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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s:
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0 of 藕藕饼饼
Stats:
Published:
2025-09-23
Completed:
2025-10-28
Words:
44,620
Chapters:
17/17
Comments:
131
Kudos:
216
Bookmarks:
26
Hits:
4,880

【藕饼】请君入怀

Summary:

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之魔童闹海同人
哪吒/敖丙

中坛元帅哪吒 x 华盖星君敖丙

非典型性带球跑/揣崽饼饼/我醋我自己/捅破窗户纸/
哪吒发现最好的朋友腹中有一团魔气,他开始疑神疑鬼,到处搜寻魔气的来源,结果发现这团魔气竟藏于敖丙胞宫之中……
到底是何魔胆敢对灵珠下手!倘若被他找到此人,定将他挫骨扬灰!绝不姑息!

 

预警⚠️:藕观影飞天猪录制的藕饼do情节

Chapter Text

第一章

人间已过几百载。
昔年刚入天时还是战后一片萧条的模样,如今见得这城镇中已是欣欣向荣,十分繁盛的模样。今儿大概是没有大集,街上行人不算多,街道角落里也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卖货郎。
哪吒左右扫视一圈,大抵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几步就朝着一个卖货郎的位置而去,他脚步大,又自在惯了,向来大开大合的,迈上一步的距离敖丙要两步才能跟上。
敖丙见他把糖葫芦的签子随意往身后一扔便大步迈过去,赶忙叫道,“哪吒,我们有要事在身的。”
哪吒头也没回,声音却是从前方传了过来,“哎呀没事啦,我开着神识呢,一旦查探到那群妖怪的踪迹,立刻就过去,肯定不会耽搁事。——对了,这珍珠发圈儿怎么卖的?”
敖丙快步跟到他身旁时,便见到哪吒已经拿起了卖货郎担子上的一只坠了几枚珍珠的绸缎发圈,正用食指套着发圈滴溜溜地转圈儿,瞧着就十分喜欢的模样。
敖丙摇头叹息,即便已经结束战役好些年,两人也从稚嫩的少年长成如今这般可靠的模样,哪吒那爱玩儿的少年心性依旧没有改变多少。
见到新奇玩意儿总要上去瞧瞧看看。
他神情都显露在脸上,卖货郎走街串巷那么多年眼神都练出来了,如何能瞧不出来,立刻眉开眼笑,说道,“公子好眼力,这发圈儿用的上好绸缎,珍珠也是东海采珠人采来的顶顶好货色,您要是诚心想要,给五两银子就成。”

一个发圈,用点巴掌大的绸缎,还可能是布衣坊中裁下来的碎布头所做,三两粒不规则的珍珠,要价五两?
这狮子大开口的委实有些太过分了。
敖丙正要去拉哪吒的胳膊,提醒他这价坑得很,这发圈儿顶天了卖十文钱。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提醒,两人脸上神情就齐齐一变。
他二人这神情变幻落到卖货郎眼中,也是叫卖货郎心头一沉,暗骂自己太过贪心,正要找补说珍珠发圈儿也要找寻个有缘人,今日见他二人面色和善,怕就是那有缘人,一两银子便可卖于他了。
他刚张开口,话才到了喉咙口,还未说出来,便听到了当啷一声,这声响十分耳熟,正是银两砸在他那货摊木板上发出的响动。
一句急声适时传入货郎耳中,正是方才问他作价几何的那个少年郎的。
“不用找了。”
他低头看去,便见到了滚落在担子上的一枚银角子,拿到手中一颠,没有八两也有七两的重量,卖货郎喜笑颜开,哎哎叫着要说上两句吉祥话呢,一抬头摊位前哪里还有人,方才眼前一红一蓝两个大活人竟已消失得无隐无踪。
这大白日的,莫不是见了鬼了?
货郎心里发怵,掌心却把那枚银角子捏得紧紧的,生怕这银子也随着两人一同飞了。

城镇外的小道上,哪吒与敖丙正在疾驰,两人的速度都不慢,却也是很久未曾仅靠双腿奔跑了,往常在天上不是用风火轮便是流云,还真是很少靠双腿疾跑的。
这一波从炼狱里逃出来的妖怪虽不是什么大妖,实力却也非同小觑,且数量庞大,一跑便跑了六七十之数。流窜到人间已经祸害了不少的百姓,两人是接了法旨下来擒妖的,因而敖丙才说此番下来并非单纯玩乐。
如今正事来了,自然得放下一切竭尽全力做事。
两人疾跑了好一段路,一直追至城镇外的山林之中,方才停下了脚步。
哪吒眉头一蹙,伸手间混天绫从袖里乾坤中游出,绕着他的胳膊飞至两人身前,火焰一瞬间从红绫身上暴涨而出,熊熊烈火将眼前被树木遮蔽了视线的小片林子照得通红一片。
明亮的火光中,躲避起来的妖怪一览无余。
哪吒眼前一亮,扭头往身后一探,高声叫道,“敖丙,来活了,咱们可得速战速决!”
说罢,脑袋又转回了原处,手腕间已经翻出了一杆金莲火尖枪,朝着最近的一只妖怪掷了过去。
敖丙两手掌中翻出盘龙冰锤,顿时周遭的温度乍然降了好几度,他后腿一借力,也飞速朝着另一侧的方向而去,风中只剩下他清冷冷的回应。
“好。”
“那就比试比试,咱们今日谁逮得更多。”

两人皆是武将出身,伐纣之时一身战绩更是无人能敌,只他二人合体技威力甚大,因而便被要求同进同出,一同应敌,倒是很少有比试高低的时候。
如今既然这群妖怪人数众多,又是穷凶极恶之辈,倒是个练手的好人选,拿来做赌注彩头正正好。
两人都来了兴致,擒妖也愈发卖力,然而渐渐的,他们便发觉了有些不对。
这一群六七十数的妖怪,好似多数都往敖丙那边靠拢,虽不是什么大妖,却也非泛泛之辈,手上的保命技多如牛毛,一起围攻起一人来,立刻叫敖丙感觉到了压力。
他心中还惦记着上峰所叮嘱过的,能活捉自然最好,因而下手总是留些余力,生怕给人锤死了不好交代,然而他留有余力,对面一群人却拼了命地攻击。
敖丙心下着急,忍不住便高声叫道,“哪吒!”
哪吒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他。

他这会儿也被缠得十分吃力。
对付他的并非多厉害的妖,却极擅追踪与隐匿之术,这一手藏匿术法看来是他的保命技,每每打到哪吒,眼见着火焰就要烧灼过来,便一个闪身遁入地下。而当哪吒遍寻他不到,干脆放弃去寻下一只妖时,他便又破土而出,跟挠痒痒似的将戟往哪吒脸上攻击而去。
攻击性不强,却跟烦人的苍蝇似的挥散不去。
哪吒本就是十分急躁的性子,又以擅大规模攻击出名,大片大片的火焰攻击出去,成效甚微之下,难免愈发心浮气躁。
他眼底逐渐升起黑色的焰火,而敖丙的呼唤,就是这时候传入他的耳中。
眼中忽明忽暗的火光刹那间熄灭,哪吒脚步一转,正待要往敖丙那边厢而去救援,然而他往前跨的脚步硬生生止住,铮的一声,两脚之间便立着一支刚刚急射而来的戟,戟尖入木三分。
那小妖怪挑衅似的又朝着他挑了挑眉头。

哪吒眼底又浮起一抹猩红,周身的火焰完全无法克制,烧得愈发旺盛。他掌中火焰跟长了眼睛似的往那妖怪身上烧过去。
那妖怪早有准备,火焰即将烧到他的那一刻倏的钻入了地底,叫哪吒这一场攻击又落了空。
这简直要气煞哪吒,堂堂伐纣先锋官,从未有一次败绩的常胜将军,如今被这小小妖怪戏耍至此,叫哪吒如何能忍得?
他低吼一声,周身金红火焰已经逐渐转为黑红之色,魔焰比之三昧真火的破坏力愈发强大,很快便引得了那边厢被众妖怪围攻的敖丙的注意。
敖丙心下一惊,双臂用力,两柄盘龙冰锤散发出巨大的法力,将一众妖怪暂时性地弹开,快步往哪吒那边跑去。
他急声唤道,“哪吒,清醒一点,不可入魔!”
两人同进同出,同住一室,对彼此性情最为了解,虽说哪吒早已褪去魔性,两人一起练合体技时更是能明显感觉到哪吒的理性占据主导,却不能彻底根除入魔的可能。
特别是如今,神力愈发强大,那入魔时的危险性便有可能更大,敖丙生怕到时候即便是他,也无法阻止哪吒大开杀戒。
可……千万不能入魔啊。
他在心中祈祷。
然而这时候,那群被弹开的妖怪又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分明敖丙与哪吒只有不到两三丈的距离了,却又被众妖围攻在中间,视线被彻底阻断。

哪吒、哪吒!
千万、千万不可入魔啊!
敖丙心下愈发焦急,人说忙中出乱便是如此,倘若他冷静应敌,未必没有突围的可能,然而如今他心思烦乱,满心满眼都是哪吒的安危,手上的章法便乱了起来。
这一乱,妖怪们便有了可乘之机,一个个地使出绝技,统统往敖丙身上招呼,叫他应接不暇。

浓烈又危险的黑红火焰便是在这个时候烧进了包围圈,众妖还来不及悲鸣一声便被火焰吞噬,被围攻其中的敖丙压力骤减,他手中盘龙冰锤用力,将几个小妖挥退出去,抬头唤道,“哪吒,你来啦,没事吧……”
他的话未落下,便见到了一双如同赤焰一般的火红瞳眸,他心下一沉,复又试探性地唤道,“哪吒?”
哪吒往上走了一步,强大的威慑力扑面而来,迫得敖丙倒退了两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倒退触碰到了哪吒的神经,他低吼一声,在敖丙困惑不解的目光中往前扑了上来,将敖丙整个儿圈入怀中的同时,他嘴中的犬牙已经毫不犹豫地咬在了敖丙的脖颈上。
不好,哪吒入魔了!

但是,入魔了的哪吒为何与师父师伯们预期的不同,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转头往他这边扑过来?

Chapter Text

第二章

“哪吒。”
谁?在叫谁?
哦对了,他的名字是叫这个。
“哪吒!”
谁?是谁在叫他?
他好不容易徜徉在温暖的海洋里,浑身包裹在柔软又舒适的灵气之中,仿若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以前的……
什么?
对,什么来着?
他回到了什么时候来着?
不记得了,但是好温暖,好舒服,好喜欢,仿佛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是快活的,好想永远永远……

哪吒倏然睁开眼睛,晶红色的瞳眸在一瞬间睁开眼,目中黑红色的焰火如同一轮巨日,将他整个眸子都占满。顷刻之后,那黑红巨日便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眼中的一片迷茫。
他张了张嘴,喉中吐出一个沙哑的名讳来,“敖丙……”
刚清醒的意识逐渐回笼,哪吒方才想起先前的场景,他分明是正在与敖丙一同擒那炼狱里逃出来的妖魔,人数众多不说,还狡猾非常得很,打一下就跑打一下就跑,偏偏还甩不掉,哪吒几乎要被这妖怪气炸了。
他眼中迸出火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往四处探看,口中怒气冲冲地道,“敢拿小爷放风筝!不要命了是吧,来来来,看小爷弄不死你!”
然而他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周围哪里还是什么山林小坡,分明是一片冰面,冰面晶莹剔透,透过那晶蓝色的冰壳,倒是还能看见冰底下的原貌,约摸是片小坡。
大概、也许、可能,是他们先前追赶逃脱妖魔时战斗的那片山林小坡?
他的声音这般大,倒是吸引了正靠在一棵冻硬了的冰树上休憩的敖丙的注意,敖丙将视线投射到他身上,眼里露出两分奇怪的神色。
敖丙叫他,“哪吒。”
哪吒不再执着于寻什么可恶的小妖,几步从原处走到敖丙身旁,朝着他伸出手来,口中问道,“敖丙,你放了大招?那群妖怪呢?”
他与敖丙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先锋官嘛,打头阵的都是他们两个,敌方派出的对手向来十分难对付,刚开始时他们应战得也很吃力。每每战捷,不是敖丙累得起不来就是他累得站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哪个先恢复力气,就由哪个将挚友拉起来,以自己的身体借力,叫对方依靠着,一并回他们二人的营帐之中去。
这已是两人并肩作战的习惯了,这么些年从未改变过。
哪吒以为,这一次也会如此。
事实上敖丙的手也已经习惯性地搭到他手掌上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哪吒便感觉掌中的力道一轻,敖丙将手又抽了回去。
敖丙撇过头,声音也带着一些喑哑,他音色本就清亮,如今带了沙,便像是被沙砾磨过的贝壳。他说,“妖怪扛不住我的大招,好像都死了。”
哪吒讪讪收回手掌,扯了扯嘴角,回答他道,“没事啦,本来就说了生擒最好,那生擒不了报战损也没问题的,谁让他们太弱了。”
他二人本就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手底下的人命并不算少,多六七十小妖不多,便是回到天上去复命,天帝也没法说他们什么。

敖丙,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吒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甚至隐隐觉出了这种不对劲应当与他有关。
哪吒抿了抿唇,话到了喉咙口,却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绕到庞大冰树的另一侧,伸手一撑地坐了下来,学着敖丙的模样将背靠在冰树上,抬头看了看天。
最后还记得记忆里,天色是最亮堂的时候,太阳升到了最高处,一轮明晃晃的圆日高高而悬,而现在那日头已经降到了西边,天边也已经染上了金红的色泽,流云成了火红火红的烧云。

好像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和敖丙一起看火烧云了,那是他们伐纣时经常做的事情,只是封神之后,天上虽也有云,人却在云之上,与在地上能看到的景致全然不同。
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最好的朋友的话,直接问出来应该没问题的吧?
哪吒张了张嘴,哑声唤道,“敖丙,我……”
他的声音与敖丙的声音撞到了一起,敖丙也在叫他的名字,他说,“哪吒,我……”
两人的声音都断在第三个字,哪吒讪讪地道,“你先说吧,我不急。”
“哦,”敖丙仍旧靠在冰树上,仿佛是累得有些狠了,声音里还带着疲态,他说,“哪吒,我想再坐一会儿,现在站不起来,再等一刻钟我们再回去交差吧。”
哪吒眼中的纠结一瞬间散去,目光中的犹豫不定和徘徊也消失地干干净净,他嗯嗯嗯地点着头,应道,“不急不急,别说一刻钟了,就是再等一个时辰,半天,咱们寻个客栈过了夜再回去都成!”
他们可是下凡来擒妖耶,是出公差,做什么这么急回天庭?天上能有什么大事?就是有大事都跟他们两个出公差的人不相关,让值守的人操心去。
听到这个回答,敖丙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他将拳头抵在唇上,忍不住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笑了就好。
哪吒眼中最后一丝忧虑也彻底散去。
笑到一半,敖丙轻声说道,“哪吒,那群妖怪围攻我们之时,我数了一下,数量上并没有六七十之数,约摸还有十来只妖怪趁着我们打斗时跑了。”
哪吒与他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敖丙这话一出,他便知道敖丙的意思,单手一撑地站起来,拍了拍手掌上的冰晶,说道,“你歇着,我这就去把他们都逮了来!”
风火轮一瞬间从袖里乾坤中飞出,钻入哪吒的脚下,两轮火光正要加速离开,却忽然刹住了起始的速度,哪吒转过头来,担忧地看着敖丙。
他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或者我们可以过两天再去逮?”
敖丙靠坐在冰树上,哪吒这才发现他的发冠已经摘下,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虽然能看出疲态,面色却并没有脱力的苍白,看着还有些泛红。
泛红?
可、可能是坐在冰上的缘故吧,冰面能反出天上火烧云的颜色,所以才会衬得敖丙的面色是这般的色泽。
敖丙朝着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无妨的,你去吧。”
哪吒哦了一声,转过身去,风火轮正要启动,却又硬生生刹住,他不放心地又转过身来,不确定地问,“真的没事?”
敖丙回答他,“没事。”
哪吒依依不舍转过身去,风火轮上又燃起两道火焰,焰尾被风带起了烟,哪吒却又紧急制动,转过身来,眉头紧紧皱着,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就走啦?真的走啦?”
“快走吧,”敖丙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些许无奈,然而声音却比先前轻快了不少,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他说道,“你若是再不走,风火轮都要罢工了。”
这法器也随主人,事不过三,风火轮被制动了三回,怕是哪吒再停一回,这法器也要任性地往地上一躺不肯再飞了。
哪吒这才作罢,两道火光径直往神识所探知到的方向而去,敖丙抬头看着这火光,正等他从眼前消失,却在下一刻看到一道赤红从天上飘下来。
正是三丈红绫。
他伸出手,混天绫稳稳落入他掌中,快速地围绕着他环了一圈,金色的法纹的那一面讨好似的贴了贴他的脸颊。
敖丙反手将红绫捏在掌中,轻声说道,“方才还捆我呢?”
混天绫绫尾绷直,红绫端疯狂地摇着,敖丙也知这法器同哪吒的手脚一般,入了魔时便也神智全无,怪不得它,便也就随它去了。
他在冰面上坐了好一会儿,快要断了一般的腰方才靠着冰树的支撑好受了一些,趁着身体恢复些许,他赶紧盘膝而坐,运转体内大周天。
他乃灵珠转世之身,又是天生水相,复原能力本就比别的神君更强一些,只不过那魔丸凶厉非常,又全凭本能,莽撞得厉害,方才消耗得那般厉害。
将他真身龙尾都折腾出来了,说到龙尾,敖丙恍惚间想起来勉强将龙尾收回去之时,好似忘了什么。
到底忘了什么,他思考了半晌也没想起来,也便彻底作罢。

哪吒说速战速决,将那漏网之鱼逮回来那便果真快得很,那群妖中实力强大一些的都已在方才的战斗中陨灭了,这寻了机会逃出去的,自然就弱上不少,被哪吒一逮一个准。统统装进九龙神火罩中,往掌中一托,便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赶回来的路上,见得城镇外歇脚的茶棚子,哪吒又飞下去买了两斤的酱牛肉并十个馒头,袖里乾坤中一塞,风也似的就往敖丙这边赶过去。
离开时大招的残余还在,地面一片冰湖,树木都裹上了冰壳,回来时敖丙法力恢复了一些,便将这些法术痕迹统统消去,已是原先的山林小坡了。
只是比之最开始那枝繁叶茂的山林景象,这里狼藉了许多,到处是被摧折的树木,火焰灼过的漆黑地面,以及灰漆漆的妖丹。

Chapter Text

第三章

在一片狼藉的烧焦土木里,他看到了正阖眼侧卧在一块青石板上的敖丙。
这些年的磨砺叫他略显稚嫩的脸庞变得成熟了不少,眉宇间也透着股深思熟虑的智慧,其实在天上的很多时候,所有处理人际关系的事情都是由敖丙去做的,温润如玉、举止得体、社交距离保持得特别好的敖丙就是同僚们眼中那位紫微垣的华盖星君,中坛元帅哪吒最最好的好朋友。
然而哪吒放轻了手脚绕到青石板的另一侧,看到敖丙那张睡颜时,却忍不住笑起来。少年已经长成了可靠的模样,但枕着自己手臂睡觉的模样却仍然与儿时并无不同,脸庞也稚嫩了不少。
他将包着馒头和酱牛肉的油纸包取出来,悄悄地打开来,伸手在酱牛肉上面轻轻扇了扇风,叫这股气息往敖丙鼻尖吹去。
果不其然便见敖丙吸了吸鼻子,眉头轻轻蹙了蹙,又蹙了蹙,脑袋也忍不住往哪吒这边厢靠过来。他本就是用手枕着头睡的,这般一挪动,脑袋便偏离了手的范围,一时不慎之下脑袋一歪,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敖丙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见到了蹲在他面前正拿着油纸包朝着他笑的哪吒。
敖丙立时高兴了,翻身坐起,动作太快又加之先前那一场事太过激烈,差点儿抻到了腰,他下意识用手扶住还有些酸的腰,抬眸笑着唤道,“哪吒,你回来啦?”
他这扶腰的动作倒是把哪吒吓了一跳,中坛元帅赶忙站起来,着急地绕到青石板边上,急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腰伤到了?这群可恶的妖怪!”
说罢,他往方才随意扔到地上的九龙神火罩上踢了一脚,这法器里头的数十只被擒住的妖怪随着九龙神火罩翻倒在地,妖叠妖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敖丙听他所问,脸上的异色一闪而过,向来不擅长撒谎的诚实小龙噎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错开,回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可能躺麻了。”
哪里是躺麻,分明是双腿给折麻了,先前要不是靠着大树好一会儿,他这双腿早就露馅了,因而恢复一些体力之后,他最先治疗的便是这两条腿,后来大周天运转完毕,灵气也耗尽了,干脆便寻了一块石板躺下休憩,想着再恢复一些灵气便治疗腰上的酸疼。
哪曾想这一睡便睡到了哪吒归来,腰的事也忘了个七七八八。
“你这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哪吒有些生气,将油纸包放到青石板上,手忙脚乱地往袖里乾坤中翻东西,不多一会儿掌中便出现了一盒药膏,他道,“你把衣裳撩起来,我给你腰上上点药,这可是好药,以前咱俩受伤,没少抹这药膏,效果很好的。”
因而封神之后,哪吒特意去问了药方,折腾了好些功夫才自己做出来一些,统统存在袖里乾坤之中,他悟性高,用的又是顶顶好的药材,效果怕是比当初的药膏还要强点。

伐纣期间,两人大伤小伤不断,特别是哪吒,因为动作大开大合的,受伤次数更是频频增加,他与敖丙住同一顶营帐睡同一张席子,每每入了夜,都是脱了衣裳叫对方给上药的。
可以说哪吒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敖丙都摸过,同样的,敖丙亦如是。
他们本就是一体双生的混元珠,对对方的身体比自己的更熟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然而这一回,敖丙却阻止了他。

白皙修长的手按住哪吒去解他衣裳的手时,哪吒脸上都是诧异之色,他短暂地怔了怔,下意识问道,“敖丙,你到底怎么了?”
敖丙却答非所问,错开他的视线,说道,“我饿了,哪吒,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
哪吒很快便被这句话转移了话题,立刻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指着那青石板上的油纸包道,“是馒头和酱牛肉,那茶棚中的酱牛肉味道可香了,路过的时候就香得我流口水,你放心我买了十个馒头,用来夹牛肉足够用了!”

哪吒虽不知敖丙到底为何阻止他上药,但他心思敏锐,晓得敖丙是不大想叫他看到伤处的,也便只好将心底的那点委屈藏起来,做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好叫好友不会为难。
他二人封神之后分到了不同的职位,一个在天师营中一个在紫微垣里,宫殿也离得远,虽说两人仍是同住,不是住云楼宫中便是去紫微宫里住着,但到底不似伐纣时那般形影不离,上职期间还是需得分开一段时间。
敖丙与他生分到了不肯脱去衣裳坦诚相见的地步,也是正常的。
哪吒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回了天上去,他定然要上职时都时不时去紫微垣看一看敖丙,叫两人的关系再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才好。
职务哪有小灵珠来得重要?
谁家好友生分到都不肯脱衣裳了!真是太疏离了!
不过那都是回天上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在这片烧焦又被冰封过一次的山坡上,还是两个人共用一顿并不怎么丰盛却足以饱腹的夕食吧。
混天绫乖觉地飘到敖丙的背后替他当靠枕用,两人挨着坐在一处,掰开白面的馒头夹着酱牛肉吃了一顿,直到腹中饱足,才驶着风火轮一道朝着天上而去。

上了三十三重天,那人间的景致便立刻抛到了脑后,仙山琼阁、桂殿兰宫,那景色完全不是人间可以比拟的。两人去往凌霄宝殿交了差,将一九龙神火罩的妖怪并那一袋子灰漆漆的妖丹交上去,消了那簿子里作恶逃窜妖物的名讳,方才一并回到云楼宫中。
他二人最近常住云楼宫,以前是同住一间,同住一榻,后来封神之后殷夫人表示已不是伐纣时的艰苦条件,云楼宫又大,单独僻出一座宫殿给敖丙住都使得。
当然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早已不分彼此,哪里肯同意这个方案,最后讨价还价,到了最后虽没单独住一处殿,却也在同一间屋子里摆了两张床榻,也算分床而眠了。
如今一回到家中,敖丙腰酸未褪,便兀自换了寝衣卧靠在自己床上,偷偷用灵气灌到腰后去,试图缓解两分不适。
哪吒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打扰敖丙,悄悄地出了门去,将大门一关,便靠坐在门槛边上替敖丙守门。
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都各有心思,却谁都说不出口来。

如此便过了好几日,哪吒将心底的那份被敖丙生疏了的委屈压下,日日都寻借口去紫微垣找敖丙,今天送饭明天送茶点后日便把人间得来的小物件掏出来美其名约跟敖丙一同玩耍,紫微垣中同僚们都渐渐习惯了中坛元帅这时不时过来的打扰。
直到这一日,哪吒提了个七层的大食盒去往紫微垣敖丙执勤之所,入了星宫,便将大食盒放下,四处去寻敖丙。
敖丙正拿着纸笔观看星宫中星轨的运行,十分严肃地一笔一划记录着,连哪吒过来了也不知晓。
哪吒寻到了人,便随处找了张凳子坐下,隔着一段距离托着腮去仔细看敖丙的侧脸,长开了的小龙眉宇间更显清冷,本就是灵珠转世之身,周身的仙气肆意,袍角翩跹,比那天上颇负盛名的仙子仙娥还要好看。
哪吒唇角漾起一抹笑意,忍不住在心里想,他的小灵珠果真是这世上至纯至善之人,瞧这通身的灵气,不掺一点杂质,比什么天尊都要纯净。
他正这么想着,眼神却一下子僵在原地,露出些许不可思议来,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便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复又去看,看到的却跟之前并没有任何差别。

——那敖丙的小腹位置,或者说小腹更靠上一些的位置,有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气,小小的,却十分浓郁纯正,这气息哪吒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与他的魔焰同出一脉的魔气。
天地之气分两股,一为仙气,一为魔气,当初仙魔两气交互缠绕千年养出了一颗混元珠,那便是他与敖丙投胎转世之前的本体。
而今,两人得了泼天功绩封神登天,灵珠的仙气更为纯净,魔丸的魔气也愈发凝练,虽日日同住一屋,却从来没有混淆仙魔之气的事情发生。
因而这粒小小的魔气,便叫哪吒十分在意,他倏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神紧紧盯着小小粒魔气所在之处。
敖丙被这声响动惊醒,抱着正在书写的册卷转过身来,见是哪吒,眸中便带了笑意,唤道,“哪吒,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
哪吒下意识回道,“给你带了点心,有好多呢。”
他分明在说话,眼神却半点不肯离开敖丙的小腹处,目光锁在那小小的魔气所在,目中透着点疑惑。
那魔气……并不是从他身上沾染而来,分明就是长在敖丙身上的,怎么会?怎么会!
小灵珠又没有练什么邪术,又哪里会长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魔气来?!

Chapter Text

第四章

哪吒的异常实在太明显了。
或者说,他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自小便是如此,心情如何都显露在了脸上,许多时候都是靠着敖丙替他遮掩过去。这么些年过去了,两人处事也成熟了许多,但在彼此面前,仍然不怎么会隐藏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的眉头皱着,眼神虽然极力移开,却还是时不时移到敖丙小腹的位置。敖丙对他最为熟悉,如何能不清楚?

华盖星君将手中正在吃的绿豆糕放下,一边用拇指抹去唇上沾染的糕点碎屑,一边询问道,“哪吒,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这眼神倒是让敖丙没由来地想起前些时日入了魔的哪吒来,那时候他的眼神也是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即便情到深处,敖丙都能感觉到一股不肯离他半分的视线。
哪吒啊了一声,赶忙将视线收回来,欲盖弥彰地将头转到一旁,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你看错了!”
说罢,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太此地无银了,又快速把脑袋转过来,伸手拿了一块食盒里的莲花糕,囫囵就往嘴里塞,嚼得十分大声。
他道,“我吃糕点呢!对,我看的糕点……”
他三两下把一块莲花糕吃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在那儿嚼啊嚼的,糕点干噎得很,才嚼了没几下,口中水分便被吸收干净,嘴里全是甜腻腻的味道,叫哪吒咽也咽不下,吐也不好吐。
敖丙叹了口气,替他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就着那口茶水,总算将干噎的糕点尽数吞下肚去,哪吒又站起来将茶壶拎起来,壶嘴对着喉咙咕咚咕咚灌了好些进去才把嘴里那股子甜腻彻底冲下去。

敖丙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方才反问道,“这么喜欢糕点,还能把自己腻到了?”
这不打自招的未免也太明显了一点。
哪吒拎着茶壶的手一僵,他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视线方才又转到魔气所在的那处位置。
指甲盖一点大的黑色魔气在一片纯净的仙气之中分外扎眼,扎得哪吒眼睛都有些生疼。
他的声音哑了两分,讷讷说道,“敖丙,你……”
你是不是认识其他魔了?
那魔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连他这样日日与敖丙同进同出,亲密无间的好友都不能让敖丙身上沾染上丁点魔气,那魔竟、竟!

敖丙在等他的下半句话,然而等了半晌也没能听到关键词句,眉头不由自主便蹙了起来。
敖丙问他,“哪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吒心下一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赶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你知道的,除了天师营中的机密不可外传,我什么事情瞒过你?”
他二人一珠托生,本就是天地间最亲近的两人,若说信任,便是父母兄长都要往后靠一靠,哪吒瞒着谁都不可能瞒着敖丙。
但除了一件事。
他的眼神又落到了敖丙的小腹上,这一回终于不敢明目张胆去看,只好将神识悄悄地往那边落一些,免得叫敖丙起疑。

自从这一日开始,那粒小小的魔气就像生了根似的一直停留在敖丙的小腹位置,哪吒每一日每一日装作无意地观察,晓得它并不是在固定的位置,从最开始小腹往上的地方,到了现在已经稳稳落在小腹正中央。
那不是什么外部沾染的魔气,两人一道去三太子殿后的池子里泡泉时,衣裳都已经去了,那魔气仍旧未曾消失,甚至于因为里衣也去了,哪吒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魔气并不是附在皮肤上,而是更里面一些。
仿佛是已经进了脏器里面。
哪吒心下更是着急,见敖丙这些时日好吃好睡并无异样的模样,也不敢将实情告知与他,便想着自己去替他寻个治病的良方来。
敖丙乃灵珠转世,整颗珠子都是仙气汇聚而成,谁晓得腹中藏了一缕魔气对他修行有没有坏处!
要晓得两人以前伐纣之时睡同一张床榻,敖丙身上都没沾上他一点魔气呢,由此可见他身上的仙气到底有多霸道排外。

这事得避着敖丙来,自然得选两人上职的时候,所以天师营中的天兵天将们发现他们的元帅终于不是一天两回地往紫微垣跑了,他开始每天早上就来营中点个卯,然后风火轮一驶,人就成天见地跑没影了。
四坛将军互相对视一眼,除了无奈叹气,也拽不回这位任性妄为的中坛元帅,只好重新排起了表来,务必叫营中每日都有主事之人。
毕竟中坛元帅已经靠不住了,他们得自力更生。
哪吒日日早起送敖丙去紫微垣中上职,回来天师营中点完卯便开始四处跑,今日去藏书阁中寻古籍,明日去药君殿外旁敲侧击地探听病情,后日又去打听清除魔气的仙丹灵药,约摸用上小半日功夫,便又转回紫微垣中以送饭的名义去瞧瞧敖丙,顺道看看那缕魔气如何了。等到探视完毕,又继续做先前未完成的事情。
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忙碌充足,那自从伐纣之后便再也没捡起来的书本也是读进去了好多。
越是翻阅古籍,哪吒心中那股不安感便越重,种种现象表明,那魔气似乎并没有存着什么害人的心思,如今也没有对敖丙造成任何伤害,仿佛更像、更像……
哪吒摇摇头,将凌乱的思绪丢出脑海,又去翻袖里乾坤,他近几日搜罗了不少灵药仙丹,都是固本培元增强仙气的好东西,直接给敖丙怕他生疑,得想个法子哄着敖丙吃下去。
兴许吃了灵药仙丹,那腹中的魔气便消弭了也说不定呢?

他想到这里,便将手中书册塞回藏书阁架子上,风风火火地往云楼宫赶。
哄敖丙吃东西极其简单,将灵药仙丹融入食材中便好,不过那浓郁的仙气得遮一遮,这些他便不考虑了,统统交给大厨房的师傅去苦恼便是。
风火轮载着他到了云楼宫膳房这边,还未到夕食的点,膳房本该清冷一些,今日却有些热闹。
膳房门口站了好些的仙侍,那些仙侍哪吒倒也有些眼熟,正是他爹娘殿中的仙侍,而仙侍们簇拥着的人,只露出袍角,哪吒便能认出来,那正是他娘。
哪吒不由有些好奇,他娘最不喜大排场,以前在陈塘关总兵府时便不愿意让大批的侍女仆从跟着,便是出门都是他爹亲力亲为的,怎么今日却由着这般多的仙侍们拥着?
他从空中落下来,风火轮落地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得仙侍们注意,便有人高声说道,“是三太子回来了!”
殷夫人听闻是哪吒,便从众人簇拥中走出来,迎面见着了她的孩儿,不由笑道,“吒儿也是得到消息了?怎么这么灵通?”
哪吒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消息?”
殷夫人这才知哪吒并非得了消息而来的,而是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撞上了,但既然说到了这份上,自然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便说道,“娘今日带兵时感身体不适,你爹实在担忧,就一并去了药君殿中。”
到了药君殿中一把脉,才知殷夫人腹中已有了骨肉,这骨肉乃是天生仙胎,殷夫人虽已是神仙之躯,孕育她也需得十分小心,军营中必然是不能留着了,便被李靖哄着回了云楼宫中,希望她好生养胎,也顺便歇一歇。
如今海清河晏,局势早已没有当时天下大乱时那般混乱,只有一些妖魔鬼怪的残余旧部分散各界中四散而逃,对天庭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殷夫人也便暂时卸下了这一身重担。
她今日来这膳房中,便是想来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菜谱,毕竟日后她的膳食需得更精细一些。
哪吒听着她的叙述,目光怔怔的,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殷夫人不断轻抚着小腹的手中。
当娘的,哪里能察觉不出孩儿的异样,当下便停下了手,严肃看向哪吒。
殷夫人说道,“吒儿,你若是不想要妹妹……”
她话音未落,便见哪吒摆了摆手,少年将军将视线挪开来,目光看向一旁的灶台,话语却是对着他娘说的。
他问道,“娘,我问您,您方才用手摸的那个位置,是哪里?”
殷夫人一愣,回答他道,“乃是孕育子嗣的胞宫。”

孕育子嗣的……胞宫?
那地方,是胞宫?
哪吒清楚地记得,那一枚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魔气,便是从小腹上面一点点移到胞宫所在位置,后来便稳稳地停在那里不做动弹了。
不仅如此,那魔气如今还稍稍大了一些,原先还只有指甲盖大小,现在已经有一枚莲子的大小了。
可是、可是,龙也会有胞宫这种东西吗?那胞宫中的魔气,莫不是、莫不是……
子嗣?
敖丙的子嗣?
那不应该是病症、顽疾,他都寻了好些仙丹灵药,敖丙吃下去便能将魔气消除干净的小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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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敖丙腹中有子?
腹中有子腹中有子腹中有子……

哪吒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涔涔,漆漆夜色中一双晶红色的瞳眸亮得惊人。
敖丙与他同处一室,虽两人分床而居,两张床榻间距离有半丈左右,但哪吒这般大的动静还是将睡梦中的敖丙惊醒。
星君翻了个身,看向哪吒的床榻这边,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睡意,问道,“哪吒,到上值的时辰了么?”
这屋子里夜色还沉得很,黑漆漆的,如何像到了大天明的时候?哪吒啊了一声,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揉乱,放轻了语调,回答道,“没有,还早的很,你再睡会儿吧。”
敖丙自是最信任他,既然哪吒这般说了,也便顺势将眼眸阖上,不多一会儿那边厢便传出了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
哪吒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把那一头无风自动的头发揉了又揉,揉得跟个鸡窝似的,恨不得将思绪直接从脑子里掏出来,好叫他想个明白。
他知道怀有子嗣必然是要做夫妻之实,就好像爹娘一样,可敖丙与他自小一同长大,身边别说有旁人了,便是个旁的活的生物也没有,哪里会有什么结契之人?
想到结契之人,哪吒心中便没由来泛起了一股酸意,仿佛整颗心被泡进了陈醋缸里,酸得他腮帮子都有些疼。
他忍不住伸手使劲揉了揉眼角,把眼尾都揉得起了皮,仍然无法把那股子心里头的憋闷压下去。

什么结契!敖丙怎么能与他人结契!他与敖丙一珠托生,互为半身,分明就是对方的另一半,如何还能插的进去另一个人!
不行不行,敖丙不能与别的人结契!
他把脑袋转过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向另一张床上的敖丙,能将他的睡姿看得十分清晰。小龙侧着身睡着,大抵是因为在家中,不需要端着那些礼仪教条的缘故,便自在肆意一些,将寝被抱在怀中,只留了一个角盖着肚子,一双修长的腿也将剩下半截寝被夹在中间。
瞧着跟怀中抱了个人似的。
哪吒眼角又开始酸起来,他赶忙撇开头去,强迫自己不再看敖丙那边,嘴角却撅得能吊起二两油壶。

敖丙早上听着外头的鸡鸣声起来时,哪吒已经不在屋中,他洗漱完换了衣裳出来,便见到了在厅堂里抱着臂坐着生闷气的哪吒。
整整一桌散发着清甜味道的朝食摆在圆桌上,哪吒面前的碗筷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没动过筷子的。
敖丙挨着他坐下,伸手取过筷子,夹了一块软糯的小米糕到哪吒碗中,说道,“怎么了?今日没胃口?”
何止是没胃口,根本就是一夜没睡!只不过他生来就带黑眼圈,即便封了神那眼圈儿也没消下去,因而便看不出来。
哪吒鼓着腮帮子,不去看那碗中微黄的糕点,还将头撇到了一边,叫敖丙想不注意都难。小龙都已经替自己盛好了一碗肉粥,正要吃上一口,便见到了哪吒这幅动作。
这下好了,朝食自然是吃不下去的,敖丙放下调羹,站起身来,探出了半个身子过去,两手捧住哪吒扭到另一侧的脸庞,将人捧过来,双目四对的那一刻,他终于看到了哪吒眼尾的红意。
敖丙一愣,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他问道,“到底怎么了,哪吒,你有事从不瞒着我的。”
哪吒定定看着他,看着这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好友,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便涌了上来,他讷讷说道,“敖丙,你别结契好不好?”
声音里的哑意藏都藏不住。
那是他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话,憋得心口都开始疼了,他怕自己翻来覆去的动作吵到敖丙,甚至不敢翻身,就这样侧着身,敛着眸子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夫妻”和“结契”两个词。
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轮番上涌,叫他一夜都无法入眠。

“结契?”敖丙歪着头思忖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哪吒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虚心求教,“哪吒,什么是结契?”
还问什么是结契!
哪吒愈发酸楚,嘴都扁了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和爹与娘一样,选个黄道吉日合庚帖,三书六礼之后,成婚。”
当然也有没那么讲究的,只双方合过庚帖之后,两个人以天为聘以地为媒,双双叩首以敬天地双亲,便结为夫妻。
再去行那夫妻之实,腹中孕育一个承载着两人血脉的孩儿。

讲到成婚,敖丙便明白了,他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摇摇头说道,“我不成婚。”
他与哪吒乃是一颗混元珠投胎转世成人,这世间唯有彼此才是唯一羁绊,自然不会再与旁的人结成新的羁绊,因而成婚这事,本来就不在敖丙的未来规划之中。
而那此后的人生之中,唯有哪吒一人罢了。
哪吒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他将环着的双臂倏的一下放下来,惊喜道,“真的?”
敖丙点头应他,“真的。”

小龙从来不会骗他。
哪吒这下终于放心了,心一落回肚子,胃口自然也就开了,低头将碗中小米糕咬在口中,几下便咽下肚去。
他赶忙趁着敖丙不注意,将一枚培元丹药丢入莲子羹中,用大汤勺用力搅了搅,眼见着丹药入水便化,浓郁的仙气充斥着整碗莲子羹。
“敖丙,吃这个,庭院池子里新长出来的莲蓬摘下的莲子,可新鲜了!”
他舀了一碗莲子羹到小碗里,献宝似的递到敖丙面前,眼睛里简直写满了“你快吃吧”四个字。
敖丙不疑有他,他最是容易受哪吒情绪感染,见他心情好转,自然也含笑接过,一边尝一边说道,“这莲子羹仙气好浓啊。”
哪吒心头一虚,却又极快地找补道,“仙莲嘛,虽然没有七色宝莲那么强的生机,但仙气肯定还是有的。”

既然敖丙没有结契的对象,也没有成婚的打算,那自然就不会是如同娘亲一般是有孕了。先前多补些仙气将体内那粒莲子大小的魔气祛除出去的计划便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敖丙便发现哪吒不仅一日送一餐午食,上下午还会各过来送一回点心,一天三趟地往紫微垣跑,以至于紫微垣的星君们都快要把中坛元帅的脸给看眼熟了。
紫微帝君都跟敖丙调侃道要不干脆给中坛元帅在紫微垣安排个闲职领上一份俸禄算了,当然这样的建议被敖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但他也有些担心哪吒这比上值还勤快的作息会不会惹出天师营中一些流言蜚语。
哪吒倒是并不在意,只不过怕敖丙心中放不下,干脆去了一趟凌霄宝殿,从天帝哪儿要了一道听调不听宣的旨意来,摊开来给敖丙看了,才让他放下心来。
至于听调?如今海清河晏,天师营又有四营将军坐镇,什么大规模的调令需要动用到中坛元帅?自然是哪吒想不去便不去了。
不去紫微垣盯着敖丙吃下大补灵药的空余时间,哪吒便四处东奔西跑,玉虚宫扫荡一番,西天灵山劫掠一场,瑶池仙宫讨要一些,他师傅的乾元山金光洞更是没有放过,几乎把太乙真人的库存灵丹洗劫一空。
这一天五顿地补下去,哪吒就不信这顽疾一般的魔气还消不掉!

还真没消下去。
不仅没消掉,哪吒甚至惊恐地发现,那莲子一般大小的魔气,经由这几日仙气灵药的补充,竟然已经长到了元宵大小!
什么鬼的魔气!
这魔气怎的如此冥顽不灵!
哪吒愁得半夜都开始拔自己的头发,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没办法将这事儿说出口去。他十来日盯梢得紧,紫微垣上下所有的星君都看了个遍,没有寻到一个有敖丙腹中那团魔气相似的魔气,且那些星君与敖丙不过点头之交,顶多礼貌性地问一声好,更不可能叫敖丙沾上了。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赖在敖丙身上不肯下来了是吧!
且这魔气也邪乎的很,不仅不会被仙气所吞噬消弭,反而在仙气的滋养下愈发茁壮,如今圆溜溜的一颗元宵停在小腹上,扎得哪吒眼睛都开始疼了。
不行不行,哪吒想,他必须得改变策略了,进补不是正确之法,他得想个法子,叫自己的魔气侵入到敖丙的体内,看看能不能将这团元宵一样大的魔气捉出来,然后
捏、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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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个机会其实并不难出现,两人一同长大,又向来对对方不设防,只要找个不怎么蹩脚的借口,敖丙都是愿意相信的。
因而第二日傍晚,哪吒便邀请敖丙去三太子殿后的池子里泡汤,美其名曰这几日累坏了,需得好好松快松快。
敖丙是并不觉得这些时日有什么疲累的,吃好睡好,哪吒一日五餐变着花样送饭,又蹭了许多殷夫人特供的美食,吃得是肚儿溜圆,睡眠质量好到每日睡到大天明。但他思及哪吒跑得这般勤快,怕是要跑累了,便点头应允。
他虽然不累,但哪吒还是很累的,需得放松一场。小龙十分体恤人,换位思考一番便将自己说服。

两个人从紫微垣回来,双双入了云楼宫三太子殿后的温泉池子,汤池率先打理过,鹅卵石的地面光滑平整,汤池中散发着袅袅的热气,瞧着跟一锅煮得刚好的鲜浓汤锅似的。哪吒还十分好心情地在汤锅……汤池中放了好几颗鹅子的白蛋,说是靠着汤池的温度煨熟了,剥开来吃正正好。
敖丙也随他心意。
汤池中有些热,赤着足踩在鹅卵石上的时候,敖丙便觉得面颊开始微微发烫,拂面而来的气息都带着水池中的温度。
哪吒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的脸颊慢慢染上绯红,散开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不知怎的,心头便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忽然惊觉,小龙已经不再是那个三岁的小龙,华盖星君清润温柔,是天上颇负盛名的仙君,他们两个都已到了适婚的年龄。

不过还好,哪吒微微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敖丙昨日才与他说过决计不会结契成婚,那小龙仍旧只是他一人的小龙。
他其实压根就不想去思考倘若敖丙与他人结契,他应当怎么做的问题,只是单单想到这个可能就叫他怒火中烧,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如今得了敖丙的允诺,这才能稍稍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立下誓言,若小龙当真结了什么狗屁的契,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成婚,成婚之前他便把那人挫骨扬灰,再去敖丙那处坦诚罪孽。
小灵珠从来不会与他生气,便是果真着了恼,也不过就是两三日的功夫。而要是敖丙从此与他开始生分,他就、他就把人绑在云楼宫中,日日困着他,就不信敖丙每天对着他这张脸还能生起气来。

不过那都是未曾发生也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了,哪吒想,敖丙都答应他此生不会结契了,这种想法也就过一遍脑子,随后就如这汤泉池子中的浩渺烟波,风一吹就散了。

“哪吒?”
敖丙见哪吒久久不动,心下疑惑,转过身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白皙的晧腕左右摇摆,哪吒眨了眨眼睛,方才将神识扯回现实之中。
他啊了一声,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我才是想问你怎么了呢,”敖丙歪了歪头,眼中带着些许好奇,“你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
时不时盯着他的小腹看,又常常看着他的脸陷入沉思,以至于两人都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踢一回毽子了。
他下意识低下头去,趁着今天要泡汤穿得不多,只一套里衣的功夫,上下打量起自己来,手指捏捏小腹又摸摸腿侧,喃喃自语道,“看着也没长肉啊。”
他身为龙族,骨骼和躯体长势与人族不同,因而便是再努力也练不出哪吒那样硬邦邦的腹肌和漂亮的背肌手臂肌,但身形体态还是很好的。
但最近确实也被哪吒投喂得过于勤快,敖丙难免在心里嘀咕莫不成当了神仙也不能多吃?
紫微垣的华盖星君形貌俱佳,万一、万一,那真是有损紫微垣的形象,给同僚们带去不好的感官。

哪吒眼见着他捏了一圈肚子上的皮,那小元宵处也捏起来瞧了,看着那元宵稳稳不动,压根不受肌肤被捏起的形象,心里那点儿微末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元宵果真不是附在肌肤上的,就是在胞宫位置!分毫不差!
他咬了咬牙,率先跨入池中,回身招呼道,“快下来,这池水温度正正好!”
敖丙这才不再纠结体态的问题,闻言笑了笑,随手将外罩的披风解开,赤着足走下汤池,两人终于又挨到了一处,久违的肌肤相贴让这两人都齐齐舒了一口气。

好温暖,好舒服,仿佛又回到了仙气与魔气交融的状态,灵魔之气互相抚慰,弥补了体内对另一种气息的空缺。
魔气总是在渴求仙气,仙气亦无时无刻不想与魔气紧紧依偎,因而他们总是走着走着就会不由自主两手相牵,那是来源于身体的本能。
而如今,这种本能在温暖的汤池中被无限放大,下意识便已经与另一人依偎在了一起。

等到敖丙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背脊已经贴在了哪吒的胸膛上,从外看起来仿佛是他整个人被圈在了哪吒怀里。
他呀了一声,轻轻用肩膀撞了撞哪吒的肩胛,说道,“松开些,哪吒。”
这个姿势太奇怪了,总是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哪吒入魔之时,他们改变了好几种体位,也有这一种被紧紧圈着的,他下意识便想低下头去瞧瞧后头,恍然间想起来哪吒并未入魔,两人也没有紧密相连,赶忙就将微微下垂的脑袋抬了起来。
哪吒、哪吒当时是失了身为人类的理性,彻底被魔气所侵扰,本能叫他放弃了所有的思考,只想与他合二为一,那并非哪吒的过错,他亦不能将此事告知于哪吒知晓。
这人心思敏锐,稍有不对就会容易想多,伐纣时因为哪吒的不严谨害得敖丙手臂有过一次擦伤,这家伙都要自责懊悔好几天,倘若叫他知道了入魔时所做的事情,怕是能懊恼得恨不能去闯刀山火海做自我惩戒了。

哪吒却并没有依他所言,中坛元帅将下巴抵在了敖丙的肩头,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
他说,“敖丙,自从封神之后,我们好久没给对方上药过了。”
以前他们总是受伤,身体各处都是,自己够不到,就让对方帮着上药,分明应该是很让人心疼的一件事,但彼此肌肤亲密相贴的感觉却叫他们自心底生出一种雀跃来。
可是这样的待遇,自从封神登天以后便没有了,也有几次下界擒妖,却因为实力悬殊的缘故并未受过一点伤,以至于想让对方给上药都寻不到机会。
他这般说,敖丙心下也是微微一愣,随后便忍不住软下了心肠,轻声哄道,“好吧,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敖丙向来无法拒绝哪吒的请求,无论是哪一种。
听到明确的答复,哪吒立刻便开心了,眉眼舒展开来,重重地点头应道,“好。”
下巴磕到敖丙的肩膀上,惹得他一阵无奈。
因为答应了哪吒的无理要求,所以在背上察觉到滚烫的手掌贴上来时敖丙并没有多少讶异,只当哪吒想复刻当时用魔气抚慰体内躁动不安的仙气时的场景,甚至配合地将仙气驱散了一些。
熟悉的魔气自腰窝旁的脊椎涌入体内,那种舒服又奇妙的感知又将敖丙的神识引回当初的那一天,全靠他的理性才将扯远了的意识堪堪收拢回来。他的手沉在水面底下,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划开水波,心中念着平心静气的口诀,试图叫自己清醒一些。
好……奇怪。
敖丙想,太奇怪了,分明那一次是个阴差阳错之下酿成的错误,且已过去半月之久,他为何会有种食髓知味的感觉?
仿佛、仿佛想……

哪吒目光一亮,晶红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他的魔气已经凝成手掌形状,带着黑甲的虚空魔爪深入到胞宫之中,只差一点点,一点点便可触碰到那团小小的元宵。
混元珠吞噬天地仙魔之气而生,魔气凝练成一枚魔丸,可知魔丸转世的哪吒乃是世间最纯最烈的魔气集合体,吞个不知哪里来的魔气简直手到擒来!
他正这般想着,凝成他手掌大小的魔焰带着志在必得的胜利喜悦朝着那小小元宵而去。
魔掌一抓,轻易将小元宵抓到了掌中,然而还不等哪吒心生喜悦,他便感觉自己的魔气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体内的魔气仿佛是受了什么指引,齐齐朝着敖丙胞宫内的小元宵而去。
而元宵的外面,哪里还有凝成实质的魔爪,分明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魔气,也不过片刻功夫,魔气便烟消云散,丝毫不曾剩下。
而那黑色的小小元宵,在吃了如此多纯正的魔气之后,又变大了许多,如今已有一颗山楂大小了。
哪吒慌忙将手掌撤去,断了与那不断吞噬他魔气的山楂团子的连接,脸上带上了惊惧之色。
这到底是什么魔物!仙气奈何不了他,就连魔气都能吃进去!
上天入地,三界五行,能有如此特性的,分明、分明只有他与敖丙的前身,那颗天地之间诞生的混元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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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混元珠。
怎么会是混元珠?!
敖丙腹中的怎么会是混元珠?!
他明明、明明没有……

“哪吒?”敖丙见哪吒已经将手撤开去,却仍然怔愣地将他圈在怀里,一副不肯松手的模样,不由心生疑惑。他侧过头来,一双晶蓝色的眸子斜着去看哪吒,眸中写满了问号。
哪吒被他这般一叫,拧成了结的神识终于被迫收了回来,低下来头应了一声。
他有心想问那混元珠的事情,话到了喉咙口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只好硬生生将心中的困惑吞下去,咳了咳掩饰方才的失态,沉声说道,“我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上没有内伤!”
敖丙不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轻笑声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汤池涟漪,他说,“哪吒,我在紫微垣中安全得很呢,你一日来紫微垣三趟,便是哪里有妖怪闯进来,怕也早被你打出去了。”

哪吒除去送他与接他上职下职途中的那两趟,一日能来紫微垣三回,眼睛跟千里眼那双用来侦查的眼睛似的来回四处搜寻,这般明显的举动压根连掩饰都没有,敖丙如何能看不出来?
可他只有哪吒一个朋友,同僚之间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几乎只有点头打招呼与工作交接的事情,想来想去也不知哪吒到底在寻什么。
大抵是寻找什么来天庭卧底的探子之类的吧,敖丙想,这也算是中坛元帅的职责所在了,想到这里也便把所有这些时日哪吒的异常抛到了脑后去。

三太子殿后汤泉池中的魔气探寻告一段落,却将哪吒心中的疑惑越埋越深,敖丙倒是心情松快了不少,高高兴兴地吃下几个温泉蛋,在池中化了龙游水了一番才与哪吒一同回了寝卧。
他这些时日吃得餍足睡得舒服,心情也放松,腹中的小山楂养分充足,竟是一次也没闹腾过,因而敖丙并没有察觉出腹中已有了孩儿这件事情。
哪吒挠破了头皮百思不得其解,四处翻腾着又是搜寻书册又是去逮人问询的,倒是也给他找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
只道是“魔灵相融、阴阳调和乃是世间真理”。
天庭中人说话弯弯绕儿是常有的事,时常叫哪吒摸不着头脑,但这话他却诡异地听懂了,中坛元帅持着火尖枪在玉虚宫外垂着脑袋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昆仑仙山。

元始天尊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扰得他思绪烦乱,哪吒驶着风火轮在云海间穿梭,不多一会儿便烦躁地喊叫了一声,两道火光停滞在云海中央。
他把火尖枪随手一扔,双手抓着头发低吼道,“不可能啊,我与敖丙分明没有、没有……”
没有夫妻之实,又哪里来的魔灵相融、阴阳调和!更是哪里来的胞宫中的小混元珠!
而且、而且!
而且他与小灵珠是一珠托生的挚友,是可以彼此交互性命的半身,怎会、怎会做出那种苟…苟且之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果真……果真,那他不可能毫无所觉,怎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而且就算他没有记忆,难不成敖丙也没有吗?双双失忆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一些。

哪吒自小记忆力惊人,他乃混元珠魔丸转世,学术法都比旁人要灵通许多,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决计不会忘却,更不要说是这等事情了。
从小到大,他唯一不记得的,便只有三岁时摘了乾坤圈入魔那一次,后来都是靠着爹娘和敖丙的复述才勉强拼凑起来的,实则脑中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任何印象。
等等,入魔。
哪吒心中咯噔一下,眉头紧紧蹙起,抬起自己的手来,见腕上正稳稳戴着金色的乾坤圈,神色微微变得复杂。
他喃喃道,“……入魔。”
入魔,会失去神智,会失去记忆,所以他一直告诫自己绝对不可入魔,无论如何心绪波动过大都要保留一丝理性。但倘若果真入了魔去,他也只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全然没有任何记忆的。
厚厚云海之上,哪吒干脆收了风火轮,盘腿抱臂坐在流云上面,皱着眉头开始回忆。他的神色十分认真严肃,但脑中回想着的却是与敖丙的点点滴滴。
从半个时辰前给敖丙带午食开始倒带,一点点往回推演,力图找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今天应该是没有入魔过的,云楼宫中没有火焰烧灼过的痕迹,也没有房屋坍塌,更没有仙侍们的指指点点,所以今日可以排除。
昨日……也没有。
前日……温泉汤池中完好无损,倒也不像是入过魔的样子。
大前日……
……
大半月前。
哪吒晶红色的瞳眸中乍然亮起一道光,他倏的一下从流云上站起来,低吼道,“那天山坡上冰封千里,冰面之下却还是有火焰烧灼过的痕迹,也有大片的植被破坏……”
模样瞧着确实与入魔会造成的后果差不多,只是他“睡过一觉”醒来之前还在与群妖打斗,到处有战斗痕迹也是正常,这才没有想多。
如今先有了答案再倒回去找蛛丝马迹,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越回忆也越觉得入魔时候的自己大概是真的做了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敖丙当时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依靠着冰树,整个人疲态尽显。怪不得、怪不得当时敖丙会避开他伸过去要拉他起来的手,嗓音中也带着喑哑,他还当果真是因为敖丙用了大招灵力耗尽,原来、原来……
他咽了咽口水,眸中带上了深深的自责,低低唤道,“风火轮!”
风火轮从他袖里乾坤中飞出,却并未与往常一样化作两道流光钻入他脚下,而是在一圈流火中摇身一变变作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坐骑猪。
风火轮乃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至宝,飞行速度极佳的同时,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附加能力,留影功能便是其一。
哪吒记得,那一日他醒来之时的,风火轮便是一双火轮停留在不远处的树下,想来若是当时果真入了魔,它应当是全程已经录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招了招风火轮,哑声说道,“放出来!”
话音落下,坐骑猪便用耳朵取来了一枚小小的树叶,在鼻尖挠了挠,然而它方才来了痒意,正要打出一个喷嚏来,便感觉一道红绫上来就将它的鼻子整个儿遮住了,还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
坐骑猪一双眼瞳瞪了溜圆,满眼的无法理解。

而它的主人这会儿正站在原地不住地打圈圈,口中念叨道,“不对不对,别放,不一定是的,哪有那么容易入魔啊,敖丙又不傻,我要入了魔他不应该一锤子把我敲晕吗怎么会任由我胡作非为,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风火轮疯狂地摇了摇脑袋,一双耳朵左右摇晃着,眼里写满了“到底放不放”五个字。
哪吒这才看向它,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放!”
“等我先给敖丙送完下午的点心再说。”

他去往玉虚宫要了一些时辰,在途中纠结回忆又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如今赶过去云楼宫中取糕点再送往紫微垣中时间正正好。
倘若现在就在云端叫风火轮放了,岂不是要误了时辰,叫敖丙白白在紫微垣中等上一场?还要担忧他今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大地大,送饭的事情不能耽搁。
想到这里,他伸手一点,坐骑猪在空中又噗的一声变成了两道威风凛凛的金轮,钻入他的脚下,径直朝着云楼宫而去。
入了云楼宫,去了大膳堂,提好那只七层的大食盒,方才紧赶慢赶地往紫微垣方向而去,方一入星宫,便见到了敖丙正坐在桌旁含笑看着他来的方向。
华盖星君朝着他招了招手,笑道,“哪吒,你来啦,今日可有莲花酥?”
哪吒应他,“有的,你中午点名要的,肯定给你准备了。”
见到敖丙这般模样,哪吒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他想还好,入不入魔的,敖丙待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估摸着就算果真是入了魔,他也舍不得对他的小灵珠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
只要不太过分的话,他到时候寻个好的时机与敖丙好好道歉,认打认罚,小灵珠肯定会原谅他的。
哪吒松了口气,心里也松快了许多,低头就咬住敖丙递过来的糕点,不由夸赞道,“莲花酥果然很好吃,敖丙,你好会挑糕点啊!”
两个人坐在星宫里分享了一顿下午的茶点,离开时敖丙难得见哪吒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笑了,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掌,哄道,“不过一两个时辰罢了,你不是还要来接我下职么?”
哪吒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离了星宫,等到走出紫微垣,他方才又严肃了面色,朝着一片最近的云海而去。
一团赤火隐没入白色的云海之中,风火轮不需指令便化成了坐骑猪,耳朵里衔着一枚柳树叶。
哪吒沉声道,“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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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厚重的云海之上,一张光幕缓缓摊开,哪吒就这样盘腿抱臂,神色严肃地坐在光幕对面,蹙着眉去看当时的场景。
光幕方一展开,便是十分混乱的战斗场面,山林小坡四处都是冰与火术法毁坏的痕迹,敖丙正在被一群妖怪围攻,而哪吒被牵制在遥远的另一边,擅长土遁术的小妖挑衅地放着他风筝。

回忆就在这一刹那席卷而来,哪吒咬牙低骂了一声诡计多端,从第三视角来看,不难看出这群妖怪的战术,就是为了牵制住他,专攻敖丙一人。他当时被牵制得厉害,只想着早日将人打掉,好去帮敖丙一把。如今看来,敖丙当时怕是应对得十分艰难。

低骂声刚停,便见得光幕中骤然亮起一道赤焰,火光甚至将光幕外的哪吒的脸庞都照得透亮。
来了!
哪吒抿了抿唇,神色变得愈发严肃,抱着的双臂都下意识放下来,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光幕。
下一刻他便见到了叫他神色巨变的一幕。

那团赤焰破开层层妖怪的阻碍,如同一道疾射的火焰,顷刻间便到了敖丙的身旁,敖丙只来得及松口气,方才想与哪吒说上两句,便毫无征兆得被扑了个正着。
周围是被冰或是火撞飞的群妖哀嚎的叫声,伴随着敖丙的一声带着疑惑的“哪吒?”,哪吒背上乍然长出了另外四臂,双臂将敖丙箍住,脑袋已经低下来,犬牙一张,便已经咬在了敖丙的脖颈上。

哪吒神色一变,倏的从流云上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光幕之中的自己,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会对敖丙动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他如何能与敖丙动手!
还咬他!
咬得那般重,天知道他在看到敖丙吃痛的神情时心底有多震惊心疼,恨不能直接穿透光幕去将当时的自己拽出来。
然而那是过去已然发生过的事情,纵使他如今已成神成仙,法力强横,也无法做到这种事。
他只好按耐下焦躁的心情,低吼了一声,方才悻悻地又坐下来。
他说,“你快锤我啊!把我锤出去,打脑袋也好,锤肩膀也行,赶紧用盘龙冰锤!”
他与敖丙时常互相打斗锻炼战斗意识,对彼此的招数十分了解,见招拆招更是不需要动一点脑筋,当时便能直接拆了招去。
哪吒知道,此时纵使敖丙双臂被禁锢,脖颈也被咬了,他的盘龙冰锤仍能够轻易凝结出来,只需重重一锤,便能将自己打出去。
入魔的哪吒并没有那么强的战斗素养,一切全凭蛮力,哪怕六臂齐出,也不一定能意识到背后的偷袭。
事实也如哪吒所料。

光幕之中,一股水流游走到哪吒颈后,不过片刻功夫便化作一只沉重的盘龙冰锤,巨大的锤子悬停在哪吒脑后,只需要敖丙一个意识,便能狠狠砸向这颗脑袋。
然而它只是悬停在那里,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光幕里传来敖丙低低的惊呼声,他一遍遍地呼唤道,“哪吒!哪吒!清醒一些!嘶——”
痛呼声中是敖丙急切的话语,他的双臂被禁锢,两手却也没有空闲,快速地抓住哪吒的双臂,试图去掰开他。
然而铁钳一般的双臂完全不可撼动,纵使是以体能著称的龙族,也没办法掰开已然入了魔的魔丸的法相真身。
周围的妖怪纷纷已经起身,见这边似乎有内斗的迹象,齐齐围拢过来,一时间四周妖光四溢,兵器声铮铮。
哪吒倏然回过身来,眸中是一片漆黑如墨的火焰,喉中发出沉沉的吼声,烈焰便从周身迸射出来,一圈圈烧灼出去。与此同时,盘龙冰锤也在敖丙的操控之下碰撞到一起,大片大片的冰面扩散开来。
他们的合作向来不需要什么指令,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周遭那些妖怪如土鸡瓦狗,压根支撑不了几息功夫,便已经彻底消亡。
先前是因为顾忌着活捉一事,两人都收着手,如今哪吒已然入魔,自然没有了这种意识,敖丙也知当下最重要的乃是哪吒,活捉不活捉的没有意义了,也便下了死手。
这波试图趁人之危的妖怪就这样死在了他们的自作聪明之上,倒是还有十几只晓得当前局势,被打飞出去之后快速地逃离了此地,倒是留了一条性命。

哪吒坐在流云之上,两手的拳头已经握得死紧,他咬着牙,一双晶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光幕,口中恨恨道,“出手啊,敖丙,快出手啊!”
他这浑身都不曾设防,威力巨大的火焰都已用来除妖,乃是最好擒住的时候,只要敖丙一动手,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定然可以将他打晕过去。
入了魔的自己毫无理性可言,全凭本能,倘若伤了敖丙……不,实际上已经伤到敖丙了,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重创!
师父都交代过的,倘若他入了魔,叫敖丙不需顾忌任何,下重手擒住便是。

然而敖丙并没有下重手,反倒配合哪吒将周围的妖怪一网打尽,很快烈火烧灼的痕迹被大片的冰面掩盖,山林小坡都附上了冰晶,地面变作一块莹白的冰面,尚且留存的树木都裹上了一层冰壳。若非此地偏僻,距离城镇极远,此等异象必然引起百姓的注意。
碍事的杂碎已经清除干净,哪吒回转过身来,耳边听到敖丙担忧的呼唤声却置若罔闻,他歪了歪脑袋,燃烧着火焰的眸中倒映出敖丙的身影。他忽然咧嘴笑了笑,目光扫过敖丙被咬过的脖颈,在敖丙困惑的眼神之中俯下身去咬住了他的双唇。
那是一个毫无章法的吻,用力、凌乱,甚至称不上一个吻,只是两双唇覆盖,但彼此的呼吸却在一瞬间交缠在一起。
敖丙双眸圆睁,短暂的失神片刻之后,他的理智终于回笼,双臂环住哪吒,两手用力之下将眼前之人拔起来倒摔出去。
冰面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咚,裂开细细小小的裂纹。

光幕前的哪吒紧蹙的眉头却松了开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颈骨,那光幕中发出的脆响和裂开的道道裂纹叫他幻痛了许久,但敖丙的此番行为却得到了他的高度认同。
他撇嘴说道,“早该这样了!”
话音落下,看着摔趴在冰面上的自己,又觉得这个姿势丢脸至极,十分羞于承认入了魔的哪吒乃是他本人。
中坛元帅神威凛凛,如何能被小灵珠一个过肩摔摔出去?这入了魔果真无用,还是他自己最好。
果真有神志与没有神志是全然不同的。
他脸上松快的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多一会儿便瞪圆了眼睛,眼见着光幕中的自己已经起身。

哪吒翻身站起时混天绫已然从他身后飞出,三丈红绫朝着敖丙急射而来,敖丙此时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一见混天绫飞来,目中便亮起一道精光,盘龙冰锤快速凝结而出,一双冰锤伴随着巨力碰撞到一起,冰线朝着混天绫攻击而去。
混天绫周身迸出烈焰,将冰线烧灼殆尽,敖丙口中急声叫着哪吒的名讳,双锤用力投掷出去,一双冰锤便与柔软又坚韧的三丈红绫缠斗到了一处。
而他口中呼唤着的哪吒,身形已如鬼魅一般,借着一对兵器打斗的空隙快速绕到了敖丙的身后,双臂快速抓住了敖丙的两臂。
他将这双白玉般的胳膊高举过头顶,张嘴欲要再咬,目光却不知怎的被敖丙的耳垂所吸引,继而转变了攻势,张嘴便将圆润耳垂含到了口中。
奇异的感知透过耳垂传到敖丙的心口,他浑身一僵,口中的呼唤声也变了调。
他叫道,“哪吒!”

光幕之外看到这一幕的哪吒浑身一震,他下意识抓住了座下的流云,将云团抓散,口中喃喃叫道,“怎、怎么这么叫我……”
这声音、这声音……
他跟敖丙自三岁起便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他什么语调声音没有听过?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般叫他。
怪、怪奇怪的。
但还真有些好听……
不对,这是纠结声音的时候吗?
敖丙都被他制住了,还、还被他亲了脖颈、嘴唇和耳垂,以他挚友的性情,怕不是等他清醒来就要与他打上一场狠的?
他心下一虚,却全然忘了后来他二人回了天庭之后,敖丙并没有与他交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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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枚偌大的冰锤在顷刻间化作两捧水流,混天绫攻势一空,三丈红绫在空中扑了个趔趄,它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敖丙只觉浑身都奇怪得很,甚至已经没有余力去操控盘龙冰锤,任由它化为虚无,他双手被铁钳一般的手掌钳住,耳朵被含,柔软的耳垂上传来的感知传递到四肢百骸,叫他觉得骨头都开始发软。
混元珠得天地灵气魔气凝结而成,本就密不可分,可以说那种亲密的姿势才是混元珠本应该有的状态,只是两人投胎转世之后被拆分久了,方才觉得各自独立才是正常的。
然而即便如此,牵手时肌肤相贴、彼此依偎时,那种自心底而生出来的欢愉感还是叫两人食髓知味,不知不觉便会牵起手来。

到了这时候,敖丙才知晓,与牵手比起来,原来更加亲昵的姿势所能带来的欢喜感远远超出许多。
他唔了一声,努力遏制住心底生出来的欢愉,叫理智快速回归,急声叫道,“哪吒!你冷静点!这里不能亲……”
他话音未落,便觉耳垂一痛,继而又传来些微的酥麻感,伴随着微微的痛痒意从耳垂上传来。
哪吒正用牙齿研磨着耳垂上的软肉,分明是已经入了魔毫无意识控制不住力道的情况下,牙齿磨着耳垂的力道却是刚刚好,并不会大到叫敖丙吃痛。

光幕之外的哪吒已经看得满脸通红,红意率先从脖颈爬上来,将他的耳朵也染上了大片的红色,仿佛一只抛入沸水锅里的虾子,就差从头顶冒出热气了。
他有心要扭过头不去看,脑袋却一动不动,目光半分也未曾离开过光幕片刻,口中喃喃道,“入魔……入魔,敖丙,非我本意非我本意……”
他是真怕敖丙与他秋后算账,虽然就这场景来看,他觉得自己挨上敖丙一通锤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把最好的朋友给亲了,还是耳垂这种亲密之处,没把他锤出三太子殿已经是看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面上了。
负荆请罪怕是都不够用的。
晶红色的眸子满是懊恼之色,眼中却映出那片光幕中的影像,叫他不知怎的觉着喉头干渴,生吞了两下口水也未能缓解半分。

入魔中的哪吒全然没有理性可言,甚至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响,眸中只能映出敖丙一人的身影,六臂分别擒住敖丙的双手将之举过头顶,又环住腰身,另有两手已经去解他腰间系带。
“不可以,哪吒,你冷……”敖丙仍旧锲而不舍地试图呼唤哪吒的理性,然而这似乎毫无作用,甚至于他只能被迫侧过头去,任由哪吒带着滚烫热意的唇沿着耳垂到脖颈一路往下,湿润的唇贴在了他的肩窝处。
如同盛开的红梅,敖丙的脖颈一侧已经留下了明显的吻痕,在白皙的肩窝处分外明显。
混天绫从不远处快速飞过来,红绫绕着敖丙被吊起来地手腕缠了七八圈,完全将哪吒的两臂解放出来,这双手便没了顾忌,三两下将敖丙剥离了衣裳的束缚,赤条条一具白皙酮体就呈现在了哪吒的怀中。

哪吒倏的一下站起来,通红的面色上满是震惊和惊慌之色,他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云海翻涌,除了大片的白色并看不见他人,却还是慌得很,总怕忽然蹿出个人来,再将这张光幕看了去。
重点是,万一将光幕中的场景也一并看了去可如何是好!
他口中念诀,慌张之下术法口诀都念错了好几个音,施了两遍才将周围笼罩上一层红色的结界,却仍觉得不够,恨不能也透过光幕回到那时候,将两人周围也笼上一层结界才好。
被、被……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但此地已被冰面所彻底覆盖,虽是青天白日,但方圆百里之内人踪迹灭,妖怪都跑没影了,冰封百里的大招将周围冻成了一片小型的结界,除了入了魔的哪吒与敖丙两人,便只有不远处停留在冰树之下的两轮火光与如今正束缚着敖丙双手的混天绫算得上能动的东西了。
敖丙的身体本能地亲近哪吒,对于他的触碰并没有任何排斥,然而他知晓这种行为于礼不合,是应当阻止的,便不断地呼唤着哪吒的名字,试图将他叫醒。
然而这种呼唤,带上了深深浅浅的喘息声与尾音缱绻的低吟,莫说将入魔中的哪吒理性唤回,怕是连光幕外心中纠结自责万分的哪吒理性都唤不回来。

是的,光幕之外的哪吒全身通红,晶红色的眸中方才焦急自责的情绪都褪去了两分,分明应当思索负荆请罪的事儿,脑中的思绪却一遍遍地敖丙的呼唤所打断。
原来敖丙放软了语气是这样说话的。
原来敖丙的尾音能转三个弯儿。
原来敖丙一句话喘上三次,音色便会糯一些,像今日中午给他送去的糯米蓝莓山药糕。
哪吒不断试图将自己的理智收回来,脑中的思绪却一次次跑偏,如同脑中有两个小哪吒在打架,思绪被扯来扯去,丝毫不得停歇。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口中低低叫道,“敖丙……”
半截手掌穿透了光幕,从敖丙汗湿了的脸颊上穿过去,甚至无法替敖丙擦去他额上那一片晶亮的汗珠。

滚烫的一物贴在腰后,如此明显的感知如何能瞒得过敖丙,他浑身一颤,试图将自己从哪吒怀里挣脱出去,然而箍在他腰上的两臂力道十分大,压根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不过片刻功夫,灼烫的什么东西便贴着他的腰往下,从腰窝处移下去,贴到了他两股之间。
敖丙天生水相,体温比旁人还要凉一些,如今被这物一烫,浑身的感知都被这东西牵引过去,只觉股间都要被烫坏了去。
他低吟一声,急声阻止道,“哪吒,不可!你快……唔……停下!”
哪吒并没有停。

也不知是不是魔灵天生相吸,纵使敖丙理性尚存,不断劝阻着哪吒的行径,身体意外地十分契合,分明没有做任何的扩开,仅仅只是将两瓣白皙圆臀掰开来,股间便沁出些汁液来。
这清凉的汁水裹着滚烫之物,只是上下移换了几次位置,便轻易寻到了幽窄的入口。
顶部没入一些之时,敖丙不断的低呼声变作了一声长吟,震落了许多冰树上挂着的冻成冰晶的叶子,窸窸窣窣掉落到冰面之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来。
六臂的好处此时便显现了出来,约摸是觉得这个环抱的姿势无法进行,哪吒的双臂便一个用力,将这两条白皙长腿分开。
双脚从地面上离开之时,敖丙只觉全身失重感传来,身体的重心分做了三股,一股在哪吒的那处亲密相连之地,另外两处便在大腿之上,被哪吒的双掌托住之处。
哪吒的手掌十分烫,比平日里的他还要烫上两分,烫得敖丙忍不住蜷起了脚趾,足背弓起,趾头悬停在冰面上。

光幕之外的哪吒慌忙抽回手来,不敢去看里头的场景,他低下头去,耳根早已熟得能将边上的流云都蒸成一片水汽。
然而他目光所及的视线里,却能看到光幕中的一片冰面,冰面澄净透明,将冰面上的场景映照得十分清晰。试图躲避直面的中坛元帅便不得不将冰面上映出的另一面看得通透明白。
他能看到敖丙蜷起的十趾、弓起的足背,被黑甲掐出了十根红指印的腿根,颤栗不止的臀肉,以及两人相连的那处淅淅沥沥挂下来的银丝。
这些完全就在猝不及防之下闯进了哪吒的视线,他脑中空白一片,短暂的失神之后方才慌忙闭上眼睛,脑中却响起了光幕之中敖丙高高低低的吟叫声。
他在叫着“哪吒”。
两个字,念出了不同的语调,尾音绵长缱绻,也不知是带着欢愉还是害怕,就这样在哪吒的脑中反复徘徊。
空白一片的大脑中开始出现光幕中先前的一幕,甚至比那一幕还要清晰,仿佛就这样镌刻在脑海里似的,完全挥之不去。
哪吒闭着眼,拼命晃了晃脑袋,脑中场景却分毫未曾褪去,耳中不断回還着敖丙的龙吟声,叫他几乎不能有任何的思考。
他已经忘记了负荆请罪还是被敖丙好生打一顿的想法了,此时满脑子都是敖丙被他欺负时的场景,倘若他睁开眼,便能发现,他脑中的场景虽与光幕之中的景致几乎没有差别,却完全是独立的视角。
那是他自己的视角。

只是他如今满脸通红、心思凌乱,大脑停止思考,已经全然无法去分析出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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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哪吒心乱极了,他甚至已经不知将手脚摆到那处去了,脑中不断盘旋着清晰的画面,分明闭着眼睛,一帧帧的画面就犹如烙印在脑子里面,伴随着光幕里敖丙高高低低的龙吟声和属于他自己的呼吸声,完整地将所有的过去一一呈现。
他耳朵涨红,脖颈发烫,面颊蒸腾着热气,眼睫不住地抖着,似乎想要睁开眼来,却又强忍着不敢睁眼。
光幕中的敖丙低吟一声,尾音绵长,忽的一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哪吒倏的睁开眼来,便瞧见一尾蓝鬃的长尾从敖丙尾骨后头钻出来,龙鳞在冰面的映衬下折射出晶莹的碎光。
尾巴。
是龙尾巴。
敖丙从不轻易放出来的龙尾巴,然而他们方才才亲密无间过,灼烫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染着青色指印的腿侧往下滑落,两人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到龙尾只要轻轻一甩,就能在哪吒的腹部留下一道十分重的痕迹。

预想中的小龙甩尾并没有出现。
龙尾被折腾出来的第一时间,漂亮的尾鬃就被一只手捉到了掌心里面,蓝色的尾鬃散落在手掌之中,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黑甲甚至轻轻拨弄开尾尖的鬃毛,惹得这尾巴轻轻颤了颤。
敖丙低声唤他,“哪吒,不,别……尾巴……”
龙的尾巴一直以来都是十分敏锐的部位,在海洋之中除了用以平衡身躯,更是担当着警觉外来威胁的重任,龙族的逆鳞更是被覆在龙尾的部位。
同样的,那个隐秘的,唯有龙族之人才知晓的穴腔亦藏匿于尾骨周围。

坐骑猪四足站于一旁,从哪吒整个脸颊蒸得通红,不断来回绕圈子开始就竖起了耳朵,大有哪吒一挥手就将光幕收回的架势,然而它硬生生等了有半个时辰,这家伙宁肯闭上眼睛装看不见都未曾叫它暂停一回。
这让法器十分不解。
可它只是法器罢了,并没有思考的能力,纵使不解得歪了歪脑袋,还是木愣愣地立于一旁,任由画面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播放下去。

冰面之上已经凌乱一片,六臂法相带来的破坏力可见一斑,即便敖丙未曾有太大的抗拒,这般大的动静仍将冰面震碎了好几处。好在哪吒虽然入了魔失去了理智,却还保留了一丝正常的体感,晓得碎冰面上并不舒坦,怀抱着双腿战栗不止的敖丙辗转了好几处。只他力气甚大,单手将敖丙背脊压在冰树之上时,以龙族的体魄都未能挣脱开来。
龙尾巴被一手拎起,龙鳞之下的那个幽深窄处几乎不需要多少探索便被轻易寻到,狰狞的巨物裹着先前残留下来的汁液一股脑儿深入进去时,敖丙忍不住高声惊叫。

叫声惹得光幕之外的哪吒双目通红,他眼尾带着十分明显的红意,大抵是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往前一冲便到了光幕面前,口中唤着敖丙的名字。
光幕之中的敖丙半个脸颊被压在冰树之上,脸上满是润湿的水光,神色之中却分不清到底是欢愉多一些还是隐忍多一些,但总归并没有多大的抗拒。
他呼唤哪吒的声音与光幕之外的哪吒的呼唤声重叠在一起。
这一次的深入比先前两次还要更深一些,仿佛是突破了什么屏障,哪吒甚至能从光幕里看到敖丙的小腹微微凸起,他抿着唇,眼中明明灭灭,耳朵却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这一场一直从日上中天到太阳慢慢落到西边,一直到天边渐渐泛出金红的色泽,流云染出织霞,入了魔的无穷精力方才消耗殆尽。
率先从哪吒身上消失的是那骤然生出来的四臂,托着敖丙双腿的两臂忽然消失,两条软绵绵的长腿踩在冰面上,敖丙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全靠龙尾的平衡方才没叫自己跪倒在地上。
他身上一轻,才觉箍在腰上的手臂也松开来,小龙眨了眨眼睛,泪珠子从眼尾滑落,一片模糊的视线也终于清晰起来。他用手撑着冰树,艰难地侧了侧身子,便见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哪吒。
哪吒眼中漆黑如墨的火焰仿佛已经褪去,眼珠中漆黑的黑焰逐渐抽离,渐渐有要恢复成晶红色的趋势,敖丙脸上神色一松。
开口唤道,“哪吒?”
话出口时,已经是十分喑哑,听着便知方才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哪吒微微动了动,三丈红绫飘到他的身后,少年忽然抬起了头来,敖丙心下一惊,下意识便有躲避的动作。
然而他的躲避并没有得逞,哪吒已经整个人靠了过来,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个十分亲密又熟悉的动作,是伐纣之时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疲累到了无法支撑的时候,哪吒才会做出的动作。
敖丙所有的惊怒都在这个动作之下烟消云散,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颗压在他肩窝的脑袋,抿了抿唇,哑声又唤他的名字。
他叫他,“哪吒……”

光幕之外的哪吒嗫嚅了一下嘴唇,低声回道,“……是我。”
那一刻仿佛穿透了时间的壁障,大半月前的敖丙与大半月之后的哪吒,在这张薄薄的光幕隔绝之下有了生平第一次的对话。

然而那时候的敖丙并不能见到此时的哪吒,他只是用力抬起酸软到不像话的手臂,手掌悬停在哪吒的脑袋上方,指尖停留了有片刻的功夫,方才用力推了一把。
刚才攻势迅猛,锐不可当的中坛元帅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这一把推得踉跄两步,继而扑倒在了不远处的冰面之上。
敖丙没有去看他,他无力地从冰树上滑落下来,龙尾都累得收不回去,就这样靠着冰树歇息了好一会儿,方才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套衣裳,以法力套入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正要阖眼休憩,暼到对面光着屁股趴在冰面上的哪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想以哪吒的性情,倘若清醒过来是这种模样,怕是面子上过不去,也便只好招了招手。
混天绫从那边飞过来,乖巧地在敖丙手边蹭了蹭,最后带了一身敖丙袖里乾坤中备着的红衣回到哪吒那边,替他胡乱穿上了衣裳。

坐骑猪打了个响鼻,示意这段过去已经放送完毕,他的耳朵往前伸了伸,大有要将光幕收回去的意思,哪吒却摆了摆手不叫它有所动作。
他立于光幕之前,哪怕明知手掌只会穿透光幕抵达不到那时候的敖丙身上,却仍旧固执地伸出手来,张开五指去梳理敖丙凌乱的长发。
敖丙微微仰着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不远处趴伏在冰面上的哪吒,呼吸乱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哑声说道,“……入了魔,没办法的。”
三岁那次入魔,哪吒都险些酿成大错,连父母师长都未能认出,如今不过是做出、做出这等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大开杀戒,没有涂炭生灵,亦没有祸害三界百姓,不过就是与他欢好了一场罢了,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敖丙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说服得他自己都快要信了,耳边方才重新又听到了哪吒的声音。
少年的音色虽也哑沉了不少,却与入魔时完全不同,带着十分餍足却又无穷的活力,他翻身坐起,口中念着“敖丙”二字,继而又咋咋呼呼地叫嚣着要去逮那不知好歹的妖怪。
敖丙松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脸上紧绷的神色也终于舒展开来,眉间的沉重逐渐疏散,唤他道,“哪吒。”
是哪吒,不是入了魔的魔丸。
是他的哪吒回来了。

哪吒挥手散去光幕,两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发出偌大的声响,一片通红的面颊上热意消退,脸上却多了好些个红掌印。
他尚且嫌自己拍得不够用力,还用术法凝出两块冰,敷在了面颊之上,冰块冰得他神识一清,混沌杂乱的思绪也终于恢复了一些。
晶红色的结界被他收回,厚重的云海上又传来流云穿梭时传来的声响,他招手间坐骑猪变换了形态,已然又变回了燃烧着火光的两轮金轮。
他抬头估算了下时辰,已然到了要去接敖丙下值的时间,纵使现在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他却也得将所有乱如麻的思绪收拾起来,去往紫微垣接敖丙。
只是现下知晓了那一日的真相,哪吒已经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最好的挚友了。
总之……还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Chapter 11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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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船到了桥头……去他的桥头,人已经进入到紫微垣地界,中坛元帅别说想到法子了,他连心都静不下来一点。
紫微垣不比三十三重天上地域辽阔,这地儿小,虽说也不会在路上与旁的仙君迎面撞上,但相距也不会太远,哪吒顶着张拍了好几个巴掌印的通红脸飘飘忽忽往前行进,自然引得他人注意。
仙君们知这位中坛元帅乃是他们紫微垣中华盖星君的至交好友,封神登天前便是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如今更是云楼宫与紫微垣交替着住,早已将他二人视做道侣。如今见他顶着这张脸前来,不免在心中嘀咕,莫不是这位中坛元帅做了什么对不起星君的事儿,如今被罚了?
不过也不是啊,若是被罚了,怎的是从外头来的?
奇怪,真奇怪。

众位沿途遇见哪吒的星君心中的想法中坛元帅自是不知,他如今心乱如麻,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哪里还能注意到旁人,怕是旁边陨落个仙君他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到。
距离敖丙下值还有一段不长的时间,哪吒将风火轮刹住,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星宫之外,倘若是往常,他早就直接进了星宫四处好奇打量起来了——他向来是习惯在星宫中等敖丙下值的。
两轮火光安安静静地停靠在廊柱边上,扎眼得叫哪吒想起风火轮当时也是这样停留在冰树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眼中蕴聚起一团火焰,低斥一声,风火轮应声消失在原地,被他一股脑儿收入了袖里乾坤之中。

哪吒知道,他是在迁怒,即便是全然没有灵智的法器也被他怨怪上了,可他更明白的是,这一切的根源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
敖丙是受他无妄之灾,方才被他、被他……
而且他的挚友分明可以推开他或者与他打斗牵制住他,却因为他入了魔失去意识,唯恐伤到他而硬生生承受住了一切。
罪魁祸首分明是他!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中坛元帅晶红色的瞳眸中映出了无限的悔意,他伸手狠狠在脸上甩了一巴掌,发出偌大一声脆响,脸颊上顿时蔓延起刺痛的感知,然而却压根不能叫他的心好受一些。
敖丙在光幕之中所受之痛比他脸上那巴掌更深更痛,然而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小龙却未曾将一切怪罪到他头上,反倒朝着他安抚似的笑笑。
那么好的敖丙……
那么好的敖丙……
却被他、被他、

星宫的大门从里推开来,敖丙拢了拢袖子,朝着门外探出个脑袋,见是哪吒,方才笑道,“我当外面什么动静呢,哪吒,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敖丙还有一些事物要处理,趁着如今时辰尚早,星宫中除了他也没旁人,便想再留一会儿,将星辰运行轨道的验算再精确一遍。
往常哪吒虽早早来了,却会提着食盒放在星宫之中,再不停歇地四处乱逛起来,今日却不知怎的,时辰比昨日晚上一些不说,还光站在外面不进来。
害得敖丙还以为哪吒出了什么事。

哪吒怔怔看着敖丙,在两双眼睛对上之时慌忙地转过头去,将那侧被自己搧了一巴掌的脸颊侧向敖丙看不到的另一边,方才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就看外头风景好,想再看看。”
敖丙疑惑,“风景好?”
紫微垣此地怪石嶙峋,缺水少土,向来不适用草木生长,即便用玉液琼浆或是三光神水灌溉,草木也长不旺盛。因而除了几座宫殿修建得十分富丽堂皇之外,基本是没什么风景可言的。
更不要说与云楼宫这等三十六天宫相比了。
哪吒脸颊憋得通红,知晓自己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此时却已骑虎难下,脑子本就转不动了,干脆便梗着脖子嘴硬道,“对!风景好!星宫今天看着特别好看,我在外面再看一会儿!”
他摆摆手,像是在驱赶敖丙似的,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外头风冷,还有虫子,你赶紧回星宫里待着去,别给虫咬了。我刚刚就打到了一只……”
敖丙哦了一声,虽不理解星宫外连草木也没有又哪来的虫子,但既然是哪吒所说,也便就不再怀疑。
他点了点头,在将探出的脑袋收回星宫之前回答道,“哪吒,我还需得再要半个时辰,你若是风景看够了,便来星宫里找我就是了。”
“晓得了!快去快去!”

星宫大门从里面阖上。
哪吒长长地松了口气,天师营中威风八面的中坛元帅像是经历了一场苦熬战似的颓然地耷拉下脑袋,拳头狠狠锤在了廊柱上。
他想再给自己两巴掌,然而想起星宫隔音不太好,方才就叫敖丙听了去,这会儿是再也不敢这般做了。
不仅不敢做,还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面铜镜来,一边用冰敷着脸颊,一边看铜镜里的巴掌印褪色了没有。
冰将他脸上的燥热一点点褪下来,也一并将他内心的焦躁也剥离出去。魔丸虽生来性情直率易冲动,但他学思敏锐一点就透,倘若冷静下来,未必不能好好思考。
如今左右事情已经发生,再懊恼自责已然没有用了,需要做的是如何去弥补过错。以如今敖丙的态度来看,哪吒便知他的小灵珠并未对他生气,兴许那一日时情绪是有所波动的,然而大半月过去,他能明显感受到敖丙待他并无异样。
他仿佛是如同哪吒一般,将那一日的事情尽数忘却。

哪吒怔在原地。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眸中神色晦暗难明。
他讷讷道,“敖丙……想忘掉。”
是的,敖丙的态度已经摆得十分明确了,他并不希望自己囿于那一日,更不希望那一日之事被重新提及。
哪吒自小长在陈塘关总兵府中,心思其实比旁人都细腻敏锐一些,如今抽丝剥茧地分析下去,便能很轻易地得出这个结论。
他抿了抿唇,眸中的光逐渐冷却下来,脸上的血色也褪下去许多,“那一日的种种,于他而言是……必须要忘掉的存在。”
哪吒回想起来,敖丙在第二日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三岁那次入魔时发生的事情,他那会儿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我连神志都被剥离了,哪里还记得入魔时发生的事情,不都是你和爹娘师父告知于我的吗?”
他拼拼凑凑地将过去的场景描述了一遍,却全然是他人视角,如今回想起来,哪吒还能记起敖丙松口气的表情。

“他亦不希望我记得。”

一旦入夜,天色黑下来是很快的事情,哪怕只有半个时辰,敖丙方才探头时还察觉出星宫外天光敞亮,等到这会儿出门时,外头已经黑了一大片。
只有廊桥上摆着一颗颗亮着微弱荧光的夜明珠。
他一眼便瞧见了廊柱下被夜明珠的光晕衬得愈发俊朗出尘的哪吒。敖丙眸中含着笑意,大跨步往那边走去,口中说道,“哪吒,怎么一晚上都没进来,外边天都黑了。”
哪吒揩了揩鼻子,满不在乎地道,“天黑就天黑,小爷自己就是火,给他烧出一片火光来就是了!”

多张扬,多肆意呀。
与往日并无区别。
哪吒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再锻炼些时日便能面不改色地重又说出以前的放肆狂言,而不需要提前在脑中反复斟酌了。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句话,敖丙不由笑弯了眼眸,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被他的话逗乐了。
他道,“那可不行,你把星宫烧了,紫微帝君要找我索赔的。”
哪吒哼了一声,顺手从袖里乾坤中取出敖丙的大氅,披在他肩膀上,说道,“赔就赔,三太子殿还赔不起那点儿香火不成?”
两人封神登天之后,香火供奉是一点不缺,不说人间的三太子庙宇,便是龙王庙中龙三太子的供奉香火也是直达天听,统统给到了敖丙的手中。
华盖星君又主孤高功名,天下学子的供奉里亦有他的一份,两个人的香火在天庭还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些财政,哪吒是一概不管,以前是殷夫人替他掌着财务,后来三岁之后,殷夫人见他有了什么都巴巴地给敖丙分享,也便将这一切交给了敖丙。
自那之后,两人便再无分你我,东西都归到一处的,哪吒闯了祸端人家寻来云楼宫索赔,也是一应交给敖丙来处理。

说是这般说,哪吒也仅是逞个口舌之快,要叫他真放一把火把紫微垣星宫烧了,敖丙第一个就不答应。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往云楼宫回家去,谈着谈着便讲到了殷夫人腹中的小妹妹。
敖丙低头思忖片刻,便道,“也不知娘这胎应当是按哪个算,若是按十月怀胎来算,那还有八月便要落地了,我们需得早做打算,送些有用的物件。”
那可是哪吒的嫡亲妹妹,是殷夫人复生之后的头一胎,兴许也是唯一一胎了,自然得重视一些。
哪吒:……糟,忘了还有个胎!

Notes:

来点kudos和评论嘛🥺

Chapter 12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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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哪吒?”
“哪吒!”
“哪吒,你有在听吗?”
“哪吒——!”

哪吒恍然回过神来,眼底还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后怕,他将视线转到敖丙腹部,却又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瞥过头去,掩饰性地咳了咳。
听他剧烈地咳嗽,敖丙眼中立刻便带上了担忧,手背直接覆上哪吒的额头,关心道,“怎么咳了?我记得你身体很好呀,难不成在外头吹冷风久了?”
在敖丙的印象里,哪吒的身体向来很好,一身薄肌似乎也给了他十分抗造的力量,军营途径瘟疫村子时,他愣是一点事也没有,甚至还有心思替敖丙点一簇火护着他。
这样从不生病的哪吒,乍然之间咳得那般厉害,由不得敖丙不担忧。
温凉的手背覆在额头,很快便被哪吒身上的体热所传导,变得温热,敖丙恍惚间想起来这人天生火相,体温就比旁人高一些的,贴额头的估量完全做不得准。

“没有,”哪吒回答道,他赶忙将敖丙贴在他额头上的手双手抱下来,生怕小龙再问下去,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就是想起天师营中的一些事,所以没听你细说,你再跟我说一遍呗。”
裹在手上的那双手温度比额头还要高,几乎是烫的,不知怎的,早已对两人牵手习惯成自然的敖丙,在那一瞬间竟觉得有些慌乱。
他慌忙收回手来,莹润透着贝壳光的手指下意识收了收,四指都收回掌心里面,方才感觉那种整个手掌都被哪吒包裹住的感知褪下去了一些。
他扭过头去,声音里也带着些不自然。
说道,“我是说,娘腹中的小妹妹,应当是个美人胚子,我们或许可以去蟠桃园中讨来些一千年的桃儿,那些桃儿鲜嫩,最是美容养颜,女孩儿应当会喜欢的。”

指尖还残留着的触感总是让敖丙不由自主想到那一日的午后,两人亲密无间的场景。
不行不行,他想,哪吒并非有意,他乃是入了魔失了所有神志,且毫无那段时间的记忆,决计是不能将那时候的他与现在的他串联在一起。
然而、然而。
然而敖丙明确地知晓,纵使他想将两个哪吒分离开来,却也无法否认他们乃是同一人的事实。
他对最好的挚友,时常会回味当时的场景,这简直叫人耻于说出口,就连想一想都是罪过。

两人各怀心思,口中却商议着同一件事,听着似乎与往常无异,实际上这样寻常的对话,今日说来却需得费尽他们二人莫大的意志力。
这一路风疏星明,乘着云归去,好不容易回到三太子殿中,两人方才敲定下送尚未未出世的李贞英诞辰礼的事儿。
入了夜,他们二人用罢夕食,又叫敖丙吃了一顿满足的宵夜,方才各自回了各自的床上休憩。

夜深人静,耳旁只余下各自的呼吸声,两个人方才将慌乱不已的心彻底静下来。
哪吒背对着挚友的床,眸中明明灭灭,不需要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回应敖丙的话,肩头也松了不少。
这才有心思去考虑小混元珠的事情。
这枚龙蛋的诞辰十分好算,哪吒是看着它从小小一粒魔气长到如今的,哪一日哪一时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龙族诞子需要多久,也是和人一样吗?
他抿了抿唇,想着要是真一样,那龙蛋怕是还有九月才会落地,他尚且还有考虑的后续的时间。但要是,要是那龙蛋不按人的孕育时间来算怎么办?!
它如今都已长得有山楂那么大了!
哪吒心头一惊,一时之间刚刚理清的思绪又散成了一堆乱麻,恨不能从头顶将那团麻线抽出来,再理上一理。
他一夜未睡,敖丙其实也没有前些时日睡得好,许是因为被捧过一次手心里起了点不该有的念头的缘故,小龙忏悔了一刻钟功夫才将这心思压下去,阖上眼沉沉睡去。
敖丙的想法十分简单,那一日的事情非哪吒自身意愿,便是他因此对哪吒生出了念头来,也不该强加到哪吒头上。
他二人已做了许多年的挚友,感情非比寻常,又岂是人间夫妻可以比拟的?哪吒未曾对他产生旖旎念头,他便也可以将这种不正常的想法压下去,权当那一日的事情未曾发生。
他要与哪吒做生生世世的好友,岂能因为那样一件事而生出隔阂,
……亦或是打破现有的这层关系。

华盖星君心思单纯,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虽对那一日之事也有所留恋,却完全将之压下,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回想一二。

他却是完全不知,在他眼中一无所知,每日照常送吃送喝送上值的挚友,其实早已知晓了那一日的事情,不过就是在强装镇定罢了。
为了避免混元胎长得太快,哪吒终于停止了四处劫掠仙气丹药的行为,也不再执着于将魔气输送至敖丙体内,顶多就是送茶点糕食还是一样殷勤罢了。
敖丙腹中的小山楂,这几日没有仙气魔气的灌溉,倒是停止了先前那样极速地生长。约摸就是因为仙魔之气补充不足,吃好喝好未曾有一丁点反应的敖丙这一日终于在吃上一口鲜虾鱼汤羹的时候反胃了出来。
彼时正在三太子殿中,哪吒还在给敖丙盛下一碗鱼汤羹,怕他一碗不够喝呢,下一刻就见到敖丙快速地撇过头去,朝着地上又咳又吐。
整整一碗刚刚吃进去的奶白鱼汤尽数被地砖吃了去。

这动静这么大,敖丙反胃出来的那一刻,哪吒手里的汤勺便掉回了大汤碗中,他面色剧变,慌慌张张地绕到敖丙身后替他去拍背。
等到那阵恶心反胃感彻底褪去,敖丙才蹙了蹙眉头,疑惑地看向面前那碗鱼汤,拿着调羹反复看了看,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说,“怎么会吐?奇怪……”
幼时在海底炼狱,条件不大好,生的海鲜也是随口就吃——当然偶尔换换口味也会将海中未开灵智的鱼虾放到熔岩上烤一烤——无论生的熟的焦的乃至于变成碳的,敖丙都吃过。
别说吐了,肚子都没闹过一回。
得天独厚的龙族肠胃也是天底下的第一流,正是因为如此,封神之后对于食物他向来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可以尝上一尝。
可就是那样强悍的脾胃,今日却有生以来第一次闹了反胃,这如何能不引起敖丙的重视。

小龙蹙着眉头在思忖,哪吒却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怕是他腹中的那个混元胎在闹事。
他嗫嚅了一下唇,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哑声道,“敖丙,或许……”
敖丙恍然大悟,“我管他怎么会吐呢,去药君殿看看就是,叫他把个脉开一副汤药,定然药到病除。”
如今已经不是缺医少药只得自己硬抗的伐纣时期了,他们已经封神登天,是天上的神君,身体不适去瞧个病吃副药的事情,何苦要自寻烦恼。
然而他正要站起身来,趁着日头还没彻底落下,赶紧去药君殿上问问诊,却见哪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中坛元帅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色,手却抓得十分紧,几乎要将敖丙的手腕勒出青印子。
他说,“别去……”

不能去!
药君是何许人也,那是人间的药王成仙,别说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了,光是迈入药君殿,看看人的气色就能估出病情。
敖丙腹中有子的事情压根瞒不过他的眼睛。
而这人又是出了名的直言不讳,什么毛病诊出来便直接告知,药方也是当场开出来的,叫人回去吃上两副就好。
他如今还没思量出如何应对这个混元胎,又不知该不该告诉敖丙他腹中有胎的事情,一切都混做一堆,怎么能忽然被人戳破了想要隐瞒的关键?
不能去。
不能去。
去了就会被敖丙知晓混元胎的事情,叫小龙也陷入纠结,所以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敖丙心中十分困惑,除了那一日的事情,他向来不会瞒着自己的半身,因而直接便问出了口。
两人相依为命,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比亲兄弟还要深一些,这会儿他感到难受,若是以往,哪吒早就嚷嚷着要叫他去看诊了,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
奇怪,太奇怪了。
哪吒倏的抬起头来,眼尾已经涨得通红,一双晶红色的眸子里印出敖丙的倒影,他头一回朝着他的挚友吼出了声来。
“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听不听我话!”
语气凶厉,颇有一种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架势,然而纵使他吼得再大声,却也难掩心虚,就连语气都是虚的。
像一只奋力伪装成雄狮的大狸奴。

Notes:

已经有点自己醋自己了哦藕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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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时辰已晚,晚霞漫天,大片大片金红色的流云铺展在天上,倒是衬得富丽堂皇的天宫也显得朴素了许多。
事实上药君殿本身确实也十分朴素,大抵可以算得上三十六天宫中最不起眼的殿宇了,别说与凌霄宝殿相比,便是连云楼宫的一半都不及。而就在这片烟霞之中,哪吒立于药君殿外,正左右来回徘徊不前。
他看起来十分焦急,神色中也难掩慌张,从药君殿外这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惹得再外打扫的看火童子纷纷看过来。
这位可是天师营中赫赫有名的神君,伐纣先锋官,天庭八百八十一万降妖大元帅,天降魔丸转世,从来只在他人交谈之中听过,如何见过真人。
可就是这样一位神威凛凛的大将军,如今果真见到人了,他们却觉着此人哪里有什么大元帅的威风,看起来跟个闯了祸不知道怎么跟家中坦白的少年郎一样。
大抵是因为哪吒这副模样并没有什么威慑性,风火轮已收进袖里乾坤之中,混天绫还留在三太子殿里头,火尖枪更是等闲不会拿出来,倒是叫人凭白多了两分上去说话的勇气。于是便有那资质最高的看火童子踌躇着上前来,立在这位中坛元帅两三臂距离的位置,微微躬身,说道,“元帅,您若是没有别的事,药君殿今日便要闭门了。”
人间都没有整日开门的医馆,药君殿也是到了时辰便要闭门谢客,自然,若是与药君关系好的,那也可以大半夜闯进来把人逮起来去看诊的。
但那是紧急情况,如今已经日落西山,药君殿外杵着这么个煞神,他们也怕遭师父责怪。

哪吒一听这话,立刻便炸,气道,“谁说小爷没有事的!有事!有大事!”
话音刚落,他又心虚地将声音又降了两个度,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只有几个看火童子,既没有什么蓝鬃的白龙也没有浑身散着星光的星君,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时辰确实已经很晚了,他出来也有一段时间,若是还不回去,难免引得敖丙起疑,哪吒略微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在进去药君殿中问问诊和假装问过诊实际上只是逗留了一会儿便回转的选项中做了决断。
他二人一同长大,敖丙最是清楚他撒谎时的神态动作,倘若再骗,怕是会当场拆穿,到时候便不好圆了。况且他心中其实也对敖丙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思来想去,还是问问诊才能放心一些。
想到这里,他手一张,将门外的看火童子们尽数推开,大跨步便往药君殿中而去。
殿里燃着好闻的熏香,檀香炉中飘荡起一缕缕白烟,药君正端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本医书,见有人从殿门外进来,抬头一看,便下了诊断。
“肝火虚旺,思虑过重,我开一副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吃上三日就行。还有,少看点有的没的。”

中坛元帅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魔焰直接从掌心冒出来,黑黢黢的一朵,跳跃得十分凶煞。
他呲牙,吼道,“谁看、看什么了!别瞎说!!”
看什么看什么!他不过就是为了追溯当日之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吗,这老头儿说的什么话!好像他乐在其中似的!
他分明、分明、
分明愧疚得不行!

药君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死不承认的自然也有,他心宽体胖,极擅养生,也不与他争辩什么,只哦了一声,继续道,“药方现在要吗?还是我叫弟子直接替你去抓好药,直接拿去?”
哪吒颇有一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他憋了憋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讷讷道,“不是我,我帮我朋友来看个诊。”

药君看他,像看个傻子。
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叫你朋友自己来看,老夫这儿不隔空诊脉。”
敖丙要是能来,他也不至于站在这儿了!好不容易把人劝服了独自一人到了药君殿里,他如何能再折返回去将事情又绕回原位?
可如今是他没理在先,哪吒也不好强词夺理,只好将语气又放缓了一些,顾自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就是,我有一朋友,他好像怀孕……”
药君抬眸看他,补充道,“华盖……”
哪吒听他话头不对,赶紧阻止,就差把两只手摆成了风扇,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华盖星君!你别瞎说!”
“是我朋友,啊不对,”他恍惚间想起来世人皆知中坛元帅唯有一好友名唤敖丙,乃是紫微垣的华盖星君,若说是好友,那真的是不打自招。于是便着急忙慌地改口,“是同僚,天师营里的同僚,怀孕了。”
药君又再度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堂堂天师营中坛元帅,神威凛凛的少年将军,这会儿跟个被夫子训话的稚童一般,问一句答一句,硬着头皮往下说起了敖丙这些时日的异常。
说到腹中混元胎长至山楂大小时,他微微顿了顿,小心翼翼询问道,“龙蛋……我是说妖族升上来的、原型为蛇类的仙君,蛋应当会长至多大?”
药君捋了捋胡须,思忖片刻道,“蛇龙之流的,蛋一般不会很大,完全可以顺利从生殖腔中滑出来,孕期是五十日至六十日,不会超过七十日。不过大多数不会一胎只有一枚,至少也有三四枚。”
哪吒脱口而出,“没有三四枚那么多,就一枚!肯定只有一枚!”
药君蹙眉,“你又不会把脉,如何能看出来?莫要瞎揣测,再给误了时机。”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
龙蛋就是他眼皮子底下里从一小粒长大成山楂大小的,吃仙气魔气跟吃糖豆似的,他要是连一枚还是三四枚都分不清,干脆别当中坛元帅了,回去陈塘关当他的三公子得了。
他笃定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就是一颗。你说五六十日便能诞下?”
药君回答他,“对,五六十日,超过五十日就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随时有可能诞下来,因为十分小,所以要格外注意,不能生在野外。”
“不过这个也好判断,龙、蛇类诞子,人形是生不出来的,必然得是龙形,再不济也得龙尾化出,所以一旦控制不住化出龙尾又收不回去,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龙尾。
龙尾。
敖丙的龙尾。
那是一条十分漂亮的尾巴,尾鬃蓬开,尾尖还会来勾手腕,瞧起来就十分喜欢他,那尾巴倘若化出来了,定然会不由自主来勾他。
不对!
哪吒怒瞪药君一眼,急道,“蛇尾巴!蛇尾巴!”
药君从善如流:“哦,蛇尾巴。总之蛇尾巴定然会化出,到时候腔道打开,龙蛋……蛇蛋便会落地。但体内胎儿并未长好,还需得吸收日月灵气,破壳之后才算是正式诞辰。”
哪吒往前走了两步,做贼似的将脑袋凑过去,声音放得十分轻,小声问道,“那……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诞下来吗?我是说……龙、蛇,是蛇自己不知道?”
药君:……
药君挥着袖袍就要赶人,一脸他若是再捣乱,就要在药君殿门口立一块牌子,上书“中坛元帅与狗不得入内”了。

神不知鬼不觉定然是不行的,但诞子无痛却是真的,龙蛋最大也在他一掌之中,敖丙不会吃很多苦头。
他略微松了口气。
又去问药君,有什么法子能止孕中作呕。
药君思忖片刻,又结合他先前所说的关于敖丙的情形,便告知于他,孕中之人不好随便吃药,他又不肯将人带来的话,药君便不会给他药方。但既然是在停了仙气魔气补给之后方才出现的症状,那便继续补充仙魔二气便是。
哪吒撇了撇嘴,却也知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袖里乾坤翻了翻,又翻出好些固本培元的丹药,问药君能吃不能吃。
能吃是能吃,就是太补了,需得多用魔气调和,才不至于让腹中胎儿魔灵不均,再影响了后续成长。

出了药君殿,马不停蹄地回到三太子殿中,一推开门便见敖丙倚靠在美人榻上已经睡熟了,星君腿上盖着他方才情急之下让出手捆人的混天绫,正斜斜靠在榻上,连寝衣也没换。
他转过身轻声将房门阖上,跨步走到美人榻前,双手一揽将人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将之抱到敖丙的床上,小心替他掖好被角。
床榻不高,哪吒便单膝跪在床上,方才能将视线与敖丙熟睡的眉眼平齐,他伸出手来,指尖细细沿着敖丙的脸颊去描绘他的轮廓。
他轻声道,“抱歉……”
抱歉不知道如何与你说这件事,也很抱歉当初做过的错事,即便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理性。
三岁那时候,师父和爹娘告诉他,魔丸天性主破坏,倘若失了理性,便会不顾一切地去破坏,去毁坏,叫他千万千万不可再释放出本性来。

Notes:

哪吒:原来魔丸的本性不是破坏,而是找自己的小灵珠吗!
敖丙:……其实也挺爱破坏的,力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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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约摸天还没亮透,三太子殿外的仙侍们还没热热闹闹地起来洒扫,敖丙起身揉了揉眼睛,下意识便看向旁边。
隔着不远距离的另一张床上,正凸起个人的形状,那头飘散起来的黑发委实熟悉得很,不是哪吒又是哪个?
敖丙冷哼一声,翻身从床上起来,昨日傍晚发生的一幕又顷刻间映上脑海,他赤着足轻手轻脚踩在地上,一步步朝着哪吒那边走过去。

伐纣之时,两人的警惕性都十分强,哪怕住在帐篷之中,却也不敢彻底放松下来。哪吒更是如此,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时常是脑子还没清醒便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这种情形一直到封神登天之后才好上一些,两人一同住进了云楼宫中,内外有重重把守,整个云楼宫防成了一块铁桶,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他们方才睡得安稳一些。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哪吒的睡相终于不再如同伐纣之时一般拘谨,变得开放了许多,然而也已不再如同儿时睡一个觉能转上好几圈,常常睡前在这个方向,醒来已是睡到了床尾去了。
因而敖丙的步子放得很轻,生怕脚步声吵醒了他。
一直到走至哪吒背后,看他依旧睡得很熟,没有半分被吵醒的模样,华盖星君方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两分狡黠的笑意。
他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寝衣,长发披散在肩头,寝衣袖子将小臂都遮住了,敖丙便举起双手,将寝衣袖子捋到胳膊肘。做完这一切,他又思忖了片刻,两只手掌张张合合了几次,觉得掌中不够冰,复又凝出两块薄薄的冰片在掌中化开。
冷得他自己一哆嗦,天生水相的龙三太子这下满意了,方才又靠近去一些,弯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冰凉的两手快速贴在哪吒的后脖颈之上。

“啊!!!!!!”
哪吒正熟睡着。
那梦境里才到他将小龙抵在冰树之上,还未做出什么,便看到梦里的敖丙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他甚至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就天旋地转,被这梦境里的挚友一个用力过肩摔到地上,后颈冰得他觉得自己个儿整个脖子都要被冻住了。
他从睡梦中惊醒,神志还未彻底清醒,整个人已经弹跳到了地上,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不远处红木衣架上的混天绫自动飞至他面前,与他一并摆出迎敌之势。
一人一绫站在床对面,姿势又滑稽又可爱,叫床这头的敖丙忍不住笑起来,他以手抵唇,笑得肩膀颤个不停。
哪吒这才彻底从混沌的梦境中彻底回过神来,他四下看了看,见仍在三太子殿中,整个寝殿里除了站在他对面的敖丙再无他人,方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下来,他便扬起了脑袋,气急败坏道,“你冰我!!”
这小龙焉坏焉坏的,明知他这天生火相体温比旁人高许多,向来不怕热最是怕冷,在他最不设防的熟睡之机拿冰块冰他后脖颈!

敖丙才不惧他,冷哼一声,道,“怎么,就许中坛元帅拿混天绫捆我,还不许我报复回来?哪吒,可不能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

昨日哪吒气急之时便实在寻不到理由阻止,便胡搅蛮缠一般唤出了混天绫,这红绫跟他一条心的,火红色的长绫也不去捆别的,就将敖丙的双腿捆成了个粽子。
哪吒生怕敖丙还要再坚持要去药君殿,慌慌张张地便驶着两轮火光,从寝卧之中飞速逃离,只留了一句他去替敖丙看诊,叫站在原地的敖丙无奈至极。
华盖星君倒也没有那个执念非去药君殿不可,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见哪吒这般执着也便歇了那个念头,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寝卧门大开,已然看不见哪吒的身影了,不由无奈地拍了拍混天绫,叫它松开自己。
然而这红绫也是物似主人型,与哪吒一个脾性,仿佛生怕敖丙追出去似的,绫尾用力摇了摇头,一副宁死不松的倔强模样。
——与入魔之时也差不了多少。
敖丙心下无奈,又使唤不动混天绫,双腿又动弹不得,只好挪着小小的步子一点点挪动到美人榻旁倚靠下来。床榻实在太远,他懒得费那个劲儿,一心想着等哪吒归来再与他细细算账。只是没想到等着等着便睡了过来,醒来时已是不仅人已睡在了床上,身上甚至换上了他平日里穿的那套寝衣。
只是他气还未消呢,如何能白白被混天绫捆上一回,上一次乃是哪吒入了魔失去神志,便不好与他计较,此番这人可是清醒状态,敖丙便要与他好生算算帐的。

哪吒听他这话,心先虚了两分,连带着方才叫嚣的声响也弱了下去,讷讷说道,“我那……那不是看你身体不适,想着去看诊又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哪里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干脆就替你去得了。”
他试着将敖丙说服,倒是先把他自己给说服了,越解释到后面,语气便愈发坚定起来。
“……就是几副药的事情,你都反胃了,还是好生歇着才是正理。”

“哦?”敖丙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晶蓝色的眸中写满了不信,问道,“那你看诊归来了,可知我得了什么病症?”
哪吒将脑袋一梗,笃定道,“肠胃不适!”
没错,就是肠胃不适!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肠胃不适。
他见敖丙又有疑虑要出口的模样,生怕这谎话再兜不住给拆穿了去,赶忙在敖丙张口前说道,“药君给了一些丹药,叫你一日三……五餐吃下去,还叫我日日替你按胃俞穴,以神力温和疏通,双管齐下,方能起效。”

胃俞穴。
敖丙本对他的话生出了三分怀疑,然而在他说出这三字时,人下意识地一怔。他二人幼时学法术体术之时对奇筋八脉身体穴位都是聊熟于心的,胃俞穴在哪里他自是十分清楚。
在尾骨上方,尾椎两侧,乃是胃的正后方,若是往常,他不会想多,只是经由大半月之前那事,他却对这地方生出了两分畏惧。
当时他那腰窝处,可是被捏得青紫不堪,胃俞穴距离腰窝那般近,由不得他不想多。
敖丙眼中露出两分犹豫,他低声道,“吃药就可以了,按就不必了吧……”
那等地方、那等地方……还要将神力沁入进去,他本就对当日之事有过一些旖旎念头,倘若再叫哪吒……按,岂不是、岂不是……
倘若他再生出不好的旖念可如何是好!

然而他的拒绝听在哪吒耳中却叫中坛元帅一下子极了,哪吒立刻抬起了头,语气里满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斩钉截铁道,“不行不行,一定要双管齐下,不能单单吃药的!”
那固本培元的丹药中仙气如此霸道,叫混元胎尽数吃进去,又不得魔气的补充平衡,再给混元胎吃出问题来怎么办?
那小山楂出问题也就算了,敖丙可不能出事!它闹腾起来受罪的可是他挚友!

想到这里,他开始苦劝,道,“不能讳疾忌医的,药君说了什么我们应当听从才是。肠胃不适可不是什么小毛病……”
他想起来神仙早已辟谷,要真闹肠胃病其实不吃也无所谓,不由噎了噎,复又换了个说法,继续道,“肠胃不适可就不能吃好吃的了,厨房里做了酱香排骨、葱香牛肉、鲜虾鱼汤、酱肘子、酒酿圆子、上汤白玉菜……你都吃不了可怎么办?”
真不会馋吗?

事实证明,最了解敖丙的必然是他的半身魔丸,听他报菜名一般地报出了五六十道敖丙平日最喜欢吃的菜肴,还不等再劝上两句,华盖星君眼中已经带上了犹豫之色。
不行。
敖丙想,反胃不是小事,一顿不吃也就算了,可要是从此叫他不能再吃那些佳肴美味,那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这念头在他脑中徘徊了两三息功夫,敖丙的眼神便坚定起来,他点点头,说道,“哪吒说的对,肠胃不适不是小病,要早些治疗的。”
大不了这些时日哪吒替他按时,他在心中默念清心诀就是了,不过说来,哪吒当初入魔时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来着。
倘若、倘若,倘若他再寻个无人的僻静角落,再诱哪吒入一次魔,对挚友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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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胞宫位于脐以下,而胃俞则在脐之上,严格说来并非一处,但那混元胎贪吃得很,但凡哪吒的魔气侵入敖丙体内,便是不在胞宫,它都可以吸纳过来吞下。
因而哪吒并不是很担心。
他比较担心的是敖丙能吃出那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并非药君开出,而是与他往日里回回放在汤羹中溶解的丹药一模一样,倘若敖丙吃出来了,他便又要解释不清。

万幸的是敖丙并未吃出来,在他看来只是今日的朝食只有口味与昨日不同,里头蕴含的仙气如何倒是吃不出来的。灵珠乃是天地中那一缕仙气凝结成珠,世间之物于他来说都是补物,区别只是大补小补的差别。
昨日反胃过了,哪吒也不敢再停仙气补给,既然已经过了明路,那自然是直接取出白玉药瓶倒出一颗丹药叫敖丙吞下去。
彼时敖丙已经饿了大半日,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见着一桌子朝食早就饥肠辘辘,左手拿筷右手取匙,左右开弓夹着舀着食物,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看到递至眼前的丸药竟是空不出一只手来取过。
左手夹着最爱吃的椒盐虾,右手是海鲜羹,放下哪个都要了小灵珠的命,敖丙仅仅只是略微思忖片刻,就将头低了下去。
半张脸埋到哪吒的手掌之上,嘴一张一合,快速含住大掌之中躺着的那枚丹药,丹药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淌入喉咙。
你还真别说,这“药君的对症药”果真灵验,丸药才一入口,敖丙便觉腹中暖洋洋的,昨日那种下腹翻江倒海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便是看着面前一桌佳肴,都觉得自带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愈发美味起来。

他十分理所当然地吃了丸药,目光便锁定到了桌上满桌的朝食之上,左右手齐出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却未曾看见方才摊在面前的那只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起来。
哪吒怕他发觉,赶紧将手掌抽回来,可他掌中还残留着小龙吻过的触感,叫他心中一阵怪异之感。
分、分明之前两个人也互相投喂过食物的,敖丙着急起来是连他投喂的手指也会一并含进去,怎、怎么这回不过就是亲了一下手掌。
亲了一下手掌……
不对,就是喂了一颗丹药,什么亲手掌亲手掌的,敖丙才没有那个想法呢。
可他越是自我辩解,红色便越是上脸,等到敖丙吃了个半饱,终于将扎在八仙桌前的脑袋抬起来时,便看到他的挚友整张脸都红透了,耳朵尖更是冒出股股的热气,白烟一缕缕地往上飘着。
敖丙不由疑惑,他歪了歪头,问道,“哪吒,你很热么?”
莫不是他那三昧真火烧出了体外,将这身皮肤都蒸红了罢?

哪吒立刻一个激灵,梗着脖子掩饰道,“不热不热!没有热!”
谁热了谁热了,谁会因为挚友吃了自己手掌上的丹药,顺便还亲了一口就热意上涌啊!
谁会啊!!!
敖丙指着他的脸和脖颈,笑道,“可你都红透了哎。”

有点像……入魔的那时候,只是那时是浑身都染着一层红,身体又烫又热的,肌肤相触的地方都能叫敖丙感觉自己被他烫熟了。
不行,不能想。
敖丙摇了摇头晃去脑中骤然升起的画面,见哪吒杵在原地不动弹,便招手邀请道,“你站那儿好久了,不饿吗?朝食还是吃上一些吧,免得待会儿给我送点心时肚饿驶不动风火轮啦。”
哪吒既然都已热上了脸,热气腾腾的粥食和包子自然是不能吃了,敖丙思忖片刻,便起身给他舀了一碗冰镇绿豆汤,递到他的座位面前。

堂堂天师营神威凛凛的中坛元帅,像具提线木偶,手脚僵硬地循着挚友的话坐到了他自个儿的位置上。他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小便要坐一起的,挨得越近越好,因而这两个座位也是并排摆着,他方才一坐下,便碰到了敖丙的胳膊。
隔着两层布料,却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两人的体温差。

好热。
好凉。

像那日被他环抱住的,身体的温度。
像那日将他环抱住的,身体的温度。

两个人下意识地缩回胳膊,终于将两人紧贴着的双臂分开,哪吒慌忙地拿起桌上一盏绿豆汤,仿佛饿急了似的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喝得十分大声。
似乎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他方才的心虚。

怎么能,想那一日的事情呢,那是敖丙的遭难日,是他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他如何能……
如何能……
做这种对不起挚友之事!

他将一碗绿豆汤喝得声势浩大,敖丙却是在收回胳膊的下一刻别过脸去,极力掩饰眼中的慌乱。
他心中暗忖:好在哪吒饿狠了,吃东西吃得这般急切,否则定然会被哪吒看去他的异常,再细细盘问下来,难保他不会说漏嘴去。
小龙自小就不会说谎,对最好的朋友更是言无不尽,从未隐瞒,这些年来隐去的事也就仅此一件了。
两人各怀心思,这顿饭食竟然也平安无事地吃完了,一同去紫微垣中上值。哪吒按例送了三次饭食,早中午的点心并一顿正餐,第四回去时便将他的挚友接回了云楼宫中。
他算过,一日五餐补给五枚丹药,这些丹药足够供给一条瑶池中的锦鲤开智了,混元胎便是再能吃,也应当够用。
只是光吃仙气自然是不行了,需得辅以魔气,叫体内灵魔平衡,阴阳调和,那混元胎才能茁壮成长。因而等用罢了夕食,敖丙又去三太子殿后头的池子里泡了泡,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回到寝卧之时,哪吒便大着胆子上前来。
中坛元帅今日未曾陪他的挚友去温泉池子中沐浴,而是自己一人窝在寝卧中做心理准备。敖丙泡了半个时辰,他便给自己打了半个时辰的气,反复在心中预演,一句话盘算了七八遍,最后才敲定下来。

他鼓起勇气,故作镇定地朝着敖丙道,“你把寝衣去了吧,伏在床上,我替你按按胃俞穴。”
越是做出不在意、镇定的姿态,表现得就越自然,就越不会引起敖丙的起疑!
这是哪吒反复思索得出的结论。

敖丙嗯了一声,手放在寝衣腰带上,方才要解开衣带,又怔了怔,抬起头来问道,“不能隔着衣裳按?”

他也想隔着衣裳按!!
但是他那魔气如此霸道,手掌贴在衣裳上,定然会毁掉一身好衣裳,回头被敖丙锤也就算了,就怕敖丙生疑好端端的为何用这么纯正的魔气替他按胃俞。
哪吒强做镇定,语气变得十分坚决。
他道,“不能!快点,衣裳脱了,省得待会儿再闹肚子。”

一说闹肚子,敖丙也不再询问,快速将寝衣外裳去了扔到一旁的红木柜上,伏身趴在床榻之上。
华盖星君的身形出众,肩窄腰窄,伏在床上便形成了个十分漂亮的曲线,蝴蝶骨微微凸起,白皙细腻的背凹陷下去,正中间一条美人骨自肩颈一路延伸要尾椎,没入下衣之中。
这样漂亮的脊背曾经贴着他的胸膛……

哪吒脸色一变,手指用力刺入掌心之中,叫自己不能过分发散出去那样的念头。只是他纵使不断自我克制,心跳却如擂鼓,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在心中默念起了清心诀,好叫自己冷静一些。
这会儿敖丙寝衣都已去了,骑虎难下,怎可再耽搁下去?哪吒赶忙在床沿坐下,手掌覆盖在敖丙腰际两个凹陷下去的腰窝之上。

敖丙微微打了个颤。
这地方,曾经被入了魔的好友反复掐弄,收了锐利指尖的黑甲留下过深深的指印,一碰,便叫他想起那时的事。
敖丙赶紧咬住下唇,生怕自己的声音泄出去两分。
胃俞在腰窝上方内侧一些,虽是两个穴位,然而实际上整片区域都算是胃的正后方,哪吒也与敖丙提前说过大抵会按得全一些,因而等到哪吒的手指按上去之时,敖丙纵使心有疑虑,却也很快将那丝疑虑按了下去。
纯净的魔气顺着手指一缕缕地灌注到敖丙的背后,凝练的魔气几乎成了实质,将他的四根手指尽数缠绕上厚厚的黑雾。
这黑雾很快便被莹白细腻的肌肤吸收进去,源源不断的,仿佛里头有个小小的饕餮似的,若非哪吒神力强悍,又是混元珠魔丸转世,天地间的魔气尽数为他所用,还真有些吃不住这小饕餮的吸食。
魔气涌入体内,叫敖丙觉得身体暖洋洋的,灵珠的仙气也雀跃起来,腹中那枚小山楂更是高兴地蹦了两蹦。
它位于胞宫之中,位置偏下,如今还想着离吃的近一些,整颗软乎乎的小龙蛋便往腰后钻,牵扯得敖丙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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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好像。
好像那一日在光幕之中听到的,敖丙的低吟声。
哪吒还记得,他那时候双眼紧闭,然而声音就跟自己长了腿似的就往耳朵里钻,越钻越痒,越钻越痒,以至于他分明闭上了眼睛,却还是能在脑中看到与声音同频的画面。

他的手一抖,双手下意识离开了紧贴的肌肤,缠绕在掌中的黑漆漆的魔气也一并化烟而去。这浓郁的魔气补给猝不及防断掉,混元胎如何肯依。它都已经蹦到了胞宫的最深处,抵着它娘亲的后腰去吃魔气了,却还是被断了食粮,这小混元胎心下一急,便不管不顾地往敖丙后腰处使劲地钻。
敖丙的低吟声变作痛呼,他面色一白,伸手摸向后腰,神色惊魂未定。
“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撞我?”
他喃喃自语,手抚着一侧腰窝,莹白细腻的指尖按按这里又摸摸尾骨处,手指尖穿花蝴蝶似的不停在哪吒眼前动来动去,叫本就思绪不稳的哪吒面色愈发怪异。

中坛元帅嗫嚅了一下唇,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喉咙口却又生生吞下,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只曾经被混天绫捆住的手灵活地在白玉一般细腻漂亮的光裸脊背上跳跃。
他不说话,敖丙却是不肯就此作罢。华盖星君摸了好一会儿腰窝处,把尾椎并周围一片腰背都摸了个遍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便转过头来看哪吒,唤他道,“哪吒,你帮我看看我腰上有没有什么爬虫?”
要不然怎么会忽然这般疼,这疼来得还十分奇怪,仿佛是从身体里撞过去的,但敖丙自觉今日吃得也不算多,更不会食用生食之类的,应当不会误食了什么活鱼进去才是。
哪吒听他这么一说,神色更是一僵,眼见着敖丙见摸索不到什么,正要把手探下腰带,赶忙上前一步按住了他胡乱动的手。
哪吒哑声道,“别、别扒裤子……”
这伏在床上已经凸出了双臀的形状,圆润饱满,优美的股线处隐着衣褶,瞧着就够叫人口干舌燥了,现在还要去扯腰带,未免有些太不把他当、当、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从小龙的尾骨处上移,欲盖弥彰地看向他漂亮的蝴蝶骨。
声音像是从天外飞进来的,他说,“我帮你看看,看看。”

往常不觉得,现下他却觉得敖丙太过于信任他也不好,你瞧,就是因为太信任,入了魔都不晓得躲,叫他给欺负了一回。
如今都伏在床上了,也不晓得授受不亲的道理,这般肆意妄为……也不怕、也不怕他忽然入魔再欺负他一回!
哪吒这般想着,手掌却已经泛上了红意,整个掌中烫得能蒸煮一枚鸡蛋,他将泛红的手掌覆在敖丙背上,忽的感觉掌下的这具身躯微微战栗起来。

好烫。
好烫。
他的半身魔丸,这手掌怎的比方才还要烫了。本就是天生火相,如今烫起来,仿佛要在他腰上烫出个手指印来。
低吟声快要涌上喉咙,被敖丙生生吞了下去,五指收紧,将床单攥成了一小团。

不能想了。
不能想了。

清心诀!
清心诀!

两人默契地在心中默念起了清心诀,方才将一团浆糊的大脑还归清净,屋中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彼此迅速而正常的呼吸。
半晌之后,敖丙方才红着耳尖问道,“你有找到什么在撞我吗?”
“没有。”
“没有就算了。”
“那我继续按了?”
“嗯,继续。”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兵荒马乱,两个人分明心中乱得很,需得靠清心诀才能保持冷静,却偏偏面上谁都不露。
但其实动作间还是会露出一些端倪。
譬如说,他们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肢体的亲密接触,即便这在以往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只是今日,在这张床榻之上,坦诚相见的两个人谁都不敢逾矩一步。
生怕再叫自己回想起那一日的点点滴滴。

可他们本来就在亲密接触。
哪吒的手掌贴在敖丙的腰后,浓郁呈黑雾的魔气源源不断地顺着腰线涌入胞宫之中,只是这次,哪吒的魔气之中也带上了一丝警告。
他虽不知那混元胎能不能听懂,但他与敖丙生为混元珠之时,懵懵懂懂还是能晓得一些事的,最起码能辨别得出他人的情绪。
因而便将这种警告灌入魔气之中,一股脑儿涌到了胞宫中,叫混元胎好生吃上一顿。
那混元胎原本吃得好好的,等将这些魔气尽数吸纳,小小一颗软乎乎的龙蛋蓦地一怔,竟乖觉地往回钻了钻。
小山楂安安分分地回到了胞宫之中,本想餍足地打个滚,约摸是想起了外头爹爹给的魔气中藏着的警告,才刚开个头,便偃旗息鼓,乖觉地窝回了敖丙的下腹处。
哪吒看着它体内魔气仙气缠绕成一团,黑雾逐渐变为红光,白烟又化作蓝盈盈的荧光,两道光交缠着交缠着,便将它小小的身躯又变大了两分。
如今这混元胎,已是一颗大红枣的模样了。

“还真会吃。”哪吒小声嘟哝,却又不敢叫正坐在床上穿衣裳的敖丙听到,便大步跨回自己的床上,五心朝天坐得规规整整。
等到敖丙穿好衣裳,披散着长发下来时,便见到他的挚友已经入定,分明是个神君,看起来却宝光庄严,跟个和尚似的。
华盖星君这会儿心已经定了下来,又有衣裳蔽体,自觉不会叫自己对挚友起旖念,便放下心来,快步走到哪吒床前。
伸出纤长又带着微凉温度的食指,轻轻戳了戳他挚友的脸颊。
他笑道,“太师今日可要传教,怎么坐得这样端正?”

哪吒在西天灵山有一法号,正是通天太师,乃是如来座下弟子,身份非比寻常,却也只是光有个称号得来香火,却从未去传教宣扬什么佛法。
敖丙晓得,他哪里来的什么佛法,别说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哪吒连毽子都戒不掉,隔上几日便要与他踢一回毽子的。

这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带着熟悉的触感,就这样戳在脸上,哪吒分明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受到手指的存在。
他能“看”到指尖、指关节、指根,以及与手指相连的那只手掌。
那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的手,那根手指曾因吃疼而在他背上挠出深深的划痕,可惜因为他自愈能力太强,意识清醒后没多久便痊愈了。
倘若、倘若背上的划痕没好……

敖丙惊呼一声,手指抽回来,又将整个手掌贴在了哪吒的脸颊上,霎时间一阵冰凉覆上了半张脸。
他听到好友在耳边道,“哪吒,你脸怎么这般红?”
这入定还能叫人浑身热上脑袋的?别是走火入魔了吧。

入魔。
敖丙眸中闪过一丝什么,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在掌中凝聚出两块冰块,一左一右敷在哪吒两片脸颊上,直至他脸上忽然升起的温度降了下来,周身的魔焰也歇下去,方才将手掌撤开。
哪吒睁开了眼睛,眼睫缓缓张开,晶红色的瞳眸闯入敖丙的视线,华盖星君看着他笑,语气调侃,说道,“你修的这是什么佛法,怎么才入定便热上了脸,连魔焰都不受控制地钻出来了?”
说罢,他指了指床榻上被烧了一角的床单,那床单上黢黑一片,地上还有焚灰留下来的灰烬。
哪吒嗯了一声,含糊地说了个名糊弄过去,也不敢说他那是被敖丙一根手指戳出来的热意。
真是的,他想,幼时戳戳脸也就算了,如今两人都这般大了,按人间的年龄来算,都该成家立业了,怎么还能戳他的脸?

他有些怕敖丙又要来戳他,干脆便翻了个身背对着敖丙,寝被囫囵一拉盖住上半身,虚张声势地大声叫道,“都什么时辰了,还闹!明日不上值啦?”
上值自然是要上值的,不仅要上值,白日里还要哪吒叫起呢,敖丙总觉得这些时日觉也变得有些不足,平日里早早醒了,最近好像都有些困顿。
想到这里,他也收了玩笑的心思,起身从哪吒的床上下去,复又回到了自己床上,翻身上床。
只盼今晚会有个充足的觉。
神仙无梦,他却有些希望今晚能做个梦,便做那个诱挚友入魔的好梦罢。
也好圆一圆他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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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周围是一片深紫色的浓雾,雾十分浓郁,几乎见不到光亮。这雾怪异得很,分明应当是妖怪的什么术法,却叫敖丙自心底而生出一种欢喜来。
太奇怪了。
他开始四下打量,试图从这一片迷雾中找寻到一条道路来,然而一无所获,乃至于他想释放出自己的神力,却也只能当初一缕浅蓝色的光晕。
蓝色的光在他掌心中旋转,灵珠的神力不过释放片刻功夫,便被这片浓雾所吞没,很快便消失在大片大片的雾霾之中。
好生厉害的妖怪!
他乃混元珠灵珠转世之身,世上能吞他神力的除非一些包容万物的法器,还真没什么神君能够做到。便是与他一珠托生的魔丸半身,也仅仅只能借他的灵珠之力,想要彻底化为己用也是妄想。
他心下一惊,面色骤然一变,然而面色不过转变半瞬,便渐渐镇定了下来。
这世上确实并无多少人可以吞没他的神力,却也有一种情形不为常理可判,便是深处梦境之中。
神仙无梦,却也并非果真没有梦境,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倘若神仙六根不净心有所思,强烈念想之下,还真有可能做上一个十分合心意的梦。
而他入睡之前,偏偏就许下了那样一个念想。

他乃是在云楼宫中入睡,这云楼宫乃三十六天宫之一,又有李天王的兵将把手,不说有没有妖怪敢直上三十三重天,便是真溜上来了,怕是也无法突破重重阻碍入得云楼宫来。
更不要说他与哪吒所住的三太子殿里,还有哪吒设立的神力禁制,寻常妖魔一入得禁制便会被哪吒与他发现,想要悄无声息进来释放这样一片紫色的浓雾简直痴人说梦。
他在心中一盘算,愈发确定了此地乃是梦境,顶多这梦境真实了一些,他试探性地拧了拧自己的小臂,把他自个儿疼得嘶了一声,其他也便与梦境没有差别了。
华盖星君掌中化出他的罗盘来,散发着莹莹神光的星君罗盘测算一番,果不其然测出个小吉的卦象,他也便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罗盘被收回袖里乾坤之前,敖丙布在罗盘之上的神力依旧被吞了个干净,叫他万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这个梦境也忒贪吃了些,这点儿神力都要吃个干净。

既然确定了乃是梦境,他便不再多想,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只可惜走了约摸有个十七八步,周围的景色也未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片紫色的浓雾,看不清旁的什么景象。
此梦并非清醒梦,不受他自己控制,敖丙做下这个定论,倒是从心底生出了两分可惜来。
不过虽不受他心中所控,但梦境到底也是由他执念所生,若他执念顽固,倒是可以稍稍控制一下梦境的走向。
这般一想,敖丙便定下心来,不再执意往前探寻,反倒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镇定着开口唤道,“哪吒!”
周围的浓雾一阵不自然地波动,周遭的景色也开始扭曲起来。
敖丙眉头微微一挑,唇边荡开一抹笑意,他语气变得愈发温和,又唤了一声“哪吒”。
这声音落下,便见紫雾散开了些许,他在一片变淡了的紫色薄雾中见到了个人影,那人约摸比他高一些,头发张扬而肆意地飘在头顶,穿着一身入睡前的火红色寝衣,敞着上半身,正一边往他这边走,一边揉眼睛。
嘴里嘟嘟哝哝的。
哪吒一醒来便听得敖丙在叫他,神志还未清醒呢,人自己翻身站起来,只他才走上两步,便发觉出了不对。
这哪里还是云楼宫三太子殿,分明是一处不知名的秘境,紫雾弥漫,看着倒是颇合眼缘,只是不知到底是谁的术法。
他快步走至敖丙身边,见他身上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与他说道,“敖丙,你可知这里是哪里?怎么这般奇怪。”
敖丙如今还怀着身孕,腹中胞宫之中藏着个闹腾的混元胎,贪吃不说,还颇费神,害得敖丙每日觉都不太足,如今正是休憩的时间,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要睡不够了。
倘若被他知晓是谁在作祟,定将那人逮到天师营中好生拷打一番。

“我知道呀。”敖丙这样回答他。
星君水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松松垮垮地滑下一小截来,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许圆润的肩头。他却仿佛恍然未觉,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看向哪吒。
他嘴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是我的梦境呀,哪吒。”

哪吒如遭雷击。
不是,怎么就是敖丙的梦境了?
这就算果真是个梦,也当是他自己的梦境才对吧?
不对,怎么会是梦境!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一看便不是什么鬼的梦境吧?倒像是他二人被圈进了谁的禁制空间之中。
他抬起头来,晶红色的眸子认真看向敖丙,双手掰过他的肩膀,与他说道,“敖丙,这里不是梦境,这地方诡异得很,你别大意。”
他可真的怕敖丙误以为此地果真是梦境,从而失去了警戒心,虽说他定然会护着敖丙周全,但也怕有疏漏之时。
然而他的郑重其事却并没有引来敖丙的重视,反倒叫华盖星君颤抖着肩膀笑得十分开怀。
敖丙笑着回答道,“不愧是我的哪吒,在梦里也这般胆大心细,叫人十分有安全感呢。”

我我我我我的哪吒!
这样的措辞惹得哪吒一时间心跳加速,就差从喉口蹦出一颗心来。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面颊已经升起了一阵烫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最先烫熟的正是耳朵。

此地乃是敖丙的梦境,他自是不用再拘着自己的性情,也不怕对面前这个自己想象出来的挚友起旖念会对二人的感情产生不好的影响,便十分自然地去捏那只烫熟了的耳朵。
火热的耳垂落在温凉的指尖,两人皆是感觉到了奇异的触感。
倘若是现实之中,敖丙怕是会被烫得缩回手来,只是既然是梦境里头,自然就愈发随心了。
他不仅没有放手,反倒将食指和中指反复碾着这耳垂,直把自己的两根手指都烫得发了红。
他发出一声惊叹,“哪吒,你耳朵好烫呀。”
“你害羞了吗?”

怎、怎么这样说话!
哪吒僵在原地,晶红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眼前之人的影子,眉眼还是那副眉眼,面容依旧是小灵珠那副好看的面容,便是身段也一模一样,身上的气息更是毫无二致。
最主要的是,魔丸不会认错他的半身。
所以面前之人除了他的小灵珠,绝对不会是他人假扮。
可是,敖丙怎么会这样与他说话?怎会、怎会如此言辞大胆?

甚至于,都已经不仅仅是言辞大胆了,直接上手就摸!
上手就摸的华盖星君,很快便将手指从哪吒滚烫的耳朵上放下来,继而歪了歪头,看向一副十分不得体穿着的挚友,而后发出了灵魂一问。
他问道,“哪吒,你怎么还不入魔呀?”
他入睡之前,分明是期望哪吒再入魔一次的,虽对挚友产生了旖旎念头,但毕竟两人相处之时太过于自然,也就仅仅只有哪吒入魔那一次才有过激的行为。
倘若哪吒不入魔,敖丙反倒不知道两人之间要怎么做那种欢好之事了。
他从小到大环境都太过单纯,无人告诉过他情爱一事,若说打斗他会,处理公文他也会,占算卜卦更是不再话下,情爱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不过既然是梦境,那自然还是由哪吒来便是,入了魔的哪吒可会了,什么都会,尽可以全数交给他去。
想到这里,敖丙便开始催促,晶蓝色的眸中满是期待之色,说道,“哪吒,你快些入魔罢,明日还要上值,过些时辰你就要来叫我起床了。”
他已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辰在先前的睡眠之中,倘若后来做了一半,耳中听到天外传来哪吒唤他起床的叫声,怕是向来脾气温和的敖丙都要生出起床气来。
好不容易入梦一回,可得抓紧些时间。
平日里与挚友相处就足够了,既然难得入了梦,自然还是正事要紧。
然而他话音刚落,哪吒面色便怪异了一瞬,中坛元帅身体愈发僵直,他站在原地,拳头下意识捏紧垂在身侧。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怀疑地问,“敖丙,你……想见入魔的我?”
敖丙点了点头,坦诚道,“当然。”
他又不知如何主动与哪吒交尾,这种事自然还是入魔哪吒最为顺手,他只需要配合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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