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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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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6-25
Updated:
2025-09-15
Words:
62,236
Chapters:
22/?
Comments: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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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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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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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

【信兽】告白诗

Summary:

• 现背
• 长篇
• 时间线起点 1992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

早期两个人暗恋试探和不断拉扯结果滚到一起的故事

Chapter Text

*

与温尚翊的相遇,是他亲手策划的一场意外。

大概是因为阴天却不下雨的缘故,闷热的天气再搭配数学老师嘴里那些他听不懂的题,像是催眠的咒语。
最后是一声下课铃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拉回了现实。清醒了几秒钟后,他便“嗖——”的一下窜出了教室。

温尚翊的班级离得很远。
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可当他真的一路狂奔到目的地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看起来太尴尬了吧,穿过半个学校,只为了来他的班级发社团招新传单,可真正见到他时,却连正眼看一下都不敢。

“要来吉他社看看嘛........?”

一阵风吹过,被接走的传单在手中颤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蝉鸣热烈,乌云散去,大片的阳光叫嚣着挤进每一个角落,晃得他失了神。

“好啊。”

他低下头,猛地睁开眼,与温尚翊四目相对。一瞬间,心事就如同草原上的星火,风一吹,便燎了原。

夏天来了——

*

【1992·夏】

一场夏雨。

陈信宏躲在屋檐下看着如同缝纫机针角一样的雨滴争先恐后地从天上降落,再把小水洼砸出一个又一个小水花。可就算这样还是热得厉害,这场雨就像是往蒸锅里加了水,把整个台北变成了大蒸笼。

“走吧。”
温尚翊推开单元门,将伞递给陈信宏说道,“真的要走路去吗?”
“嗯。”
“你们艺术家是不是都有点不正常?”温尚翊撇了陈信宏一眼,“这么大的雨非要出门。”
“顺便看雨景啦……”

雨滴砸在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脚下去,水溅起半墙高,一半留在了白墙上,一半落回了裤脚和鞋面。

“怎么突然想去唱片行?”
“……新歌写不出词,找灵感。”
“……”

温尚翊转头看了看陈信宏滴着水的发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因为身高原因,撑伞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陈信宏身上。两个大男孩就这么挤在一把伞下,身边偶尔有汽车经过,溅起一排水花,陈信宏便顺势往温尚翊身上靠。

——很想和你离得再近一些。
——哪怕只是一点点。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唱片行里人并不多,老板在跟他们打过招呼后便匆匆钻进了柜台后小憩。只剩下电风扇吱呀呀地在头顶旋转着,好像是在抗议着老板对它的不公,配合着收音机里的杂音,似乎让那个沾满了灰尘的白色灯泡又暗了几分。

“你说以后会在这里看见咱们的唱片吗?”陈信宏拿起一盒磁带,朝着温尚翊晃了晃。
“不知道。”温尚翊伸手接过磁带盒,“也许吧。”
陈信宏悄悄端详着温尚翊的侧脸,望着对方沾了水珠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星星,让他失了神。

“看我干嘛大艺术家?”两个人的目光突然撞了车,温尚翊取笑道,“是不是林北太帅了,你舍不得把眼睛挪走?”
“……才没有。”陈信宏像是偷吃被抓包的猫咪,慌慌张张挪开了视线,随手拿了一张碟片左看右看。

是 The Beatles 的《Abbey Road》。

“真的能发片的话,团长大人可要请大家吃麻辣锅喔~”
“陈信宏你个嗲精!”温尚翊边捶着陈信宏的小臂边说,“好好写词去吧你!”
“好啦~不要打我了,超痛的耶~”
“打的就是你!”
“不要啦!”

*

——如果真的能像The Beatles一样就好了。

这样温尚翊就可以为他弹奏所有情歌的曲子,能和他一起站在聚光灯下,一起在台上挥霍青春。
他想看温尚翊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想让温尚翊只为他一个人弹琴,想给温尚翊唱最好听的歌,想和温尚翊一起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想用属于他们的声音来改变世界。

想和温尚翊……一直一直在一起。

*

“你这个词……别有用心厚。”

蔡昇晏反反复复观摩了歌词后,便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陈信宏。
他这位亲爱的学长好像有了一些些情况。

“哪有啦……”
陈信宏挠了挠头,一抬眼却发现可爱的小学弟正用"你不要骗我我早就看透你了"的眼神看着他,狡辩的话到了嘴边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是有一点……”
“什么叫一点啦!”蔡昇晏不满地咆哮道,“厚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给'你的爱那么多那么浓你还是不懂,啊还有这个'我需要爱的慰藉就算那爱已如潮水……”
“好啦……!”陈信宏红着脸打断了蔡昇晏的持续施法,“你真的很烦耶。”

“是你更烦才对吧!”蔡昇晏回呛道,“让我们陪你练这么凄凄惨惨的暗恋情歌,又不说是谁,陈信宏你真的超逊!”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你不要把我傻子,妇女之友又不是白叫的。”
“可我不是妇女哎。”
“你现在的状态和迷茫的少妇差不多。”
“干……”陈信宏一把抢过歌词本,边翻边说道:“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的嘴撕烂。”
“所以你倒是快说名字啊!”
“不要啦!”
陈信宏狠狠地瞪了回去,像是只偷吃被抓后恼羞成怒的猫咪,却又在几秒后泄了气,低下头小声说道:“拜托你了……真的很羞耻嘛。”

这回轮到蔡升晏傻眼了。眼前这位学长红着脸央求他不要再继续问的画面简直可以列入此生最难忘场面前十名。

“那我来猜猜看好了。”蔡升晏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位可爱的学长,“我问你,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这样总可以了吧?”
陈信宏点头。
“是吉他社的社员吗?”
“是。”
“和你同届不同班。”
“是。”
“就是温尚翊吧。”
蔡昇晏的声音像是将世界按了暂停键一样,将陈信宏的呼吸都凝固了。被人猜透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有人偷看了日记后还来和你讨论其中的细节一样,想要还嘴却又百口莫辩。

真的太糟糕了。

“不说话我就默认了。”
“……别说出去。”半晌后陈信宏才出了声,随后便趴下了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胳膊里。

这次轮到蔡升晏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有些……犀利的过了头,更何况受害者是个饱受青春悸动折磨的学长,在这种特定情况下,简直能打出多重暴击。

他很想说,其实是没那么明显的,至少别人看不出来。不过是他无意间翻到了歌词本的最后一页,瞥见了那个已经被橡皮擦去的名字缩写,只剩下一排淡淡的痕迹,可还是没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蔡升晏发誓,自己的本意只是想帮陈信宏分担一些心事,甚至可以帮忙穿线搭桥。尤其是当他看见陈信宏站在温尚翊班级门后抓耳挠腮的样子时,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现在看上去……似乎有些搞砸了。

“……因为他也是男生对吗?”
陈信宏听到后缓缓抬起头,看向蔡升晏的眼睛,“我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真的喜欢的话,就要去追啊。”蔡升晏不解道,“你连行动都没有,也不怕把自己憋死喔。”
“……就是因为太喜欢啊。”陈信宏把头转向窗外,望向对面楼上的阳光出神,“所以才害怕失去他。”
“能和他多说一句话,能知道他这一天过得好不好,能和他多一段路,哪怕是离他近了一点……我都已经很开心了。”

陈信宏缓缓转过头,阳光将他的身形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背后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动,配合着窗外的蝉鸣和嘈杂的人声,好看的甚至有些不真实。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蔡升晏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目光中甚至是带了些祈求的温柔:

“所以……拜托你不要告诉他。”

 

*

爱情……到底是什么?

是我在草纸上写下你名字缩写时颤动的心房,是凌晨时分伴着鸟鸣出现在天际线的光芒。

是认识你后的每个黄昏和朝阳,是灵魂失眠的晚上。

是见面时的慌张,是我的幻想,是你的乐章,是雨滴落进的巨大海洋。

是我遥不可及的幻想,是我为你失去形状的模样。

——是我悄悄藏进歌词里的爱意,也是藏在我心底最深处不敢公之于众的秘密。

*

Chapter Text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吉他上的弦也换了一根又一根。陈信宏也记不得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温尚翊练琴时身边开始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两个人从一开始点头之交逐渐演变到在走廊里当着陈信宏的面闹成一团。
陈信宏不知道那女生到底叫什么,甚至故意不去看吉他社点名册上的名字,在私心与赌气的双重加持下,似乎只要当作不在意的话一切就都没发生。

大概是追求者之类的吧,陈信宏默默对自己说。

直到那天放学后他没在温尚翊班级门口等到人,一问才被同班同学告知,温尚翊早就和别人一起离开了。
等他飞奔到社团教室,推开门看见两人并排坐在一起的一刹那,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

温尚翊好像真的谈恋爱了。

那一刻,他的心里下起了小雨。

*

“你才发现嘛?”蔡升晏边喝水边说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确实,再晚点发现估计温尚翊都已经手把手在他面前亲身教导这位学妹了。

“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放心上而已。”
“怎样?现在想起来吃醋了厚,马子被人抢的感觉是不是超棒?”蔡升晏挑眉,“没关系,反正这间教室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哭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讲出去。”

陈信宏瞪了蔡升晏一眼,故作镇定地低下头收拾东西,却不小心碰倒了摞在桌子上的乐谱,借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几十张乐谱就如同纷飞的白色蝴蝶,哗啦啦的铺满了整个地面。
“干……!”他小声骂了一句,随后问:“他们已经在交往了吗?”
“看样子应该快了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

蔡升晏差点一口水呛死。

“你问我!?”蔡升晏瞪大眼睛,“你应该去问温尚翊才对啊!怎样,恋爱还要我手把手教你谈吗!?”
陈信宏抬起头,用求助的眼神看过来时,蔡升晏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万次我佛慈悲了。
这位学长是真的不会经营感情啊,他在内心感叹道。

“陈信宏!“蔡升晏大骂道:“你这是霸凌!”

*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蔡升晏留下来打扫卫生,陈信宏被推出去解决自己的感情问题。

不得出个结果就不要回来见我了。这是蔡升晏的原话。

“想吃点什么?”温尚翊侧过脸问他。
“……不知道。”陈信宏回答道:“团长大人帮我决定好了。”
“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食物,是酒精。”
“为什么?”
“天塌了我都不信陈信宏会对食物提不起兴趣。”
温尚翊认真回答道。
“……干。”
陈信宏小声骂了一句,“倒也没有啦……只是最近没睡好。”

为什么要嘴硬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两句话就能问到结果的事情,他却偏偏逛完了整个夜市还没开的了口。只是觉得能和温尚翊多呆一会的感觉还不赖,两个人并肩在人群里穿梭的时候能让他短暂忘掉那些复杂的感情。

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转了两圈无果,最后还是被温尚翊拉到了牛排摊位边坐下,顺便点了两瓶啤酒。

陈信宏看着温尚翊熟练地起开瓶盖,金黄色的液体随着瓶身的倾斜流淌进一次性透明塑料杯,一瞬间,白色泡沫滋滋啦啦地在杯中翻滚,叫嚣着溢出杯口,顺着杯壁淌到桌上,又在冷静后化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

“喝吧,有什么烦恼睡一觉就好了。”
温尚翊端起杯子,仰起头,一口气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因为用力过猛而飞溅出来的液滴、顺着下巴淌进领口的水渍、刚刚冒出来的胡茬、被汗水打湿而粘在脖颈上的发尾,都在夜市霓虹灯的闪烁下有了朦胧的美感,让陈信宏挪不开眼。

“你和那个学妹……”陈信宏抿了抿嘴唇,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随后,他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厚你说这个。”温尚翊笑了几声,“怎样,没有人陪你一起练琴,不开心啰?”
“……哪有。”
“不爽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还说没有?你嘴是有多硬。”温尚翊清了清嗓子,看着陈信宏心不在焉低头切牛排的的模样笑着说:“是她先追我啦。”
陈信宏往嘴里塞了块牛排,抬起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还能有什么?她也没有真正表白,我也没说过喜欢她,算是暧昧吧。”
“友人之上,恋人未满啰?”
“也不能这么说啦……顺其自然吧。”温尚翊看向陈信宏,思索了一会后认真回答道。

大概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温尚翊的眼神温柔了不少。陈信宏看着对方微微失焦的双眼和发红的脸颊,竟然想到了温顺的家猫。

这样的温尚翊,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那如果她表白……你会答应吗?”
借着酒劲,陈信宏终于问出了今天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很难讲……其实我也没有对她那么来电……”温尚翊顿了顿,继续说道:
”相比于她的话,我更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随后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随着霓虹灯闪烁着的,是陈信宏看不懂的情绪。

“好啦,不说这个。”温尚翊笑着摇摇脑袋,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喜欢……吧?怎么会一点都不喜欢……”

温尚翊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话,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空气都凝固住的沉默。

——温尚翊好像有心事。
是他猜不透的心事。

陈信宏抬眼偷瞄着温尚翊泛红的耳朵,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的气氛,张了张嘴,却在看到温尚翊眼中化不开的浓雾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能硬着头皮把杯子倒满,强忍着他不喜欢的苦涩一饮而尽。

最后的结果就是,温尚翊喝掉了大半的酒,醉的人却是陈信宏。

*

“阿翊~~”
“阿翊~~阿翊~~”
“陈信宏你到底在鬼叫什么啊!”

肋骨被对方用胳膊肘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陈信宏失去了平衡,直接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温尚翊身上,被温尚翊扛在肩上的右手也悄悄地向上移动着,停在了对方好看的侧脸上。

“快起来啦!”温尚翊被压得站不住,只好拉着陈信宏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一边推搡一边咆哮道:“再这样林北不管你了!”
“呜呜呜呜……阿翊你好狠的心……”

陈信宏带着浓重的鼻音撒着娇,趴在温尚翊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像是只犯错后讨好主人的家猫。
“渣男阿翊——”
“干!谁是渣男啊!”温尚翊低声道:“陈信宏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一个!一路把你弄回来林北腰都快断了!”

可就算温尚翊这样凶他,陈信宏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加过分地用胳膊环住了温尚翊的腰,嘴里还一刻不停地念叨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酒后真言。

最终还是温尚翊心软了,叹了口长长的气后,轻轻拍了拍陈信宏后背小声说:“好啦……台阶自己走好不好?上面就到我家了噢……”

……温尚翊家?

陈信宏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用力甩了甩因为醉酒而变得无比沉重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我没听错吧。

一路走来他都没怎么看路,只是被温尚翊拖着走,没想到竟然被对方带回了家。

他看着面前刚刚被放开而重新站起来的温尚翊,下意识地撅了撅嘴。心中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像是儿时偷吃了棉花糖的窃喜,又带了些莫名的躁动与好奇。
于是他听话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台阶。
此时已是深夜,周围只剩下蟋蟀的叫声,一阵晚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唱着歌,他望向夜空,聆听只属于夏夜的晚安曲。

“小心——!”

是脚下一空的感觉,好像是被谁拉了一把,一阵眩晕过后,他抬起头,看见了温尚翊有些懊恼的脸。

是在为我担心吗?他自顾自地想着。

“……还是我牵着你走吧。”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手心一热——
在无声之中,温尚翊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那一刻,他的世界像是被流星雨划过的天空,整个黑夜都在为之震动。

“我……”他慌慌张张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却始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脑袋里像是被人灌满了碳酸饮料,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甚至都忘记了挣扎。

耳朵里传来了心跳的节奏,星光在夜空中闪烁,心中泛起涟漪的湖泊,让月光的倒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要甩开吗?还是借着醉酒为由,满足自己的私心呢?

……应该放开他的手吧?
可我却没有力气这么做了。

手指鬼使神差地在对方手心里蜷缩了几下,不等他下定决心,对方就像是等到了回应一般地,与他十指相扣。
——在黑夜和月色里,就当是我的放任吧。

那一刻,他仅有的理智也被炸成了一个又一个烟花。

 

*

路再远一些吧,这样就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了。
月光再皎洁一些吧,这样就可以看清你心中的浓雾了。
夜再长一些吧,这样就可以躲在黑暗里做着只属于我们的梦了。

*

Chapter 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陈信宏是被温尚翊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很吵诶……”
昨晚留下来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实在是听不得电话里传来的那些肉麻的话,故意翻身卷走了所有的被子。身边的人往回拽了拽,却依然没有挂断电话,心里的不爽瞬间翻了倍,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翻了个身,将被子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下。

这样的动作引来了温尚翊的挣扎,听着草草应付着挂断电话的话语,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却依然保持着装睡的模样,像是只打翻花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家猫。

“还不起来?”温尚翊抓起枕头,往陈信宏身上不轻不重地砸了几下。
纹丝不动。
“陈信宏你不要太过分噢。”温尚翊继续恐吓到。

于是他窜了起来,翻身将温尚翊整个人都压在了棉被下面。凭借着体型优势让挣扎变成了无用的反抗,他借机隔着棉被把对方抱在怀里蹂躏着,活像一只玩毛线团的猫。

最后是蔡升晏的敲门声结束了这场闹剧。陈信宏看着对方乱着头发光着脚跑去开门的狼狈模样,心里大骂了 100 遍蔡升晏为什么这么不会找时间。

“你很了不起噢,进度居然有这么快。”
趁着温尚翊去煮饭的间隙,蔡升晏偷偷凑过来问道。
“蛤?”
“做到一半应该也蛮痛苦,我认错,我不应该准时来练团,打扰了你们两个的好事。”
“你在想什么啊!”
分贝过高的声音引来了温尚翊的注意,他朝着厨房门口探出的脑袋摆了摆手,确定对方没有在听下去后,抓起沙发上的靠枕就向蔡升晏丢了过去。
“所以到底什么情况啊!”蔡升晏也不甘示弱,进一步逼问道。陈信宏只觉得此刻的蔡升晏简直和班主任一模一样,他也不敢再胡闹了,只能低着头,一五一十的把昨晚的一切复述了一遍。

干,好像被叫到办公室训话。

“要我说……真的蛮有戏哦。”蔡升晏听完后摸摸下巴,认真点评道。
可陈信宏听完之后,忽然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其实……不会了。”
“蛤!?”
“蛋蛋……昨晚跟我表白了。”
“啊然后嘞?”蔡升晏瞪大了眼睛,示意继续说下去。
“我……”陈信宏咬了咬嘴唇,半晌后才开口:

“……我没拒绝。”

 

*

是陈信宏最讨厌的沉默。

他一直都没有告诉蔡升晏,自从发现温尚翊有了暧昧对象后,便开始主动靠近一直暗恋着他的蛋蛋。
昨晚是蛋蛋主动表白的,看到那条简讯后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将自己灌醉,这样就可以用宿醉未醒忘记看手机的借口糊弄过去。可早上温尚翊的那一通电话又彻底的将昨晚两人谈心时得到的安慰击垮,失望和赌气混合成了叛逆冲昏了头脑,让他将一切都搞砸了。

算是交往了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带有暧昧氛围的简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不已,却别无他法。

“……他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陈信宏不敢看蔡升晏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出神。
“他会伤心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了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陈信宏。”蔡升晏叫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是在生他的气,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我不明白的是,问题明明有那么多种解法,你为什偏偏要选最烂的一种。”
“我……”
陈信宏刚想解释点什么,就被蔡升晏打断了。
“已经发展成这样,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蔡升晏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道:

“你对不起温尚翊,对不起蛋蛋,更对不起你自己。”

*

陈信宏开始刻意疏远温尚翊了。

他故意让温尚翊看见和蛋蛋同时出现的场面,社团排练也不再等对方,而是和蛋蛋一起,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被压缩的少之又少,甚至连去温尚翊家里练团都要叫上蔡升晏一同前去。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总是有意无意的想创造出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识破,每一次都以蛋蛋为幌子故意避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新年,温尚翊将电话打进了他家,他终于无处可逃。

“新年快乐。”
“嗯,你也是。”
“……只有这样你才肯和我说话吗?”
“没有啦……”他试图辩解着,“只是最近比较忙……”

他强忍着和对方多说几句的冲动生硬的回应,手指在电话线上绕啊绕,“滋啦啦”地杂音因为他的动作而充斥着听筒。
这个理由苍白到就连他自己都想笑,可温尚翊还是没有拆穿。两人都不舍得挂断,却也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烟花炮和电视机里的声音。听筒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信号和电流的杂音,可陈信宏却听见了那些弥漫在空气里的思念,让他震耳欲聋。

“过完年……我就要走了。”
温尚翊低沉的声音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却不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我爸说……让我回新竹去念高三。”
被对方伪装成不痛不痒的语气,却被他轻易识破,颤抖的尾音暴露了温尚翊的情绪,也将他的心生生的撕出了一道伤口。

陈信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电话,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一并藏起来。
“其实……我舍不得你们。”温尚翊轻声说道。
“你要走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他小声地嘟嚷,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泪水滑落在了手背上。陈信宏不想让温尚翊听到他因为难过而颤抖的声音,只能强迫自己用最大的力气控制着情绪。

“……我可以送你吗?”

陈信宏主动提出了请求。短暂的告别也好,最后的诀别也罢,他想着,如果自己能够送温尚翊一程,至少还能留下一丝念想。
“好。”温尚翊轻轻应着,声音里透露出了淡淡的不舍,却好像又因为他的主动而带了些不明显的开心:“要准时噢。”

可陈信宏听到的只有电视机里的嘈杂和听筒里的杂音。

陈信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等他回过神时,对面只剩下一阵单调的忙音。他看着漫天的烟花,突然泣不成声,悔恨和自责混合着不舍,一并涌上了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可以不要走吗,我会很想你啊。

陈信宏不愿承认自己是想见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舍。他怕自己哭得太大声被家人发现,只能将自己藏在角落里,等待黑暗淹没自己的思念。

应该要留些回忆吧,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回忆。

他擦掉脸上的眼泪,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自顾自地想着。

*

 

于是陈信宏开始没日没夜地写歌。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音乐细胞并不丰富,值得骄傲的也只有对文字的把控。可他又偏偏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把想说的一切都写进歌词,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又是雨夜。

「老地方相见,
如果你发现你还有留恋。
就像你不管丢弃的相片,
你的昨天还隐隐约约。」

 

「深情藏心怀,
怯生生难以表白。
玻璃一般恋爱,
我会勇敢走出来。」

 

「我在这里等待,
希望你能明白。」

 

泪水悄然滑落,将纸上的字迹晕开。
他捧着一张小小的磁带,像是捧着最珍贵的东西。

咔哒——
磁带被塞进录音机,属于他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

捋不清的思绪和那些无名的期待纠缠,在房间里盘旋,在心中隐隐约约。
不愿抛弃的那些,和从未说出口的话,全部藏进了字里行间。

——你会明白吗?会吧。

枯坐在窗前,带着那些没有名字的期待,等待着刻满诺言的明天。
我再也不愿再反复的猜,希望你能明白。

 

*

Notes:

歌词出自收录于《拥抱》中的《明白》(为最初版本,时常为5:31)

Chapter Text

*

【1993·春】

送温尚翊走的那个下午,依然是个雨天。

陈信宏一路淋着雨走到车站门口,站在公交站牌旁边,盯着眼的路发呆。偶尔有汽车经过,哗啦啦地溅起一片水花,被碾过的水洼里瞬间变得浑浊不清,又慢慢回归平静。

就这样一直看啊看,直到温尚翊从公交车上跳下来。
“怎么不带伞?”温尚翊一边将行李箱拖出来一边问。
“没想到会下雨……”陈信宏小声说道,“结果被淋到了。”
他接过温尚翊递来的伞,随后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紧接着便是最讨厌的沉默。

该说些什么吧?要现在就送给他吗?

陈信宏低着头走在温尚翊身后,看着脚下溅起的水花和路边被打湿的野草,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只磁带盒早已被体温捂得温热,回忆着那些失眠的夜晚。
他想了好几夜再次相见的场面,做好了数不清的假设,模拟过无数种对话和氛围,冷漠的、不舍的、悲伤的……唯独没想过这种安静到有些平淡的。

——无声的离别才最令人惋惜。

他跟着温尚翊穿过熙攘的人群,挤过窄窄的检票通道,直到踏上了站台才反应过来——

温尚翊真的要走了。

“阿翊……”陈信宏小声叫着。
“嗯?”温尚翊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厢,听到陈信宏叫他,便停下了动作。
趁着温尚翊转身的功夫,陈信宏拉开了对方背包的拉链,将磁带塞了进去。
“没什么……就是……想再叫一次啦。”陈信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微笑着缓缓开口:

“考试加油,温学霸。”

他目送着温尚翊走进车厢,在站台上跟着对方穿过狭窄的过道,看着对方找到位置后整理行李的模样,目光一直紧紧跟着对方,生怕落下每一秒。

“呜——”
是火车鸣笛的声响。

陈信宏突然有些慌张,火车缓缓启动,难过与不舍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似的,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愈加疼痛。

温尚翊真的要离开我了。
——可我又能做什么?

求他别离开吗?还是将他忘掉呢?他都做不到,千言万语涌进了他的宇宙,可能说出口的,也只有带着心酸的祝福。

“一路顺风噢……!”
陈信宏朝着车窗内大喊,温尚翊听到后立刻打开了窗子,将头探了出来。
“以后要好好对蛋蛋噢……哎你怎么……别哭啊。”
“嗯……”

他跟着火车向前移动着,目光停留在温尚翊那双盛满了不舍的眸子中一刻都不舍得挪走。眼睛又酸又涩,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将他的脸划花成一片。

“要记得打电话……”
“要按时吃饭……”
“不要总熬夜了……眼睛都不漂亮啦……”

可这些都不是……

真正想说的只有那一句,可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像送小孩远行的的家长一样,嘱咐着那些平日里早就听腻了的话语。陈信宏知道现在自己一定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早就顾不上了,甚至连抬手擦擦脸的动作都来不及做,他只想再多看温尚翊一眼,能再和温尚翊多待一秒钟。

“要回来看我噢……还有他们几个……”
“不开心了就打电话给我……”

他还想再唠叨点什么,可火车越开越快,温尚翊离他越来越远,他再怎么奋力迈开双腿奔跑也追不上。

再不说的话……就来不及了。

“温尚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车窗大喊。
——早就忘了偷偷在心底叫过多少你的名字,这一次,我终于叫出口了。
脚下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管,可这早就顾不得了。他奋力迈开双腿像温尚翊的方向奔跑着,向前伸出手臂,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让温尚翊不离开一样。

“我……”
可喉咙突然干涩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堵住一般,双腿也因为体力不支而突然一软,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火车越开越快,而他只能看着温尚翊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我喜欢你。
温尚翊,我喜欢你。
眼泪争先恐后地砸在石板上,他终于泣不成声。

对不起。
我是个胆小鬼。

陈信宏从未如此后悔过,后悔当初没有听蔡升晏的话去主动表达爱意,后悔因为赌气而靠近蛋蛋,后悔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而疏远温尚翊,后悔没有亲手将磁带交到对方手里,后悔这段时间内所做的一切。

陈信宏,你真是个烂人,烂到不能再烂。
和蛋蛋暧昧的人是你,不敢表白的是你,主动推开的人是你,喜欢温尚翊的是你,对不起所有人的是你。
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浪费掉的人也是你。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像是能看出个答案一样。

还能有什么答案呢?
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这个世界并没有后悔药啊。

温尚翊走了,带走了他的心,以及属于17岁陈信宏所有的勇气。

*

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在课间十分钟里穿过半栋教学楼只为了见上一面,再也没有人能和他盖着同一条棉被从天黑聊到天明,再也没有人能让他的情歌晦暗不明。
因为他而诞生的梦越来越模糊,直到他自己都看不清。
——属于17岁的盛夏,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在了那个雨天。

 

*

温尚翊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信宏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下课十分钟还是会狂奔到曾经却有他的教室,可是人群中早已没了他的身影;遇到不会的数学题也总是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安静的空气;走路时甚至还会习惯性地看向自己右边的位置,可每次映入眼帘的只有蛋蛋带着些害羞的笑脸。
他一直不敢承认的是,蛋蛋和温尚翊是有些相似的。个子不高,却装满了足以改变世界的梦想,就连性格都是那种带着坚毅的温柔。有时他自己都会恍惚,自己靠近蛋蛋到底因为她与温尚翊的相似,还是单纯的与温尚翊置气。
他甚至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不敢承认对温尚翊的感情,不敢说喜欢,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蛋蛋。

无数个惊醒的黑夜,无数次睁眼到天明,身体终于亮起了红灯,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吉他社的大门口。
“陈信宏!!”
最后听到的是蔡升晏的声音,紧接着到来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

——梦里会有你吗?能再牵一次你的手吗?
我会成为落在你身上的雨滴,会成为晒进你窗前的第一缕阳光,会成为射箭的丘比特,会为你用写出来的情歌筑起通往天堂的阶梯。
我会朝你伸出手,再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要用尽世界上所有的浪漫,让你感受着被爱的感觉。
还会对你说——

——阿翊,我喜欢你。

 

*

Chapter Text

*

陈信宏清醒过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蔡升晏。

“你到底想怎样?”蔡升晏没好气地看着他说道。
被人这样看当然不舒服,陈信宏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却被蔡升晏一把掀开了被子,突然灌入的冷气令他还没完全开机的大脑瞬间清醒,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蜷缩起来抵御寒冷的侵袭。

“……我是病号哎!”陈信宏有气无力地说着。
“相思病?”
“蔡升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翘翘!”
“你才知道?”
“……干!”陈信宏小声骂了一句,再次缩进了被子。校医室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呛的他再也睡不着,可吊瓶里的药水还剩下大半瓶,他只能盯着瓶中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发呆。

“所以你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
“……嗯。”
陈信宏没有告诉蔡升晏磁带的事情,曾经拿给蔡升晏看过的歌词也只是一小部分尚未完成的部分残稿。他私心想把这首歌留给温尚翊,想让它成为只属于他们的歌。
那是只属于他对温尚翊的心动。
“对了。”蔡升晏戳了戳他的手臂说道:“蛋蛋刚才来过,只不过你还在睡,我就让她先走了。”
听到蛋蛋的名字,陈信宏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歉意瞬间涌上了心头。
“她很担心你。”
“……嗯。”陈信宏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便翻了个身,留给蔡升晏一个孤独的背影。

温尚翊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吧。
这么颓废的我。
他睁开眼睛,看着被风吹的微动的窗帘,阳光从缝隙中钻进了他的世界。

又是盛夏。
窗外的树叶已经长满枝桠,思念顺着枝叶蔓延,他想起那场亲手策划的意外相遇,夏天和温尚翊一同出现在了他的世界。他伸出手晃了晃,试图抓住些什么,让他用来度过没有温尚翊的时间。
不敢寄出去的信,不敢给他看的速写,模糊不清的歌词,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闪过,最终定格在了温尚翊离开他的那一幕。

“其实……我们有打过电话来着。”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
不过就是主动打出电话后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傻傻地听着对方的声音,直到挂断电话后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至少要告诉他吧。”蔡升晏轻声说道:“还是要让他知道啊。”
“我想……就这样藏起来,远远的看着他就好了。”陈信宏又将身子缩了缩,小声说道:
“一直到藏不住为止。”

一定要说出口吗?
那我又要以什么身份呢?

“那……”
蔡升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你知道吗…?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宣之于口的。”

 

*

——他应该没有发现那张磁带吧?
陈信宏无数次幻想温尚翊听过那首歌后的场面。
应该也是个阴雨天吧。
应该会笑吧。
会嫌弃我唱得很难听吧。
会笑话我吉他弹得很烂吧。

——可我又好害怕。
害怕我会失去你。
害怕我们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害怕我连偷偷喜欢的权利都被剥夺。
害怕我再也没办法站在你身边。

*

夏季的雨水总是特别多,淅淅沥沥,连绵不断。

没有温尚翊的夏天不能称之为盛夏,做不完的试卷,听不懂的数学,看不到光的日子,一股脑的塞进了陈信宏的生活。
他开始变得愈加寡言少语,草纸上画满了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的画,偶尔和蛋蛋独处也只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把自己变成一个倾听者,在蛋蛋和他讲述着每天发生的琐事时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生命里似乎只剩下六月的那场残酷而又不得不面对的考试,他时常在思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残酷到底有多大意义,前仆后继地厮杀出一条血路到底能换来什么。

可不是赢家就是输家,他不敢输掉。

在得出这个无可奈何的答案后,他只能选择接受。一个人逛唱片行,一个人看雨景,一个人站在温尚翊曾经的家的楼下发呆,一个人住在回忆里,却被时间往前推着走。
直到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陈信宏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变得更快乐了吗?没有。
世界因此变得更好了吗?也没有。
心中只剩下了一种抓不住青春的无力感,只能静静地看着它越走越远。

像是挽不回的水,转眼消失在指尖。

*

【1993·夏】

温尚翊要回来的消息传来时,陈信宏甚至有些发蒙。

心里的欢喜掺杂了一丝慌张和期待,他抬头看了看日历,才发觉,原来他已经在没有温尚翊的世界里挣扎了一年有余。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想通很多事情,也足够他忘记那些不重要的桥段。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温尚翊离开那天,自己没敢说出口的话,和那份后悔与自责。

都这么久了啊,陈信宏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想着。

他站在车站门口发着呆,一遍一遍的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心里的某处似乎已经融化成了一潭湖水,令他沉溺于此,无法自拔。
直到他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阿信——!”
他猛地抬起头,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正向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心里的湖泊像是被人丢进了一颗石子,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荡漾开来,让他有了恍惚的感觉。
“回来了。”温尚翊跑到他面前,笑着说道:“想不想我?”
陈信宏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一酸,眼眶瞬间不听话的红了一圈:
“……想。”

这是真的吗,不是梦境吗?
陈信宏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温尚翊便捂住了他的嘴巴。
“好啦,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们了噢。”温尚翊擦了擦陈信宏眼角的泪滴,轻声说道:
“答应过你的,要唱一辈子。”
一阵风吹过,乌云散去,阳光照进了他的世界。持续了一个月的阴雨天迎来了曙光,就像他一样,在无望和沉默中等到了属于他的太阳。

他看着温尚翊被风吹动的衣摆,想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微风早已替他诉说了思念。他看见了温尚翊唇边勾起的弧度,看见夕阳映入温尚翊眼底的光,看见温尚翊睫毛上轻轻颤动的晚霞。
于是他伸出手去,想摸摸那道温暖的身影,可却停滞在了半空,由犹豫过后,只是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眼泪就这么不听话的悄然滑落。
“哭什么啊。”
温尚翊有些慌了神,带着些歉意地抓住了陈信宏的手腕,用力摇了摇:“怎样?不想要林北回来噢?”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抿着嘴和温尚翊四目相对,过了半晌才小声嘟囔道:
“……只是太想你了。”
这次轮到温尚翊沉默了,陈信宏看着温尚翊带着些歉意的脸,心中像是一团被猫咪扯乱的毛线,五味杂陈。
“一起回家吧。”
温尚翊抱紧了他。

似乎是带了些歉意,又带了些不知所措。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想说的话和没来得及想明白的道理,都被这个突然降临的拥抱溶解在晚霞的余晖里。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瞬间,陈信宏突然失了神。一切又好像回到了相遇的那个夏天,黄昏将整个天空染成热烈的红,耳边传来温柔的风。生命中的光重新照进了他的生命,使人沉醉,使人沦陷。

谁说时间不能倒流呢——

 

*

还是做朋友吧。

有过无数次公之于众的冲动,也有过无数次彻夜难眠的纠结。泪水和回忆交织,深夜和黎明纠缠,理性和冲动慢慢散去,无数的可能性,还是交织着选择了那条最安稳又最让他难过的路。
浪漫中又带着些无可奈何。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很好了啊。

 

*

Chapter Text

*

喝了十八岁的第一口啤酒,人生中的第一场日出,站在海边许下了除了温尚翊之外谁都不会信的承诺,他才终于清醒。

在经历了这一场失而复得的惊喜之后,生活还是要继续。上课,完成作业,准备考试,再一次霸占了他的生活,但他庆幸着,还能见到温尚翊,还能和一群好兄弟一起玩音乐,倒也算是苦中作乐。
越来越多晦暗不明的情歌,越来越多次借着朋友的名义试探,可每次都被对方以躲避的方式了结。
他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却在遇到温尚翊后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曾有无限的猜想,却又被现实打破。只有时间不等人,一点一点消逝在指尖。

 

*

 

海岛、蓝天、漫长的盛夏,青春似乎永远都不会溜走。
那么……遗憾呢?
会定格在某个夏夜吗?
还是会伴随余生呢?

画了一本又一本的速写,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日记,却总是填不满心里的洞。希望的,想要的,和得到的,似乎都不是真正的答案,于是只能继续躲在看不见希望的生活里苟延残喘。

 

*

【1997·春】

天气逐渐转暖,也预示着开唱的日子越来越近。泡在练团室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似乎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去纠结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情。

“结尾到底怎么处理?”
休息的间隙,蔡升晏朝着温尚翊问道。
“原方案会不会太保守了……嘶!”
温尚翊正低头换着琴弦,回答蔡升晏时一个不小心被琴弦扎到了手,吃痛地叫了一声。
听到声响的陈信宏立马跑了过来,抓起温尚翊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看见此装的蔡升晏突然觉得胸口有一股老血直往上涌,差点就要吐出来。

妈的,吐也要吐在陈信宏这个王八蛋身上。
“你倒是很积极噢!”蔡升晏没好气道,“是不是还要念段咒语顺便呼呼不痛?”
“呼呼不痛痛痛飞走……”
“干!!”
蔡升晏忍无可忍地用琴头撞向了陈信宏。

“呜呜呜阿翊他欺负我……”
陈信宏顺理成章地趴在温尚翊肩膀上装可怜,得到了对方的摸头后心满意足地抛给蔡升晏一个得逞的眼神,像一只被主人撸到爽的家猫。

“……没眼看。”蔡升晏低骂了一声,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石锦航。
而石头则很贴心地送给他一副“我眼睛小我看不到你当我是瞎子就好了”的表情。
于是场面变成了两位学长你侬我侬,暴脾气学弟装瞎,尖嘴学弟石化在原地。

最后是一声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将这一胡乱的场面拉回现实。他甚至还来不及朝温尚翊讨要一个拥抱的时候,就被对方推开了。
他注视着温尚翊推门而去的背影,孤独中带着些无可奈何,居然有了些悲情的味道。

电话那头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温父对于他们玩乐团这件事,反对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他从未见过温尚翊会因为一件事那么生气,吵过架,翻过脸,让本就不太亲密的父子关系跌到了冰点。
陈信宏知道,玩乐团是把温尚翊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身边最直接的办法,但他更清楚,温尚翊的优秀,不应该被他以这样自私的理由浪费掉。

……可我做不到放他走。

 

*

 

结尾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开始的方案,被打断的排练也只好明日继续。走之前他想和温尚翊在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却在看见对方疲惫的表情时全都咽回了肚子。

“……对不起。”
他看见温尚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啦。”
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帮对方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陪他散心?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给他一个拥抱?似乎也不太合适。
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明天见,然后独自坐在楼下的奶茶店里发呆。

他盘算着在音乐这条路上赌出个未来的概率,又在得出结论前思索温尚翊如果继承家业会不会是个更好的选择。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他其实一早就知道,只是一直选择了逃避。

近日来温父的态度越来越坚决,这使得他终于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他并不是不知道这条路有多么冒险,也并不在乎自己究竟会落得个怎样的结局,只是和自己一起走下去就等于是跳进了一个看不见未来的火坑,没有人比他在清楚温尚翊究竟有多优秀,也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温尚翊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他可以朝着全世界大喊摇滚万岁,可以为了一腔热血而抛弃一切,他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也没有什么可纠结。

但温尚翊本可以不和他一起冒险,也不应该和他一起冒险。
道理,他一直都是明白的。

可是……可是……
继承家业就一定会快乐吗?玩音乐就一定没有出路吗?
他还是做不到放手,于是形成了了一个死循环,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在原地打转,徘徊不前。

 

*

一切的源头都是我的私心罢了。
希望你快乐也好,不想放手也罢,归根结底都是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的告白,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找了这么多借口。
——只是为了把你留下来。

*

接下来几天的排练,温尚翊一直都有些不在状态,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在对方回答“给我一点时间”后草草了事。

“我们去吃麻辣锅吧……?”
最后还是他耐不住性子,在练团结束后向温尚翊发出邀请。其实只是想他罢了,想和他多说几句话,想和他多待一会,想知道问题到底解决的如何,尽管已经鼓起勇气主动出击,可还是在最后补上了一句“大家一起去”欲盖弥彰。

“……下次吧。”
是希望落空的感觉,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他说不出挽留的话,只好低头跟在温尚翊身后,踩着对方的影子走到了岔路口。
暮色中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那……现实中也会如此吗?

 

*

 

「我们去吃烤肉吧。」
看着餐桌对面蛋蛋的脸,他心中一阵忐忑。

“怎么突然约我出来?”两人沉默了一整晚后,蛋蛋终于忍不住发问。
陈信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蛋蛋发这样的简讯。
一时鬼迷心窍?和温尚翊置气?他当然不想承认,所以他宁愿相信自己是真的饿了。

“……就是想你了嘛。”他没有抬头,只是用筷子戳着蘸料里剩下的洋葱,闷闷地回答。
“可……”蛋蛋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他用满盘烤好的食物打断了。
“快吃吧,一会去看电影。”
他看着蛋蛋埋头吃饭的模样,脑袋里像是钻进了一只猫咪,将他的思绪当成毛线球,扯得乱七八糟。
“对了。”

他突然开口,就连自己也愣了一下。
“下周的演出……有时间来看吗……?

 

*

 

大概是真的心存歉意,回家前执意给蛋蛋买了只玫瑰花才算安心。
可当他看见蛋蛋的笑脸时,心中难免会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拖入这段本就不该存在的关系中,又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自己排解情绪的替身。
有些时候确实需要适可而止,可他做不到及时止损,反而越陷越深。优柔寡断一直是他的坏习惯,太浓烈的感情无处安放,所以才要找一个人去宣泄。

……其实只是想要被关注一下罢了。

就连自己都知道,怎样取舍的代价会小一点,选择哪一方才最明智。可他还是盼望着,温尚翊能留下来,能和他一起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撞个头破血流,能将他列为永远的Plan A。
可对方偏偏不给他明确的回应,而就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才是最叫人难熬的,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只是害怕听到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而已。

 

*

Chapter Text

*

 

陈信宏故意把自己的生活塞得很满,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练团写歌,一头扎进音乐的世界里,其他的声音,他一概不想听。

熬了一个又一个大夜,新歌却写不出几首,大部分也只是抱着吉他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发呆,一直望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有天赋的人,最多可以说是小有灵气,所以才需要把灵魂燃烧,在名为创作的马拉松里和其他人赛跑。

一直烧吧,最好越烧越旺,把所有的烦心事和说不出的话全都烧个干干净净才好。

 

*

【1997年3月28日】

开唱在即,大家都泡在练团室里,做着最后的努力。
说不紧张是假的,陈信宏看着另外四个人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抱着乐器蓬头垢面,又晃了晃手里没喝完的半瓶可乐,突然有种不合群的感觉。

……怎么像个小孩子啊。
他撇了撇嘴,盯着温尚翊吐出的烟圈看了半天,直到那团烟雾再也辨不出形状,才鬼迷心窍地走到温尚翊背后。

“这个过门,石头你记得要晚进一个小节……哎?”
趁着温尚翊说话的功夫,他嗖一下抢过了对方手里那半根还没抽完的烟。
对方也是点燃后猛吸了几口便一直夹在手指间没有动,大段的烟灰没来得及掸去,而抢烟的动作又太快,那节早已摇摇欲坠的烟灰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啊……好烫!”
陈信宏吃痛地叫了一声,强忍着被烫的痛感,趁着温尚翊还没抢回去,把烟叼在了嘴里。
“被烫了还抽!”
温尚翊转过身来,看着陈信宏一边甩着被烫的手一边被烟呛得直咳嗽的模样哭笑不得,伸手抢下了陈信宏叼在嘴里的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
“痛嘛……”
“都说了主唱不可以碰烟!”
温尚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抓过陈信宏被烫红的手指不停吹气,一边骂着陈信宏太调皮。

烟味很呛,呛得他一阵咳嗽,咳出了眼泪。
他当然不会抽烟,本意也并不在烟上。间接接吻的小心思并没有被对方看穿,被烫了还可以被哄,无论如何都是他占了便宜,简直是个完美的计划。

可是就在他准备向温尚翊发起撒娇攻势求对方再把烟分给他一口的时候,想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他没有理会,身子一歪趴在了温尚翊肩膀上。温尚翊本想去开门,这样一来也不好起身,只能用吉他琴头戳了石锦航一下,示意对方代劳。

这招倒是让陈信宏很满意,他抬起手,揪了揪温尚翊的耳朵。
“小学生吗你?”
“尚翊老师你好,我是三年七班陈信宏。”
“噗……”
温尚翊没绷住笑了出来,又重新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然后转过头,报复地朝着陈信宏吐了个烟圈。
灰白的烟在他们之间蔓延,可他这次他却不觉得呛了。

扑通——
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清温尚翊眼眸里自己的倒影,近到可以听到自己和温尚翊交织在一起的心跳。
扑通——
心跳越来越快,一下一下直击胸膛,而乱了节奏的呼吸就是心跳加速带来的后坐力。
扑通——
温尚翊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脸颊,呼出的热气轻轻拍打在皮肤上,然后越来越烫。

“阿信!”
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他回过头,看到了蛋蛋的身影。

蛋蛋的声音像是把刀,劈开了他和温尚翊间刚刚开始酝酿的雾。他迅速拉开了和温尚翊的距离,直起身,看到蛋蛋站在门口,红着脸,腼腆地朝着他笑。
自己确实叫了蛋蛋来看演出,却没有说过要让她来看练团。

陈信宏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凝固了,在他和温尚翊之间。

大家在练团室里为蛋蛋让出了一个他身边的位置,而他却偷偷用余光瞄着温尚翊。这时他才注意到——
刚刚两个人的姿势有点过于暧昧了。

他的下巴就放在温尚翊的肩上,温尚翊转过头来朝着他吐烟圈的动作,如果稍远一点看过来的话……
其实很像在接吻。

温尚翊也很意外蛋蛋的到来,下意识地把刚点上没多久的烟掐灭,然后起身,轻轻推了他一把。
而就在直起身的时候,他注意到:
温尚翊的耳朵红了。

“怎么还有人带家属啊!”石锦航打趣道,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哇阿信,你秀恩爱真是不分场合!”
其他人都在起哄,可陈信宏笑不出来。

脸好烫,烫得要烧起来了。

而温尚翊似乎也是有些走神,不知道是为蛋蛋的突然来访感到惊讶,还是刚刚两人过分近距离的接触而后知后觉的尴尬。
“你怎么都不迎人家一下嘛。”
对方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嗯……”
他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蛋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最终挤到了自己面前,给了自己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
“明天加油噢!”

被抱住的时候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自然,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就退回了礼貌的距离。
一股歉意涌上胸口,他却说不出什么话,心里莫名其妙的拧成了一团。应该摆出笑脸迎接蛋蛋吧,他这样想着。可是他努力了好久都没能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把蛋蛋的脸按在自己胸口,揉了揉她的头发,过了半晌,才小声说:
“嗯,一定。”
接着就是一阵该死的沉默。
“抱一下就没有了?”
大概是觉得太尴尬了吧,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练团室里便开始一呼百应。
“亲一下嘛!”
“对啊亲一下啊!”

陈信宏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命,需要马上思索出一个给自己解围的办法,大脑却不合时宜的死机。他确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但在被兄弟起哄却无法逃脱的情况一动不动确实显得他很傻。
他应该低头吻她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回放着他和温尚翊间那个暧昧的烟圈,还有偷偷拼凑的、没被对方察觉的间接的吻。
练团室里的光线突然变得那么刺眼,还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无情射穿了他想回味数遍的暧昧烟雾,无孔不入地灼烧着他。

简直无处可躲。
可最难受的,是他看着蛋蛋眼神里的期待慢慢多了一点点困惑,紧接着是逐渐蔓延的失望。
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进退两难。
他似乎听到了蛋蛋的叹息,明明很轻,可还是精确地穿进了他的耳朵。
紧接着,是蛋蛋的脸,越靠越近,于是他闭上双眼。
最终这个起哄而来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练团室里此起彼伏的叫好淹没了他的心跳声,蛋蛋嘴唇开合了几下,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早已经听不清。

 

*

“……我出去买包烟。”

这是温尚翊出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一把将怀里的吉他塞到石锦航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好拙劣的借口,明明半小时前才和蔡升晏进过货。
可是他来不及想了,只想快点逃离。

他故意绕开了楼下的那家常去的小卖部,走进了马路对面那家大超市,随手买了盒以前不太常抽的牌子,然后蹲在路边,叼着烟发呆。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练团室的大门,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出神,直到蛋蛋的身影从大门离开,他才发察觉,自己已经出来了太久。

低下头。
一,二,三,四……
四个烟头。
他一口气抽了四根烟,还是新买的那一盒。
这下好了,本来想拿去贿赂练团室老板的赃物被自己给销毁了。

心里很乱,毫无逻辑的。
每天不规律的作息和高强度的排练让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而最近又因为玩乐团的事和父亲闹得剑拔弩张。
可是……这都不是让他落荒而逃的借口。

他无法控制地回忆着刚刚朝着陈信宏吐烟圈时的种种,试图辨认当时到底是谁的心跳,一声一声穿过了烟雾。
然而努力回忆了很久却还是得不到结果,然后才认输一样的妥协:大概是自己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从高中就认识的好哥们心跳加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蛋蛋亲陈信宏时落荒而逃。
掐灭了最后一根烟,抬头望向没有星星的夜空。

他一直都是个是个较真的人,什么都研究出个所以然,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给今天这个突发状况写下一个合理的注解。
他想起了还没改好的总谱,需要重新编排的尾奏,再到练团室里被抢走的那根烟,练团室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回忆不断延伸,一个个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烁着,最后停留在了陈信宏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心里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很痒,又带着点疼。

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
他可能,只是说可能,对陈信宏的感情已经在某个人无人察觉的瞬间,悄悄越过了名为友情的那堵墙。

*

Chapter Text

8

*

下雨了。

理不清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绪藏在烟圈里捉迷藏。
不能用感情去辩护理智,更不能用理智去解释感情。
于是他陷入了名为自我纠缠的沼泽,再也出不来。

*

 

温尚翊回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蔡升晏和陈信宏趴在前台围攻练团室老板。

“啊呀你们让我再考虑一下啦……”
“不要考虑!快快加入我们!”
“老板我们很需要你!”

蔡升晏一个眼神过去,陈信宏马上接收到信号,两个人一齐扑上去,一人抓住刘谚明一只胳膊开始卖惨。
“老板,你真的忍心我们就这样解散吗……”
“这么优秀……这么帅气的乐团……”
紧接着就是一顿鬼哭狼嚎。

胳膊长在自己身上却被两个毛头小子抢走了使用权,刘谚明当然很无奈,试图挣扎了两下却被抓得更紧,终于他也破罐子破摔开始哀嚎。
“你们……哎你们……啊呀……!!”
好像三声部合唱,还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那种。这一幕太过滑稽了,围观了全程的温尚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干嘛啦!”
陈信宏闻声回过头,目光穿过房间,直直地与他的视线相会。
两个人均是一怔。

时间仿佛被拉的好长好长,长到他想要做些什么去掩饰两人之间的尴尬。心脏又不争气地狠狠跳了几下,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拽了拽被雨水打湿的衣角。
但转念一想,回了练团室不还是要面对面?
……还不如现在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圆回来。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装作若无其事把刚刚的事情翻篇,对方却率先开了口:
“阿翊你也来帮忙嘛!”
好轻松的语气。
看来陈信宏……也不是很在意刚刚的事……?

“你们不要再欺负谚明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当然也没放过这个可以诱拐新鼓手的好机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谚明身后,扶上对方的肩膀。
老实的刘谚明以为他是来安慰自己的,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他就看见温尚翊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

紧接着,温尚翊就开始抓着他的肩膀前一下后一下使劲摇晃起来。

“干嘛啦!!!!”刘谚明叫道。
其他两位幼稚鬼看到团长大人都这么诚恳,他们当然不能落下进度,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开始抱着刘谚明的胳膊变本加厉地鬼叫。
刘谚明只觉得自己要被温尚翊摇吐了,耳边是比哭坟还要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自己被按在椅子上哭笑不得。
笑是对不起自己遭的这一番罪,哭又有种让作恶者得逞的不爽。

“我暂时帮你们顶一下!以后的事情等我今晚考虑一下!就今晚!!一晚上!!!”
刘谚明只好先妥协,再这么下去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老板最棒了!”
“老板你真是大好人!”
“老板你简直比五月天还帅!”

三个人开始欢呼,拉着手围着刘谚明转圈圈,然后又抱在一起笑作一团。陈信宏很自然地靠过来,可有了刚刚在练团室里的小插曲,温尚翊的心里不可避免的闹起了别扭。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蔡昇晏身后。
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顺手搂过了被他当作炮灰的蔡昇晏。

……还好他没发现。

温尚翊悄悄喘了口气,准备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回练团室里。可就在他要转身的一瞬间——
陈信宏悄悄看过来了。

那个眼神很轻,可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

 

钱佑达早就和他们说过,七号公园唱完之后自己就要离开五月天,大家也都欣然接受他这个选择。
大家都不怪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温尚翊,可以为了音乐放弃那么多东西。
虽然没有人点破,但他们都隐隐约约地感觉,七号公园大概率只是五月天的昙花一现,以后的路在哪里,大概只有老天爷知道。
温尚翊当然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知道陈信宏更不想。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努力寻找新鼓手,后来是蔡昇晏偶然听说练团室老板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鼓手,几人私下讨论了几次后决定轮番上阵。

大概是觉得真的要没机会了吧,刚刚他们两个才会豁出去求刘谚明。好像有了齐全的乐手,就有了走下去的保障。
至少不会因为人凑不齐而被迫散场。

音乐响起,陈信宏站在麦克风前,唱起他们排练了无数次的《轧车》。
他看着陈信宏唱歌时微微扬起的下巴,还有因为投入而闭上的双眼,用力扫下了和弦,决定暂时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扔出大脑。

过去,未来,还有那些理不清的东西……等雨停了再说吧。

 

*

 

雨一直到凌晨还在下。

陈信宏把外套蒙在脑袋上,冒着雨把防雨布铺在乐器上,然后跑到屋檐下想入非非。
你问他为什么大半夜不回家要在七号公园里和乐器在雨里相依为命?
当然是因为猜拳输了,被其他四月天派来看守演出器材。

他回忆起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和温尚翊冒着雨去唱片行买了张披头士的《艾比路》。之后这张专辑就被他放在附中吉他社,作为翘掉的晚自习的bgm充斥了整个高中。
最后那张《艾比路》已经被听到磨损,他也没舍得扔掉,毕业那天还特意跑去社团拿了回来。蔡昇晏笑他太抠门,他就以“每一道磨损都是对这张专辑最好的致敬”怼了回去。

其实他只是很念旧,念旧的同时又很长情,所以才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内耗的陷阱。
——刚刚的温尚翊……是在逃跑吗?

陈信宏一直很清楚温尚翊的性格,平时遇到身边的好朋友成双成对一起出现的时候他绝对第一个带头起哄。刚毕业那会几个人一起去旅游,温尚翊就故意把唯一那间大床房分给了带着女友的石头。
可明明就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温尚翊逃跑的原因,只能把一切归结为“这段时间大家压力太大了”这个万能的借口上。

——他……是在躲着我吧。

这是陈信宏最不愿意去猜的答案,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所有答可能性里,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一条最合理。
他一直都知道的,温尚翊和父亲的矛盾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快到了非必要不联系的地步。对于这件事其实他一直心存歉意,但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劝劝对方时,总会被一句“我会自己处理好”结束这个话题。

可是处理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他想不再说,他也就不再问。

其实陈信宏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温尚翊会继续和自己在音乐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决心,今天又一起解决了新鼓手这一问题也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么结果也无非也就剩下了两种。
温尚翊发现自己对他的图谋不轨,或者温尚翊不想看见他和蛋蛋在一起,于是疏远了他。

他试图从中选择一个相对能接受的理由,可思绪不管在哪一边发芽,最后的终点都是失去温尚翊。

——无论哪一种都很糟糕。

雨滴淅淅沥沥连成串,顺着房檐坠落在水洼,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入着他,从喉咙一直苦到了心底。
七号公园和乐器们一起沉默着,只剩下雨声。

陈信宏再一次想到了练团室里温尚翊朝着他吐出的烟圈,于是迟到了整个晚上的烟味终于钻进了他的鼻腔,眼前是一片让他看不清的雾。

——对不起……是我把一切搞砸了。

摘下眼镜仔细擦了又擦,可还是模糊一片。无意间触碰到了眼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原来是眼泪不听话,悄悄阻隔了他的视线。

雨水混着泪水,早已无声爬满了整个脸颊,雨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淹没了他在1997年3月29日凌晨的低泣。

 

*

Chapter Text

*

【1997年3月29】

 

期待已久的夜晚,人群挤在音乐池,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是一个小宇宙,无数个宇宙碰撞在一起,情绪四溢,火炬齐明,生命力如洪水般暴涨。
卖力地弹,嘶吼着唱,世界彻底疯狂,春风中遍布沙哑的歌声。

演出是出乎意料的成功,台下的热情简直要把屋顶掀翻。多日的筹备和打磨只为了今天这一刻的完美呈现,紧绷的弦终于在下台的那一刻放松。

庆功宴当然是要有的,麻辣锅是一定要吃的,当然,酒也是一定要喝的。同行而来的还有好几个关系不错的乐队,一群人乌泱泱的挤进路边火锅店,占下最大的那一桌,分成几趴围坐在一起。
冰块加进啤酒杯,锅中热气升腾,大家开始复盘起演出时的种种。

“石头你真的很会摇哈哈哈哈哈!”
“还不是因为看见你在那里乱扭然后没绷住!”
“哇你们不要再讲了。”蔡昇晏打断了正在拌嘴的陈信宏和石锦航,“我站在后面本来好好的,一抬头发现前面三个人都被附身一样,边上两个疯狂甩头中间那个拧成麻花!”
“是你太拘谨了耶,立正站好像要入伍!”温尚翊回击道。
“你还好意思说厚!”陈信宏在桌下轻轻踹了对面的温尚翊一脚,“看见你摇到头发糊满脸,差点在台上笑出来了。”
“啊那你知道自己扭得比舞娘还妖娆吗?”
“干啦!”

其他乐队的人开始来互相敬酒,温尚翊还是习惯性地帮陈信宏挡下了大部分的酒,而陈信宏则悄悄把锅里刚煮好的肉全部吃光。
趁着大家乱七八糟的开始走动,陈信宏溜到温尚翊身后,看着对方一边一杯接着一杯地咽下在他眼中无比苦涩的液体,一边和其他乐队的成员谈笑风生。

——大概是因为几杯酒下肚的缘故,前一夜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似乎逐渐消散了。

“谢谢你噢。”
他躲在温尚翊背后,用气声轻轻说。
而对方则把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向背后,朝他比了一个耶。
“不要再喝啦。”
他又小声说。
片刻后,对方又在背后悄悄地把手指向了门口的方向。

于是他马上溜到吧台去把账偷偷结了,站在门口朝着温尚翊比了个OK的手势。对方马上得到指令,开始捂着脑袋说喝的太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而他也很识趣地跑过去和对方一起演戏,大家见状也都不再劝酒,互相握着手仓促的说了些打圆场的话,一场庆功宴就这样结束了。

该回家的回家,没唱够的准备组团去KTV再战一轮,身边逐渐逐渐安静下来。

“你去哪里?”
陈信宏听到温尚翊问他。
“我……我送蛋蛋回家。”
这时温尚翊才注意到趴在旁边桌子上早就睡着的蛋蛋,还有陈信宏怀里抱着的一束花。

喝得迷迷糊糊情绪又高涨,他甚至忘了,蛋蛋还在这里。

“她刚刚特地跑了好远去买花送我……太晚了,我又走不开,就让她留下,等庆功宴结束再送她回去。”
“噢……”温尚翊顿了顿,“那你去吧。”
“你嘞?”
“我?先把家属安顿好再来管我吧。”

不知道到底是听者太有心还是说者真的有意,这句话讲出来之后两个人都不再吭声,陈信宏抱着花束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空气里只剩下包装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又是该死的沉默。

“……那我们先走啰。”
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

 

火锅店里只剩下温尚翊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看着陈信宏和蛋蛋一高一矮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其实他根本就没喝多,甚至还可以再战几轮都不会趴下,只是他知道陈信宏面对这种场合会百般的不自在,所以才会提前结束这场本应该持续到深夜的聚会。
他本来想着,聚会结束后可以抓住陈信宏独处一下,好好聊一聊。
至于话题内容是什么,他也没有打草稿,只是很想和对方说话,单独的,像曾经在附中时那样。
可他却是忘记了对方身负送女友回家的重任,本来预想的彻夜谈心也只能像杯中的啤酒泡泡一样破碎了。

其实根本也没和对方约定啊,可是心里还是莫名的失落了。

酒不能再喝,那就只好为自己来上一根烟了。
独自背着吉他走在大街上,嘴里叼着烟,温尚翊突然有了种孤独英雄的感觉。
往常只需要二十几分钟的的路被他走出快一个小时那么长。从昨晚到今天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抽了多少烟,只是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个缺口,而自己用了多少酒精和尼古丁都没能麻痹它出现后带来的酸涩。

他站在家楼下,望着月亮,脑袋里想的全是陈信宏抱着那束花的模样。
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再次霸占心脏,各种想法从身体里冒出来,像是啤酒泡泡,冒出水面,又啪的破开。

“干……”他低声骂了一句,把手中烟头掐灭,长叹了口气,抿着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妥协似的给陈信宏发了条简讯:

「出来走走吗?」

*

陈信宏思来想去,还是把花放在了卧室的阳台上。
打开窗,外面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温尚翊那句让两人都沉默的话。
陈信宏很庆幸早上见到温尚翊时对方没有追问他哭肿的眼睛,只是打趣地说今年的蚊子好像很厉害。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先是练团室里让人浮想联翩的烟圈和心跳,再到蛋蛋的到来和温尚翊的转身离去,然后是两人默契的绕开这些尴尬的事情继续演出,最后定格在离开火锅店时温尚翊微微皱起的眉。
两个人间好像有了点什么变化,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才注意到,他和温尚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就在他准备一个电话打过去时,就收到了对方的简讯。

正合他意。

于是他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陈信宏赶到淡水河边的时候,温尚翊已经喝完了一罐啤酒。

“怎么还喝啊……”
“想喝就喝咯,又喝不醉的。”
于是陈信宏只好把劝温尚翊少喝点的话咽回了肚子,转而看向了对方依然背在身上的那把吉他。

“你没回家?”
“没啊,怎样?担心我?”
“……是你妈妈更担心你一点才对吧。”
“那你就是不关心咯?”
陈信宏怎么也没想到温尚翊会抓着这件事不放,一时语塞。
“……关心。”过了半晌,他才小声回应道。

其实高中时他们就经常来河边,有时候是翘课,有时候是放学后,陈信宏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几乎整个学校跑到温尚翊班级的门口,而温尚翊总是背着吉他,笑着和他迎着夕阳跑出学校大门。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打在两个白衣少年身上,树影缓慢地爬过去,一晃就到了今天。

“我们好像很久没这样说过话了。”
“是啊,所以才叫你出来。”
“我以为你是有什么事情和我说……”
“没事不能叫你吗?”
今天的温尚翊说话总是格外的冲。

河边护栏上的铁锈沾着些夜露,和水面上的波光一起,投射在温尚翊的眼眸里。乌黑的发丝,眼下投出阴影长得过分的睫毛,还有因为喝过酒而微微泛红的皮肤,这样的温尚翊,虽然让陈信宏很懊恼,但真的无法对他说出一句重话。

“……能啊,当然能。”
淡水河的水面泛着细碎的月光,啤酒罐在温尚翊指尖被捏得咔咔作响。

“阿信。"温尚翊轻轻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登台演出吗?在附中的时候。”
“当然啊。"陈信宏见对方的态度温和下来,赶紧往温尚翊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胳膊轻轻贴在一起,"当时你吐槽我弹得好烂。”
“说实话其实也还好啦……但和林北比起来那确实是有够烂的。”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着,一天又一天,说不清快慢,而他们也就这样并肩,从吉他社迈进大学,一走就是好几年。
“当时觉得留级延毕是天大的事情,现在看来其实也就那样吧。”陈信宏轻轻戳了戳温尚翊的手臂,“就像大人们总说,学不好数学的人很笨,会没有出息,那你看我不也还活的好好的?”
“少贫嘴啦你,数学考五分很光荣吗?”
吃到了温尚翊不轻不重的一拳,陈信宏嘿嘿地傻笑了两下。
“白痴……”温尚翊也跟着笑道:
“哎你说……我们会唱到哪里啊?”

这个问题其实被讨论过无数次。一开始他们以为附中的小舞台就是他们所能登上最大的舞台,以为毕业就是终点。也许是运气太好,也许是他们的努力真的被老天爷看见所以对他们格外开恩,他们真的坚持到了站上七号公园舞台的这一天。

人总要有野心吧。
所以这一次,陈信宏说出了一个除了温尚翊以外没有人会当真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就到海峡那边去吧。”
只要你还肯为我弹琴,只要我还能为你唱歌,那就一起往更远的地方去吧。

“好啊。”

而温尚翊这声熟悉而又简短的回答,就是他路途中的旌旗。
只要有你,去哪都行。
只要有你。

“……也只有林北敢这么答应你了。”温尚翊耸了耸肩,把啤酒罐扔进了垃圾桶,“所以你要怎么报答一下?”
陈信宏抬起头,盯着温尚翊的侧脸走神了半天,终于说:

“要不然……我在这唱歌给你听吧……?”

 

*

Chapter Text

*
“蛤?不是每天都有听你在唱,好没诚意。”温尚翊摆了摆手。
“当然是边弹边唱啊,好久没在你面前弹过琴了。”
“是哦,好久没听你弹琴了。”温尚翊思索片刻,把琴包从肩上卸下,递给陈信宏,“洗耳恭听。”

陈信宏伸手接过琴包,拉开拉链取出吉他。
肩带还是温尚翊习惯的长短,他背起来微微有些别扭。
确实是好久没谈过琴了,他摩挲着琴弦,脑袋里闪过很多歌,但都不是最佳答案。

他写过的歌,几乎所有都被温尚翊完美的演奏过,只有这一首……

是他的心结,也是他从未说出口的秘密。

“那……你听好啰……”
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终于弹出那段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旋律。

「老地方相见,
如果你发现你还有留恋。
就像你不愿丢弃的相片
你的昨天还隐隐约约。」

时间倒流回1993的那个雨夜,捋不清的思念和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不断盘旋。

「枯坐在窗前,
又一个刻满诺言的明天。
爱上一个人即使他不再出现,
也不愿抛弃最后的情愿。」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洼地,里面积满了来自1993年的雨水。

「纵然是世界辽阔,
外面的精彩好多。」

乐谱散落一地,满世界只剩下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没有月亮,磅礴的雨水模糊了一切,树叶被雨水从枝头打下来,在水面打着旋。

「给你的爱那么多那么浓,
你还是不懂。」

隐隐约约,好像是温尚翊的声音,穿过了滂沱的几乎掩盖了一切的雨声,在喊着他的名字。

「深情藏心怀,
怯生生难以表白。
玻璃一般恋爱,
我会勇敢走出来。」

是1993年的温尚翊,打电话说过完年就要离开他。
是1993年的陈信宏,手指在电话线上绕啊绕,滋啦啦的杂音掩盖了哽咽。

「我矛盾的心,
不愿反复的猜,
希望你能明白。」

1993年的陈信宏,以为这一别是他永远无法追上的距离。1993年的温尚翊,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音乐还是家业,梦想还是生活,这样的抉择对17岁的少年来说太过沉重。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放弃掉一些……会活得更轻松吗?

一条明暗分界线,来自1997年的陈信宏站在这里,看着当年的两个人在同一个夜晚中为各自的心事沉默。
空气微微颤动,大雨模糊了视线,脑海里温尚翊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在这里等待,
希望你能明白。」

下意识的去寻找温尚翊的身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猛地睁开眼,是1997年的淡水河。晴空万里,水面上轻轻荡漾着一层月光,连绵似海。
他望向温尚翊,河面上的波光在对方眼中粼粼闪烁,脸庞被一层白色的浅浅的光安静地映衬着,像是电影中的柔光镜头,又像是被浓雾笼罩的湖泊。

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好心痛的歌噢。”
沉默半晌,温尚翊轻轻开口。
“嗯。”
“以前没听你唱过,新写的?”
“……算是吧。”

——果然,他没发现那张磁带。

其实早就猜到了的,当年偷偷塞给对方的临别礼物时至今日也未被拆开,可是当猜想在对方面前被证实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酸涩。
也蛮好的,至少在温尚翊心里,他们真的是“朋友”,而不是在得知被暗恋后伪装的视而不见和逃避。

陈信宏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温尚翊。

“很好听啊,怎么今天才想起来唱给林北听?”
“就……才想起来嘛。”
“平时你都是写出新歌第一时间跑到我面前唱的噢。”
“这首太痛了嘛,怕你听了难过。”陈信宏收回目光,低下头摩挲着琴弦,“被动的等待,把所有可能性都寄托在毫不知情的他身上。”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陈信宏就后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伤感语录让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只能把头低得更深来掩饰脸上闪过的慌张,可呼吸不听地变得急促,同时还有心跳,空了一拍后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

他甚至要感谢头顶的路灯没有那么明亮,才没有出卖自己红的不像话的脸颊。

“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半晌后,温尚翊终于小声问道。
陈信宏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
“其实可以和我说的啊。”
肩膀突然一沉,是温尚翊靠了过来,那一瞬间心脏再次乱了节奏,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

他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对方的动作而硬生生地端断在了这里。
紧张、慌乱、尴尬,就这样充斥了心房。

河边的夜晚带着潮湿席卷而来,耳边是河水拍岸的声音。

哗啦——

“没关系……就是最近有点迷茫啦。”
“迷茫什么?”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大概是温尚翊也觉得不该问,没有听到回答,便点起了一只烟猛吸了一口。
而陈信宏,则是看着那点随着温尚翊吸气时变亮的火光出神。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硌出了痕迹。

“比如……比如鼓手要换人,新歌还没写出……”
“少来啊你。”温尚翊转过头看向他,“真的不是受了情伤吗?”
“不要这样啦……”陈信宏咬了咬嘴唇。
“不是和蛋蛋吵架?”
“不是。”

温尚翊见挖不出结果,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叼着烟靠在陈信宏肩上发呆。
四周除了浪花拍打沿岸的声音外便是无边的寂静,世界像是被浸泡在水里。

“最近总是忍不住在想在附中时的事情。”
“我们好像没到酒后忆往昔的年纪诶。”
“只许你迷茫不许我悲伤啊?”温尚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有时候就在想啊,如果我当时没有回来找你们,留在我爸身边,好好念书,会是什么结果呢?”
“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河边喂蚊子吧。”
“干……”温尚翊笑出声来,一拳捶在陈信宏肩上,“都是你害的。”
“啊不是你突然很想我然后把我从家里叫出来吗?”
“怎样,那也是你自愿出来的啊。”
两人笑作一团,从河上吹来的风轻抚着温尚翊的发梢,有几缕落在了陈信宏的脸颊上,轻轻摆动着。
痒痒的,但不想拨开。
于是他眯起眼睛,把头往温尚翊那边靠了靠。温尚翊也没有动,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

“我走的那天……你是不是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嗯,所以才会在你面前哭出来啊。”

如果可以的话,陈信宏很想把这一刻的时光拉的很长很长,最后织出一张网,把他和温尚翊放上去,再结出一层薄薄的外壳,将音乐、青春和梦想统统包裹在里面。
然后什么也不想,在里面睡上一万年。
就这样吧。停在这里,然后将这段关系单单的横向拉长,这样就够了。

“哎对噢……”
温尚翊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脑袋动了动,但仍然没有离开陈信宏的肩膀。
“嗯?”
“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来着……”
“你问。”
“这一次不许诓我啊。”
“好。”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是温尚翊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那一瞬间,再次心如擂鼓。
——好想牵手,好想。
——你知道吗,这样很犯规啊。

 

“当时……你追着火车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过了一瞬,时间就好像这样荒诞的停在了这一刻。
心里像忽然腾起了无数的飞鸟,回忆毫无秩序的在他的脑海里播放,血液开始剧烈翻涌,各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蔓延着,占据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不是所有的话都可以说得出口啊。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对岸传来渡轮悠扬的汽笛,心底的秘密随着翻涌的浪漂向水中,再一点点沉入河底。

“我想说……要记得我。”
许久后,他终于轻声回答。

其实早就决定过的,要把这份喜欢藏起来,不在乎结果,也不再有什么期待。可无论什么东西,累积了太久,总会溢出来,在某个无法控制的节点肆意流淌,顺着血液脉络覆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见月光洒在淡水河上,洒在对方的眼睛里,顺着目光,蜿蜒向他心中汇聚的那片海。

揉一揉,就能滴出水来。

那只手没有松开,对方掌心的温度就这样轻轻的落在他的手上。
世界再次没有了声音。

沉默良久,他终于听见了温尚翊的回答:

“会的,会一直记得你,记得你们,然后头也不回地唱到永远。”

他把手翻过来,和温尚翊十指相扣。

*

——对不起,还是骗了你。
当时来不及说的话,几年后仍然没有勇气脱口而出啊。
有些问题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有些雨或许永远也不会停。
但此刻,有你在身边,与我并肩同行,就已经足够。

早已别无他求。

 

*

Chapter Text

*

温尚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觉得和陈信宏十指相扣的一瞬间,整个手臂都软绵绵的失去了力气。
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陈信宏,只是感觉到对方把脸颊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头顶。
然后时间就这样在他们身边悄悄溜走。

三月末的台北夜里还是有些冷,回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微弱的光芒,而他就这样盯着那一点点光线出神。

平躺。
脑海里是后台里大家伸出手一起打气的模样,五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然后又抱成一团。
陈信宏的手好像在他这里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

翻到左侧。
是在火锅店里他和陈信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翻到右侧。
是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搭在了陈信宏的手上,而陈信宏又在片刻后和自己十指相扣,两人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

被子蒙住脑袋。
是练团室里蛋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踮起脚尖,一点一点靠近陈信宏,而他则是在蛋蛋即将吻上去的那一刻夺门而出。

一股别扭的感觉涌了上来,堵在胸口。记忆开始不断延伸着,从高中时陈信宏和蛋蛋并肩的背影,再到他离开练团室前两人亲密的画面,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然后再一股脑的演变成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在被子里打了个滚,从床上坐起来,握着手腕,盯着掌心发呆。
手指张开,又握紧,将牵手的感觉辗转了无数遍。
掌心突然变得好烫。

往日里沾上枕头就着的人居然毫无征兆的失眠了。

*

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虽然气温有上升的趋势,可仍然会有一下一个星期的雨。练团的频率取决于有多少场演出,少的时候可能一周三次,多的话甚至每天恨不得住进练团室。

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点微妙的变化,陈信宏也说不上来,但一些很微小的细节总会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多心了。
比如练团时温尚翊总会比以前多瞟自己几眼,回家的路对方好像比以前走的慢了一点……
肢体接触的频率好像也呈现上升趋势,每次休息窝在沙发上时温尚翊准会叼着烟走过来,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情况?”
难得温尚翊缺席了排练,蔡昇晏抓住无精打采的陈信宏打算刺探一下情报。
“蛤?”
“蛤什么蛤啊你!”
“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信宏茫然地抬头,蔡昇晏气不打一出来,不轻不重的用胳膊撞了陈信宏一下。
“你和他啦!"蔡昇晏瞪大了眼睛,“他不来练团你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啊。”
“就……牵手嘛……啊我们不是也可以牵手嘛要不要牵一下……”
“牵你个大头鬼啊。”蔡昇晏一把拍开陈信宏作势伸过来的手,“快点啦,讲给我听。”

听完陈信宏讲的全程之后,蔡昇晏一脸严肃地发问:
“所以你为什么不吻他?”

“……不好吧。"陈信宏挠挠头,"又没有……”
——又没有在谈恋爱。

“他不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吗?应该……应该是吧……?”
“……急死人了!”
蔡昇晏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现在整个人就是很急,很急!
恨不得穿越回去把两个人的脑袋按在一起的那种急!

“啊要不你也靠在我肩膀上赖着不走啊!”
最后还是陈信宏请了刨冰蔡昇晏才作罢,不然今天不去强吻一下温尚翊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陈信宏的。

不过倒也清楚了。
下一次……是该勇敢一点了吧。

*

唱遍了台北的每一处地下酒吧,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演出,熬里一个又一个通宵,他们终于在年末时得到了能在合辑《ㄞ国歌曲》里发声的一次机会,又因为受到“角头音乐”老板张四十三的赏识,承包了合集《拥抱》的制作工作。

陈信宏18岁那年写下的《拥抱》自然而然的被当作主打歌收录其中。

当然,还有那首《明白》。

作为世界上唯二听过这首歌的人对此都没有做更多的讨论,只是温尚翊看见陈信宏把歌交给别的歌手演唱时微微有些惊讶。

“你终于舍得把这首歌放出来了噢。”
“就是觉得和这张专辑蛮贴的,所以就拿出来啰。”

录音,制作,再到发行,一眨眼就来到了1998年的夏天。
投去滚石的demo奇迹般地有了回应,在接到李宗盛的电话时温尚翊甚至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

“蛤?李宗盛?我还罗大佑嘞。”
然后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了大家的笑料,新来的鼓手谚明安稳度过磨合期,正式融入五月天。
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因为在签约滚石后,公司给了出个人专辑的宝贵机会。写歌、录音、制作,一样一样工程正摆在他们面前,作词作曲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陈信宏身上,其他几位负责编曲。
一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录完音收工,陈信宏伸着懒腰望向窗外,看到郁郁葱葱的绿色阴影在树枝上渲染开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夏天的气息。

“诶你明天有课吗?”他戳了戳正在沙发上打盹的温尚翊。
温尚翊揉了揉眼睛,瞄了眼日历,说道:
“没啊,你要干嘛?”
“就……想去你学校里逛逛。”陈信宏小声说。
“噢……”温尚翊打了个哈欠,“那你来嘛。”

蔡昇晏听说两人要去台大过二人世界,非常主动地将自己的脚踏车借给了陈信宏。
“骑着单车谈恋爱简直不要太浪漫。”
“你是想听八卦吧!”
“我会在心里给你加油的。”

到了台大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温尚翊看着面前推着单车的陈信宏有点发懵。
“你还真是有情调。”
“校园太大了,怕走得累嘛……”陈信宏拍了拍车后座,“上车。”
温尚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跳了上来,胳膊很自然地环在了他的腰上。

两个人笑着,就这样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兜着圈。风鼓鼓地吹在脸上,是无比的惬意。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放松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人并不多,陈信宏突然想放肆一次。

“抓紧啰——”
还没等温尚翊反应过来,他就调转车头,从椰林大道开始,疯疯癫癫地“蛇”行了起来。

“啊啊啊啊——陈信宏!!!”
温尚翊一边大叫一边收紧胳膊,脸下意识地贴在了陈信宏的后背上。

椰林大道两侧是种满了杜鹃花的情人道,他就这样从左边情人道弯到现到右边情人道,再从右边情人道穿过大道转回来,嘴巴大张,唱着刚录好的歌:

“青春是挽不回的水转眼消失在指尖——”

“用力的浪费,再用力的后悔——”
温尚翊忽然接住了歌声,他先是一愣,接着两个人笑作一团。

大把的阳光洒下来,树影打在大道上,抬起头,一片又一片的白云,还有染蓝了一整个夏季的天。

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用尽体力。把车停在杜鹃花丛边,两人坐在长椅上开始欣赏椰林大道的黄昏。

慢慢的,云开始变红,整个天空被渲染成路两旁杜鹃花一样的粉。
“好漂亮的火烧云噢。”
陈信宏轻轻开口。

晚风从发间过境,椰子树的阴影覆盖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杜鹃花香。他转过头,看着温尚翊侧脸的剪影,在晚霞里显得比平时更深邃。

“好久没这样轻松过了。”温尚翊笑了起来,挪了挪身体,轻车熟路地躺倒在了陈信宏身上,“你刚刚真的要把我吓死……”
陈信宏眯起眼睛,轻轻捏了捏温尚翊的脸颊:
“胆子好小噢阿翊~”
“谁让你刚刚骑那么快啊!很危险内!”
陈信宏笑了两声,抿着嘴低下头,看到温尚翊正仰起头瞪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在温尚翊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对方的呼吸轻轻的打在脸上。

——太近了,只要头再低下一点,就能吻上温尚翊的唇。

“我们……”
陈信宏刚想说点什么,远方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自行车铃声——

下课了。
人群开始乌泱泱的涌入椰林大道,交谈声、脚步声,还有车轮辗过落叶碎裂的声音。

温尚翊触电般坐直了身体,可是耳尖却把他出卖了。
——红的好像要滴血,比天边的晚霞还要鲜艳。

那一刻陈信宏猛的意识到,不可以再错过了。
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了。

“跟我走。”
他忽然起身,抓住温尚翊的手。
他们逆着人流奔跑,穿过喧嚣的椰林大道,最后躲进文学院大楼后门的一个小角落里。陈信宏把温尚翊堵在墙角,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身后是一丛开得正艳的杜鹃花。

向前一步,膝盖抵在温尚翊两腿之间。
而温尚翊的手,就这样被他牵着,没有反抗的意思。

——不逃走的话,就是默认了噢。

“阿信……”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信宏堵在了嘴里。

接吻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美好,他把温尚翊圈在怀里,手轻轻垫在温尚翊的后脑勺上隔开坚硬的砖墙,用力吮吸着那令他魂牵梦绕的唇。而温尚翊就这样任由他摆布,缓缓喘息着,仰起头任由他逐渐加深,掠夺呼吸。
长期弹吉他而磨出的琴茧蹭过他的脖颈,杜鹃花瓣被晚风吹过,打着旋落在头上。鸟群哗啦啦地在头顶飞过,天空中回荡着翅膀交叠的声音。
曾经连幻想都没有勇气的事情就这样真实的发生。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时间。只是贪婪的感受着温尚翊的气息。
只想多一点,再多一点。

陈信宏记得,某位诗人曾经说过曾偷尝过不少黄昏的温存。
他想,自己没那么风流,只是偷尝了一大口晚霞里心上人的味道。
带着杜鹃花的甜,和夏日黄昏的燥热,然后任由傅钟不知所措地敲完了二十二响。

——我不听乱世的耳语,只想看自己喜欢的风景。

分开时,温尚翊的嘴唇已经微微肿起,泛着亮晶晶的光。晕晕乎乎,大脑一片空白。陈信宏盯着温尚翊看了半天才终于回过神:
他吻了温尚翊,而温尚翊没有拒绝。
——他们真的接吻了。
“白痴……”
温尚翊红着脸骂道,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和对方抵住额头,鼻尖蹭在一起,一同沉默地聆听着彼此的心跳。

心中似乎也有了这么一条椰林大道,飘满了杜鹃花的香,头顶是愈来愈蓝的天。
纯粹的蓝色,像被打翻的墨水,将心中的椰林大道渲染。

一尘不染的蓝。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
“专辑封面的颜色……就用蓝色吧。”

就这样吧,躲在杜鹃花丛后面,躲进蓝色的椰林大道,逃离这个疯狂世界,不要被命运找到。
只有杜鹃花和常春藤,知道所有的秘密。

——就我和你。

*

Chapter Text

*

谁也不记得他们在杜鹃花后到底吻了多久,只知道分开的时候,头顶的路灯已经亮起,暖黄色的光从头顶洒下,陈信宏的脸上多了道睫毛映出的阴影。

温尚翊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在陈信宏吻过来的那一刻,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男生也可以吻男生吗?
接吻了就代表喜欢吗?
他喜欢我吗?
——我……喜欢他吗?

问题一个又一个的在脑海里闪过,可当他抬起头和陈信宏对视的一刹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心里毛茸茸的,像住进了一只小奶猫一样。谁也没再说话,谁也舍不得走,只是这样抱着,呼吸着对方的味道。
那股莫名的占有欲被满足,空气里绷着舒缓的节奏,带着杜鹃花的香,就这烙在了他的记忆里。

也许从今往后,杜鹃花就是他心目中陈信宏的味道。

*

“我们终于赶上了!虽然很喘!”

1999年7月,赶在他们的24岁——偶像罗大佑拿出《之乎者也》的年纪,五月天终于发行了自己首张个人专辑。
当那张名为《第一张创作专辑》的母带真正摆在面前的控台上时,他们才有一种真的发了片的实感。封面的底色是陈信宏调出的蓝,几个学生气的大男孩靠在白色储物柜前傻笑。
头发是前一夜被抓去楼下理发店烫的,衣服是几个人随便挑的,表情管理是没有的,拍照时还被摄影师骂脸太僵。

“我们真的发片了耶。”
陈信宏戳了戳温尚翊的手臂。
“好不真实噢。”
“诶团长大人当年可是说好要请大家吃麻辣锅的~”
“哇原来你在等这个!”温尚翊笑着靠在了陈信宏肩上,“好啦当然要请你们……”
“团长大人最棒了~”
故意拖长的尾音加上习惯性地抿嘴,在温尚翊眼里,陈信宏整个人都像一只超大号的橘猫。

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把这段关系推进到了一个全新的相处模式。
温尚翊本是想回避一阵,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做过多的讨论,可陈信宏每天缠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撒娇的方式也开始花样百出。
而他偏偏就是对这一招最受用。

抬起手摸了摸陈信宏的头发,像是在撸一只性格温顺的家猫。
“怎么这么爱撒娇啊!”
“那你亲我一下好了。”

——我拥有一种犯罪的秘密约会,约会对象并不知是在约会。
——约会的秘密形式,简单而样式整齐,清淡是高级犯罪手法,一边回路寻访的警署,一边又任意犯罪意欲在蜜糖培养皿中贪婪滋养。

“……嗯?”
温尚翊一惊,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停住。
抬起头,陈信宏眯着眼睛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干嘛啦……”温尚翊慢腾腾地起身,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体挪到沙发扶手边,然后缩成一团。

“就这么怕我?”陈信宏咬了咬嘴唇。
过了半晌,温尚翊才小声说:
“别这样。”
“现在录音室里又没有别人。”
明明知道对方不肯,可他还是不死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个吻已经在他的唇间回味了无数遍,而这一点甜就这么轻易地勾出了名为贪婪的种子,在他心里一点点发芽。
不够。
还想继续。
和你。

“……算了。”
“没关系啦。”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了。

——是在害羞吗?还是……排斥我呢?

*

“我们真的一起做到了!”
站在市立体育场的舞台中央,聆听台下的欢呼声,他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首场万人演唱会。

这段时间里五个人经历了魔鬼日程,白天上通告,晚上驻唱,结束后还要回到练团室里准备演唱会。为了每天能多睡一会,陈信宏干脆在练团室旁边租了间房子,温尚翊偶尔会去借住一下,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挤在床上睡死过去。
陈信宏当然有过想入非非,可偏偏每一次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温尚翊总是先他一步坠入梦乡。
于是他也不好再有什么动作,只能盯着温尚翊的睡颜直到睡意将自己淹没。

不过,当台下无数观众异口同声喊出“五月天”这三个字时,一切疲惫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唱完最后一首《志明与春娇》,五个人挤在一起谢幕。每个人都满脸潮红,陈信宏想起高中时那次演出也是这样,只是台上的人没变,台下的人不知道多了几倍。
那时十几岁的年纪,总觉得自己算是个大人,而现在呢,反而还会幻想如果永远也长不大该多好。
转头看向温尚翊,和记忆里的轮廓重合,对方五六年前时喉结还没这么突兀,头发也没有这么长。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模样,点缀了他的高中生活,镶嵌在了他的青春里。

悄悄拉起了温尚翊的手。
干嘛啦。
他看见温尚翊用唇语问他。
当然是装傻,嘿嘿一笑假装没有看懂,然后就这样拉着温尚翊和其他三个人挤在一起下了台。
而温尚翊也没有挣脱。

晚上的庆功宴是温尚翊来请,算是兑现了当年的承诺。啤酒泡泡漫过杯沿,火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玻璃杯不断相撞发出脆响。
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并不多,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演出,还有下一张专辑,也要开始进入筹备阶段了。

“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以前有写过不少歌,可以选一选放进去。”
“那你可要快点噢,不要到到最后赶不上ddl。”
“你不要咒我啦!”
陈信宏笑着给了蔡升晏一拳,对方也很不客气地趴在他耳边补了一句:
“就像你的爱情一样,不要等我催你了才准备上场。”
“干!!你个尖莎嘴不说话会死!”
而温尚翊只是坐在一旁,用看小孩子掐架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拌嘴。
“团长大人他咒我!”
“我哪里有咒他,他的爱情现在确实是乱七八糟啊!”
蔡升晏不甘示弱,超大声地回击了过去。
“好啦你们两个!”

“对哦,说到爱情……”一边的刘谚明忽然开口:“蛋蛋怎么没来?刚刚我明明看到她在台下的。”
正在拌嘴的三个人被突然这句话按下了暂停键,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过了几秒,温尚翊才问道:
“阿信没叫她来?”

紧接着几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信宏身上。被看的感觉当然很不自在,他只好低着头小声说:
“……叫了啊,她说她晚上有事来着……”
“噢……”
温尚翊没再说话,只是把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陈信宏知道每一次提起蛋蛋温尚翊都会不自在,尽管对方已经在极力掩饰,可他还是察觉出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一点尴尬。
刚想说点什么,哪怕听起来是在欲盖弥彰,口袋中的手机却忽然不合时宜的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正式来自蛋蛋的简讯:

「我们谈谈吧,我就在你家楼下。」

关上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不住啦……先走一步。”

是时候了。
——解决自己当年因为赌气而犯下的错误。

*

虽然陈信宏没明说,但是从表情和匆匆离去的背影,温尚翊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听着其他几个团员讨论着接下来如何帮陈信宏度过失恋难关,温尚翊的心情只能说是很复杂。相较于大家的担忧和惋惜,这个时候作为“朋友”,应该要祈祷陈信宏顺利度过感情危机吧,可是心底却有一丝丝不合时宜的窃喜。

干,为什么会这样。

“你也很希望他分手噢?”
蔡升晏突然凑过来,温尚翊正在发呆,毫无防备之下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那杯还没有喝完的啤酒。

“这么心虚?”
“你这个‘也’字很微妙耶。”
面对蔡升晏的贴脸开大,温尚翊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给自己找补。
“那我就当你是承认了。”
“哇你这人……”

蔡升晏当然能看出温尚翊的心思,只是不太想和他讲,他也就很识趣地拍了拍温尚翊的肩膀,然后留下了一句“两个笨蛋”后潇洒离去。

什么两个笨蛋啊,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开始生闷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蔡升晏故意不把话说完。
其实把人抓回来追问一下就好了,但温尚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弦搭错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话说一半真没劲。

心里有火没地方发只好抽烟,胸腔里像是有一颗气球,每吸一口都好像在给它打气,憋得快要爆开。温尚翊当然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但他不会掩饰情绪,只能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说话,看着其他几个人把食物一扫而光,再一声不吭去把帐结了。

气都气饱了哪来胃口吃饭啊。
……如果陈信宏在就好了。
干,怎么又想到他。

忽然就很想给陈信宏发简讯问他要不要去河边散心,可明明都已经打好了字,却又害怕对方还没有处理好感情危机,于是只能忍着心中那股越来越旺的火把那条未发出去的简讯逐字删除。

那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再一次悄悄渗透进整个心房。

——这种感觉……真的烂透了。

*

陈信宏站在楼下,回想着蛋蛋和他说的话。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见我?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问你……」

「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喜欢的人,是温尚翊吧?
刚刚在台上你有偷偷牵他的手……我看到了。」

早已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唯一清晰的,是蛋蛋离开前哭着说出的那一句:

「我不怪你。」

他没有勇气去安慰,也没有什么理由挽留,只能说出那一句根本没什么用的“对不起”,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蛋蛋的身影越走越远。

坐在路牙石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甚至希望蛋蛋可以恨他怨他骂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平衡掉心里的那份自责和负罪感似的,至少能好受一点,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个。

玛莎确实没说错,他的爱情真的是乱七八糟。就像一个冗长的电影忽然迎来了不尽人意的结局,又很像标准的青春疼痛文学,自己喜欢的人没什么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却又无辜受伤离开。
他一直是个自卑而又慢热的人,需要别人的千百次主动和回应,才愿意慢慢敞开心扉。而温尚翊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撩拨他的心弦,然后在他想要进一步深入时悄无声息地将他推开。

夜风带着台北夏季里特有的潮湿气息拂过脸颊,胸口很闷,闷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身体里似乎有根绷得很紧的神经开始隐隐作痛,隐忍多时的感情忽然就冲出了那堵墙,灌满了整个心房。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的受够了。

*

忽冷忽热根本不叫被爱吧。

——被坚定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去分析那些蛛丝马迹和弦外之音?

*

Chapter Text

*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出奇的平静。

练团、编曲、演出,这几件事情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时间,陈信宏还要抽出时间来写新专辑的歌。时间紧任务重,公司那边又催得频繁,温尚翊看见陈信宏憔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只能一边在心里默默揣测一边期待着陈信宏向他主动敞开心扉。

可温尚翊憋了将近两个礼拜也没等到陈信宏主动向他更新自己的感情状况,只是在独处的时候窝在沙发里盯着地板缝发呆,整个人像是个蘑菇。
于是温尚翊终于主动开口。

“分手了?”
“……啊。”

虽然早就从蔡昇晏那里听来了答案,但是听到陈信宏亲口承认的那一刹那,温尚翊还是会有一种“原来是真的”的感觉。

“还在想她?”
“也没有啦……就是觉得有点遗憾。”陈信宏小声说道:“好像有什么离我越来也远了,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还用想吗?”温尚翊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爱情啊。”
而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只见陈信宏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来过的脑袋终于动了动,转向了温尚翊这边,盯着温尚翊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开口:
“……不是。”

温尚翊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别过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噢”,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然后就是沉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要不问一下为什么会分手?
干,这句话简直可以在陈信宏身上打出多重暴击,何况现在的陈信宏是丝血状态,急需救援。
那该说点什么啊?既能疗愈一下陈信宏受伤的心灵又能避开敏感话题?
气氛尴尬到温尚翊想要逃跑。可如果真的逃跑陈信宏会怎么想?下次见面要怎么圆回来?类似的想法像是雨后春笋般涌出来,好朋友失恋难过需要开导自己临阵脱逃,怎么想来都不够义气。
思来想去也找不出最优解,只好把手边的外套蒙到头上装鸵鸟。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温尚翊快要睡着,终于听到了陈信宏的声音:
“阿翊你说……人和人的感情会持续很久吗?还是会阶段性的陪在彼此身边,再慢慢淡出,以此往复呢?”
这个问题太过于陈信宏了,温尚翊迷迷糊糊听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所以你很害怕失去?”温尚翊掀开脑袋上的外套,抓了抓头发,终于将自己重新开机。
“……是啊。”陈信宏抿了抿嘴,“如果注定要失去的话,宁可从未拥有过吧。”
“那会很心痛吧……”温尚翊思索了一会,笑着说:“说不定是有位天使看见你活得太痛苦,就化身成朋友和恋人,陪你走过最寂寞的日子,然后趁着你不注意时悄悄离开……”
话还没说完温尚翊就沉默了,陈信宏凑上来抱住了他
而他就这样不争气的败下阵来。

“那你呢?”陈信宏悄悄拉住了温尚翊的手,“你也会……离开我吗?”
“……我?”温尚翊一愣。
上一次牵手可以追溯到两人逛台大的那一天,之后就是那个躲在杜鹃花丛后交换的吻。
——陈信宏……是在试探吧?
不知道要不要回应,也不知道该怎样接下这一招,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挣脱。

“我当然不会啊。”
这句话起到了很明显的治疗效果,听到后的陈信宏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脑袋在温尚翊的脖颈上蹭个不停。

“那这么说来阿翊不是天使啰。”
“我们只可能是彼此的孽缘业障啦。”

*

孽缘也好,天使也罢。
渴爱的水坝大开,无数的接吻和拥抱都只是欲盖弥彰。
——而你却送给我一盒拼图,耐心地一块一块把我拼出来。

*

连续几日的高温是台风的前兆,整个台北像是闷在铁皮里让人透不过气。尽管已经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但仍然无法阻止稠乎乎的空气凝在练团室里。

因为天气原因,这次的练团没有持续到深夜。只是陈信宏还身负歌债没法脱身,在大家离开后独自一人留下来写歌词,直到坐了太久腰实在需要休息才钻出工作间。

“怎么还不回去?”陈信宏推开门,发现温尚翊也没走,正抱着吉他打磨那段未敲定的solo。
“这一段还有待商榷,我先自己改改看。”温尚翊没有抬头,拿起笔在谱子上又添了几个音符。
“已经开始下雨了耶。”陈信宏走了过去,戳了戳温尚翊的手臂。
温尚翊这才抬起头,注意到窗外已经开始刮起一阵又一阵风。
“啊,台风要来了。”温尚翊摇了摇头,“本来打算今晚回家一趟来着……”
这几日工作太过繁忙,温尚翊几乎天天都跑去陈信宏那里借住,甚至最拼的那天干脆在练团室打了地铺。
“还是去我那里好了。”陈信宏抬起手绕着温尚翊的发梢,“刮台风还要一个人睡,超害怕的~”
“干,陈信宏你不撒桥会死。”
“团长大人我好怕怕~”
“好啦我陪你就是了!”

*

“看电影吗?”陈信宏朝着刚洗过澡的温尚翊晃了晃手中的碟片。
“谁的片子?”
“张国荣和梁朝伟。”
“好棒的阵容。”温尚翊抓了抓半干的头发,靠在床头,“那确实要看一下啰。”

其实根本不需要问,温尚翊知道陈信宏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看电影,尤其是这段时间常来借住,亲眼看着柜子里那摞碟片越积越高。
碟片放入播放器,房间里的灯光调暗,只留下了陈信宏手边的那盏台灯还没关。温尚翊转过头,发现陈信宏手里正捧着歌词本。

“还要写噢?”
“这一首快写完啦……你先看嘛,我等下就写好了。”
温尚翊没再说话,轻轻把头靠在了陈信宏肩上。
这张床对于两个男生来说确实是有点小,两个人甚至只需要盖一条被子,不需要特意靠近两个人就能贴在一起。
温尚翊本来打算,看到犯困就催陈信宏关灯睡觉,毕竟忙了这么多天,赶上台风休假,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补觉。
可刚看到第一幕,温尚翊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刚开场,就是大尺度的激情戏。
两个男人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还有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呃……”温尚翊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他想过两位影帝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却怎么也没猜到是这样的剧情。
自然又无法克制地想起了和陈信宏的种种:穿过了烟圈的心跳,淡水河边的十指相扣,还有杜鹃花丛后那个隐蔽的吻。
电影中黑白和彩色穿插,剧情朦胧的发展,他和陈信宏之间的回忆也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闪过。

“这片子叫什么?”
“《春光乍泄》,还拿了金像奖嘞。”
“……你以前看过吗?”
“没有。”
悄无声息地把脑袋从陈信宏肩上移开,又偷瞄了几眼,发现对方也放下了手中的歌词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入神。

轰隆——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两个人之间的尴尬越积越高。思绪很乱,乱到根本理不清。
整个屋子都被床边的台灯和电视机里的光线映成了暧昧的暖黄色,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被加热,然后慢慢沸腾。
尴尬地别过头偷瞄陈信宏的侧脸,结果四目相对。
好死不死的,电影刚好放到了何宝荣与黎耀辉共舞的片段。
温尚翊还来不及思索究竟要怎么化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居然硬了。

*

“……我先睡了。”
在陈信宏开口之前,温尚翊以最快速度滑进了被窝里,翻了个身卷走一大半被子。

“真的只是睡觉嘛?”
他听见陈信宏从背后靠了过来,而他的面前就是雪白的墙,整个人都被陈信宏堵在角落里。
心里有鬼却又无法逃脱,只好弓起腰,活像只虾米。

“我困了,你快关灯嘛。”
“……如果我不呢?”
“陈信宏你……”这一刻温尚翊简直有种想要一口咬死陈信宏的冲动,可是碍于羞耻,他只能把身子蜷成一团。
“在躲什么啊。”
可陈信宏偏偏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放开我,我要睡了。”
“别告诉我你是对着电视机硬的。”
温尚翊只觉得自己要炸了,脑子里轰过一声巨响。
“我……”
剩下的话温尚翊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腰上。
作为男人,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粗重的呼吸拍打在后颈,将最后一点理智也烧的干干净净。

“阿翊。”
他听到陈信宏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了,任由对方像是摆弄玩具一样把他平躺着按在床上,压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

Chapter Text

*

陈信宏发誓,这绝对不是他的别有用心,也不是所谓的蓄谋已久。

他只是知道《春光乍泄》是部同性电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场尺度就会这么大。本来以为,温尚翊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看到一半睡过去,然后他就可以趁着熟睡轻吻对方的侧脸。

可今天,温尚翊却丝毫没有要提前睡去的意思。

滂沱的雨声回响在窗外,让人脸红心跳的电影,光线恰到好处的昏暗,混着温尚翊身上的沐浴露香,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一边想着温尚翊为什么还不逃跑要不就这样亲上去算了,另一边又闭上眼睛念了千遍万遍要冷静坚决不可以。冲动和隐忍就这样在胸口里杀了个暗无天日,然而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里欲望是最不听话的。
他甚至需要绷紧每一根神经,才不至于让那团名为欲望的火窜烧整个心房。

睁开眼,和温尚翊的目光撞了车,终于兵败如山倒。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早已无力挣扎。

于是他用力吻了上去。

*

他仗着体型优势死死将人压在身下,毫无章法地亲吻。感觉到温尚翊咬紧牙关以示抗议,他就轻轻舔舐对方的唇,趁着温尚翊因为痒而被迫放松后乘虚而入,舌尖与舌尖交缠过后,再近乎疯狂地吻过温尚翊那些让人着迷的地方:先是眼睛,然后滑向耳朵,再到下巴,锁骨,肩膀,最后停留在胸前的两颗红豆上。

双手钻进布料中覆上温尚翊柔软的腹部,对方明显挣扎了几下,他没有理会,攥住衣角,一把将碍事的背心扯下。
“等……等一下……唔……”
温尚翊的挣扎和祈求就这样淹没在了雨点一般的吻里。

积累已久而爆发的冲动总是要比想象中强烈百倍,温尚翊的气息就这样将他包裹其中,让他无法自拔。
“阿翊……阿翊……”
他叫着他的名字,咬住他的喉结,将手伸进了身下人的内裤里。

“陈信宏……!”
温尚翊绝望地叫了他的名字,拼命扭动着腰肢。
他望向温尚翊的眼底,漆黑的瞳仁中,带着祈求的味道。
可偏偏在这个时刻,祈求和反抗都成了催化剂,让一切都失控。

“下面都硬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逞强吗?”
陈信宏慢慢撸动着温尚翊的欲望,对方抑制不住的呻吟传入耳中。
“别这样……”
羞耻心在此刻爆棚,温尚翊只觉得脸烫得不像话,下意识用胳膊隔绝陈信宏灼热的目光。
这个动作引起了陈信宏的不满,他撑起身,捡起被他脱掉的那件背心,再抓起温尚翊的手腕,将温尚翊的双手绑在床头。

“你放开我……”
“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他压回了温尚翊身上,挤进温尚翊腿间,性器一下一下顶着对方的大腿。
“不可以……阿信……不可以……”
温尚翊的语气已经近乎求饶,可陈信宏哪顾得了那么多,眼神一暗,扒下了温尚翊身上仅剩的那条内裤。
手上变本加厉地撸动着温尚翊的欲望,牙齿啃咬着温尚翊的唇,甚至连嘴角都被他狠狠掠夺。他当然听到了温尚翊的祈求,可他手中硬邦邦的欲望不会说谎。

如果求饶是催情的良药,那么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则是烧断他理智的最后一把火。

于是他什么都顾不的了,扳起温尚翊的双腿架在肩膀上,伸手摸出枕头下面那管护手霜,在手上胡乱挤出一大坨,朝着温尚翊的穴口探去。

“啊!”
身下的人惊叫着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开始扭动着腰想要逃跑,却被他死死压住。

陈信宏以前看过片子,也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做过功课,对这种事情的认知虽然算不上是白纸一张,但终究没有实践经验。他看着温尚翊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心中多多少少泛起了一丝歉意。

“放松。”
他掐了掐温尚翊的臀肉,趴在温尚翊耳边小声说。

“你以前……做过吗?”
“……没。”他略带窘迫的回答。
“但是我以前做过功课……不会让你很难受。”
“你……你他妈的这是蓄谋已久。”
听见温尚翊胡乱骂了一句,之前的那点歉意瞬间烟消云散了。

蓄谋已久吗?你说是的话那就是吧。

手指按压着内壁,不断抽送翻搅,陈信宏把自己做过的功课的所有步骤和看过片子的姿势在脑海里过了个遍,直到三根手指能在那个湿热的小洞里肆意进出,他才敢抽出手指,将性器凑了上去。
他感觉到温尚翊颤抖了几下,下意识想夹紧双腿,却因为他在中间顶着,双腿误打误撞地环上了他的腰。

“我进来了。”
他趴在温尚翊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疯狂抽插的念头,将硬得发胀的性器缓缓顶了进去。

“停下……不要……呃啊……陈信宏!”
温尚翊惊叫一声,眼眶瞬间湿润起来。被强迫的委屈与羞耻和疼痛感一起,让他终于克制不住呜咽。

刚进来一个肉头就撕裂一样的疼,剩下的部分,温尚翊不敢想。

怎么可能进得去?根本不可能。

“拿出去……好痛……呜呜……”

陈信宏感受得到身下人在发抖,平日里他见不得温尚翊哭,可在这个时候的心疼里却掺杂了许多莫名的满足。

抬起头,对上温尚翊的眸子,里面荡漾着一汪春水。

陈信宏只觉得自己要被溺死其中。

他本想按照做过的功课那样,慢慢进入细水长流,可温尚翊挣扎扭动在此刻无异于煽风点火,已经初尝被内壁紧紧裹挟的快感,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拥有更多。

不够。
这样不够。

他眼神一暗,双手固定住温尚翊的腰,咬着嘴唇,一口气将性器全部顶了进去。

“拿出去……陈信宏你个混蛋……啊!!”

这样的动作换来了温尚翊的哀嚎,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啊……太深了……好痛……啊………!”

温尚翊早就知道陈信宏的尺寸,平日里只会调侃对方童颜巨龙,可轮到自己身上,本就不情愿的第一次再碰上器大活差,简直是多重折磨。

内壁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绞紧,温尚翊终于崩溃了,只觉得陈信宏的性器像根烧红的铁棍,又烫,又粗,又长。被操哭当然很羞耻,可双手被绑着无法遮挡,哭泣的模样就这么暴露再陈信宏的视线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陈信宏这种长相可爱性格文艺的人鸡巴又何苦长这么大。

“放松,乖……不要乱动。”

陈信宏辗转吻在温尚翊的胸口,舌尖不停挑逗着那两颗早已挺立的红豆,身下人吃痛的呻吟瞬间变成了撩人的喘息。

“快滚出去……啊……不要了……”

他当然感受得到温尚翊的不适和不情愿,可又哪里肯停下,只怕是拆骨入腹也不能满足,于是抱歉地吻去温尚翊的泪珠,下半身又无法克制地狠狠抽插着,一下又一下。

——我们在做爱,在做人与人间最亲密的事情。

越来越大力地抽送引起了温尚翊抑制不住的呻吟,迷迷糊糊中用最后的意识咬住下唇,可陈信宏却故意在这时吻了上来,撬开他的牙关,肆意掠夺他的口腔。

从里到外,都被陈信宏占有。

陈信宏没有经验,活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但他有最原始的本能,他知道顶得越深,插得越狠,就会越满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狠狠侵犯温尚翊。

而这种念头就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越积越高,粗长的性器丝毫不顾甬道里的嫩肉哭着绞紧,凶狠地挤开内壁长驱直入。

“太快了……阿信……慢一点……太深了……”

温尚翊的声音已经甜腻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脖子后仰,陈信宏趁机咬上了他凸起的喉结,发狠顶了几下,每一下都操到最深处,引得温尚翊发出一阵惊呼。

“嗯……我不行了……阿信……阿信……我……啊!!”

陈信宏握住温尚翊的性器,发狠撸动了几下,温尚翊就这样交代在了他的手心里。
泪水划花了脸,双腿如同败军的城门般被陈信宏打开到最大,痛感和快感混合着,羞耻和委屈却占了上风。
后穴在射精后下意识地缩紧,身体也敏感百倍,陈信宏每动一下温尚翊都觉得难耐,可他早已经无力挣扎。

“别弄了……”
温尚翊祈求着。

“再忍忍,我快到了。”

陈信宏吻了上来,胡乱掐着温尚翊的乳头,下半身放慢了速度,但一下比一下操得更深,最终尽数射进温尚翊的身体里。

他紧紧抱住还在战栗的温尚翊,舔咬着对方的锁骨和肩膀,慢慢将性器退了出去。
白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出股间,小穴早已被他蹂躏到红肿,是说不出的色情。

射精过后的空虚慢慢侵袭了大脑,可心里某个部分却被填满了,暖融融的。
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瞬间,最后却只剩下那一句我爱你,他张了张嘴,温尚翊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

陈信宏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解开了还绑在温尚翊手上的背心,不等他说出一句对不起,就被对方狠狠踹了一脚。

“温……”
“滚开。”

那句表白就这样停在了嘴边,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刚刚的温情缱绻被击了个粉碎,可他仍旧不死心,下意识凑上前去。

啪——
换来的则是更加狠心的一记耳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和狂风撕扯在一起,裹挟着石子和沙粒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信宏跌坐在床上,看着温尚翊一瘸一拐跑去洗澡的背影,电视机里的影片已经放到结局,只剩下滚动字幕和片尾曲悠悠的唱下去。

可他听不到。
在温尚翊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过后,他什么也听不到。

*

碎碎念:

与lofter审核斗智斗勇五天后终于放弃决定把家搬来ao3
终于不用再过套了无数次娃还要被屏蔽的日子了呜呜呜呜呜

Chapter Text

*

花洒中的水打在身上的一瞬间,温尚翊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水温还来不及变热,可就是这样冰冷的温度才让人清醒。

刚刚的事情在脑子里从头到尾回放了个遍,就像是一场不断跳帧的电影,他看到陈信宏近乎疯狂的眼神,看到电视机里画面的黑白交错,看到雨滴爬过玻璃窗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甚至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影片的主角明明是黎耀辉与何宝荣,可“春光乍泄”的人却是他们。

“阿翊……”
温尚翊听到陈信宏在门外喊他的名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只是此刻的他实在无力回应,只好故意把水流开大,试图掩盖住陈信宏的声音。

“阿翊……是我不好……”

可水流已经开到最大却依然盖不住陈信宏的声音,温尚翊懊恼地蹲在地上捂住眼睛。

如果穿越回几年前告诉温尚翊见未来他会和一个相同性别的人滚到床上去,温尚翊一定会当做是谁的恶作剧。
前几段情感经历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女生,就连偷偷看过的小电影主角也都是一男一女。

而当“第一次”真的到来时,对象却是个男孩子。

从牵手到接吻,再到滚上床,其实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可那个人,偏偏是陈信宏。
只因为是陈信宏,所以又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水到渠成。心中的警铃早已大作,只是一直到了最后一步他才终于惊醒。
他知道自己和陈信宏早就超过了所谓的友情,可是……爱情?友情早就以上,恋人还未满,就先把不该干的事情全干了个遍。

——与其说是生陈信宏的气,不如说是在气自己。

水温逐渐变热,雾气氤氲着爬上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模糊了镜中那副身体上留下的爱痕。眼底的泪宛如窗外的雨水般越积越高,溢出眼眶后被花洒喷出的水哗啦啦的带走。

手掌变得越来越烫。
刚刚那一耳光……真的过分了。

他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

一场台风卷走了夏日的最后一丝炎热,天气开始逐渐变凉。一早一晚出门的时候甚至需要披上一件外套。

这倒是给了温尚翊一个很大的台阶,为了遮住那晚留下的痕迹被迫穿了好几天长袖,换作平日石锦航一定会联合起蔡升晏来扒他的衣服,笑他禽兽从良,而如今这个气温下,两个烂人只会比他捂得还要严实。

“哎怪兽你怎么坐我这里……”
刚进门的石锦航看见自己的位子被温尚翊先一步霸占,十分不解地发问。
“在一个地方呆腻了啊,想换个椅子坐坐。”
“你不和阿信挨在一起……”
“管那么多?快去拎北那里坐啦。”

对于石头来说倒是坐哪里都一样,可平时温尚翊不是一定要挨着主唱坐吗?本来想追问几句,可温尚翊周围的低气压愣是让他把话憋在了嘴里。
转头一看,发现陈信宏也挪了窝,一个人缩在鼓旁边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这也太反常了吧!!

石锦航被陈信宏盯得发毛,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在两位学长间徘徊了半天,一堆问题想要问,却因为害怕变炮灰而硬生生咽回了肚子。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他朝着蔡升晏做夸张的口型问道。

我哪里知道!
蔡升晏耸了耸肩,用更加夸张的口型回复。

练团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到了中场休息时学弟组拔腿就往门外跑,顺便一左一右架走了不明所以的谚明。

屋内里只剩下陈信宏和温尚翊两个人。

“阿翊……”
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的陈信宏终于站了起来,朝着温尚翊走了过去。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那晚的台风离开了台北却一直徘徊在他心里,把一切都吹了个乱七八糟。现在,他只是想和温尚翊好好说句对不起。

可温尚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吉他,然后腾地一下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连头都不抬一下。

砰——
温尚翊摔上了门,力道狠得连地板都跟着震了几下,紧接着,脚步声愈来愈远。

那一刻,陈信宏的心也被震碎了。

*

“吵架了?”
温尚翊走后没多久,蔡升晏就返回了练团室。
“……是。”
陈信宏闷闷地回答。
“你们两个难得闹得这么僵耶,怎样,告白失败了?”
陈信宏瘪着嘴摇了摇头。
“那你倒是说原因啊!”
“……不想说。”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解决问题啊!”
蔡升晏急得说话音调都高了一个八度,可当他看见陈信宏通红的眼眶时,又觉得自己现在的攻击性有点太强了。

“没关系啦你慢慢讲,他现在在和石头谈心。”

果然语气柔和的尖莎嘴是撬开主唱嘴巴最好的道具,陈信宏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后,就连平时钟爱言情狗血故事的蔡升晏也差点绷不住。

“我说你们两个……”
“……你也想怪我吧。”
信息量太大了,一向尖牙利嘴的蔡升晏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怪你干什么啦……”
就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蔡升晏只好闭嘴,两个人赶紧在门打开之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进门后石锦航先和蔡升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背着温尚翊比比划划了几下后,气氛似乎有所缓和,大家也都明显放松了不少,进度是之前的好几倍。

陈信宏在间奏时望向窗外,树木依然葱绿,只是没了盛夏时的那种嚣张,空气中有尘埃漂浮在光线里,阳光也褪去了锐利变得愈加钝重,微微烘着后背。

——夏天,终于到了尾声。

*

之后的几天里温尚翊一直躲着陈信宏,对方起初会不死心地靠上前来,在冷处理几次后终于放弃,两个人除了练团再无其他交集。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只是现在该怎么面对陈信宏?他实在是无法体面地和对方面对面,只好绕着走。

新专辑的主打歌终于被陈信宏写好,其他三月天在观赏过后很有默契地拖着陈信宏下楼买宵夜,温尚翊终于得以接近这首歌的手稿。

……《爱情万岁》?
整首歌似乎都笼罩在闷热的夏夜里,压抑无处发泄的情和欲,尽情嬉戏过后的空虚与迷茫,全部藏进一场突如其来越下越大的雨。

明明叫爱情万岁,但字字句句都没有爱情。

虽然陈信宏说这首歌的灵感来源于同名电影,可脑海中偏偏有一个声音在重复:这是在写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温尚翊早就告诉过自己团员之间怎么可能有爱情,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到不能再直的金属男人。

可是……心里还是会莫名其妙的难过。

原来在他心里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没有爱情,各取所需,一拍两散。

这个想法很快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又以及快的速度长成参天大树,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树上的枝桠般朝着各个方向延伸着。

叮铃铃——

一声电话铃打断了温尚翊的胡思乱想,他循声找了半天,直到电话已经被那头的人挂断,才发现声音的源头是陈信宏的手机,孤零零地被人落在沙发缝里。

这家伙怎么这么粗心,出门连手机都会忘带。

温尚翊将手机从沙发缝里解救出来,正想着把它放回陈信宏的座位上,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叮——

这次是一条简讯。紧接着,小小的屏幕上弹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还是会想你。」

发件人:蛋蛋

看到的一瞬间,温尚翊胸腔里那颗因为生气而膨胀的气球,终于炸开了。

*

“所以他就一直这样不理你?”
“你们有好好谈过吗?”
“这样也不是办法吧,之后打算怎么办?”
三月天把陈信宏围在中间,一人一句地问着。

“他现在连一句话也不想听我讲。”陈信宏低着头,“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哎要不这样……”
蔡升晏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练团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五个人均是一愣,紧接着刚刚还聚在一起密谋的他们迅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心虚地将视线移开。

“今天先到这里吧。”
温尚翊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哎怪兽……”
还被蒙在鼓里的刘谚明想追问,却被蔡升晏一把捂住了嘴。
“你干嘛!”
“等下再跟你讲嘛!”
蔡升晏朝着刘谚明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将陈信宏推了出去。
“等下……!诶!!”
陈信宏被推了个趔趄。
“快去追他啦!!”

*

“阿翊……”
“阿翊对不起……”
温尚翊在前面走,陈信宏就在后面跟着,始终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陈信宏这样叫了温尚翊一路,温尚翊也就装聋了一路,始终没有回过头。他本来想着,陈信宏没多久就会放弃转身回家,可他们已经走出了太远太远,一直走到路上没人陈信宏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阿翊你有在听吗……?”
“能不能闭嘴。”
温尚翊终于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没回头,低声说道。

“你终于肯理我了。”
陈信宏的声音沙哑连温尚翊都快听不出。
“你这样真的很烦。”
“对不起……”
“噢,对不起,然后呢?你想听我说什么?”
温尚翊的语气冲得不像话,让本来就小心翼翼的陈信宏更不敢说话了。

“没什么……”
“那你不要再跟着了。”

说完,温尚翊抬腿就要走。
他才不想承认自己是心疼了,陈信宏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差他不是没听出来,今天甚至连主歌部分的音都连破好几次。
根本不敢转过身,再多待一秒就要露馅。

可偏偏就在这时,陈信宏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触电一般的感觉瞬间从指间爬上脊背,心跳陡然加速。

“……你别不理我。”
短短五个字,声音轻轻颤抖着,像一片打着旋的落叶。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足矣让温尚翊溃不成军。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会怪你……”
路灯的光影透过树荫,斑驳在陈信宏的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颤抖着的嘴唇出卖了他,小心翼翼的,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家猫。
“我就是……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躲着我,晾着我。阿翊,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夜风吹过,卷起了几片落叶。温尚翊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不心疼?怎么可能舍得就这样看着陈信宏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怎么会不知道冷战这几天里,陈信宏悄悄把他的拨片捡走,摩挲过上面的每一道划痕;怎么会不知道陈信宏午睡时偷偷披上自己的外套,只为了呼吸他的味道。

怎么会不知道……陈信宏对他的感情和别人都不一样。

可是蛋蛋的那条简讯就像一把刀子,缓慢而又持续地割着他的神经。

——那陈信宏对蛋蛋呢?是爱情万岁还是真爱不怕万难?

温尚翊又突然觉得好不公平,明明是自己先出现在陈信宏的世界里,为什么拉拉扯扯分手后又暧昧不明的人是他们。

占有欲瞬间爆棚,那把由简讯化成的刀子终于割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妈的。”
温尚翊终于转过身来,红着眼看向陈信宏。

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不是什么文艺青年,说不出那些七拐八拐最后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可是绕不开,心中那股占有欲和理智的战争愈演愈烈。

“阿翊……”
他听见陈信宏轻轻叫了他的名字,而他则踮起脚,宣示主权般吻上了陈信宏的唇。

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

陈信宏知道,他对温尚翊的感情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会越走越远,永不消亡。
他也知道,自己会将这份暗恋永远藏在心底,然后看着温尚翊恋爱,结婚,生子,默默地祝福,永远不会宣之于口。

这一切是那么理所应当,只是某一步偏离了轨道,而他们又默契地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酿成大祸,装作视而不见。
一步错步步错,就在陈信宏以为他们之前的擦枪走火的事会被两个人埋在心底带进棺材时,一切都被温尚翊那一句轻得近乎听不见的话改变了。

“回你家。”
温尚翊趴在他耳边说。
声音很轻,轻得近乎听不见。
可只是近乎。

陈信宏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爱情万岁》不是写给温尚翊的,可他们之间,真的要“爱情万岁”了。

——对你来说,大概只是荷尔蒙和多巴胺作祟,又何谈爱情。

*

Chapter Text

*

回家的路上是诡异的沉默,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却又都装作若无其事,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温尚翊猛地把陈信宏推在房门上,一同贴上去的除了自己发烫的唇还有早就乱了节拍的呼吸。
他近乎疯狂地吻着陈信宏的唇,甚至听到了牙齿碰撞的声音。身高差大到踮起脚来接吻都有些困难,他就环住陈信宏的脖颈,再将手掌狠狠按在对方的后脑勺上,让陈信宏被迫低下头。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占有欲霸占了上风。

“我们、呃……真的要这样吗?”
“闭嘴。”

他才不要听陈信宏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于是变本加厉地撩起了陈信宏的衣摆,手掌游戈过对方的胸和腰线,最后钻进了内裤。
性器被握住的一瞬间陈信宏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被人握住的感觉还是太奇怪了,更何况那个人是温尚翊,是他的心上人。

“阿翊……”

陈信宏哑着嗓子叫了温尚翊的名字,可温尚翊没有理会,狠狠地堵住了对方的唇,手上变本加厉地撸动了几下,伴随着闷哼声,那根半软的东西就在他的手掌心里慢慢胀大,硬得不像话。

“你难道不想要吗?”
温尚翊仰着头问道。
“……想。”
“那就不要废话。”
陈信宏的回应是用力的回吻。

温尚翊推着陈信宏进了卧室,将陈信宏按在床上,腿一跨坐在了对方身上,双手抓住陈信宏的衣角将碍事的衣服一把扯去,然后一路向下,隔着内裤肆意抚摸着那个已经支得老高的的帐篷。

“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温尚翊一边扯掉陈信宏的内裤一边说。

内裤被脱掉的瞬间,早就硬得发烫的欲望就这么弹了出来,在温尚翊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
那一瞬间温尚翊还是愣住了,不说害怕是假的。上一次就是这么大个东西顶进了自己的身体,器大碰上活差,简直让人不堪回首。

“乖一点,拎北可不会像你那样乱来……”
就当温尚翊在想陈信宏明明都已经硬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能忍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自己怎么又被压在下面了!!

“陈信宏你他妈……!!”
还没说完的话全被堵在了嘴里,他只觉得陈信宏的吻要比刚才凶猛百倍,就连呼吸都被掠夺。
分开时陈信宏狠狠咬了温尚翊的唇,温尚翊疼的惊叫了一声。

陈信宏不明白温尚翊为什么突然这般急不可耐。他将这一天的记忆在脑海里仔仔细细过了个遍也找不到答案,而温尚翊看起来似乎也不会告诉他原因,只是一味地在他身上点火。

陈信宏其实一点也不想这样,他一直是个坚信性和爱密不可分的人,有了爱才有性。
他想拥有温尚翊不假,可他更清楚,温尚翊不喜欢他。
而那个让他将性和爱分开的人……也是温尚翊。
是他唯一的心上人,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温尚翊啊。

“为什么要这样?”
他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管那么多……想做不行吗?”
温尚翊不满地用下身蹭了蹭陈信宏。

温尚翊做事一向主张直截了当,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火,陈信宏又偏偏在这种时候磨磨蹭蹭,这让他很不爽。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换拎北来。”
温尚翊只觉得,自己的占有欲不会比现在这一刻更强了。
无论是他占有陈信宏,还是陈信宏占有他。
现在,他只想让陈信宏属于他一个人。

男人是最听不得挑衅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于是陈信宏再也忍不了了,他低下头咬住温尚翊的唇,在温尚翊的口腔里横冲直撞,舌头交缠的水声在不久后被身下人求饶一般的喘息声所取代后,他又偏过头去,舔咬着温尚翊的耳朵,慢慢滑到锁骨和肩膀。
三两下把温尚翊扒了个精光,膝盖顶开温尚翊的双腿,胡乱在枕头下摸出护手霜后,直接将出口抵在温尚翊紧闭的穴口,用力一挤。

冰凉的护手霜挤在臀缝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温尚翊下意识地扭了扭腰。

“不要乱动。”
陈信宏低声说道。
修长的手指探入湿热的甬道里,不断按压着内壁,另一只手握住温尚翊的性器不断撸动着。

“嗯……”
温尚翊依然不习惯这种异物感,皱起了眉头。

“痛吗?”
陈信宏轻声问。
“……不痛。”温尚翊用软绵绵的声音回答着,“你进来……现在就进来。”
“不可以,你会受伤。”
陈信宏早已双眼通红,可还是耐着性子给温尚翊做足了前戏,直到小穴可以容纳三根手指才抽出。
他一秒都不想多忍了,固定住温尚翊的腰,一个挺身将性器的头顶了进去。

“啊……!”
说不痛是假的,尽管已经做好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准备,当那么大个东西插进来时,温尚翊还是有种要被捅穿了的错觉。

虽然痛,心中的占有欲却没有被完全满足。

“阿信……阿信……”
温尚翊胡乱叫着陈信宏的名字,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凑到耳边低声说:
“操我……狠狠操我。”

“是你自己说的。”
在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掉之前,陈信宏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将温尚翊脸朝下压在床上,折成一个跪趴的姿势,胳膊压着温尚翊的后背,臀部高高翘起的姿势让粉嫩的小穴暴露无遗,性器抵在臀缝上轻轻摩擦着。

陈信宏其实不太喜欢后入式,他更想看着温尚翊的眼睛,可奈何温尚翊的腰背实在是漂亮,肌肉匀称线条流畅,没有多余的的赘肉。
这么养眼的身体不看看简直太过可惜,而后入式刚好可以将温尚翊的腰背一览无余。

陈信宏掰开翘起的臀瓣,尽管他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要冷静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把人弄疼,可当进入的一瞬间,他还是无法克制地将整根性器全部顶了进去。

“呃啊——”
温尚翊惊叫了一声,随后张嘴咬住了身下的被子。

不等他适应,陈信宏就开始不断抽插起来。

好痛,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想让陈信宏停下。
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占有欲被满足的感觉。心理上的满足甚至大过了身体上的不适,就连痛楚都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操我……阿信……啊……慢点……”
陈信宏顶的太狠了,温尚翊下意识想躲,可腰却被陈信宏擒住,每一下都顶到了最深处。
没有什么节奏,也控制不住力道,经验不足硬件条件却又超乎常人,器大活差这个词用来形容陈信宏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好吗……?”
陈信宏弯下腰,胸口贴住温尚翊的后背,低下头轻声问道。
“不要管我……呜……”
手被陈信宏从床单中抠了出来,温尚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紧接着,陈信宏与他十指相扣

像在河边的那晚一样。

——你追着火车时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要记得我。

回忆不断涌上心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河水拍岸的声音,又或者是身后交合处淫荡的水声,这都已经不太重要。
深蓝色的床单宛如河水一般包裹着两具正在交媾的身体,一波又一波的快感是那被风掀起的浪花,温尚翊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艘小船,随着陈信宏的动作晃啊晃。

只是要我记得你就足够了吗?
还是……又骗了我?

那一瞬间温尚翊突然觉得好委屈,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背入式这个姿势插得太深,也许是陈信宏力道太狠,也许是因为太痛,也许是因为察觉到陈信宏似乎又骗了他,也许是……

温尚翊不敢再想下去了。

耳边是胯骨撞击发出的啪啪声,还有淫荡的水声,前端硬得发胀,手却被陈信宏紧紧攥住十指相扣。

“帮我……”
温尚翊难耐地扭了扭腰祈求道。
“嗯。”
陈信宏轻轻应了一声,抽出性器将人翻了过来,捉住温尚翊细瘦的脚踝,把腿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再将枕头垫在对方腰下,伸出手抚慰对方的前端,勃发的欲望再次顶进了湿热的甬道。

“太深了……唔……”
正入式很适合接吻,陈信宏便毫无章法地吸吮着温尚翊的唇。他刚刚已经忍了太久,他想看温尚翊高潮的模样,想吻过温尚翊身体的每一处,想将温尚翊完完整整地拥有,从里到外。

“阿翊,叫我的名字。”
陈信宏不喜欢在做爱时说太多的话,所有的情欲都表达在吻中。可这时,他却很想从温尚翊口中听到他的姓名。

“阿信……嗯……陈信宏……”
对方乖乖就范,这让陈信宏非常满意,把手按在对方胸口,不断挑逗着那两颗红豆,温尚翊的呻吟声马上变了调。
陈信宏的速度再次加快,力度也不断变重。他只觉得性器已经硬到发痛,每一次插到底时湿热的甬道都会被狠狠绞住,离开时又会收缩着挽留。

而就在他快要被欲望淹没时,温尚翊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脸颊。

“还在痛呢。”
他知道温尚翊还在为上次那一巴掌而耿耿于怀,于是笑着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对不起……阿信……对不起……”
他本以为温尚翊会让他不要闹了,可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温尚翊带着哭腔的道歉。

——陈信宏不知道,其实那一耳光打出去的一瞬间温尚翊就已经后悔了。

冷战的这几天里,温尚翊没有一天不在懊悔中度过,可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只能看着陈信宏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而又无能为力。
他甚至希望陈信宏可以还手,可等来的却是陈信宏的那句“我不会怪你”。

——你不怪我,可我会自己怪自己啊。

沉默了片刻,陈信宏轻轻将温尚翊的手按在唇边,闭上眼,近乎虔诚地吻过了他指尖的每一道琴茧,再到掌心,然后是手腕,顺着胳膊一路蜿蜒,接着是肩膀,锁骨,下巴,轻轻碾过嘴唇,最后停留在耳边。

“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
他听见陈信宏轻声说。

而就是这一句话,这个动作,将温尚翊心中最后的那一点防线也全部击垮。
在眼眶里打转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决堤,止不住,如同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怪我?
——不要再多我这么好了,我会……离不开你。

陈信宏低下头,小心吻去他脸上的泪珠,可下身的动作却越来越狠,每一下都顶到最深处。

“对不起……呜……你别这样……啊……!”

这样的动作让温尚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喘息,甜到发腻的呻吟声从喉咙里倾泻而出。
他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汽端详着眼前的人,盯着陈信宏的眼睛,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下抽插,在前后都被不断刺激下,他终于缴械在陈信宏手心里。

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高潮的,射精过后内壁下意识的缩紧让陈信宏也控制不住,发狠顶了一下之后尽数射进了温尚翊体内。

余韵还未散去,他们紧紧相拥。
怀中的人还在不断战栗,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如果能的话,陈信宏甚至愿意死在这一刻,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无需理由的紧紧抱着心上人又不会被狠心推开。

“不要哭啦,刚刚是骗你的。”
“腰很痛吧,我帮你揉揉。”
……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却又很适合用来调情的话,就是可惜不能曲达出他的真心。

——而真正想要对你讲的那一句,却没有勇气宣之于口。

“下次……记得戴套。”
听了半天陈信宏的自言自语,温尚翊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声音软软的,沙哑中又带了些鼻音,听得陈信宏耳朵直发烫。

下次……?
温尚翊对他说,还有下次。

这回陈信宏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悲还是喜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和心上人成为炮友这件事居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呃……”
这不是他的本意,可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低下头,四目相对。看到对方还噙着泪的模样,陈信宏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温尚翊对自己只是一时的冲动,陈信宏再清楚不过。
拒绝温尚翊,他做不到;而名正言顺的拥有温尚翊,似乎更不可能。

算了。

既然不能心灵不能相依,若是连肉体也要远离的话,未免也太过难熬。

“……噢。”
沉默片刻,他终于闷声回答。

算是默认了。

不过也蛮好,至少温尚翊……没有排斥他。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房间内弥漫起潮湿的气息。

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

Chapter 17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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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

谁也也没想过,在上一次后,他们两个反而没有再次“擦枪走火”,成为炮友这件事倒显得像是为了给之前那两次”事故”找个合理的托词。
也许是制作新专辑太费神以至于他们没有精力再行苟且之事,也许是温尚翊真的只是为了给之前的种种匆匆结案,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反而恢复到了曾经的相处模式:白天两人腻在一起,晚上温尚翊经常跑去陈信宏家借住,但只是挤在同一张床上,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这让有感情洁癖的陈信宏松了口气,可他的心里还是存了个疑影:上次的温尚翊为何会那么主动?

他不是没问过,对方的回答也无外乎就是:想要了、没有什么原因。
这绝对不是温尚翊真正的想法,可他左思右想也得不出合理的解释,于是只能作罢。

“起来啦,这一段搞好了,你来听听看。”
蒙在头上的外套被人扯掉,睁开眼是温尚翊一脸胡茬叼着烟的模样。
“马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隔壁录音室里的乐器声隐隐约约传入了他的耳朵。
温尚翊已经转身离开,将他的思绪也一并带走。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呢?

*

似乎一转眼,整个夏天就振翅飞远,紧接而来的秋天也一溜烟的离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台北的冬天是不下雪的,只有一场接着一场的雨。天气越来越冷,陈信宏就借着自己睡太冷了需要阿翊暖被窝的借口,让温尚翊直接驻扎在自己家。
但他真的只是叫温尚翊来暖被窝,最多也就是把人伸手揽在怀里抱着睡。
对于之前那些越界的事情,两个人似乎都很默契,温尚翊不提,陈信宏也就跟着装傻。

而就在陈信宏以为,他们的关系进展会止步于此时,转折忽然以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那一周他们获得了久违的休息日,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充当了助眠的白噪音,两个人躲在小房间里睡了个天昏地暗,睡饱了一睁眼就能吃到温尚翊的精准投喂。

真的好像在恋爱后的同居生活噢,陈信宏默默地想着。

吃饱喝足,走进卧室发现温尚翊正趴在床上看漫画,正当他想偷偷把漫画书抢过来据为己有的时候,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你去开下门啦。”
温尚翊头也不抬的说。
“噢……”
计划失败,陈信宏低低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开了门。

“……阿信。”

正在推门的手僵住,门停留在了一个半开不开的角度。
头没来得及抬,想问是谁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人就这样用声音回答了他。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陈信宏再熟悉不过了。
他甚至不需要看,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是蛋蛋。

*

卧室的门被陈信宏关上,温尚翊听到了门外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他也没多想,直到他把整本漫画都看完了陈信宏也没有送客,这才起了疑心。

他放下漫画书,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担心你过得不好……”
“最近当然没有新情况啊,上一段还没走出去……”

是蛋蛋的声音。

温尚翊心里好不容易灭下去的那股火又蹭的一下窜了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两个分手了还在藕断丝连的人拆开。

可他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呢?

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里,就连温尚翊自己都愣了一下。

指尖抵在门板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他强忍着开门的冲动,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哭啊,这样我会很心痛哎。”

陈信宏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他妈的陈信宏你这个烂人怎么不让她快点走反而还安慰起来了啊!

“我放不下……”蛋蛋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上一次简讯你没回,我以为是你在忙,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找我……”
“什么简讯?”陈信宏明显愣了一下。“我、我没有看到啊……?”
“你不要再装傻了,阿信。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是……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真的好想你……”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着,温尚翊缺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醋意将整个人都淹没,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跳。

那我算什么?
分手后填补空窗期的替代品?和我睡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她?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粒被拍进了土壤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拳头紧紧攥住,指甲嵌进掌心。温尚翊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不过睡了两次而已,是只走肾不走心的意外,可就算这样还是灭不了心中那团火,像是浇了油,反而越烧越旺。

我们只是炮友而已吗?
我们只是炮友而已啊。

“……骗子。”
温尚翊小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陈信宏还是骂自己。
他终于受不了了,猛地拽开了门,几乎是喊着说出了那句让门外两个人都愣在原地的话:

“简讯是我删的。”

*

陈信宏正抬手想拍拍蛋蛋的肩膀,门忽然猛地被拉开,又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手就这样僵在半空,陈信宏缓缓转过头。
卧室门口,温尚翊正站在那里,眼里烧着两团暗火。

“简讯是我删的。”

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地劈开了空气。

“怪兽,你、你怎么也在……?”
蛋蛋瞪大了双眼,目光在温尚翊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游走在他与温尚翊之间。

“你们……”

温尚翊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陈信宏和蛋蛋中间,直勾勾地盯着陈信宏:

“旧情复燃噢。”

空气凝固了几秒。

“蛋蛋,你先回去,改天聊。”
陈信宏轻声对蛋蛋说道。
“……好。”

他目送着蛋蛋离开,直到脚步声远到他已经听不见,才将视线重新拉回到温尚翊身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信宏用严肃的语气质问道。
“怎样,你心疼她?”温尚翊忽然笑了,“还改天再聊,你就这么寂寞。”
“删简讯……什么时候的事?”
陈信宏在生气的同时觉得很不对劲,这不像是温尚翊的作风。
太奇怪了。
“那天你手机落在练团室,”温尚翊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到她发来‘对不起,还是会想你’,心里不爽,就删掉了啊。”

尽管心如擂鼓,可还是假装着漫不经心。

“这样不对。”
陈信宏喜欢温尚翊不假,可这件事,他真的无法袒护温尚翊。之前那段错误的感情已经让他无比愧疚,他不希望蛋蛋再因为他而受伤。

“装什么深情啊。”温尚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边忘不掉她一边和别人上床,跟拎北做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她的脸吗!”

“……不是。”
“那我算什么?陈信宏?我算什么?”温尚翊没理他,声调陡然增高,“你以为拎北很喜欢和你睡吗?活烂得要死又那么大,拎北每一次都要痛死,就当拎北是瞎了眼,不找别人偏要找你……”

什么叫不找别人偏要找我?

其他的话陈信宏听不进去了,只需要这一句就让他瞬间爆脑。

难道我在你心里也是特例吗?难道对你来说我和别人都不一样吗?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其实不只是肉体关系吗?
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不偏不倚地集中了他的心脏,耳畔嗡嗡作响。

难道你也……

“阿翊!”
陈信宏吼着他的名字打断道。他鲜少这么大声说话,温尚翊下意识地愣在原地。
紧接着陈信宏一用力,把人按在了墙上,手撑在对方的耳侧。温尚翊被他撞得两眼冒金星,可他顾不得了,心中早就失去了平静,只剩下那一个猜想,在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他真的等不及了,等不及去确认那个猜想。

“你再说一遍。”
呼吸打在温尚翊的脸上,眼神直勾勾地望盯着对方。
“我说你活烂。”温尚翊瞪着他说道。
“不是这句。”
“装什么深情。”
“也不是。”陈信宏把脑袋凑上前去,额头抵上了温尚翊的额头,“什么叫‘不找别人偏要找我’?”

温尚翊突然语塞。

“你说啊。”陈信宏不依不饶,“为什么删掉简讯,为什么要来我家,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痛还要主动有第二次?”

“……闭嘴。”
一连串的问题把温尚翊打了个措手不及,想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刚刚话多了。

是啊,为什么。
就连温尚翊自己也不知道。
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会因为陈信宏而情绪失控。
他不是没有发现这样的异常,只是每一次都假装视而不见。而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才使得一切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上次那么主动,是因为看到了简讯吗?”
陈信宏的声音发颤,“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吃蛋蛋的醋?”
“就当是我有受虐倾向吧。”温尚翊的耳根烧得通红,一把将陈信宏推开,“就你有马子?你怎么就知道拎北没有?”

温尚翊转身走到门口,拿了件外套转身就要往外走。

“温尚翊!”
而就在这时,陈信宏叫住了他。
他们真的太久没有互相叫过对方的全名,温尚翊就这样被钉在原地。

“你还想怎么样……”
温尚翊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不敢回头,只是背对着陈信宏站在门口。
“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回到从前吗?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别再装傻了,我也不想陪你再演下去……”
陈信宏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身后。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让全身血液都凝固的一句话:

“温尚翊,你是不是……喜欢我?”

 

*

Notes:

趁着二开休息的间隙来更新
已经抢票抢得不知天低为何物了
大家都来鸟巢吗——
做了点信兽物料 来互黑——

Chapter 18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温尚翊……你是不是喜欢我?”

 

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
喜欢……他?

温尚翊觉得自己一直是个行事果断、敢爱敢恨的人,为什么会和陈信宏变成今天这样,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原因。可偏偏在陈信宏身上,他的理智一次又一次离家出走。
而就在他极力忽略,不想承认心里那一点点异样的时候,陈信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你少自作多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猛地拉开门,几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家门。

不敢回头看,不敢多停留一秒。
宁愿相信中了什么魔咒,也不愿去想,他和陈信宏之间的关系,在越过名为友谊的那一堵墙后,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不想直面问题,只好落荒而逃。

*

坐在酒吧里等阿凤的时间里,温尚翊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阿清。

“兽哥,好久不见。”
进门阿清就对着他招手,温尚翊点了点头,坐在他身边。

在五月天还是地下乐团的时候,阿清就以极具个人特色的风格在圈内小有名气。而就在唱片公司为了争抢这位喜欢穿裙子画浓妆的男孩头破血流时——

阿清毫无预兆地出柜了。

一瞬间,阿清就从炙手可热的歌坛新星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底层歌手,反倒是五月天一步一步越爬越高,渐渐地也就没了联系。

“你在这里驻唱?”
温尚翊边喝酒边问道。
“是啊。”阿清点了支烟,“现在还敢收我的店不多了。”
“你、你男朋友嘞?”
“你说哪个?”阿清咧嘴笑了,脸上厚厚的粉好像要随着表情掉下渣来,“换过太多啰,反正现在是空窗期。”
烟雾缭绕间,阿清突然凑上前来:“倒是你——”他用手拄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尚翊:“你好像有情况噢?”

温尚翊猛地呛了一口酒。

“哇哦~”阿清吹了个口哨,“看来兽哥有故事。”
“就……在等人来啊。”
“等谁?新马子?”
“……嗯。”
“少骗我啦兽哥。”阿清咯咯笑了几声,“你现在这个脸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有新马子诶,失恋还差不多。”

干,被看穿了。
温尚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再接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闷酒。

他早就知道阿凤对自己有意思,只是他这边一直没有什么想法,再加上和陈信宏这段时间的种种,起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今天出于一种摆脱嫌疑的目的破天荒地主动联系了对方,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太久没和女孩子接触。

多和女孩子接触就不会想陈信宏了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啦,发什么呆。”阿清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歪着脑袋说,“我要上台啰。”

选曲大多来自温尚翊最爱的Guns N' Roses,阿清和当年别无二样,还是那样清亮的嗓音,高亢的曲调,雌雄难辨的形象和妖娆的台风。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是那样直击心灵。

而就在温尚翊听得正投入时,玻璃酒瓶忽然被人砸碎的声音打断了台上的演绎。

“死同性恋滚出去!”

起初是一位穿着铆钉皮衣的男人大骂,紧接着,“同性恋”这个词就像某种瘟疫一样,迅速引起了人群的骚动,此起彼伏的骂声从台下不断传来。

“恶心!”
“同性恋去死吧!”
“不男不女,谁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病!”
……

玻璃碎片在舞台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刺眼得很,各种难听的话语一股脑地钻进了温尚翊的耳朵。
心跳越来越快,拳头攥紧又松开,本能的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颤抖着起身的瞬间却又被阿清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个总是画着浓妆的阿清,一向乐观性格泼辣的阿清,此刻正近乎绝望的看着他。
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划得一塌糊涂,好像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整张脸。

他就这样不可控制的想到了陈信宏。
如果在台上的人是陈信宏呢?
温尚翊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霎时被刺上象征着罪过的刺青,一片火辣辣的疼。
那些刺耳的话语化作一记重拳,将他击倒在所有人的脚下。从此不再平等,只能做无用的挣扎,再也爬不起来。

同性恋就该死。
我不是同性恋。
不是。

*

之后的事情温尚翊已经记不太清,大约是因为记忆保护的原因,他唯一可以回想起来的只有带着阿清逃出来时耳边吹过的风。

给阿凤发了简讯道歉,主动约人却临时爽约,那些难听的话缠绕在身上,如同浸了毒的带刺的藤蔓,扎进他的皮肤,越缠越紧。

虽然早在几年以前他们就做过同性主题的专辑,近些年一直在抓住各种机会为性少数群体发声,可这些都只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去面对。
为他人发声说了千言万语都觉得微不足道,而当“同性恋”这三个字落在自己身上时,又觉得有千斤重。

我怎么可能喜欢陈信宏?
那个让我变得无比感性,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原则的陈信宏。
这简直没有道理。

温尚翊从不觉得喜欢同性有罪,可被陈信宏质问的一霎那,他忽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抑或是从相识之初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忽然飘下了几滴雨点,砸在眼睛里,又涩又疼,霎时间眼泪不听话,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滚落出来。
心中然升腾起一股无力感,整个人像是被一层蜡封住,破不出。

……最近怎么总是因为陈信宏哭。
一哭,就控制不住的很想他。

温尚翊知道,他们现在不应该见面,适当的逃避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两个人都好过一点。
可一想到陈信宏就心如擂鼓,满坑满谷的话堵在心头。如果真的回去找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雨点越来越大,愈打愈急,淋湿了发尾,沿着脖子一路滑向衣领中的皮肤。两股念头就这样在身体里厮杀着,心跟着流血,温尚翊终于受不了了。

“……他妈的。”
自暴自弃地骂了这么一句,转头就往陈信宏家的方向跑。

下雨打不到车,他就在雨中狂奔,踩碎一洼又一洼的积水,裤管都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可他早已顾不得。

他要见到陈信宏,现在就要。

跑回陈信宏家楼下时整个人已经湿透,狼狈的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他喘着粗气抬起头,却在下一秒猛地僵在原地——

黑暗里,陈信宏就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一把没打开的伞。

温尚翊的心狠狠一缩。
张了张嘴,却又哽住,刚刚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偏偏就是说不出口,两个人就这样在雨里沉默对峙着。

温尚翊你简直怂到爆。

“你去哪了……?”
最后是陈信宏率先开了口,抬起头,眼圈通红地盯着他看,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像是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快回去……淋了雨感冒就不好了。”
温尚翊不想回答,只好找其他的话把问题岔过去。
“你去哪了?”
可陈信宏依旧不依不饶。
“你管那么多?”
“我就要管。”
“怎样,把马子还要和你报备吗!”温尚翊心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气,声调陡然增高,“我约了阿凤去喝酒,这下你满意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了陈信宏。
脑袋里嗡地一声,紧接着就是一股剧痛,连着五脏六腑,疼得陈信宏说不出话。

雨伞从手中滑落,啪嗒掉在地上。

“……原来你真的不想要我了。”
半晌后,陈信宏木讷地开口。

“阿信、阿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磕磕巴巴地想要把刚才的话圆回来,可陈信宏不听,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他,面色惨白。
这不是温尚翊的本意,可情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失控,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后,早就为时已晚。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陈信宏小声喃喃,“和我吵架,又转头跑出去找阿凤……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会有多难受。”

“温尚翊,就是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陈信宏的这句话让温尚翊瞬间心如刀绞,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到不能再蠢的事,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掐死刚刚的自己。

“我……我就是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愧疚感快要将温尚翊淹没,可他偏偏又不会安慰人,说出的话在陈信宏眼里和狡辩没什么两样。

“……阿翊。”陈信宏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你真的以为冷静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我……”
温尚翊还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陈信宏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屋檐,雨水将肩膀打湿了一大片,思绪瞬间被打断。
“快回去啊。”他赶紧小声催促,“淋雨会感冒。”
“自己都成落汤鸡了还要管我。”
陈信宏没听劝,一边说着,一边顶着雨走近到他面前。
“阿信……”
温尚翊轻唤了一声,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对方扣住了后颈。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

“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骗你自己。”

话音刚落,一个带着雨水潮湿气息的吻就这么落在了他的唇。

似乎是因为压抑了太久,所以近乎绝望。陈信宏的嘴唇冰凉,却烫得他心脏发痛。
记忆里的傅钟声和雨声重叠,天空中没有飞鸟,也没有杜鹃花的香,只剩下乱了节拍的呼吸,和彼此的心跳。
下意识地想推开,可手指刚刚碰到陈信宏的胸口,就被对方一把攥住手腕,无法挣脱。

“陈信宏你……”
话还没说完,陈信宏已经咬住了他的下唇,似乎是带了点怨恨,又带了点委屈,却足以让他浑身发软。
呼吸凌乱地交缠在一起,各种感情都被杂在身上的雨滴一点一点放大。
脑袋嗡嗡作响,所有理智都被搅得乱七八糟。

——他应该推开的他的。
——可是他没有。

就在温尚翊被吻得喘不过气两眼冒金星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没等他缓过劲,陈信宏已经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陈信宏你把拎北放下来!!”

温尚翊瞬间炸毛,挣扎着要跳下去,可陈信宏这个怪力大猫的手臂就如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雨水顺着两个人的发梢往下滴,衣服全都湿透紧贴在身上,风一吹就凉得人直打哆嗦。

温尚翊气得直骂人,可陈信宏根本不听他的抗议,反而在他屁股上狠狠扇一巴掌。

“啊!!”温尚翊惨叫了一声。
痛死了!!!

“陈信宏你个北七!!”
换来的的当然是比刚才还要重的一巴掌。
——陈信宏是真的生气了。
这下温尚翊不敢了,只能自暴自弃地被陈信宏扛上了楼,然后径直进了浴室。

咔哒——
是门被锁住的脆响,紧接着就是比刚刚在楼下还要激烈百倍的吻。
推不开,也不舍得推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回应着对方。

明明刚才还在酒吧里因为阿清的事心惊胆战,明明还在拼命说服自己“我不是同性恋”,可现在,却和陈信宏吻得难舍难分,心跳快得不像话。甚至希望陈信宏再凶狠一点,狠到让他没有挣扎的余地。

主动权就这样交到陈信宏手里,他却心甘情愿的被牵着走。
说服不了自己,却又无法拒绝。
明明应该远离的,却又忍不住的靠近了。

温尚翊,你真是个烂人。

 

*

Notes:

阿清是我为了推动剧情瞎掰的
想把团长的形象塑造的更丰满一些 慎重考虑后引入了
这个形象
卡肉了!!我有罪!!会尽快放出来的!!(疯狂磕头)

Chapter Text

*

 

把温尚翊扛上楼的时候,陈信宏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少自作多情。”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这是温尚翊逃避的借口,可他就是小心翼翼到连这样的谎话都会当真。

被心上人泼冷水的感觉不好受,陈信宏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劝说自己接受现实,就在他以为温尚翊不会再回来时,那个人却冒着雨跑回了他的面前,然后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自己去把马子了,不要他管。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藏在心里最珍视的感情就这样被人毫不在乎地丢在地上。

温尚翊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为什么回来找我?”
陈信宏把温尚翊抱到洗手台上扒了个精光,双手撑在两侧,用身体把对方禁锢住。

“……没有为什么。”
温尚翊别过了头,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

“冒着大雨跑回来,只为了告诉我,你有了新马子?”
陈信宏掐住温尚翊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吵架的时候你问我,你算什么,我也想问你啊,想要了就主动贴上来,不想要就一把推开,甚至不愿意想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陈信宏的手顺着温尚翊的脖颈往下,在喉结处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猛地凑上去咬了一口,温尚翊疼得下意识往后缩,后背撞上镜子,耷拉着眼皮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温尚翊……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他难得展现出身为雄性生物先天的侵略性,等不到温尚翊的回答,他就抓住对方的脚踝将腿分开抬高,润滑剂胡乱挤在手上,不由分说地向温尚翊的小穴探去。

“呜!”
被异物侵入的一瞬间温尚翊还是叫出了声,接着两瓣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呼吸越来越重。

“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陈信宏把脸凑到温尚翊耳边,轻轻舔咬着对方的耳垂,不等温尚翊适应,就探入了第二根手指。
“你就这么讨厌我。”
说话间,第三根手指也没入其中。

“啊!我没有……”这样的动作终于引来了温尚翊带着哭腔的求饶,“你、你轻一点……”

陈信宏没有听温尚翊的话,手指变本加厉地弯曲起来,不断抽插翻搅,关节处狠狠碾过湿热的内壁,直到温尚翊痛得咬了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停下动作,抽出手指,凑上前轻舔温尚翊眼角的泪珠,又辗转吻在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

“阿信……阿信……”
温尚翊声音颤抖着叫他,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颤抖着帮他解开扣子,然后一路向下,解开裤腰上的结,裤子唰地一下褪到了脚踝,最后将内裤扯下,双腿环住他的腰,凑上前去,股缝轻轻蹭着他勃发的欲望。
“你快进来……快进来……”

温尚翊很不想承认,在最近一段时间的禁欲期里,他总是时不时幻想着能和陈信宏再擦枪走火一次。
无论是水乳交融的感觉,还是和把陈信宏占为己有的满足,都让他无法自拔。

“我在你心里……就只是炮友而已吗?”这样的主动反而让陈信宏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温尚翊的肩上,声音颤抖道:
“阿翊……我想听实话。”

温尚翊沉默了片刻,双手轻轻环在了他的肩上。这是个带有讨好一味的动作,陈信宏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温尚翊趴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是。”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陈信宏所有的理智。
他再也忍不了了,胳膊从温尚翊的腿下绕道背后,手放在屁股上用力一托,顺势将整个人都抱起来,朝着淋浴间走去。

伸手拧开花洒,热水倾泻而下。
水流冲散了以往的矜持,不给喘息的机会,他将温尚翊抵在墙上毫无章法地深吻,狠狠吮吸着对方的唇,舌尖在对方口腔里横冲直撞,连嘴角都不放过。
温尚翊被他吻得两眼发花,喉咙里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的呜咽声。

“我进来了。”
一吻结束,他凑到温尚翊耳边,在对方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性器抵在穴口摩擦了两下,故意不给温尚翊准备的时间,一个挺身,尽数没入其中。

“啊……!”
温尚翊的哭声一下子被逼了出来。

痛,好痛。他察觉出陈信宏这个动作里报复的意味,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可他还是适应不了陈信宏的尺寸,何况是这么一股脑地插进来。
水汽在温尚翊眼前氤氲开来,分不清到底是花洒淋下来的水还是眼里的泪,背后是冰冷坚硬的瓷砖,身前是陈信宏滚烫的体温和一连串的吻,而他只能仰起头,将其尽数承受。

“痛……啊……轻、轻一点……”
性器不断抽插,温尚翊的后背随着陈信宏的动作不断撞击着墙砖。浴室太小了,又和陈信宏这种个头的人一起挤在里面,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为逼仄。温尚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得仰起头,下意识地想逃脱,可都是无济于事。

他不怪陈信宏,是自己亏欠在先,所以他甘情愿接受这样的惩罚。

“阿翊……阿翊……”
陈信宏叫着温尚翊的名字,用鼻尖蹭着对方湿漉漉的脸颊,呼吸拍打在脸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在他面前扑动着,像只被雨淋湿的蝴蝶。
赤裸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对方的呼吸起伏着,连同心跳也一同传播。

“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这句话钻进了温尚翊的耳朵,大概是因为混了些水汽,所以显得格外朦胧。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深深掐紧陈信宏的肩膀。

明明谜底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敢看到它被揭开。
不愿向前走,不愿抬头看,不愿做自己,不愿承认他们就是同性恋,被全世界讨厌,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不知道。”

他睁开眼,在陈信宏的眼睛读出了失望。
和阿清的眼神是那么像。

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从酒吧逃出来时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在此刻调转了方向,带着阿清在台上流出的泪,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人咒骂声,一同卷入了他的心底。

“……胆小鬼。”
半晌后,陈信宏终于出了声。带了点委屈,又带了点责怪。
在一声长叹后,陈信宏突然顶了一下腰,性器就这么插到了最深处,紧接着就是毫无节奏却又格外剧烈的抽插,动作又凶又狠。

“好痛!!不要了……啊!!不要了……不要……啊!!”
温尚翊被顶得仰起头来,后脑勺撞在瓷砖上,疼痛和快感一起涌了上来,让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呻吟。
他不想看见陈信宏变成第二个阿清,不想让那些恶毒的话语指向陈信宏,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逃避,比那些污言秽语都要让陈信宏难过。

“求你……啊……!我不行了……停下……呜……啊……!!”
这样的求饶换来了陈信宏的变本加厉加,节奏不断加快,温尚翊的腿根开始止不住的发颤,脚趾蜷缩,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喉咙里只能溢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

“轻一点……阿信……太深了……啊……痛……唔……!”
陈信宏听到了温尚翊的的哭喊和祈求,可一出口就被他撞散,剩下的部分又都被他用吻堵在了嘴里,只剩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哭吟。
他的心也跟着哭泣,像是野兽赢得了最后的决斗,用利牙撕扯着对方的血肉,既爱又恨,却又无法互舔伤口,只能在温尚翊面前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悲鸣。

“不要再推开我了……我会难过。”

陈信宏的声音很轻,下半身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柔,反而更加凶狠地在温尚翊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个姿势可以将人百分之百的控制,因为除了背后这堵墙外温尚翊没有任何着力点,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插得极深。
可还是觉得不够,只怕是拆骨入腹也不能满足,心中的缺口越来越大,无论用多么激烈的性都无法填满。

只是想要爱罢了。
想要温尚翊爱他。

“不要了……不要了……啊……太深了……嗯……”
温尚翊已经有了被陈信宏顶穿的错觉,可是为了不摔下去、不被陈信宏操得更深,双手只能紧紧搂着陈信宏的脖颈,腿夹在对方的腰间。
浴室的回声让肉体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混合着水声和喘息,淫乱得不像话。攻势太猛,温尚翊只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被陈信宏撞的支离破碎。

“阿信……求……求你……别插了……啊!!”
温尚翊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叫得那么浪荡,高潮到来时的快感将整个人淹没,性器就这样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射了出来。

他被陈信宏操射了。

“你……你快射出来……阿信……我不行了……”
射精过后的不应期使得身体敏感百倍,陈信宏的每一次顶弄都让他觉得难耐。

可陈信宏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地加重了力道,性器一寸一寸将内壁剖开,丝毫不顾里面的嫩肉颤抖着绞紧,每一下都捣到最深处。
温尚翊连挣扎都没有力气,意识被陈信宏的动作碾碎,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流泪。

又是一轮无休止地征伐。

陈信宏射在温尚翊身体里时,温尚翊已经被操射了两次。后穴夹不住精液,悬嗒嗒地往下淌,可他已经没有力气自己清理,也没有心思去谴责陈信宏无套内射这种可耻的行为。
性器退出时扯住一道淫荡的白丝,陈信宏辗转着吻在他的唇边,可他早已无力回应,只想抱着对方,什么也不做,就像现在这样。

“下次……不要再说去找阿凤这样的话了。”
沉默许久,陈信宏终于开口。
他感觉到陈信宏的指尖轻轻刮蹭着自己的穴口,体内的精液顺着对方的动作慢慢涌了出去。

“……嗯。”
他趴在陈信宏肩膀上,闷闷地应了一声。

“阿翊……我就算再纵容你,也受不了自己的感情被你这样践踏。”
陈信宏的声音很闷,像是哭过,字字句句间是温尚翊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落寞。
“对不起……”
自责感再一次漫上了心头,浴室里的白炽灯晃得他失神,索性闭上眼。

是一片茫然的红。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最后的记忆是陈信宏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以及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他身上的吻。

紧接着,睡意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喜欢你。”

而那句轻到不能再轻的告白,就这样隔绝在了他的梦境之外。

 

*

Chapter 20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陈信宏帮温尚翊洗了澡,确定内里干干净净才把人卷上浴巾抱回了床上。
深夜里气温开始下降,外面的雨没有停,他帮温尚翊掖好了被子确定对方不会着凉后才缩回被窝。
还好温尚翊被自己抱在怀里,像个小暖炉才不会太冷,陈信宏默默地想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雨声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没有月亮,只剩下外面的路灯照进来那一点昏暗的光,将温尚翊的睡颜一点点勾勒出淡金色的边,手指也跟着临摹,从额头到下巴,再到喉结,指腹抚过泛红的吻痕,然后钻进被子,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对方赤裸的身体。

“嗯……”
怀中的人突然出一声含糊的梦呓,他的动作就这样停在原地,屏住呼吸。
“阿翊……?”
他试探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但温尚翊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脸颊贴在他胸口无意识地蹭了蹭,发梢扫过他的锁骨,痒痒的。

像只终于找到窝的猫。

刚刚那句话……他应该没听见吧。

手臂悄悄收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想把他揉进骨血里,却又怕扰醒他,只好辗转吻在唇边,怕动作太重,惊扰了易碎的梦。

*

温尚翊是被喉咙的干渴惊醒的。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从窗户照了进来,在陈信宏的脸上映出一片片斑驳的影子。他端详了好一会,确定陈信宏已经睡着,才轻轻挪开对方环在他腰间的手,蹑手蹑脚下了床。

“嘶……”
腰腿的酸痛让他扶着床沿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站稳,下半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尤其是某个部位,不小心抻到都疼得要命。

他妈的陈信宏这个禽兽活还是那么烂。

温尚翊在心里骂了好一会,呲牙咧嘴地扶着墙走出卧室,在厨房里猛喝了几杯水,又从散落一地的衣服里摸出烟盒,最后赤着脚走到了窗前。
打开窗,夜风带着雨后的潮湿轻拂过赤裸的肌肤,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只好又走回去,从地上捡起陈信宏的外套披在身上。

啪——
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映入他的眼眸。
他很少在陈信宏家里抽烟,虽然对方不介意烟味,可他还是处于体谅减少了频率,前两次欢爱过后,他也只是静静躺在床上放空,一点一点感受着多巴胺和内啡肽迅速消退后留下的空虚。

“咳……!”
嗓子还是很痛,第一口烟吸得太猛,呛得他咳出了声。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却怎么也压不住身体里陈信宏留下的气息。
嘴里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思绪随着被夜风吹散的烟雾飘向每个角落。
闭上眼,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轮播了无数遍,可无论以什么方式、什么顺序去回想,最终都会定格在陈信宏那句: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不是没想过和陈信宏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冲动时对方悄无声息的纵容,他逃避时对方恰到好处的宽恕,让他误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停在这里,点到为止,不去深究灵魂,也不会禁锢肉体。
只是一切都有边界,微妙的平衡被占有欲打破,风平浪静的假象散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烟灰簌簌落下,在窗台上积了一小摊,思绪也跟着变得越来越乱,理不清,找不出源头也猜不到结尾。

“刚一翻身发现你不在……差点把我吓死。”
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见陈信宏正揉着眼睛朝他走过来。
“……嗯。”
温尚翊应了一声,又将身体转回窗前,猛吸了一口烟。
“抽事后烟怎么也不带我,阿翊好小气噢。”
陈信宏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脑袋埋在他的肩膀蹭个不停,像只朝着主人撒娇的猫。
“你又不抽烟。”
温尚翊望着窗外,小声嘟囔了一句。
“现在突然就想抽了耶。”陈信宏呼出的气息轻轻拍打着他的耳朵,“分我一口啦。”
“不要。”
“分我嘛……阿翊~”
陈信宏一直很懂他的软肋在哪里,见他不同意就使出撒娇这个杀手锏,再从耳朵一直吻到肩膀,手臂顺势缩紧,将他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
招架不住,只好连连投降。

“说好噢,就一口。”
温尚翊把烟递过去,陈信宏没有用手接,而是直接伸长了脖子,把脸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嘴唇刚刚碰过的地方,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又笨拙地学着自己的模样将烟雾呼出。
月光描摹着对方的侧脸,在微垂的睫毛上跳舞,烟雾模糊了月光,缠绵着盘旋在在两人之间,把他的思绪也一并扯远了。

——七号公园登台的前一晚,他们也曾这样过。
也是一个雨夜,也是差不多的姿势,他们之间的烟雾就这样弥漫,从开始时的迤逦薄纱变成了现在的浑浊不清一片茫茫。
任多大的风也吹不开。

“还痛吗……?”
陈信宏揉了揉他的腰,语气里带了点愧疚的味道。
“技术一点长进也没有……下次不许弄在里面了。”
虽然温尚翊知道这样说会很伤男人的自尊,可他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噢。”
陈信宏闷闷地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着。
没什么话说就只好抽烟,一口一口猛吸,过了肺,再一股脑地吐出去,像是要把所有烦心事都一并从身体里清除似的。

——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这句话还是一直盘旋在他的胸口,越强迫自己不想,就越是清晰,温尚翊只觉得整个房间里都是陈信宏的声音。
虽然他们久久沉默着。

“……阿翊。”
最后是陈信宏打破了这样的将局,他松开环在温尚翊要上的手臂,转而轻轻摩挲着温尚翊指尖的琴茧。
“你们……是不是还蛮合拍的?”
“蛤?”
温尚翊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陈信宏好像在吃阿凤的醋。

“噢,就、就还好吧。”
他佯装着镇定撒了谎,可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发紧。
“那我呢?”陈信宏接着话茬,不依不饶地问,“你对我……和她,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吗?”

他下意识就想回答不一样,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理智拉了回来。
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只是单纯的好朋友?还是……喜欢他?

“都是朋友啊。”温尚翊别过头去,不敢看陈信宏的眼睛,“认识你比他们久一点,所以会特殊一点啦。”
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一直找不出原因。谜底似乎就在眼前,可他偏偏不想看清。

“只是朋友而已吗?”陈信宏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阿翊,你真的觉得我们还能停在这里吗?”
温尚翊没想到陈信宏会这么问他,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对上了陈信宏的眼睛。
对方的眸子如同月光下的海面,照不透,望不尽,里面荡漾着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要再推开我了,阿翊……”
陈信宏将他转了过来,顺势抱到了窗台上,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整个人挤进他的腿间。
手被陈信宏轻轻抓起,按在了对方的胸膛。
“听听我的心吧。”

扑通——
扑通——

手掌下,那颗心脏正隔着皮肉剧烈跳动,透过掌心,灼烧着他的神经。
1997年3月28日晚上的心跳跨过了时间的长河,与他手掌之下悸动不约而同的重合。

“听到了吗……?”陈信宏将他揽在怀里,将脸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它在说,我喜欢你。”

 

*

 

曾经听过了太多风花雪月的告白,听过了太多虚无缥缈的承诺,听过了太多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向往,而这一切,都抵不过那一句最简单的“我喜欢你”。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跌宕起伏的铺垫,只有平稳的语调和那句最直接的告白。

唯二的破绽,是微微颤抖着尾音,和手掌下陡然加速的心跳

窗外的月光似乎更亮了,清晰地映照着陈信宏眼中的期待、紧张,还有一丝孤注一掷。
想抽回手,指尖却像被钉在了那片滚烫的胸膛上,动弹不得。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翊?”
陈信宏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

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弹掉的烟灰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上,痛感从指尖传来,他才终于清醒。
猛地抽回手,像是被那火热的心脏灼伤一般,陈信宏的话就这样被他打断。

“我们就现在这样、蛮好的。”

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管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温尚翊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慌张地后退了一下,后背撞上冰凉的窗户,冰得他一个激灵。

“……为什么?”陈信宏抓住他刚刚抽回的手,声音抖得不像话。
“就……现在这样……”温尚翊别过脸,“你知道的……我们……”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树影摇晃着发出沙沙声,酒吧里那些难听的话再次不合时宜地回想在他的脑海中。

“阿信,以后的路,一定很难走……所以……”

不可以。
不可以喜欢我。
不可以在一起。

“……对不起。”
温尚翊说不下去了。

不敢看陈信宏的眼睛,不敢挣脱他的手。
陈信宏现在有多难受,他不敢想。只是觉得快要窒息,各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沿着身体的脉络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太了解陈信宏,太清楚对方的心思,所以才会百般愧疚。

“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
一声长叹后,陈信宏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对方佯装镇定却又红了的眼眶,语言太贫瘠,感情又太浓烈,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无可奈何。

 

*

“……回去睡了。”

陈信宏没有动,只是看着温尚翊说完这句话后跳下窗台,背影消失在客厅和卧室的转角。

那句告白从1992年辗转到今天,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漫长,或许是因为考虑得太过认真,在时间的长河中荡涤过后,说出口的那一刻竟然是那么简单。

却又那么沉重。

其实早就猜到会这样,就像是一场电影,无论是哪一种拍摄手法,都难逃早已注定的结局。
只是那些感情在心里埋了太久,只要裂开一条缝就再难复原,一股脑地冲破屏障倾泻而出,停不下,断不开。

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

十分钟的课间也要穿过半个校园去见的人是你,明明我没有闯祸却还要陪着一起罚站的人是你,写了那么多情歌的主人公是你。

你不知道,我的整个青春都是你。

用了太多力气和你并肩,却没有力气再忘掉的你。
如太阳一般的,在我身边,却又无法拥有的你。

还有……拒绝我的你。

——可我还是喜欢你。
所有的你。

 

*

Notes:

今晚进京!
大家鸟巢见——

Chapter 2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温尚翊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卧室。

摔进床铺,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身体,仿佛棉被就是他的外壳,藏在里面就可以隔绝一切。

陈信宏,和他表白了。
陈信宏说,喜欢他。

竭尽全力去忽略和掩饰的一切在听到那句“我喜欢你”后全部都不作数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被捅破,只剩下一颗被陈信宏捧到他面前的真心。

炙热的,不带任何杂念的真心。

那一刻时间突然被拉得无限长,每一秒都在拷问着他。所有的逃避在那句表白前都成了他的罪证,而最后说出口的拒绝则是最无力的狡辩。

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

是一时新鲜吧,只是玩玩吧,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吧。

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客厅里迟迟没有动静。说不担心是假的,温尚翊恨不得现在就开门出去把对方拉回被窝里,像往常一样骂“陈信宏你又在发什么神经”,然后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在表白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赶紧侧过了身,面朝墙壁紧闭上眼,装出熟睡的模样。
门被推开时带进了一丝凉气,温尚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陈信宏的一举一动。对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底爬上了床。
床垫微微下陷,熟悉的体温就这么贴了上来。

“我知道你没睡。”
他听见陈信宏在对他说。

“让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过了许久,陈信宏终于再度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
紧接着,对方的手就像往常一样,轻轻环在了他的腰上,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心中像是有潮水一阵一阵打上来,将泛起的那一股酸涩覆盖到全身。可他却不敢转身,不敢出声,只能维持着假寐的姿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

空气凝滞着,两个人虽然紧贴在一起,中间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就这样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出身后的人在颤抖。
起初很轻微,直到一声极轻的抽泣声传来,他才猛地意识到——

陈信宏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连啜泣都吞进肚子里的哭法。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不小心泄漏了这场无声的崩溃。
明明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还要死死咬住嘴唇压抑声音。
就是这样的压抑才最让人心疼。

而他就只能僵直着身体,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掌心。
不敢动,不敢转身,甚至不敢呼吸太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是我的错……对不起……”

一连串的道歉听的温尚翊心都碎了,他被陈信宏揽在怀里,整个人都陷进去。

“可以不要和她在一起吗……?”
呜咽中夹杂了这么一句话,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声音破碎地快听不清。
环在腰上的手臂渐渐缩紧,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些,温热的眼泪打在皮肤上,像是烧了起来,一阵辣辣的痛。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为什么说对不起的人永远是你?为什么连这种话都要说得如此小心翼翼?

所有的眼泪,抑制不住的颤抖,在这句话问出口后都如同洪水一般,冲垮了温尚翊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的堤坝。那些理智的权衡、对同性冲动的恐惧、世俗的眼光和非议,在这一个都显得如此苍白又可笑。
不敢直视感情的人是他,当了胆小鬼的人也是他,可为什么受伤的偏偏是那个勇敢的人?
眼睁睁看着一颗真心被伤得血肉模糊,而他的逃避,就是扎得最深、最狠的那一刀。

温尚翊真的装不下去了。

“阿信……”
温尚翊哑着嗓子喊了对方的名字,想转过身去,可腰上的手臂却不合时宜地收紧,他就这样被死死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陈信宏你到底想怎样啊?”
温尚翊急了,想着挣脱怀抱把人按住问个明白。可话说出口就变了意思,锋利得不得了。

“……别回头。”
对方轻到不能再轻的一句话,让他更加自责不已。
他只恨自己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我现在的样子好难看。”

明明已经赤裸相见,明明已经做了所有最亲密的事情,却偏偏不想被看见眼泪。

温尚翊这才终于意识到,刚刚那句“对不起”和“就现在这样蛮好的”,对于陈信宏来说,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明看不见陈信宏的表情,却比亲眼见到对方的眼泪还要难过。

温尚翊不是没见过陈信宏哭,只是对方总是习惯于把感情藏得太好,就连在他面前失控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他就是蠢到以为对方真的不在乎。

在感情中被辜负后依然波澜不惊的人,心底无非是不在乎或者痛到麻木。
陈信宏一定属于后者。
那么他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辜负过陈信宏多少次呢?
是伪装的太好,还是已经习以为常?

明明我才是那个恶人,恶果却全部砸向了无辜的你。
这简直太不公平。

闭上眼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转身,而是将手指向后探去,轻轻抚过陈信宏湿漉漉的脸颊。
身后的人在被触碰的一瞬间忽然全身一僵,紧接着,用尽了能忍受得一分一毫的能耐后终于全面崩盘,心里的悲痛和委屈一时间全部化成了哭声,泪水宛如海底破了洞般涌了出来,润湿着他的指尖。

“阿翊……阿翊……”
陈信宏用脸颊蹭着温尚翊的手,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啊,这不关你的事……这些话不讲出来真的很难受,我就是、就是想让你知道……
“可我好怕……怕你像上次一样不理我……阿翊,不要躲着我好不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学着放下你……”

这句话说出口就连陈信宏自己都不相信。
心脏在流血,痛得快死掉。
真的放得下吗?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真的就甘心把故事停在这里吗?

“你不要这样……”温尚翊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陈信宏的脸颊,“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明明我也有错……我……”
话没说完就被陈信宏打断了。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啊……我说过的。”

陈信宏当然知道错不在自己,感情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不怨你。”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卑微。

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是我被冲昏了头脑,是我太贪心,想要占有你。
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千怪万怪,也舍不得怪到你身上。

 

*

早就已经习惯了满眼都是温尚翊的日子。课间趴在桌上补觉的温尚翊,在教室里弹吉他的温尚翊,陪他逃课的温尚翊,在杜鹃花后被他吻得不敢睁眼的温尚翊,每一个瞬间都是洋溢着鲜活色泽的镜头,一幕一幕地,镶嵌在他的生命中,在无数的日子里熠熠生辉。

可人不能贪婪到想去拥有天上的太阳。

 

*

 

接下来的生活变得很简单。

把自己关起来写歌,除了练团和录音坚决不踏出房门半步,和团员们比赛着谁最晚回家。
独自呆在房间长一点时间,就会像一滴水掉进沙漠,除了忙工作时勉强榨出几丝氧气外,其他时间几乎都逃进了睡眠里。
强迫着自己不想他,可人总是有不能自洽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就学着他喝酒,酒量太差,几口下去便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中好像有人给他盖了被子,翻了身,脸颊感觉到一片潮湿,才察觉已经流过泪,在枕畔汇聚成了一片小小的湖。

再然后,时间就迈向十二月。
最初是谚明提议要把他和温尚翊的生日凑在一起过,这样可以省下一顿大餐的钱。他本来想拒绝,可当蔡升晏说出“你们两个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散伙”后只好答应。

嘴上说着有两位寿星所以要好好过一次,其实也只是定了个超级大的蛋糕,然后一群人跑到温尚翊家里蹭吃蹭喝。
作位寿星之一的温尚翊还要忙着下厨喂饱这几只饿狼,不过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怨言,反而在厨房里和妈妈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端上桌,点好蜡烛关上灯,开始坐在蛋糕前许愿。

“当然是要先谢谢妈妈啊,第一个愿望一定要给妈妈,希望她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发片顺利。”
“不愧是团长大人,这么珍贵的名额都要分给五月天一个。”
“讲什么啦,男人就是要奉献啊。”
“那另一位寿星呢?”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
“我?我希望五月天长长久久,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要永远幸福快乐。”

“那,第三个愿望……”

第三个愿望当然是不能讲出来的,一出口,就不灵了。
他眯着眼,偷看温尚翊闭着眼双手合十的模样,舔了舔嘴唇。

你在想什么呢?许下了什么愿望?
最后一个名额,你会留给自己,还是给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抑或是做了个很广阔的梦,整个世界都在为你唱生日歌?

而我,我只希望,把全世界最美,最好的温柔都给你。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连带着我所有的幸运。

“我许好啰。”
他率先睁开眼睛。
“生日快乐!!!!”
“吃蛋糕啦!!”
吵闹声中深吸一口气,笑着和温尚翊一起将蜡烛全部吹灭。

你听到了吗?梦境中,那首震耳欲聋的生日歌里,也有小小的我,在为你歌唱。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过生日,也从来不相信那些带着神学色彩的传说。
可我的生日愿望里,每一个都有你。
所以现在,我也想偷偷地迷信一次。

——最后一个愿望,写出最动人的歌曲,一辈子,和你一起变老。

TBC.

*

Notes:

在北京鬼混了一个月 现在依然在戒断中
这一章卡了一周多 好痛苦 幸好生出来了……

Chapter 2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

生日过后,台北正式入了冬。

湿冷的空气像是浸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寒意。
新专辑的筹备也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选曲工作已经完成,经过五个人的几番商讨后,大家决定整张专辑都采用集体录音的方式来录制。
接下来是编曲,其他四月天没日没夜地泡在练团室里打磨细节,陈信宏就躲进小屋里填词,只会偶尔在弦乐组因为一个和弦的编排争得面红耳赤时钻出来充当和事佬。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回到了表白之前的样子。

高强度的工作对当下的二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救赎,让人无暇去思考那些风花雪月。温尚翊当然知道陈信宏是躲着他,只是他自己也别扭,也就跟着装傻。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在心里辗转反侧过后最终总是被工作内容取代。

温尚翊很识趣地没有再去陈信宏那里。
“怎么突然回家?是不是和阿信吵架了?”
“没有啦。”
“怎么憔悴成这样,阿母很担心你……”

一进门就被母亲戳中了心事,温尚翊的心情更加复杂,只好含糊地应了几句,一溜烟钻进自己的房间。
躺回自己床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点陌生。
没有了陈信宏的体温,没有了陈信宏睡前朝他撒娇求抱抱的固定桥段,房间里空旷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心烦意乱,只好在床上翻来翻去。

你现在……在干什么?
还在写词吗?有没有回家?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会这样想我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是淡水河边那次的十指相扣?还是藏在杜鹃花后的那个吻?
抑或是更早之前,他离开台北,看着站台上的陈信宏离他越来越远时,心里翻涌起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刻意忽略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害怕被捅破,害怕他们再也回不到最开始的样子,害怕五月天好不容易走到的今天,会因为他们这种“不正常”的感情而分崩离析。
他只能选择逃避拒绝。
可当陈信宏的眼泪打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心还是会跟着揪痛,像是被狠狠挖掉了一块。

陈信宏……好像比想象中喜欢他多得多。
而他自己,好像也低估了陈信宏在心中的分量。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再去想只会让自己更难受罢了。
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清醒克制的那个,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才是最残忍的瞎子。

*

很快的,时间就来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世纪末的氛围弥漫在台北街头,广播里用不同的声线播送了一遍又一遍迎接新世纪的新闻稿件。练团很人性化地提前在了零点之前,石锦航被女友抓去跨年约会,蔡昇晏和刘谚明也早早被家人催回了家。

练团室里就只剩下了躲在小房间里的陈信宏和拨弄吉他的温尚翊。
小房间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隙,从屋内透出一丝暖黄色的光。
温尚翊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盯着那道光出神。

虽然说最近二人相处的还算正常,可那场痛哭就像是一场高烧,在身体里退去后留下的是小心翼翼的后遗症。他们都谨慎地维持着现状,不敢再向前,也舍不得退后,只剩下表面风平浪静的假象。
这不是办法,谁也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

那就总有一个人要先往前走吧。

想到这里,温尚翊觉得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放下吉他,蹑手蹑脚地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他趴在门缝看了半天,一边想着都走到这了就进去看看吧,一边又觉得这样太尴尬了一会该说些什么要不还是回去吧,两股念头就这样脑海中打来打去,最终还是身为团长的责任感占了上风。

怕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解决团内矛盾是他的职责。
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想象中的尴尬场面都没有发生,陈信宏安静地趴在桌子上,没有回头。屋里只剩下一盏小台灯还亮着,收音机兹啦啦地响。
温尚翊暗自松了口气,像只小猫似的,轻手轻脚地朝着桌旁走去,却因为屋里光线太暗,精准踢到了不知名物体。

“干……”
他刚稀里糊涂地骂了一句,紧接着,一股酒精味就灌满了他的鼻腔。
定睛一看,那个被他不小心踢到的东西是个啤酒罐,叽里咕噜滚到墙角,连带着罐内剩下的啤酒撒了一地。
再一抬头,陈信宏趴在凌乱的稿纸堆里睡得正香,眼镜被扔在一边,脸上泛起大片的红晕,披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腰和椅背的缝隙里,毛毯两侧软趴趴地垂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笔,在稿纸上晕出一片漆黑的墨迹。

原来是睡着了。温尚翊暗自松了口气。

自己闯的祸自己负责,温尚翊拿着拖把清理着洒在地面上的啤酒,迅速以自己多年老酒鬼的经验和对陈信宏的了解推算出:陈信宏喝醉了。
剩下这么多没喝完还能醉成这样,他们家主唱大人酒量还真是堪忧。

地面是干净了,屋里的酒味却没有散去,只能开窗。
怕陈信宏着凉,温尚翊开窗前特意将毛毯重新盖回陈信宏身上。一阵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稿纸纷纷掀了起来。
温尚翊照顾人的那股劲突然就上来了,一边骂骂咧咧地帮陈信宏收拾书桌,一边顺着陈信宏笔下的那团墨迹看去。

是《明白》的歌词手稿。

这首歌温尚翊再熟悉不过了,甚至不需要听,只是见到歌名,记忆就会被拉回1997年的那个夜晚。
再仔细一看,温尚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还在眼前,
可爱的美好的却一片混乱。
在我胸口,一直不停的转不停的转,
没有名字的期待。」

陈信宏把歌词改了。

如果说原版的歌词是单恋时的酸涩,那么这一版的歌词就是爱而不得却又无法自洽的折磨。
无法释怀的遗憾,无望的期待,无情地被人丢下却又舍不得走,只能卑微地留在原地,等着那个人回头看。

温尚翊愣住了。
没有名字的期待。既然是期待……又怎么会没有名字?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收音机里隐约传来跨年晚会的喧闹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从窗外涌入耳朵。抬头望去,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接二连三地绽放。

“新世纪将至,我们马上要迎来千禧年的第一缕曙光……”
钟表显示23:58,再过两分钟,就是2000年了。

“阿翊……?”
温尚翊听见动静赶紧回头,只见趴在桌上的人终于动了动,似乎是被外面的烟花声给吵醒了。

“你怎么在这……”
陈信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睛好一会才聚焦。
听到这句话温尚翊气不打一出来,一手拄着拖把,一手掐着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我怎么在这?我要不在这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喝到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吗?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陈信宏被温尚翊的一连串的质问给问傻了,本来就没醒酒,温尚翊的语气又这么冲,大脑宕机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挤出一句:
“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温尚翊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噎住了,手里的拖把差点没拿稳。
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醉得迷迷糊糊却偏要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心里那股无名火烧的更旺了。

“关心你?”温尚翊抢过桌上还没开罐的啤酒,往自己手边一放,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拎北当然是……”
可当他看到陈信宏泛红的眼眶时,说到一半的话又卡住了。

砰——砰——
外面的烟花炸开一朵又一朵,绚丽的光芒透过窗户映在陈信宏的脸上。
陈信宏却无心窗外的风景,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
温尚翊忽然就泄了气。

“是、是啦!”温尚翊没好气地应着,整个人成了大番茄,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不然在这里给你当免费保姆噢……”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了。只见陈信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桌子朝自己走来,眼睛一眨也不眨,蒙着层水汽,像只犯了错的小猫。

“诶你站起来做什么……”
手里的拖把被陈信宏夺走,随手扔在了一边,撞在墙上发出啪地一声。
“你、你干嘛……诶!!”
温尚翊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妈的怎么会有人喝多了还还有这么大劲啊!

紧接着,他就被扯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陈信宏连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温尚翊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陈信宏!”
温尚翊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下一秒,收音机里忽然传来主持人带动全场倒计时的声音:
“距离千禧年还有最后十秒!让我们一起倒数!”

10——
“阿翊……”
“阿翊你个头啦!”

9——
“不要再乱动啦。”
“你快放开拎北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大一个!”

8——
“让我再抱一下嘛……”

7——
温尚翊放弃了挣扎。

6——
“你怎么不抱我?抱抱我嘛阿翊……”

5——
温尚翊轻轻地回抱着。

4——
”我是在做梦吧。”
“你的酒量真的很烂欸。”

3——
“我知道啊……只有喝醉了才会睡着,睡着了就会做梦,在梦里你就不会拒绝我了。”

2——
“我好想你啊……阿翊……”
陈信宏的脸突然贴了上来。

1——
陈信宏吻住了他的唇。

“新年快乐——”
广播中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着新世纪的到来,所有最绚丽的烟花都在此刻一齐绽放,房间被照得如同白昼。
可在满世界的欢呼和烟花声里,温尚翊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瞪大着眼睛,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胸前那颗炽热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所有的感官全部失灵,他什么也听不清。

*

也许世界就是这样吧,在冬天就应该告白,即使对方并不会答应;跨年夜就应该接吻,漫天的烟花都是陪衬。
脑袋里空如一张干净的白纸,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就是剪刀,相遇后只剩下一地纸屑,再临空一掷,就变成了漫天的大雪。

——台北下雪了。
2000年来了。

TBC.
*

Notes:

不知不觉已经7w字了 好快啊!(ao3你怎么查不明白中国字)
上两章收到了好多新评论 尊嘟很激动www
所以这一次带着甜甜的一章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