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1.
Jesse有一只望远镜,从哪来的他不记得了。
按理说他不应该拥有它。上校只允许公司相关的东西出现在职员家中,但他们搜查时可能漏过了存放望远镜的那个小小角落;不过也可能是他们觉得,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职员能有什么出格的东西呢?
总之,出于未知原因,Jesse得以留下它,并且将其视为珍宝。
城市的夜空几乎没有星星。
楼房之间挨得很近,就算从窗子间探出头,天空都只是一方狭长的矩形,只有运气好时能零星看见几颗。所以比起观星,望远镜反而更适合拿来看对面的楼栋。
每到晚上,大楼里开始亮灯,各式各样的人出现在窗口,做着自己的事。每个窗口都如电影荧幕,放映持续不歇的人生,欢喜的,愤怒的,悲伤的,苦涩的……
不过Jesse可没有什么奇怪癖好,他的固定观察对象其实只有一个人。
住在他正对面的,他的同事兼暗恋对象Andrew。
Andrew的作息十分规律,下午五点半从公司下班,到楼下前会绕道去咖啡厅买杯拿铁。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天色逐渐昏暗,属于他的那扇窗就会亮起,而Jesse早已架好望远镜准备就绪。
今天是他观察Andrew Garfield的第……111天。
天色很阴沉,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刚把头伸向对准对面的窗户的镜头,发现Andrew的房间上方好像有什么,看起来黑乎乎的。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向那边望去。
是个人。
那人站在楼房凸出的地方,上半身全部隐没在大楼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脸。
噢,他看过来了,隔着一个望远镜,和他对视——明明他的脸一片黑暗,但Jesse就是觉得,那人在看这边。Jesse抓着镜筒,也愣愣看着他,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绑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于是先做出动作的是对面的人。
他抬起手,朝Jesse挥了挥。Jesse犹犹豫豫举起一只手,也朝着他小幅度挥了挥,然后他就看见那人收回手。
跳了下去。
Jesse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脑子告诉他现在应该冲到窗边向下查看,但他就是走不动路。
他听见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看见对面的Andrew循声从窗子伸出头,弄明白发生什么后拔腿往门外冲。Jesse后退几步,抓起电话:
“您好,我是xx的住户,刚才我看见对面有个人……跳楼了。”
下雨了。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水泥地面的低洼处积起一小坑水,血液顺着雨水流淌进水洼,一点一点,将整潭水染成暗红色。
“是的,我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Jesse坐在雨棚下,看着穿蓝色隔离服的人将早被布蒙上的尸体搬上担架床——他还是没看清那人究竟长什么样。Andrew站在救护车旁,认真回答警探的提问。
“……我没有想要补充的了。谢谢你,警官,你们来得很及时。”
两个警探收起纸笔离开,Andrew向雨棚走来,在他身边坐下。这大概是Jesse第一次离Andrew这么近。在公司的时候,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也就是在进出公司的走廊无意间碰见,Andrew笑着和他打招呼,Jesse极小声地回应他,仅此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毕竟Andrew记得公司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谁聊天都是那么热情。
“他们说,他要是在往右跳一点,落进那张网里,很大概率能活下来。”
“噢,”Jesse若有所思,“但大概率也会摔个半死不活。”
他们俩沉默着看向雨棚,一滩溅射状的血迹横陈其上,大抵是洇进去了,雨再大也冲洗不掉。
灰暗的天际,刺目的灯光,以及仿佛永无止息的雨丝,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谢谢你帮我挡了他们的提问……他们太咄咄逼人,我实在应付不了。”
“小事。”Andrew嘴角扬得老高,“确实问得太过火了,哈,他们还给我记了个容易自杀。”
“什么?”Jesse的音调直接刺破天空。
“因为多嘴问了一句落进网的细节,不碍事,反正我不会这么干。他们只是因为这附近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有点神经敏感而已,能理解。”Andrew一脸无所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他站起身,倒退着走了几步,朝Jesse大咧咧挥手,小跑着进了楼栋门。
明天见,他目送着Andrew的背影消失,在心里回应。
2.
‘关闭’
电梯的灯闪了一下。
Jesse又伸手按了一下关闭。这次灯多闪了两次,附带轰隆一声。
“等一下!”有人伸手扒拉住轿厢门,气喘吁吁冲进电梯。“喔,是你,Jesse!”Andrew露出惊喜的表情,“早上好!”
“早上好。”他看着Andrew戳了几下关门按钮,电梯慢吞吞合上三分之一。
“见鬼。”Andrew嘀咕着,直接一脚踹向控制台。灯熄了,但电梯终于合上门开始动了。
“哦不,希望Harris不会找我麻烦。”他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我可以帮你作证,这灯在我们进来之前就坏掉了。”
“谢谢你!”Andrew如释重负,“你可真是个天使。”
Jesse局促地笑笑,开始试图用目光钻透那个已经熄灭的顶灯。他一向不擅长应对夸奖,就算知道那只是Andrew随口而出的一句。
似乎是感觉气氛冷了场,Andrew另起话题,问他去不去星期六上校的晚会。“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得去吗?”Jesse面露疑惑。
“也是。”电梯门打开,Andrew看了他一眼,“星期六见,我会等你的。”
他转过头,表情变得冷漠,踏出电梯门朝自己的工位走去。Jesse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没有人能在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工作中还能时刻保持笑意,更何况这是上校的公司。电梯门是个无形的分界点,一侧是生活,一侧是机器。
他确实应该感谢一下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家伙,Jesse想,让他有机会和Andrew说上这么多话。说不准这会是他在Andrew心里变得特别的开始。
Jesse嘴角翘了翘,很快也换上那副麻木的神情,抬腿出门。
在这里,工作是第一位的。
但很可惜,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眷顾Jesse,星期六他连晚会大门都没能进去。
无论怎么解释,门口的接待都不肯相信他真的只是搭地铁的时候装着身份证件的钱夹落进了站台间的夹缝,而不是什么编外人员。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我是公司的员工,我发誓。”Jesse第无数次告诉接待。
“那么请出示证件。”女人冷淡地第无数次重复。
“我的证件不在这里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只查我一个人的证件?”他在极度焦虑下语速飞快飙升。以Andrew的习惯一定早早就在会场等着了,天哪,他梦想中和Andrew的晚会共处就要这么莫名其妙泡汤了……
接待仍然不为所动:“我们要防止无关人士进入。”
“我为上校工作了七年!”Jesse双手绞在一起,惊恐地将差点说出口的‘这个公司晚会为什么会有无关人士想来’咽下肚。
接待安如磐石。
“Jesse——你好啊——”
他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转身:“你好!你可以来告诉她我是你的同事……吗。”
那人打完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能感觉接待的目光极具审视意味地落上后颈,但此时绝望的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五分钟后,Jesse从后院的窗子翻进饭店。
这真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疯狂的事之一,Jesse拍拍手上的墙灰想。
他顺着走廊小心翼翼前行,绕过几批侍者之后摸到了会场后门。
门被推开一条缝,Jesse透过门缝默默往里看。
同他想象的一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舞池旁的乐队奏着爵士舞曲,人们聚在一块谈论名利业绩,评价他人的衣着打扮。若能凑巧看对眼,就相携进入舞池来上一曲;要整场都无人问津,便只能拿着酒在一旁暗自愤愤——一场经典的,无聊的晚会。
他在角落发现了Andrew:靠在墙上,端着杯香槟,一边喝一边看向门口,光Jesse观察这短短一会就拒绝了好几个共舞邀请。
应该是在等他。
Andrew在等我。
Jesse把门缝推大,慢慢挤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动静降到最低。
进来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暗自窃喜,朝Andrew的方向迈出步……
“喂。”他的肩头被人一拍,转过头,人高马大的安保抱起手臂,木着脸看他。
完了。
刚刚才雀跃起来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Jesse望着离他没几步远的Andrew,又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安保,毅然选择了再度鼓起这辈子最多的勇气——
喊了一句:“Andrew。”
他的声音不算大,只有几个人堪堪回头,传播路径到了中途就显出要戛然而止的迹象。该再用力一点的,Jesse懊悔地想。
但过了短短几秒,或许几秒都不到,凝视着自己手中酒杯的Andrew就抬起头,眼睛在瞥见这边人的瞬间立刻迸发出光彩:“Jesse!”
他放下杯子快步走来,对着Jesse身后的安保不解地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结果就是被押往饭店门口的人又多了一个。
“对不起。”趁着安保没注意,Jesse向Andrew道歉,“害得你也被赶出来。”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他们的问题,说几句都不行。”Andrew满不在乎。
走到门口大厅,四下张望着的Jesse发现侧面的房间里有人,仔细看去,噢,是上校。
是上校。
一阵无由的恐慌突然攫住呼吸,令他猛然顿住。安保见人突然停下,以为他是要赖着不走,便推搡了一把。而Jesse居然就因为这不轻不重的一推,直愣愣向前摔了下去。
他的下巴磕在地上时,周围的人声都像是隔了一层障壁,听不分明。他隐隐约约能听到Andrew蹲在身边叫他的名字,但视野里只剩下房间里的景象。
那个穿着军装,挂满徽章的男人听见动静,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旁边有人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也只是略一点头。
恐慌变成了一潭死水,势要将Jesse没顶淹死。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恐惧就如同刻进了DNA的本能,让他难以动弹。
手臂从Jesse的胸前横过,Andrew的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头,顺势将他带进怀里。在被Andrew抱起朝门外冲的时候,Jesse终于听清楚了他一直翕动的嘴唇在说什么。
Andrew说:“别怕。”
“没看出来他的健康指标有什么问题。脸上也只是因为磕到了有淤青而已,涂点药膏就行。”黝黑皮肤的医生把处方单塞给Jesse,送给尴尬挠头的Andrew一个白眼,“把人抱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死了。”
“呃……谢谢医生。”
Jesse的下巴贴着镇痛贴,跟着Andrew走出医院,听见他回头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今天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他抱着刚买的药,摇摇头。
“那一起走一段?反正是面对面两栋楼。”他这次没说话,Andrew便当是默认了。
虽说是一起回家,两人也几乎一路无话。
Jesse试图挑起话题——电视上经常这么演,但搜肠刮肚后发现除了工作,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和Andrew聊的。最后反而是Andrew和他吐槽了几句晚会上的无聊事,他俩才不至于沉默到底。
夜晚的街道上基本无人,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一小块街沿,狭长的道路在时明时暗中延伸向远处,走着走着甚至会生出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他们在终于出现的路口拐弯,迎面就是片空地,以及相对的两栋楼,顶灯把大门口照得惨白。
“明天见。”这次是Jesse主动开了口,但没有得到回应。
Andrew抬着头,在看他住的那栋楼,表情有些……古怪。
“Andrew?”
“嗯?哦,哦对不起,刚刚走神了。”他一眨眼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冲Jesse摆摆手,“拜拜,明天见!”
Jesse在Andrew走后疑惑地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去,Andrew家的正上方,一扇黑漆漆的窗户,什么都没有。
或许真是眼花了。
3.
“滴,滴”
Jesse哐当一声磕在闸门上,迷茫地瞪了好一会儿以前靠近即开的门,转头向保安求助。
“刷证件。”
“我证件丢了……但我真的是这里的员工,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在这里上班。”他试图证明。
“我周末不值班。”
皮肤黧黑的保安木然扯出一张表拍在他面前,“那就登记。”
Jesse在表上把自己的各种信息填好,交还给保安,他粗略扫了一眼:“Jesse是吧?”
“嗯,Jesse Eisenberg……”
人没等他说完,就按开闸门,示意他进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给。他也只得默默住嘴,悻悻过了闸机。
而Jesse没想到,这还只是今天的开端。
办公室的尽头传来骚动时,他还在埋首于他的工作文件,突然听见项目经理扯起粗哑的嗓子大声宣告:“我们的大家庭又加入了一位新的优秀员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你们介绍他!”
Jesse闻声从玻璃格挡探出脑袋,远远看见一层一层的人里有个没见过的脑袋——但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离他没几格的工位,Andrew踩着转椅居高临下望了两眼,回转头看他,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Jesse莫名被激起了好奇心,钻出工位,一点一点穿过人群。在前面只剩两排人时,视野终于宽阔到能让他看清经理旁边站的人了,于是Jesse抬头,和一张他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都能从镜子里看见的脸对视上。
“让我们欢迎,Eisenberg Jesse!”
怪不得那脑袋看着眼熟,自己的脑袋能不熟悉吗。那和他长着一般脸的家伙还冲他露出个极其张扬的笑容——上帝,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五官居然能摆出这种神情。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Jesse最后脑子一片空白。
“你好,你觉不觉得那个新来的……看起来很眼熟?”
“有吗?”
没有吗?Jesse瞪大眼睛,指了指远处坐在工位里的Eisenberg,又指指自己,颤巍巍问:“你不觉得他跟我挺像的吗?”
“哦,是有点。”
只是有点?他看同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自讨没趣地收回手。周围的其他人也只是各自忙着工作,从他身边穿行而过,没有一个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有一个人。
Andrew在哪?他不在工位。Jesse四下张望着,头转一圈看见了人。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家伙的座位旁边,握着装咖啡的纸杯,看起来相谈甚欢。Eisenberg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把Andrew逗得哈哈大笑。
Jesse无措地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上前去还是该直接落荒而逃。他意识到即使自己在几次超过同事的相处中已经默默把Andrew初步划进了朋友的范围,但Andrew依旧不是只属于他的,他甚至可以和另一个和他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更谈笑风生。
于是他选择逃跑。
下班的时候Jesse和谁都没打招呼,嗖的一声窜到电梯里,猛戳关门按键准备和公司说再见,而电梯一如既往地不想遂他的愿。
在电梯毫无反应的几分钟过后,有人慢悠悠走进了轿厢,和他并肩。看到Eisenberg进来的时候他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手上机械地又多戳了一下关门按钮,电梯仍然没有动静。
旁边那人狠狠一跺脚,电梯门不情不愿地关上了。
还可以这样?Jesse震惊。
电梯下行,灯光从门缝里透进一缕,又一缕,Eisenberg的脸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Jesse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起这张和他太过肖似的脸,而Eisenberg也任他这么看,没多作其他表示。
叮,电梯开门,Eisenberg先一步踏出,Jesse下意识就跟了上去。两个人走过长长的通道,穿过闸机,走到路灯已经亮起的街道上。
“要一起吃饭吗?”他听见Eisenberg开口问他。
Jesse是这家小餐馆的常客,他本想等和Andrew再熟些后向他介绍,却没想到先带了个跟他一般无二的人来。
嗯……也并不是一般无二,至少他从来不会用那种不太友好的口气和服务员点菜。
“哇哦。”
“你在哇什么?”Eisenberg十分不解。
“我从来没试过这么点菜,但看起来很有效。”
这餐馆虽然好吃,但经常以各种理由拖Jesse的菜,但今天菜意外上得极快。
“有时候如果不凶一点,这些家伙可不会把你当人看。”
“是这个道理,但是……”Jesse紧张地笑笑,“我做不到。”
对面人一耸肩:“Oops,那真遗憾。”
“哎,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回家的列车上,大咧咧侧躺在空座椅里的Eisenberg冷不丁问他。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直觉。”他敲敲自己的脑袋。
“我……”他转头,这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人,隔壁车厢空无一人,他能一眼看到再隔壁,甚至更远的车厢。
往常下班不去餐馆时,他经常能和Andrew坐上同一趟车。但他不敢去搭话,人少的时候隔着一个车厢,人多就隔几个人,Jesse爱这么悄悄观察他。
Andrew坐车的时候喜欢插着有线耳机听歌,Jesse就看他抓着吊环,身体随着列车行驶而晃动,目光放空,整个人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是为数不多的,Jesse觉得他和Andrew有些相似的地方。但今天Andrew不在那里,他身边只有Eisenberg。
“是的。”
“谁?”Eisenberg饶有兴趣直起身,“公司里的人?”
“嗯,Andrew……他今天还和你聊过天。”
“哦,是他啊,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他摸着下巴,眼睛里突然迸出光彩,“我可以教你怎么追他,你应该把他追到手。”
“什么,不,我们甚至不是朋友。”Jesse连忙否决这个提议,但Eisenberg不以为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
Eisenberg同他传授一路追人的小技巧,快到站时因为太累睡了过去。Jesse试图背起他时在椅子上捡到掉出来的写有地址门牌号的钥匙扣:居然和Andrew同一栋楼。
他把Eisenberg送回家,打开门,按亮灯,Jesse看见了屋里的陈设。大约因为长得就很肖像,他俩的家装风格也大差不差,除却家具的摆放方向刚好相反,窗台上少了望远镜,他们的房间恍若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将人放上床时他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心里蓦然想:或许Andrew就是更喜欢开朗自信得多的他呢?毕竟Andrew也是这样的人。
想谁来谁。下楼的时候Jesse和Andrew在楼梯间撞个正着,Andrew对此颇为惊奇:“Jesse?你不是住在对面?”
“送朋友上来。”他低下头,简单答道。
“朋友?”Andrew的声音听起来更惊奇了。Jesse有点心虚,怕他继续追问,把头垂得更低。但Andrew只是说:“那太好了。”
“我很高兴你能交到新朋友,呃,我的意思是,你平常看起来不太喜欢交朋友。”
Jesse脸上泛起点微不可查的笑意:“谢谢。”
“你要回去了吗?明天见。”
“明天见。”他看着Andrew,用他俩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4.
“嗨,考虑得如何?”
转天Eisenberg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Jesse的工位,扒着隔间门框问他。
“什么?”
“我们的小小计划啊。”虽然根本没有人注意这里,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向着Andrew的方向撇头。Jesse惊慌地观察那边的情形,不过很好,Andrew确实对在他不远处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你是认真的?”
“当然。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他和Eisenberg对视片刻,最终别开眼伸出手:“拿来吧,我看见了。”
“你怎么知道?”
“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又不是傻子。”
他笑着把藏在身后的一叠纸递给Jesse:“经理给我的项目报告,谢啦,我知道你很会写东西。”
“等着,”Eisenberg双手拉住门框,冲他眨眼,“马上就给你出一套约会计划书。”
“Andrew。”
他抬起头,在看到来人是Jesse的一刻表情缓和下来:“Jesse?有事吗?”
“今晚有空吗?我想我们下班之后可以一起去吃顿饭。”Jesse趴在隔断上,犹豫地提出邀请。
“好啊,我很乐意!”Andrew不假思索。
“我就说吧,根据你对你们此前相处的描述,我认为Andrew肯定对你有意思。”
“我不这么觉得,谁给Andrew发晚餐邀约他多半都会接受。趁着这个机会跟他表白的人肯定更是数不胜数”
两个卷毛脑袋一起窝在办公室角落窃窃私语。
“他已经接受邀请了,你总不能半途而废只跟他吃一顿吧?”
“为什么不能?我要是按你说的这么做了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Eisenberg语重心长地拍拍他:“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而事实是,Andrew对餐馆食物的兴趣似乎更大一点。
“Jesus,我不知道这里居然有家棒极了的餐厅!”他赞叹着,嘴根本没停下来过。
Andrew抬头,好像才发现Jesse盯着他在看:“你不吃吗?”
“我吃饱了。”他和Andrew一起看向根本没动过几口的盘子,干巴巴解释,“我饭量小。”
这理由太蹩脚了,但他总不能说他一直在注视Andrew的嘴唇,想着Eisenberg给他灌输的计划吧?For God’s sake,再这么傻坐着他就要疯了。
Jesse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溜到角落,刚拧开门就被躲在里面的Eisenberg一把拉进:“你在干什么?”
“我做不到。”他双目无神,“跟他说‘我喜欢你’然后抓住他的衣领亲上去,这太疯狂了。”
“行吧,衣服换给我,我替你上,反正咱俩长差不多。”
心理斗争好一会后他们终于达成一致,Eisenberg雄赳赳气昂昂地穿着Jesse的衣服走出厕所时,看见Andrew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人呢?”
“哦不,他在收银台。”他身后从门缝里探出头的Jesse小声惊呼。
Andrew正掏出钱包,和人慢条斯理地结账,Eisenberg走到他面前:“嘿。”
Jesse屏住呼吸,观望两人交谈,将门越攥越紧。Andrew刚开始看见Eisenberg的时候露出困惑的神情,看样子提了个问题。之后他的眉头随着Eisenberg的回答慢慢皱起,表情也愈发不太好看,还反问了几句。最后他摇摇头,口型似乎是说了句“No”。
Andrew转身走出餐厅,Eisenberg紧随追了出去,而Jesse的心在看见那个无声的拒绝后碎得一干二净。
我就知道,他难过地想。踱出餐厅,Jesse垂着头往回家的方向走,路灯的光打在身上,把墨黑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这次他并不期待明天。
5.
“滴,滴”
……他补办的证件为什么还没发下来?他实在受不了这么时不时要被拦在闸机外的上班生活了。
Jesse正预备转头第不知道多少次找保安登记,身后突然有人一只胳膊亲热地环住他。Eisenberg向保安一抬手:“他是我的朋友。”
“噢,那请进。Jesse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闸门豁然洞开。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他把Eisenberg的手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你又有事要找我?”
“嗯哼,”他从衣兜里掏出张通知单,“高级主管升职考核。”
“这个还要我替你?”Jesse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让我拿到这个资格的立项书是你写的,我没怎么看过。你和我长得一样,没人会发现。”
这已经是不可理喻了。
“听着,这段时间帮你只是因为Andrew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Jesse摇头,“这次不行,这是欺骗。”
“那就没办法了。”Eisenberg深表遗憾。
“我本来不想把这东西拿出来。”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沓照片,“那天我被Andrew拒绝后实在愤懑,所以去……寻了点乐子。”
照片上穿着Jesse平素常穿衣服的Eisenberg在和一个女孩热吻,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其中一张里女孩转过头,让Jesse看清她的正脸。
他认得这个女孩,她是经理的女儿。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
“很早以前,但这不是重点。”Eisenberg皮笑肉不笑,“如果我把这叠照片放到经理的桌上,你说他会觉得照片上的人是你还是我?”
Jesse瞳孔骤缩,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抢照片,Eisenberg恶作剧般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歪头看他。
“你在……威胁我?”
“嗯哼,大概是。”
Jesse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突然很希望电梯能立刻坠落,把他俩一起砸死在里面。但电梯只是在摇晃中抵达,轰隆轰隆打开门。
“上校的公司里,有谁不会欺骗呢?”Eisenberg拍了拍他,凑在他耳边状似亲密地说,“好好想想吧。”
他呆愣在原地,看着他走出电梯,和每个遇见的人熟络地打招呼。
Jesse失魂落魄地过完整天,那沓照片在他脑海里也盘旋了一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班,怎么走出的公司大门,怎么坐上的列车,甚至连有人叫他都反应了好一会。
“Jesse,Jesse?”
他猛然惊醒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Andrew的手堪堪悬在他肩膀上方,耳机连带着线凌乱地缠在另一只手腕,脸上显出副担心的神色:
“你还好吗?”
他很想说我一点都不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那不是Andrew的错,换成谁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应该都会拒绝,帮Eisenberg的忙也是他自讨苦吃,更是和Andrew毫无关系。Jesse不想把负面情绪一股脑泼给他,转身欲走。
“等等!”Andrew却一把抓住他,“我们待会可以聊聊吗,下车之后。”
Jesse环顾一圈除了他俩再无其他人的车厢,缓慢地,坚决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剥离下来。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Andrew。”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能先好好谈一谈吗?”
“哈。”Jesse发出了今天第一声笑,尽管听起来颇为干涩。
“你没办法理解我,我是个会成天晚上架着望远镜偷窥你的变态,我们不一样。别再找我了好吗?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他撇过头,不想去看Andrew此时的表情,抓着吊环在晃动中一步一步朝隔壁车厢挪去。话说出口Jesse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他感觉自己不该这么说。不过如果这样能够让Andrew远离他,也挺好,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Jesse……你明天还会来公司吗?”他听见身后的人最后问他。
“我有选择吗?”Jesse忍不住反问。
6.
他没有选择。
深切的,无尽的恐惧在Jesse踏进经理办公室,看见桌上摊开的照片那一刻便牢牢地攫住了他。该反应过来的,帮Eisenberg通过考核之后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想让他被开除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
离开上校的公司他能去哪?Jesse好像从来没预设过这种情形。
经理拿着笔叩叩桌面,Jesse才从胡思乱想中回神,看着长条办公桌后满脸不耐烦的人,等待他上下嘴皮一碰吐出的最后审判。
“就算这照片里不是我的女儿,我认为你的行为仍然恶劣。”经理严肃地说。
好了他知道了,接下来就该劝他有点自知之明,主动辞职走人——
“但介于我最为青睐的主管Eisenberg Jesse向我担保你的能力和才干在公司都是一流水平,我决定接受他的提议,让你在他手下观察一段时间,这将确定你的去留。”
他猛地将视线刺向靠在角落的Eisenberg,后者冲他露出个笑,挑衅意味十足。Jesse和他对视,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Sir, 谢谢你。”他听不出感情地说,“我现在可以和主管说句话吗?”
经理点头,Jesse走到Eisenberg面前,凝视着他的脸,也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You asshole.”
而后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和Eisenberg合作的这段时间,他清楚地了解这人的习惯。所以当办公室的人都以奇怪的注目礼目视他回到工位,他知道照片的事情肯定不是秘密了。
在各式各样或嫌恶或气愤的目光里,Jesse看见了Andrew。他双手插兜望着他,抿着嘴,那双Jesse非常喜欢的棕色眼睛里满是难过。
他在难过。
Jesse可以接受Andrew这个时候用世界上一切恶劣的目光审视他,但他唯独受不了他用这种快要心碎的目光看他。他一点都不想知道Andrew为什么会难过,却又忍不住揣测,每细想一点,就像是往他心上一刀一刀剖出条裂痕。
溃堤的最后一处裂痕。
Jesse几乎是逃回了工位,双手抱头,在椅子上蜷成一团,试图以此隔绝外面的一切。
人总是要下班的。
Jesse等着所有人离开后才悄悄走出大门,经过闸机的时候又受了一轮保安的白眼,不过他已经心如止水。
他同往常一样回家,只是中途拐进商店买了把裁纸刀。“整理文件需要。”他向狐疑的收银员解释道。
回家后,Jesse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所有东西,将望远镜装盒放进橱柜深处,把家具仔仔细细擦拭过一遍,端起盆子在床边放下。
他在便签上写写画画,想留下几句,但最后尽数撕毁,留下一张白纸。
做完这一切,他躺在床上,用小刀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了一刀。疼痛的感觉只有一瞬,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缓缓涌出,顺着皮肤的纹路蜿蜒,一滴一滴,垂落在盆里。Jesse安静地注视着血在盆底浅浅铺开,液面缓缓上涨,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在他最后还能感知到外界时,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声音,不过他已经毫不在意了。
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就该见鬼去。
7.
再睁开眼时,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目之所及是雪白的床单,悬挂的血袋,以及埋进手腕的针。Jesse试着动了一下手腕,有点疼。看起来他还活着。房间一侧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叫他。
“Jesse!你醒了!”Andrew高兴地在床边坐下,“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住在你对面,而且,”Andrew的表情有些促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私藏东西。”
Jesse干咳了好几声,脑子因为缺氧转不过来,只是顺着他刚才的思维走:“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你是我的朋友。”Andrew理所当然地应他。
“你拒绝了我的表白,又想把我当普通朋友关心,我讨厌这样。你不如不要管我。”
“Wait, 你说什么?我拒绝了你的什么?”Andrew难以置信。
“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在餐馆?天,Eisenberg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没有接受,跟他说了No。”
“该死,那是因为,”Andrew咬牙切齿地加重语气,“他说他喜欢我。”
“我说这是恶作剧吗,让我以为要表白的是Jesse,结果中途换人。他说计划的就是这样,他只是让你来邀请我。我说这么骗人很好玩吗,然后就直接拒绝了他——结果他跟你说我拒绝了你?你让他帮你表白?”
他烦躁地把自己梳理齐整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噢,Jesse,为什么不是你来和我说呢?或者在列车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有区别吗?”Jesse冷淡问。
Andrew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当然有!”
“如果是你,我会答应。”
……
空气一时凝滞。
“你会答应,你喜欢我。”Jesse机械重复。
“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认识你没多久后。你不知道当时看起来有多么……多么可爱。”
他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反应,脑海里一片混沌。无数的如果在虚空中悬浮,又狠狠砸落在地:他想大笑,嘴角沉若千钧;他想咒骂,声带却像是被人扼住。他在火堆中试图重新捡起自己丢进去的心,但除了灰黑的余烬外什么也没捞到。
“太晚了。”他听见自己说,“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已经把我毁了。”Jesse在Andrew面前抬起插着针的手,后者慌忙将他摁回去。
“这次你救了我,但说不定以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还要救我吗?”
Andrew注视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悲哀,侧身坐上床,轻轻搂住他,好像他是什么一碰就碎的东西:“如果你不想我这么做的话。”
“但别用这种方式……至少别用这种方式。”他说。
Jesse不解其意,但Andrew未多作解释,片刻便松手站起身,按响床头的呼叫铃,转头深深看他一眼,走了。
他坐直准备等医生来,忽然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摸索,看清之后失了语:那是他的员工证。
8.
黑皮肤的医生不一会就出现在病房,抱着夹板问他感觉如何,Jesse如实答了。
“我记得你上次也帮我包扎过,”他礼貌道谢,“辛苦了。”
但医生一边在表上记录,一边平静地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嗯……就前段时间的某个星期六。具体哪天我也记不清。”
他在表格上签好名,把板子挂在床头,看向Jesse:“我周末不上班。你可能认错人了。”
奇怪。他认人素来很准,更何况他对这个医生印象还算深刻,因为和公司的保安长得很像——
等等。
Jesse睁大眼,仔细打量站在他面前的人。从前他只是觉得像,但现在一看……
“我的脸怎么了吗?”
“不,不,没什么。”他极力压下心头惊惧,装作随口一提,“冒昧问问,你有兄弟姐妹吗?我有个认识的人很像你。”
“没有。”医生的表情像是觉得他该去精神科看看。
病房的门合上,房间只剩下Jesse一人。他抬头和白晃晃的灯光干瞪眼,心里生出个荒唐至极的猜测。
因为没死成,第二天Jesse还是得上班——虽然他已经彻底成了公司里的透明人。
埋首于成山的工作间隙,Andrew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嗨,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到了。”
Jesse看见Eisenberg从通道快步走过去,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Andrew在他工位外短暂停顿,两人的视线交汇一瞬。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自己左手同样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咬着手指陷入思索。
“笃笃。”
“有事?”
“你交给我的工作,做完了。”Jesse把手里厚厚的文件哗啦一抖。
Eisenberg冷哼着接过,弯折纸张点起页数。点到中途,他忽然吃痛地嘶出声,放开一只手,文件边缘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血。
“翻文件的时候小心点啊。”Jesse凉凉地说,“我有次也被纸划了个口子。”
Eisenberg剜了他一眼,继续做手上的事,点完把纸撂在旁边。Jesse看着上面醒目的红色血迹,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
裁纸刀从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上抽离,指腹上的伤口还在冒着血珠。
9.
策划一场绑架是件难事吗?
其实并不。
说实在的,他这种行为被定义为非法入室可能更合适点。
甚至他根本没撬锁,只是拿着他家的钥匙换了个方向插进去,门就开了。
室内一片黑暗,屋子里的人应该早已入眠。这很正常,因为他自己通常在这个点早就睡得人事不知,不到天崩地裂根本叫不醒。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今夜算是晴朗,稀疏的月光穿过窗棂,照进房间,在床上落下几束。他在床边蹲下,静静地端详着那个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的睡颜。
看见床上人的确没有要醒的任何苗头,他悄无声息开始自己的计划。
用公司休息室偷来的手铐把人拴在床上:从带来的盒子里取出望远镜在窗口架好;打开水龙头将通讯工具全丢进洗手池……自始至终,那人都浑然不觉。
他合上房门下楼,穿过空地。夜已经很深,连惨白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循着一点微弱的光才能找到楼栋门。沿着盘旋向上的楼梯回家时,透过窗子他看见对面Andrew家还亮着灯,进门那刻他拨了电话,电话那头几乎是立刻被接起。他听见了轻浅的呼吸声,知道对面的人在等他开口。
“你没睡吗?”
“睡不着。而且我猜你要给我打电话。”
电话的两头都沉寂下来。
“Andrew。”先开口的人还是他,“上次我问你是不是以后还会救我,你说取决于我。”
“是的。”
“你没说实话。你想让我活下去。”
“是。”Andrew好一会才回道。
“那我等你。”
他挂断了电话,望向Andrew家正上方黑漆漆的窗子,拿刀在手上又刻了一道。挺疼的,让人惊醒应该足够。
“该起床了。”他低语。
自窗口探身出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今晚不止有月亮,还有星星。微弱,晦暗,如果不是城市所有的光都暗去根本难以察觉的,依旧存在的星光。
他把手掌搭在眼前,仰头望着天空,认真分辨了一下,有两颗。
再往前看,他的观众也多了两个:正对面的Andrew,以及楼上凑在望远镜后的他。
他忽略了Andrew,和他隔着望远镜对望,他望不见他的表情,但猜想此时他神色如何,在望远镜里想必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窗台凸出的地方,抬起手朝那边挥挥,他也迟疑地朝这里挥了挥手。
“Farewell.”
Jesse不再去看Eisenberg,深呼吸,冲着楼下的网纵身一跃。
尾声.
“好痛。”
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Jesse小声呻吟,“我下半身没知觉了。”
“至少命捡回来了。”Andrew及时抓住了他试图乱摸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碰,“会好的,我在这陪你。”
Jesse骨碌碌转着眼,看向车窗外,又转回看他,突然说:“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Andrew Garfield吗?”
“为什么不呢?”Andrew神色如常。
“这世上只有一个Andrew Garfield,就像这世上以后也只有一个Jesse Eisenberg。”
他俯下身,和Jesse额头相抵。
“我们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