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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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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5-22
Updated:
2025-06-21
Words:
30,578
Chapters: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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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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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Hits:
384

【树浩】同是黯淡星

Summary:

孙张扬/何家树 × 何家浩
何家树典当了痛苦的过往,遗失记忆的他换了个新身份,作为孙张扬重新生活。等待了十年的何家浩万念俱焚,那个名字成为他心底的陈伤,念一次中一枪。

*假如何家树没有回家如果线。

Chapter 1: 同是黯淡星 1

Chapter Text

畏惧痛苦,比忍受痛苦本身更加糟糕。——保罗•柯艾略

1.

 

何家浩在黑暗中猛然惊醒,略微动了动身,感觉到裸露的皮肤部分出了浅浅的一层汗。他醒来发现盖在身上的凉被不知何时被踢到床尾,薄薄的凉被在床沿摇摇欲坠。

 

他按动手机键,射出的刺目光线灼烧他的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时间显示在半夜三点半。

 

手机被塞回枕下,何家浩睁眼看昏暗的天花板,宿舍阳台外面一丝昏黄的光照进来,夜晚的夏蝉还在树上鸣叫。

 

已经记不清哪一天开始常在半夜醒来,当何家浩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睁眼对着黑夜熬到天明,熬了数不清的日夜。

 

梦里的画面多年以来都是一样。一开始是矮小视线的他在黑夜雨巷中追着前方模糊的汽车灯,再是长大后追寻一个看不清的人影……却无一例外都未追到过,醒来都是一阵心悸。

 

室友动了动发出微弱的鼾声,何家浩那本就浅薄的睡眠意识就像游走在岸边缘,就是不肯沉落下去。清醒得不痛快,睡得也不痛快,他还是打开手机QQ,点开在置顶的那个账号,开始漫无目地滑动。

 

满屏幕都是他的角度发送了无数条消息,却和独角戏似的从未得到回应,好像对面的人从未在世上出现过。

 

他翻了翻身,在键盘上敲下字。

 

[哥,我又失眠了,梦里你还是不肯回头看我,头也不回地走掉。]

 

[现在我已经在潮大念书,刚开学的时候特别累,军训晒黑不少。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哥,你过得还好么?我过得 ]何家浩手指顿了顿,删删减减,还是把后面几个字删掉,发了过去。

 

对面的头像从未亮起过,黑白色的头像带来的阴霾始终压在何家浩身上,一压就是十年的年岁。

 

何家浩打开手机相册,从收藏相册中打开一张,细细地看起来。西樵的夏天总是人潮汹涌,热闹的人流如燥热的夏般永不停歇,在彩旗翻涌和绚丽的花灯下,一个人的身影在角落里掠过。

 

照片里的人侧身点燃手上的烟,侧脸是锐利分明的线条,浓眉间的皱起像起伏的山峦,高耸的眉骨压下眼神里读不懂的神色。整个人成熟又凌利,带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

 

这张照片是意外得到的。西樵村拢共就那么些熟人,在他高二那年的龙舟赛启动仪式上,何家浩遇到了陈龙安。陈龙安正低头与何家浩的实习老师邱秋在看手机,时不时提到令何家浩心颤的名字。那日他本提不起精神,听到那个名字后他心怀不轨又紧张地要了照片,自那以后照片就被一直存在他手机相册里。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多年以来都不曾出现的人,他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路人不经意拍摄的角落,突兀又神秘。

 

何家浩从父亲当年发疯般烧去的合照里,保存了一张他与哥哥的合照。回忆就像燃烧熄灭后残留的灰烬,慢慢随着时光变淡。从哥哥离开家的很多年里,何家浩一年一年在长高,哥哥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何家浩只能无数次从逐渐泛黄模糊的照片中,猜测哥哥现在的模样。

 

行至山穷水尽之人万念俱焚,何家浩在即将自暴自弃中淡忘过往的时,恰逢求到了他的甘甜。从陈龙安那里得到那张照片,让哥哥的模样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何家浩没想到,有一天那张透过屏幕看了无数次的脸、想象了无数次的脸,居然清晰完整地出现。

 

潮大的夏除了热还带着潮气,团热无形的热气流软绵绵裹挟全身,水汽贴在浑身各个角落,令人情绪也跟着烦闷。

 

何家浩喝掉水瓶里最后一口矿泉水,捏扁它朝垃圾桶里扔去,回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传荡。他把帕子往楼梯扶手挂上,整个人靠坐在楼梯口假寐。

 

分院志愿活动让他们去打扫新装修好的教学楼,学生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偌大的楼里,没一会一行人就散到四处去,这一层似乎只有何家浩一人。

 

始终弯腰弓身擦拭的他干了很久,新大楼过道铁质的镂空扶手看不见尽头似的,他累得满头大汗,脸颊上的汗顺着鼻尖垂下,口渴令他呼吸都感觉到喉咙干涩。

 

他把脑袋埋进双臂迷糊了一阵,意识没来由地一空,往空荡的一边倒去。何家浩措手不及,脑子里迅速知道他差点睡懵了,身体却已经控制不住。

 

意料之外肢体没有感受到棱角分明的阶梯,而是感觉撞上一个肢体,两个人一起“咚”的一声从半梯上摔下去。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何家浩摔落地后才发现他压在人身上,自己没事,那人倒是似乎有些不太好,正垂着头捂着脚踝抽痛着。

 

“嗡”的一阵耳鸣突然钻进何家浩的脑海里,嗡鸣声带着电流似的把他四肢牢牢定在原地,甚至忘记动弹。

 

他还没从空白的脑海里拣出清晰的话,视线却是最先模糊的,一个个滚热的泪比他的反应更迅速,砸落在他的手臂上。

 

眼前的人精致凌利的眉眼从照片中跃动,一切清晰得如黑白水墨画,面上恰到好处的线条如山势纵横,线条相连之处利落峻美。那人神情却是温润,反倒中和了他的锐利气质。

 

何家浩喉咙里最先发出“呜”的声音,然后想急促地一股脑说好多话,却临在发声的时刻被堵得焦急。

 

那人却说话了:“你,没事吧?”

 

似乎是被何家浩的反应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体,却发现半个身体被何家浩压实了,何家浩不见动弹的模样。

 

“你要不要先……”

 

“哥。”

 

那人被何家浩彻底扑倒在米白色瓷砖地上,他感觉被巨型犬缠住似的,明明认错了主人般却用脑袋在他脸侧蹭,留下一串湿答答的触感。

 

孙张扬被他突如其来的抱来了个措手不及,在刚才腿本就被摔着,现在脑袋又被磕上,雪上加霜的是男生还不肯起来。他还没仔细看清男生的脸,就听见大串的问题一骨碌往外冒。

 

“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怎么都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快十年,我……”

 

何家浩越说越小声,在孙张扬毫无波澜的眼神中,他满腔疑问最后都一一被咽进肚子里。孙张扬略微抗拒地把他推了推,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何家浩渐渐感到不安,一股巨大的未知伴随着的心慌把他才汹涌的激动浇灭,整个人熄了火。哥哥从未以这样陌生的态度对他过,眼前人的眼睛里毫无起伏,似乎真的不认识他一般。

 

一个想法从他心里冒出头来,就是他,可能认错人了?

 

“抱歉,你认错了。”果然,那个人扶着扶手起身,继续淡淡地说出令何家浩酸涩的话:“我不认识你,更不是你什么哥哥。”

 

何家浩被拆卸了骨头一样,如何从孙张扬身上下来都不知道,沉重的四肢扯着他坠得疼。

 

分明是一样的侧脸,照片里那个角度何家浩看了很多次,刚才接触的时候明明就已经与何家浩脑海里那个人的模样重合了,怎么到头来却说不是他?

 

何家浩不死心似的,上前一点,说:“我是小浩,何家浩。哥,你要不再认真想想?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假装……”

 

一个摆手的动作止住了何家浩的话,孙张扬用肢体无声地告诉他,他不愿再听下去,连被撞得受伤都不想计较了,他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走去。

 

记忆和梦中离他而去的背影和眼前又重合,何家浩眼眶里的泪擦不尽似的又涌出来,酸涩感如潮热的空气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呼出的气都是痛。

 

经历过来到云端就被狠狠扯下,何家浩遭受巨大落差。十年来从未治愈的心好不容易迎来希望,温暖的光还没彻底照在他身上,转眼又消散无处可寻。

 

何家浩卸力似的自暴自弃坐在地上,视野里是他紧紧扣弄大拇指的手,上面仍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其实他一直都有在做花灯,高中的时候在沉重的家庭氛围和过度思念中,何家浩是靠着制作一个个花灯度过的。

 

花灯的骨架有时需要铁丝网支撑,用工具剪裁的时候难免会划伤手指,尖锐的顶端划破皮肤溢出血珠的时候,他居然会感觉轻松。伤口从未被他认真处理过,它常常在快好了后又被扣坏,至今都没好透,如同他的心底压抑的伤口。

 

他不受控制地发抖,呜咽着扣弄手指,冰冷的瓷砖倒映出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难受排山倒海般袭来。

 

突然一只手来到他的身边,一股力量把他扶起来,孙张扬又回来了。

 

“跟我来。”

 

孙张扬只说了这句话,没再说什么。

 

何家浩没有问什么,而是停住哽咽,跟随着他往楼上走去。孙张扬的手一直紧紧搀扶住他,像怕他又一溜烟滚下去。

 

何家浩始终紧紧盯着孙张扬的侧脸,细细查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寻找更多相似的可能性。

 

两人来到一间空旷的办公室,里面零星摆放一些新桌椅,孙张扬让他坐下,并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水给何家浩,还给他几张纸擦汗。

 

何家浩坐下来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是新的教师办公室,捏着一次性杯的他视线好奇地跟随孙张扬移动,好像不留神人会消失一样。

 

孙张扬扯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看见何家浩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问:“你怎么样?还感觉难受吗?”

 

何家浩顿了几秒才回神,他悄悄把纸杯捏变形,深呼吸几次后点点头,乖巧安静的模样和刚才楼梯口模样判若两人。

 

看样子应该是稳定了下来,孙张扬松了口气,他一边观察何家浩的脸一边小心地说:“你应该真的认错人了,我叫孙张扬,家里没有什么其他兄弟。”说完从兜里拿出一小本研究生证,证件上写明了名字,还有清晰的蓝底照。

 

孙张扬,潮大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白底黑字加钢印证明没有问题,随着孙张扬把证放回口袋,何家浩的期望渐渐落空。

 

“谢谢,对不起……”何家浩端坐着,若不是背靠的椅背支撑着他,他早就想倒下去。在对面的人担忧的目光中,何家浩继续木然地说:“我叫何家浩,今年大一。”

 

“认错的那个人……”何家浩停了,他垂目把眼里的翻涌藏下,鼓起勇气似的把话说完:“是我的哥哥。

 

“何家树。”

 

十年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这个名字轻飘飘地从口中说出,却又轻易令何家浩思绪翻覆。这三个字是他记忆里安定的坐标轴、梦里安宁的港湾、也是陈年刻下的伤……

 

简单的几个音节,是何家浩不敢随口脱口而出的名字,它成为了上了镗的枪,念一个字中一枪。每一次震得他心颤发抖,黯然神伤。

 

tbc.

Chapter 2: 同是黯淡星 2

Notes:

*文里的孙张扬到底是何家树,所以他的性格和被遗忘的时光里的设定有所不同。典当行的一些设定会有所改动,后文不再解释。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2.

 

  

  “何家树。”

 

 

  脑海里恍若有细细风铃声,缓慢如流水。听到这三个字,孙张扬仿佛如陈年在蒲团前静坐的雕塑,这名字似经文咒语般,令安置在他躯体里的灵魂久违地颤动了一下。

 

 

  他短暂失神,没来由的感觉恍惚,意识里觉得好像突然跑过千军万马,最后却如奔腾烟尘都消散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孙张扬紧攥椅背,慢慢回神抬头,对上何家浩略带哀伤的神情。

 

  

  这一看,他们之间静默无声但波涛汹涌,千万时光骤停在他们眼前。一切都被放成慢动作般,细小的灰尘被阳光穿透在空中飘荡,落在眼前阴郁的男生身上,无形却有千斤重似的。

 

  

  这不对劲,孙张扬告诉自己。他用漠然的表情掩下莫名汹涌的心绪,用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合理周到地关心了一下何家浩,并把何家浩送回门外。

 

  

  何家浩被他送至门外的时候,视线始终在他身上,忧郁的目光令他不想直视。男生开了口又欲言又止,有些怯懦地站在门外紧张地偷偷捏了捏衣角。

 

  

  “你还想说什么?”

 

 

  孙张扬有些失去耐心,但是何家浩哀愁的表情令他心软,想到这是一位失去亲人的可怜弟弟,于是他忍下心中异样静静等何家浩开口。

 

 

  何家浩鼓足勇气,略微上前一步,垂下头开始说话。

 

  

  “学长,你能不能……”他停了一下,喉咙动了动抬头看他:“叫我一声小浩。”

 

 

  孙张扬看清了,何家浩是祈求的眼神。

 

 

  就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张扬复杂的心绪中突然被什么揪住似的,他没有和何家浩对视,而是胡乱点头下他抬眼,迎上男生微红的眼眶。

 

 

  “小浩。”孙张扬低声说。

 

 

 

  

  “哥哥在。”

 

  

 

  

 

  

 

  “哥哥在。”

 

 

  孙张扬其实没有弄明白那日怎么会突然多加这一句,仿佛是意识里自然而然的反应。他回忆过自己的过往,可是对于家庭的印象是一团模糊,只记得他已经父母双亡,没有什么其他亲属。

 

  

  每当他想细细回忆细节的时候,脑袋里就跟糊了浆糊,粘稠且沉重。孙张扬还是决定放弃回忆,仅把那日的相遇当做普通的生活插曲。

 

 

  那个男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何家浩。孙张扬回忆起那日他的名字,第一次听却清楚地记住了,甚至感觉每个字仿佛都他在心底里过了千万遍,所以他可以轻松地脱口而出那个姓名。

 

  

  “何家浩。”

 

  

  孙张扬停下脚步,感受到身后的男生脚步跟随他停下,他转身过去。树荫下是何家浩的身影,孙张扬的突然转身令他躲藏不及,不算粗壮的榕树树干遮挡不了他已经成年的身形。

 

 

  男生只能从树后慢慢走来,在孙张扬面前垂下头支支吾吾地想说着什么,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吐清楚。

 

  

  “有什么事么?你最近总是跟着我。”

 

 

  何家浩紧张地抬头,想了半天,说:“对不起,前几天害你从楼梯上摔伤,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想给你送药,对。”他自言自语似的点头,从身后的包里摸索出一管药膏。

 

 

  孙张扬略微活动了一下右脚脚踝,确实感觉到酸胀,但是是可以忍受的程度,这几天早就习惯,他礼貌地回绝了何家浩,说他很好不需要。

 

 

  何家浩愣了一下,举在空中的手没有着落后,他低头赶紧把药膏放进包里,又胡乱从里面拿出什么。

 

  

  “那你吃了吗?刚好早餐买多了,我吃不完,这份给你好不好?”何家浩有些期待的语气说着。

 

 

  “不用了。”孙张扬抵住何家浩往前送早餐的手。

 

 

  热气腾腾的叉烧在空中溢着香气,还有一杯刚现磨的豆浆,份量合适。可惜他不解风情,何家浩最终没能把早餐送饭孙张扬手里。

  

 

  孙张扬客气地和他道谢,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透明塑料袋里的早餐还是孤零零地回到何家浩手里,他也孤零零地望着孙张扬离去的方向,觉得手里紧握的指节被勒得酸涩。

 

 

  早餐最终被他带到教室的桌上,何家浩放下书包,还没坐下就被身边的人差点一把抢走。

 

 

  室友苦大仇深地盯着被何家浩护住的早餐,说他起晚了食堂没得卖,分他一点怎么了。何家浩冷漠回绝,打开袋子吃了起来。

 

  

  “何家浩,你这几天起那么早是不是为了追女生去?天天给她送早餐有没有成功一次?”室友也不恼,粗神经般懒洋洋地撑脑袋八卦。

 

  

  何家浩摇头,咽进喉咙的东西像嚼蜡,他机械地吞咽,感觉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味蕾被抹上麻药。

 

 

  室友喃喃自语说他动作可真快,才开学两个月就找到追的对象,还说以他的形象肯定没问题。

 

 

  何家浩吞咽的动作停了,他垂落下去的发略微遮住他的眼帘,只能看见那薄红的侧脸。他急促地放下早餐,往门口走去。

 

 

  怎么可能是追什么女生。何家浩胸腔内跳跃得厉害,连带着酸涩感随着心脏跳动涌去四肢。

 

 

  何家浩多希望那个人就是他的何家树,他的哥哥,那么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愧念才终于落到实处。可是命运给他来了个玩笑,孙张扬带着与何家树极其相似的一张脸来到他面前,却冷漠分明地告诉他,他不是何家树。

 

 

  可他不是何家树,为什么那日却擅自脱口而出后面的那句话?

 

  

  何家浩那日听见那句话后立刻红了眼眶,以为终于是想起来了他。孙张扬最终面无表情把他拒之门外,却没有说明任何。

 

 

  何家浩内心的阴郁杂草丛生,他肆意地放任它们生长,从何家树离开的十年里不断滋长,爬满萎靡的心脏。

 

  

  自何家那年变故后,一切都变了。偌大都何家宅子顷刻间只有他们一户人家,何家树和张慧玲的存在痕迹被何宏光暴力抹去。往日里对何家树自豪洋溢的感情有多少,何宏光如今的恨就有多少。他恨张慧玲对他大哥的背叛,恨何家树不是何家的亲生孩子而是一个野种,也恨何家浩不争气什么也做不好……

 

 

  成绩退步、不爱说话、独来独往……一点理由都能成为何宏光爆发的点,他的怒火随时炸开扫射周围的所有东西,连母亲王丽华都挡不住。也是,她什么也挡不住,只会在何家浩承受了暴怒后给予一些安慰。

 

 

  这个何家,每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背上了极大的负担,重得没有人能停下来倾听何家浩的心里话。

 

 

  何家浩被压抑得越重,就越对当年的事感到后悔和愧疚。如果没有他任性地踏上哪一条船,何家树的家也不会如那条船一样翻覆,是他害得哥哥何家树没有了家。

 

  

  何家浩认为他背负着罪,他像一个朝圣者虔诚地往前走,忍受心灵的风餐露宿,这一走就是十年。孙张扬的出现,是给何家浩得到暂时喘息的一隅。若不再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停歇的地方,何家浩恐怕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潮大城中的老校区搬来这个郊外的新校区,修在何家浩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他下课后立刻往新大楼走,紧接着用跑。他在大楼一楼停下,举目望着沙丁鱼般出来的人群。

 

 

  斜阳暗淡的光线从城市一边滑下山头,最后一丝明朗的余晖燃烬,何家浩还是没有等到孙张扬的身影,心情也随着日落滚进谷底。

 

 

  他又像那天蹲坐在大门前的阶梯,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书包失落地盯着角落里堆积的土灰。何家浩又不死心地滑动课表,分明已经下课,还是不见孙张扬出现。

 

  

  今天又是落空的一天,何家浩起身把手机揣回兜里,脚踏下石梯却因为晕眩往下几步趔趄,把自己绊倒了。

 

 

  何家浩沉默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越走越觉得疼,还是寻着路边的草皮坐下,看路上的学生早就食过晚饭,傍晚成双结对慢悠悠地游走在校园里。

 

 

  母亲的信息弹窗出现,问他吃了没有,最近怎么样。何家浩回复她吃过了,胃跟他反抗似的叫得更重,胃酸堆积在叫嚣着他的不作为。

 

 

  王丽华的电话打了来过来,女人与何家浩聊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最后迟疑地问了一下近来和他父亲怎么样。

 

 

  “我和爸没有再说过话。”

 

  

  “小浩,你有空多和你爸聊聊吧,他其实也挺想你的,他就是……”女人在那边叹了口气。

 

 

  何家浩揪着冒尖的草皮,手心被尖端的质地扎得有些疼,他胡乱应付着母亲,后面说了什么也没注意,含糊地挂了电话。

 

 

  当他自作主张在高考志愿上把第一志愿北清大学改成了潮大,何宏光已经很久没有再理过他。何家祖辈从来没有出过何家浩这样的逆子,放着全国名校不去,来到离家最近的大学。

 

  

  潮大其实也是不错的名校,只是何宏光想不通何家浩怎么就专盯着潮州不放。他觉得男人就要志在四方,而不是被家牵绊,何家就是把他养得太好了做事畏手畏脚。

 

  

  何家浩还是站起身打算回去应付几口,小腿被石梯剐蹭的地方火辣辣,他这才略微看了看,发现裤脚被磨了,露出伤口。何家浩叹了口气,心想这么狼狈的模样,还好没有被孙张扬撞见。

 

 

  这么想着,孙张扬却突然现在他面前,皱着眉神色复杂。

 

 

  何家浩张嘴立刻想叫一声“哥”,又哑火般把音节咽下去,弯着腰扶住小腿就忘记了动作。预料之外的遇见令他措手不及,本来想好的满腹草稿顿时被打乱,他边抽痛边后退,用忙碌掩饰慌乱的心。

 

 

  孙张扬紧皱的眉心没有松开,他凑上前问:“怎么遇见你几乎都在受伤,用不用扶你去医务室?”

  

 

  感受到孙张扬的靠过来何家浩最先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与他张扬的名字截然相反,是内敛清朗的味道,没来由得令何家浩安心。他小幅度地摇头,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得更大声。

 

 

  二人沉默对视后,孙张扬担忧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在何家浩身前半蹲下,示意他上去。

 

 

  “我先背你去吃饭,吃完再说。”

 

 

  何家浩个子串得很高,但是不爱锻炼,高个子却是个瘦骨架,凸出的骨节顶在孙张扬身上,膈得令人心疼。

 

  

  “谢谢你。”何家浩内心欣喜,砰砰砰狂跳的心紧贴着孙张扬的背。他害怕失去控制的心跳会惊扰到他,但更不敢起身拉开距离令孙张扬不好背下去。

 

  

  孙张扬问他怎么没有人陪他回去,这样走回去多困难。何家浩与他贴得很近,失神间想到儿时候与何家树与爬树,摔伤腿的时候,哥哥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他背回家。

 

  

  小何家浩一边哭一边说都是他害得哥哥这么累,回家还要挨骂。何家树分明也还是个少年,反而安慰他这没什么,他是哥哥,背弟弟天经地义,就算背一辈子都行,说完还频频回头问他痛不痛。

 

 

  痛不痛?

 

 

  何家树的声音与孙张扬的声音重合,何家浩咬紧牙关,回忆携带着钝痛向他袭来,旧时光融入进滚烫的热泪,滑进孙张扬的衣领里。

 

  

  烫得触目惊心。

 

  

 

  

 

  tbc.

 

  

 

  

 

  

 

  

 

 

  

  

 

  

 

  

 

  

 

  

 

  

 

  

 

  

 

  

 

  

 

  

 

  

 

 

  

  

 

  

 

  

 

  

 

  

 

  

 

  

Notes:

喜欢的话请留下kudos❤️和评论,谢谢!

Chapter 3: 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3.

 

  

  潮大里面有个校园商业街,一楼有不少美食商铺,过了饭点学校食堂已经关闭,但这条街人还不少算。

 

 

  他们进了一间经典粤菜小食馆,孙张扬给他点了餐后,正在窗口边给小碗碟里添加蘸料。

 

  

  何家浩坐在塑料板凳上,撑着脑袋,视线随着孙张扬的背影动作移动。何家浩看着看着,悄悄地用手机拍下眼前画面。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机边框,垂下眼睛仔细地盯着照片。

 

  

  要是何家树还是他的哥哥,这个时候也许也这么高了吧,何家浩心里想。十九岁的他,说不定会考上与何家树同样的大学,若何家树继续求学读研,何家浩就能如小时候所想一起和哥哥进入同一所学校念书。在同一所学校的话,每天就能和何家树一起吃饭、放学……

 

  

  盯着照片的人略微失神,何家浩余光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把油碟放在他身前,何家浩仓促地暗灭屏幕,不自然地抬头。

 

  

  孙张扬拉着板凳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他快吃。何家浩看他身前空空,于是问他不饿吗?孙张扬说他已经吃过了。

 

  

  “这怎么行?”何家浩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立马喊了一声点单,要了一碗冰的陈皮红豆沙,糖多一点。

 

  

  粤菜小食馆什么都有一些,夏天解暑的糖水也有。潮大到了傍晚暑气仍未消散完全,还是有点闷热,墙边左右摇头的风扇徒劳地吹着,细密的汗还是浮在孙张扬的额头上。

 

  

  孙张扬稍微顿了顿,出神在想着什么。听见老板紧接着应了一声后,他已经拦不及,一碗糖水很快就送至他面前。

 

  

  “谢了学弟。”孙张扬碗里的细小桂花和红豆被他搅动,连同他的心事一样起落沉浮。

 

  

  何家浩没有捕捉到他眼底的异样,听见孙张扬道了谢,他低头压下兴奋的感觉,轻微地笑了起来。

 

  

  校园里的小吃店味道并未有外面的陈年老店那样经典,这家的白切鸡口感不够软嫩,鸡香味还欠一些火候……但是在何家浩裹了一圈油碟蘸料后,那携带着熟悉的味道不急不缓地从过往中来,慢慢地裹挟着他的脑海。

 

  

  小时候一家人出去吃过饭,何家浩还记得是爷爷的生日,包房圆桌上了很多道菜。印象里的何家浩夹了一块白切鸡吃着,发现身边的何家树在小碗里蘸了什么。他好奇地问了哥哥想尝,王丽华笑着说里面有一点辣椒,还说就别吃了。

 

  

  何家浩不解为什么明明辣还是去吃,何宏光立马哈哈笑说当然是因为大人的口味什么都吃得下。

 

  

  他立马问能吃辣就会变成大人吗?

 

  

  何家树看出他的困惑和跃跃欲试,笑着夹一块肉蘸上油碟里的汁水,问他想吃吗?

 

  

  那个时候的何家树穿上了西樵一中的白色校服衬衫,青少年年纪看起来青涩又美好。高中听起来是个遥远的词汇,小学的何家浩很想他长快一点,长得快一点就能与哥哥一起上学回家、一起玩……

 

  

  不出所料何家浩被辣的口感痛地皱起脸,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喜欢。只是以后的饭桌上,他都要尝一尝何家树调制的味道,每次吃一点,也逐渐接受了一点。

 

  

  微微的辣味,汁水里有淡淡的白胡椒味,蒜蓉味浓郁,葱花不多不少。怎么眼前油碟里的蘸料,似乎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又出现在他面前。

 

  

  何家浩他越吃越低下头,眼眶又热起来。现实分明是错位的轨迹,却莫名其妙地重合在一起,一点一点提醒何家浩心里刻意去忽略的细节。

 

  

  他吃出了何家树亲手调制过的味道,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连他母亲都做不到一模一样。

 

  

  何家浩沉重的心跳又开始鼓动,快得几乎要蹦出他的胸腔。他的身体和手开始忍不住发抖,却被他极力压制着。那桌上紧紧握住拳头手心渐渐冒出汗,何家浩竭力忍下心里莫名的冲动,试探着和孙张扬说着话。

 

  

  “味道还挺香的……学长有给其他人这样调过吗?”

 

  

  “呃……”孙张扬放下汤勺的动作停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回答他:“随、随便调……调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开始结巴。

 

  

  孙张扬低头专心对付着碗里的糖水。何家浩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燃起来的兴奋又被浇灭。犹豫不决的心里让何家浩不敢下定决心做些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孙张扬的口吃。

 

  

  很快两个人都吃完,何家浩付钱速度快不过孙张扬,这顿饭是孙张扬付了款。

 

  

  吃完饭已经彻底天黑,微凉的晚风从远方习习吹来,也许是过了疼的劲儿,何家浩感觉伤口好了很多,磨破皮的地方也不影响他走路。路过自动售卖机,何家浩买了两瓶水,递给孙张扬一瓶红花油汽水。

 

  

  孙张扬接过后神色顿明,轻笑着点头小声说刚好都是他喜欢的。

 

  

  都?

 

  

  何家浩听见这个字眼,很快又被揪住注意力。

 

  

  “学长,”他确认着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都’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孙张扬拧开汽水瓶,他又结巴着,注意到何家浩眼里期待的眼神。

 

  

  这份期待汹涌直白,壮烈悲重。他不敢看。

 

  他们总是这样,每当何家浩发现一丝蛛丝马迹的时候,都被孙张扬搪塞过去,心底里的希望火苗被一把浇灭。你追我逃似的,似乎总捉不到什么。

 

  

  “学弟,你记得去医务室看看,夏天出汗可能会让伤口感染加重。”

 

  

  孙张扬交代了何家浩一些事项,男生却心不在焉,表情在隐忍着什么,孙张扬注意到他身侧的两个拳头捏紧。唤了何家浩几声,没有见他反应,孙张扬皱着眉头,略不放心地转身,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哥你别走!”

 

  

  身后的声音鸣钟似的敲打他沉静的灵魂,孙张扬从耳鸣中恍惚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它参杂在巷子的暴雨里、模糊不清都视线里、沉痛悲愤的情绪里……

 

  

  小浩……

 

  

  孙张扬转身,望着何家浩悲伤的脸,他的嘴里不自觉呢喃这个名字。

 

  

  过载的意识却让他思虑极其沉重,他的脑子就像卡顿的机器,处理不了庞杂的信息。这种陌生的感觉伴随着莫名未知的恐惧,浪潮般席卷孙张扬的身心。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张扬走过二楼楼梯口的过道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蹲坐在大楼石梯前的人。他很快就认得出那个人是何家浩的身影,男生认真的后脑勺紧随着每一个路过石梯的人,仿佛在找着什么。

 

  

  何家浩已经等他下课等了好几天,刚开始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何家浩是刻意的。孙张扬的室友催促着他别看了快走,免得常去的窗口没饭。他们从新大楼之间连接的走廊走到另一栋楼,从这一栋楼的侧门离开。

 

  

  室友说他也发现那个男生总是有事没有事来找孙张扬,于是他问孙张扬是不是惹上人家了,还是说遇到什么变态缠上他,他看你……

 

  

  孙张扬立马不悦反驳说他不是,突然转变的冷硬态度让室友还未说完的话咽进肚子里,察觉到孙张扬的态度,室友立刻打了哈哈把话题盖过去。

 

  

  他看你的那个眼神,像什么东西黏着一样。

 

  

  孙张扬傍晚想去图书馆的时候意外又看见何家浩单独坐在草坡上的影子,手机黯淡的光线照出他落寞的模样。

 

  每次看见何家浩的时候,孙张扬似乎都没有看见他有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不见他多少开心的模样。这种沉默话少的性格,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刚刚上大学的男大学生身上。

 

  

  他看见何家浩接了个电话后,何家浩表情更加阴郁,额前的刘海压在眉毛上,看起来有些糟糕。更糟糕的是他还看见了何家浩撩起裤脚下一片破皮裸露的红色伤口,那剐蹭痕迹远看都觉得疼痛。

 

  

  于是孙张扬还是不放心地上前查看,听见何家浩肚子饿得直叫,其实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话少独来独往,还把自己过成这副模样,仿佛身体不是他的似的。

 

  

  自从遇见何家浩后,孙张扬总觉得心绪不自觉被什么牵引着走。他调制手下油碟的时候,大脑空白一片,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慌乱。

 

  

  蒜茸三小勺,盐少许,再撒上一小勺白胡椒,加上鸡精、生抽、盐焗鸡粉、花生油,辣椒圈、葱花等。一切就像意识里与生俱来的,呈现在这一小碗碗碟里。

 

  

  被何家浩问到的时候,孙张扬下意识逃避正面回答他,而是随口说随便调的。这时他突然发现平日里流畅的话却像故障的磁带,一卡一卡的。

 

  

  何家浩替他点单时,仿佛踩中了他的本就有些飘忽的心绪,多糖的冰红豆沙正好是他喜欢的口味。碗里出现随着他搅拌出的浅浅漩涡,望着它,孙张扬的意识慢慢飞跃,飘到别的地方。

 

  

  他好像坐在了路边的小马扎上,旁边是村口的小糖水铺,支起的遮阳棚堪堪盖住他头顶的太阳。身边的男孩兴奋地点上了红豆沙和双皮奶,两个人嘻嘻笑笑地分享着暑夏里难得的冰凉,然后是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怒斥他不许带小浩偷喝冰糖水……

 

  

  他陷入这段回忆失了神,没有留意到何家浩一整顿饭里的沉默和不自然。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脑袋里的其他回忆一片粘稠。

 

  

  吃完走在路边随口聊着天,孙张扬又恢复了流畅地对话,他认为在店里结巴只是意外,不曾想何家浩又能精准地送给他喜爱的红花油汽水,他不自觉地说出那句话。

 

  

  今晚何家浩两次都“巧合”地发现他喜欢的,喜欢的话红豆沙的口味,喜欢的红花油牌汽水……冥冥中就像注定似的,孙张扬忽然觉得现实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当他下意识又想说谎的时候,却发现又陷入结巴的漩涡。

 

  

  他心事重重地想让离开,独自消化一下奇怪的感觉,离开前忍不住关心何家浩的伤口,希望他照顾好自己。

 

  

  哥你别走!

 

  

  没曾想何家浩突然说出那句话,就像突然撕开的天空中稠密的乌云,压抑的云团终究承受不住而倾泄沉重的雨,打得孙张扬措手不及。

 

  

  他身前的何家浩好像变成了不久前回忆里坐在糖水铺身边的小男孩,他满面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一只可怜的落水小狗。呼唤他别走的声音哭得嘶哑,却还在喊,喊得孙张扬耳鸣晕眩。

  

 

  孙张扬要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空间消化,今天的自己太陌生太奇怪,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指向着什么。他头也不回地往一排排绿茵遮蔽的树下走,此刻只想在黑暗处抽一只烟。

 

  

  手臂上出现一阵触感,是何家浩略带气喘地追上他。他希冀的目光中噙着泪,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何家浩牢牢地握着孙张扬的手腕,不肯让他离开。

 

  

  “你就是何家树对不对?”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来了?”

 

  

  “你从来都只叫我学弟,可是刚才你叫我小浩,我差点都不敢相信,我……”

 

  

  孙张扬面对何家浩一个个接连的话,都没有回应他,高耸的眉骨中间是紧皱的纹路,锐利的眼神沉了沉,直勾勾地盯着何家浩看。

 

  

  他上前一步,何家浩突然停下说话,眼神期待又忐忑。

 

  

  “何家浩,你是我什么人?”

 

  

  何家浩张了张嘴,答案分明呼之欲出,他却想到什么似的怔住,话语突然哽在喉咙里。他紧紧捏着衣摆,不受控制地小步后退几步。

 

  

  孙张扬的目光更加凌利,他一半的脸埋没在暗色,那双漂亮又黑白分明的眼睛似在审判。何家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顿时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tbc.

 

 

 

  

 

  

  

Notes:

小浩想到什么呢……

Chapter Text

  

  4.

 

 

  

  “何家浩,你是我什么人?”孙张扬沉下脸,缓缓从口袋拿出烟盒,他点燃支烟并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火星在暗色下移动,如同一只红色眼睛审视着何家浩。

 

  

  何家浩的表情凝固,眼前深幽的小道像无尽的深渊牵引着他,大脑眩晕下的他只能紧紧捏住衣摆让自己回神。

 

  

  何家浩是他什么人?

 

  

  答案不算难。

 

  

  他是寻了他十年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造成何家树家庭破碎的祸首,是多年以来一心想跟他道歉的赎罪者……若把这个答案告诉他,或许一切都会明了。

 

  

  可是这样的答案,他甘心吗?

 

  

  不知怎的,何家浩却总觉得远远不够。那几个理由道不明心中万千复杂的感想,若把那几句话说出来,心口反而像缺了一个口,血淋淋地被拉扯掉。

 

  

  怎么和哥哥的相认能被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何家浩胸口滞涨的酸涩汹涌,只要是与何家树有关的事,他总是很容易最先红了眼眶。

 

  

  “你哭了?”

 

  

  孙张扬察觉到他几次开口失败后,喉咙中的呜咽声。何家浩像只刚刚捡到家的可怜小狗在主人面前嘤嘤呜呜,除了哭什么都还不会。长这么大个子的人了,表现却跟小孩做错事一样委屈。

 

  

  “哥,我是何家浩,是何家树的何家浩。‘何’是同一个姓的‘何’,‘家’是同一个家……”

 

  

  “等等。”

 

  

  孙张扬止住他,沉吟片刻后,拿烟的手指拨走垂落于他紧皱眉心的发,散开的烟雾模糊五官。

 

  

  “你的意思我是何家树?”孙张扬摇了摇头,说:“我怎么没有这段印象,你是我的……弟弟?”

 

  

  何家浩点点头,孙张扬分明把答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这应该是何家浩想看到的结果,可是他莫名慌乱和焦躁的心就像散开的烟如何都捉不住。

 

  

  他是何家树的弟弟,就只是……弟弟身份吗?看着孙张扬疑问的表情,是那么纯粹。何家浩却不敢绝对地回应孙张扬这个问题,因为他发现内心并不坦荡。

 

  

  “对不起。”

 

  

  何家浩突然沉下心给他道歉,说再给他一点时间。

 

 

 

  最终他还是怀着心里的秘密逃避了,不争气地带着十年的期盼,想躲去没人发现的角落。

 

  

  白色衬衫在他身后飞扬,何家浩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飞蛾胡乱在黑暗乱闯,跑进黑暗,跑向逃避。不管碰到路边的石块还是不起眼的路桩子,他只想拼命地跑,企图用劳累替代内心的心虚。

 

  

  何家浩跑回宿舍的时候,室友们都不在,黑洞洞的空间侵蚀本就不明朗的心,他爬上床铺,用棉被隔绝黑暗的外界。

 

  

  他打开相册里的照片,西樵龙舟节上那点烟的侧脸和今晚的孙张扬一模一样。何家浩努力压抑的悲伤随着空洞的黑暗一起涌出,邪恶的负罪感拉着他进入深渊。

 

 

  熟悉又痛苦的感觉爬上何家浩的身体,他竭力转移注意力去抠大拇指,发现根本毫无用处。心口下方就像横着一把刀,随着他的沉落缓慢且残忍地被凌迟。何家浩一下一下扇着他的脸,呼吸急促起来。

 

  

  何家浩,你终于找到何家树,你应该高兴才对,你躲在这里算什么?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满足的?

 

  

  兴奋和痛苦交织令他像在走钢索,左右倾倒着折磨纠结的心绪。

 

  

  何家浩用后脑勺撞向身后的墙,黑暗里传来几声“咚咚”声。他的余光瞥见床上的手机,即将黑屏的屏幕上是何家树的侧脸,漠然且事不关己的模样。

 

  

  泪又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我其实,其实……”何家浩哽咽,抱着手机哭流泪。

 

  

  他内心有愧,他心怀不轨,他不甘心只做何家树的弟弟,所以今晚逃避了那个问题。何家浩把颤抖的手伸入被下,闭目自暴自弃地握住滚烫。

 

  

  好不容易和何家树相见,却被自己弄砸了。他后悔应该去要一个拥抱的,肢体和哥哥碰着,进入他期待了十年的怀抱。哪怕哥哥嫌他恶心,何家浩也会无比珍惜。

 

  

  他对何家树感情早就不纯粹,若还没相见前何家浩还能自我欺骗,可今晚的对话彻底把他的心虚事暴露无遗。他不知足,不甘心只做弟弟。

 

  

  “对不起,哥。”何家浩在痛苦和沉溺中仰头,汗水淋漓。他弓着腰一手拥住自己的身体,想象何家树在抱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圈住何家浩裸露受伤的灵魂,让何家浩随着何家树离家而飘荡的心回归躯壳。

 

  

  过了很久,一切沉寂,黑暗中是何家浩的喘气和喃喃自语。

 

  

  “其实我爱你。”

 

  

 

 

  

 

  

 

  

 

  日子平静了许多。

 

  

  孙张扬几次回头看,身后是如常的人群,下课后成群结队地四散,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有人驻足。

 

  

  手机弹出同门的消息,催他赶紧去聚餐,已经订好了桌。今天是导师项目验收过关的庆功宴,同门众多人都来。孙张扬暗灭屏幕,加快脚步。

 

  

  何家浩已经好几天不再出现了,当孙张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三天时间。少了一个尾巴,他的生活变得轻松,却觉得更加缓慢。

 

  

  桌边差不多坐满了人,晚饭差不多开始。导师做了个简单的开场白,随后又介绍了一下今天的客人有哪些,孙张扬听着已经走神,身边的人暗暗催他后,他才跟着众人拿起酒杯起身给导师敬酒。

 

  

  他今天饭桌上走神很多次,心不在焉地咽下东西。室友兼同门老张捅了捅他,暗示他导师正在一边端详着这边一边唤他,孙张扬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

 

  

  导师身边坐了个女生,是他的女儿,在隔壁省上大学,男人顺便还夸了夸孙张扬在他队伍里如何优秀。男人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让他们加一加联系方式,以后好认识沟通。孙张扬不感兴趣却也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加了后又心事重重地坐下,室友看他不争气的模样无语至极。

 

  

  “导看好你啊,还把他闺女介绍给你,你不和她聊聊?”

 

  

  “我没兴趣。”

 

  

  “那你想好课题研究的田野调查去哪了?”

 

  

  “还没想好。”

 

  

  孙张扬蜻蜓点水般的回答顿时让老张无话可说。

 

  

  饭桌上的话题导师又扯到他们不感兴趣的课题领域,他们耳朵早就听出茧子,老张又无所事事地找孙张扬小声聊着。

 

  

  “对了,之前总找你的那男生,最近怎么不见他出现?”

 

  

  孙张扬恍惚的眼神清明了一下,思忖后点头:“是,最近是没怎么见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样。”

 

  

  见到孙张扬话多了一点,老张继续八卦:“那他是你谁?你和他问题解决了?”

 

  

  “他是我,弟弟。”孙张扬顿了顿,移开视线藏下眼底的复杂:“我和他……”

 

  

  “闹矛盾了?”

 

  

  “不清楚,可能也算吧。”

 

  

  “嗐!”老张锤了一下他背,和他碰了碰杯:“是兄弟能有什么隔夜仇,说开了就没有问题,也省得他整天找你,看着还怪累的。”

  

 

  孙张扬心里愁苦一阵,老张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何家浩这段时间躲起来似的,孙张扬没机会遇见他。那晚说不明的话和何家浩别扭的表现,也说明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

 

  

  比起疑惑,他其实更担心何家浩是否出了什么事,毕竟每次遇到他,发现何家浩总是不能把自己照顾好。孙张扬又回忆到第一次与何家浩见面时,何家浩在楼梯口崩溃的情绪表现,他开始放不下心。

 

  

  这顿饭在孙张扬心事重重下结束,他谢绝了老张和其他人第二轮的邀请,往校园生活区走去。

 

  

  夜晚微凉,几杯酒后的醉意逐渐上涌,脚步加快起来。孙张扬踏上何家浩宿舍楼梯,每上一层莫名心慌一层。

 

  

  宿舍是简单的四人寝,上床下桌,正好有两个室友在打游戏,他的室友给孙张扬指了指何家浩的床铺。孙张扬往何家浩床铺看去,蚕茧状的棉被裹住正在熟睡的身体。

 

  

  拨开严严实实的被角,孙张扬感到微弱的热气从里面传来,他又从里面摸了摸,捞到毛绒绒的脑袋。小孩跟洋葱似的把自己裹得很紧,何家浩大半的脸依旧被掩盖在被子里。

 

  

  “何家浩,醒醒。”

 

  

  孙张扬看了看时间,也就晚上九点,怎么会睡得这么早。在微暗的阴影下,孙张扬察觉到何家浩几缕贴在额头上的发,他正半阖眼睛迷糊地蹭着被子。

 

  

  他抬手把何家浩的被子掀开了一些,上铺的何家浩在天花板的灯照下,面色显得异常潮红。何家浩本半阖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眯起来,混沌的神色中分不清眼前看到的脸是谁。

 

  

  何家浩长嘴,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突然一只手撩开他潮湿的刘海,微凉的触感在他的皮肤上感受着温度。孙张扬觉察他热得不正常。

 

  

  “你发烧了。”孙张扬冷静说,心却急促地惊跳一下。

 

  

  “冷。”何家浩一把拉过被撩开的被角,没认出眼前人似的,全身抗拒着后退往墙面贴。

 

  

  这时他室友说何家浩已经发烧两天了,断断续续的没好透,也不爱去医务室,总说自己吃药就行。

 

  

  孙张扬听完,爬上扶梯要把何家浩从被子里拨开。单人床本来就小,两个一米八几的人和被子使得活动范围更有限,加上何家浩在抗拒。

 

  

  “别动。”孙张扬耐下心哄他,看到何家浩挣扎时的胳膊“咚”的一声撞到墙边,白色的皮肤下很快起了个淤青,孙张扬立马按住他。

 

  

  也许是被撞得清醒一些,何家浩神色清明一点,难以置信地抬头面前的人,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何家浩的两只手臂被孙张扬按着,半个身体在他身下,他看见了孙张扬压抑着焦急的眼神。

 

  

  “哥。”男生委声小得跟小狗哼唧似的。

 

  

  孙张扬松了口气,说你终于看清我是谁了吗。

 

  

  “我……”何家浩发着烧,脑袋也混乱像一锅粥,嘴最先跑起来:“你是何家树,对吗?”  

 

  

  孙张扬心里叹一口气:“你希望我是谁?”

 

  

  何家浩没有回答他,而是挣脱他的束缚,在狭小的的床上起身抱住他,把自己潮热的身体送进怀抱。孙张扬立马感觉出他肩膀有晕开的水迹,滚热的触感就像那天滑进他衣领里的那滴泪。

 

  

  两个人无言过了很久,孙张扬把何家浩拉开一些,把他从被子里彻底捞出来,发现他全身几乎都被汗湿透了。

 

  

  这个小孩真的不会照顾自己似的,生病了也不会去看医生,就这么熬。更让孙张扬气闷的一点,是何家浩小腿醒目的红色伤口。

 

  

  孙张扬一把握住他受伤那只脚的脚腕,何家浩抖了一下想躲开,孙张扬就强硬地把它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他仔细看了后发现伤口似乎根本就没有愈合,赤裸裸地暴露着。

 

  

  他气极闭上眼睛,睁眼已经是一片怒色,像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火。孙张扬沉下脸色,压低语气,手上紧紧握着骨节分明的关节。

 

  

  “何家浩,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孙张扬冷下语气地继续说。

 

  

  “你难道忘了你有凝血功能障碍吗?”

 

  

  

 

  

  

 

  tbc.

 

  

 

  

 

  

 

  

 

  

Chapter Text

  

 

 5.

  

 

  “我就是过两天,过两天去看,哥你别……”何家浩条件反射地想解释,突然他顿住。

 

  

  孙张扬又想起来一些了?

 

  

  何家浩脸上慢慢出现久违的轻松笑意,脸边鼓起的脸颊肉显得可爱,雀跃的心跳很快冲走混沌的难受。

 

  

  他也握住孙张扬的手腕,凑近慢慢用脑袋靠在对方的颈窝,孙张扬没有抗拒。何家浩那股不安和晃动沉静下去,心软得想干脆永远靠着身边人。那种涨溢的幸福感充实着他心里的棉花团,它轻盈快乐得要升空了。

 

  

  不知道是因为醉了一点还是什么,刚才那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孙张扬现在意识活跃,有什么东西蛰伏在身体里想跃跃欲试突破束缚。

 

  

  孙张扬迟疑着放软语气,拍拍何家浩乖巧的脑袋,感觉身体里的声音和自己的重合:“走,哥带你去看医生。”

 

  

  从上铺下来后,孙张扬双臂张开对着床上的何家浩,嘴角是明朗的笑容。

 

  

  “下来小浩,别怕,我接着你。”

 

  

  何家浩活动了身体才发现他已经烧得开始脱力,他的肢体艰难地移动着从上面下来,最后几乎是用尽力气,长手长脚地挂在孙张扬身上。

 

  

  小孩四肢挂在自己身上,他热烘烘的脑袋埋进颈窝像鸵鸟一样,膏药似的黏着自己,孙张扬突然回忆到一个片段。

 

  

  他们走到鬼屋黑暗狭窄的过道上,小时候何家树早就和同学来过好几回,什么鬼会有什么反应了如指掌。

 

  

  何家浩却是第一次,在被各式各样的“鬼”吓了后,何家浩早就哭软了,死死握住他的手不放。走到一个名叫“僵尸鬼”的笼子前,躺下的“鬼”猝然坐起身伸直长手,惨白枯燥的手指差点越过牢笼碰到何家浩的脑袋。小孩立刻跟猴一样往自己身上爬,一边哭一边说快走快走。何家树一边无奈笑一边哄着,拍拍他的背,说别怕出去带他去喝定惊茶。

 

  

  “哥,你还抱得动我吗?”现实中的何家浩小心轻声地问他。

 

  

  “你才多重?小鬼别小看我啊。”孙张扬把怀里热乎乎巨型小狗身体掂了掂,只感觉那是一把把清瘦的骨头,硬得不行。

 

  

  孙张扬心软拍拍他的背,摸到凸出的肩胛骨,轻微叹了口气。埋在孙张扬脖子边的何家浩脸红一直延续到了耳根,本就烧热的脸更加红了点。他没来由地觉得燥得慌,于是赶紧从孙张扬身上离开。

 

  

  “想去哪?”孙张扬立马拉住他衣领,在他面前背对半蹲下,示意他上去。

 

  

  在被孙张扬背去医务室的路上,何家浩想了很多。孙张扬身上仍然有未解之谜尚未解决,最近发生的事暂时让他没空去探究出什么,但是何家浩愿意等,等着孙张扬彻底想起来的那天,完全变回他熟悉的哥哥何家树。

 

  

  趴在孙张扬的背上的时候,孙张扬一步一步走着的脚步很安稳,何家浩感觉就像坐在一艘船,恍恍荡荡却安全满满。何家浩已经烧懵的大脑里,混乱的想法一个一个往身体串。

 

  

  时间的参照物是什么?好像是从趴在哥哥背上看到的视野不同开始的。他五岁,何家树十岁。两人个子差别不大,哥哥的肩膀还挺瘦小,摇摇晃晃,他的视线就只比何家树高一个头。

 

  

  他十岁,何家树十五岁。青春期的何家树已经长得很高,爷爷说过哥哥就像一棵漂亮挺拔的俊树,脚踏实地,沉稳挺拔。在何家树背上的何家浩明显发现,他那以前幼稚的高度视野慢慢拔高了很多。

 

  

  学走路摔了要哥哥背,鞋子不合脚被磨破了皮要哥哥背,上学一天很累了要哥哥背……何家浩从小就不爱何宏光背,男人身上浓厚的体味和烟酒味很刺鼻;何家树却显得合适,坚韧有力,就像一棵安稳的树从不会让何家浩摔落下去。

 

  

  可当他的鞋子早就合脚时,何家树却离开了何家,何家浩独自闯荡岁月的漫长黑夜。如今他的十九岁,终于还是走到了哥哥的二十四岁。已经成年的他们不再是童年那般无忧无虑,可是熟悉的脊背和肩膀却像儿时的指引标,引得何家浩思念万千,回忆无限。

 

  

  何家浩紧紧圈住宽阔的肩膀,无形的安全感令他舒服得闭上双眼,熟悉的背似乎已经长成繁茂的枝叶,孙张扬身上淡淡的味道自然清新,包裹着他得以安稳地假寐沉睡。

 

  

  在输液的过程中,何家浩晕乎的脑袋始终没有力气抬起来,只是靠在孙张扬身上。怕他输液的那只手会着凉似的,孙张扬时不时摸摸他的手指,传递温度。

 

  

  半梦半醒很不舒服,何家浩身体正在经历大战,免疫系统和病痛打得火热。梦里反复是童年落水和离别的梦魇,不知怎么还梦里他一步一步靠近河堤,河水即将向他袭来。他正难捱不堪,突然感觉身边一空,何家浩伸手一抓,梦境哥现实重合,他一把伸手紧紧攥住孙张扬的衣角。

 

  

  “哥你别走!你知道我、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每天、每天都和你发消息……”

 

  

  何家浩一股脑地说一堆话,委屈和不安通通涌上心头,好像不说,眼前人就要立刻消失了一样。

 

  

  面前的人立刻包裹他的手背,轻柔地移动他的手指,语气却紧张道:“何家浩快松手,你不怕疼吗?这只手还在输液!”

 

  

  紧紧捉住的手指没有松开的趋势,和他本人一样犟脾气,眼见红色的血液倒流进输液管里,何家浩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似的阴执沉默。

 

  

  孙张扬心口泛疼,耐心蹲在何家浩面前,靠近后轻轻抚摸半阖着的眼皮,何家浩湿润的睫毛颤动着,开始聚焦视线。

 

  

  “小浩乖,哥哥不离开你,我给你接杯热水,行不行?”

 

  

  感受到孙张扬即将抽离起身的动作,何家浩干裂充血的嘴动了动,无意识地摇头,“你又要走了……”

 

  

  孙张扬回到他座位边,医生来给何家浩出血的伤口处理了一下,看到何家浩这么黏着,只能无奈劝慰他们别再动了,顺便给何家浩接了杯水。

 

  

  晚上的走廊很静谧,整个校园慢慢沉睡,何家浩也安静了许多,从头顶上看他垂下去的长眼睫毛很乖,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孙张扬把他身上的外套重新挂好,何家浩梦中惊颤突然半醒,不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安然地睡去。

 

  

  何家浩看起来挺乖,孙张扬没想到他其实能这么犟。可是想来他的情绪变化来源似乎都是自己,他的一举一动牵动了何家浩焦虑敏感的神经。孙张扬轻揉着他肩膀,何家浩就像他新长的骨头,他们共享着生长与疼痛。何家浩痛,他也跟着开始痛。

 

  

  “小浩。”孙张扬轻声叫他,梦中呓语的人并未清醒。

 

  

  “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努力回想起来。”他沉声侧过脸,唇似有似无的落在何家浩的额头。等他想起来一切,就变成何家浩的何家树

 

  

  “你再等等我,小浩。”

 

  

  梦中的人还没能及时回答他,现实的一通电话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刺耳的声音,以迅雷之势挑弄他们的神经。

 

  

  何家浩的铃声在空荡的空间传荡,可是他沉睡似的始终睁不开眼,挣扎着无意识用受伤的手去掏口袋。

 

  

  “别动。”

 

  

  孙张扬按住他,帮他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是他母亲的电话,急促跳动的字符格外醒目。

 

  

  见何家浩还没动作,孙张扬按了接听键。

 

  

  电话里的女人先是一声啜泣,王丽华急促匆忙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把何家浩吓了个清醒。

 

  

  “小浩,你爷爷他……他快要不行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从潮州回到西樵的这一座大巴车很安稳,何家浩心里却心乱如麻,车身一个拐弯似乎都能扯动他慌乱的心口。一只大手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背,然后捏了捏他微凉的手心。

 

  

  何家浩转头看去,视线里的孙张扬关心的脸越来越近,眉心紧锁,神情严肃。他温柔地给何家浩垫了一个颈枕,另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感受体温。

 

  

  “小浩,怎么样?还难受吗?”他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就坐最早的车从潮州回家,虚弱的模样不能令孙张扬放心他自己回去。

 

  

  何家浩其实有些晕车,闷热的车厢和异味令他有些反胃,他不想再开口,只是把头埋进哥哥胸口边,好受了一点后,他说还想再睡会。

 

  

  本就生病了还没好透,何家浩又被一通电话弄得措手不及。大巴车驶回西樵的路上,孙张扬开始感觉心事重重,却捉不到心乱的原因。

 

  

  路边的景象脱离城市,逐渐开到一个个沿河的城镇区域,车流逐渐减少,路也开始狭窄起来。眼前的景象似熟悉似陌生,每当孙张扬想回忆起什么时,回忆又一溜烟消散,这种感觉反反复复,他觉得来对地方了。

 

 

  车子来到西樵村,一片平静祥和,节日挂起的彩旗还在树上飘荡,雨后的空气爽朗,却始终笼罩一种闷热。

 

  

  何家浩立马拦了一辆出租车,往西樵人民医院开去。越到目的地,他不自觉地深呼吸,紧紧握拳的双手压在膝盖上。

 

  

  孙张扬给他放松,说:“别紧张小浩,爷爷会挺过去的,不要想太多。”

  

 

  “发生太突然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哥我该怎么办……”何家浩焦急地目光看向他,如临大敌似的。

 

  

  “小浩。”孙张扬沉下心认真对他说:“你放心,我会一直在外面陪着你。”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

 

  

  何家浩心事重重不舍地回头看向树荫的他,转身垂头往医院内部走去,他修长的身子像随时能被压垮似的,像只脆弱又无助幼兽,独自去奔赴深不见底的地方。

 

  

  孙张扬掏出一支烟抽着,他始终皱眉,不放心地盯着何家浩的背影。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是看不出符合这个年纪的自信,他的阴郁感就像下不完的雨落在何家浩身上,整个世界不见光明。

 

  

  何家浩头重脚轻地来到爷爷的重症监护室病房外,第一眼就看见母亲和姑姑抹眼泪看向窗户。看见他来,她们才短暂收起愁色。

 

  

  “你爷爷他是脑梗的老毛病了,这一次很严重。昨晚已经做手术抢救过来了,现在就在等他能不能醒来。”王丽华一边望向病床一边与何家浩说,说完她细细看了何家浩的脸色,很快眼底更红了一些。

 

  

  她怜惜地抬手摸摸何家浩的后脑勺,忍不住说:“小浩,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瘦?在学校没有好好吃饭吗?脸色这么白……”

 

  

  何家浩刚想说话还没出口,王丽华身后的男人铁青着脸出现在她身后,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是刻入身体的条件放射,何家浩愣愣地僵在原地,四肢发硬,额角开始渗汗。

 

  

  “何家浩,你回来做什么?”男人冷硬的语气似鼓槌,沉闷地敲打何家浩敏锐颤抖的神经。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过道的消毒水味变得浓郁,刺鼻不已。何宏光阴沉下脸色,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tbc.

  

 

  

 

  

Chapter 6

Notes:

本章哥哥终于变回何家树。微虐树浩,都怪二叔。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more notes.)

Chapter Text

 

  

 

  6.

 

  

 

  看到何宏光铁青脸色出现,何家浩额角的汗顺着皮肤滴下,他才恍如隔世般发觉一个沉重的事实。他和他的父亲如今还是互相说不上话的程度。

 

  

 

  从何家浩毅然决然前往潮大开始,何宏光已经对他闭目不视。男人嘴硬脾气更重,说话毫不留情,何家延传下来的性格习惯都是犟,犟得无话可说也不低头。何家浩也是如此,知道何宏光也许下一秒可能要暴跳,他始终也僵直着背不肯走。

 

  

 

  “爷爷病了,我要回来看他。”何家浩移开视线看向地板,冷静地开口。

 

  

 

  何宏光威压的影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黑色阴影很快盖过何家浩的影子。男人走过在何家浩身侧立住,身为长辈的颜面令他始终表情肃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低垂着头的儿子身上,无声的视线压得何家浩的背慢慢沉下去。

 

  

 

  又来了,何家浩握了握拳头,喉咙紧涩干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何家浩闭了闭眼,睁开后手心的力道加重,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没有后退。

 

    

 

  何宏光见他始终低眉的模样,气得不轻。男人看似不经意的语气却越来越重:“何家浩,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还有个家?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家里快死人才能让你赏脸回来,是吧?”

 

  

 

  

 

  气氛愈发不对劲,王丽华一把将父子俩推开,她气得往何宏光胸前锤了一拳,红着眼眶啜泣:“唉行了行了,哪有这么咒自家人的?你也少说点,小浩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脸色我看呀……”

 

  

 

  “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不会吃饭睡觉,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宝贝儿子。”何宏光冷着脸,怒其不争地目光在缄口不言的何家浩身上扫视,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二哥,你少说点吧,前阵子还向二嫂问起小浩的事你怎么不说?”何宏娟看不下去了,劝道:“小浩也是一片孝心,别驳了他的好意。”

 

  

 

  何宏光眼看身边没一个人帮他,脸面被她们戳穿心虚不已。很快,男人面色铁青的脸上很快就被气得红涨充血,他一把将何家浩推一把,要把少年往过道尽头走。

 

  

 

  “走!”他爆发一声怒斥。

 

  

 

  “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何家浩,该看的也看完了,回去念你的书去,家里的事你用不着操心!”

 

  

 

  何家浩从踉跄中抬首,尽力抵着何宏光的动作,他急切地往爷爷病房方向望,不甘地说不行他还没看爷爷清醒他不能走。

 

  

 

  男人毋庸置疑地动作令何家浩心中一空,他不欲反驳什么,只能像一只在巢穴中绝望张嘴的麻雀,不能展翅无能为力。熟悉的不适感令何家浩呼吸急促,他努力掩饰的冷静都被何宏光一盆冷水泼走,何家浩只能手足无措地抗拒着。

 

  

 

  怎么连这一点权利也要被剥夺走……何家浩呼吸越来越重,氧气输送不足开始头晕。他多说苍白无力的话也对何宏光毫无用处,他只能被男人一步一步推回到楼梯口,身后的母亲和姑姑如何也拦不住。

 

  

 

  “放手!”

 

  

 

  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充满怒意的呵斥,一个人立刻从下方跨步上来,迅雷之势迅速将他们分开,即将踏空的何家浩被孙张扬小心扶住。

 

  

 

  何家浩看见了他敛藏怒色的眼睛,他隐忍压抑着面色下熊熊怒火,凌利的目光看向令他后怕的楼梯口。孙张扬始终压下沉重的眉心,他确认何家浩安全后镇静地站在何宏光面前,迎上男人严肃的目光。

 

  两个人顿时剑拔弩张,各不退让一步。

 

  

 

  何宏光沉下脸色,雄浑低声质问:“你是谁?这里不关你的事。”

 

  

 

  孙张扬挺直身体,如一棵茁壮的树牢牢把何家浩掩在身后。他上前一步,拦住何宏光又要上前夺过何家浩的动作,把弟弟护在安全范围内。

 

  

 

  “二叔,你觉得我是谁?”

 

  

 

  身后的何家浩立刻揪住孙张扬的衣侧,突然哑了声。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盯着孙张扬的那张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呼吸变重,腮帮子被咬得很紧,瞪大双眼怒目而视。

 

  

 

  “你是?”何宏光抬手指了指他们,随后冷哼一声,气极反笑厉声道:“行啊,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野种来这里做什么!”

 

  

 

  “何家树。”男人咬牙切齿,上前一步逼近并指向何家浩,开始爆发激烈争吵。

 

  

 

  “好啊何家浩,当初你死也不改志愿为的就是见这个野种是吧?你心里对得起何家列祖列宗对得起大伯的灵位吗?!”

 

  

 

  “何家树,你害得我们何家还不够,现在还要来祸害我们小浩,小浩已经为了你后悔了这多年,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小浩改志愿的事是不是你怂恿的?!”

 

  

 

  “你别以为做了这么多丢脸的事就可以回到何家,小浩心思简单容易被骗,但是我们何家永远不会认你这个不要脸的野种。”

 

  

 

  男人失去理智般对他怒吼,海啸般的巨大咆哮声震得所有人的心为之一抖。

 

  

 

  孙张扬移开男人的手指,清冷黑亮的眼睛直视他,语气镇静克制地回答:“二叔,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害小浩,当初的事我们都应该放下了。”

 

  

 

  何家浩忽然觉得耳鸣,尖锐的嗡鸣声响彻他的脑袋,两人间一来一回的过大分贝和过道回声重叠,令他听不清具体具体内容,只记得何宏光气其败坏的几乎跳起来要赶他们走。

 

  

 

  他来不及一一消化孙张扬刚才说的话。

 

  

 

  什么意思?

 

  

 

  何家浩始终都在孙张扬身后被护得很好,男人几次想上来的拳头都被身前的人抗下,何家浩似乎还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他也感觉到痛,头痛、眼痛、心痛……无孔不入钻进各个角落,侵蚀本就虚弱的身体。父亲的话像石头接连不断地砸,砸得他呼吸不畅,意识紧绷。

 

  

 

  不对,这不对。明明他的哥哥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当年的事也不是哥哥的错,怎么能让他承受这种这种莫须有的责罚?

 

  

 

  他的躯体化袭来淹没身体,发烧本就没有好透,情绪经历太大的起落,何家浩的眩晕感排山倒海。面前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影子似乎有了重影,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身后何家浩几次扶不稳楼梯把手的动作。

 

  

 

  又一阵眩晕后,何家浩脚步开始踉跄。何家浩再也承受不住,他身体一轻,很快面朝天花板仰倒下去,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倾覆。

 

  

 

  他从楼梯口跌落,疼痛让视线虚焦。

 

  

 

  “小浩!!!”

 

  

 

  孙张扬身后一空,抓不到任何后,他突然顿感心慌不妙,最后爆发一把用力推开争夺不休的何宏光,心痛急切的呼喊声响彻整个楼道。

 

  

 

  何家浩刚才在他身后明明还很乖,追随着孙张扬抵抗的脚步,现在却如一张轻盈纸飞机,清透容易且被揉碎。

 

  

 

  楼梯坚硬的棱角把何家浩的额角磕出伤痕,肢体不同程度出现挫伤,也许某个关节被扭到,何家浩立刻疼得涌出泪光。

 

  

 

  孙张扬冲下去小心翼翼地他抱起:“小浩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和哥哥说,疼不疼……”问题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何家浩却懂事地一次次摇头说别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小浩,我……”他颤抖扒开何家浩粘稠的额发,何家浩额角的血止不住,青年人怎么擦都擦不掉,红色越抹越多。

 

  

 

  “我没事,哥我真的没事,你怎么还哭了……”

 

  

 

  何家浩突然感觉一阵抽疼,苍白的脸侧很快流出冷汗,他又听到耳鸣,孙张扬哽咽的回声飘荡在不大的楼梯间,又进入他的耳朵里。

 

  

 

  “小浩,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孙张扬……不,应该说是——何家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肢体触碰地上的声音透彻寒骨。  

 

  

 

  何家浩耳鸣突然清晰,周遭的声音猝然一空,他对上何家树愧疚湿红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何家浩似乎看见了晃荡记忆中的熟悉目光。他总是或温柔、或宠溺,无声用眼神包裹何家浩的身体。

 

  

 

  人常说思念静默无声,他怎么却觉得震耳欲聋?千万日夜的悲怆情绪在此刻突然骤停,何家浩颤抖的手摸着何家树的脸,他终于寻到缺失漏风的心中,那温暖的一隅。

 

  

 

  为了何家树的这句话,何家浩等了十年。

 

  

 

  

 

  

 

  

 

  右腿小腿道踝关节骨头被石膏封着,起码一个月内都不能用这只脚。何家树认真地听着医生对电脑上何家浩错位骨骼的分析,嘱咐病人康复的事项。何家浩坐在轮椅上,在何家树身后无聊地拧着哥哥的衣料玩,白色的布料被他展开又揪住,折痕一道一道的。

 

  

 

  “乖一点。”何家树一边点头应着一边伸手往身后摸了摸何家浩的脑袋,没留意到碰到柔软的触感。

 

  

 

  何家树的手指擦过他的唇瓣后,何家浩立刻悄悄红了脸。在何家树身后的他无声地撇下嘴角,委屈又期待他哥转头,却只等到了认真听医生说话频频点头的后脑勺。

 

  

 

  罪魁祸首却没注意到似的收回手去拿医生给的单子,然后还一脸疑惑地转头问他怎么脸这么红。

 

  

 

  “没事,哥。我……我饿了。”

 

  

 

  少年失落般回应着,视线里是被包得一层又一层小腿,异样感让何家浩还不能适应。

 

  

 

  何家树察觉到他的异样,蹲坐在他轮椅前,仰起脸凑近何家浩,认真观察他的表情。他的一只手摸了摸何家浩后脑勺,何家树温柔地哄着:“好,哥带你去吃东西。”顿了顿,又小心问:“小浩,在为刚才吵架不开心吗?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何宏光与何家树的争吵因为何家浩失足跌落楼梯而停止,看见何家浩的模样何宏光仍旧一肚子气,厂里突然叫他有急事处理,他才愤懑地离开。母亲和姑姑陪了何家浩看医生,刚好icu里爷爷苏醒,她们又马不停蹄地去看。

 

  

 

  何家浩摇头,无意识得摸了摸额角的纱布。现在的何家树好温柔,他轻松简单的一句话和动作,总能让他恍惚不知做什么。

 

  

 

  何家树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把他推出诊室。坐在轮椅上的何家浩几次抬头看见何家树的脸,那张脸俊朗又凌利,好像岁月如何侵扰他,他都投以缱绻温柔的目光,如俊树般强大又可靠。

 

  

 

  这种奇妙的滋味好像感觉又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的何家浩也仰着脑袋艳羡地看着何家树得奖,何家树垂头兴奋地揉了揉毛绒绒他的脑袋……中间经历了好多事,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买了轮椅和拐杖,想到接下来的时光都要和这两个东西相伴,何家浩一边摸着新拐杖,心里略有失落。他缓了缓神色,藏起难受开心地说:“谢谢哥!”

 

  

 

  “小鬼,都受伤了还这么高兴?”何家树无奈地笑出了声,付了钱后,他继续推着何家浩的轮椅往医院边的饭店商铺走去。

 

  

 

  何家浩一边摸拐杖比划,一边后仰着头,欲言又止像怕犯错的小孩似的。何家树每每都回应他期待的眼神,耐心问他怎么了。

 

  

 

  总算得到应许,何家浩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何家树推着轮椅的脚步变得慢了一些,像陷入回忆似的,他沉默了一阵,哑声说嗯。

 

  

 

  其实从何家浩独自踏进医院开始,何家树就觉得非常心焦,他手中的烟点了第二根,还未抽完,他还是掐了星火悄悄跟了上去。

 

  

 

  通过楼梯间的角落缝隙,他看见了何宏光他们一众人,强烈的熟悉感又涌进他的意识脑海。过载的信息量令何家树还未能及时处理消化,看见何宏光推搡何家浩差点要踏空的一幕,何家树本能地想立刻出现去保护何家浩。

 

  

 

  在与何宏光说出那些话时,他再一次感受到心里的声音和他的重合,待他说完后,过往的记忆又浮现出了一点。他一边被何宏光气势汹汹地推搡,一边略微失神地去想回忆。

 

  

 

  等到看见何家浩彻底摔倒受伤的那一刻,巨大的强烈刺激像电击般劈向他的脑海,所有的过往和回忆彻底在他意识里奔腾喧闹。何家树无意识地抱起脆弱何家浩的身体,心痛像凌迟狠厉地惩罚着他。

 

  

 

  他是个可怜的逃避者,也是何家浩痛苦多年的始作俑者。

 

    

 

  “那你为什么会失忆?”

 

  

 

  何家浩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何家树逃避了何家浩殷切期待的目光,手中紧握的把手攥得很紧,紧实的手背肌肉和青筋被他的力度弄得凸起。他不敢告诉何家浩他一切失去记忆的原因,因为它带来的无形愧疚感和懊悔像山倒倾覆般正在压向他,他暂时还喘不上气。

 

    

 

  何家树深吸一口气,焦躁的内心令他此刻非常想点一根烟,最好让所有烦心事都随烟圈消散,灰烬落入尘土。他按了按眉心,高耸的眉骨落下阴影,掩藏了他汹涌不明的情绪。

 

  

 

  静默无声后,何家树突然认真无比地问他的弟弟。

 

  

 

   “小浩,如果说是我主动选择放弃过去,你会恨我吗?”

 

  

 

  

 

  何家浩,当你知道一切,你会瞧不起我,把我当做一个懦夫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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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下一章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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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何家树快步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一步趔趄差点摔下去。

 

  

  面前一圈圈乌压的人群密不透风地背对围站,何家树每靠近一步,那些伫立的人群仿佛就会一瞬间形变扭曲,与天勾连成巨大粘稠的黑色幕布。

 

  

  铺天压下的黑色中,那一滩滩可怕的红色血迹醒目刺眼,蜿蜒曲折的血液从他母亲身边流淌,痕迹延伸到何家树的脚下。

 

  

  张慧玲还在何家的时常打扮妍丽,何家树长到十多岁,她依旧每天保持梳妆打扮的习惯,带有淡淡的珠光之色。自从一起何宏光被赶出家门,何家树的母亲再也没有认真打扮过,素雅清淡似与往日相割。刚被赶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过得很紧凑,好不容易他上了大学,以为一切都熬出头的时候,怎么一切就碎了。

 

  

  何家树的母亲,就这样倒在血泊中。

 

  

  而那到死前还在纠缠要钱的亲生父亲林俊荣这个渣滓,同何家树的母亲一起死在车下,带着他的贪婪与自私永远下地狱。惶惶人间,却还留下何家树一人面对孤独与煎熬。

 

  

  母亲的面容最后被棺木遮盖,何家树如当年被何宏光阻拦不得靠近祠堂般用尽力气,最终还是抵不住棺材阖上。它代表了和母亲的阴阳相隔,也隔绝了他在世界上血缘最亲人的联系。何家树在那一刻突然浑身懈力,悲伤中恍惚意识到,他最终彻底没有了家。

 

  

  何家树,何家树……好一个“家”字。

 

  

  人常说取名要慎重,名字“过大”本人压不住会导致业力受阻,招惹灾祸。可他怎么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家”字,却总不能得善终。难道冥冥中中说明,他此生本就无缘一个完整的“家”。

 

  

  十几岁本就是青春心理动荡的年纪,何家树被何家赶走以后,一切不同都往日。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心里落差感,让他完全割裂现在与过去就像割肉剔骨。何家树在那以后的一两年时间里开始变得阴郁沉默,还未能完全适应现实。

 

  

  没想到母亲却先一步比他吃上了治疗心理疾病的药。她平日里极少与何家树说生活上的困境,更不清楚她所思所想。女人只会在儿子关心的眼神下淡淡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侵扰到他,几乎是封闭的状态。

 

  

  当何家树时常想到死亡念头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应该也病了。在潮州读高中的时间基本都在住校,繁重的学习压力和紧张的时间安排令何家树短暂地逃离情绪的深渊,母亲的死亡却彻底撕开了被他敷衍的心理问题。红色血液从他手腕裂口流出,顺着皮肤向下淌,仿佛一点一滴要把他的灵魂吸走,坠地,灭亡。

 

  

  母亲葬礼上的人都说他沉稳冷静,只有何家树清楚,他的内心已如那本就漏风破败的“家”一样,随时可能彻底倒塌。情感解离令他的视角变成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现实巨大的不可抗力,无法再调动起他任何情绪。

 

  

  何家树的思绪涣散,任由记忆飘到回西樵给母亲销户的那几天。

 

  

  多年未见的村子依旧热热闹闹,街头舞狮游龙的年轻人早就换了一波人,哪怕他偶然遇见儿时的熟人,如今早就换了副模样,蒙上陌生感。

 

  

  他还记得每年到这个时候,爷爷会在龙舟祈福仪式上为龙舟龙头点睛。那时何家树不知不觉随着人流也围观在太尉庙前,隔着一堆又一堆围观的村民,远远看着爷爷主持点睛。何家树留恋地观望爷爷的熟悉面容,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心情久违地被名为“过去”的东西治愈温暖着。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何家树隐约听到庙里发生争执,庙内传来何宏光怒意冲冲拔高的声音,一个奖杯“嘭”的一声忽然被砸到门槛边上。

 

   

  何家树走进几步,发现正是他以前夺冠的奖杯,如今却像垃圾一样被人蛮恨地甩在脚边。他的尊严,他出发时还带着的隐隐期待,都随着这个门边的奖杯被毫不怜惜地丢弃。哪怕现在的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争辩或反驳,更别说把奖杯捡回来。

 

  

  原来这么多年,何家还是没有承认他。

 

  

  何家树垂目掩下眼中复杂的落寞的神色,紧锁眉低头点燃一支烟。他颤抖地把烟送入嘴角,艰难地吸上一口,希望把难堪的心情通通吸入肺中,尼古丁的因子却像悲痛的记忆渗透整个身体。最终他带着失落的脚步离开太尉庙,与紧接着后面匆匆赶来的何家浩就此错过。

 

  

  离家那些年的何家树并非忘记何家浩,只是他的手机在那时匆忙搬家后被摔坏。自那以后何家树换了新手机,连带着QQ号也换了新的。要是他早早重拾旧手机,打开那尘封的过往,一定会发现旧的QQ号里还有一个人始终执拗地给他发消息。

 

  

  他的弟弟,他的何家浩,是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希望回家的人。命运却让他与何家浩一次次的错过,造就了何家树孤立无援,孑然一身的错觉。

 

  

  分别十年,漫长岁月。两个人就在各自的宇宙里,作为一颗飘荡的黯淡星孤独地活着。

 

 

  陷入情绪漩涡的人很难自救。于是,何家树典当记忆,选择去做一个可怜的逃避者。当陷入极度悲伤,人有可能会不知不觉走进典当行。他可以典当一段关系,也可以典当一份记忆,来换取任何想要的东西,相应会付出代价。

 

  

  “我典当了过去的记忆,让自己逃避痛苦。”

  

 

  解释完,何家树低头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额前垂落的发搭在他高耸的眉骨。一道道阴影遮挡住他暗藏汹涌的悲色,只有急驰而过的车辆灯光短暂照亮眼睛,那是一片雾蒙。

 

  

  一只少年感的手搭在他即将抽出烟的手背上,面前坐轮椅的何家浩努力伸直手臂,止住何家树点烟的动作。

 

  

  “哥,别抽烟了。”

 

  

  何家树看着何家浩坚定地阻拦,还是把烟收进口袋,又缓缓蹲在何家浩身前。

 

  

  “小浩。”他认真端详何家浩的脸,扶着少年身边的轮椅扶手,手掌随之越捏越紧。他轻声问:“你现在,会恨我吗?”恨因为他的自私,造成何家浩痛苦。他逃离的那十年,也是何家浩背上愧疚的十年。

  

  

  何家浩不可置疑地歪了歪头,幼犬似的害怕什么略微哼呜了一声,眼眶和鼻尖立马红了起来。

 

  

  “是我害得你被赶出何家,是我害得你连大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何家浩立马握住何家树的手,着急地说:“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没有家,更不会去典当什么……”

 

  

  分明最初的是因为自己任性踏进那条船,导致哥哥的家和船一样翻倒,他怎么可能还会去怪何家树呢。

 

  

  何家树反手握住他的手,怜惜的目光在何家浩擦伤的手腕处扫过,又抬眼看向何家浩悲伤的神色,他摸了摸弟弟额头上的纱布。何家树心软地发现,他目光所到之处,何家浩身上几乎都是伤。

 

  

  明明都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都在想他,却不会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那天偶然相遇,在以后的岁月里,何家浩又会怎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小浩,对不起。”何家树把头靠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内疚得不忍接着去想这个问题。

 

  

  哥哥的重量压轻轻在何家浩的手背上,温热中他感觉到一股湿意,是何家树沉默的泪。何家浩也弯下腰把脑袋靠着何家树,把哥哥的脑袋圈抱起来。

  

 

  何家浩说:“哥,你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是后悔……”他略微收紧了怀抱哥哥的动作,轻轻的吻落在怀中人的头顶。

 

  

  “我只是后悔以前去潮州找你的时候,怎么没有等久一点。或许我再坚持几天,说不定就能早点找到你。”何家浩哽咽说着。

 

  

  这个傻弟弟,何家树心里叹了口气。

 

  

  何家树抬起头,何家浩也同样红了眼睛。年长者的他清了下喉咙,整理好表情后恢复温柔地笑,把这个沉重的话题结束。

 

  

  饭桌上的何家浩吃得很乖,何家树夹什么吃什么,很快说吃完了就放下筷子。对面的何家树迟疑地盯着他的饭碗,把它拿过来说再吃一碗。

 

  

  “好。”何家浩接过何家树帮他盛好热腾腾的饭,又埋头吃了起来。过了一会,何家浩慢慢从饭碗里抬头,果然看见何家树认真注视他的表情。

 

  

  “哥,怎么了?”

 

  

  “你……”何家树迟疑着,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吃吧。”明明还能吃得下去的样子,何家浩却像随便应付自己的胃一样,简单吃了一点就喊饱。何家树又默不作声地夹了几块肉,何家浩果然没说话,统统接受。

 

  

  心里大概知道了何家浩现在吃饭的毛病,有就吃,没有或吃得差不多就停口,难怪身体看起来就有些瘦。何家树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奈,不忍何家浩亏待自己的身体。

 

  

  “哥我真吃不下了。”何家浩立刻止住何家树给他打的一碗鸡汤的动作,有些惊慌。

 

  

  何家树顿了顿,试着哄他:“只喝一点。”何家浩低头搅动鸡汤,点点头把汤喝得一滴不剩,乖得不行。

 

  

  “吃完饭,我们去看爷爷。”何家树说。

 

  

  何立丰已经清醒,渡过难关。看见小孙来的时候拄着拐杖,他抬了抬手,微弱地声音问何家浩怎么回事。何家浩简单地盖过去,忙问他现在觉得怎么样。老人抬起的手摸了摸何家浩的后脑勺,笑着说小树回来了吧。

 

  

  何家浩立马紧张地问他怎么知道的。

 

  

  “你们在走廊的动静,我听到了。”何老爷子继续安慰他不要紧张,他都支持何家浩他们的做法。听到如此,何家浩红着眼眶点头,何家树从病房外走进来,叫了一声爷爷。

 

  

  何立丰笑意更甚,把何家树唤来认真仔细地看。老人脸上的褶皱很深,沉淀了很多过往。看到何家树的面庞,他欣慰地说:“家树现在,比两年前更稳重了。”

 

  

  何家树惊错地看着他,何立丰紧紧握住他的手:“那年龙舟节仪式,看到你就觉得和我们小树很像,我还以为老花眼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家树,你来看我们了。”

 

  

  病床上的人已经比十年前更加衰老,但还记得他的模样,何家树心中温暖的涟漪开始澎湃。他回头看何家浩,同样眼眶含泪。这个他以为孑然一身的世界,还是有人在期待着他。

 

  

  后面几天他们常来看爷爷,眼见爷爷身体逐渐好起来,刚好何家树与何家浩请假截止的日期也慢慢将至。

 

  

  回到潮大校园的一路上,何家浩总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身后推着他的人终于变回他的哥哥,与前段时间的感觉非常不一样,他觉得眼前的校园都变得新奇漂亮起来。

 

  

  “搬出去住?”何家浩惊讶地扭头。

  

 

  何家树停下推动轮椅,胳膊撑在他的轮椅上点点头弯腰看着他,温柔地注视:“你现在这样回到宿舍住也不方便,我们出去住,我来照顾你。还有我宿舍那些人作息不一样,现在我们住一起正好。”

 

  

  何家树的话令何家浩短暂失神,一个接一个的“我们”更令他脸红。何家浩别过头小弧度的点头,把紧张和兴奋藏下心里。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心里说。心窝里仿佛有一群雀跃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堆在胸口里喧腾,还胡乱扑腾着挣翅欲飞。

 

  

  何家浩一想到和哥哥住,每天一同出门、回家,所想的画面都是他之前的幻想过的。他和何家树很快拥有一个家,独属于他们的家,一切变成现实,他觉得很幸福。

 

  

  身后的何家树听着何家浩轻声哼着的歌声,目光落在他肩膀清瘦的骨头,正思索如何把他养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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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8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8.

  

 

  过道外面传来何家树摆弄行李的声音,空旷的走廊有几声拉链的声音和移动行李箱的滚轮声。

 

  

  何家浩一边听着,一边抬手从书架上把一本书翻开,重力惯性把夹在纸张里的一张照片摔掉在地上,落在脚边。

 

  

  他条件反射去追照片飘落下去的轨迹,却忘了暂时靠放在桌边的拐杖。最后照片没捡着,反而因为没注意把拐杖弄倒,落地发出重重的声音。

 

  

  只能弯下腰但够不着,何家浩打了石膏的腿蹲不下去,那伸直的手臂还是差一点,何家浩有些着急。

 

  

  “怎么没喊我?”

 

  

  视线里一双脚靠近,最后停在照片前驻足,何家浩抬头。何家树有些关切地扶住他的肩膀,仔细确认何家浩没事后,他捡起掉落的照片。

 

  

  人群拥挤的河堤边,彩旗翻飞,锣鼓齐鸣。照片近处是虚焦的游龙主体,远处榕树边身着黑色外套侧身点烟的人,他浓墨重彩般的眉眼复杂不明。整个画面中的人物如余光匆匆扫过,诉说未知的故事感。

 

  

  两个人静默了几分钟,何家浩直直地看着何家树端详照片的动作,头脑有些空白,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

 

  

  “拍得有些一般。”何家树眨了一下眼睛,转瞬间藏下复杂的心绪,没事人一样对何家浩笑了一下。

 

  

  何家浩立马回他:“哥,才不是!”说完顿了顿,觉得应该斟酌一下话语。他目光落何家树手里的照片,继续说:“这张拍得很好,人物也很好看。”他说的是照片里的人。

 

  

  “行了小鬼。”

 

  

  何家树没眼看他似的,觉得在听什么笑话,表现出来了就怕折了何家浩的面,只能憋着笑,问这是谁拍的。

 

  

  “是阿龙哥家的阿公拍的。”何家浩立刻回他,身侧的手却有些紧张地攥着裤管,他转移视线小声地说他是从阿龙哥那里要的。

 

  

  何家树表情停滞一瞬,没有注意到何家浩的表现,而是轻声问:“阿龙他们怎么样?”

 

  

  “都还挺好的,他继承了武馆,现在在当教练。”

 

  

  “阿龙……他确实是这一块料。”何家树回应着,似在走神。

 

  

  这一趟回西樵行程匆忙,时间有限,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去回顾,何家树想起来后又马不停蹄地与何家浩回到潮大,现在还在收拾行李搬去出租屋。

 

  

  “你怎么确定这照片的人就是我的?”何家树举起照片问他。

 

  

  何家浩凝望照片和眼前的人,不自觉笑着,投以无限怀念的心情接过它,手指抚过照片角落。

 

  

  “我们俩的照片都快被我爸烧没了,还好还有一张还被我留着。你没在的这些年,我天天在猜哥长大的模样。”

 

  

  他生怕在路上哪一天真的遇到了,却因为遗忘而错过。

 

  

  “当时第一眼看见我就确定肯定是你!后来,我就把它打印出来,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何家浩陷入回忆,一股脑把心里话说出来,等到意识到即将要说什么的时候,差点刹不住车。

 

  

  “就做什么?”

 

  

  画面闪回到某个潮热的夜晚,闷热的被窝里面藏不住溢出呼唤哥哥的名字,脆弱模糊的瞬间想到那张脸,身体颤抖难捱……

 

  

  男生立刻红了脸,心虚移开目光不去看哥哥。他立马把照片藏在身后,想要藏住什么心事。

 

  

  何家树疑惑地盯着何家浩不自然泛红的脸,怕他又生病似的手掌摸了摸他额前的温度。何家浩吓得赶紧屏住呼吸,努力缩着下巴不敢让气息跑到何家树身上。

 

  

  “怎么了小浩?”年长者又是习惯性关心的姿态,何家树越是对他关爱,心中明显感觉到的心怀不轨让何家浩更为不自然。

 

  

  何家浩继续往后躲着,不敢再让何家树摸照片,把它牢牢夹在一本书里面。一本陈旧泛黄的封面,上面是不算漂亮精致的插画图,书角的每一寸褶皱都被主人很好地抚平。何家树还记得,这是他们小时候睡前,经常读给何家浩的睡前读物。

 

  

  童年在没有得到在完全平稳的环境下长大,长大后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它。何家浩的恋旧,让何家树心中又被蒙上一层悔,哪怕何家浩未曾怪过他……

 

  

  “这本书还要留着吗?它好像有股霉味。”何家树试着对何家浩说,想用接下来的时间亲自去治愈何家浩的伤。

 

  

  “不行!”

 

  

  何家浩护崽子似的把它抱着。这可是他这些年度过失眠的“药方”之一,没了它以后该怎么办?不自觉的,何家浩发现他还是对于何家树的回来抱有不确定感,总害怕哥哥有一天还是会离开。

 

  

  何家树的手扑了空,叹了口气,他转而拍拍弟弟后脑勺,说没事都带上吧,你想带什么都可以。

 

  

  他们后面的事,要慢慢来。

 

  

 

  

 

 

 

  

  落日下沉,潮大一片金光。何家浩的心情就像澄澈的阳光似的,愉快地洒向四方,何家浩架着拐杖从楼梯下来,还与一同放学的同学打招呼。

 

  

  他从楼梯角落把轮椅推出来,坐上去,拿出手看时间。何家树教学楼距离他这一栋还有点距离,走过来需要花些时间,何家浩并不着急。

 

  

  教学楼间的露天空地种了一棵银杏,树叶的颜色昭示入秋,洒落一地金黄。何家浩拍下来,发给何家树看。

 

  

  消息框刚发出去,身后传来熟悉的味道。何家浩一直很喜欢它,清润爽朗的气息如同他本人一样,低调内敛又有吸引力。

 

  

  何家树一边自然地把何家浩的书包背过,一边问他怎么提前下来了,怎么不等把他背下来?

 

  

  “哥,我自己能行!”何家浩没有抬头,把小心地慌乱藏起来,用轻咳掩盖心慌。要命的,要是被何家树背着,中间微妙的生理反应生恐怕会吓得何家树把他丢下楼去。

 

  

  “最近经常下雨,要是打滑怎么行?放学的人这么多,路过的人没个轻重把你撞到怎么办?”

 

  

  “行了行了,这么多问题你让他回答哪一个?”何家树身边的人拍拍他肩膀,是他同门兼前室友老张,悠哉悠哉地说别担心,男孩哪有那么不抗造的。

 

  

  何家浩乖巧地喊了他一声,老张笑着应他,还把手里的叉烧包递给他,说弟弟这个好吃,你最近没住校不知道新开的这家。

 

  

  软糯的包子被咬掉一口,何家浩吃后点头嗯了声,对何家树投以兴奋的目光。他连说了几声好吃,举起塑料袋中另一个递到何家树嘴边。很快那包子也缺一口,咸甜陷散发鲜香,何家浩握着两个缺口的包子,心情随后脑勺的发尖愉悦翘着。

 

  

  “最近你弟弟心情不错。”老张小声说。

 

  

  何家树点头,一开始的时候何家浩谁也不叫,只知道看他哥。这段时间何家浩整个人明朗了一些,最明显的是遇见熟人知道打招呼。现在放学回家何家树推他回去,何家浩基本上都和他同门的人混熟了脸。

 

  

  “对了,咱导师最近组织的那个,跨校跨专业的项目队伍已经出来了,你和郭晚月一组吧?”

 

  

  何家树点头,郭晚月是他们导师的女儿,那晚庆功宴加上后没有再联系。老张调侃道莫非你真对人家没意思?这都被安排一个组了,导师的意图很明显啊。

 

  

  “没有兴趣,认真把自己该做的做就行。”何家树面色如常地推着,心中自然知道老张的意思。他的专业和郭晚月的心理学专业跨学科结合研究课题,可能后面几天要去郊区移民搬迁处做实地调查,研究有关搬迁老年人适应城市的相关问题。

 

  

  庆功宴那晚,何家树本就心情复杂,他没有心思再去记她的模样,如今的事只能说尽在不言中。

 

  

  出租房离学校不算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中间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小路,附近还有一个医院。  

  

 

  何家浩一路上始终很安静,他们在校门口与老张分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二人就此沉默下去,就连何家浩平时很爱谈的花灯都没有再提。

 

  

  二人停在路边一家铺子,何家树给他买了杯双皮奶,递给他后才发现两个叉烧包都已经被何家浩消灭干净了。

 

  

  何家树本来还担心弟弟叉烧包吃多了腻,没想到他早就吃光,只能无奈地气笑道:“两个都被你吃了,晚饭还吃得下吗?”

 

  

  何家浩插入吸管喝了几口,嗯嗯点头,抚平后脑勺被何家树敲乱的发,又把手里的双皮奶抬起来喂他,这是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是吧。”何家树自然而然地饮一口,芒果清柠的香甜味与何家浩常用的沐浴露很像。

 

  

  “哥,你真的要去做什么田野调查吗?你要去多长时间?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上下楼还不是很方便,就连洗澡都要人帮一点,我……”何家浩忽然说了很多,手中握着的饮料杯有些变形。

 

  

  他坐稳了一些,抬起期待眼睛想继续说什么,又闭上嘴巴,就像那晚在医院一样。

 

  

  何家树叹气,仔细打量何家浩可怜兮兮的这副模样,感觉他是现在走,何家浩能立马跳起来,恐怕爬也要爬回到他身边。

 

  

  “放心,哥会想办法。”何家树刚才就已经在想换组的事,他清楚知道调查起来可能就是一整天的,他还放不下心让何家浩自己照顾自己。但是还没最终确定之前,他不会轻易向何家浩许诺。

 

  

  要是狗耳朵可以实体化,何家浩的已经完全焉了下去,他把不甘的心情化作咬烂吸管的力气,一杯双皮奶很快要被他喝光见底。

 

  

  一只手忽然从上方把它拿走,何家树表情正色严肃起来:“没收,留肚子吃饭。”

 

  

  “哥,这是你给我的!”何家浩目光紧随,说完想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最后几口被喝了个干净,何家树把它扔向路边垃圾桶,这回是彻底喝不了。何家浩最终什么也摸不着,耳根却悄悄红了。

 

  

  喜欢是像脸红后染红的耳根,越伸手去挠就越痒,越痒越红。它藏在少年耳后的发里,也藏在无言的行动里。

 

  

  何家浩被何家树一瘸一拐地扶着回家,视线一直紧随哥哥的侧脸。轮椅和拐杖都被何家树安置好后,坐到出租房的沙发上,何家浩揪住何家树即将起身做饭的衣摆。

 

  

  “哥,你现在会嫌我麻烦吗?要是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住?”

 

  

  他期待又忐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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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有些小🍵的浩……

Chapter 9: 9

Notes:

  小浩装可怜,树看小浩装可怜

Chapter Text

 

  9.

 

  

 

  “哥,你现在会嫌我麻烦吗?要是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住?”何家浩忐忑地揪着何家树衣摆。

 

  

  身边的沙发又陷下去,何家树坐回身边,表情认真看他:“小浩,这是我们的家,何家树和何家浩的家。”言外之意,这不是因何家浩受伤的临时起意,也不关乎其他理由,这里仅属于他们。

 

  

  闻言何家浩委屈的表情一松,始终压在他心头的石头亲手被何家树丢了去。

 

  

  “哥,你对我太好了。”何家浩低头抱他,把悸动的情愫藏在与何家树的拥抱里,不敢让何家树发现。

 

  

  “你是我弟弟,少说这些见外的话啊。”何家树柔声笑着,让他休息会,起身去厨房忙活。

 

  

  炖肉的鲜香味很快又勾起何家浩的馋,他一步一步挪到厨房外,一动不动看何家树认真尝勺里汤味咸淡。

 

 

  余光瞥见门口立着的人,就跟小狗寻着骨头一样巴巴张望,可怜又好笑的模样让何家树心软,他确认煮好后给弟弟盛一碗汤。

 

  

  “你啊……先喝一点暖胃。”

 

  

  何家浩立刻坐在饭桌前兴奋地拍拍桌面,殷切地等待。小狗得到吃的就容易得到满足,他咬了咬嘴里松嫩可口的排骨,说:“哥,好香!要是腿断了就能吃到你做的菜,那我天天……”

 

  

  他沉浸喝汤的动作中没有抬头,何家浩感觉脑袋被何家树轻轻敲了一顿,抬头就见哥哥手握菜勺神情严肃的模样。

 

  

  “小鬼,你想说什么?嗯?”

 

  

  何家浩很快又慢慢把脸藏在碗后面,只留目光观察着何家树,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小心。

 

  

  “没有,哥……对不起。”

 

  

  何家树把饭菜一一端上桌,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他给何家浩舀了碗饭,一边说:“小浩,不要道歉也不要多想。以后等你腿好了,哥哥还会给你做饭。”

 

  

  何家浩的眼神很快变成期待,何家树又继续说:“好了之后后面还要跟我锻炼,以后还要多吃点。”

 

  

  这种能被何家树纳入未来计划的感觉很满足,何家浩今天本有些紧张忐忑的心情彻底放轻松,大口吃着饭。

 

  

  饭桌上的男生饭量慢慢比以前大了些,也不挑食,何家浩面容逐渐红光焕发,何家树觉得逐渐养胖他是可行的。

 

  

  周五放学回去的这段时间是一周最享受的时刻,吃完饭后的饱腹感从肚子蔓延到脑袋上,何家浩困意沉沉地窝在沙发角落,电视机的画面仍在播放着慢电影。

 

  

  身边的何家树正半睁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荧幕,不断变化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上光影,他仍一动不动。

 

  

  “哥?”何家浩唤他。

 

  

  何家树轻声应着,似乎也陷入困意。

 

  

  过了一会,何家浩继续问:“哥,你还在看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直到他听到一声浅浅的呼吸声,何家树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何家浩神色晦暗不明,慢慢抬手从他沙发边掠过,顺着边缘爬上何家树的肩膀,接着一个脑袋靠了上去。

 

  

  何家浩像只巨型犬似的嗅嗅味道,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何家树的颈窝,小心地蹭蹭哥哥熟睡的身躯。何家树短暂地清醒一瞬又困顿不明似的,睁眼又闭上。

 

  

  感受到头顶的温热平稳的呼吸,何家浩刻意用脑袋蹭着何家树的下巴,整个后背感受被何家树怀抱的温度,心如随着灼热燃烧的蜡液缓缓融化。

 

  

  好温暖,好舒服。

 

  

  在暗处不被察觉的角落,何家浩的爱意肆意地生长着,身心陷入身后的怀里彻底不想出去。

 

  

  “哥,我好爱你。”何家浩轻声低语,借着高潮的电影台词和旋律响起时,肆意袒露在心底冲撞已久却无处表达的爱意。

 

  

  “我找你很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了你很久,我能为你做所有事。”

 

  

  “哥,好想永远和你……”

 

    

  何家浩把脸埋进何家树颈窝,把眼眶里潮涌的酸涩埋藏起来。他一句一句的话从他嘴里轻声冒出来,像随时都能被戳破的泡泡,四处飘荡却也脆弱至极。

 

  

  电影画面接近尾声,整个客厅最后陷入黑暗,何家浩不知不觉坠入沉睡,树袋熊似的紧紧抱着何家树。

 

  

  黑暗中何家树彻底睁眼,毫无困意,意识清醒。

 

  

 

  

 

  

 

  何家树最近时间变得很忙,除了上课电话也常通不停,手里常拿着材料跑来跑去。

 

  

  何家浩从楼梯下来后坐了很长时间,很快一整栋教学楼都空荡荡,何家树依旧还没来。他兜里的电话响了一声,拿出来看见名字后何家浩立马按接通。

 

  

  “小浩,今天你先回家,我今天很忙晚点再回去。”

 

  

  “哥,那你还回来吃饭吗?”

 

  

  何家树那边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嘴里一边还与身边的应和着什么,他把手机移动到另一边说:“不了,冰箱有煮好的菜,你回家热一下就行。路上小心,好好吃饭。”

 

  

  “……好。”

 

  

  何家浩迟疑着答应,把手机缓缓放回兜里,直接起身从轮椅上站起来。他支起身侧拐杖,面无表情却步伐稳健,腿上的石膏对他毫无影响。

 

  

  路灯把何家浩的背影拉扯很长,却照不明脸上晦暗的神色。他沉默地往校门口出租房走,嘴角原本还扬起乖巧的弧度消失不见。

 

  

  屋子里安静过分,他没有开灯,何家浩直接坐到沙发上盯着电视柜上方的时钟发呆。

 

  

  手机在暗色里亮了一下,是微信弹出消未读信息,何家浩点开。

 

  

  【你哥那项目研究确实是这段时间启动,忙点很正常哈。】老张发来消息。

 

  

  【谢了张哥】何家浩问对面何家树什么时候开始去做调查。

 

  

  【他没告诉你?这两天就开始了。】

 

 

  手机屏幕被何家浩按灭,他沉下脸色深呼吸喘着气,他紧紧捏着手机边缘,手指泛白颤抖。

 

  

  何家浩抬抬腿,能够自如抬起放下,脚踝处左右活动也毫无问题。他面无表情地按亮屏幕,飞速在键盘打下文字,发过去。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腿疼。】

 

  

  沙沙作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雨点敲击防盗窗的铁栏发出响声,猛地一阵风刮来把窗户吹得轻轻晃荡。

 

  

  何家浩倒趴在沙发上,冷漠任由雨水打进客厅,窗帘和沙发一角很快被淋湿。飘洒进来的雨水飞溅淋在他身上,他没有感觉似的,只盯着一处发呆。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何家浩看见哥哥的名字后没有反应,漠然置之。那电话又响了几次,却始终没有人接通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何家浩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开门声。沉落意识的何家浩立马清醒,冷漠的神情下嘴边却偷偷鼓起不明显的角度。

 

  

  灯被何家树打开,何家浩还未适应光亮,何家树已经立马来到他身前,把倒趴着的何家浩扶起来。

 

  

  “小浩!你怎么样?怎么没接电话?”何家树的语气很着急关切。

 

  

  何家浩睡懵似的睁眼,呆滞地看着他。冒雨回来的人头发被淋湿,外套都是水痕,一身潮湿的何家树为他赶紧回来,此时正在气喘吁吁。

 

  

  满眼都是他的何家树看起来心疼极了,还为他牵动心情和思绪,何家浩心底翻涌的满足感被他的表情压下,立马换上委屈的表情。

 

  

  “哥,对不起,我腿疼得不行,后来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何家树闻声立马紧皱眉头,严肃地往玄关处看,问他怎么没有坐轮椅回来。何家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轮椅坏了,我自己走路回来的。”

 

  

  何家树蹲下背对着他,要把何家浩背起来:“哥哥带你去医院看看。”何家浩按住他手臂,赶紧道:“不用了哥!我现在、好多了。”

 

  

  “你确定?”何家树疑惑认真地盯着何家浩的腿,在何家浩脸上看不见任何异样后,他叹了口气,问他吃饭了没有。

 

  

  何家浩摇摇头。

 

  

  何家树这下终于定下心神,视线里的客厅有些狼狈,雨水灌进来不少,何家浩身上也被雨淋湿一些。

 

  

  “对不起哥。”何家浩小声嘟囔把何家树视线带回,只见他鼻尖通红欲哭的模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回来的时候我的腿真的太痛了,不是故意不关窗的……”

 

  

  说完还像生怕主人生气的小狗委屈兮兮地摸摸何家树的手臂,湿漉漉地眼睛满是祈求他消气的意思。

 

  

  没了哥哥的他,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不会吃饭,不会照顾自己,痛晕过去也要等哥哥回家……撒谎的何家浩毫不见慌乱,继续在哥哥面前饰演一只可怜的小狗。

 

  

  果然,何家树摸了摸何家浩同样潮湿的发,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让何家浩先去洗澡,他去做饭。

 

  

  在厨房忙活一阵何家树把厨房门打开,招呼何家浩吃饭,却见何家浩呆愣的模样,衣服还没换。

 

  

  “怎么不先去洗澡?”何家树把它扶起来。何家浩全身靠在何家树身上,踉跄地坐在他椅子上,说他腿有点难受,想先吃饭再说。

 

  

  吃完饭后何家树收拾着客厅,何家浩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他拦住,他只能吃着切好的水果,眼神如哥哥的尾巴盯着何家树的动作瞧。

 

  

  “差不多可以去洗澡了,小浩,我扶你过去。”何家树终于铺好干净的沙发垫,朝何家浩伸出手臂,被带去卫生间后何家浩拉着他不撒手。

 

  

  “哥,你也被打湿了,我们不如一起洗吧?我现在腿不方便,哥也能帮我一点。”

 

  

  何家浩面色如常,话语间克制周到,只是手里把何家树手腕却抓得很紧。洗漱台边本就不大的空间让两人都周转不开身,何家树被他拦着出不去。

 

  

  何家浩在他面前总是乖巧如常的模样,乖得让何家树产生他不会反抗的错觉,似乎只要何家树开口说什么,何家浩都会去做。这么多年,何家树不会忘记何家浩的一个习惯,就是何家浩一旦开始说谎表现就会变得极乖,乖得可怜,乖得委屈,如今晚的表现一样。

 

  

  哥,我好爱你。

 

  

  回想那晚的话,一滴不漏地被何家树听了进去,年长者眼神变化几分,在拥挤地空间里,何家树抬起手臂圈起何家浩的腰,沉下声去。

 

  

  “何家浩,把衣服月/兑扌/卓。”何家树收紧怀里的力度,眼神侵略袒露。

 

  

  怀里的何家浩身体僵硬,呼吸一滞。

 

  

 

  

  何家浩,今晚为了我回来能把一切演得这么像。你说很早以前就爱我,你所说的这份爱,到底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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