机会做一道基础的炖菜。如果他能做好,我就同意进一步训练他。”
“我母亲以前常常要我给她两份,甚至三份我做的巴巴根炖菜,”切尔回击到。
“哦,是吗?”尼利克斯反问。“那真是太棒了呢,因为巴巴根原产地在德尔塔象限的一颗行星上。”
查可泰一点也不喜欢这场对话的走向,而且他还有自己的晚餐要担心。
“好吧,”他试图用外交手段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做巴巴根。晚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你们两个何不花点时间冷静一下,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然后切尔明天可以尝试做这道炖菜?”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切尔提议道。“但如果我做的巴巴根要接受测试,那公正起见,要选一位裁判来将我的炖菜与尼利克斯的进行比较。当然,除非他害怕……”
“什么,你……”尼利克斯开口道,一把扯下自从争吵开始就歪戴在头上的厨师帽,将它扔在地上,同时大叫着扑向切尔,“你根本不知道勺子和铲子的区别!”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查可泰用他那沮丧但冷静得多的头脑说服了那两个男人用炖锅而不是拳头来解决他们的分歧。由于那时她在返回轮机室的路上……那些该死的磁性压缩机……顺路到食堂告诉查可泰她想把他们的晚餐推迟到第二天晚上,这样她就可以根据贝拉娜的设想尝试提高压缩机的效率,他下定决心,最好的方案就是让尼利克斯和切尔尽快解决这次矛盾。
恼火的查可泰把厨房里所有的刀都拿走了,只留下两把,并让尼利克斯和切尔在有限的空间内尽可能地保持距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将一堆巴巴根分给彼此,然后开始准备各自的炖菜。
三个小时过去了,在比查可泰愿意想象的还要多的炖巴巴根被盛出来后,这件事终于被解决了。尼利克斯的炖菜更加浓郁和辛辣,但切尔的成品也无疑是可以食用的。最终没有人的感情受到伤害,尼利克斯慷慨地同意让切尔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担任他的官方烹饪观察员。
第二天对于查可泰来说同样煎熬。她四次来到舰桥,为了确保那里的工程站根据新的压缩机规格进行了适当的校准,但她一整天几乎没有和他说过超过两句话。当他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几乎认定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犯了一个错误。职责是一回事。但他忍不住觉得她在故意躲着他。
也许她重新考虑后有了别的想法,他担心。既然她不是唯一一个这样想人,他也不能因此责怪她。但通常情况下,她并不是会逃避困难局面的人。
无论如何,他试图独自解决问题都毫无意义。她正在与贝拉娜和她的工程团队一起度过第二个夜晚,研究在他轮班结束前几分钟才重新上线的曲速核心的稳定性。
他正在纠结于是寻求自己精神向导的帮助还是希望《白鲸》能对他产生一贯的麻醉效果,这时,一阵轻柔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他回应道,抱着一丝希望,但愿她能比预期更早完成轮机室的工作。但来人不是她,而是汤姆・帕里斯。
“晚上好,指挥官,”汤姆礼貌地向他问候,同时走了进来。
“汤姆。”
“这是您要求的穿梭艇测试报告,”帕里斯继续说,同时递给查可泰一个平板。
“我六天前就要求你上交了,”查可泰略带恼怒地说道,同时随意地瞥了平板一眼。
汤姆仔细地打量了查可泰一番,然后决定换个话题。“我看到你复制了一本麦尔维尔的作品,”他亲切地说,“进展如何?”
“慢着呢,”查可泰有些气愤,“你到底是真的读过这本书,还是只是在拿我开玩笑?”
“我玩完了整部全息小说,查可泰。非常精彩,”汤姆回答道。
当查可泰没有回答时,汤姆似乎没有领会到这个微妙的暗示,他开始朝门口走去,显然决定再尝试一次。他转过身,简单地问:“她是谁?”
查可泰从他假装在阅读的平板上瞬间抬起头,眼里充满了警惕。
“对不起,你说什么?”查可泰问,试图保持声音的平稳。
“我认识你很久了,查可泰。但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唯一能让我像你最近这样易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贝拉娜。所以我再问一遍,她是谁?”
查可泰在回答之前仔细考虑了一下。显然,他并不打算说得太具体,但汤姆是目前唯一和同事有亲密关系的高级军官了。最后,他决定自己需要和他谈谈,尽管汤姆可能不是他的首选,但他相信他能够理解并保持谨慎。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说是谁,”他开口道。
“没问题,”汤姆回答道,在查可泰对面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不用说名字。”
“而且我们的谈话不能离开这个房间,”查可泰继续说道,“这是个命令。”
“明白了,”汤姆说,“我今年已经被降职过一次了。我不打算在回家前降职到船员。”
查可泰笑了。
“这很复杂,”他最后说道。
“什么时候不是了?”汤姆问道,“我是说,我们说的是一名女性,对吧?你没有在考虑与你差异太大的物种约会吧?”
“很有趣。”
“那问题出在哪里?”
查可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星辰以曲速掠过,他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她的感受。她几乎……直接说出来了。我也知道我的感受,”他说着,终于转身面对汤姆,感激地看到他脸上的耐心。“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否能行。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完成好我们的工作,同时仍然……拥有我们想要的关系。而此刻,我真的说不准哪个对我更重要。”
“我明白了,”汤姆说。
“所以说,你和贝拉娜是怎么做到的?”查可泰最后问道。
“我们都太固执了,不愿意放弃,而且又太自私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汤姆回答。
汤姆起身与查可泰面对面站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这并不容易。当我们俩闹矛盾时,我们不能就此逃避。这艘船太小了,容不下这种情况。而且,是的,人们会议论,但他们最终会找到更有趣的话题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只能活一次。我知道在我鼓起勇气接近贝拉娜之前,我已经为她疯狂大半年了。如果我们没有在那次回收曲速核心的任务中差点丧命的话,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原地打转。那次经历就是我们的导火索。我们通常后悔的不是我们抓住的机会,而是我们放弃的。如果你想要她,而她也有同样的感觉,你至少应该试着让它成功,否则你就是疯了。而且你最好今天就开始,因为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查可泰花了一点时间欣赏这个六年前加入他队伍时的问题青年,当时的他一心想要远离过去的生活,如今,他已成长为现在这个站在他面前自信满满的军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他真诚地问道。
“我爱上了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女人,”他说,“而且,我注重倾听。”
“今天,嗯?”查可泰沉思道。
“为什么不呢?”汤姆反问。
“她今晚剩下的时间都很忙。”
汤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那你很幸运。我明晚在全息甲板预定了四个小时。我和贝拉娜本来计划在威尼斯度过一晚。如果你想要的话,它就是你的了。”
“贝拉娜不会介意吗?”查可泰问道。
“我能应付,”汤姆笑着说,“全息甲板是营造氛围的好方法,但绝不是唯一的。”
“谢谢你,汤姆,”查可泰说道。
“我的荣幸,指挥官。”
汤姆没花太多时间思考他与查可泰的谈话。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船舵对曲速核心修正的反应,并每小时向贝拉娜报告。
当他正要前往轮机室向她提交最终分析时,他短暂地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手上的平板掉了一地,他看到查可泰在三号全息甲板的入口处,停下来让珍妮薇舰长先进去。
“好吧,叫我以实玛利[1],”他低声说道,同时弯腰捡起那些平板,然后补充道: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值得称赞的是,他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字未提,甚至没有对贝拉娜说。那天晚上,他们选择依偎在彼此的怀抱中,愉快地消磨着时光,用轻柔而屏息的低语诉说着对未来的希望。
查可泰那天也没怎么见到凯瑟琳。他们的“约会”是那天早上在食堂简短地讨论后决定的。除此之外,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除了在全息甲板入口处看到她时有一丝紧张的期待之外,查可泰发现自己终于放松下来了。
因为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仅仅是因为汤姆所说的话,尽管他的话确实帮助查可泰集中了思绪。更重要的是,尽管他是航海家号的大副而凯瑟琳是舰长,他最终决定,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必须放弃拥有个人生活的权利。
诚然,有时很难将他们的个人需求和职业需求分开。这在阿尔法象限也会如此。是的,船员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但他从未因恐惧而逃避挑战,而且现在他也不打算这么做。他曾向神灵索取更多,而祂们回应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让祂们使出所有手段吧。
汤姆的威尼斯程序需要一些调整,为了使程序更加真实,汤姆加入了许多人物,但今晚查可泰不需要他们。
一家咖啡馆,僻静庭院里的一张二人桌,背景里轻柔的小提琴声,半轮明月为温暖的春夜带来宁静的光辉,不远处传来运河轻柔的拍岸声。
晚餐同以前一样,一段平静的时光,让他们的心灵和思绪自由地徜徉在当天发生的事情中。当凯瑟琳讲述贝拉娜对沃里克少尉最后时刻对曲速场所做的一些改动的反应时,他们都笑了。那些改动几乎毁掉了过去三天的所有工作。他们仔细地讨论了一些船员提出的关于职责调整或日程安排变更的个人请求。简而言之,除了周围环境明显更加浪漫之外,这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餐。
凯瑟琳看起来很放松,正在享用查可泰挑选的用来搭配茄子帕尔马干酪的合成葡萄酒。她甚至称赞了查可泰的穿着,确信自己以前从未见过,尽管查可泰坚称这件不是什么新衣服。而他则注意到她今天喷了新的香水,这是她离开地球前不久从她妹妹那里收到的礼物,她承认自己很少用它。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查可泰几乎不想冒险破坏这个气氛了。但最终,在谈话的一个平静的间隙中,当他们都在享用卡布奇诺时,他决定是时候了。
他们已经聊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话题,除了在过去三天里一直沉重地压在他心头的那个,而她似乎决心继续回避它。他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也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把手伸到椅子下面,取出一个包裹,大小和形状都与餐盘差不多,然后把它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她问道。
“考虑到你做过的研究,我很惊讶你还需要问,”他回答道。
她仍然面带微笑,但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他继续说。
“根据传统,当一个人收到契约盒时,通常需要回赠一份同等重要的礼物,以表示你愿意接受它。
“真的吗?”她回答道,轻轻拿起包裹,但犹豫着是否要打开,“我想我错过了那个部分。”
“我感觉很糟糕,”她说着,向后靠去,仍然拿着那个包裹。
“为什么?”
“我没想到你不得不……”她开口道。
“直接打开吧,”他说道,结束了进一步的讨论。
凯瑟琳脸上的不情愿与好奇之间的斗争转瞬即逝。她顽皮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拉动包装纸,展开其中一端,取出里面的东西。她原本顽皮的兴致瞬间转变为纯粹的惊叹。她手中拿着的是一面镜子,大小足以照出她的整张脸,镜子的边缘镶嵌着不通形状的石头,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查可泰……它真漂亮。”
“很高兴你喜欢。”
当她的手轻轻抚过周围的石头时,她问道:“这些是从哪来的?”
他指着椭圆顶端附近一块半透明的紫色长方形石头解释道:“那是来自纳皮奈的。”
珍妮薇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尼利克斯发现我们第一批存货的星球吗……”
“里欧拉根,”他们同时说道,微笑着回忆起共同的经历。
“这个绿色的,”他继续说道,“来自萨卡里殖民地。”
“真的吗?”她说,仍然惊叹于镜子的美丽。最后她问道:“你收集这些石头有多久了?”
“从我们旅程的最开始,”他告诉她。“每一块石头都来自我们停留过的星球。我之前还不确定要用它们做什么,但我想我……受到了你的礼物的启发。”片刻之后,他伸手拿起她手中的镜子,将它翻了个面。
在她大声朗读他刻在背面的文字时,他看到她眼中泛起一丝泪光。
“当你犹豫不决时,看看这里。”
她有好一会儿没回望他平静的目光。她被彻底震撼到了,这份礼物是多么的美丽和用心,又包含着这么多含义。
当她终于看向他时,她透过泪水笑着说:“我想这次经历教会我,明年你生日我要送你一个烤面包机。”
“烤面包机?”他笑着问道。
“你小时候没用过烤面包机吗?”
“没有,”他回答道。
“好吧,我那传统主义的母亲坚持要在我们的厨房里放一台。如果你想为你的培根、生菜和番茄三明治准备口感恰到好处的面包的话,它们至关重要。”
“那么我很期待,”他微笑着说。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说道:“谢谢你,查可泰。我会珍惜这份礼物的,直到永远。”
他点了点头,沐浴在她眼中散发出的温暖里。
“你想跳舞吗?”他问道。
在这样的时刻,做出决定并不困难。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桌子,向他伸出了手。
几分钟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随着音乐摇摆,找到了一个舒适的节奏,他的右手轻轻地压在她的背上,引导着她的动作,另一只手与她温柔地相握。
最后,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望向他的眼睛。“为什么你用了五年才带我来威尼斯?”她问道,带着一丝迷人的戏谑。
他想诚实地回答她。
因为我不确定你会答应。
但当他望向她的眼睛,只想沉溺于那片清透深邃的蓝色,但既然过去的三天他都没有对她的礼物回以任何的表示,他觉得,这是他能得到的最接近邀请的话了。
几秒钟的空隙,他们仿佛被拉入了一个又一个永恒,他俯身向她,轻柔地吻上她的嘴唇。刹那间被点燃的火花使喜悦的电流穿过他的全身。松开她的手,他的手指温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坚定地将她的脸引导向他,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把他们拉得更近。当身体紧贴,他的欲望升腾,与他们的嘴唇再次相触时所产生的热量与强烈的感情相呼应。
当他们开始跳舞,凯瑟琳将手放到查可泰手里,她没有想过这会将他们引向哪里。她思考着那个镜子,和它所传达的信息。她相信自己。而航海家号的生存取决于此。但这个信念可能只是冷酷无情的伴侣。如果其他人不相信她,这种信念就毫无意义。这不是查可泰第一次找到既能振奋她的精神,又触动她的内心的方法了。
当他们伴随着温柔轻快的旋律移动,她在他的手臂里放松下来,如此舒适,但她并不意外。
事后她告诉自己,直到为时已晚,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不可避免的事情即将发生。但私下里,她常常怀疑,如果她没有故意忽视它,又会发生什么。
五年,未能实现的可能性在他们之间燃烧,凯瑟琳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她从他的唇间品尝到了真正的激情,上一次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感还是马克向她求婚的那晚。尽管她一直以自律为傲,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不是什么圣人。在更高级的大脑功能有机会发挥作用之前,她发现自己同他一般饥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短短几秒仿佛几个小时,他们陷入了肉体快感的风暴中,令人满足又混乱不堪。
他的手从她腰间移开,在她身体其他部位自由地游荡,坚定地寻找着那美妙又令人眩晕的感觉。这时,一个遥远的声音开始在她脑海中喊道……
我……
不能……
这么……做!
当她终于抽身离开,双手坚定地搭在他的肩上,让两人至少相隔一臂距离,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计算机,终止程序。”
月夜的魔咒被打破,他们停顿了片刻,在冷灰色房间里喘息着,周围只有规则排列的全息投影仪。镜子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奇迹般地没有碎裂。
她看到他脸上的困惑,暗自咒骂自己。显然是她将他引到了这一步的,尽管她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她真的很抱歉,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伤到他,以一种他们的友谊可能无法承受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一部分不希望刚开始的这一切就此结束,而她可以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他也知道了。
然后一个画面击中了她。那个生动的画面强行穿透了当下的困惑——查可泰坐在他的房间里,手里拿着契约盒,说它会给他……一些值得期待的东西。
他在说话。平静。轻柔。却在要求一个答案。
“凯瑟琳,我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明白,”她说。
但他们都需要一个比这更好的答案。
“我以为,”他开始说,“当你给我契约盒的时候……那是你在以你的方式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她厉声问道,显得有些过于戒备。
“你才是做了研究的那个,”他说,试图掩饰她刚刚造成的伤害。“契约盒象征着一个人想要与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不,它不是。”她有些不确定了,终于有些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
他脸上的表情清楚地写着:你要告诉我这个只存在于我的文化里的礼物有什么重要性吗?
她继续说道,不确定自己的立场。“我的意思是,显然这可以代表……如果两个人已经订婚了的话,但除此之外,这应该象征对一段关系承诺,无论这段关系为何种性质。家人、朋友、并肩作战的战友之间都可以交换契约盒。它甚至可以象征两个选择实现和平的交战部落之间的……和平。”
查可泰在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下。“在我的族人中并非如此。”
珍妮薇退后一步,用手遮住脸颊上的红晕。
“查可泰,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困惑;他脸上矛盾的愤怒和尴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镜子,喊道:“计算机,恢复程序。”
当威尼斯咖啡馆闪烁着光芒重新出现时,他把镜子放在桌上,示意她坐下。当她没有立即坐下时,他说:“我想我们应该谈谈这件事。
而且,既然我们要这么做的话,我们应该让自己舒适一点。”
她轻轻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了这段她内心深处一直知道他们最终总要进行的谈话。
“好吧,”她说,“我们谈谈。”
“显然,契约盒是个误会,”他说,“但我认为我没有误读那个吻。”
她的笑容暴露了自己,她不得不承认:“是的,你没有。”
他给了她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才直截了当地说。
“那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你怀疑过我对你的感觉,我会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撇开你给我的礼物不谈,我想现在很明显,我不是这里唯一一个想要探索这段关系潜力的人。”
她一直钦佩他的坦诚,即使是她不想听的时候,这一刻也不例外。她知道他理应得到的并不比他付出的少。
“我当然想过,”她简单地说,“而且,是的,我很享受我们刚才……”
他点了点头,不需要她说完。
“但这并不能改变事实,我们都需要对这艘船和这些船员负责,而这种责任必须凌驾于我们其他的……利益之上。”
“过去几天里,这场辩论在我脑子里已经进行过上百次了,而我每次都赢了,”他说,“但你应该有机会提出你的观点。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好我们的工作,同时在工作之外拥有自己的生活?”
“因为我们做不到,”她轻轻耸了耸肩。“至少,我做不到。”她花了一会儿整理思绪,需要把这件事讲清楚。“我每天都必须做出选择……这些选择意味着要冒生命危险,不仅是我的,还有你的。如果我比现在更爱你,或者以不同的方式爱你,我就再也无法仅仅为了航海家号的最佳利益而做出那些选择。我欠这些船员的比欠自己的更多。我五年前做出的决定是有代价的。”
“也许吧,”他说,“但你不是唯一一个为此付出代价的人。每次你背靠墙壁,你都会退回到同一个地方。‘我孤身一人。这都是我的错……我的责任。’这固然是管理星舰的一种方式,但这不是生活该有的方式。既然我们还在这里,我想我们应该试着两者兼顾。”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相信,分担你的重负是软弱的表现。但这不一定是真的。如果我错了,而这一切最终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我会承担全部责任。我可以被解职。或者你可以兑现你的威胁,把我扔到最近的M级行星,但在我的余生里,我都相信,为了我们共度的时光,孤独地度过余生也是值得的。”
她试图想象他们在德尔塔象限的剩余旅程中,再过五年亦或五十年,没有他。这个想法令她难以承受。
“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给你契约盒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
“五年来,你一直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大副。”
他翻了个白眼,差点笑出声来。“说到不痛不痒的赞美。”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我不是说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你的职位。但最坏的情况下,船上至少有几个军官可以接替你的位置。”
她极其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
“但没有人能做得更好。因为这艘船上没有人,甚至包括杜沃克,像你那样了解我。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松地在同僚军官和富有同情心的朋友之间来回切换。”
“我不认为这两者必须互斥,凯瑟琳,”他回答道,“尤其是在我们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你与我以及其他船员保持距离,是因为这样更容易。”
她停顿了一下,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她回答道:“我想是的。我知道有时候我希望我能更像你。但也有时候我希望你能更像我。”
“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中的完美世界里,答案都黑白分明。我把大部分童年时光都用来学习量子力学,不是因为我天生反社会。我喜欢了解我宇宙的边界。当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界限时,选择就会变得更加确定……更加绝对。当我看着契约盒,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一个清晰简单的物体,它不仅能传达我对你的感情的深度,还能传达我对你的感情的界限。”
“凯瑟琳,盒子很好,但它们装不了人心。”
他想推她一把,他们都心知肚明。
“查可泰, 你在要求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不能,还是不愿?”
“也许两者都有。”
“我一直很尊重你,”他说。“你知道的。但不是因为你制服领子上有四个圆点。我尊重的是那个穿着制服的女人……那个我在这次旅程中认识的坚强、无畏、有同情心、会犯错的女人。这几天前以前,我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这些了。当你还在订婚的时候,甚至是我们单独在‘新地球’度过的那几个月里,我觉得我必须尊重你对马克的承诺。但那个障碍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且我确信,无论你给我契约盒时的意图是什么,你与我的感受相同,即使你的理智阻止你向前。我仍然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最糟糕的情况会是什么?”
“我会失去你,”她承认道,“航海家号在没有你的情况下也许能完成剩下的旅程,但我不能。”
他凝视着她,说不出话来。
“宇宙很大,”她继续说,“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我毫不怀疑我们能维持一段关系。船员们会理解的……他们中的大多数可能会为我们感到兴奋。但如果你在我的看护下出了什么事……”她没有继续想下去。
“这是你在任何关系中都要承担的风险。”
“也许吧,但有些风险比其他风险更容易预测。” 她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决心开始动摇,哪怕只是一点点。“马克不是我第一个订婚的人,”她轻声说道,看到他不由自主地因惊讶挑起眉毛。
“他不是吗?”
她的目光移到了他的左肩后,凝视着远处,继续用她那柔和而低沉的声音说。
“马克和我基本上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他是个善良的人。但有时候,我觉得我让自己爱上他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安全的选择。他和我一样热爱科学,但不渴望冒险。他只想在他的实验室里度过后半生,突破各种理论,而我驰骋银河系,将他的理论付诸实践。毫无疑问,我们关系的‘平衡’有一些向我倾斜。但那是我能掌控的。没有什么,也许除了地球毁灭,能使他的或是我们的生活陷入危险。我不会失去他,不像我失去贾斯汀那样。”
查可泰眯起眼睛。“贾斯汀是谁?”
“贾斯汀・泰伊是一名星际舰队军官,也是一名飞行员。我们是在我从学院毕业后不久认识的。
贾斯汀和我是平等的。我们是互补的,但每一天我们都在争夺关系中的主导权。在我认识的那么多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想失去控制的。这既是一种解脱,又绝对令人恐惧。在我们订婚不久后,发生了一场事故……”
查可泰安抚的眼神明确地告诉她,他知道揭示这些她要付出多少。他静静地听着,让她花所需的时间来解释。
“我在同一天失去了我的父亲和生命中的第一个真爱。我们三个在测试一艘新的穿梭机。我是在那次坠毁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认为我还会。我不认为我还想。”
“凯瑟琳,我很抱歉,”他轻声低语。
她继续说着,仿佛没听到他。
“在我失去贾斯汀后,我从未期望过我能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情感。而我也的确没有,甚至是马克,我能接受这一点。爱不非得是一种压倒性的自然力量才值得为之建立生活。但之后我遇到了你。你所让我感受到的……当我放任自己想象我们能拥有的一切时,我内心涌动的情感……这不是安全的爱……不是我能控制的爱。这是另一种。我与贾斯汀曾拥有的。我失去过一次了。那不是由于我的错误,但那还是差点毁了我。
这就是我得冒的风险,为了晚上有一个安枕的地方。所以你告诉我,在我要努力把这艘船送回家时,你仍然觉得这值得冒这个险吗?”
她继续说着,开始有些哽咽,“我不是说永远不会……我只是说现在不能……至少到我不再对你的生命负责为止。”
最后,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她没有抽回,接受了他们在这触碰里找到的慰藉。
当他开口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疏离,仿佛连接他们心灵的纽带已经开始松动。
“我的族人中有一个传说……”他开始说,注意到她怀疑地挑起了眉毛。
“这是真的传说吗?” 她问道。
“这一个是真的,” 他回答道,“我保证。我一直没有真正理解它,直到现在。”
“一个战士爱上了一位叫伊萨博的女人。他请求神灵帮助他赢得她的心。回应他的神灵是狡诈之神,一只郊狼。祂交给那位战士一件美丽的衬衫,让他去送给她。那只狼告诉他,一旦她穿上衬衫,她的心就会为了他对她的爱情之火而永远燃烧。但那郊狼同时告诉他要小心,因为一旦她穿上,就没有人类之手能将那衬衫移去。伊萨博接受了衬衫,并同意穿上,而就在她穿上的那一刻,她感到她的心被烈焰吞噬。那痛苦令人无法忍受。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就是那战士减少对她的爱。但他做不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痛苦,于是跳入营地的篝火。当她的身体连同那件衬衫开始燃烧,他只能痛苦地看着。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脱。那名战士从未原谅自己,也从此不再去爱。”
凯瑟琳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个迷人的故事。”她最后说道。
“不是吗?”他回答。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知道必须接受这一切,无论有多么沉重。
查可泰终于打破了沉默。“你还高兴我带你来威尼斯吗?”
她的表情柔和下来,带着一丝微笑。“事实上,我很高兴。对于两个像我们一样彼此重视的人来说,确切地知道对方的想法是件好事。”
他点点头,然后问道:“你见过真正的威尼斯吗?”
“没有,”她回答。
“那么,等我们回家后,我带你去,”他微笑着说。
“我会期待的,”她说。
当她起身准备离开,她看了看那面仍然放在他们之间镜子。拿起镜子,她最后一次欣赏了一下,然后把它还给了他。
“我不能接受这个……至少,现在不行。”
他看起来似乎想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但最终还是顺从地回答:“我明白。”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镜子。
在她离开后,查可泰坐在那里盯着镜子看了几分钟,她淡淡的香水味仍然萦绕在他的手上,他思考着神灵们的智慧,思考着那些决定要求神灵赐予比他们已经拥有的更多的人。
两周后,凯瑟琳在凌晨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啜饮着一杯乌龙茶。
金少尉向她介绍了这个浓咖啡的替代品,她发现自己偶尔真的很享受它的苦涩,足以让她保持警惕,又不会使她过度紧张。
她并非真的在躲着查可泰。事实上,他们立刻恢复了他们正常舒适的工作关系,并成功在与博格女王争抢九之七的拔河比赛中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威尼斯的晚餐后,他们再也没有享受过同样的轻松时光了,那本是她每天工作结束后所期待的。她用一个又一个客套的借口回避了查可泰反复的晚餐邀请,即使有时的情形并没有要求她这么做。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荒谬,而且她不知道她到底在保护谁的情感。但事实是,她想他了。而伴随着她试图弄清楚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是失眠。
毫不意外的是,几分钟后当查可泰平静而镇定地请求进入她的房间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一丝警觉。
“晚上好,指挥官,”她简单地说。
“舰长,”他平静地回答。
她尽可能随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穿过房间望向窗外,长窗下有一个低矮的架子,上面装饰着她在星际舰队的几件纪念品。
“我一直在思考,”查可泰说直奔主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哦,不。
“真的吗,指挥官?”她转身面对他,试探道。“是什么问题呢?”
摆在她的个人用餐区的桌子是空的。查可泰走上前,将契约盒放在桌子中央,说道:“我认为你应该把这个拿回去,暂时。”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继续道:“我查看了飞船的数据库,我想我知道我们从哪开始出问题了。尽管我的部落几乎没有将契约盒用在除表达想进入一段爱情关系之外的情况,但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我是吗?”她问道,走向桌子,防备开始动摇,“我是说,我当然是。”
查可泰温暖地笑了。凯瑟琳看得出来,他看待他们关系的角度给他带来了她所没有的平静。
“许多其他的部落也有相似的传统,但他们的盒子用途更多。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我的部落也是。”他停顿了一下,让他的话语进入她的内心,欣慰地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似乎更加放松了。
“你出错的地方在于你用来装饰边缘的符号,特别是你选择代表爱的符号。”
最终,她的好奇战胜了渴望自己是正确那一方的欲望,她走到桌子前,拿起盒子,专注地看着那个她认为代表爱的符号。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她的眼睛欺骗了她。那个符号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怀疑地看着查可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关于契约盒的文件。她仔细地研究屏幕上的图像,将其与手中的盒子进行对比。她没有看错。那位于其他雕刻上方本是相连的圆圈,现在却变成了三个独立的圆圈。查可泰换了盒子。
“这个符号是什么?” 她终于问道。
查可泰靠近她,轻轻拿起她手中的盒子。他指着那个符号,解释道:“我的族人对于不同的爱有不同的符号。契约盒上常用的是三个相连的圆圈。其中两个圆圈代表两个个体,而第三个,中间的那个,是他们经由对彼此的承诺形成的新的统一整体。但我们也理解,有时候,两个拥有强大连结的人会因职责或距离而分离。当像我这样将圆圈分开,就意味着当下双方都意识到,他们的结合无法实现。而潜在的可能性就在这第三个圆圈里,他们选择在不创造更加亲密连结的同时尊重这段关系。只要圆圈还是分开的,如果他们的心将他们引向不同的方向,他们都可以自由追寻,但如果,当他们的情况不再将他们分离时,他们选择在一起,那这个承诺也可以变为真正的结合。”
凯瑟琳默默点了点头。悲伤却也释然,她接过盒子,凝视着它,直到一个问题让她皱起了眉头。
“那这个符号……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吗?”
查可泰平静地回答:“事实上,它的意思是‘希望’。”
她抬起眼睛望向他,温热的泪水浸湿了眼眶,她却拒绝让它们落下。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轻声说道:“谢谢你,查可泰。”
“没关系,”他真诚地回答。
当他转身离去,珍妮薇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将契约盒放在了银色怀表旁,那是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满意地发现自己对他说话时已不再踟蹰,于是终于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他停在门口,背对着她。
“意味着什么?”
“我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
他转过身,微笑着。
“我想我的房间里有足够的空间放一台烤面包机,” 他建议。
她笑了,驱散了一切紧张。
“查可泰,” 她问道,“你尝过乌龙茶吗?”
“我的最爱之一。”
“愿意加入我吗?”
“乐意至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轻松地聊着天,弥补着过去两周里他们错过的一切。当查可泰告诉她尼利克斯和切尔的厨房冲突时,珍妮薇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当凯瑟琳再次独自一人,蜷缩在床上,她觉得她比以往更加坚定要拼尽全力回到阿尔法象限。她一直在为了她的船员朝这个目标前进,以弥补因她的选择而被困的岁月。终于,她也同样渴望为了自己这么做。她会把航海家号带回家。而当他们到达时,也许她和查可泰会有机会弄清楚,他们在困境的磨练中形成的连结是否注定会发展成更多的东西。
向她道过晚安后,查可泰独自一人呆在自己的舱室里,成功读完了《白鲸》的前三章。相比起旅程初始,他还是更加迫切地想要回家。但他拒绝再浪费任何一刻悔过他所拥有的生活或是度过的时间。
他一直将时间作为指示标,来衡量他在生命中所成就的或积累的一切。但若只是专注于其不可克服的压力,反而会迫使他向前奔波,最终远离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如果一切物质都是从一个原始的、无法定义的整体中爆发出来的,那时间就是衡量这些粒子之间增长的距离的尺度。最终,可能一切事物都注定要在浩瀚的时间之海中分离。但孤独只是众多潜在目的地中的一个。当他真正准备好拥有更多时,他相信神灵会向他展示其他可能的。
那支撑他们两个的燃料,是希望。
[1]《白鲸》的主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