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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tter Late Than?

Summary:

天使守则
第一条:保护好你的人类
第二条:(尽量)不要迟到

·25年七夕水仙联产贺文(重写版)
·CPSP无料本收录的第三篇

Notes:

·写于179话之前所以(。)请把这看作是原作魔改吧
·庆贺主人在迟到433天后终于回归!!!主人你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Work Text:

要圭有一个秘密。

 

“嘘——!”他的秘密努力地把自己团成一小球,还警惕地迅速往四周瞟了瞟,以确保这对话的绝对机密,“不可以告诉别人!连妈妈也不可以哦?”

于是要圭也跟着缩小自己的体积,蹲着挪动到拐角的墙根下——根据他的经验,这样是最安全的躲避方式,尽管此刻他还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所谓的大秘密又是什么。“嗯嗯!”他兴致勃勃地点头,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其实我是……”随着音量一同降低的还有他的高度,一字一寸,直到刚刚好与要圭视线平齐。是的,这个秘密长了翅膀(正如这世间所有的秘密一样),但什么事物但凡与要圭有关就注定不会和别人一样,妈妈说要圭是宇宙里最特别的小孩,因此这双翅膀一定比其他所有、比绘本里描写的翅膀都更加洁白丰满,在振动间还生发出一层光晕来,连午后的大太阳也有所不及。这样一双翅膀只会属于——“小圭的守护天使!”

要圭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泄密,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浮在半空中的另一双棕眼睛也瞪着他。

“……守护天使啊!”见要圭懵懵地没给出正确的反应,对面的一双手臂激动得挥舞比画起来,连翅膀都扑腾得更用力了,一下就少了几分圣洁,连光环也要往下掉,险之又险地被手捞起来扶回原位,真是好一番狼狈。
“就是要圭昨晚才看过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从诞生开始就陪伴在你身边,以你的形象行走,除了你以外谁也看不见,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你、保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啊!”

是哦,昨晚。要圭慢半拍地想起来。如果他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的话,昨晚一定会加倍认真地看好做准备的。他眨眨眼。昨晚,妈妈在床边坐下,刚刚翻开书,铃声就响起来,她只说小圭要自己乖乖睡觉,就离开去接电话了。搬家后的每个晚上都总是这样,绘本也总是翻开到同一页。要圭把压在膝盖上的书捡起来看,旁边配着的字里他只认得一个“天”,天上的云朵,他望着跨页上舒展的白色羽翼这样想——根本就不能怪小圭嘛!谁也没有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枕着孤零零的夜晚努力入睡时,他对书中故事的后续和自己的明天同样一无所知。

“所以守护天使是做什么的呢?”要圭尝试把眼前的生物和看过的图画对上号。除了翅膀以外,根本一点都不像嘛!在他努力的目光中,这生物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以你的形象”,说得没错,棕色的眼睛、左眼的小痣、微翘的鼻子和总是嘟起的唇,他长得跟要圭一模一样,连昨天撞到桌子的额角红肿都完全复制了,这副模样说什么保护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连天使自己也察觉到这一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卷了卷睡得翘起来的鬓发(关于天使要不要睡觉一事书上没说,现在看来大概是要的)。“嗯……虽然现在还很弱,但我会随着小圭长大也变得强大哦?现在的话主要就是陪伴啦,从小圭出生开始我就陪在你身边了!有我在,小圭绝对不会孤单!”他伸出不知道在哪蹭得脏兮兮的小手来,抹掉要圭眨出来的一滴眼泪。

“……那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你呢?”要圭抱怨道。至少昨晚他就没见到对方。他躺在床上,试图辨认门外模糊的对话,随着妈妈的语调起起伏伏好似漂浪。新家的天花板空旷得吓人,灯盏也光秃秃的,正好给天使飞来飞去的空间。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至少昨晚他就该在我身边,要圭这样想着,奋力睁开眼皮,不再眨巴眼了。

天使更加心虚了,要圭想帮忙收拾屋子却打碎了碗之后就是这副样子:把手绞在一起往身后背去;翅膀耷拉下来,落到地面上了;光着的左脚踩上右脚;最后再将头点到心口。“迟到总好过不到嘛。”他说,再扬起声调急急地保证,“以后我绝对不迟到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小圭需要,绝对会马上到达!”

要圭伸出手去拉他,把手心的汗都蹭到对方手里,正好紧紧地黏起来。“那你以后能一直陪我玩吗?”在这个陌生的新家,他连一个玩伴都没有。就算他每天能想出一叠新游戏,是世界第一的自娱自乐大师,在这里也毫无用武之处。

“现在是可以啦……不过小圭还太小啦,我不能一直显形的。要把力量存起来到关键时刻用嘛。其余的时候,虽然小圭看不见我,但我也一直在你身边哦?”像他一样,天使也渴望快快长大。这愿望有时太过强烈,衍生出一股不甘心来,怎么连天使也不能一夜间长大?

近来他好像总是说让别人为难的话,要圭不幸地过早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我怎么知道你一直在?”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要圭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失望地偏过头去,继续用力睁开眼睛防止眼泪掉下来。他想松开手,把它们藏到身后去,却被对方牢牢粘住。

“但是!”天使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大约是代替了翅膀的振动,“我每一年都可以来见你!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到来,你就能马上见到我。怎么样?这样能证明我一直紧紧跟着你吧?”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几月几日几时几分?要圭说不清楚,他还没学到那里呢。而天使的国度也没有时间。一定有另外的度量。他们一齐抬头,看见蓝天深邃而旷远,白云像舒展的双翼滑翔在其间;他们一齐低头,看见金风游过地上的落花,黑色的蝉蜕就摇晃着浮到表面。这个时候恰巧骑在夏天的尾巴尖上,当它到来,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会察觉。

“你发誓?”


“我发誓绝对不会迟到!”


“那我们来拉钩?”


“我可以把小指也给你哦?天使的话,就算吞一千根针也不会死。嘿嘿,但我还是会遵守约定的!谁会对自己说话不算数呢?”

要圭勉强满意了,眨掉泪水笑起来,更加满意地看见对方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他拉着对方站起身,一边警戒四周一边沿着墙根走。

“我们要去哪?”天使扇动翅膀掀起一股凉风,吹干他们额头上的细汗。

“来的那天我看见秋千和滑梯!妈妈一直没时间陪我去呢。”要圭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吧?”

“当然啦!”天使看起来一点意见也没有,亲亲热热地贴上来,和要圭玩追影子的游戏,“我太想荡秋千了!咳咳……总之,只要小圭需要我!”

要圭埋头往前走,不让天使注意到他在偷笑,他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朋友,而对待朋友就要这样宽容。这就够啦,他才不会问对方从什么地方来,又要什么时候走。因为要圭是个聪明的小孩。而聪明的小孩总是太早知道,这样的问题是离别的预兆。就像秋天的预兆一样。对待这些预兆必须小心,必须慎之又慎,它们比蒲公英的绒毛还要脆弱,呼气的力度大了也会摧毁它们。要圭从和爸爸分开、搬到新房子来这件事上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要圭的秘密很安全。

 

这一年他果然没有迟到。不过和晚霞一起准时现身在要圭面前的人形太过莽撞,差点就要撞上了妈妈的鼻子,幸好妈妈一无所觉。“我是属于小圭的,其他人都看不见啦!否则估计会吓妈妈一跳吧?”

他跟要圭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和妈妈也长得很像,扮起相来事半功倍,“哎呀呀!我可没有生出双胞胎来啊!”要圭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她会说,哪里进了只大老鼠了?”天使敛起翅膀降落到要圭身边,也乐不可支,上气不接下气地接着学,“妈妈不知道,不是一只,是一对呢!”

有一个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的朋友,这样说起来好像有点吓人,聪明的小圭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他可不想吓到妈妈,而这个社区里也没有同龄人可供打探。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一个伙伴?

“嗯……所有人都有吧?不过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能看到。”他看着自己歪歪头,“我们能在一起,那是因为——”“小圭特别厉害!”要圭默契地接话。

 

“我们家小圭这段日子总是自言自语,这样正常吗?”妈妈紧紧搂住要圭,望向对面怪模怪样的白大褂。另一个要圭也紧紧贴着自己,一丝缝隙也不留。他们可一点也不想打针。“他看不见你吧?”“应该……看不见吧?”他们的胆子并没有因为变成了两个人就增大一倍,天使缩起来,把自己埋在翅膀下;要圭则侧过身,环抱住妈妈的腰。

“您不必太过紧张。很多孩子都有假想伙伴,这是很正常的,还对孩子的语言表达、思维记忆和社会技能的发展很有帮助呢……”

“我才不是假的!”天使大叫着从翅膀底下钻出来,飞到桌子上方团团转,“你知道我不是假的!”要圭连忙点点头,他也不是分不清真实虚假的笨蛋呀,别的不说,他们俩一起创造出来的游戏肯定是真的,便便球当然是真的。“他肯定是那种,从来没能见到自己的天使的那种人!哼!”要圭第一次知道自己生起气来会变成一只扑腾的大鹅。

“……不过,适当接触更多同龄孩子会对他的情况有所帮助。家长也需要多多留心孩子的情况……”白大褂还在滔滔不绝,而要圭在判断出他不会给自己打针之后就由他去了。聪明人从来不浪费时间。

“我倒是不反对多交朋友啦。”要圭对他的天使说,摊开的手心接住一片落羽,“不过谁也比不上你嘛。”他实在很擅长哄人,在哄自己方面更是特级专家,“除了你,谁还会一直陪着我呢?”
“没有人!”天使抱着臂表明立场,大声答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一点都永远不会改变。”书上没有说的是,天使这种生物除了爱掉毛以外还有个坏习惯:他们总是太过骄傲。
“当然啦。除非——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都说了绝对不会!小圭太坏了!!”

就因为多说了这一句,要圭不得不在回家路上一边装得若无其事答妈妈话,一边应付他闹脾气的天使。“那个讨厌的白大褂还说,长大了你就会忘了我。”天使抓住要圭空闲的那只手,愤愤不平地一路飞一路抱怨,“我每年都出现在你面前,看你怎么忘!就算忘了我也会让你重新想起来的!”

 

“你没有忘记我吧?”天使一冒出头来就叫道,“我可没有迟到哦?你看!”他挥舞着手里的叶子,“今年第一片变黄的叶子!”

倒是要圭被他吓了一跳,险些把球丢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他玩得太过入迷,而末路的夏风又太过微弱,这个讯号真是很容易被错过。“好啦好啦,”他冲一年未见的天使露出一个笑容——他每天早上都对着镜子练习这个,也许他早就看腻了,果如天使所言一直都在看着的话,“没有忘记你!”

“小圭?”对面的人困惑地歪了歪头,举着的手套里还是空空的,卖可怜似的摇了摇。“这是谁呀?”旁边的自己也歪着头打量,扑扇着翅膀拨弄他的刘海,在二人间卷起一股来而复往的小风。

一个人的注意力实在难以平等地满足这两只人形犬,也许伙伴一个就够了,而且不偏心实在是不可能嘛,要圭老成地叹了口气,他扬高了声调:“小叶流!今天先到这里吧!”蓝色的脑袋垂下去,金色的那个呢,就得胜般高高昂起(你知道的,天使总是这样)。

“小叶流是谁呀?”天使落到地上,霸占住了他的半身。不落地不知道,这一年来要圭竟长了好高!未更新的肉身竟然还比要圭矮了小半个头。天使干咳一声,连忙把自己拔高到同一海拔,这才继续不依不饶要一个答案。

“小叶流和我一起打棒球,他很厉害呢。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要圭狐疑地眯起眼,唇抿起来便显得很严肃了,“怎么会不知道?”

“呜啊啊!我是你的天使又不是他的!不显形的时候我就只能看见你啊!”天使大感冤枉,又扑腾起来,“都怪棒球啦,你开始玩这个以后我就太紧张了。万一手受伤怎么办?万一摔倒怎么办?万一球砸到脑袋怎么办?耗费的能量超级多!我什么别的也做不了了嘛。而且就算这样也没能阻止你的手磨破……”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要圭摊开手掌看了看,掌根处有浅浅的一团血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除此之外,他身上干干净净的,确实很少受伤。小叶流的膝盖可是还青着呢。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放过了自己的天使。“谢谢你嘛!”他主动蹭了蹭那团羽毛,不在意沾到身上的碎绒羽,“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去宝谷面试哦?那个也拜托你啦!”

“天使没有那种功能啊!”从翅膀根一路红到脸颊的天使意意思思地挣扎了一下,实则很受用地依在要圭身上,“况且我一点也不会打棒球!”

 

“打棒球原来这么难!”两个要圭一齐感叹道。

“这也太累了!”要圭说。

“这也太危险了!”天使说。“有一万种死掉的可能啊!”

“累死也算是一种吧?”

天使把翅膀展开,造出一张羽绒沙发来,供筋疲力尽的要圭依靠。他们俩一起望着不远处加试投球的叶流火。

“他的天使一定会崩溃的。”毛茸茸的那个要圭说。

“他会受很多伤的。他的那个天使不像我的一样能干。”汗津津的那个要圭说。“他们说,小叶流是棒球天才,天生的投手。”棒球使要圭叹气,“你见过他的天使吗?”

“没有呢。大多数人的天使太弱,以至于无法和其他力量交流。”天使也学着他叹气,每叹一口,便有一根毛从大翅膀里飘出来,惹得要圭打了个大喷嚏,也顾不上叹气了。“这么说来,小圭是天使天才咯?天生的!”

“这个说法也太难听了吧!”要圭在羽毛中心模糊地抱怨道,“做这个天使天才有什么好处呢?”

“保证你会不死于棒球!累死也不会!怎么样?天使来保护你不受伤哦?”

 

“我没办法保证你不受伤!”天使跳着脚叫道,他一着急就一点也不像天使了,只是个长了翅膀的幼稚鬼(说不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没长过),一只勇猛过头的白鹅。“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不打棒球了吗!我们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玩!”他掰着手指数起来。

“小叶流太可怜了。他没办法不打棒球。而且他的天使还那么弱。”书上有没有说过?一个善良勇敢的人才会拥有强大的天使。“你说了我是天使天才嘛。交给你咯?”

书上还说了,守护天使会竭尽全力帮助主人达成他们的愿望。“我可保证不了!”要圭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把自己气哭呢。不情不愿的天使高高飘起来,把翅膀刮出了台风的动静,简直是从头到脚写着一行大字:我很生气,还不快来哄我?

要圭像拽风筝一样把毛毛的自己收下来,按着羽根逐条羽毛捋平,把大毛球的体积压缩回去,驾轻就熟地哄到:“我保证,我来保证!我会很小心不受伤的!”他握着自己的手,不用什么胶水就能牢牢粘住,“来吧?我们去买雪糕吃吧?”

“如果你受伤的话,我会替你的。”天使还没抽噎完,又忙着舔融化的甜水,简直像是故意含含糊糊地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想让这一切显得不那么像个承诺,因为知道自己力有不逮,像句空话。而说大话是违反天使守则的。

“如果你真的想的话,就去打棒球吧。天使是为了主人的愿望而存在的嘛。”

“那你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呢……如果能替你受伤,大概会损伤本源的力量吧?不过只要主人没事,天使是不会死的啦!我还没见过受损的天使呢。听说最严重的时候,天使意识涣散,必须回到主人的灵魂里去呢。”

“伤到头的天使也会变成傻子吗?天啊,你已经不能更傻了。”要圭故意开他玩笑。你得承认,跳脚的大毛球真的很好玩。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被惹毛了的天使要圭毛茸茸地走开到三米开外。

 

 

当然啦,天使是没有权利不理主人的。不管被气得如何叽嘹暴跳,他还是会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

天使,不管他嘴上怎么放狠话威胁,都还是会在每一次夏天的尾巴拨弄树梢的时候遵守约定准时出现——先是大叫着控诉这过去一整年来拯救了要圭多少回,其中又细分为阻止了被球砸到几次、运动不当拉伤摔伤几次、和队友对手不睦被瞪死几次、被教练训斥致死几次,凡此种种均有清单;然后再大叫着拖要圭去吃零食甜品——因为天使的国度没有、棒球的国度也没有这样美妙的造物,不得拒绝不得反驳,不然要圭将见识到掉毛大鹅的威力;最后是在半夜用翅膀裹住要圭,一一细数变化并逐处复制更新天使的肉身,偶尔的偶尔,在看到那些新伤旧伤时,天使会因为自责和羞愤而把自己气哭,而要圭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第二天人类和天使双双黑着眼圈像游魂一样飘来荡去——那样子一定很诡异。

妈妈皱着眉,教练黑着脸,清峰叶流火盯着他,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怀疑。

还好守护天使的存在对于人类社会来说仍然是个秘密(“科技发展毁了天堂!”路边的传教士发给他一本小册子,被要圭用来给热得吐舌头的天使扇风),而青少年失眠症的患病率已攀到39%,要圭不必费心去另找借口。

 

 

要圭的秘密实在脾气很坏。

 

“你根本就是忘了我!”天使尖叫着扑上来用翅膀打他,嚎出了电视剧里刁蛮女友的经典台词。

而要圭是那个将被观众一边可怜一边唾弃的男友,一脸的空白和麻木,已经无力去应对乃至解释。在天使不在的这些日子,棒球已使他累得放弃了天堂。麻烦的,麻烦的天使,享受他们的守护,就得对他们的脾气照单全收。统御世界的不知道哪位主啊,仁慈的您,为什么给世人派来量身定造的主人呢?

也许这次确实错在要圭——他根本没意识到此刻已经是约定的时间点。这么快,夏天就要结束了吗?就算躲在捕手面具后,要圭也怀疑自己没能藏好那一瞬的恐慌。

 

天使从半空中冒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牛棚给前辈接球呢。他望向前方,看着那只白色的小球脱离投手的指尖,旋转,旋转,再有一个心跳就将抵达。要圭抿了抿唇,前辈投的球跟他的手套位置根本不一样。但那是前辈,而要圭刚刚取代了他原来的捕手,因此,除了忍耐以外要圭什么都不该做。他调整了手套位置,像捕猎的猫盯着鸟儿那样盯着那只球,把视野缩小到只容得下那一团白色——一大团的白光就在这时突然炸开,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界:天使像一只被真空压缩了太久的羽绒抱枕,一朝得以释放,就“噗”地膨胀开来,那威力赶得上人类的闪光弹,还附带了针对呼吸道的攻击。

可以想见,被这么一道天国之威袭击,要圭是不可能好好接住那个刻意刁难的球了。他只来得及猛地撇腿往下一坐,凭着先前对棒球运动轨道的分析,用身体去迎。球打在他心口处,“咚”的一声几乎把胸膛也洞穿。幸好要圭的心从来比旁人顽强,不仅仍在跳动,而且越来越猛烈,力度足以把一枚棒球弹回正确的轨道——它终于安稳地落到捕手手套中。直到此时,要圭才发现额前背后的热汗忽已变冷,沿着紧绷的肌肉流淌,流到哪里,哪里就一片冰凉,连那河道的轨迹都清晰可感。

“哔——!”监督尖锐的哨声响起,一支错误的强心针扎进要圭的动脉,使他的心超速奔驰,大约已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要!你怎么回事!”对监督来说,球儿间那点龃龉一眼就能看透,也懒得插手,只虎着脸吼道,“你们俩!今天就到这里。耐力训练,绕着球场跑二十圈,去吧!”

要圭站起来朝监督鞠躬,走到板凳处开始解护具——他神色自若,好像不是刚刚被当着全队的面训了而只是散了个步,不,他一点也不难过,毕竟前辈还在凶狠地瞪着他,毕竟叶流火中断了投球动作正向他看来,毕竟他的天使已经代替他开始大声哭号。

“我就知道!”天使飞在他身旁,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叫,“每天都骂你!怎么不说那个大个子?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老头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白色的翅膀轻轻地扑扇,暖风吹干了要圭的汗水,却对天使的泪水无计可施。“每天都害你受伤!我就知道有个天使的人被钝器击中心脏,当场就死掉了,那个天使也被放逐了!还好我来得及时!”

要圭正面向前方匀速大步奔跑着,听了这话也没有扭过头来,只转动眼珠,赏给天使一个凉凉的眼神。“不然我就正常接住那个球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后一句话太锋利,要圭把它吞了回去,人不能这样伤害自己的守护者。但说真的,傻乎乎毛茸茸的天使本来就是棒球场的反义词。

“什么啊!”天使心虚地啾了一声,“我出现,我出现当然是因为……”他把目光移开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掀起了一股小风,软软地扫过要圭的脸颊,“因为约定的时间到了啊!天使是绝对不能迟到的嘛。”

“等等……不对!你怎么这样问我!”抓住了一丝翻身的线索,天使立马又高高地飞起来俯视着要圭,“你该不会是根本不记得了吧!”

世上有多少个十二三岁的青少年还在相信圣诞老人和守护天使?要圭当然不会把这件事画在日程本上。但他也没有忘记,大概吧。这回要移开眼神的轮到要圭了。他只是没有全身心期待这天的到来(大概没有一个球儿会期待吧)。

炽热的,疼痛的夏天真的已经要结束了吗?对于宝谷的要圭来说,那意味着只剩下一个夏天了。他望向前方,见一棵老树正靠在球场的入口处,被风吹得颤颤巍巍。从那树冠中不是分明还传来蝉鸣吗?也许是天使弄错了,因为他太着急见他。这么想着,要圭回应的速度就慢了一点。

“亏我还着急得要死生怕迟到!”天使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认,把那模糊的笑意当作了嘲讽,“要圭是个冷酷无情的大坏蛋!”他才刚刚大哭过,一双眼圈红得好似噪鹃,只不过是少见的白羽种,大概会是只被当成异类踢出族群的小可怜。

虽然应该有很多人在背后这样评价过他了,可被人当面说出来还是第一次呢。要圭更想笑了,但为免他的天使更加生气,又很是艰难地憋了回去。在这个年纪能够诉说或难以言明的众多烦恼里,哄好一只坏脾气的天使大约是最轻盈最简单的了——至少这个他已熟能生巧:

要圭放缓脚步,到那棵树下刚好能停住。他破天荒地反抗了监督的处罚,只为了在树荫下和他的秘密讲悄悄话:“不会的哟,要圭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如果撒谎的话,就让我……”他还没想好要发什么誓。

“不许说!”守护天使对毒誓过敏,急急地叫起来。真是太好猜了,要圭快要藏不住笑意。天使的金眼睛转过来,狐疑地盯着他瞧,要圭连忙摆出了还在练习的捕手微笑:还有一点小破绽的镇定自若。

“真的吗?”

“我保证不会。”要圭把天使拉下来,让他的赤脚踩着自己的鞋面,一边用手去梳理那扑腾乱了的飞羽一边哄骗,“绝对。”

“那好吧……”天使直直地展开翅膀,享受服务。明明他已经没在扇动,却不知道哪里又来了一阵风掠过,吹得树上掉下个黑乎乎的东西。他们一齐低头去看。

一只蝉躺在地上,六脚朝天,已经不动了。

 

 

这就是天使还是天使时,最后的记忆。要他自己来说,他可干得相当称职啦。(除了第一次以外)从来没有迟到过,一直守护在要圭身边——这人比所有队友受的伤都要更少,考虑到他非人的训练强度,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在夏天的尾巴上,一年一度的会面,差一次才到十次,是道不闭合不完美的轨迹。

九次相见实在是很少,假如不是他和他有着同样的身体同样的灵魂,假如他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假如他们不是要圭和他的天使的话,大约已经要相对陌路了。书上还说了,天使是不生不死的,他们不会成长。所以就算你问要圭的天使,要圭是怎么从一个早慧的小孩长成关东第一智将,又是怎么从什么都不肯放手转为想要放弃一切,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这一堆问题天使也是糊里糊涂,天使还以为他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错哩!

不受伤不代表过得很好嘛,做着想做的事情也不一定就幸福,这么简单的道理,天使是不懂的。

这是书上没说的关于天使的第三个缺点:他们从来没有当过人。

 

 

如果那一切没有发生,对他们原定的第十次相聚,他本该准时赴约的。

 

“要圭的天使,你知道错了吗?”

“这怎么能怪我!”天使委屈地鸣叫了一声,那声音近似于被雨打湿的雏鸟。是的,这是翅膀的副作用,尽管他们不承认,天使们都是鸟类的远亲。“发生什么事了?”

“要圭可是差点死了。”

“怎么会!”天使大叫起来,“我明明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掰着手指数,“我没有让他受过会留下后患的伤,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他,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身边也有同伴,哪怕他为了看电视睡得有点少也比多数同龄人都要高!”他急急地挥舞着手比画,“在你叫我来的前一秒,他还要去见来挖角的高野监督呢!”

“这是事实。”那声音叹了口气,“要是你不懂的话,就自己去看看吧。”

 

 

要圭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天使的三大缺点引发的后果。前因种种,看到此处的人大概也就明白了。

到底是要圭的责任比较大呢,抑或天使的错比较严重,他们本该就这个问题好好理论一下的。但是要圭才刚死里逃生,而被逐出天堂的天使呢,自然也被剥离了身份——他们都失去了一部分自我。他们放在一起倒是刚刚好,连那双向的缺口也能吻合得浑然一体,比齿轮更严密。

新的“要圭”——集天使与凡人(是的,此处没有恶魔)的特质于一体——就这样运行起来。

不论天使情愿与否,做了人就得结结实实地落到地面,再也不能光着脚飘来飘去了(为了平衡,脚不沾地的游魂换成了要圭)。这一趟人间能不能让他学会“守护”的真正含义还是未知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对改掉他的坏习惯一点帮助也没有。

 

 

要圭仍然爱掉毛。

 

“这太难了哇啊啊啊!学不会嘛……”他把自己变成张毯子铺满了书桌,“怎么可能有人能一天记住这么多配球!智将!做不到无理无理无理无理——”这魔毯活泼过头,不仅在桌子上卷来卷去,还长出了双手不停地扒拉自己,扑腾间弄出了一个大毛团,从那当中飞出了好几根金毛。

“你看啊!小圭都脱发了啊脱发!再这样学下去要变成秃子了!”

智将面对这套撒娇不为所动,只淡定地抬起一只手,拈起沾在胸前的一根头发,吹蒲公英一样吹还给主人。

不会的,智将心说,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之前你掉得更多,掉了整整十年,仍然是蓬松饱满的一大团呢。

 

 

要圭仍然很骄傲。

 

“智将你看到了吗!我!再见的两分长打!”他在路上倒着走,面向跟在后面的自己张开双臂上下挥舞,得意得简直要飞起来。智将疑心自己从午后滚动的炽热空气中看到了翅膀一闪而过,甚至还有股小风扑面而来。

“嘿嘿!不愧是我!”他把手臂收起来,先是垫在脑后,又忍不住再伸出来看看掌心,要回味上面残存的打击手感。为了验证,还要挥一把空气棒击一回空气球,他自己给自己配音:“锵——”又沉下嗓子学解说,“要圭选手,全垒打!”

智将只庆幸外人看不见现在的自己。那不是我,他挣扎着想,要圭从来谦逊,打出全垒打也不会面露喜色;要圭从来理智,绝对不会在大街上打空气棒球。他假装感觉不到那些来自路人的奇异眼光,他们看的不是我。

“诶——智将也替我高兴一下嘛!”他是绝对不肯好好走路的,蹭地贴到智将身边,硬要在三人宽的路上和人挤着走,“我可是你教的哦?来为我骄傲一下吧?我们去吃芭菲庆祝!”

才不要,智将给了他一个白眼,现在骄傲也太早了,某人该不会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吧。等到真的超越智将要圭的那天再来庆祝还差不多。他不会介意在葬礼上提供芭菲做甜品。

 

 

要圭仍然不太像人——总是不合时宜,不管不顾,只是一只社会化做得太差的家雀。

 

“不,我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智将总是不听别人说话!”

“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智将一点也不想在比赛前的更衣室里和他吵架。

“不讲理的分明是智将你吧!”他叫起来,为了不被队友听见,声音压得又细又急,像只跳脚的鸟。“别再说什么消失不消失的鬼话了!再听见一次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好吧,智将叹了口气,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胡闹。作为神秘人外生物或残缺的人格,这家伙不是一直都这样么。主人总是骑在智将头上,而智将的哄人技巧已经炉火纯青。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双方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不说了。现在深呼吸,吸气,好,呼气。冷静下来了吧?”智将摸不到身体,只好直接去捋他的灵魂,“他们的一棒很会选球,最好……”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智将昨晚已经念叨过一遍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他被从头到脚地顺了一回毛,又开心起来。

智将有时怀疑对方脑子只有一颗豆那么大,里面只能装一件事,才能情绪转变得那么迅速。

“不过你别想转移话题!哼哼,等比赛结束了,我还是要跟你聊一聊,坏毛病是不能容忍的!”

哎哟,智将移开目光,看来还是不能背后说人,在心里悄悄说也不行。

 

 

要圭仍然很爱迟到,总是在错过自己约定的时间点。幸好,所有人都会原谅他。

 

“啊——小叶流!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

智将站在叶流火旁边,抱着臂瞪着他。

 

“呜哇,大家怎么都到得这么早!诶?是我晚了么?难道我记错时间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嘛!给你们这个!嘿嘿,超——萌的手机链,正好一人一条!我刚刚挑了很久颜色呢,怎么样?”

智将站在人群之外,目光不成焦地落在他背影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所有日程时间记得清清楚楚的聪明人没有出言提醒。

“诶?你要这个?不行不行,这个是特地留给智将的!”

 

“等夏季大会结束之后我们聊聊吧。”他难得正色,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智将,可怜兮兮地作出请求。

智将无法拒绝却也不想答应,只好移开眼睛,不和他对视,模糊地应了一声。

“那就说好了哦?”这就是一个约定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智将睁开眼没看见人——他心里升起细细的一把怒火,几乎难以置信,这个家伙又一次迟到了。是的,只是迟到,并不是失约。智将这样相信,从他认识他以来十二个年头,在前者上这讨厌鬼前科累累,然而也总是在他身边,从未失信。一天,两天,到夏天结束的那一天,他总会出现的。

人该对天使有点信心——毕竟这信仰就是天使赖以生存的一切。

 

 

“要圭的天使,时隔两年,你现在明白了吗?”

“哇啊啊啊什么啊!快把我放回去!我还要比赛!我还和人有约!”天使急得原地一阵扑腾,和翅膀分别太久他已经忘记了怎么用他们飞翔,不过用来扇上司巴掌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还想回去?你要放弃天使的身份吗?”

“谁还要当什么天使!虽然守护什么的我还没有完全明白,但至少有一点,我在他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时候,他要好多啦!智将要圭这个人,就是得时时刻刻陪着才行。”
“你……”

“哎呀不跟你说了!快放我回去,谁知道我已经迟到了多久!”

 

 

要圭再睁眼时,关于天使的这一切都从他的脑子里离开了,纯白的羽翼也隐藏得干干净净。要圭再也不需要这个秘密。

他毫不掩饰地来到这世界,坦荡一如新生。我是谁?这里是哪里?这些问题他都没有答案,唯独对“要去哪里”无比清晰无比急切:他还有一个约会要去赴呢。

“智将!”他叫道,像鸟儿投入树的怀抱一样,一头扎了过去。

那个人在手里转着一枚叶子,刚从浓绿转为金黄,颜色和他们的头发一模一样。智将抬起头来,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那意思他也懂得,抱怨、不满和一点点没能藏好的如释重负:你迟到了。

要圭停在他脚尖前,摸摸鼻子,同过去许多次一样撒娇耍赖索要一个原谅(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亲亲热热地把脸颊放到他手心盖住那片秋叶,毫不羞愧地笑:

“我迟到了嘛!不过,迟到总好过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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