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1
我第一次见到张起灵是6岁,依稀记得那年过年很热闹,不断有人跨过长沙吴家高高的门槛,大人们来来往往,我就坐在院子的角落,拿着三叔给买的花炮,等一个能为我带来玩伴的大人走进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闷油瓶。一个女人牵着他,那张小脸在四周沉闷的颜色里,好似在发光,让我想起了去北京时见过的雪,那会我觉得,他肯定是雪做的,他就是老天爷发给我的雪孩子。
也许是我眼神太过热情,他一进门也看向了我,虽然我们个子相当,但那眼神让我觉得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没有那种潜在好朋友的试探,所以我没敢立刻冲上去,只是谨慎的跟着他们寻找搭话的机会。
那一天是在小时候糊成一团的记忆中,一段脱颖而出,闪闪发光的回忆。我记得和他的第一次对话,我问他叫什么,他不说话,我问他几岁,他说八岁,我问他家住哪,他又不说话——这是我交过最沉默寡言的一个朋友,但是雪孩子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并不妨碍我非常喜欢他,晚上要分别的时候,我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来着,搞得大人们都很尴尬。
后来我们还一起过了很多春节,还有很多别的节日,沉默寡言的雪孩子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还给他起了个更成熟的外号——闷油瓶。
我一直以为他长大会开朗一些,但他反而变得越来越闷,小时候他只是比同龄孩子文静一些,现在倒好,只要他不想说话,就只会用沉默回答你,我经常觉得场面尴尬,会代替他回答别人的问题。有很多次我都怀疑他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人家,结果发现他纯粹是懒得社交。我怕他独自出门会被当作聋哑人,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小时候偶尔也一起睡觉。直到现在,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甚至被分配到了一个宿舍,不过经历半个学期的宿舍生活后,我就拉着他一起在学校跟前的小区合租,所以张起灵,我的竹马兼室友,是我这辈子目前为止,最亲密的朋友,和亲人。
*
“吴邪,我说真的,跟张起灵那种人一起长大应该挺辛苦的吧?”
“啊?”我有点懵,虽然已经上了两年早八,但是这种要命的作息永远无法被人类适应,本来以为熬到大三,终于有两天可以免受早八之苦,却因为没有认真研读课表,选了一门安排在黄金早晨的文物鉴赏选修课,这么一个一天之中最关键的补觉时刻。
好在绝望之际见到了昔日舍友王盟,死去的心终于找到了同伴,当初在宿舍住的两个月,我和他关系算好的,不过他有点怕闷油瓶,这回算是终于逮到一个闷油瓶不在的机会,能跟我说点他的小话。
“他除了不爱说话,没什么不好的吧。”我打了个哈欠,小声回道。
“不说话还不够啊?我看你也挺开朗的啊,跟他待着不嫌闷?”
“他其实人挺有意思的。而且他学习好,能给我讲题还能帮我写作业,篮球也打得好,人又长得好看……”我不自觉转起笔,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胜似白雪的面孔。
“停停停,你对他滤镜会不会太大……等会,他帮你写作业?”王盟的声音突然提高,惹得前排两个同学回头看过来。
我赶紧低下头,胳膊肘撞了撞他,脸上有点发热“嘘!小点声!”他也低下头,没过两秒又投来求知若渴的目光,我只好说道“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你们俩学霸,不帮助同学就算了,怎么还内部消化啊……哎呀不是,张起灵真给你写作业?上次咱班有同学问他知识点他都不带理的,差别对待这么多?”他努力压着声音说话,嗓子都有点劈。
“啊?不会吧。他听乐于助人的啊。”
“你不知道,就是咱们班的赵薇,那天在图书馆,找他问题,人家姑娘可不好意思脸都红透了,结果他直接甩给人家三个字,问吴邪。”他正说着,教室里的氛围突然一松,同学们纷纷收拾起书包,他嘴里最后几个字顺势恢复正常音量。我看了看表,11.40。
我掏出手机打算给闷油瓶发消息,一边回道“奥,这我知道,他一般遇到递过情书的问题对象,会主动避嫌,表现得冷漠一点不会耽误人家女孩。”
“是吗,那你还真够累的,还得帮他处理感情纠纷。”王盟抓起轻飘飘的书包,和我一起往外走。
“纠纷谈不上,好兄弟么,互相帮助应该的。”收到闷油瓶的回复我装起手机,踏出教学楼,阳光洒在身上驱除了一些倦意,溺死人的盛夏还没完全过去,没一会头顶就慢慢积攒起热意。
“你去吃饭吗?”王盟揉了揉鸡窝似的头发,问道。
“我去买两份饭带走。”他耸耸肩,习以为常地点点头。
买好两份白切鸡饭,我看了眼新消息,闷油瓶发来的,说晚上要带我出去吃饭。我不禁挑了挑眉毛,回想最近是否有值得庆祝的事发生。
我们的成长环境和原生家庭还算是比较富足,闷油瓶却从不乱花钱,以他每月的零花钱数目来说,甚至算得上节俭,搞得我有时候想充游戏都会心虚,不由得再三反思,然后趁他不在的时候扫码付款。其实他倒也不会管我,还会给我送皮肤,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完美的别人家孩子,就会不由自主保持着一种时刻审视自己言行的警惕。
可能是开学了想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吧,我心想,虽然别人都觉得他不近人情,但我知道其实大家有的情绪他也会有,只不过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小哥,我回来了。”我把饭放在餐桌上,话音刚落就见他走了出来,穿着黑背心,头发还在滴水,应该是刚锻炼完。他常年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休假也不例外,在我们一众挥霍身体的同龄人里算得上异类,不过他有时也会给自己放两天假。
他点点头,去厨房取来餐具。我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讲上午的选修课,他安静地听着,阳光下的皮肤更显白皙,衬得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透亮而沉静。其实我很能理解那些喜欢闷油瓶的女孩,就他这天仙颜值,比内娱任何一个爱豆都要超标,我要是女孩肯定也爱上他。
前两天还有人又在表白墙上捞他,习惯所致,解决他的感情问题已经成为了我的责任,所以我灵机一动,登录他的校园论坛账号,把个签改成了“名草已有主”,虽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八卦的同学们足足盖了几千楼来猜测哪位神仙收下了张起灵,不过他不上论坛,既看不到这些消息,又可以以后免受红尘烦扰,还能让那些暗自萌动的春心早日易主,我觉得我简直是智多星转世,对校园择偶环境的平衡贡献出了巨大的一份力。
“对了,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他解决掉最后一口米饭,看了我一眼“你想吃什么?”
“我?我都可以。不过你别说,出国吃了一个月洋人饭,还真是很想念中国食物,不然我们就吃杭帮菜吧?”我擦了擦嘴,不由得想念起西湖醋鱼,蟹粉豆腐,东坡肉……
“楼外楼?”他拿过我面前空饭盒,问道。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冲他使劲点点头,他眉宇舒展,发丝在阳光的炙烤下变得毛茸茸,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我没忍住调侃一句“张总请客?”
“嗯。”没想到他认真地答应了一声,才站起身去收拾垃圾,我一乐,在他身后大笑出声。
*
傍晚,太阳西沉,我们坐在可以看到西湖的窗边位置,趁着闷油瓶跟服务员用手指点菜,我拍了好几张照片,这样的美景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会沉醉。
我们沐浴在湖水粼粼的波光中,一边吃饭一边赏景。我看了看一如既往安静的闷油瓶,只觉得这摇荡的湖水配他,一动一静,相映成趣,美得不行,我太喜欢和他一起时,那种专心沉浸当下的时刻了。网上都说要戒掉焦虑,专注此时,我觉得闷油瓶就是那个大家都要学习的榜样。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看过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今天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吹了个发型,我随口说“发型不错啊,很帅。”
他眼神微动,不可察觉地轻轻点了下头,额前那一缕碎发颤了两下,看得我额头有些发痒,不由自主笑起来。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顺着西湖边散步消食。暑假过去,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带来一阵水腥味,一路上只有脚边昏黄的灯带照亮,我走进湖中的小亭子,靠在柱子上。
他站在我身旁,身上的热量传递过来,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像沉木,深远沉静。
过了好一会,身后不再传来游人的脚步声,他突然开口“吴邪。”
那嗓音很好听,像一叶独游天下百年的木舟,划开温软的流水声,飘进我的耳朵。我转头看他,好让耳朵不被他的气息染地发烫。
他的眼中倒映出一些细碎的光点,顿了顿,“我看到了论坛的帖子。”
我挑起一边眉毛“什么帖子。”
他看向我“你改了我的签名。”
“哦!那个啊。”我恍然道,随后有点尴尬,“这个办法虽然不道德,但肯定有效,哈哈。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删掉。”
他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头转开了。
我没再问,继续看着远处的山和塔。
片刻后,木舟又划了过来“你想试试吗?”
“什么?”我反应了一会,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气息一下靠近,面向着我“吴邪。”
我有点发愣,也转过身看他,那眼睛黑沉沉的,让我有点紧张。
他的一只手抓起了我的手腕,力度使我陌生。自从小时候玩闹不小心捏伤我之后,他就很少主动触碰我了。
我不由得放轻呼吸,手心都冒出汗,脑子飞速转着。
他喉结上下滑动,开口时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你想和我试试吗?”
等我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木舟变成了军舰,直直冲向我的心脏。我睁大眼睛,强忍眩晕,咽下跳到喉咙的心跳,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任何别的可能。
可那严肃认真,又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期待的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
求交往。
——TBC
Notes:
《雪孩子》,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短片。讲述了兔妈妈出门前堆了一个雪孩子陪小白兔玩,雪孩子为救小白兔而牺牲的故事。
童年回忆,特别好看!!
Chapter Text
2
刹那间,我在心里说了100遍我操,问了1000遍为什么,我想起家里传统纯良的父母,想起温柔美丽的白玛妈妈,想起我爷要是知道和自己蠢笨的孙儿一起长大的完美孩子张起灵,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必定要开棺起尸从长沙蹦到杭州来,狠狠给我们一人一脚。
我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看,闷油瓶慢慢松开我的手腕,微微低头“抱歉,你不用有压力,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我的嘴张张合合,最终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
回家的路上我俩相顾无言,我第一次体会到很多人说的,那种在他身边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
回去躺在床上,我看着天花板,耳边还不断地回荡着那句“想不想和我试试……试试……”
烦躁地坐起身,狠狠揉了一把脑袋,我操,那可是张起灵啊!!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闷油瓶啊!!!
张起灵喜欢我??!
我从床底翻出一包烟,打开窗户抽了一根又一根,脑子里一团乱,一会想起那个不说话的漂亮的雪孩子,一会想起刚才他抓着我手的触感,最后突然闪过论坛上“名草已有主,花落到谁家”的帖子,不知道是谁发的那句“能收下张起灵的人,除了吴邪我想不到别人。”
我冷笑一声,他娘的,那层楼的点赞甚至有好几百,当时只觉得大家是想磕cp想疯了,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熬到半夜,半包烟都抽完了,脑子里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迷迷糊糊倒在床上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关门的声音惊醒的,一晚上半睡半醒,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和闷油瓶跟家里出柜,结果被扫地出门,从此只能过着浪迹天涯的日子。流浪就算了,后来不知怎么的,闷油瓶不断变成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最后直接消失在了我面前,我哭的撕心裂肺求他不要走,就像小时候一样,但还是没能阻止。
那种心慌的感觉带到了梦境之外,我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家里空荡荡,那一声关门不是在做梦。
好在手机适时响了,闷油瓶发消息说他去买点菜,我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中午了。
洗漱完闷油瓶刚好提着袋子进门,他快速打量我一下,走向厨房,却在经过我房门的时候脚步微顿,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抽烟肯定瞒不住他,他的五感比普通人灵敏很多,但这次主要的责任在他,所以我也没辩解什么,上前去接他手里的东西“买了什么?”
他没回答,从大袋子里拿出一小袋东西,转身进了房间。
放平时我肯定要好奇,毕竟他在我面前从来不会遮掩什么,但现在我不想做出任何可能有歧义的多余举动,只能埋头整理食材,一一放进冰箱。
合租以来,我们俩都掌握了一些厨艺,虽然谈不上多美味,但家常菜还是做得来的。这周该轮到我做饭,稍作思索,我从冰箱取出西红柿和鸡蛋。
一顿饭下来,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我们都没提昨天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的情绪和平常没两样,我也逐渐放松。
他洗完碗,走进房间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想。”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想好随时告诉我。”
我脸颊发热,郑重地点了点头。
*
下午没有课,我又实在不想闷在家里,于是干脆把王盟叫出来一起打球。
正午的阳光正盛,球场上弥漫着一股塑胶味。我走到一处空地,漫无目地地拍着球,咚咚声回响在四周,竟莫名的显出几分寂寥。
“哟,吴少,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打球了?”王盟欠揍的声音响起,顶着他的草窝头走来。
他接过球开始热身,问道“张起灵没来?”
“没有。”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他大笑一声,投进一个三分球。
我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骂道“他不在我也能把你打成孙子。”
球场如战场,闷油瓶不经常和我一块打球,他天生神力,打到激情时还得控制着手劲,虽然我们没人打得过他,但还是难免小碰小撞。
小时候他不小心捏伤我,之后整整一年都刻意避开与我的肢体接触,直到有一天,他跑来抓着我的手,说疼了就喊停,然后开始逐渐增加力气。之后又花了好几个月,训练自己把力量控制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这才慢慢不再推开我。
其实我们俩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界线,他的各方面似乎都超出了人类,算是超人,看似是我在不断地追赶他,实际上他为了靠近我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我拉起衣摆擦了擦快流进眼睛的汗液,浑身燥热,心里却慢慢平静下来。
“你说,如果有一个看似在你身边,其实离你很远的人追求你,你会答应吗?”我问道。
王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人话。”
“啧,如果校花追你,你答不答应。”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当我傻呀,当然答应。”
“但那可是校花,你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我操,管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没说话,跟这么个冥顽不灵的人谈心,暗骂自己真是个傻逼。
沉默地挥洒了一会汗水,脑子里突然想起个人来,随即直接把球扔进王盟怀里“不打了,回家了。”
“哎我说你这人!…”
我掏出手机,搜索一朵粉色小花的表情,点开消息框,噼里啪啦发了一连串消息,屏幕都发绿。
没过一会,那边就来了电话。
温润的嗓音从手机传出“他终于出手了?”
“……啊?”我有点懵。
“哎,吴邪。我跟你说过的吧,张起灵会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我不明白,怎么看都会是我比较麻烦吧。”我从小卖部的冰柜拿出的一听雪碧,猛灌了几口,绵密的气泡在舌尖炸开。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我说的麻烦是指,和他交往,你一定会花费很多心力去琢磨他,追寻他。毕竟谈恋爱可不止是同吃同住那么简单。我不信你还能满足于一句简单的‘天赋异禀’这种鬼话。”
我舌尖发麻,心里也泛起了些气泡“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他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演算事件发生的各种结果,末了竟轻笑一声“随你,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
“大胆去做吧,你可以的。”说罢,他干脆地挂断电话。
我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捏着手里的瓶子,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解雨臣是我在北京的发小,我们都叫他小花,每年能见上一两面,我和他莫名的很谈得来,不过他具有一种聊天的智慧,任何人和他谈心都会很有收获。
他知道很多我不了解的事,自从看过一些爷爷的笔记,我才知道我们这群人的家族都很特殊,搁现在来说属于法外狂徒,而小花从小就接触家族里的事务,到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他对闷油瓶的了解,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我还要深。
*
晚上,闷油瓶下午起就关着的房门依旧紧闭,时不时传出说话声,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跟他打这么久电话,我屏息听了一会,发现他只是在嗯嗯啊啊的回答。
稍作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他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后,他白净的脸出现在门后,脸色不太好,手机在身侧还响个不停。我瞟了一眼屏幕,隐约看到一个张,“小哥,晚上吃什么?”
我压低了声音问话,他却没在意,说道“做什么都行。”
手机里瞬间安静。
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六,起床时已经十点。
“小哥?”我随手拿起餐桌上已经凉掉的包子,大声叫道。
没人回应。
我有点奇怪,两三下把包子塞进嘴,噎得不行,又喝了一口冰掉的豆浆。
“叩叩”我敲了敲他的房门,等了一秒,推门而入。
没人。
环顾一圈,我的心提了起来,他的衣柜里有一小块缺口,挂在最里面的那件深蓝色冲锋衣没了,门后的登山包也不在。
我瞬间想到一种可能性,非常不好的那种,我飞奔回房间拿手机,打开时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然后就看到了他凌晨五点发的消息“出去几天。”
“我操!!”我怒骂一声,不甘心地来回翻了翻,没说去哪,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这四个冷冰冰的字。
我不断深呼吸,努力压制狂跳的心脏,心里思索着,不一定和以前一样,这次他好歹留了信,我想起昨天那个张姓男子打来的电话,难道是回老家了?
我立刻点开查找定位,换手机的第一天,我就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和他绑定了家人共享。
定位显示,他最后的位置在机场。
——TBC
Chapter Text
3
我点开通话界面,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把这个电话打出去。
我有点崩溃,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我的反应会这么大?!就因为他有前科?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可是心跳依旧没有减慢,咚咚地敲在胸腔里,震得我手指发麻。
闷油瓶曾经失踪过两次,每次都是突然就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没存在过似的,连带着白玛妈妈也一块不见,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去哪了,却没人愿意告诉我。我能做的只有等待,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即使是我和闷油瓶,最终也是会分别的,不,这不是分别,这他娘的是我被抛弃了。
“操…”我狠狠捶了一下沙发,他张起灵到底拿我当什么?汽车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想如果是以前,我就当他没认我这个兄弟了,可前两天这人分明向我告白了的,他还在等我的答复,我必须要找到他。
然后狠狠揍他两拳。
打定主意,我先给他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无法接通,然后我拨通了小花的电话。
“喂,人不见了?”我刚想说话,那边先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心里升起些不好的感觉。
“……”他在考量着什么,一时没有回答。
我急了,说出的话也不管不顾“我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盗墓吗?信不信我…”
“冷静点。”小花打断我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他张起灵去哪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
我缓了两口气后说“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最后的定位在机场,不知道飞去哪了。”
“我可以帮你查,但估计查不到。”他说,然后叫来人小声吩咐了什么。
我等了一会,同时心中涌出一股怅然,怎么都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却能相差这么多?他和闷油瓶,都已经成长到了足以面对自己命运的程度,只有我还在原地,只有我被抛下了。
“嗯……没有,没有他的信息。”
“我不明白,怎么这么大个人就这么不见了?我们不是法治社会吗。”
小花似乎叹了口气“张家的手段很多,只要他不想被查到…”
我嘴里有些发苦,对于张家,我的了解仅限于,这是几个家族里最有权势的,也是最神秘的,就像闷油瓶。
我难以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可以承载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我有时觉得身边的那个闷油瓶不是完全的张起灵,他只是被裹挟在张起灵的外壳里,被迫消失在他原本的生活。有时我又觉得,张起灵才是真正的他自己,他和我一起长大就是为了最终可以更好的回去,回到属于他的地方,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挂断电话,在软件上订了一班最近去东北的飞机,决定去闷油瓶老家碰碰运气,小花给了我张家的所在地,他说只能告诉我一个大概的地名,更详细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大概率是他不想告诉我。
上飞机前,我最后看了眼闷油瓶的聊天框,没有任何回信。
伴随着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我的意识逐渐涣散,迷迷糊糊间,就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我和闷油瓶本来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我们两家隔得远,原本的交情又不算深。但是因为那次过年的初识,之后的四年里,白玛妈妈就会时不时带着他来找我玩,她说在东北老家,闷油瓶没有玩伴,他不爱说话,别的小孩都怕他,一听到这个,我的责任感直接爆棚,向她许诺我一定会把闷油瓶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到十岁那年,重病缠身多年的我的爷爷,终于撒手人寰。丧事后没多久,我们一家就从长沙搬到了杭州,不知怎么回事,白玛妈妈带着闷油瓶也跟着来了,我们两家就这样成了邻居。那时的我高兴坏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得到想要的玩具,不用写作业,和在朋友家过夜。而和闷油瓶成为邻居,意味着我可以天天在他家里过夜。
他捏伤我那次,就是在一天我睡在他房间的晚上,那时我还叫他“小官哥哥”,因为白玛妈妈只叫他小官,为了显得亲密我也这么叫,不过后来他就不让了,我也不愿意叫他哥哥,就干脆叫小哥。
那天我闹着非要去找他,大人们没办法,我的撒泼能力在三叔的“教导”下日渐增强,最后还是闷油瓶主动把我拉回房间的。晚上我不愿意睡觉,非要叫他笑一个给我看看,他不为所动,我就直接上手挠他痒痒,结果他一记鹰爪抓过来,那晚整栋楼的楼道灯应该都被我喊亮了,闷油瓶显然也被我吓得不轻,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一小块淤青而已,我哭那么大声也有想让闷油瓶哄哄我的意图在,没想到却起到了反作用。后来不论我怎么撒娇耍赖,把自己的那份零食给他,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买他最爱的水果糖,给他写作业,统统没有用,他坚决要和我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为这件事我几乎发了大半学期的愁,这也许就间接导致了我再也不敢对他抱着索求什么的心思,从那以后,我在他面前都特别乖。
其实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总是淡淡的,有一种超然的气质,实际上只要是他打定主意要去做的,就没什么能够阻止的了,任何人都不行。他淡然的气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基于他强硬的实力和内心。
十三岁那年,是闷油瓶的第一次失踪,那时他十五岁,看起来发育得还没有我好,他皮肤白,身体又瘦弱,实际上是他的肌肉密度太大,发育中的身体每天都要积累恐怖的摄入量,所以他常常看起来很好欺负。偏偏他这张脸又招摇,整个形象完美符合初中小女孩的审美,有人喜欢他,就有人记恨他。
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们都不想牵扯进去,但无奈祸从天降,有几个小男生竟然胆大包天地商量要围殴闷油瓶,恰巧被蹲坑的我听到了,虽然我知道这几个菜鸡根本不够闷油瓶看的,但那种瞬间吞掉理智的怒火让我选择独自英勇赴战,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打得挂了彩。
回家以后闷油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第二天早上我去敲门叫他一起上学的时候,就没有人再应了。
后来那几个人来找我道歉,说碰到了魔鬼,魔鬼知道他们作恶要让他们下地狱,他们百般求饶,发誓会赎罪——给我们班打扫一个月卫生,外加送我两个游戏皮肤,魔鬼这才罢休。
我苦苦等待闷油瓶的归来,直到四个月后。
他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TBC
Chapter Text
那天放学回到家,我就看到他静静地坐在我的书桌前。一瞬间我的鼻子就酸了,四个月不见,从春天到夏天,他长高了,手臂也有了一些肌肉线条,我还停滞在他消失的那天,而他已经完全变了样。
我说不出话,含着泪打了他一拳,被他紧紧握住。
那时我有种隐约的直觉,他其实是可以选择不回来的,但他还是来找我了。
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刚开始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借着帮忙补习的借口去找他,和他一起写作业直到睡觉时间,才会安心离开。
我没有问过他去了哪里,旺盛的好奇心全部被努力压制住,我们好像走在钢丝上的人,保持着一种“你不问我不说”的平衡,平衡一旦被打破,我就会再次失去他。
但是很快,我就看到了他身上最大的一个变化。暑假期间,晚上我去找他打游戏,有天进门时,恰好碰到他刚洗完澡,然后我就看到了他身上的,一只威风凛凛的踏火麒麟。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带着浴室的水汽,睥睨天下。
我傻了好半天。
那天我差点就要问了,我用尽了此生最强大的意志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游戏上,却突然意识到,我拉着他打游戏是一件多么任性的行为,他应该去成为一个英雄的。
我私下查过很多资料,把浏览器翻到底,也没看到一个有他万分之一帅的麒麟,更别提他那个还是温变的。
找不到答案,我就只能自己编故事,我偷偷以他为原型写了好几篇小说,武神转世拯救苍生,坐骑是一头麒麟之类的。我时常盯着他出神,想象他叱咤风云的威风模样,然后在自己的小说里加上设定,例如,武神被人看久了,耳朵会变红…好像不够勇猛,还是删掉吧。
如此,我对他的着迷程度日渐增强,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小男孩来说,这其实不奇怪。他比我大两岁,却和我上同一年级,在我看来身边的人都太过“幼稚”——大概慕强是人的天性。闷油瓶对于那时的我,就是一个强大却不遥远,成熟却不做作的,偶像和目标。
有一阵我还热衷于学他,觉得不说话才是一个成熟男人会有的表现,在班上冷脸装酷,还真骗过几个人,连着好几天都收到女同学递的情书,搞得闷油瓶看不下去,回家问我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有人欺负我一定要告诉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他是我的风向标,我朝着他的方向不断靠近,他是我人生的坐标轴,只要有他在,我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因为有他,我都没怎么经历过青春叛逆期。不过上了高中以后,他倒是有一段时间的反常。
他的反常在对我的态度上,以前他对我总是有近乎纵容的包容,我们从来不会吵架,有时我生气他还会主动破冰,这对于一个万年老闷来说是颠覆性的。那时他总会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我,却又在我回看时移开目光,好几天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打量我,就像以前我给他写小说时一样。
我感到受宠若惊,相比于其他同学,我可能是有那么点优秀,长得也不赖,可是和他比,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种目光一直跟随着我,却在某一天一位高年级学长来找我时,消失了。一开始我没在意,过了半天我才知道,他生气了。
他对我的包容加上了一些奇怪的顾虑条件,比如他愿意让我更多的触碰他,却不愿意让我用他的杯子喝水;他愿意帮我写作业,却不愿意我把作业借给别人抄;他愿意陪我通宵打游戏,却不愿意让我留宿在他的房间。
除了有一段时间,白玛妈妈不在,似乎是去了张家。我怕他也离开,就干脆在他房间打地铺,他没有拒绝,我想他也是知道我的顾虑的,虽然如果他真想走我也拦不住。
也许他也当惯了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一开始要和我换位置,我不愿意,哪有让监视者睡在被监视者床上的道理,我俩谁也犟不过谁,最后干脆都打地铺。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地上,他的整个房间都在视野里,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唯一出格的,是一把通体黑金,带鞘的短刀,我送给他的成年礼物,那一年我十六岁。
那刀是我在三叔的铺子里看到的,只一眼我就想象到了闷油瓶拿着它的样子,虽然有些短,但也帅呆了。为了得到它我整天给三叔献殷勤,给他打了好久的白工才求到手。不过好在闷油瓶很喜欢这个礼物,把它挂在了衣柜上,看起来像一把开启异世界的钥匙,神秘又强大。
有时我觉得他这里太冷清了,没有人情味,像一个酒店房间,好像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似的。我想方设法地想留下些痕迹,却又不知道该留下什么,后来在逛花鸟市场的时候,看到了一小盆多肉,让我想起了他在学校门口看卖小鸡的摊贩的场景。我就买了很多摆在他的窗台上,小小的一朵,有绿色的有红色的,什么形状都有,一字排开,被他照顾的很好,个个饱满圆润。我想也许他再次要走的时候,会稍微惦记着点这些小不点吧,一直不浇水的话它们只能坚持一个月。
一个月,也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
对于闷油瓶的第二次消失,我早有预料,或者说,我一直都知道他总会有离开的一天,他是一个非凡的人,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实力,自然也有不同寻常的使命。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在三叔和爷爷的影响下,我对那些老物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什么古画文物,古建筑之类的。高二学校发高考志愿调查表,我填了浙大的建筑和考古专业。让我没想到的是,闷油瓶下课来看了看我的志愿,然后直接照抄了。
我高兴惨了,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兴奋。没什么是比他亲自确认我们今后还会在一起生活更幸福的。我知道他对这些也是感兴趣的,我第一次感谢我们的家族是同行,得以让我的未来和他离得这么近。
怀揣着无限的欣喜和期待,我每天都好好学习,暑假也没有再不务正业,抱着端正的态度迎来了高三。
闷油瓶却离开了。
一开始我很平静,家长们担心我崩溃放弃学习,明里暗里的开导我,但我却更加刻苦,房间的台灯经常到半夜才熄灭。
一个月过去,我去帮他的多肉浇了水,他没有回来。
三个月过去,我的模考成绩已经达到目标分数,他还没回来。
六个月过去,距高考只剩一百天,他没有回来。
他消失了,张起灵消失了。
我把他的多肉挪到了自己的窗台上,一字排开,有几朵长高了,开出歪歪扭扭的花,张牙舞爪的,很狰狞。
我给他发了很多信息,一开始是提醒他天冷添衣,给他讲学校发生的事,后来忍不住骂他,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最后什么也说不出了,经常盯着满屏绿色的聊天框发呆,再若无其事地退出。
高考那天,我终于确认,他照抄我志愿的行为,不是想和我考一所大学,而是懒得填。
他的未来从来都没有我。
和所有饱受中国式教育摧残的学生一样,我一直都无比期待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甚至做了一份计划表,列出所有我想做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和闷油瓶的毕业旅行。
我想和他一起去很多地方,想和他看雪山,看沙漠,看所有难以忘怀的风景,我无法永远留在他心中,但风景可以。
高考完的一个月,我用所有积蓄买了一台相机,踏上了独自旅行的路途。
我去了文艺青年和信徒的朝圣之地,西藏 。我选择在兰州坐火车进藏,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地变化,然后一一拍下来。我尽量慢的体会这场旅行,在每一个地方停留久一点,把那些本该和闷油瓶一起体验的画面,深深刻进眼睛里。
一路走走停停,拍满了几个内存卡,拍照技术精进不少,我花了几个通宵选出了几十张可以做成影集的照片,把它们单独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把它送给闷油瓶。
到了第二年九月,闷油瓶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年,大学新生报道的那天,我已经逐渐放下了执念,我不再怪他的离开,只是希望他在承担自己的使命的同时,能过得好一些。我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告诉他我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喜讯,还发了几张旅行拍的照片。
然后我就看到他换了头像,是我发给他的,飘扬的经幡和雪山。
命运就是如此戏剧,当你满怀希望的时候给你迎头一棒,当你终于接受现实的时候,又把曾经奢求的那些再赐予你。不过我不怪命运,因为我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闷油瓶的手里。
闷油瓶回到了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我见到他时是在宿舍,他静静坐在我的床位上。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他的不告而别,也许只要不说再见,我们就终会再相见。不论去到哪,他总会回到我的书桌前,坐在我的床边,静静等待我来找到他。
我又一次没出息的哭了。他用力拥抱了我。
——TBC
Notes:
想要一些kudos🥺🥺
Chapter Text
5
第二次回归的闷油瓶,身上没有再多出一条龙或是一只虎。但他的变化依旧很大,我能感觉到那种流淌在他血液里的力量…或者说天命,正在被驯服。
他正在变得完整。以前他的沉默,是由于看不清危机四伏的前路而迫不得已保持的缄默,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小小的身上。而现在他的沉默,是老子能把山拍你脸上的绝对实力的外在体现。
不论他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一定都不好过。我很高兴他成功了,也回来了。
我把那些相片做成了影集,在他生日那天送了出去。他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停留了很久,我坐在他旁边,心里想着,这样也算是一起看过那些风景了吧。
不过这点小遗憾马上就被抹平了,大一放寒假,我们一起补上了那场毕业旅行。
去的是广西云南一带,我们俩都想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绕开了大热景点,专门往那犄角旮旯里钻。然后在某个不知名小山村,遇到了一个和我们一样热爱冒险的驴友,叫王胖子。
这人是个老北京,为人世故圆滑,说话极具幽默感,莫名和我很合得来。他看我俩城里来的小年轻,背着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便十分热心的帮我们在当地村民家要了个住处,两个人一晚上给六十块就行。
有一阵趁闷油瓶不在,王胖子挤到我身边,小声问我跟那个冰山帅哥是什么关系。我看他这样就起了点玩弄的心思,说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结果那胖子竟然震惊的看了我好几眼,好像我是什么人外杂交的新品种一样,不再吭声了。
在那里呆了三四天,周围除了山还是山,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我们打算离开,胖子很舍不得,说就这么走了?不再在附近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主要在看闷油瓶,我说不了,假期结束了,要回去上学。
他再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又瞬间转变为欲言又止,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特别好玩。最后我和他交换了微信,相约有机会再一起旅游。
回程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把一路拍的照片粗略筛选了一遍,大部分是风景,有几张带闷油瓶的,还有一张我们的合照,是我俩站在村屋前,胖子给拍的。没讲究构图光影,但我很喜欢。
我发了一些给闷油瓶,他挑出来几张,说想裱起来挂在家里,其中就包括那张合照。
我意识到闷油瓶也开始注重回忆了,他是一个活在当下和未来的人,过去的事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但我想,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想回头看一看的时候,这些照片可以带他短暂的回去一瞬间,他可以放任自己去到那一小段回忆里,只有美景,只有他自己,就足够了。
耳边的轰隆声逐渐增大,闷油瓶那张沉静的面孔犹如水中月,被空姐的播报声打散了。我睁开眼,胸中郁结,看着脚下灰蒙蒙的城市和街道,感到一阵无力。世界这么大,遇到一个人的概率何其小,但竟然也比留住他要容易一些。
一出航站楼,立刻有几个眼尖的大叔上前拉客,操着一口亲切的东北口音,问我要上哪去。我回想着小花给我的那个模糊的地址,是个小县城,既没有景点也没有美食,离这里还有好几十公里。几个大叔一听,作鸟兽散。
无奈,我只能投奔现代科技,正打算查地图看看有没有班车,背后响起两声急促的脚步。
“哎等等,帅哥,拼车还有一位,上车就走啊!”是个中年男人,黑夹克大背头,腋下还夹着个皮包,十分经典的穿搭。
我问了他价钱,又确认了一遍地址,他连连点头说没问题,嚷嚷着放心跟哥走吧,保证给你带到咯。
上车后我发现,说是拼车但没有想象中的满员,只有副驾驶坐着一个女人,听见动静从后视镜瞟了我一眼,便继续摆弄起了手机。
一路上,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孩子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做热情似火,大哥穿搭经典言谈更是经典,从他孩子出生那天快讲到他自己出生那天,前排的女人很有先见之明的戴上耳机装睡,无奈只能留我一个人给大哥做捧哏,一边纳闷闷油瓶把他的种族天赋丢到哪里去了。
等他讲过瘾了,便开始关心起我的人生履历,我一看大事不妙就主动抛出话题,把舞台还给大哥。
“您有没有听说过这边有一个很古老的家族,好像是姓张?”
大哥不解“什么家族,姓张?张家屯?”
“我是学建筑的,听说这边有几个有些年代的古建筑,是以前张姓的大院,就想来看看。”
我适当引出话题,正打算听大哥侃侃而谈,捡点有用信息,没想到他不说话了。我看向后视镜,刚好对上他的眼神,没了适才和蔼亲切的样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显出几分严肃。
“小伙啊,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但是你听哥一句话,别去,那地方邪性得很。”大哥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俨然变成一位阻止晚辈误入歧途的大家长。
“咚!……”仿佛是为了给他佐证,车子突发一声闷响,震颤两下,又往前挣扎着滑了两米,抛锚了。
“……”
前排女人立刻睁眼拿下耳机,四处看了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嘶,别急别急,两位,我下去瞅瞅咋回事。”大哥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看了眼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我们脚下这条水泥路彰显着几分现代社会的气息。
我打开手机先习惯性看了一眼闷油瓶的头像,没有未读消息的小红圈。随后点开地图,想看看我们现在的位置。
一看我这脖子刷一下凉了,出了一手冷汗,这根本不是我要去的那个方向!
我来回打量着前面的两个人,心说他娘的,啥年头了还能让我碰上人贩子,现在的歹徒都这么嚣张吗?
正当我思考着是直接摊牌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假装乖顺伺机而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辆刚农作完的拖拉机,车斗里摞满了稻草。
我果断下车,一边跟拖拉机挥手,一边掏出一百块,拍到正装模作样研究引擎的大哥肩膀上“大哥,不麻烦你了,我跟这辆车走就行。”
“哎,不是,你不能走啊……?”大哥一脸懵逼,我利落转身上了突突车,留下了一屁股尾气。
看着两个呆滞的面孔逐渐缩小,我重重出了口气,还好光天化日他们不敢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动手,不然就麻烦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突突车把我放到离抛锚点最近的县城,不过十公里,却偏离了我本来的路线近百里。我看了看渐黑的天色,捂着饿得发疼的肚子走向小县城最繁华的夜市街道。
吃饱喝足,我找了个看起来硬件设施相对完善的宾馆,打算先将就一夜,还没走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堵肉墙撞个正着。
“哎呦我操!…小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小吴?”标准的京腔,十足的中气,我抬眼一看,惊讶道“王胖子?”
“嘿,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么赶巧?”胖子顿时眉开眼笑,搂住我的肩膀往宾馆里带。
“你怎么在这啊?”我惊奇道。
“胖爷四海为家,在哪都不奇怪,倒是你,不好好上学跑这干嘛来了?”他说道,又向门口张望了一下“你那个不爱说话的哥哥没来?”
我刚想摇头,心念一转,道“他先来了,我就是来找他的。”
“奥!哈哈哈,我说呢。”我掏出身份证递给前台,动作间再次瞟了一眼胖子胸前的吊坠,是刚才不小心碰出来的,银黑色的镶边,弯钩状的像蜜蜡一样的东西,分明是一枚摸金校尉符!
一个猜测在我脑海里隐约浮现,我清了清嗓子,打算赌一把“你那边怎么样,几个人啊?”
胖子替我接过房卡,闻言投来疑惑的目光,我用眼神示意他的胸口,他低头一看,一下用手捂住那符,大笑出声“哎呦嗬,我就知道,小吴你啊,看不出来这么能藏。”他再次揽着我的肩膀往楼梯走去,“当初在广西我就认出你那小哥了,不过看你俩那么岁月静好就没敢问,这下好了,事上相认分外亲呐。”
我暗自心惊,胖子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夫子,要是能认得闷油瓶,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闷油瓶失踪的那一年下过地,可能还不止一次。
我有些恍惚,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爷爷的那些笔记我一直都当作故事书在看,什么所谓的家族,行当,在我看来都是上个世纪的封建糟粕,怎么一转眼,我就跟着闷油瓶闯到这了?
这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吗?盗墓?
“胖爷单打独斗惯了,这回也是刚好听到风声,说附近有人夹喇嘛,我才过来一探究竟,这都没赶上大部队呢就碰见你了。”胖子喘着粗气说道。
我默默盘算着闷油瓶这次消失的目的,觉得多半和胖子的目的八九不离十了,如果这次的活是张家发起的,那闷油瓶一定在队伍里。
“行,那明天咱俩一块走,尽早和大部队汇合。”我拍了拍胖子健硕的臂膀,沉声道。
第二天一大早,胖子就拍开房门,拉着我上路了,他赶路的风格也很别具一格,四轮的三轮的俩轮的坐了个遍,等我终于双脚落地,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和我本来要去的地方大差不差了。
只是这附近只有这一个小村庄,由于交通不便利,看起来十分原生态,比昨天那个水泥路更适合拐卖人口。
一天的跋涉让我疏于锻炼的大学生体魄基本透支,一到集合点——一个已经废弃的院落,也顾不得讲究,灰头土脸地坐在了台阶上。
再一抬头,院子里零零散散二十号人,有几个正点燃起篝火。
还没来得及细看我的目光一下就被一个人影吸引过去,在篝火旁那个戴着帽子静静靠坐着的身影,化成灰我都认识。
可不正是闷油瓶吗。
——TBC
Chapter Text
6
我一时哑了声,想叫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质问?解释?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只能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穿着衣柜里消失的那件藏蓝色冲锋衣,脚边放着登山包,还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像是一把刀。
似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接过那人递来的干粮,一手熟练地把那长刀背在背上,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把黑金的古刀,和我送的那把短的很像,不过比那把更适合他。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好像在看电影,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幕布,他是戏中人,而我是一个误打误撞跑进来的旁观者。
片刻后,他似有所感,隔着篝火遥遥望过来,我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想要躲开那目光的念头。
对视的刹那,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我。
…然后又把头转开了,没有停顿,就像掠过一团空气一样。
我胸口一闷,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呼吸都变得费劲。这是几个意思?装不认得?
反倒是给他递干粮那个人,看了这边好一会。看他们那默契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混得挺好啊,别人上赶着给他端茶倒水。
“小吴啊,你一般也不下地吧,是留在地面做文书工作?”胖子哗一下坐到我旁边,拿肩膀碰了碰我。
我回过神,看着他揶揄的表情勉强笑笑“狗屁文书工作,人家根本不带我玩。”
他一愣,递给我一块不知道从哪来的压缩饼干“哈哈哈,我看也是,你这细皮嫩肉的,下去准得把那老粽子馋得哈喇子流三尺。”他看了看闷油瓶的方向“不过你家小哥看着也一身唐僧肉,其实是齐天大圣啊,那身手,啧啧啧…”
我暗叹一声,不禁想象起他手握黑金古刀,身上燃烧着踏火麒麟的样子。再看看院子里这些流氓地痞一样的人,心里忍不住吐槽,妈的,真是便宜你们了。
嘴里的干粮越嚼越不是滋味,我猛灌掉半瓶水,视线像吸铁石一样又往闷油瓶那飘。突然,从主屋里走出来两个人,动作矫健,看起来和闷油瓶是一边的,他们快速走到他身边,说了些什么。
“啊!!!”一声惨划破夜空,所有人瞬间安静望向声源。只见一个瘦小男人从屋里跑出来,一瘸一拐,脸色苍白,嘴里断断续续说着“黄…黄…黄大仙……”
一人上前接住他,扒起他的裤腿一看,赫然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攻击了。困倦的氛围瞬间消散,所有人都握紧手里的家伙,紧盯着主屋破败漆黑的门口。
胖子一把把我推到身后,塞过来一个洛阳铲,骂道“娘的,今儿这么邪,还没下地就出事?”
这院子少说也得有五十年了,整个都是泥草房,屋顶上盖的草苫基本没了,墙体破败不堪,在浓稠的黑夜里像个牙齿掉满脸皱纹的恐怖老奶。我两只手握紧铲子,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那墙体好像动了一下,我睁大双眼,使劲甩甩头,火光下深褐色的墙面似乎在缓慢的蠕动,我看了一眼篝火,烧得正旺,没有一丝风,不是影子,那是什么!?
“我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只见整栋房子像气球一样一下膨胀了一圈,然后又迅速干瘪,无数土块簌簌掉落下来,在地面高速移动。
我定睛一看,头皮瞬间发麻——那是数以百计的黄鼠狼,一双双发着红光的眼睛亮起,向我们扑来。
“都别动!”闷油瓶旁边那人沉声道,却没有人顾得上听他的,都疯狂挥舞起手里的家伙,盲目地乱砍。
场面一下乱起来,我浑身的毛都炸了,好家伙,这地下住着整个东北的黄鼠狼吧,他们要盗什么,黄鼠狼的传家宝吗?
黄鼠狼潮很快奔到我脚边,我和胖子没轻举妄动。近了我才发现,这些东西长得也太大了,跑起来像一条长了毛的蛇,光尾巴目测都有半米长。
它们蹭过我的小腿,毛很硬,打在裤子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我被撞得东倒西歪,抬头去看闷油瓶,他和他的同伴简直像开了挂一样,在黄色的浪潮里像一缕风,看不清动作,那些扑向人的黄鼠狼就被打飞了。
他抓起一个摔倒在地的人的领子,把他甩向一边,稍作停顿,寻着我的方向看过来。
“救命!!”他刚想过来,被一声呼救硬生生打断,我跟着看过去,一个微胖的男人被几只黄鼠狼围攻,正趴在他肚子上撕咬着,鲜血瞬间喷出来。
我心脏骤停,整个人都傻了,开玩笑,法治社会安安稳稳长了二十年,哪见过这阵仗?我一个男人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血就是在菜市场看人杀鱼的时候。
一旁的胖子嘴里骂了句,迅速把背上的包取下来背在了前面,我想效仿,一摸发现背上空空如也,才想起刚一进门就把包卸地上了。
闷油瓶没有飞身过去,而是低头摸索了什么,然后用力一甩手,一条暗红色的弧线扫开。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还没来得及碰到,那些黄鼠狼就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一下散开来,露出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前身,立刻被闷油瓶的同伴抬走了。
我想起武侠小说里的蝮蛇宝血,驱虫辟邪的宝物,闷油瓶还有这种好东西?
“小心!!”胖子的吼声惊雷般炸响在我耳旁,我浑身一震,来不及反应,只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来,颈侧一阵刺痛。
“操你奶奶的!”咚一声闷响,胖子抡起一铲,把扑向我的黄鼠狼打飞了。
我一手捂住脖子,指间冒出温热的感觉,眼前一闪,又窜来一个黑影,我骂了一声,肾上腺素飙升,刚想反击,整个人浑身一紧,被抱了起来。
是闷油瓶来了,他一条胳膊夹着我,一边扯住胖子,飞一样奔向了人群。
等我终于能看清怎么回事的时候,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闷油瓶死死卡住我的下颌,却又轻轻地拉开我的手。我从没见过他的眉毛皱得这样紧,眉眼压得这样低,即使是刚才那个开膛破肚的男人,也没让他的眼神露出丝毫这样的恐惧。
“我没事。”我忍不住说道。
他看到我的伤口,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然后眼睛快速扫了一遍我全身,才把我的手放回脖子上,有些严厉地呵道“按住。”又飞身走了。
血腥气不断冲进我的鼻子,我抹了一把发痒的脸颊,摸到一片湿漉漉,一看,鲜红的。我猛地意识到什么,抬眼就看到闷油瓶拿着刀,在手心狠狠划了下去。
那不是什么灵丹妙药,那是他的血!
他一个人奔向了黄鼠狼群,一手攥拳,不断甩出鲜红的血珠,黄鼠狼如惊弓之鸟,钻向四面八方,瞬间没影了。
我呆呆地看着,一瞬间,年少时脑海里那个叱咤风云的身影和他重叠在一起,邪祟,长刀,火光中下凡的天神,所向披靡的气势直直撞进我的眼里。这才是他啊,我默念道,无所不能的他。
*
一群人精疲力尽地倒在一起,还没进入正题,就已经有好些人负伤了,我问胖子“你们每回下地都这么危险吗?”
胖子还抱着他的包,擦了一把脑门“那哪成,九条命也不够死的,胖爷爱财但更惜命啊,这回多亏你家小哥了,娘的,这回怎么这么点背。”
我摸了摸脖子,刚才已经包扎过,伤口很浅,但还是忍不住后怕,要不是有闷油瓶和胖子,我今天不说丢掉小命也得破相。
闷油瓶把那群邪性的东西赶跑以后,没再来理我,我想起他划自己的那两刀,心里一阵发疼,又冒出些火来,这人是不知道疼么,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我想去看看他,却发现他的同伴在旁边,已经拿着纱布在帮他包扎了。
我靠回墙上,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我突然想起似乎是谁问过的,和张起灵一起长大很辛苦吧?辛苦的不是我,是他才对。
我离他太远了,却一直不自量力地想要追逐他,触碰他,甚至占有他。这怎么可能呢,他拥有广袤的人生,如何能被困在我身边?
“哎。”我搓了搓脑袋,靠在墙上身心俱疲。
不知不觉间我失去了意识,再次睁眼已是半夜,篝火噼啪作响。
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已经睡着了,闷油瓶坐在离我一个人的位置,一动不动。
他的同伴在一旁守夜,听见动静转过来,然后,撇了一下嘴…?
我有点莫名其妙,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摇摇头,我悄声起身,小心地跨过人群,打算出去放水。
等我提上裤子,绕过后墙,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荒草丛生的野外,一切黑暗中的影子都显得无比骇人,尤其是刚才经历了那么一波,我越想越害怕,急忙往回走。
怕什么来什么,突然一阵劲风,我整个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拍到了土墙上。
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嗓子里漏出一声无力的呜咽。
沉闷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鼻间有淡淡的血腥味,闷油瓶黑漆漆的眼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慢慢凑到我耳边,声音有些沙哑,问道“谁让你来的?”
——TBC
Chapter Text
7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扯下他的胳膊,憋了两天的情绪一下冲上脑袋“什么谁让我来的,我不能来?”
他扣住我的脖子,手上的力度让人心惊,沉声道“明天回去。”
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转念又想,你还生气?老子比你更气!
“凭什么!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回去,死也不回…”
“吴邪!”
他猛地把我按在墙上,这一声几乎把我震得发抖。
我捂了捂被动脉撞的发疼的伤口,他一下放轻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开“张起灵,我必须得来,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失踪,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他娘的到底在干什么?”
我闭上眼睛,努力咽下哽咽的喉咙,说道“不来怎么知道你会面对这么危险的事,你在消失的那些日子里,也会这样划伤自己,把自己当血包用吗?你以为你是什么?是……唔。”
黑夜般的眼睛瞬间放大,闷油瓶整个人靠了上来,我的嘴被撞的发麻。
大概有三秒,也可能只是一瞬间,我反应过来,闷油瓶在亲我。
他的鼻息很重,嘴唇紧紧贴着我的,我无意识动了动,绵软的触感一下搅得我脑袋发晕。
他稍微离开了一点,我怔愣着,眼前一片虚焦,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点,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只是想看看我。
今晚的月色不甚清楚,一片云飘来,足以把整个世界掩入黑暗。
闷油瓶又贴了上来,他微微张开嘴,轻轻触碰我的下唇,我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和他的触碰上。他又贴又蹭,我被这猫似的举动勾的心里发痒,下意识抬了抬下巴。
他像是获得了许可,手上的力气一下加重,捏着我的脖子,侧头吻上来。
我整个人都晕了,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他的嘴怎么这么软?是因为不爱说话吗?
一个湿滑的舌尖探进来,我浑身过电一样,全身的血都往上下两头冲。
我胡乱用舌头顶他,被一下卷住吸进他的嘴里,耳朵里都是淋淋的水声和快疯掉的心跳。
他的一只手在我背上揉搓着,我以前见过他揉面,他手劲大,力道足,揉出来的面光滑又劲道。而现在我似乎变成了他手里的面团,浑身都被按得发软。
我们从来没有如此大面积的身体接触,他好像忘记了会不会弄疼我的事,又或者此时实在难以自持。那手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我腰际,撩开衣服下摆,一下下捏着那里的软肉。
他的手掌烫的惊人,我想逃离这奇怪得让人忍不住颤抖的触感,却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我能掌控的,他全身都压在我身上,我几乎快被他挤进墙里。
他一条腿卡在我两腿中间,我一颤,猛然感受到了那个坚硬的地方,整个人都僵住不敢动。
他似乎还嫌场面不够乱,再度施力压住我,我像落进了深海,胸中所剩无几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那个坚硬的触感不可避免的碾过来,我浑身一抖,没忍住哼了一声,他一下咬住了我的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上下两边不知道哪个更刺激,我忍不住有些紧张,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闷油瓶该不会就地把我给办了吧?
好一会,我的口腔内壁都被舔软了,他才慢慢松开,炙热的呼吸喷在在我脸上,乱的不行,我们鼻息交融,在这微凉的秋夜,竟然搞出一身汗。
我看不清他是否睁开了眼,用额头轻轻碰他,他又凑上来亲了亲我的嘴角,脑袋蹭在我的肩上,收紧胳膊。
我比他高一厘米的身材,此时却完全被拢在了他的怀里。我环着他的背,觉得心跳快得不正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我们俩间错交替的心跳,靠得这样近,隔着薄薄的皮肉,如一正一负的两端磁极,被无穷的引力深深吸引。
我们耳朵贴着耳朵,脉搏贴着脉搏,彼此交融,我想说点什么,又不忍心打破这氛围,十几年来没有哪个时候让我觉得比此刻更靠近他,心里泛起一阵阵满足,像泡在雪碧里似的。
但是好像又少了点什么,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吻,可我们是能随便接吻的关系吗?
闷油瓶的呼吸渐平,他揉捏着我的后颈,拇指的薄茧蹭在皮肤上,有些痒。
无声的拥抱片刻,月亮出来了,他的轮廓逐渐清晰,动了动,温热带着水汽的呼吸煨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等我。”
不待我回答,他的手猛然发力,我脖子一麻,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时,面前是一片昏沉的帷帐。我挣扎着坐起身,脖子一阵钝痛。
我是被闷油瓶捏晕的吗?
我一直以为武侠小说属于幻想小说的一类,但现在证据表明这居然属于写实一类。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啊!我想起被弄晕之前的那十分钟,耳朵又烧了起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搞成那样了,这一趟出来还真是收获满满,邪也撞了,初吻也没了,还差点失了身。
我不禁有些懊恼,闷油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亲我,可我竟然就这么从了。我想我本没有做出什么能让他误会的举动,之前他问的是想不想和他试试,但那是一种委婉又含蓄的表白,并不是真的像超市里试吃一样,好吃就买不喜欢就离开,要是他把那个吻当作是我的回答该怎么办,我总不能说是想试试和他亲嘴是什么感觉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回过神,这才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有些年头的房子,整个结构都是木质榫卯的,不知用的是什么木头,乌黑发亮,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条案,都是老物件,有一种古老却不陈旧的气质。
这是张家?闷油瓶带我来的?我四处看了看,发现案上放着一个手工穿了棉线的本子,边角已经泛黄。
我随手拿起翻开,看到内容后却吓了一跳,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太奇怪了。
不论这是谁的房间,都没有把这样一本资料随便放在外面的道理,何况还有生人借宿。
把它叫作户口本都不为过,这里面记了十几个人的基本信息,还有生辰八字,第一页是闷油瓶,剩下的名字我大都没见过,但其中有我的,还有小花,我的那页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在我们这种说好听是信奉传统文化,说难听就是喜欢拜神求鬼的家族里,记录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无疑是掌握了他的命脉,虽然我不信这些,但鬼知道他们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在收集这些信息。
门闩轻响,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我下意识以为是闷油瓶,带着欣喜又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看过去,却不是期待中那乌黑的眼睛。
来人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我一下,开口语气轻佻“呦,这么快就醒了。”
我一般是不会把外貌当作一个标准去评判第一次见面的人的,但这个人虽然长相周正,却莫名让我生出一种排斥的心理。
我收敛表情,问道“小哥呢?这里是哪。”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本子,勾起嘴角,似乎完全不介意我看到了什么,说“你说族长啊,他不在这,这里是张家的老宅。”
我有些疑惑,同时快速腹诽了一下“族长”这种老气横秋又滑稽的称呼,搞什么,演大宅门吗“不在?他去哪了。”
那人嗤笑一声,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你不是知道吗。”
“他下墓了?”我睁大眼睛,又觉得情理之中,他来这里本来就是要下地的。所以他捏晕我是为了不让我跟着?
此时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女人,有点眼熟,提着两个塑料袋,随意的撂在案上,看了我一眼。
我辨认了一会,发现是一杯豆浆和油条,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给我的。
我拿起烫的发软的塑料杯,有些犹疑,这些人看起来实在太不友好了,这能吃吗。
“放心吧,没下毒。族长托我们照看你,不会害你的。”那个男人笑道,歪斜的嘴角看着让人很不爽。
我插上吸管,尝了一小口,好像没有怪味,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耸耸肩“大概四五天吧。”
我没回答,沉默地吃了一口油条,别说,还挺脆。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给那个女人使了下眼色,女人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我拉开凳子专心吃起早餐,他则走到床边坐下,谁都没再开口,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
等我吃的差不多,他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你不好奇吗?”
我吸着最后一口豆浆,不情愿地看过去,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他扬了扬下巴,看向桌子上那个本子。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既然你放在这就是为了勾起我的好奇心,想让我得知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那我可以不问。”
他双手插兜,又露出若有似无的邪笑“呵…你不问,我就不会说了吗。”
我心里有些不安,隐隐有种预感,不论他要说什么,都逃不过我和闷油瓶之间,也许维持我和他奇妙的那个平衡就要被打破,同时又忍不住很想知道,虽然我嘴上说着可以不问,但其实快要好奇死了。
小花说的没错,如果我真的想和闷油瓶有进一步发展,不论好还是不好,我们的现状一定都要被打破才行,我已经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就是为了要听到这些所谓的秘密。
我没有打断他,他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互利互惠的交易罢了。”
我皱起眉,很反感这种谜语人一样的说话方式,生硬的吐出两个字“不懂。”
“你知道张起灵是张家族长才能拥有的名讳吗。”他收起笑容,正了正神色。
这一句倒是让我懵逼了,心说我去,这人怎么回事,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脑子有泡吗,该不会是个精神病跑来跟我演古装剧了吧。开口有些不耐烦“说什么呢,你还没说你是谁啊。”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清了清嗓子“我叫张海客,在族长回归之前代他处理族内事务。”
我又打量了他一番,看起来挺正常的,就算脑子病应该也是个能生活自理的疯子,玩味地说“哦,那他什么时候回归啊。”
“不出意外的话待族长大学毕业就会回来了,还要多谢你们吴家收留他长大,届时我会带族人登门答谢的。”他说。
我心中一跳,语气严肃了些“什么意思。”
“哦,张起灵是我们一族之长,他的身份对我们和九门来说都很重要,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他需要在一个干净的环境长大,远离这些耳目是非,当年我们和你爷爷吴老狗做了个交易,让他跟着你们家去杭州,所以。”他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这下我收起了怀疑他是疯子的心,但还是不断揣度他说的话有几分真“你说交易,那我爷爷要求了什么?”
他眼神晦暗,顿了一会才道“这个不能说,是关于你的,总之多亏这个交易,你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不用牵扯进九门的这些事里,干净无邪,你爷爷的心愿。”
好半天我都没说话,他说的这些基本等于没说,我能感觉到其中牵扯了一个很大的局,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你的意思是,小哥毕业后就会离开?”
他理所应当地点点头“对,族长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放心吧,他走以后这些破事就彻底与你们吴家没关了,我们不会再来打扰,或者你们可以搬家,没人找得到你们。”
我浑身一僵,手指有些发凉,这是什么意思,今生不复相见?这与我想听的事实实在背道而驰,我想知道的是他身上的秘密,他的失踪和难言之隐,而不是毕业后他将会彻底的离开。
我想起他的表白,觉得太荒谬了,他是想趁着最后这一年半载的再给我留下些回忆吗。苦笑一下,却又慢慢意识到这大概是最有可能的解释,爱上好朋友能勇表心意都得思考一下失败后还能做朋友的几率,何况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我不同意也没所谓,反正他马上就要走了,不用在乎还能不能回到从前,放手一搏不亏。
那我是不是也能破罐子破摔,干脆就和他谈两年,然后挥一挥衣袖,步入没有他的人生新阶段。
我想这大概和重活一次没什么区别。
片刻后,我找回些理智,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一噎,眼神飘了一下“族长的性格你也知道,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我提前告诉你,免得到时候你担心满世界找他。”
妈的,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TBC
Chapter Text
8
不论如何,张海客的心思都不纯,他的话总结一下就是给你三千万,离开我儿子。闷油瓶到底会如何打算,他连跟我都不说,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族人”应该也不会推心置腹。我不打算相信他,更何况他也没有给我三千万。
“要是他不想走呢。”我有些轻蔑地说道。
他似乎看出我的不相信,语速变快“不会的,我们和你们普通人不一样,总有分别的一天,早点离开没坏处。”
我冷笑道“哪不一样,我知道他身体素质是好了一点,可能血也有点特别,还能有什么,长生不老啊?真要成仙了。”
他一下闭上嘴,神色飘忽不定。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吃瘪的表情,这是心虚!让我说中了?哪一句,成仙还是长生不老。建国以后禁止成精,仙应该也不行,那只能是…
“不是吧”我心跳加速,瞪大了眼睛“真能长生不老?”
他露出便秘的表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有种豁出去的决绝“嗯,张家人寿命可有两百年,携麒麟者可达三、四百年,族长自不用说。”
我头皮发麻,又有点想笑,呢喃道“你开玩笑的吧。”
他站起身,掏出手机翻找着什么,片刻后递过来一看,我彻底说不出话了。
是一张老照片,黑白的,他和刚才那个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和旗袍,背景是一处府邸,门口还有一辆黄包车。
现在有很多影楼可以拍出这种怀旧复古的写真,他怕我不信,手指一滑,是那照片的背面,印着一个那个年代特有的通讯社图章,这种东西很少伪造,也没有伪造的意义,除非他就喜欢和人开这种玩笑。
但我还是觉得太…不可置信,每个人小时候一定都对这个世界抱有各种各样的幻想,闷油瓶属于直接从幻想里走出来的人,因为有他,我对奇幻之物接受度很高,但是长生不老…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就像一本怎么也看不完的书,整个宇宙的秘密似乎都凝聚在他身上,我的心一下掉进了无底洞,就在每次我以为和他离近了那么一点的时候,又会从天而降一道天埑。现在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对普通人来近乎永恒的时间。
时间啊,世上最无情最高高在上的东西,至少对三维生物来说,这是无法跨越的高山,是凛然不可犯的行刑手。我想我已触犯了不可直视的天条,不能再走得更远了,我该放手吗,该回归自己的世界了吧。
我收回目光,目光在屋子里寻找了一圈,抬起沉重如灌铅的腿,拿起床边的背包,向门外走去。
“诶,你去哪啊…?”张海客跟上我,问着。
千言万语堵在我的喉咙,让我张不开嘴,已无力再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你要走了吗,我让人送你啊,去机场是不是?”他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语调越说越轻快,我想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快去叫华叔,让他这次务必把小吴送走。”他跟守在门口的女人说道。
我脑袋发晕,陷入了一种好似在做梦的状态,五感都被塑料膜包裹了起来。迷迷糊糊上了停到身前的黑车,司机看着我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这个皮夹克有些眼熟。
站在机场大厅,我不知道该去哪,迷茫地点开手机,开屏却是闷油瓶的聊天框,我反应了一会,才发现下面那条消息不是以前的聊天记录。
他在凌晨三点发了一条“等我。”
我想起被捏晕之前,他好像也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呢,在张家等他一起回杭州,等他来继续那一个月下的吻,还是等他来亲口告诉我种种真相,再商量一起凑活两年,好给彼此留下一些回忆。
或者他压根就没打算说什么,要走的时候像以前一样消失就好了。
我突然就感到绝望,迄今为止的人生都被蒙在鼓里,好像楚门的世界,自以为最亲密最信赖的伙伴,到头来和别人一起共同给我编织了这样一场美梦。这就是他赐予我的命运吗,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也许我该接受,该臣服,能和张起灵朝夕相处十几年,已经是偷来的时光,做人不能太贪心,但是他娘的,我们家祖辈都是贼,我身体里也流着同样的血,跟贼说别贪?
我翻了翻手机,买下了一张去长沙的机票。
也许,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向小花,向闷油瓶靠近。如果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说明在他们眼里我还没有准备好,我需要去尽可能凭借自己找到一些秘密,至少不能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来告诉我所谓真相。
*
回到长沙吴家的老院子时已经到了深夜,这里很久没住人了,但并没有荒废,二叔和三叔一人继承了一些爷爷的衣钵,二叔主要在长沙,这里被用来做了他的仓库。
我没有告诉他来长沙的事,在所有长辈里,我最怕的就是他,对三叔撒泼打滚的那套,在他面前就是找死。小时候有一回他来杭州办事,晚上我爸妈留了他吃饭,那时我玩心重,天天没完没了粘着闷油瓶,也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礼貌分寸,就觉得凭什么二叔一来就得分开吃饭了。正欲发作二叔直接一句话让我安静如鸡,他说“小邪,坐下。”
就像训狗那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漫不经心但携带杀气的语气,都不用倒数就足以让小小的我瞬间收声不敢再放一个屁,小孩子都是敏感的,知道谁把你当孩子,谁把你当狗。不过最后闷油瓶还是留下了,可能是我害怕时拉他的胳膊太使劲,他就主动请求陪我吃饭,好在二叔也没说什么。
我肯定如果告诉二叔这趟我的目的,他绝对二话不说把我打包扔回杭州。所以我悄无声息地摸到老院子的后门,这里应该不是放重要东西的仓库,只有一个人看守,连狗都没有,这会正窝在小房子里刷视频。
我依稀记得这院子的一条隐蔽的通道,不知当初设计来是干嘛的,有可能是运货也有可能是仇家寻来逃跑的,我举着手机,摸索着潜了进去。
院子里放满了木头打的箱子,尺寸都很大,可能是佛像之类的,我心想着,不禁想象起它们隔着木板看我穿梭其中的样子,背上有点发毛。
凭借不太清晰的记忆找到了爷爷的房间,门上上了锁,我试着推了推窗户,竟然能打开,心里默念天助我也,刚跨进去一条腿,突然从大门传来男人的咳嗽声。
我心跳到嗓子眼,看到保安的小屋里光影闪动,啪的一声,他打开了院前的灯,我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灯光下。
那人拖着拖鞋的沙沙声仿佛就响在我耳边,他只要再多走两步,就能和我打个照面。我用此生能达到的最快反应,顾不得别的,胳膊一撑翻进了窗户。
扑在地上的同时,那人走了出来,可我还没来得及关窗户!
“咦?”果然,他一眼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道惨白的手电光扫过来,屋内的一角被照亮,随着他的走动,越来越多的屋内景象显现出来。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心脏越跳越快,吵得耳膜轰鸣。我死死贴在窗户下的墙边,背上的包却硌着我不能再后退半分。
他站定在窗前,手电光晃了一圈,我看到对面方桌上竟然摆着爷爷的遗像,反射出的光晕晃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他把手电往房顶照了照,最后探进半边身子,看向墙根。
我就透过窗边案几和墙壁的缝隙与他对视。
冷汗从我脖子上滑落,像一只爬动的蚂蚁。
两秒后,就在我怀疑已经被发现的时候,他终于抬起手,合上了窗户。
等外面恢复黑暗和安静,我又等了一会,才手脚并用的爬出来。
我没敢开手电筒,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摸到了方桌跟前,刚刚晃的那一眼,我看到这桌底似乎绑着什么东西,手伸进去一探,果然摸到不同的触感。
拿出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牛皮本。
翻开之前,我抬头瞟了一眼爷爷,他面无表情,看着窗户的位置,我难免有些心虚,默念一句孙子不孝,打开了它。
其中的内容说实话我没太看懂,画了一些文物的图示,旁边寥寥几句古语作解。我一页一页翻过,到最后时,掉落出一张纸。
上面写着:应允之日,若张家毁约,携此铜铃以改起灵记忆。
我懵了,改什么?记忆?
再往回翻到画有铜铃的那一页,旁边的话解释一下就是,这个玩意可以制造幻境,让人陷入其中,以制造幻境的人的意愿修改潜意识,也就是所谓的催眠。
至于纸条上的那句话,我看了很多遍爷爷的笔记,认得他的字,这是他留给二叔或者三叔的吗,作为和张家约定的最终保障?毁约是指什么,为什么要修改闷油瓶的记忆……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来许多问题,我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每拐过一个弯前方都有更多的岔路口在等着我。
我再次在桌底摸了摸,有一个按扣,拉开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从形状判断这里曾经放着的就是那个铜铃。
突然,手机一震,竟然是二叔发来了消息,我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了看门口和窗户,都没有人。
他问,你在哪,然后发了一个定位,显示正在杭州我租房子的那个小区。
我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机。看了看一边的纸条,空空如也的盒子,还有面无表情的爷爷,我脑袋嗡嗡响。
不是吧…?
——TBC
Notes:
奔波的小狗
Chapter Text
9
难道今天就是那个应允之日?他们到底约定了什么,要让二叔亲自去催眠闷油瓶。我想起张海客说的交易,显然他没告诉我全部内容。
不知那铃铛如何做到催眠人的大脑,要是三天前跟我说有人要拿一个铃铛去催眠闷油瓶,我会当他脑子有病,但这两天我的世界观已经被打碎重组无数次,像一个原始人误入现代社会,必须对一切抱有敬畏之心,况且能被当作秘密武器的东西必定不容小觑。
但这东西这么老了还能用吗,我曾经看过很多国外的催眠失败案例,轻则疯癫,重则大脑损伤,过程中一点细微的变化就能引起不可想象的后果。越想心里越没底,眼前的地面都开始震动,我仿佛搭载着一叶失去风帆的小船,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浪头打过来,把我和闷油瓶拍得越来越远。
来不及再多想,我飞速给二叔发消息,说在朋友家里过夜,同时跟闷油瓶说让他先别回杭州。
灰头土脸地爬出老宅,一边紧盯消息框,两人都没有再回信。
*
回到杭州已是上午,闷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片和闷油瓶生长了数十年的地方,我却突然发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长,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原先我以为人都是会变的,可闷油瓶不会,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变,所谓的变化不过是人对于已知事物有了不同的认知而已,说白了就是我不够了解他,他是一个高维生物,我自以为知道他的全部,不过只是了解了他的一个维度。
其实这种打破再重组的变化是好的,至少我没有自以为是停在原地,虽然看不清前路,我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我终于看到了闷油瓶,可以向着他的方向前进了,望山跑死马也无所谓,只要一直跑,就是马想要的。
我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拿起手机斟酌着怎么请二叔他老人家出来吃饭,一晚上他和闷油瓶都没回复我,但早上习惯性打开定位查找的时候,发现闷油瓶的手机终于开机了,他还好好待在东北,我可以有时间和二叔周旋。
刚触碰到屏幕,手指一阵发麻,是一朵粉色小花的符号表情。
我心下疑惑,接起电话“喂,小花?”
“吴邪,你在哪里。”那边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心想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了,平时都神龙不见首尾不知在哪逍遥,“我在家啊,怎么了?”
“十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收拾一下一会去吃饭。”他道。
我有些惊讶,看了看窗外预测剩下的路程,道“那个你让司机开慢点,我可能要久一点,二十分钟,注意安全别着急!”
小花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我火急火燎进家门,换掉摸爬滚打了两天的衣服,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一看手机,小花正好发来一句“到了。”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过年,近几年我们两家的走动多了很多,主要是我和小花关系不错,他来杭州出差就会找我们吃饭,这次也不例外,他坐着解家在杭州的专车,在老小区门口十分惹眼。
我快速坐进去,小花穿着他的标志性粉衬衫,没像以往戴耳机挂着电话,而是撑着脑袋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下。
“怎,怎么了?”我摸了摸头发,小花比较在意形象,平时没什么,但之前有一次我穿的太邋遢和他吃饭,被淡淡的嫌弃了好一阵。
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找到张起灵了吗?”
我精神一振,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却堵在嗓子眼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用力点点头。
他嗯了一声,张开右手,是那枚熟悉的耳机,被重新戴在耳朵上,打开之前他对我道“一会说。”
我慢慢呼出口气,压下心头的冲动,开始梳理整理所有的疑问。
“我们的家族现在还在干老行当是不是。”我喝了一口茶,问出第一个问题,小花选的地方包厢隔音肯定没问题,但我还是隐去了敏感词汇。
他再次用深而短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取下耳机,放进了随身的小袋子里,回道“是的,不只是我们,社会上很多人都在做。”
我想起了王胖子,点点头,接着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铃铛,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甚至达到催眠的效果。”
“听说过。”这次他回答的很干脆,拿起茶壶替我续茶,温润的水流声短暂响起,这回他带的竟然是茉莉花茶,清甜的气息飘散开,和我们谈事的气质不太符,但让人很放松。
他轻轻放下茶壶,接着道“传说是一种由特殊金属制成的六角铜铃,震动可引发集体幻觉,常与尸鳖共生,在墓道中作用尤其强大。”
“你见过吗?”我问。
他轻抿一口茶水,眉头舒展,摇了摇头“这个东西只存在于张家记载里,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的,世界上应该没几个人见过它。”
我有些惊讶,连小花都没见过,只存在于书上的神器?开局就给我上这么高强度吗……
“所以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道,平静的眼神下带着微不可查的探究。
“我去老宅翻了爷爷的笔记。”我说,和小花撒谎是很愚蠢的行为,我只能挑选部分真相告诉他,也许他能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完整的事件,从而意识到我的隐瞒,但他不会揭露,这是属于我们的默契。
他点了点头,门被轻轻叩响。
侍者端着精美的菜品陆续摆在桌子上,包厢里一时只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我看着一道红烧甲鱼,突然想起很重要的那个问题。
门被关上的瞬间,我道“你知不知道张家人可以长生?”
小花慢条斯理擦着手,闻言动作微顿,我的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不得不说,在之前对于这件事我还有几分心存侥幸,但是现在由小花印证过,我整个人还是麻了一下。
“张家人血统特殊,不属于正常人。”他道。
“那你以前就知道小哥能长生?”我忍不住有些埋怨,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一个人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可靠?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片刻后,叹了口气,说“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张起灵会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我睁大眼睛“这就是你不看好我们的理由?”
他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说不看好了,你别给自己加戏。”
“哦。”
“对了,你这次来杭州做什么?”我夹了口甲鱼,随口问。往常我是不会过问这些事的,他生意上的事我听不懂,他也不想跟我们说,我们在一起时,永远可以是和小时候一样的状态,轻松安静地一起吃一顿饭。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我抬头去看,见他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大部分时候,小花的状态都是平静从容的,不论耳机那头有什么糟心事,多难搞的对象,他的情绪都很少被影响,可以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布下一个局,然后静静等待猎物自己把自己玩死。
他现在的表情就和布置好陷阱等待过冬的猎人一样,但是多了一种,我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类似于踌躇的情绪。
这种犹豫,在一个猎人身上,代表着期待,和不忍心。
我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不是面临危险时的那种乍现的恐惧,而是被妖精蛊惑走进树林深处,猛然惊醒过来的后怕,层层从心底渗出。
我手一抖,碰掉了茶杯,器皿炸碎的响声不大不小,刚好足以划破小包厢里表面的平静。
我掏出手机打开定位,看到闷油瓶的位置和早上一模一样,半分都没有移动。
‘张家的手段很多,只要他不想被查到…’耳边响起了两天前在机场小花说的话。
我立刻拨通闷油瓶的电话,起身往外走。一开包厢门,就被两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
“小三爷。”他们一齐道,是二叔那边的人。
我回过身,小花看着我,神色恢复了平静。
直到此刻,我才理解为什么他和闷油瓶都有临危不乱的能力,因为事件紧急到一定程度,就没有时间再去产生情绪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纠结,大脑全速运转思考着解决方案,甚至想到了一条从卫生间潜伏出去的路线图。
耳边的嘟嘟声如同催命符,我的心跳跟着越来越快,肾上腺素飙升,全身的状态都在戒备。
我们俩如此对峙了半分钟,电话发出无法接通的机械女音。
小花眼神一松,唇角微动,向我身后轻轻点头。
我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转身就跑。
——TBC
Notes:
抱歉来晚啦!前段时间搬家加上国庆,实在忙不过来。🥺大概还有两章完结
Chapter Text
吃饭的地方距离我和闷油瓶的家并不远,我看了眼堵车的小路,拔腿向来时的方向狂奔。
电话一直打不出去,嘟嘟的忙音混着风,呛进鼻腔,割得我喉头发甜。
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跑进了十分,也许下次体测该让闷油瓶拿着那个该死的铃铛在终点等我。
距离家门还有两步之遥时,我发现门与门框的一小点缝隙,心脏咚地一跳,闷油瓶果然回来了!
“砰”
我夺门而进,势必要把闷油瓶从妖孽铃铛手里救出。
却和来开门的他正好打了个照面。
我愣住了。
他沉静的眼睛倒映出狼狈的我,喘得像条狗。
我迷茫的看着他。他让了一下,露出身后。
大boss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对面也摆着一盏冒热气的茶水,看起来俩人还没动手。
“小哥,二叔。”我暗自松了口气,打着招呼。
闷油瓶轻轻捏了下我的肩,眼里露出些许关切。
这还是那天晚上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喉咙发干,对他笑道“没事,路上跑的有点急。”
“小邪。”不容我多说,二叔叫道。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坐下“二叔。”
“嗯。”他的眼神扫过来,虽然谈不上紧张,但我还是有些局促,就像跟老师说作业忘带了,你知道是自己没写,老师也知道,但他顶多让家长把作业送来,却不能用没写作业的理由处罚你。
他让小花支开我,是建立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我们之间存在微妙的信息差,这是可以利用的。
“你们在干嘛呢?”我接过闷油瓶递来的热茶,用最没心没肺的语气问道。
他们两人都没说话。
“小邪,你进房间去。”片刻后,二叔道。
“啊?为什么?小哥犯什么错了吗?”我继续假装天真地问。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演的太过刻意。
二叔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其实如果不是他瞒着我这么多事心虚的话,这种时候只要瞪一眼我立马就会老实。
“不是他,是张家。”他道。
我眨了眨眼“那您应该去张家啊,小哥又做不了主。”
“哪那么多废话,他代替张家借了吴家一样东西,现在到日子了,我来取走。”他皱起眉头,佯装不耐烦地说。
“什么东西?”
“和你没关系。”
“和小哥有关系就和我有关系。”
“……吴邪。”
来了!训狗式语气!
我放软嗓子道“二叔,我是觉得您用不着回避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你没有资格知道的事情很多,你和张起灵也是两个独立的人,你们终究要分开,不要还和小时候一样沉溺于过家家的游戏。”他收起了表面的威慑,不带任何起伏地说着。
这两句话直戳我痛处,可能两天前听到这些我会直接气死,二叔总是能轻飘飘地说出每个人最害怕的事情从而打破他的心理防线,但只要渡过“被告知”的那个阶段,人就逐渐会从愤怒震惊之类的情绪转为接受事实。
我现在需要的不再是真相如何,而是阻止,张家也好吴家也好,就算只是拖延,我也不能让任何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闷油瓶从我身边带走。从我决定去找他的那一刻起,就不能再容忍曾经自以为是留住他的不作为了。
“好奇心害死猫啊二叔,我没资格是事实,但万一让我自己查到什么不该知道的,岂不是很难办。”我冲他眨眨眼,嬉笑道。“您就告诉我是不是爷爷笔记上写到的那个东西,我就想知道这个。”
两道目光同时投在我身上。
“你知道什么?”二叔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闷油瓶先开口问。
我看向他,心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老子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是一块玉玺,爷爷说是轮转于九门的信物,可以趋避邪祟,克制一切幻境之类的。”我道,这东西是那牛皮本上记录的,实际上没有后面的功能,是我现编的。
我转向二叔“您要的是这个吗?”
他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这是在通过微表情验证那句话的真实性,以及揣摩我的意图。
我手心出汗,攥紧拳头,故作坦然的接受审视。
片刻后,他道“玉玺在你手上?”
我松了一口气,提玉玺的目的有两点,第一是告诉他我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无知,玉玺是和铃铛记录在一起的东西,不论我从哪看到,知道玉玺就可能知道铃铛且了解它的功能,这样可以避免他在有我的场景直接掏出铃铛对付闷油瓶。第二就是造势,赌一个他不知道玉玺下落的可能,虽然它没有克制铃铛的能力,但万一他不了解这东西,那么让他以为我拥有玉玺是很有优势的。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把一个自负的傻小子形象贯彻到底。
“胡闹!”突然,二叔砰一声拍桌而起。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往闷油瓶身边躲了一下,他按住我的大腿,也瞬间坐直。
二叔怒视着他“你把玉玺给小邪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事情在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他没给我,是我自己拿的。”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反驳道。
闷油瓶手指捏了捏,我转过头,他冲我摇摇头,然后对二叔说“玉玺在张家妥善保管,不会拿出示人。”
我嘶了一声,使劲给他使眼色,这家伙,怎么还拆我台。
“我不会把玉玺给吴邪。”他没理我,接着对二叔说“也不会把铜铃给你。”
“啊?”闻言我张大嘴,脑子有点拐不过弯。
给铃铛?
合着那玩意是闷油瓶拿走的,二叔不是来催眠他,是来找铃铛的啊!
“……”二叔脸色缓和,他很少发火,看来玉玺是比铜铃还要重要的东西,没想到我差点玩脱了。
他重新坐下,看着我冷笑一声“长本事了。”
接着又点点头“好事。”
“咚咚咚”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转而端起茶盏。
来人是小花,还有一个带墨镜的男人。
“呦,这就是咱们吴小三爷啊。”墨镜男一看见我就吹了声口哨,特别自来熟地大剌剌一坐,还跟闷油瓶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哑巴,我准时吧。”
我一下就火了,哪来的登徒子!
小花没有入座,站在一个和我们都差不多远的地方,轻轻颔首“二爷。”
二叔点点头,随后环视我们一圈“这是给我准备的鸿门宴。”
“二爷太看得起我们了,算计您再修炼八百年都不够看的。”墨镜男笑道,尾调上扬,贱得不行。
“想干什么,直说吧。”二叔道,上半身后仰靠着沙发,拿出了谈生意时的架势。
“想和二爷做个交易。”小花接道,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态度从容自信,气势上竟然一点不输。
“洗耳恭听。”
墨镜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二爷,我们都知道吴家和张家这些年的来往,您要铃铛不就是为了保险以免张家毁约嘛。”
二叔皱起眉,看向我,我平静地回视,没有他预想中该有的惊讶和茫然。
“我说句实话您别不爱听,这铃铛本来就是张家给的,您真不怕被做什么手脚?我们算计您还得修炼,可张家人都是千年的老王八啊,你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掌中玩物罢了。”
“吴家自然有对策。”二叔平静道。
墨镜男放下翘着的腿,坐直身体,收起笑容“这是自然,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相比于铃铛,我们这有更保险的办法可以兑现张家的承诺,您有没有兴趣?”
张家的承诺?是指不让我牵扯进九门吗,我心里暗自疑惑。
“哦?”二叔不动声色。
“这么说吧,哑巴特意从齐八爷那找到我,让我给吴邪算的这一卦。”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吃惊。齐八爷是九门中人,看家本领是算卦。从八爷那来的,我再次打量着眼前的人,把墨镜戴出了时尚大片的装逼气质,竟然是个算命的?
“你就是黑瞎子。”二叔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意外。
“嘿嘿,是在下。”
“说说吧。”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这铃铛就暂时由我们保管。”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黑瞎子的气势有一瞬间凝聚了很多,竟然在向闷油瓶的感觉靠近。“后续您也不用担心,拿钱办事,我这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哑巴为这事也花了不少心思,我肯定不会坑他的。”
我心说好大的口气!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敢跟二叔提这么多条件的,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我去看二叔的神色,不知在沉思什么。
“小邪,你觉得如何。”突然,他转向我,问道。
——TBC
Chapter 11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我精神一振,像上课走神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脑子乱作一团。
黑瞎子所说张家的承诺和纸条上的“应允之日”大概是同一件事。我们的诉求统一,即不要让二叔拿回铜铃,甚至他的到来是闷油瓶的委托,那么无论闷油瓶是否会毕业就离开,至少现在我们是一边的。
这么想着让我心里好受很多,有一种在海上漂泊许久,终于看到陆地的喜悦。
而二叔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拿到所谓张家守约的“凭证”,他并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样的方法都可行,现在办法已经有了,他想知道的是我的态度。
想到这,我看了看闷油瓶和小花,心中大概有了答案,道“二叔,既然您都问了,我就实话实说。我知道这么些年,小哥不是无缘无故能和我们家做邻居的。这和十几年前爷爷与张家的约定有关系。虽然我并不知道约定的具体内容,但大概猜得到。”
过往的岁月如烟飘过,一切都似昨日,我和闷油瓶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酸涩却充盈的青春,都是基于一个不可告人的约定,我顿了顿,忍不住自嘲一笑“我爱看爷爷的笔记,却没想过九门和所谓的行当从来都没有结束,可能我确实太天真了吧,以为世界就是表面看到的样子。”
我抬头看着他们“这也是你们瞒着我的原因,我很理解,一个天真又弱小的被保护者,没有得知真相的权利。”
闷油瓶在一旁动了动手,似乎想做点什么。
“不过”,我看向他道“小哥,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是条件,不是筹码,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亲人。我虽然弱小,但也无法容忍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闷油瓶一下睁大了眼睛,柔软的唇抿成一条线,平静如潭的神色泛起一丝涟漪,让我想起了西湖。
本来还有些打怵的心瞬间坚定起来,我说“二叔,不如这样,如果这个黑瞎子提出的办法您还满意,我们各退一步,把铜铃交给小花,他以解当家的身份保管,张家守约,则不再需要铜铃,反之,小花再将铜铃交给您。”
二叔点点头“既然你知道两家的约定,你该知道你爷爷求的是什么。”
我哑然,苦涩道“我知道,可是您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生于九门,如何独善其身?”
“自然有办法。”他道,语气如寒冬腊月。
“不”,我摇摇头,十分笃定“二叔,这是我的命。”
他发出一声嗤笑“这不是你的命。”
末了却又叹口气“罢了,既然你做出了选择。”
他沉默片刻,做出最终的定夺“只要张家守约,我可以接受。”
我瞬间就咧开嘴,欣喜地看向闷油瓶。
他回看过来,眼神柔和。
“嗨呀,二爷,您放心,我这个办法您绝对认可。”黑瞎子高声道,一副二百五模样,紧绷的空气瞬间被搅散。
他掏出手机,操作两下递给二叔,我很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几乎望眼欲穿。从这次事件开始,我的好奇心呈几何倍数的增长,曾经那些被强行按捺的求知欲像压缩包一样炸开,迫切地想要了解一切秘密。
如果违背本性无法留住闷油瓶,那我宁愿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二叔看了好一会,盘核桃的手停停顿顿。
最终,他把手机还给黑瞎子“我会再去求证。”
“自然。”黑瞎子嘴角噙笑道。
*
送走二叔,那黑瞎子站在车前又说了些什么,才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晃回来。
“小三爷,真情流露了啊。”他挑着眉毛,语气轻佻。
我强忍骂他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啊?”
“你二叔刚不都说了吗,鄙人黑瞎子,你也可以叫我墨镜侠,是你家小哥请来的外援。”他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撞了撞我。这人长得特高,目测得有一米九,胳膊肘快戳到我肩膀。
“你就没个正常人的名字?还墨镜侠,我看你去干盲人按摩都没人要。”
“我操,你怎么知道我的副业是这个?”
“?”
“行了。”小花适时插道,他的坐姿十分优雅,把我家的二手小沙发坐出了奢牌的气质。“吴邪,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我会酌情回答你。”
我心里暗自叹口气,折腾半天人家只是“酌情”解答。
我想了想,说道“其实今天这个局你们不是给我二叔设的。”无意识搓了搓手指,有点想抽烟“是给我准备的。如果我能说服二叔,那么我够资格被拉入伙。如果我没能成功,大概这个办法会被小花你提出来。”
小花轻笑一声,点点头“我没看错你。”
“我想知道两家真正的约定是什么。”我道。
无论是爷爷的纸条,还是黑瞎子这个外援,都证明张海客告诉我的那些,不过是约定的“第一层”而已,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内容,是下在一个更庞大的棋盘上的,我已知的信息太少,只能窥见其一角。不过没猜错的话,闷油瓶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会需要到我,如果这次我没有跟出来,也会在未来某一天被迫得知所有真相,但到了那时,难免我会失去什么,比如闷油瓶,比如记忆。
小花没说话,看向闷油瓶。
后者低垂目光,不知在想什么,活像一尊佛像。
我轻声道“小哥。”
他抬起头,我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知道。”
他眼睫轻颤,移开目光。
片刻后,说道“是关于你的命。”
“命?哪个命?”
“命数。”
我一下想起张家的那个“户口本”,有些恍然“我的命怎么了?”
“有劫。”
“啊?”我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再一想又觉得似乎只能是这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家族不相信科学吗”
黑瞎子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小三爷,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啊。”
我瞪过去,他咳嗽一声,稍作收敛说“科学是什么?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信仰罢了。万物之道从未被人类看清过,连世界上走在前沿的科学家都委婉地把宇宙称为‘智慧设计’,用智慧代指上帝,他们相信上帝,而我们信命。”
我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那我的劫数是什么内容?”我问。
黑瞎子看了看闷油瓶,道“哑巴,我看你也别瞒着他了,得尽快培养起他的抗风险能力。”
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大家都等着闷油瓶的回答,要是到这个节骨眼上他都不想说,以后恐怕不会再主动告诉我什么了。
我咬紧牙关,心跳得很快,恨不得把他盯出个窟窿,好让我一探究竟这个装满秘密,摔地上都发不出闷响的油瓶里到底有什么。这种急切的心情没来由的让我想到一切开始之前的那一晚,闷油瓶在西湖边等待我回答的一分钟里,是否也像我现在一样急躁,又期盼着呢。
良久,他终于动了嘴唇,道“命途多舛,九死一生。”
我张了张嘴。
黑瞎子道“没事,你虽然惨,但哑巴也没好到哪去,你们俩可怜蛋凑一窝了。”
“什么意思。小哥怎么了。”
“他被他那个破家族作嫁衣,一出生就被算好了,赐予起灵之名,带张家长盛不衰……”
“瞎子。”闷油瓶开口打断。
黑瞎子耸耸肩,不再说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着他俩,心里痒得不行,却只能被隔着衣服轻挠两下。
“你八字旺他呗。”黑瞎子说道,笑得很猥琐。
“……我旺他以盛张家,他改变我九死一生的命途?”我问。
他轻轻点头,似笑非笑。
我感到一阵眩晕,胸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我的人生从现在开始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我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不是新时代青年,甚至不是我爸妈的儿子。
我变成了家族的后代,爷爷的一步棋,变成闷油瓶的祭品,变成了一个天真却不能普通的人。
人人都想成为英雄,可是像我和闷油瓶,像小花,都无比渴望平凡的生活。我去看闷油瓶白雪般的面孔,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得知自己的命的呢,和我做邻居时,还是第一次失踪后。
也许他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会用沉默来回应世界,大概在他看来语言是无力的,只有不断行动,才能做出改变。
“你给我二叔看的什么。”我继续问道。
“那个啊,给他看看你被哑巴养得很好,还有你未来几年的运势。你想知道?”
我撇撇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所谓命运“算了吧,要是有中奖号码倒是可以告诉我。”
黑瞎子笑道“你想得倒挺美。大家都是走在迷雾里的人,所谓的算命只不过在手里多拿了一盏灯而已,前面到底有什么,谁也说不清。”
我心说是你学艺不精吧,还给自己找这么个文邹邹的借口。他接着说“不过我确实不建议你窥探天机。现在不是流行量子物理么,本来有无限可能,一观察全都坍缩了,相比之下还是把猫关在盒子里比较有盼头。”
“现在算命都得学习基本科学知识吗。”我奇道,没想到这瞎子竟有几分科学素养。
“哥哥我读的可是藤校!”
“好了,后续的计划不会再全部瞒着你,在这过程中你要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们没人能帮你,大家都是棋子。”小花收起手机,打断我们逐渐跑偏的对话,站起身说道。
我嗯了一声。
“走吧,去吃饭。”他大手一挥,尽显老总风范。
*
夜晚,回家路上,只剩我和闷油瓶两人。
我的余光瞥到他,恍惚间似乎看到四天前的影子,昏黄的路灯打在我们身上,像坐着一趟很慢的火车,树叶影影绰绰,随着缓慢地前行交替变换。
“小哥…”我轻声道。
余光里他的身影微动,应该是转过头在看我。
“大学毕业后…”我抬起头,鼻子有些发酸“我们开一家工作室吧。”
“就我们两个人,你这么厉害,随便接点活肯定能养活自己了。”我掐把手心,心里骂自己在说什么,人家张家族长需要靠这点钱糊口?
但我还是迫切地想知道那个答案。
“我是说,如果我找你做合伙人。…你会答应吗?”我紧张地吞咽着,声音有些发颤。
“会。”出乎意料地,他很快给出了答案。
“吴邪。”他抓住了我的手腕,眼里倒映着暖黄的光,像星星,像篝火,像迷雾中的灯塔。
像初见时我们一起放的那朵烟花。
他收紧手指,力道大地有些疼。
他说“吴邪,我不会离开。”
—TBC
Notes:
小吴目前阶段面对的秘密差不多告一段落啦,未来和小哥一起要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本文主要写的是吴邪面对秘密,从被动到主动探索的转变。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只不过有时害怕失去小哥的恐惧会更大,如果隐忍不能再维持和小哥的幸福生活,那么小狗将会重拳出击!
和小狗一起奔波这么久,大家辛苦了,下一章炖肉,然后就要完结啦~
Chapter 1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凌晨时分,我躺在床上,身体困顿无比,精神却怎么也无法放松。
手里的烟被揉得发皱,我重重叹口气,手指一弹,房间的某个角落发出轻响。
“咚咚”我轻轻敲响闷油瓶的房间。
两秒后,他穿着深蓝色居家帽衫出现在门口。
“小哥,还没睡啊。”我道。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露出微红的耳朵尖,眼睛十分清亮。
“那个…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暗骂好烂的借口。
他走进房间,坐在床上,安静地看我。
我慢慢蹭过去,周身都被闷油瓶的气息包裹,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古木香,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
可能是看出我的不自在,他按了按我的肩膀,起身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拿出一床被褥放在地上。我恍然,整个人放松下来。
自从和他一起打过地铺之后,我发觉这是一种很好的放松睡眠的方法,对他也是。我们可以把床铺满整个地板,把自己从日常的视角解放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翘课,或者背着他偷偷抽烟,在该做一件事的时候偷懒,从应该待着的地方离开片刻,是一种短暂的逃离和叛逆,又能在第二天很快地回归正常。
躺在地上时感官可以延伸出很远,我想象得到这片土地上存在着的一切,似乎可以和他一起到达地球的任何角落,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并肩躺好,看着他的整个房间。
他的衣柜上没有黑金短刀。
但旁边的墙上有我们的合影,月光浅浅覆在上面,像一片温柔的羽毛扫过我的指尖。
我无意识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是闷油瓶在触碰我。
他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一些,微凉的温度慢慢爬进我的手心,像是某种条件反射,我收紧了手指。
“小哥…”我的喉咙发干,没能发出声音。“我想知道…”
他的拇指摩挲过我的手背,薄茧轻蹭,细小的电流沿着胳膊直击心脏,我整个人一麻。
摩擦的热量逐渐取缔我们体温的隔阂,直到我分不清哪一部分属于我,哪一部分属于他。
我脑袋发晕,呼吸变得急促。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响动,我猛然惊醒,才发觉此时我和闷油瓶离得有多近。
他的鼻尖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唇上。
我喘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可闷油瓶没给我机会,直到他贴上来,我才感到他的体温已经超过了我。
几乎是发烫的唇印在我嘴角,让我想起刚出锅的年糕,蘸着白糖的,闷油瓶喜欢的那种。
不知为何,我伸出舌尖,就真的尝到了清甜的味道,连带着胸膛里也又甜又烫。
他整个人贴上来,干燥好闻的气息把我笼罩。
这一次不是在野外,也没有野兽袭击的危险,我完全沉浸在和他的这个吻里。他的舌头慢慢地,重重地,舔过我的口腔内壁,像在品尝一块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我的腿都被舔软了,立刻就起了反应。
下意识想屈起膝盖,闷油瓶察觉到我的意图,一下把腿插进我腿间。
“额…”我的老二抵住他的大腿,同时也感受到他冒着热气的那个地方,两个人都硬得不行。
他另一只手攀上我的腰,前前后后来回摸着。
我难耐地动了一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却碰到一个滚烫的地方,仔细摸了摸,发现是他的耳朵。
我心说这么纯情啊,睁眼去看,他却一下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头皮瞬间就炸了。
闷油瓶这个人很少有什么欲望,即使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也都是淡淡的。我经常猜想,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存在一个东西,是会让闷油瓶渴望的。我去找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给他尝试,后来几乎发展成了一种乐趣。
会是什么呢,让他也难以压制的欲望,让神仙也要犯戒的。
我想,现在我找到了。
这样的眼神,足以让他入世还俗了。
他手指轻动,撩开我的衣服,滚烫的手掌贴上我的腰,缓慢揉捏起来。
我下意识挺起腰,下面结结实实蹭过他的大腿,又是一声闷哼从喉间溢出。
他再度压上来,整个人的体温似乎又高了几分,我瞟到他的锁骨,黑色的花纹逐渐浮现出来。
“唔…等等…小哥”我推拒着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说。
他微微离开,蹭着我的嘴唇,似乎在催促。
“我现在是真的有话想问你。”我勉强喘两口气,说道。“其实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全部,对吧。”
他闻言微顿,抬起上半身,沉沉地看着我。
我抚摸他的耳朵,大脑逐渐清楚了些,“张家还对我做了什么吗?你是不是…”我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害怕?”
他很重地呼了一口气。
我揉了揉他的后脑,微微用力,把刚刚分开的一小点距离拉回来,轻啄他的唇角,说“其实你也不想不告而别,是不是…?”
他很快地吻回来,发出啾一声轻响。
“知道的越多,你就越害怕。直到事情发展到某一个临界点,就不得不离开去解决它,对吗。”
他卡住我的下颌,几乎是有些粗暴地迫使我张嘴,把舌头塞进来搅动。
我仰起头接受这个窒息的吻,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进脖颈。
“唔呃……”我用力别过头,捂住他的下半张脸,剧烈的喘息把说出口的句子打碎“呼…你……你怕我们之间被…强行赋予的约定”
他拉开我的手,固定在头顶,咬住我的下唇狠狠吸吮。
我用舌头顶他,他却像一条滑腻的鱼,总能找到角度探进来。
淋漓的水声渗进字里行间,让我的大脑也变得湿漉漉“嗯呜…你…嗯……你怕,我们分开。”
他的舌头几乎探到我的喉咙。
“啊,呜…你怕自己……忘掉我。”
他的手游移在我胸前,手指捏住乳头,微微用力。
我的腰不受控制地扭动,两人的私处碰在一起,我们同时发出闷哼。
他更深地吻着我,我已经分不清体内正在颤动的,是我的情欲,我的心,还是我的脉搏。
我在他的嘴里说“你害怕……失去……嗯啊!”
他的力气已然失控,腰间传来一阵钝痛,最后的音节被强行打断。
眼前铺满水光,他尖锐的侵略性眼神都被软化。我没力气再对焦,半阖着眼睛望他。
他的衣服被我揉得一团乱,帽子掉他在脑袋上,遮住了眼里的光。
“呼呼……你也怕……”我的舌头似乎有些肿,吐字都不甚清晰。
他大手上移,几乎捏住我的半边肋骨,猛一挺腰,紧紧相贴的阴茎瞬间传来闪电般的快感。
“啊!……额呜…小哥……”我抬起头喘息,无意识念道。
他低头吻我的脖子,宽大的帽边盖在我下半张脸,完全拢住我的呼吸和他发间的气味。
我嘴贴在他耳边,水汽凝聚,渐渐感到呼吸不畅。
“嗯…你也怕……自己…唔”我用舌头拨开他的头发,找到那一块发烫的耳尖,叼进嘴里,含糊地说“……寿命太长…”
他一下咬住我的喉咙,整个人如受惊的野兽弓起背脊,一手从后抓住我的后脖颈,胯下不停地碾过来。
我最后一丝理智瞬间全无,全身都被拖进欲海,细小的电流游走在血管中,最终汇聚在心脏,使它疯狂想突破束缚奔向对岸的另一颗同样疯狂的心。
到某一时刻,我的腰重重一弹,他用手卡住我的盆骨,死死摁住,腰部的动作竟然再度加速,如果说前戏像是雨珠滴落,那么现在就是一片沸腾的死海在我身下翻滚,我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任何性爱可以如此剧烈,除非和闷油瓶本垒打。
最后,死海冲破边界,奔向汪洋。我茫然地抱紧闷油瓶,喉咙被强烈的性高潮扼住,发出阵阵抽气音。
等我的视野再次清晰时,闷油瓶埋首在我颈边,一手圈住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小哥……”我用气音叫道。
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朵,轻轻说“你不会有事的。”
我笑起来,捧起他的脑袋“我当然不会有事了,还有你在呢”
他眼皮轻颤,没说话。
“告诉我吧,是什么。”我学着他的样子贴在他唇上,说道。
“张家……在吸取你的……”他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生命力。”
我眨了眨眼,睫毛扫到他透着血色的眼皮。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轻吻他的眼睛“需要我做什么。”
他看着我,比任何一次都更深更重。
那里面是他每一次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等我”,和他对我们不可见的未来,投去的坚定无畏的目光。
他抬起手,手指滑过我的眼角,说道“配合我。”
—TBC
Notes:
下章继续
Chapter 1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他说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需要先吃一种名叫“麒麟竭”的药材,他这次去东北就是找它的。
我很难讲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就像和他一起在雪山上,泡在无人而至的温泉里时,喝一口凉茶一样吧。
正说着他就直接把包拿了出来,我揣着一裤兜黏糊糊的精液,楞楞地看着他打开像是从哪个老年人箱底翻出来的一层又一层塑料袋,最后拿出一小块黑色的东西递到我嘴边。
我都无语了“……一定要现在吗…”
他愣了一下,也意识到当前的时机有些不对,嘴角提起了一秒,却把那东西又往我嘴巴上戳了戳。
我叹一口气,张嘴咬住。
没什么味道,咬住的时候还是固体,一进嘴巴便化成了一股清液,直接被我咽了下去。有点像去北京小花请我们吃烤鸭时,专门剔出来的那几片皮,入口即化,还挺香。
我咂了咂嘴,问“这个有什么功效。”
他没说话,递来一只手,我不明所以地搭上去,被一把拽了起来。
他拉着我走向浴室,然后,开始扒我的衣服。
我的脸一下就烧起来,刚刚虽然已经那样了,但是现在光天白炽灯下,所有的名为“害羞”的喜光生物全都跑了出来。我抓住闷油瓶的手,结巴道“干,干嘛啊…”
他眨了下眼睛,面不改色“衣服脏了。”
“……”我看低头看裤子上的一片深色,再看看他,干的。
“我自己来就行,小哥。”我说。
他放下手,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很尴尬,脑子里琢磨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要和我洗鸳鸯浴?
“要…一起吗……?”我迟疑地开口。
他直接就开始脱衣服。
“诶,等,等下”我按住他的手,整个人都快烧冒烟了“我……”
突然,闷油瓶消失在了我面前。
我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是停电了,眼前一片黑暗,我下意识拉扯他的胳膊,他顺势向我靠近。
我睁大眼睛,眼睛迟迟无法适应黑暗,只觉得湿热的气息袭来,下一秒呼吸就被他接管。
柔软有力的舌头长驱直入,宣示主权般扫荡过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窄小密闭的卫生间如同一个扩音器,把每一个细微地搅动都放大,啧啧的水声回响在耳边,我徒劳地睁着眼,像一只迷失在蜜罐里的蜜蜂,每一次扇动翅膀都被拽向更深的地方,无法自拔。
半晌,他放开我,沉重的呼吸混进我的鼻息,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好像有点太黑了。”我说。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放开我向客厅走去。
片刻后,一片柔和的橘黄色光源靠近。
闷油瓶拿着蜡烛走进来,烛光立刻充满了这个小空间,是上次停电我们用掉的那半根。
他滴了几滴蜡油在洗手台面上,把蜡烛固定在上面。我看着他被映得暖融融的脸庞,藏在头发下的耳尖是深红色,唇瓣还有未干的水光,觉得小腹有一股火烧得厉害。
哗啦啦的水声里,我被闷油瓶紧紧箍在胸前,他背对着微弱的光源,看不清表情,大手握住我们两人的性器快速撸动。
我已经泄过一回,这会又被送上高峰,可是闷油瓶竟然一次都没有到,我心想非人类就是了不起啊,该不会把我榨干他都不射吧。
突然他向前一步,我被推到了墙上,和那天一样,他狠狠挤着我,心跳几乎挨在一起,我整个人都被震得发麻。
他抓起我的手,包裹住性器。我以为他是累了,刚想动作,却被按住。
他一手扶住我的小臂,一手固定我的腰胯,我们上半身紧紧贴住,他压抑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性感得要命。
然后他开始很快地摆腰,真的是很快,我的腰眼瞬间就酸了,那种尖锐迅速的快感让我本能地感到恐惧,大脑无法准确认知这种感受,将它预判成了危险,我松开手,试图逃离突如其来的高潮。
闷油瓶显然不满意,他牵制住我的手腕,想再次圈住我的老二,我腿都软了,求饶道“小哥!不行……啊,等等!”
我两只手捉住他的性器,轻轻拢住,讨好地侧头吻他“你,你刚才没射……”
他没说话,松开手改为抱住我,尺寸客观的东西开始在我手里进进出出。
没有了性刺激,我浑身的欲火却没有丝毫减缓。我闻到闷油瓶散发出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之前我以为那个味道是他用的洗衣液或香水,后来发现那就是他自身的味道,现在从他浑身上下渗透出来冲进我的鼻子,让我的鼻腔里连着眼角都发热,脑袋晕得不行。
慢慢地,闷油瓶的体温越来越高,原本合适的水温都变得微凉。他的胳膊勒得我很疼,心理上却觉得爽。他早已经可以灵活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可平常对我的触碰却还是小心翼翼,以至于此刻我只能满足于这样紧贴到窒息的拥抱。
我感到无比满足,似乎快要和他融为一体,无法再分开分毫。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急促,漏出几声低沉的闷哼,我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似乎他操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
烛火剧烈跳动,巨大的不知是什么的阴影随着闷油瓶的动作闪动,有一瞬间亮光几乎熄灭,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大,淋浴似乎变成了一条瀑布,水汽流进我的气管,我仰起头费力地呼吸。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我的五感全权被另一个人所掌控。
最后,他的阴茎狠狠穿过我的手,戳进两腿间,我感到腿间微凉,不自觉夹紧一跳一跳的那东西。
闷油瓶不仅持久,量还大,半天才射完,搞得我腿间像自己又玩了两回似的。
他抱着我很快平复呼吸,手一路向下,从我腿间摸了一把,然后探向了我的后庭。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有些僵硬,导致本来就没开发过的肌肉再度缩紧。
闷油瓶毫不客气地掰开我的一半屁股,指节带着精液打圈揉搓,从未被如此对待的部位尤其敏感,我的前面还硬着,随着他的动作重重弹跳。
我攀着他的肩膀,有点慌,也有点期待,但是站着的姿势实在太奇怪,我能感觉到闷油瓶又硬了起来,他不是想在这就把我办了吧?“小哥,嗯……去床上…好不好”
他闻言抬起头看我,身上的纹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骇人,氤氲水汽攀附其上,仿佛山林中隐约不可见其真相的神兽。
我忍不住用手指描摹这威风的麒麟,闷油瓶的眼神越发深邃,长臂一捞,直接把我正面抱了起来。
我一惊,双腿本能地环住他精瘦的腰。
他一只手托住我的屁股,食指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往那隐秘的洞口戳戳探探,另一只手拿起蜡烛,稳稳地走向房间。
他把蜡烛固定在书桌上,这里的空间更大,光线更昏暗了些,超过十厘米就需要用力聚焦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我们倒在地上铺好的被褥里,有些硬,但比在床上多了一份自由和肆意的感觉。
我心下放松,后面便也没那么紧张,闷油瓶揉进半根手指,在里面缓缓地探索。
他撑着点身子,认真地看着我,手上动作丝毫不含糊,我惊叹于他手指的灵活度,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很长,这会在我里面进的特别深,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活动,仿佛在解设么机关似的。
我半眯着眼和他对视,阴茎杵在他腹肌上,一扭腰就可以划过那些棱角分明的沟壑,不一会就渗出前液,均匀地涂抹在他腹部。
他的手随着我表情的细微变化而变化,稍有不适,还没等我反应,他就能立刻察觉改变角度,同时低下头亲亲我的唇,我心都快被他搞化了,内里也越来越软,小腹的火几乎窜到头顶,一抽一抽得发酸。
我逐渐被那种蚕食掉理智和身体,却在到了一个临界点时不再上升的感觉逼疯,好像一块被大火猛烤的肉,外表已经焦脆,内里却碰不到一点火苗,我渴望从内而外被点燃,被贯穿。
我向身后摸去,摸到闷油瓶在外的三根手指,才发觉他已经加了码,两根手指的灵活度更上一层楼,在里面旋转扩张,然后触碰到某一点时,我的腰瞬间绷直,喉咙溢出羞人的喘叫。
闷油瓶立刻得到要领,开始对着那里又揉又按。
我抓着他的胳膊,手下的肌肉变换起伏,体内那一点得不到舒缓的焦躁得到安抚,一种缓慢却深远的舒适感从心脏蔓延到骨头,肌肉,直至每个毛孔,让全身每一个角落都软得不行,除了几把。
同时还有一股热流不知从哪里涌出,顺着我的肠道爬行,我吓了一跳,害怕是出血或者什么不好的东西,一下夹紧了屁股,伸手一摸,发现是一些透明的液体。
闷油瓶拉过我的手,轻声说道“麒麟竭。”
我傻了,说“这是春药?”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下面的手指轻轻一动,我的心就一颤,他凑到我耳边,说“加速血液循环,促进身体的适应能力。”
“这是功效?”我明白过来,忍不住腹诽这闷油瓶什么时候变这么不正经了。
他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道“一部分。”
——TBC
Notes:
还有一章
qttbs on Chapter 1 Thu 11 Sep 2025 04:43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1 Fri 12 Sep 2025 06:12A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1 Fri 12 Sep 2025 09:23A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2 Fri 12 Sep 2025 09:32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2 Sat 13 Sep 2025 06:10PM UTC
Comment Actions
yanjumiaomiaoji on Chapter 3 Sun 14 Sep 2025 02:33AM UTC
Comment Actions
yanjumiaomiaoji on Chapter 3 Sun 14 Sep 2025 02:37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3 Sun 14 Sep 2025 06:38A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4 Mon 15 Sep 2025 10:13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4 Mon 15 Sep 2025 03:05PM UTC
Comment Actions
JINYANCHANGBAI on Chapter 4 Tue 16 Sep 2025 03:33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4 Wed 17 Sep 2025 02:49PM UTC
Comment Actions
JINYANCHANGBAI on Chapter 4 Tue 16 Sep 2025 03:59PM UTC
Last Edited Tue 16 Sep 2025 04:00P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5 Sat 20 Sep 2025 12:53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5 Sun 21 Sep 2025 02:52P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6 Sat 20 Sep 2025 06:35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6 Sun 21 Sep 2025 02:53PM UTC
Comment Actions
LswingLee on Chapter 7 Sun 21 Sep 2025 05:12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7 Tue 23 Sep 2025 04:27P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8 Tue 23 Sep 2025 05:24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8 Tue 23 Sep 2025 05:56PM UTC
Comment Actions
JINYANCHANGBAI on Chapter 8 Tue 23 Sep 2025 05:36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8 Tue 23 Sep 2025 05:58PM UTC
Comment Actions
LswingLee on Chapter 8 Tue 23 Sep 2025 07:09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8 Wed 24 Sep 2025 03:57P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9 Sun 12 Oct 2025 03:18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9 Tue 14 Oct 2025 03:56PM UTC
Comment Actions
LswingLee on Chapter 10 Wed 15 Oct 2025 04:15A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10 Thu 16 Oct 2025 04:21AM UTC
Comment Actions
baizhou_0827 on Chapter 10 Wed 15 Oct 2025 05:44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10 Thu 16 Oct 2025 04:22AM UTC
Comment Actions
qttbs on Chapter 11 Thu 16 Oct 2025 04:55PM UTC
Comment Actions
thorkiiiii on Chapter 11 Fri 17 Oct 2025 04:42P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