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冬日战士接到的命令是,保护航空母舰正常升空,保证洞察计划完美执行。洞察计划在他脑中仍是一个空洞的名词,也许是权限使然,也许是九头蛇认为他不必知道那么多,鉴于前番自己出格的举动——洗脑后他已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但从身边人对待他的态度可以推测一二。他也曾见过其他“资产”因记忆闪回等问题拒绝配合,他要做的通常是把他们绑回洗脑椅上,或者干脆一枪崩了。
他被告知,美国队长和他的帮手将破坏九头蛇的伟大行动,对于整个计划造成了巨大威胁,所以附加任务还有一条:杀死美国队长。
不熟悉的人用俄语下达了指令,他机械地点了点头,等待其他人一如既往地那样为他穿戴好行动装备。他想问那美国队长的帮手怎么办,但表现出来的只有睫毛比正常频率多了一次的颤动,然后护目镜罩上他的眼睛,四周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更昏暗,但在血清战士四倍视力的加持下,并不会对视线造成任何阻碍。在意识到没人能看见他眨眼的频率后,他又快速眨了眨眼睛,把问题吞进心底。
如果那家伙识趣不碍事,他就放他一条生路,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任务,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这个念头如子弹上膛开火般流畅地出现在冬日战士脑海里,并随即被当做行为准则一般烙印下来。这是独属于冬日战士的思考方式:一个任务遵守一条准则。如果能多给他点时间思考,他或许会发现这是自己头一次做出“放他一条生路”这种选择,往常他毫不顾忌金属臂会沾上多少人的鲜血,也不在乎这里又有多少人是无辜的。但他从没有时间仔细思考,身旁陌生的面孔已经在催促他上直升机去,于是他迈开脚步。
他先看到的是美国队长的所谓帮手,那对白色翅膀太过惹眼,在晴好的阳光下甚至折射出七彩的华光。随即他注意到对方手臂上的肌肉块垒分明,几乎撑破袖管,以及正表情痛苦地拉着美国队长,把他丢到了甲板上。自己也随即降落下来,巨大羽翼乖顺地蜷缩在背后,轻松地说了句什么。
冬日战士从隐匿处出击,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队长被踹下船舷后,羽翼在他眼前“倏”的一声展开,那个帮手叫着对方的名字就要飞下去,反被他用金属臂钳住了翅膀。
金属臂没有触觉,冬日战士通常用压力反馈来判断触及事物的材质。金属手指穿过层层叠叠的覆羽,紧紧扣住那根有力而中空的肱骨,他甚至感受到血管动脉在压迫下的奋力跳动,比人体更温热的皮肤灼烫着冰凉的掌心。
他反方向甩开翅膀——和跟翅膀相连的人,拍掉被金属接缝扯掉的绒毛,有些绒毛根部带着血迹,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奇异的触感在他掌心挥之不去。片刻的分神给了敌人稳住身形的机会,对方掏出两把枪开始对他倾泻子弹。
冬日战士用一个熟练的翻滚避过,躲到了攻击死角处。那对翅膀给了他空战时优于一切飞行设备的机动性,但是在地面,它们除了造成巨大的风阻和当活靶子外毫无作用。冬日战士甩出的钢爪轻易穿透了那些没有防护性的羽毛,深深扎进皮肉里,他听到对方惨叫一声,随着他用力的一拽整个人跌落在舰桥上。
血色迅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在洁白的羽翼上格外刺目,与人血不同的血腥气被血清战士超群的嗅觉捕捉。面前的人努力挣扎起身,受伤的一边翅膀耷拉在身后,血珠还在不断从翅尖滚落。
他轻易避开对方的攻击,不会杀他也不能让他碍事的准则走马灯般不断闪现。他思考着如何让敌人失去行动力,一边绕至羽翼身后,一手按住那人肩膀,一手拽住受伤的羽翼上沿,干脆利落地把半个翅膀扯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一副羽毛翅膀,在血液喷溅到冬日战士脸上,血淋淋的断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那对翅膀或许像手臂、像腿脚一样,是长在他身上的,而不是某种佩戴的装置。敌人痛苦地蜷缩在他脚下,颤抖的哀嚎只传进一双早已对此麻木的耳朵。冬日战士俯视着他的后背,翅膀与脊背通过骨骼和血肉连接,如今那里只有尖锐的断骨、残破的皮肤和还在不断泵出的鲜血。金属臂还攥着不断颤动的半个翅膀,他用完好的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血浓稠得几乎把他五指都粘在一起,触感和气味都久违地让人恶心。
他深吸了口气,但不适感并无缓解。他没时间逗留,就随手把撕下来的翅膀丢在地上,看它像一条搁浅的鱼般抽动着向主人的方向挣扎,拖出长长一条血迹。它的主人似乎已经因为失血和疼痛陷入昏迷,翅膀徒劳地用羽翼掩住窟窿般的开放伤口,他需要包扎止血、输血和注射肾上腺素,但那显然与冬日战士无关。敌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他大踏步地绕过一地血腥,向舰船内部奔去。
在航空母舰全面崩解的时候,冬日战士神思混沌地把声称认识自己的美国队长从水里拖到岸边。他有太多事需要思考,他的记忆,他的身份,他将要去哪里,倒是腹部的伤口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河岸边不是适合久站的地方,搜寻他和搜寻美国队长的人一样多,他应该立即动身前往华盛顿某个安全屋,那里有一切应急的物品和全新的伪造身份。但所有伪造身份都在九头蛇的秘密掌控中,他不敢贸然启用其中一个。
湖面上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求救的叫喊声,那声音有两分耳熟,他下意识抬头看去,航母的碎片还在不断砸进水里,他没有看到谁在呼救。那个声音又大喊了一声,他猛然想起,那是被他硬生生扯下翅膀的黑人的嗓音。
他怎么还在这里?他应该先前就被救走,或是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冬日战士想着,权衡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冰冷的湖水。
在右肺有贯穿伤,几乎只有左肺能提供氧气的状况下,他坚持在水下搜寻了一刻钟才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水下空无一人,湖面上也没有人在挣扎扑腾的痕迹。求救的声音再次传来,比起在岸边听到时近了许多,但听起来更加虚弱了。冬日战士皱了皱眉,向声音来源游去。
在下一个浪头扑过冬日战士口鼻时,他如鲨鱼般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血腥味,越向前游动水里的血腥味越浓烈,他甚至察觉出湖水中一缕游动的暗红色。在奋力划动几下后,他终于看到了呼救声和流血的来源,那是一片在湖面上努力拍击的翅膀,是自己前不久亲手撕裂的属于某个人的翅膀。
“是你在说话?”他不确定地问,长着翅膀的人和会说话的翅膀更像被九头蛇用于药物试验的那帮可怜虫产生的幻觉和癔症。但九头蛇不会拿资产做药物试验,一来血清会干扰实验结果,二来实验失败带来的损失远大于成功的收益,他们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救救我……”翅膀没认出他,否则宁肯就此沉入水底也不会向他求救,但它的血要流尽了,不停拍击水面加速了失血过程。
冬日战士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在说话,他没看到翅膀上有任何类似“嘴”的器官。但眼见翅膀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他还是抓住了它,向岸边游去。
羽毛疏水效果意外的好,翅膀就像一个巨大的漂浮板,差不多抵消了沉重的金属臂带来的压力。抓着翅膀游回去的过程甚至比来时还轻松,冬日战士觉得这东西即使不挣扎也不会沉入水底的。但他能感受到翅膀的体温愈发冰凉,肌肉也逐渐僵硬,这一切都是生命消逝的预兆。九头蛇不常给他布置救援任务,因此他包扎伤口的技术平平,但恐怕神盾局最精锐的急救医生也不懂得如何挽救一片翅膀的生命。他躲进一片密林,半跪在泥泞的地上,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口,先把繁复的战术装备迅速扯了下来,又撕了一块贴身的衬衣将翅膀曾经与脊背连接处的伤口紧紧扎住,血很快渗了出来,翅膀依旧了无声息。他咬咬牙,再撕下一块衣料,将爪钩造成的伤口也裹紧,这下渗血的速度慢了下来,冬日战士顺着羽毛的走向把那些乱糟糟的绒羽一一捋平,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他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
“和我说话,翅膀,和我说话。”他机械地、小声地呼唤着它,祈祷它用自己看不见的部位捕捉到他的声音。
“嗯……哼……”翅膀模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声,将自己半蜷起来,完全缩在了冬日战士的大腿上,那块紧张的肌肉随即放松下来。
处理完翅膀,冬日战士才后知后觉般地发现自己的伤口经湖水泡过,鲜血已顺着腰际染红了一片,左肺的疼痛也随着每一次呼吸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他干脆将被撕了一半的衬衣脱下,牢牢系在伤口上,反正伤口很快会自行愈合。拜翅膀所赐,他得费点心思才能摆脱警犬的追踪。
翅膀没再发出声音,像是躺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了,它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有逐渐回升的体温能让冬日战士稍感放松。林子外传来阵阵人声,收拾残局的部队正在逐一清点这片区域,不能停留更久了,冬日战士将九头蛇的战术装备丢在原地,随手从不远处的尸体上剥下一件夹克衫。想了想,又掏出一把手枪、两个弹夹和一柄匕首塞进口袋,把沉睡的翅膀几乎贴肉放在胸前,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翅膀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但除了表面一层羽毛外沾着水珠外,其他部分一点也不湿。在体温恢复了后很快表面的水珠也消失不见,热烘烘的绒羽没有任何阻隔地轻轻刮擦着冬日战士的胸腹,像是与一个睫毛纤长的伴侣相拥入睡时,他将前额抵在自己怀中,他的眼睫在梦中轻颤。
Chapter 2: 【猎冬猎】仙境尽头(II)
Summary:
*[高亮]需要注意奇数章(阿拉伯数字序号章节)与偶数章(罗马数字序号章节)分叙,即奇数章和奇数章、偶数章和偶数章具有剧情上的连贯性,奇数章和偶数章之间具有时间上的连贯性(或许大家看过《达芬奇密码》吗,就那种意思)
*已经删去原au中关于读梦人的设定,一切不利于剧情发展的设定我都等而视之地删除呀
*这章插叙有点多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Grandpa,他们就是你说过的咆哮突击队吗?”小小的男孩把历史课本递到老人膝盖上。
“是的Sammy,中间的是美国队长Steve,如果没有他的牺牲,战争可能现在都还没结束呢。”
“那这是谁?”男孩指向旁边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旧照片再经过油墨印刷已经看不清除了Steve以外人的五官了,所以老人戴上了眼镜。
“这是Barnes中士,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狙击手,他的射击记录到现在还保持着,但他也是咆哮突击队里牺牲最早的一个,1944年他在阿尔卑斯山的一次行动中不幸遇难了。”
小Sam皱了皱鼻子:“阿尔卑斯山吗?那儿得多冷呀!”
老人叹了口气:“是的,那里很冷,我们最终也没能找到他。”
“你见过他们?”
“只见过一次,在空军和他们的圣诞联谊会上,我们没说过话,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等我身体好些,我们一起去首都看纪念馆,我们会有很多话说的。”
但是,Sam没能等到爷爷带自己去首都,历史课上咆哮突击队的章节也被老师匆匆带过,那个卓越的狙击手最终如课本上看不清面孔的淡影般,留存在Sam记忆里难以触及的地方。
Sam被重物掉在脑袋旁的声音惊醒,所谓惊醒只是意识从游离天外回归到身体内,如准点时就会从钟龛里出脑袋鸣叫几声又缩回去的机械鸟。他仍觉得身体疲惫不堪,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
砸到他脑袋旁的东西似乎个头不大,咕噜噜滚了一段距离后就没再发出声音。微风里有青涩的气味,这气味让他想起八月前后的华盛顿。在那里,自己租住的小屋不远处有家苹果农场,农忙时他会前去做义工,换来足够吃一星期的苹果派和几瓶上好的西打酒。
他依旧闭着眼睛,尝试挪动四肢,但大脑发出的指令石沉大海。这并不使他气恼,微风尚未止息,窸窣的声响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接着是第二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这次差点砸到了他手背上,他下意识一缩手,忽然醒转过来。
Sam正直挺挺地躺在一方草甸上,云层半遮住了太阳,但光线还是刺得他下意识伸出手遮挡,满手已经干涸血迹就那样突然闯进视野。他惊得坐了起来,顺着血迹越过肩头向后看,左边的翅膀还算干净,他试着伸展和收回翅膀,可翅膀只是垂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又转头向右肩看去,身后却空空如也,潜意识在脑海里警告着他不要触碰,但手指已经先一步爬到伤口边缘,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吞咽着,用手指沿着断骨勾画出了伤口大小。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连疼痛也藏在麻痹感之下。他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自己的嗅觉没有出错,他此时正站在一片苹果林的边缘,还不到苹果成熟的季节,青涩的气味由此而来。一些形似金毛犬的动物正三三两两在自己和苹果林之间的空地上吃草,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有些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Sam这才看到它们额前都长着一根长短不一的角,面孔比起犬类更接近马。
在Sam的想象里,自己醒来将看到的是ICU 的天花板和插满全身的医疗器械,也许还会有Steve和妹妹Sarah的脸。回溯记忆的道路畅通无阻,他清楚记得自己在航空母舰上被冬日战士撕掉了翅膀并丢在原地等死,也第一次发现那双从出生起就伴他同行的翅膀在被撕掉后还能独立活动。但记忆的尽头只有一串快速远去的足音,那是冬日战士战术靴踏在地面上的声响。
自己被救了吗?还是此刻已经身在天堂了?Sam转身看去,不远处屹立着一座高墙环绕的城池,双开的拱形木门紧闭着,城墙上光秃秃的,没有旗帜、雕像等一切象征物,似乎就连飞鸟也会绕行。
Sam犹豫着,不知道是该向苹果林深处走,还是去敲响那扇高耸的城门。这个世界像是连接了他的意识一般,深沉的号声从小城内响起,那声音不同于Sam听过的任何乐器,城门就在号声后的寂静里打开。与此同时,所有正在吃草和休憩的独角兽纷纷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向着城门走去。兽潮安静地绕过Sam,没有一只兽停下来嗅闻或是试图触碰他。
“什么鬼……”
他没有时间犹豫太久,等到队伍最末尾几只年老体弱的独角兽也将进入门内时,门边出现了一个把着门的身影,仿佛等最后一只兽进门就会立刻把门关上。
“等等!”Sam向城门跑去,单边翅膀随他的步子上下颠动,让Sam感觉自己正背着一个沉重的单肩包。守门人一言不发地目送他跑进门内,随后如他所料那样很快用一根粗大的枕木把门闩上了。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我在哪儿,意识上传的世界,还是天堂?”
“这里是世界尽头。”守门人用冷峻的声音回答。
如果连答案也像一个谜,那么自然失去了它本身的功用。Sam抱起手臂,上下打量着他,等他再作解释。
守门人摇摇头:“会有人向你解释一切,但不是我——如果你决心进入世界尽头,去见你想见的人,我要割下你的影子。”
他指了指Sam拖在身后的影子,太阳依旧若隐若现,在天边的某块地方逐渐与云霞融为一团橙红,然而地上狭长的身影却只有一个人的。
割下影子?纵然今天已经遇到了许多怪事,但这个要求还是让Sam挑了挑眉。如果这时候询问守门人影子怎么能被割下云云,那势必让对方胸有成竹的气势更加高涨,他故意将话头引到前半句:“你怎么知道我想见谁?”
“James Buchanan Barnes,通称Bucky。”守门人吐出一串名字。
Sam放下了抱着的手臂。
“你为什么认为我想见他?如果你那么全知全能,也该知道我的伤、我被打破的平静生活、甚至我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全拜他所赐,他应该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想见到他,”守门人笃定地说,“不是出于帮谁或者什么组织机构的忙,而是你,你的内心想要接近他,想要了解他。”
“他真的也在这?”
“如假包换。”
Sam皱着眉头,他环顾四周,城门看起来坚不可破,高墙让人连翻越的念头都不会动。灰色板砖铺成的不宽不窄的小道向城内无限延伸,一些低矮的屋脊藏在影影绰绰的树丛后面。
片刻后,守门人取来一柄用皮革包裹着把手的短匕,沿着Sam的脚后跟利落地划了一圈。影子哆嗦了几下,像忽而被风吹过的烛影,然后站起身来,略带不安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四肢。
“你不应该答应他的,”影子朝Sam摇摇头,“你不应该走进这座城里,我们没时间耗在这。”
Sam摊开手:“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影子按守门人的要求留在他规定的住处,那是离城门不远的一间砖头房子。在影子转身离开的时候,Sam注意到他的后背平平整整的,并没有如自己一样带着块巨大的伤疤和半个不听使唤的翅膀。
安顿好影子,守门人折返回来,把一柄旧钥匙递给Sam:“我已经通知他了,他会带你去住的地方,这是钥匙。”
“谁?Bucky吗?”
“当然。”守门人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
Bucky Barnes,一个收录在在史密森尼博物馆、各大百科网站词条和无数史书里的名字,真正了解他——并且还活着的人却没有几个。Steve当然算一个,但在工作台上堆满泛黄发旧的二战文献资料副本,通宵对着语言陌生的网页用翻译器寻找冬日战士的行踪后,面对Sam递上的一份冬日战士活动资料时,连Hill副局长都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我只是不希望上次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Sam当时谦虚又真诚地回答。
Hill确实动用权限帮他查找了一些九头蛇旧据点的资料,但冬日战士活动轨迹遍布全世界,他不得不从那些曲里拐弯的异国文字中拼拼凑凑。况且血清战士不止Bucky一个,他得准确区分。
他回了一趟德拉克罗瓦的老家,从一个被海风侵蚀得铁锈斑斑的箱子里翻出小学时攒下的剪报。那时血清战士在世界各地制造了多起恐怖袭击,各国应对的方法都不尽如人意,于是人们开始缅怀起二战时期那支战无不胜的小队,咆哮突击队的历史突然又开始被人津津乐道。
Sam辨认着自己稚嫩的笔迹,原来这项工作从二十多年前就已开始。把剪报小心翼翼地按时间排序好,他发现自己当时已经毫无察觉地拼凑出了大半个James中士的前半生。
一边是英雄的事迹,一边是罪恶的证明,后者比前者的两倍还多些。Sam看着手上的两份资料长叹了无数回。Steve安慰他:“我们会找到他的。”他知道对方也心里没底,即使在最好的设想里,Bucky乖乖跟他们回到美国,等待他的也将是国际法庭最严厉的审判。
踏着灰色石板路,Sam依照守门人所指的模糊方向往小城里行进。很快他就追上了缓慢前行的独角兽群,然后又越过它们,站到一间颇有二战陆军风格的军营帐篷前。道路依旧还在往前延伸,兽群向着看不见的远方迟缓而又坚定地走去。
营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Sam深吸一口气,伸手撩开了营帐。
一股浓烈的气味比任何视线所及的东西先闯入Sam的大脑,他首先分辨出了咖啡与煤油灯,然后是大量植物混合的气味,像一个刚刚修剪完花木的大公园。公园里——不,营帐里只有一个人,他站在昏暗的柜台后面,鼓捣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好像没发现有人进来。
Sam走近了些,那人比他高出小半个脑袋,头上斜戴着一顶军帽,身上也松松夸夸穿着军装,全都是二战时期陆军的制式。那套造型太过经典,任何博物馆和相关史料上Bucky Barnes的名字后面都跟着那张照片,是提到这个名字就会浮现在人们脑海里的形象。
更年轻、双臂健全且气质完全不同的Bucky就这样出现在Sam眼前,惊诧如那场灭世的大洪水般冲垮了他一路上构思好的开场白与几个想同他谈论的话题,甚至连课本与多年实践积累下的心理学经验也如方舟般飘走了。他傻站在原地,痴迷似的盯着旧军装下那条肌肉健硕、完好无损的左臂,没意识到自己连招呼都没打。
那双完好的手臂放下鼓捣的东西,扭亮了柜台上的煤气灯,朝Sam一笑:“你好Sam,我是Bucky,守门人说你想见我。”
Notes:
*守门人可以理解为沃米尔星上的红骷髅那种存在(不是说他真的是红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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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是被隆隆的声响吵醒的,起初他以为自己躺在什么颠簸的大型运输车辆上,传动轴咚咚地跳跃着,四周一片黑暗。呼吸声近在咫尺,他顿了顿,察觉出那呼吸声中夹着肺部损伤病人特有的杂音。
他觉得自己被绑的太紧了,如果自己正躺在救护车上,完全没必要把他绑的像谵妄发作的病人似的,或许自己正因谵妄发作才被绑得这么紧?但此刻固定住自己的东西像个大睡袋,而不是固定精神病人常用的束缚带,身下温热的触感也不像担架或者医院的床铺。
“这是什么地方?”Sam问道,同时清了清嗓子——他发觉自己既没戴着氧气面罩,喉咙里也没有插管。
颠簸暂停了一下,载具在一瞬停滞后又运行起来,粗糙的呼吸声再次在Sam耳边响起。
“我不知道,华盛顿的某个地方,我猜。”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共振嗡嗡作响,Sam感觉自己贴着的这一块柔软的“床面”也随之振动着,从一开始就能听到的隆隆声响依旧一刻不停。
他试探着摸了摸四周,箍住自己的大片布料上有个拉链,Sam幸运地发现那是个双头拉链,他想用手指捏住拉链柄把它拉开,但平常闭着眼都能做到的动作他失败了好几次。自己的手指好像失去了指骨一样使不上劲,小小的金属片总是从他手中溜走。
察觉到他的动作,顶上的人声和嗡嗡的振动再一次传来:“你要出来吗?”
拉链被从外侧拉开一个小口,天光照了进来,Sam发现自己确实在移动中,却不在什么载具上,裹着他的东西不是睡袋,而是一件神盾局的战术夹克。
他抬头望去,狭小的空间让他只看到了一个光洁的下巴,下巴中间有条凹下去的小沟,这人显然是个男人,却有垂到颊侧的长发,发尾有些蓬乱地卷着,还是湿湿的。
“你觉得不舒服吗,伤口还在流血吗,翅膀?”
“载具”在说话,Sam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嗡嗡声和振动是因为自己贴在他的胸口,有节奏的隆隆声是他比普通人快上几倍的心跳。还没等他细究自己为什么会和别人赤身裸体地裹在一件夹克里,他的大脑先对那个古怪的称呼表示了不满:“翅膀?我的翅膀……”
他想向后看去,但脖颈似乎动弹不得,手臂也无法转到身后,每个关节都像童话书里的铁皮人生了锈一样。
Sam知道自己不算高大,体格也不魁梧,但至少是个成年男人,怎么会像自己刚满两岁的小侄子一样被人裹在外套里呢。他奋力挣扎了一下,想把头探到拉链外面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始作俑者把翅膀的问话和动作都当做了责怪,他轻叹一口气,声音也小了下来:“我很抱歉……我,我被植入了口令。”
Sam不熟悉冬日战士的声音,但是到这份上他怎么也该猜出来了,把他包在怀里的正是撕下他翅膀把他丢在一边等死的九头蛇资产,Bucky Barnes。
“操……”各种情绪最后百川到海般汇聚成一个词。
“操,”冬日战士小声重复了一遍,“翅膀,你认识这附近的路吗,我好像有点迷路了。”
“把我放出来,这样我看不见。”搞清楚了“载具”的身份,但Sam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Bucky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可疑的人影,他蹲下来拉开拉链,把翅膀从怀里拿出来:“你的……眼睛在哪里?”
Sam感觉凉飕飕的,他下意识想抱住双臂,但手肘也不能弯折。他费力地勉强把手指凑到了眼睛前面,才看到他以为是手指的东西其实是右翼尖上的几根长飞羽。他困在了自己被撕下来的右半边翅膀里。
Bucky像端着一副贵重的油画似的将双手托在翅膀背后,跟Sam看不见的眼睛正好大眼对小眼。那是一双在阳光下泛出湖泊般色泽的眼睛,眼下带着没洗干净的黑色油彩,脸上也有不少擦伤。
他外套里什么也没穿,只有腰间草草缠着一块隐有血迹的衬衣。Sam盯着那块未洇透最外层布料的血迹,咬着嘴唇想刚刚有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你不流血了,翅膀。”
Sam看到冬日战士嘴角微微咧开,生涩地露出一个微笑。
该死,Sam赶紧把眼神移向一旁,强迫自己注意他那条恶贯满盈的金属臂而非有十足吸引力的……脸。
“我叫Sam……Sam Wilson。”声音从翅膀里传来,Bucky还是不知道它在用哪里说话,但他意识到翅膀在自我介绍。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像移到两人头顶上方的一片云影。
Sam看着他的脸,但已经没有了方才心跳紊乱的错觉,那些纸片上模糊不清的脸逐渐和眼前的人五官重叠,他说:“你是James Buchanan Barnes,但是大家都叫你Bucky。”
答案并不能宽慰暂时摆脱控制后大脑仍是一团混沌的人,Sam用羽毛努力搔了搔对方的胳膊——不是金属的那边,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先看看自己在哪吧,把我转过去。”
冬日战士服从性很高,他乖乖地把翅膀举到合适的高度,Sam快速扫了几眼,他们站在人工湖另一边小山丘的顶上,纵向爬了不少路,横向并没有走太远,华盛顿的几个标志建筑还在视线范围内。
Sam思索一番:“我们先回我家一趟,从这里下去正好能穿过苹果园从后面进去,这个季节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你一个人住?不会有人去你家吗?”
Sam突然记忆归位:“Steve!他怎么样了,还有任务……成功了吗?!”
“嘘,”Bucky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的腮帮子因为这个动作显得更鼓鼓的,像冬眠前努力囤积脂肪的熊,“那个人……我把他从水里救上来了,还有气。洞察计划没有执行,三艘航母互相开火,如果这是你们的计划,我想应该成功了。”
“那我……我的身体呢?”
“抱歉,我没看见。我要把你塞回去了,不会太难受吧?”
翅膀叹了口气:“反正抱怨也没什么用,对吧——不,我不是要听你道歉。”
Bucky于是止住要再次道歉的话头,把翅膀贴着胸口放好,再把外套拉起来,顺着它指的路往山另一边走下去:“你是个好人,翅膀,你和我不一样。”
“我叫Sam。”
“但是你只是一个翅膀,你并不是……Sam。”
“我就是……算了,跟你那半机械脑袋说不明白。”Sam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因为Bucky把他面朝里塞了回去,他正努力把自己整张脸都贴在冬日战士胸肌上的念头抛去脑后。Bucky用右臂在夹克外面轻轻地拥住翅膀,以防它从下面滑下去。
跟着翅膀的指引,他们一路上都没遇到盘查的人,还幸运地在苹果园的铁丝网栅栏上找到一个一人大小的洞。Sam抬头,从领口和Bucky下巴的空隙里看到了那些尚未成熟的小果子。他认为这是苹果林最美的时候,还没到需要除虫套袋的季节,园子里通常人烟稀少,他可以独自漫步很久,为下周的心理疏导课做准备,或是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享受带着果木香的风,祈祷小小的果子每一颗都能长得又大又甜。
“那是苹果吗?”像是察觉到翅膀的视线,Bucky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是的,但还要很久才能成熟。”
“闻起来酸酸的。”
“成熟后会很甜。”
两人就这样一句半句地聊着,苹果园靠近住宅区域一边是便于翻越的木头栅栏,冬日战士原地一跃,轻易就站到了Sam在华盛顿租处的后院里。
“那个是什么?”Bucky指着停放在后院里一辆残破不堪的汽车。
“那是我的车。”Sam声音硬邦邦的,换做任何一个人此时都知道不该再问了,但是对于刚刚摆脱洗脑控制,思维游离在四十年代与二十一世纪中某个不知名地标的Bucky来说,读懂语气还是太难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Sam噌一下火就上来了,刚才在苹果园里聊天换来的平和空气被忘了个干净:“为什么会这样?!你跳到了我的车顶上,打碎了几乎每一块玻璃然后从我手里夺走了方向盘,我还要付把它拖回来的钱!”
翅膀有力的肱骨抵着Bucky胸口,能活动的部位烦躁地动来动去,尺骨随着话语的每一个重音拍在他的小腹上,痛感虽不值一提,但他下意识想象着那个面目模糊的黑人朝着自己发火的画面,缩了缩脖子。
Bucky走到汽车残骸面前,上面确实有两个像膝盖砸出来的坑,后座还留着不少玻璃碴,方向盘不翼而飞。显然不值得再维修了,它唯一的归宿只有废品站。
“我不记得了……他们回去又给我洗脑了一次。”他绕着这坨东西走了一圈,回忆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哈,你当然是不记得了。我却要费尽心思把还能运转的部分拆下来,想方设法把这堆废铁多卖出一点钱。”Sam翻了个白眼,但没人能看见。
“你……很缺钱?”Bucky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九头蛇秘密账户号码。
Sam叹了口气:“没那么穷,也没那么富。算了,钥匙在那边花盆下面,我们进去吧。”
回到家,Sam立刻让人把他从外套里面解脱出来。翅膀可以悬浮在空中,也能根据Sam的想法飘来飘去,他从没想过几十年后自己竟然重新开始学习飞行。在撞翻了一堆瓶瓶罐罐后,翅膀终于飘到全身镜面前。
“呃啊……”Sam看着镜子里布满伤痕的翅膀,心疼得整个脸都扭在了一起。穿透伤只要不引起炎症很快就能痊愈,真正难办的是脱落得像断了几根齿的梳子一样的飞羽。距离上一次换羽期才过去没多久,大半年它们才能重新长出来,这期间他飞行时要格外小心两边翅膀不同风阻造成的侧翻。
研究完伤势,翅膀才从镜子里发现,他好像没尽到“地主之谊”。因为被他带回家的冬日战士进门后只是杵在一边,用瞪眼游戏那种眼神盯着他操纵身体,以及在镜子前长吁短叹。
翅膀转过身来:“浴室在那边,我们——你去洗个澡,带上一些食物和衣服就走。”
Bucky应了一声,立刻就拉开拉链,把外套丢在地上,然后开始解腰间的绑带。
血清让伤口愈合得格外迅速,几处普通人要在病房里躺十天半个月甚至丢掉性命的伤口在这两三个小时里已经变成无伤大雅的皮外伤。Sam咬了咬嘴唇,敲响了一扇柜门:“这里有消炎的药水和防水敷贴,你涂了再去洗澡。”
Bucky又应了一声,像个只会接收指令的机器人,听话地把医药箱拿出来,用棉球沾着双氧水,一声不吭地涂在伤口上。
他换了一个棉球,突然凑近翅膀:“你,也涂点吧。”
翅膀下意识就想逃走,但反应显然比不过最顶尖的杀手,被他不容抗拒地半半按在地板上,三两下解开了包扎。
在拨开绒羽,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后,Sam看到对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抢在他前面开口:“不是你的错——嘶,轻点。”
金属手指立刻瑟缩了一下,Bucky把棉球换到更能把握轻重的右手里:“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
“是我的……翅膀,我不知道截断面的伤口怎么办,我会把你送去医院然后独自离开。”
“不行!”翅膀尖尖在地上拍了一下,“没有……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回事,我必须保密。而且他们一定会逐一排查附近的医院,到时候我们都会完蛋的。”
Bucky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他:“那我们怎么办?”
翅膀从地上飘起来,指向浴室:“去洗澡,我来看看要带上点什么,然后我们就走。”
浴室的门关上了,等了一小会水声才响起来,Sam想起或许被冻了几十年的人还不会使用热水器。这个季节洗冷水澡还是太早了,但被迫冲个凉跟被撕了翅膀比起来显然不算什么——连报复也算不上,Sam东飘西飘了一会,发现自己完全不能集中精力来思考要带上的东西。最终他还是拍了拍门,水声停了。
“把扳手向左拧一点,就会有热水,温度你自己调。”
“哦,对了,你能借两件衣服给我吗,翅膀?”
看着Bucky把自己那些对他而言明显小了一码的套头衫勉强穿上,Sam又找出两件外套,跟先前还没收起来的医药箱一起,指挥他全塞进行李包去。想了想,又让他把家里的现金都拿出来带上。
拿着一叠钞票,Bucky显得手足无措:“我会还给你的。”
“当然,在还清我的钱,我的车和找到我自己的身体之前,你都别想甩开我。”
Bucky点了点头,他的头发还湿着,但已经没有了湖底淤泥的臭味,还带着一点洗发水的香气,衣物上陌生的体味和这件小屋的气味融为一体,只是和他自己还格格不入。
在翅膀独自清点物品的时候,他走到书桌前,盯着线索墙上密密麻麻用大头针订上去的便签:“你在调查我。”
翅膀回头看了一眼:“调查对手是必要的准备工作。”
“这些都是我做的吗?”他神色黯淡的翻看着那本写着“冬日战士”的资料,但翅膀立刻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上面,强迫他合上了。
“这些也是你做的。”翅膀把另一本写着“James中士”的资料递给他,“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纪念你的博物馆,你是个很优秀的士兵。”
他把两本都放下,回身背起旅行包,把翅膀塞回外套里:“我们走吧,翅膀。”
Sam最后环顾了一圈自己熟悉的小家,他马上就要跟一个世界级通缉犯踏上谁也不知道去向哪儿的路,他觉得心脏砰砰跳着,但紧贴着的身体心跳比他快上四倍。
“嗯,走吧。”他答道。
Notes:
解释一下关于苹果的部分,【世界尽头】外的苹果树林是原au设定,但华盛顿(根据队2开头Sam在林肯堂晨跑所以推测他当时住在华盛顿)恰好产出美国70%的苹果,所以苹果大致上作为一种联系两个世界的线索(原著au中担任这一作用的是独角兽头骨,但我把这条线几乎删干净了所以用苹果来代替)
GooseLock on Chapter 1 Fri 27 Jun 2025 07:2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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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ibut on Chapter 1 Sat 28 Jun 2025 12:1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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