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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5-09-16
Completed:
2025-09-16
Words:
6,292
Chapters:
2/2
Kudos:
1
Hits:
28

【五夏五】A to Z

Summary: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Chapter Text

A

夏油傑習慣早起。生理時鐘對他來說不僅是個概念,他出生的地方陽光與月光的時間同樣公平,他盡可能保持十點前入睡,七點清醒的模式,維持固定的作息。他害怕異常,異常象徵別於他人,對離開產道就與眾不同的夏油傑而言,眾數是美妙的詞,他在兩歲前對雙親產生的依附關係,奠定成長時期中的每一次模仿,從眼神、物品、肢體、語言裡,學習是嘗試錯誤的過程,他從父母的肯定中獲取知識。

讓他來形容的話,清醒的過程像冰塊在室溫下緩慢溶解。褪黑激素的降溫作用隨著睡眠的時間長度變得微弱,身體就是容器,被意識開了小火不斷加熱,他總是睡不沉,這讓夏油傑有能力穿透每一層夢的結構。他喬裝走入東寶澀谷劇院,穿著盡可能與他的年齡相符,菜菜子總說他適合這個、或是別的潮流裝扮,她們為他仔細梳理蓄長的頭髮,嘗試各種髮型,嘗試她們沒有機會為雙親做的。但他去看電影時,找了個恰當的理由支開她們,夏油傑給自己買了頂黑色鴨舌帽,隨意地綁著馬尾,混在人群中等著買票,售票櫃台的人員伸手招呼他,是個留鮑伯頭的女性,僅有淡妝的立體五官,讓他想起曾站在身側的家入硝子,再叼根菸,就更像了。湧上的親切感令夏油傑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他開口要了一張時間最近的星際效應電影票,座位指定在末排的正中央,他興致正濃,不管戶外正下著隆冬大雪,接著又在販賣部窗口買了加冰的可樂和綜合口味爆米花。糖粉、奶油黏著因高溫向外爆裂的玉米澱粉,口感酥脆,香氣四溢,他只在學生時期嘗過這個,如今再來,滋味仍是好的。他等了十分鐘,天花板上的音響廣播提醒電影進場的廳別,夏油傑排在一對情侶身後,他從高個子的男性身上聞到香奈兒的ALLURE運動男香,既視感是種玄妙的預感,當他踏進高專教室撲面而來的第一個味道就是這個,香檸檬與黑胡椒。嗅覺往往比記憶靈敏,夏油傑確實被觸動了,他搔著鼻頭,試圖閉氣,影廳門被工作人員打開,隊伍在驗票後魚貫入場,直到走入影廳,他才讓氧氣重新進入肺部。他必須抗拒這個。他抱著爆米花桶走上最高的位置,俯瞰眾人的高度,夏油傑不認為自己喜歡過,但他每天都在經歷這樣的孤冷。座椅很好,坐墊的彈性剛好,扶手的斜度剛好,影廳的冷氣剛好,夏油傑將自己融入其中。

電影準時開播,先是杜比音效的廣告,加上三支即將上檔的預告片,然後才是正片開始前的觀影注意事項與防盜錄聲明,夏油傑屏息以待,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進電影院,公共場合有各種氣味,人越多的地方越令他反胃,他被許多條件制約,包含非術師的味道,他就是無法忍受,電影院對夏油傑而言是滅絕營一樣的存在,滿廳時可容納三百人以上的空間,他無處可逃,他們就像彼此的兇手。但夏油傑懂得學習,從記事開始樂此不疲地學,他學會分辨善惡、對錯、是非、正義,那些從他兩歲起跟著他的陰影,他學會摺疊他們,像電影主角對折白紙,用鉛筆貫穿,黑洞的原理變得易懂,夏油傑做了相同的事,世間苦難是可以攤平的,痛苦磨去稜角,黑暗變得光滑,純粹,夏油傑循著夜晚走去,盡頭沒有理解,卻存在無邊的平靜,彷彿宇宙的光輝散盡後的景象,總有事物必須存在於灰燼之中。

開播後約莫過了一小時,夏油傑感覺身邊坐了人,像個橫空出世的神祉,未依循正當的管道進來戲院,夏油傑用指甲死去的細胞都猜得出他是誰,他俊美而強大的同期,夏油傑曾從他身上品嘗相見恨晚的苦楚,五條悟捨棄墨鏡,負傷一樣纏上繃帶,五條悟身上的香水味滲透過來,夏油傑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憋著,讓氣味像毒氣蔓延全身,五條悟伸手過來取他的爆米花,嚼動時嘴裡發出清脆的咀嚼聲,他穿越一切,穿回高專的立領制服與闊腿褲,他們把腿難看地伸直,靠在彼此的肩膀上聊天。

「演到哪裡了?」五條悟問他。

夏油傑盡可能不破壞旁人的觀影體驗,他湊近五條物耳廓說:「庫珀剛離開一小時等於地球七年的星球。」

五條悟點頭,傳悄悄話回去:「他女兒就是潔西卡崔斯坦演的那個?」

「對。」夏油傑回答,想把話題停在這裡。五條悟沒有讓他如願,他接著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他問了接近十年。每次他們相見,五條悟還是這句話,他想說這實在太窩囊。但他對打擊五條悟並不抱持興趣,夏油傑調整姿勢,把頭靠在五條悟肩膀上,像午休時打盹那樣,五條悟能夠輕易轉換場景,學校、沙灘、旅館,或者空無一物的黑夜,他能去到任何地方,五條悟接住夏油傑的重量,他拿走他懷裡的爆米花桶,扳開扶手,盲蛇般鑽進去找夏油傑的手指,用食指勾住一個指節,再一個,摩娑他掌心裡的繭子,確認夏油傑的尋常,他的不變。夏油傑任憑他這麼做,與他指尖摩娑,同他牽手,如戲院裡每一對相知相識的伴侶擁抱。

夏油傑當然捨得早起,他能在日光從窗沿的縫滴進屋裡的那一刻搶先看清五條悟熟睡的模樣,他一根根纖細潔白的睫毛,高聳挺拔的鼻樑,相對薄而柔軟的嘴唇,記憶遠比想像中更不可靠,夏油傑清醒時會像穿梭在書架的庫珀,在每個瑣碎遙遠的細節裡翻閱他和五條悟經歷的一切,他的手掌、腳踝、親吻、愛撫。他永遠記得踏入高專教室所見的光景,五條悟坐在窗邊,右手撐著頭顱,透過墨鏡在觀察窗外流雲,聽見開門的聲響,回頭看他,時空靜止,夏油傑在想,這世上還存在如此美麗的生物嗎?他能擁有嗎?

「你記得剛入學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他問五條悟。

五條悟眼部以下的五官逐漸扭曲,他噎著氣,古怪地回他:「問什麼廢話?」

「你問我是誰,我說夏油傑,然後你要我猜你是誰。」夏油傑沒忍住笑,「你怎麼可以認為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誰?」

「你他媽,傑,你認為現在是談論過去的好時機嗎?」五條悟咬牙切齒地說。

夏油傑在讀銀幕上的字幕,同時也回覆了五條悟。

「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我的朋友。」

去他的時機。五條悟決定不忍了,他扳正夏油傑的臉,俯身要吻他,被鴨舌帽的帽沿擋住,夏油傑凝視著五條悟,用雙手環住五條悟,手指靈巧地鬆開他臉上的繃帶,一圈圈取下它,露出五條悟蘊含悟力、幽默、男子氣概的雙眼,夏油傑記得那首詩,母親為了讓他更像個正常人給過他許多書,波赫士的詩作也在裡面,而五條悟給了他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他吻住五條悟顫抖的嘴唇。

影廳頻傳啜泣,電影裡父女二十多年來的錯過令觀眾鼻酸,夏油傑的哭聲被埋沒其中,五條悟的眼眶濕潤,遠比夏油傑更早落淚。他求了十年,他有成千上萬個機會親手殺了夏油傑,他在學生面前信誓旦旦展現改革咒術界的決心,他求了十年,碰面總是那句話:你什麼時候回來?

五條悟始終不肯承認自己錯過。他漏看了夏油傑幽微的痛楚,正論的重組,大義的盡頭。他只記得醒來時迎上夏油傑看他的眼神,他記得他們在夏季接過的每個吻,夏油傑的呼吸掃過他臉頰上的絨毛,用指腹的漩渦撫摸他的額角,他們在白日爭吵得像是彼此最致命的仇敵,大打出手,滿身傷痕,轉眼夏油傑卻安睡在五條悟胸懷。五條悟把夏油傑抓得更緊,十指陷入他的上臂,他們變換角度親吻,夏油傑抱著他,手掌壓在五條悟後頸,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推進。

他想擁有五條悟,以任何形式,他認清過兩次自己的異常,一是發現自己能駕馭咒靈,二是他由衷渴求五條悟的靈魂。

他們接了宛如一世紀那麼長的吻,夏油傑的氣被耗盡,五條悟氣喘吁吁地鬆開他,他們四目相接,夏油傑不曉得在五條悟充滿咒力的眼中所見的景色,他佈滿四千多隻怪物的身體還有哪裡能被完整,他向來支離破碎,唯有站在五條悟面前才真正取回呼吸。

他輕聲說:「悟啊,放過自己,也放過我。」

五條悟不肯回。

夏油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將播畢的電影上,庫珀如願以償,再見到已屆高齡的女兒,抽泣聲再度瀰漫影廳的每個角落,他輕輕揉開五條悟拳住的手,放上他兜裡那條用手工染的袈裟布料製成的黑色眼罩。他說是提前的生日禮物,五條悟找不到適當的表情去看他。

「我沒準備東西過來,傑想要什麼?」五條悟收下它,慎重地收入口袋,夏油傑抿唇,很認真去想這個問題。

他說:「真要說的話,希望硝子趕緊戒菸,正道升職當校長……」五條悟聽了立刻抱怨這是把他當蛋糕在許願嗎?我問的是禮物,你想要什麼禮物。夏油傑頓住,猶豫片刻,還是把話說完了,「你別失眠,平安健康,我不求別的。」

五條悟拉過夏油傑縮回去的手,他不滿意夏油傑的答案,那代表他通常只有被說服的份,他觸摸他的手背,摸得仔細,像要在上面烙下文字,夏油傑被他逗樂了。

「下次什麼時候見?」他問夏油傑。

「我們別再見了。」他不希望他和五條悟得在時光裡漂浮,繞了一圈,還是彼此。再見的意象是極美的,不適合五條悟和夏油傑。

可惜他終究會對五條悟那張臉心軟,夏油傑思考著,然後說:「別露出這種表情,或者平安夜?我有個計劃,但你不會喜歡的。」

「說點別的,下次就約你生日的時候見吧。」

「我不能保證,也不認為我們這樣碰面是好事。」

五條悟沉默著,電影播畢,影廳亮起場燈,夏油傑抽出手,離開前沒有去看五條悟的表情,他走下台階,隨人群魚貫出場,混進普世的每個概念裡面,他只是覺得受夠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封簡訊,來自五條悟。


「那我也提前說了:生日快樂,傑。下次見。我不求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