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下午的大风刮来时,他看向了风向尽头的乌云。
快下雨了。他的父亲曾经这样对他说。
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他这样问父亲。
湖上的风会把乌云带过来。父亲答道。有人说它变幻莫测,但要我说,你得学会读风。读懂了才能知道该往哪里走。
“喂,怎么发呆起来了。”下面的人声传来。
“风向不对,我要换一边。”Jack喊道,解开了绳索之后套上了另一边的栏杆。
“完了,他要摔了。”围观的士兵说着摇了摇头。
“时间够吗?侧面障碍更多啊。”
“我赌二十块76先摔!”
“Reyes,你赌吗?一半的人都加入了!”
被问话的年轻男人看着训练铁塔顶端的Jack。
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不难看到上面的一抹金色。
测试者需要背着重物使用一根安全绳上下移,必须避开塔上的所有障碍物成功落地。在Gabriel身边的人都已经完成了这个测试,他们都在看乐子,因为就没几个人合格。
棕色的眼睛眯了起来,细数着Jack犯错的几率。
测试提供了两条路,一条宽的一条窄的,宽的障碍多,窄的障碍少。只要碰上障碍物,上面的绳索就会被放开,摔下来的人就算不合格。所有人都选了窄的那条,现在Gabriel眼看着Jack做好了绳索降落的姿势——这个金发小子正式选了条难路。
Gabriel肯定知道Jack也在等他的答案。他们两人在争成绩第一的过程中摩擦出了一种奇怪的羁绊,要问那争强好胜的毛头小子最看重谁的观点,那Gabriel肯定在名单上。
“我赌50,Morrison输。”
于是Gabriel冷不丁地说出这话时,Jack的眉毛飞上了头顶。“Et tu*,Reyes?”他在喘气的空隙里说道。 *意为“你也?”传说中凯撒被刺后的遗言
“抱歉,小子。我看实力和可能性下注的。臂力并不是你的强项。”Gabriel用手遮住了太阳,似乎是为了方便看清Jack掉下去的瞬间。
“我只比你小两岁!”
“你还是比我小!”
在旁边的另一座塔上,和Jack竞争的士兵已经下了两层楼,正在慢慢往下挪。两组士兵同时开始测试,只有一组能够胜利。如果她先成功把背上的目标安全送往出口,那Jack的绳索就会被放开,等待他的将会是自由落体。
Jack避开了第三个障碍,他的头嗡嗡作响,肾上腺素和肩膀上的压力让他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24号的记录是整个SEP最快的,他不仅是脚踩近百失败者的强者,他还是第一名。
“集中注意力,Jack。”昨天搏击训练时Gabriel这样说道。“如果你能少操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早就超过我了。”
汗水顺着金色发丝滴了下来,落向了很远的地面。地心引力引导着他向下滑,他起跳绕开模拟废墟的全息石板,落在安全处的瞬间他才敢呼出遮住的气息。
集中注意力,别去想另一组的人的进度,别去想摔下去的后果,别去想如果失败了其他士兵会怎么嘲笑自己,别去看下面大声嚷嚷着“翻个跟斗”的人,别去想Gabriel的眼睛……等等,为什么是眼睛?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Jack的绳子差点就碰上了到处乱动的红圈。这些象征炮台动态感应的圈距离他的脚跟只有两指之宽。
妈的。Jack想着,这一回彻底把杂念抛去了脑后。
他紧紧抓着肩膀上的袋子,把这个塞满了沙子的东西想象成Vincent。开始假装这就是十万火急的撤离,而他必须带着他爱的人安全抵达地面后,Jack的效率马上变高了。
但是Jack没忘记他看到的乌云,还有印第安纳的大风。
和城里人不同,被嘲笑是“村姑”的Jack知道这是什么季节,以及风往哪里吹。
风来了,和他们的地区擦肩而过的龙卷风虽然没有直接经过,但还是带来了巨龙腾翅一样的风压。
整个铁塔都在嘎吱响,强风往麦克风没完没了的灌巨大的杂音,很快Jack就除了风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下面站着的士兵们纷纷遮住了眼睛——热闹虽然好看,但是飞进眼睛里的沙子可不好受。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铁塔上的绳索叮当作响,迎风的正面直接承受了直接的冲击。“我操!”才刚刚起跳的41号发出了一声惨叫,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声带走了。像一只被蛛丝挂在天上的蜘蛛一样,她被重重摔在了铁塔平面上,翻滚了两圈才成功稳住身子。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抱着凸起的障碍物,等她回过神来,她手里抓的绳子已经断了。
41号哀嚎着被腰上的安全绳又被摔了一遍,这一回是落在了软垫上。
Gabriel抬头,看着铁塔对面的Jack——金毛小子平安无事,在成功下了所有的台阶后稳稳落在了地上。
无视了恭喜他的其他士兵,Jack怒气冲冲地直奔Gabriel面前。言语无法形容他有多想给Gabriel你妈的Reyes这张欠揍的帅脸一拳。
“50刀。”他对Gabriel说,一脸难以置信地推了一把对方的肩膀。
“我愿赌服输。”Gabriel 摊了摊手,“谁知道今天Jayln运气这么烂。”
运气个鬼,明明是我智取了成功。Jack想,可他又不想给Gabriel说他的策略——毕竟Gabriel只会指出他的计划有多少疏漏和“欠考虑”。
他懊恼地叉起了腰,“承认你错了有这么难吗?一句‘对不起,我错估了你的水平’都不给我。”
“你没有超过我的记录,所以,不,我没错。”Gabriel交叉着双手说道。“过一次考试不代表你真的擅长一种技能。”
妈的,真讨打。“谢谢你对我的信心。”Jack说着摇了摇头。
“只是玩玩而已啦,如果你摔下来了,我会去接你的。”
“我198磅,Gabe。肩膀上还有个沙包。”
“我打赌我不但能把你接住,而且还能公主抱你,抱着走一路交给中尉方便你挨骂。”
“吹牛逼别吹爆了,Reyes,你不是无敌的。”
“姑娘们,姑娘们,别吵了,你们都是最漂亮的小公主。”一名SEP士兵调侃着打断了他们俩的拌嘴。“最后一组了。”
“34号,加把劲啊!”有人喊道。
Jack转过了头,他记得34号是那个大学生。
就在他正要张嘴说话的时候,他看到才十七岁的男孩落在了软垫上,脸朝下地被弹到了地上。
“Danny。”Jack念叨着奔向了红发士兵的身边,把神情恍惚的士兵扶了起来。
“他这是下了几层楼?”Reyes问身边的14号士兵。
“一层。”Steve答道,“用时五分钟,然后他的脚踩滑了。”
这倒解释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士兵在指着狼狈的Danny讥笑。Jack想。
不像其他士兵,Danny在注射之后没有长出多少肌肉来。如今反而更瘦小了,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没事的,你做得很好了。”
“不,不,不……”Danny反复嘀咕着,“你不明白,Jack,我不能挂这一项,我……”
一声口哨让Danny浑身一僵。
教官来了。
“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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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我们组50个人,居然只有四人合格。”教官大喊道,手里拿的夹板都要飞了出去,“你们这帮没出息的废物还不如一群女人!”
“女生那边合格了多少?”Steve小声说着用手肘戳了戳Gabriel。
“不知道,反正比我们多,不然中尉不会气成这样。”Gabriel低声答道。
“我带的是一群死基佬吗?!”
视野之外的教官一句话出乎意料地打在了Jack的心口,他的整个身子僵住了。
“Morrison,Reyes,出列!”
他们并排脱离了队伍。
在余光里,Jack看向Gabriel——对方直直盯着前方,修剪干净的胡子底下是紧绷的双唇。
Gabriel看起来也被教官的嚷嚷烦得不行。“等我强化完了我要把他送到南极去。”他这样说过。
“你是基佬吗?!”
猛的被扯回现实,Jack本能地握紧了拳头,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他向来痛恨撒谎。“不是,中尉!”没有时间犹豫,他大声答道。这是一个谎言,可他无法反抗。
“你是基佬吗,Reyes?!”中尉出现在了Gabriel左边,口水飞到了Reyes脸上。
“不是,我有女朋友了,中尉!”
“看看他们俩,纯正的美国男人!铁血硬汉!不像你们某些人,扭扭捏捏细声细气像个死娘炮!Fitzgerald
,出列!”
Danny应声瑟瑟发抖地挪出了脚步。
“这他妈的不是男人,这是个娘们!”中尉指着红头发的青年大喊着,“这是士兵强化计划,不是女童子军!我们他妈不烤饼干!我们不在乎你的性别代词!”
“中尉,我只是……”
“闭嘴,娘娘腔!”
Jack忍不住了。这太过分了。
这孩子的状况自从第一次注射以来就不是很好,每一项科目都没能达成指标。而教官肯定知道这并非意志力或者态度的问题。
早在三天前34号就已经失去了SEP资格,本来直接把他除名就好了,但是中尉明显把折磨他当成了乐趣,迟迟不让他离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他逮到Danny和另一名男性亲热以来就是如此。在发现了不会有什么后果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故意给这孩子安排他几乎无法承受的训练。
握紧了拳头,Jack踏出了一步。
但是没等他迈出第二步,Gabriel一把抓住了Jack的手,把他生生拉了回去。
“别做傻事!”Gabriel小声说。健壮的手臂死死拽紧了还想要往前走的金发男人,用纯粹的力量把Jack困在了原地。
在不远处,教官对着Danny大呼小叫,并用橡胶棍顶着他的背,把他逼向了通往紧闭间的方向。
“这是违规。”Jack咬牙低声咕哝着,他的肌肉在颤抖,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好要冲刺的准备。
“他母亲是教会长老,他们教会里有法官。”Gabriel说着,手并没有放开。Jack看上这一对栗棕色的眼睛——Gabriel是认真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戏谑,这样的双眼让Jack确信了他说的是事实。“你赢不了的。”
Jack把这一口气强行吞了回去,但是他想不明白。“你居然看得下去?”
他还记得Gabriel在打桌球的时候说的那些故事:因为踢了他的猫被暴打一顿的室友,把他们的身份暴露给黑帮的线人是怎么进监狱的……如果Gabriel不是复仇的化身,还有谁是?
“不,我恨死他了,但你动手伤不到他,反而你要吃官司。他之前就被告过,屁事没有。”
“你们两个何必呢,与你们无关啊,别钻这牛角尖了。”后面的一个士兵小声说。
“我也讨厌他。”站在Jack右边的Steve咕哝着。
“如果连Steve都能讨厌他,这说明不是我俩在钻牛角尖。”Gabriel低声对后排的人说道。
“闭嘴吧,Reyes,你谁都讨厌。”
“这不是挺喜欢76的吗。”
“哎呀,你和Morrison还牵上手了~感情真好~”有人这样调侃的时候,Jack和Gabriel同时看向了下方紧紧握住的手。
猛的一把放开,Reyes清了清嗓子。“我这是在抓着他免得他跑过去。”
“24号和76号,绝配噢。你女朋友知道你喜欢男人吗,Reyes?”
绝配。这两个字让Jack大脑一片空白。
“闭嘴。”Gabriel低声吼道。
Jack担忧地看了看Gabriel,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生气。或许是因为拉美男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又或许……
“张口就来,老子只喜欢女人,回去我就去睡你妹妹。”Gabriel笑着给了后面的手一个中指。
或许他真的是纯直男。
听不进半点Reyes和他的朋友的拌嘴,Jack只感觉心凉凉的。孤独感席卷而来,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这些士兵的一员,而是一个外来者,一个入侵别人领地的异类。
“都给我闭嘴!”中尉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所有的闲言碎语。
“8号,14号,24号,76号,你们四个可以解散了,剩下的废物都给我过来搬东西。”
士兵们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路面,留下了寥寥几人。
其他几个人马上朝Gabriel围了过去,像是亲兄弟一样互相吐槽着各自的不是。
Jack站在了原地,目光穿过了吵吵嚷嚷的其他三个士兵,直勾勾地看向刚才吞掉Danny的铁门。
他知道或许这一回他是真的不会再见到Danny了——就这样,他失去了唯一一个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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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Vin,希望你过得还好。
我们现在很好,没有出特别糟糕的状况。
我的肌肉酸得不得了,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Jack刻意避开了Norton博士关于注射进度的危险警告,以及自己五天前抱着Gabriel吐了对方一身的事。
-营地里有个十七岁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有些像你。性格也是。一上来就给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久他和他的考古学家父亲以前看到过的奇观。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的父亲能活下来,这样他就能去博物馆工作,而不是在这里|
Jack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看着输入框里的竖杠在没打完的字句后面闪烁。
不远处的Gabriel在给女友炫耀他新长出来的肌肉,Donald把乱糟糟的床铺整理出了一个干净得不可思议的角落和母亲视频电话,其他人也都在镜头或者文字里装出一副自信的模样。
“嘿宝贝儿!爸爸想死你了!”Hank挥舞着双手给地球另一端的妻女问好,脸上满是欣喜,完全没了前一周倒在地上说“杀了我吧”的气色。
没有人想让所爱之人担心。
Jack抹了一把脸,最后还是把第二条消息里所有的内容都删除了,他最后只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字:想你了。
把手机放回柜子里,Jack出神地望着窗外。
因为时差缘故,他没有多少机会和早八晚五的男友直接打电话。所以Jack望向远方,希望能多少出现在对方的心里。
距离他上一次看见Vincent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想念他的拥抱,想念被亲吻的触感。想到触感,他看向还在有些酸涩的左手。
Gabriel在他的手心留下了一小块淤青。
50个测试者,只有寥寥几人在注射之后产生了正面的反应。Gabriel是最明显的其中之一。
他还记得Gabriel紧紧抓住他的感觉。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温热的手指一样,对方偏高的体温和强劲的握力依然残留在了他手心中。
就好像是烫出了印记一样,他下意识想到。
明明平时没少摸过Gabriel的手——搏击训练、医疗训练、负重越野、周末酒吧见面时的手势问好。唯独这一次他才真的感受到了这个人真正的力度。
平时搏击的时候,Gabriel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意识到这一点对他造成了不少打击。他全力以赴,结果还不如Gabriel放水之后的表现。
Jack摸了摸掌心的淡绿色。
和Vincent彻底相反。他不由自主地想着。
Vincent的温柔是甜美的派、拥抱和亲吻。
Gabriel的温柔是放轻的力量、在注射后搀扶着Jack的手臂,和在危机时刻拉住Jack的决心。
抑制住心里萌发的暖意,Jack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他没敢和Gabriel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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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
Jack猛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个人影蹲在他床头。
被吓得一激灵,Jack马上清醒了。他直起了身子,本能让他想一拳打过去,但是他在伸手之前认出了这款熏香喷雾的味道。
Gabriel。
“Reyes?搞什么?”他朝被月光勾勒出的影子问道,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确定是不是对方眼睛的方向。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枪茧磨蹭着半张的唇瓣,把Jack要问出的话全堵回了里面。
须后水的薄荷清香充满了他的鼻腔,舌尖品尝到了一丝苦味。
“嘘。”Gabriel在黑暗中低声说道,“我有办法让中尉卷铺盖滚蛋。我没时间解释,你只用告诉我你来还是不来。”
Jack的嘴被放开了,但是他完全没有半点头绪。“什么?你这是要我现在就走吗?”
“对。”
他本来以为是什么恶作剧,但是Jack知道Gabriel从不参与恶作剧。“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
“我不知道。你来还是不来。”
Jack看着那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深邃眼睛——这人是认真的。可后果也会很严重,无论Gabriel心里在打什么盘算,他们面临的都会是军事法庭或者更可怕的惩罚。
一般来说他绝对不能接受出阴招,但他不由自主地去想Danny早上的遭遇。
当Reyes选择出手,那一定是他找到了必胜的机会。
于是Jack咬了咬牙,“行吧,带路。”
我真是疯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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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在协助你犯罪。”Jack低声说道。
“又不会害到谁。”Gabriel说,“对于不想按照游戏规则玩的人,想收拾他就得用点……特别手段。”
来这里的路上,Gabriel告诉了Jack他的计划。
Gabriel在这个基地里有很多认识的人,其中一个在指挥部当保洁员的就是他的高中好哥们。这个好哥们告诉他说,他在赶浣熊的时候听到了Rump中尉的一通电话。
“在后门边上说自己没有权限拿到的资料已经存好了,也太嚣张了。”Jack咕哝着,“盗窃机密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我估计他干这事不是第一回了,一般来说杀人犯一开始都会小心翼翼,到后面就飘了。”
“你还关注纪实犯罪?想不到啊。”Gabriel说着挪到了另一个掩体里。
“……我只是想认清日常会面临什么样的威胁。”Jack说着看向远方——他们要潜入的地方并没有多少安保薄弱的地方,所以这得靠里应外合了。
“一个农家小伙会遇上多少杀人犯?”
“我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谁都可能是杀人犯。”Jack说,“杀人的到处都是,只是合不合法的区别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你不是为了合法杀人来参加这个项目的。”
听着这话,Jack回头望进Gabriel眼里。
“怎么,觉得我没本事杀人?”
“不,你肯定有这本事,但是你太关注他人了,这会让你在伤害他人之前伤害自己。”Gabriel说。
Jack陷入了沉默。这可是几个小时之前才在餐厅开黄腔的Gabriel,那个喜欢一本正经捣乱之后摊摊手假装无辜的家伙。
但是有的时候他张嘴,说出来的东西就好像他已经认识了Jack一辈子一样。
他想起了Vincent——如果他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那就是还在等着他回家的Vincent了。“我来是为了保护我爱的人。”
Gabriel点点头。“很……实在。”
“你可以说老套的。我不会觉得是冒犯。”
“是挺老套的,但确实实在。”
Jack刚想张口,Gabriel设置的五分钟倒计时在他的手表上震了两下——马上就是换班的时间了。
“总结一下我们的目标:如果我们能进去把这人私存资料的证据偷到手,我们就能假装线人把证据交给上层,这样他就能卷铺盖滚蛋了。”Jack改口说道。
“偷这个词太难听了,我们这叫揭露真相。”
“所以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们肯定计划了很久,为什么要临时带上我,增加暴露的危险?”
Gabriel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大学的副修是机器人,所以你肯定比我懂机器。”
“……你要我给你开门。”Jack皱起了眉头。就这?
至少Jack现在知道什么是Gabriel不擅长的东西了。
“……就当学以致用吧。”Gabriel咂咂嘴说,“再加上你腿比我细,挤得进那个。”
顺着Gabriel的手指,Jack看到了一个……垃圾桶。
“你他妈在逗我。”Jack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扭过头瞪着Gabriel,看起来想把对方的头盖骨敲了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他在办公室里放了这种可以推的垃圾桶,里面塞了我需要的清洁工衣服。”Gabriel说,再次用手表上的全息图向Jack展示了临时指挥部走廊的结构,“再过几分钟,我哥们会‘一个不小心’打撒他的咖啡在控制面板上,那时候所有的监控录像都会被关闭后重启。”
“重启需要花多长时间?”
“三十秒。”
Jack垂下了头。“当然了。”
Gabriel手里已经准备好了朋友给的钥匙卡。“换班间隙,断电后摄像关闭,30秒内我们进办公室,我们在没摄像头的办公室拿东西,你进垃圾桶,我穿着我哥们的衣服推着你出来。”
“……大摇大摆的从一个全是摄像头的门走出来?”
“嘿,谁穿上那一身连体衣都是一个挫样的。”
这会比他们参加的所有测试和考核都困难。
一切全靠运气和他们的发挥,一旦走错一步,一切都会付之一炬。只有一次机会。
Jack看向Gabriel——我真的要把我的未来押在这个人身上吗?如果失败了,我该怎么给Vincent解释?
“两分钟。你准备好了吗,童子军?”
“如果我说没准备好呢?”
“那我就一个人去。”
“你疯了吗?”Jack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已经准备好冲刺的人。“你这是图什么呢?”
“为民除害。”Gabriel答道。Jack知道这个“为民除害”后面还有更深的缘由。是追求刺激?还是真的行侠仗义?换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这么疯狂的地步,只有Gabriel——“一分钟。你要是想撤,现在就是你的机会了。”
Jack没有回答。
“三十秒。”
Gabriel没有在看目标,而是在看Jack。
“二十秒。”
四目相对,丝绸一般的夜幕把Jack的天蓝色眼睛染成了几近透明的烟灰。
“十。”
靴子踩进泥巴里,他的手抓紧了掩体。
五,
四,
三,
二,
断电的瞬间,像两只豹子一般的两人悄声无息地从灌木中窜了出来,他们用非人的速度在黑暗的拥抱下钻过了路障的间隙,直奔目的地。
Jack从不知道他能跑这么快,快过了备用电源的启动,快到甚至超越了Gabriel——
等他用钥匙卡打开门,晚到一步的Gabriel刚好冲进空隙,等他们滚到地上,漆黑的空间再次被灯光点亮了。
摄像头拍到的只会是一帧门移动两个像素点的瞬间。
Jack的脸贴着Gabriel的大腿,一开始他以为是对方难以快速散发热量的身体在发抖,但抬头了他才看见——Gabriel笑了。没有抱怨Jack居然跑得比他还快,年长一些的士兵反倒无声地大笑着,Jack在对方眯起来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不知为何期待了很久的认可。
“真有你的,童子军,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潜力。”Gabriel笑着站了起来,把手伸给了Jack。
这一刻,Jack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他会跟随面前的人赤脚走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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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士兵血清还没有被完善,这个人偷半成品资料干什么?”
“我对他看不看的懂他偷的文件保持怀疑。”Jack说着飞速敲打键盘,“我们得感谢这个傻子把资料从防御更严谨的地方顺出来了,如果这是更高权限的终端,我是无能为力的。”
把整个电脑的内容都复制了下来,他把原来的文件全部改成了乱码。
检查文件的最后一刻,Jack皱了一下眉头,他瞟到一眼被加粗体的“士兵24”文件夹。“Gabe,他拿到了你的信息。”
“如果他这里有我的,那代表他手里有整个SEP的名单。”Gabriel说着戴上了口罩,他已经穿好了蓝绿色的保洁员连体衣,手里拿起了拖把。“我们这么做是值得的。”
“他哪来的权限?”Jack问道,把U盘拔了下来放进了胸前背心的口袋里。“医疗档案和强化方针不是一个中尉有资格拿到的东西。”
“可能——”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个门为什么是从里面锁上的?你好!有人在里面吗?”
Jack手忙脚乱地爬进垃圾箱,Gabriel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盖子合上,差点就被抓了个正着。
来者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士兵,看起来顶天了也才20。“你在这里面干什么?为什么锁着门?”士兵对着背对他的Gabriel问道。
Jack屏住呼吸,他能从垃圾桶盖的缝隙里看Gabriel和这个士兵——这个缝隙太大了。如果士兵稍微倾一下身子就能发现里面藏了个人。
快说点什么啊,Gabriel!他在心里大喊着。
Gabriel用大腿让自己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眼睛一弯,身子一歪,发出了Jack八辈子都没想到的娘娘腔音调。“Señor~~~ ¡estaba encerrado en la habitación! ¡De repente se apagó la luz y me morí de miedo!(先生~我被关在房间里了!突然灯灭了,吓死人家了!)”
明显是憋出来的尖嗓子和飞速的语速差点让Jack一头撞上了垃圾桶盖,这人听起来简直就是啄木鸟伍迪。Gabriel甚至还发出了“啵”的一声断电的声音,然后手舞足蹈描绘着自己断电之后不知所措非常怕怕的模样。
“呃,嗯?嗯。”对面明显也没反应过来。“Puede...操,我不会西班牙语啊。”
趁着这个士兵磕磕巴巴的时机,Gabriel开始用更浮夸的表演了,张嘴就是一股惦记着小鲜肉的隔壁大妈的味道,手指还指上了对方的胸口画着圈圈。“Eres todo un héroe. ¿Cuántos años tienes, guapo? ¿Estás soltero?(你真是个英雄啊小帅哥,你多大了?你单身吗?)”
我操,哪来的墨西哥妖王!现在Jack是在努力憋笑了,这可大大增加了他们任务的难度。他要崩溃了,手紧紧捂着嘴才没有喷出来。
明显被突然撩人的态度吓到了,年轻的保安被逼得连连后退,他留下了一句“我得回岗位了!”就落荒而逃了。
成功一路把垃圾桶推到了后门,他们大摇大摆路过了几个手忙脚乱的特工,其中一人甚至还给Gabriel开了个门。“Gracias(谢谢)。”他轻飘飘地说着,一路哼着小曲儿把垃圾桶推到了摄像头的死角。
天助我也,下雨了。Gabriel想。
雨点是他们的掩护,它会洗刷掉所有痕迹,这样没人能追踪他们留下的脚印。
等他把Jack从垃圾箱里放出来,金发青年已经憋得要死掉了——憋笑憋出来的。
“这就是和五个姐姐妹妹待一个屋里被迫看了鬼知道多少年西班牙语肥皂剧的结果。”Gabriel做出了一个干呕的表情,掏出哥们放兜里的口气清新剂顺手就喷了两下。“我从来抢不到遥控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Jack看起来差点就要死了,他倒在泥地上笑得直不起腰。
“走吧。”Gabriel提着脖子把Jack拎了起来,“你闻起来还是像湿漉漉的鸡。”
在雨的掩护下,他们成功撤回了安全地带。
“你哥们会没事的吧?最大的风险是他承担了。”
“他机灵着呢,家里穷才没继续读大学。”Gabriel说着,突然注意到前方拐角处出现了脚步声。
“等等。”Gabriel把他一把拖进了怀里,两人一起钻下了卡车车底。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们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壮硕的男人压在他身上,健壮的大腿很随意的就这样搭在了他的腿上,Jack的手也放上了Gabriel的腹部,起伏的呼吸让他感受着每一块腹肌运动的活力。
当Gabriel的热量辐射过来,Jack才确认了,是的,这个人的正常体温比Jack高了不少。
根本没注意到路过的这几个人去了哪里,Jack不敢动,也不敢思考。
“安全。”
直到Gabriel说完,Jack都没有回过神来。“嗯?嗯。”
到他们不再需要躲躲藏藏或者担心目击者的区域,沉默反而开始在他们中间蔓延。
这里有不少熟面孔,看到灰头土脸的俩人,有不少马上开启了八卦模式。
所以他们以为我们……噢。
Jack感到脸颊升温了。
想什么呢,我有男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他想这样说,可舌头像生了锈一样动弹不得。
雨继续下,他们默默一路走着,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肢体接触。
终于到了公共浴室门口,两人同时张口了。
“所以……”
“哦,你先。”
“不,你先。”
Jack咬了一下嘴唇。尴尬地挠了几把湿漉漉的金发。“嗯,今天意外的顺利。”
如果要Jack说,Gabriel明显也感觉到了什么。年长一些的棕发男人看起来和Jack一样手足无措。“是啊。”
“可惜我们不能拿这个在餐桌上吹牛逼。多好的故事。”只属于我们俩的疯狂碟中谍行动。
“可别,这种一旦玩脱就全军覆没的事还是留在知情者之间就好,是个人的都会回我们一句‘你们运气真好’。”Gabriel笑着摇了摇头。
“你知道就好。”
“你不也跟着来了吗?”Jack想要反驳,可他做不到。所以他转移了话题,“……你觉得他会怎么应对法官?”
“谁知道呢,我只希望到时候别看到我哥们上新闻。我也不想听这家伙用红脖子口音对着他指指点点。”Gabriel用他的手指比划着,模仿着粗犷的教官腔调,“你!你看着像个同性恋!DEI!下流的男婊子!”
“噢,Señor~Gracias por el cumplido~ (先生~谢谢夸奖~)”Jack学着Gabriel之前的体态和声音扭着屁股抛了几个媚眼。
Gabriel的铁皮人表情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年轻的士兵就大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Jack也笑了,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后面路过的士兵吓得不得不绕路走。
随后Jack意识到,这是自从战争打响之后他笑得最开心的一天。两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么用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幼稚感笑出来。
Jack看向Gabriel,不得不去想,对他来说是否也是一样的。
浴室的更衣区域没有多少人,但是那些看到他们的人也没有放在心上,除非是熟人,没几个人会往他们身上多看两眼。根本没人问为什么他们身上全是泥巴。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今天下雨是完美的掩护。”Gabriel说,“当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就不存在证据了。”他说完就这样止住脚步盯着Jack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着迷。
“呃,怎么了?”
Jack后脑那里零乱的头发翘了起来,于是Gabriel伸手去把它们抹下来。
金色的乱发只停留了两秒,然后又弹了回去。
Gabriel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转过了身。
他不知道的是,Jack的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
Jack一直以来都在回避这个事情——直到Gabriel两手掌住了他的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Gabriel要凑过来了,在那一秒之内他的眼前闪过了与这个男人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从他们见面时的对话到训练时的拌嘴和低声细语,搏击时的肢体接触,电影日时在爆米花桶里不经意间接触的指尖,今天的牵手和“拥抱”,再到现在那双摸上头的大手。
Gabriel此刻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去捣鼓更衣柜里的除臭剂,并没有注意到Jack的眼睛黏在了他的手臂肌肉上。他的体态和他的性格一样尖锐,深色的卷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看起来像是巧克力。背心遮不住Gabriel健壮的背部,焦糖色皮肤下充满了力量的肌肉随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运动着,像是一个上好了油的机器一样一丝不苟。那双手,老天,Jack知道Gabriel的双手有多强力,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把Jack像小动物一样抓起来——
Jack回过神来。
Vincent。
不,我有Vincent了。他想。
在进了浴室区域之后的许久,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踏进浴室的时候,两人默契地站在了离彼此最远的地方,分别选了两个角落。
负罪感滚滚袭来,Jack的头靠在了瓷砖上。
“下辈子吧。”他低声说着,本来就低沉的声音马上就被淋浴声吞没了。
“你叽叽咕咕的在说啥呢?大点声。”Gabriel在澡堂另一头嚷道。
“我说,如果有人问起,我们是去打球了。”他又撒了一个谎。
“不管你怎么说,他们都会以为我们找了个地方打炮打到天黑了。”
干。Jack咬牙嘶了一声。
他用尽全力才把想要冒出头的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不要妄想,不要冲动。Jack提醒着自己。
他不是你的,你也不是他的。
“哈哈。”他挤出一声可悲的假笑。
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