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00
喝下杯中的最后一点烧酒后，黄书妍第三次看向长桌末尾。
坐在她旁边的李夏英其实每次都注意到了，但她决心要逗逗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于是她在杂乱的桌上找到半瓶啤酒，在黄书妍求饶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给对方吨吨倒了大半杯。
“喝一点吧，一会儿你会想喝更多的。”李夏英冲黄书妍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夏英姐……”上午卷好的头发，经过一晚上的油烟酒气摧扰，已经变得像她的心一样疲惫，“我真的喝不了了……”
李夏英明显很有经验，用尖巧的下巴点点桌子另一边男人扎堆的位置：“你在看崔课长吧？”
“……？”黄书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啊，还是说你更喜欢崔代理？”李夏英眯着眼睛笑起来，“两位崔都很帅，是我们部门的招牌呢。”
意识到自己的偷看一直被前辈收入眼底，黄书妍本就因喝酒而发热的脸更加通红。
“没关系啦，我们私下都说他们两位真该去出道的。看见好看的人移不开眼是人之常情。”
“……没有移不开眼。”
李夏英没有理会小实习生无力的反驳，继续兴致勃勃地发问：“你对他俩印象怎么样？”
“……崔课长很帅，很能干，还很受欢迎，有点雷厉风行的感觉……就是不笑的时候有点可怕。”黄书妍迅速瞥去一眼。对面几个男同事似乎正说到兴头，大笑起来。两位被提及的当事人并不在其中。“代理也很帅，感觉性格很好，也很受欢迎，话挺多的。”
那边两位正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面对面坐着却一句话也不聊，只是皱着眉在低头看手机。如果再多加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两人的餐具、酒水摆放十分泾渭分明，和旁边早就分不出谁是谁的同事们对比强烈。
“哦……”李夏英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也没评价印象的对错，“那你有更倾向的一款吗？”
黄书妍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忙摆手：“我就是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想法。”
看自己的小实习生慌忙撇清关系的样子，在公司工作五年的职业女性大笑：“没关系哟，我们不反对职员内部恋爱的哈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女生百口莫辩。
“不过，喜欢的话还是看看就好，他俩身上穿的戴的随便一个都够我大半年工资了，而且两个都有点空降的意思，不是我们普通人招惹得起的。平常团建也从来不来，今天听说是部长亲自邀请才给个面子。”李夏英转着自己的酒杯，想了想继续说，“而且两人的关系呢，说实话有点……”
黄书妍脑海中浮现出两人严峻的表情，斟酌道：“……有点微妙？”
李夏英摇摇头。
黄书妍猜测：“……尴尬？”
李夏英还是摇头：“说实话有点剑拔弩张。”
“———剑拔弩张这个程度吗？！”八卦的铃声就这么响起，黄书妍求知的目光紧锁这位吊人胃口的前辈，“这肯定是有什么故事对吧！”
然而李夏英摆足姿态，偏偏在这时不肯再说了：“社畜的低级趣味小游戏，那就是八卦职员。我们书妍还是自己去发现吧。”
李夏英说得还是委婉了，不是“有点”，而是“十分”剑拔弩张。崔课长和崔代理，根本没打算藏着掖着他俩可谓差到极点的关系。虽然理由暂时未知，但没有哪个正常成年人会在一周之内吵三次架，且每次都感觉有升级为斗殴的危险。
但从这点也侧面印证了两人后台够硬，因为他们再怎么吵也不见部长来批评或换组，而且每次吵完都会给被波及的办公室同事们点些下午茶什么的。
“给沉闷的上班生活增添趣味，”同期河志秀评价，“给贫瘠的工作餐带来生机。”
比较有趣的是，黄书妍关注了三次订单的署名，两次是崔代理，一个是崔课长。
“这是有顺序的吗？”黄书妍道，“比如单双周或者一三五谁谁谁……这样。”
“听声音感觉快结束了，凭我的经验，一会儿谁摔门出来谁买单，”李夏英一语点破，她已经开始查看店铺新品，“你们也看看想吃什么吧。”
“崔然竣你真的是有病！”
“——不敢当，那后续工作就劳驾我们——”
“哐！！”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打开又猛地摔上，将那没来得及传达完全的回讽开关得余味悠长。门关上了，但门内的那位扬眉吐气的姿态通过光影依稀可见，十分有九分的春风得意。
吵输了的崔代理则气冲冲出来，本来打理精致的发型乱了几撮，左右分别掉下一缕怒火中烧和一缕欺人太甚。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把手上的文件“啪！”地摔下，深呼吸了好几次也不见平静。
新来的两个实习生都有些战战兢兢，就算五天有三天在吵架，这毕竟也是两个成年男性在争执，而且还是他们上司，不禁都屏住呼吸小声打字。但坐在代理身边的几个同僚似乎早就习惯，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其中一个甚至递去了一杯水。
“杋圭呀，别生气了，生气长皱纹。”同事淡淡道。
崔杋圭代理又很大声地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接过对方递来的水，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放在桌子上。
“崔然竣完全就是神经病。”崔杋圭认真地说，“完全就是疯子。他在针对我，绝对在针对我。”
“嗯嗯，崔课长确实是神经病。”同事淡淡地接话，“我刚才把表格发你了，记得核对一下。”
“好的。”崔杋圭似乎有越想越气的征兆，一边打开电脑查收邮件，一边破口大骂，“他凭什么又让我出外勤，而且签名这种东西发个邮件不就好了，有什么好跑一趟的，把我当狗耍？再说我好歹也是个代理，就凭他比我大两岁吗？凭他是课长？”
还真是。但凭什么你俩入职没两年一个是代理一个是课长，我比你们都要大好多岁好吗。
当然同事不会说出口，看着代理腕上毛估估上亿的表，只是熟练地全自动顺毛：“唉算了，这两天天气不错，你就当出去兜风了。”
崔代理愤怒的神色平静了一些：“……也对，我刚洗过车。”似乎是自洽了，不生气之后他的表情管理得很快，一张美脸迅速回到可谓甜美的状态，让人看着很有亲近欲，接着低头摆弄起手机。很快群里就发了征集消息，问大家晚饭前都想喝点什么。发起人正是刚才落败的崔杋圭代理。
看吧。李夏英摇着手机页面挑挑眉。下次他们再吵起来你提前选好就行。不知道这俩体验生活的少爷什么时候就回管理层了，趁他们还在多点些贵的。
“所以他们就单纯是性格不合吗？”河志秀离当事人比较远，小声发问。
黄书妍也征询地看向俨然是办公室老人的李夏英。
“这确实是一点，但之前听说有次吵大了嘴快，都提到了某个人的名字来着，”李夏英神秘地勾起嘴角，“我们怀疑———只是怀疑———他们很有可能是情敌。”
“情敌？！”黄书妍惊呼，被一边眼疾手快的李夏英捂住嘴。
黄书妍自知失言，四处看看幸好无人注意。
“能让他俩当情敌，对方得是个什么人物啊。”河志秀咂舌，“感觉会在出道组里。”
“这就不知道了，这也只是猜测，但他们之前肯定是认识的。”李夏英回忆道，“崔课长在前年年末来的，没几个月，无功无过迅速连升；代理的话，去年年中直接空降，原本的代理平调到人事部了。”
“据说代理在看到课长第一面转头就走了，哈哈哈那天肯定很精彩吧，可惜我正好出差没看见。”
“这绝对是深仇大恨啊。”黄书妍感叹。“而且势均力敌的深仇大恨。”
“没人看过他们的资料吗，或许是同学呢。”河志秀发挥想象力，“比如大学追了同一个人，本来都是天子骄子，偏偏撞上对方，就此结下不解深仇。之类的。”
“你肥皂剧看多了吧。”
“那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除了性格不合。”
“……”同期实习女生撇嘴想了想，“我觉得不如说两家人生意有冲突，所以从小就是对家互相看不爽……”
“你才是少看点狗血午间剧。比我哪里好了？”
“……”
01
如果两个当事人听到了三个同事的这番谈话，一定会忍不住鼓掌的。一个一知半解的前辈，外加两个刚来俩礼拜不到的实习生，竟然能把整个故事猜得大差不差。
而正确答案，就是两人的合体版。
———他们是因为小时候就听着对方的名字而不爽、长大后大学在一所学校、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于是展开竞争追求，而互相讨厌的伪青梅竹马。
崔然竣和崔杋圭，除了姓氏似乎毫无关系，但由于都是行业里家大业大的人物，只要是他们圈子的聚会，提到孩子就一定会同时提到他们二人。
两个同龄男孩，都是又帅又多才多艺家里还有钱，被相互比较欣赏很正常。今天然竣钢琴比赛拿了奖，明天杋圭打算开个个人画廊，后天年长两岁的升上了最好的中学，大后天年幼的又考了市里第几。
亲戚或者生意伙伴，为了攀关系也好真的好奇也罢，每当提到长辈们喜爱的孩子话题，就一定要把他俩拉出来当典范。神奇的是，他们一直被交叉在嘴边，却从未正式见过对方。
原因很简单，两家生意早期重叠部分不多，只是互相搭关系才会搭上。本来就忙，两个小孩又不喜欢彼此，当然不必刻意安排见面。不过他俩越是“逃避”，反而越显得他们相似。不爱凑热闹、傲气、优秀。
第一次从爸爸嘴里听见“崔杋圭”的名字时，崔然竣还犹豫了一会儿那说的是男生还是女生。不是因为名字，而是他爹妈通篇都在讲“杋圭乖巧可爱古灵精怪擅长绘画喜欢音乐”。
看到照片后，崔然竣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教训：不要有刻板印象。男的也可以乖巧可爱古灵精怪。
当然这个教训还可以运用到多年后，比如让他真正意义上“直接”认识崔杋圭的那件事。
另一边的崔杋圭同理。
从听见对方名字的第一天起，这个名字似乎就要陪伴到永久。上钢琴课的时候，崔杋圭的老师开心地提到前两天这一小节“然竣”弹得就很不错。对此崔杋圭连火都不想发，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听到厌烦后，更没有一丝跟对方见面的欲望。奈何两家人用的老师、资源总是最好的，好则稀，所以就总重合。今天换了钢琴老师，明天可能又在同一个马术场上。中小学的年纪，崔杋圭就感到了大人般的疲惫。
疲惫之外还有两人都如出一辙愤怒。
那个崔杋圭/崔然竣就不能滚远点吗！
第一名的旁边是另一个第一名，旁人还总爱说这说那。弄得两个小孩小学初中分明在两所（小学是意外，初中是他们强烈要求的），却连对方每次的月考成绩都要知道了。有些大人更讨厌，看他们分明不喜欢了还非要讲，两个小孩为了维持家庭体面还得装着“嗯嗯我听着呢”。
听什么啊！求你赶紧滚吧，带着你的崔然竣/崔杋圭一起滚！
终于，崔杋圭上初二时，家里的生意改变了方向，还有些宗族缘故，他们举家搬到了大邱。大邱也算是崔杋圭老家，而且这样还能离在首尔的崔然竣魔咒远点，他还蛮开心的。
于是在大邱读完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崔杋圭一直都很幸福。
原因也很简单，崔然竣真的基本消失在他生活了。
小小的地理位置作用大啊。崔杋圭学到了他人生中相当重要的一刻。
———这一课他该再上久一点。这样他就会明白自己回首尔上大学势必还会撞上对方。
02
两个崔家大少爷，日常上班做事多少都有些爱做不做的气质，基本干完本职工作就荡着下班，有时候提早走了也没人敢拦。
但虽然用着阶级特权，两人在公司内的人缘却都很不错，原因也很简单，这俩有少爷命却没有喜欢妨碍别人的少爷病。份内工作都能完成，吵起架来也不殃及池鱼反而还能爆金币，长得还帅。其他员工们评价他俩是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发神经病。而且他们也不拉帮结派，跟崔然竣玩得好的人跟崔杋圭也聊得来，帮着骂过崔然竣的人跟崔然竣本人也犯不着。
上班自然是无聊的，那就得找点乐子。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俩的乐趣就是看对方吃瘪。
作为崔杋圭实际上的上司，崔然竣把所有能滥用的职权全都滥用在给崔杋圭找茬上了。
“睡得香吗？”
“……”崔杋圭惺忪地睁开眼，一见来人表情立马变得厌恶。
“西……”他往后缩，躲开崔然竣超过社交距离的招呼，“你有事？”
“没事。”崔然竣自然地直起身，“看你睡太舒服了心里难受。”
“你贱不贱啊。”崔杋圭语气无力。低头长叹一声，似乎想要把肺部郁结的闷气全吐出来。
一份文件趁这时拍到他脑袋上。
“———啊！”前者勃然大怒，但始作俑者已经背着手走远。“给安妮，重要文件。thank you！”
崔杋圭怒气冲冲低头一看。特么狗屁的文件，就是一打新印的企业文化宣传册。
崔然竣已经悠哉悠哉走远，崔杋圭怒得握紧文件一角又放松数次。一旁同事见大少爷走了，才凑过来安慰小少爷。
“安妮就在楼下，走一趟的事，你还能顺便买点甜点吃。”同事道，“能给我带一份吗。”
崔杋圭无语笑了：“你有毛病吧？”
同事摆摆手：“开玩笑的。他今天比以前总算好点，至少前面开会你被抓包睡觉他没有扣你钱。”
“从伪人进化到死人罢了。”崔杋圭把文件在手上摔得啪嗒啪嗒响，“他就没有别的娱乐吗？这么闲吗？总是找我的茬儿？”
“是说……你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同事只是顺杆儿说话，但崔杋圭确确实实僵住了。还能哪里惹到他？不就因为两人从小孽缘，大学还是情敌吗？虽然情敌这pa大概是过去了，毕竟两人的情早就飞到国外去了，崔然竣也没怎么再提，但他俩这见面就开掐、相互看不爽的习惯算是烙印下了。
所以理由不用别的，就因为这一点足够。崔杋圭也不是纯让他压着欺负，两人斗得有来有回。
曾有同事A发言“你说这是不是他们play的一环”，但同事B表示“他们这动不动工资扣完上班还要倒付钱的play也只有他们玩得起了”。
思来想去，崔杋圭呵呵干笑，拿着文件站起身：“八字相克吧。”
“叮咚！”“叮咚！”“叮咚！”
熟悉的办公软件发出熟悉的噪音，崔杋圭心里警铃大作，大办公室内许多人都拿起手机查看这则明显是群发的消息。
【崔然竣课长：崔杋圭代理多次在上班时间睡觉，且上班态度奇差，扣本月工资……】
崔杋圭都没看完，“嘭！”的一声就把手机砸在桌面上了。
同事在旁边噤声摇头，这崔然竣做事未免也太不地道。只是他们不知道，昨天客户来公司时崔然竣为何迟迟不出现，就是因为他的所有领带都被崔杋圭藏进了茶歇吧台的柜子里，衬衫上也有咖啡渍。就这么点时间差，崔杋圭抢到先机先接待了新来的客户，最后业务就这样被抢走了。
不过就算知道那些有的没的，他们也只能尴尬地表示冤冤相报何时了。
03
时间回到现在。
送完文件，开着保时捷回公司的路上，崔杋圭心情平静地大声放着车载音乐。对方老板果然用“其实网上联系就行”的表情看着自己，几小时的往返他也只好苦中作乐当兜风打发时间了。唯一幸运的是对方公司楼下有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去的时候人不多他只排了一会儿队就买到了他想要的。
本来这来回一趟都快到下班时间了，崔杋圭上班当然不是为了赚钱，因此从来不加班，几个上司也知道他的太子爷身份不会为难。他本打算方向盘左打直接拐弯回家得了，结果崔然竣那个混蛋突然说晚上要开会让他一定赶回来。
“滚。”崔杋圭言简意赅地发语音。
崔然竣那边秒回。
“不来扣绩效。”
这也是件尴尬的事。如果崔杋圭不来这公司工作，那么崔然竣估计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后台玩家，安然工作安然飞速晋升；如果没来的是崔然竣，那么崔杋圭同理。
但他俩凑一块儿了。后台对对碰、你爹碰我娘，横着走的资本就这样在特定的对方面前消失了。所以如今他们的关系可以被浓缩为几个词：
前情敌、前大学同学；现死对头、现公司上下属。
于是高下立分。两个爱较劲的人在入职这段时间来不断发生摩擦，并逐渐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比如，大多时候抛开家族说话，和，谁工作能力差差谁垃圾。
工作能力当然包含绩效。崔杋圭恨自己不早生几年这样就能先入职当崔然竣领导，自己扣不了那家伙的分，对方却掌握着某种意义上的自己的尊严。也要感谢他俩掐架不祸及他人，实际上有时来劲了还能微妙地卷一下业务。两个刚出生就身价百亿韩元的人，这么热心地为基层公司也算奇观了。
总之就是，崔杋圭还是得回公司。买到的马卡龙和法芙娜蛋糕放在副驾，这副驾除了甜点还真没坐过别人（也跟这辆车是新提的有关），崔杋圭想早点把它们放进冰箱，可惜身不由己。
崔然竣你开会最好真的有事。
“再见！”“拜拜！”
“诶？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提前下班了。”
崔杋圭心累地闭闭眼：“……贱人。”
会议在十几分钟前结束，根本就没打算等赶回来的崔杋圭，结束了就直接下班。他赶到时正好碰见最后两个同事离开。叫他回来的罪魁祸首的独立办公室灯还亮着，透过百叶窗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个令人发火的剪影。
然而还没等崔杋圭找上门，那人自己拎着包出来了。
“哇，你真的回来了诶。”
崔课长惊讶地上下扫视对方：“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听话。”
崔杋圭在心里默念三遍杀人犯法，想着大人有大量今天懒得计较，转身就要离开。
“等下！”
身后那人不依不饶，竟然快步跟上来，声音就在他后脑勺附近。
“……崔然竣我不理你你别蹬鼻子上脸———！”崔杋圭忍无可忍，但方一回头面前就被怼上了手机屏幕，距离太近鼻尖差点撞上。
“贤祐回来了。”
“什么？”
崔然竣晃了晃手机，示意他看。崔杋圭后退两步定睛，才发现那是聊天界面。
【贤祐：哥，我这周六下午就到机场了.】
【贤祐：啊，好想念韩国哦……】
【贤祐：这两年哥有想我吗？】
崔然竣这边还没回复，但金贤祐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崔杋圭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喂，傻啦？”崔然竣见他不作声，便拿手在他眼前逗了逗。崔杋圭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开。
“他联系你了吗？———哦莫，看着表情应该是没有。”看对方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崔然竣心情大好，比上礼拜比稿赢了还好，“怎么办啊？我魅力不减哦？”
但崔杋圭没说话，只是默默低下头。早上打理的头发到傍晚也散了，发丝自由地垂落，在旁人眼里显得似乎更可怜。
崔然竣简直要笑出声了，弯下腰佯装去看情敌（经典再映版）的表情：“哇，你不会伤心得要哭了吧？”
崔杋圭抬起脸，目光和崔然竣恰好撞上，并没有一点要哭的痕迹。
“有病。”崔杋圭撂下这个词斩断了对话，然后头也不回向另一边的电梯走了。
“……怎么没哭，没意思。”崔然竣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评价道，“而且又骂人，没礼貌。”
“你知道！？你知道你不告诉我！”
另一边，崔杋圭刚坐进驾驶位就炮轰起了崔秀彬。
说他对金贤祐回来了、且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这点毫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这么多年喜欢不是白喜欢，用现在的说法金贤祐就是他崔小少爷的白月光。现在白月光回国，天杀的先勾搭了情敌，崔杋圭不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崔秀彬似乎也刚下班在通勤，通话能听到地铁报站声。
“我还以为他肯定会告诉你啊。”崔秀彬是他大学打游戏认识的同专业学长，现在游戏频率虽然低了，但两人关系还是很好。“你们三个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我才不想又凑这热闹。”
“但他竟然真的没联系我，”崔杋圭头抵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轻轻撞着，“难道我真的输得这么彻底。”
“崔少爷，其实大学我就想劝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也不想说太多别人的坏话毕竟听起来你还有不止一点喜欢他，但我确实觉得金贤祐不是那么值得。”
“就冲他当时跟着才认识没几个月的那谁出了国，给你发的消息那叫一个绝情，但绝情中又有一丝藕断丝连，藕断丝连中又有一丝绿茶，总之他绝不是好人。”
“……崔杋圭你在听吗。”
“……嗯……”崔杋圭明显没在听，换了个撞墙姿势，“你说，要不要我先去联系他呢……”
“……操，傻逼。”
“什么？崔秀彬？”
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同一阵营的好友就这样绝情离去，崔杋圭心中大恸，通话页面结束手机又回到刚才他打开的和金贤祐的kkt窗口，看着冷清的页面，最后一条还是去年金贤祐生日他发去的消息，崔杋圭更加绝望地闭上眼。
他想不通啊！崔然竣哪点比他好？
长相，他不比崔然竣差，甚至他更浓艳精致些；钱，他俩财力相当，非要比也只是谁更能求动爹妈的区别；品味、艺术造诣、身材、学历……总之能比较的都比较了，崔杋圭简直要把崔然竣在脑袋里翻来覆去洗一遍了，他最终也还是想不通，只能得出两人差不多的结论。
分明原本势均力敌的，甚至他还要早崔然竣三年认识贤祐，为什么要回国了偏偏联系他不联系自己？
如果更卑微的，和金贤祐的现（存疑）男友对比，也就是当年带他出国的那人，那家伙和自己还是崔然竣风格更像呢？
……好像都不像。
“嗡！”
手机震了震，崔杋圭有气无力地翻开查看，却在看见名字的那刻瞪大了眼。
【贤祐哥：杋圭，这周六下午我就到机场了.】
【贤祐哥：我回来啦！后面应该不走了.】
【贤祐哥：对了，我分手了.】
页面打开着，消息一条条已读。崔杋圭被三条信息量庞大的消息撞昏头脑，不知该如何回复，连忙退出页面，只在手机屏保前守着看跳出来的弹窗消息。
【贤祐哥：已读了？】
【贤祐哥：怎么又未读了？】
【贤祐哥：kkkk.】
【贤祐哥：*语音*】
语音……崔杋圭苦笑一声。舌头在齿间都快被碾痛了，纠结半晌还是点进消息，点开语音。
两年没见面，一年没联系，半年没消息，这是第一条语音，声音没变，语气也没变。崔杋圭都能猜到金贤祐会说什么。
“杋圭，我们见面吧？”
04
崔然竣大学毕业后，和崔杋圭的斗争并未就那样结束。崔杋圭升上大三面临毕业比往日忙，崔然竣则每天没事干地以“毕业前辈”自居，趁崔杋圭不在时就向金贤祐献殷勤。
金贤祐的前男友Alex也是在那时出现的，他本就是美韩双国籍，金贤祐在考研考公和出国读研中，选择了最后他本来最不可能选的，因为Alex愿意帮他。
金贤祐家世远远不如两个崔少爷，光凭这两三年胡闹送的礼物也不可能供他吃穿一辈子，他不是想就此止步的人，同时也不觉得能跟两人中的任何一方过一辈子，所以最终选择了和Alex一起出国。如果能顺利移民的话，那改变更大。
崔杋圭崔然竣出国也不难，但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并且本就是一毕业就要承接家里业务的人。总之，这场闹剧是以金贤祐出国读研为节点，落下帷幕的。
挑起现代战争的导火索走了，两个少爷一下没了继续联系的理由，除了在点赞ig时会同时在金贤祐的动态下出现外，一切又回归了他们小时候的状况———只在他人口舌中有交集。
这当然是故意避开的。见了晦气有什么好见的？再说，看到对方的脸只能想起令人不爽的事情，“总之能避则避”，他俩的想法高度统一。
可惜避了还没大半年，他们马上就又碰上了。
小时候总爱把崔然竣和崔杋圭相比不是没理由的，他俩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在挑实习公司这件事上。
崔杋圭本想毕业就回大邱，然而爸妈大手一挥，新的业务开拓，其中一项便是做了现在他所在的公司的大股东。公司主要业务比较专业对口，崔杋圭也喜欢首尔便留了下来。再说了毕竟是自家有股份的公司呆着总不会太糟心。
———要是他知道同样入股的还有另一个崔家他一定会三思的。
金贤祐大四基本不在校内，崔然竣据说也已经上班去了，没再出现。大四到毕业，崔杋圭更是享受了一段清闲日子，除了不得不看自己喜欢的人和男友的甜蜜合照外，一切都不错。
走完流程后，正式成为社会人的崔杋圭第一天进公司，被前辈领着和大家打招呼。女生男生都围过来看新人，气氛很好，其中一两个夸奖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帅呢？乌泱泱一片围过来，崔杋圭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心里想，什么叫都这么帅？是还有别的也帅，还是只是随口感叹？
第二天他就知道原因了。
正式上班第二天崔杋圭没迟到没早到，规规矩矩打卡。不久后昨天出差的崔然竣也回来了，只是过了饭点才出现在茶水间。彼时还不是课长的崔然竣同样很受欢迎，放松时周围总有人。远远谈笑声传来，彼时还是实习生的崔杋圭逐渐皱起眉，同样起反应的还有将近两年没拉响的警铃。
实习生杋圭被同事拉着一起去茶歇，过走廊就看见茶水间有个熟悉的身影。眼睛还没确认心里那种倒霉的感觉就已经提前苏醒。原来不远处工位牌的“崔然竣”真的就是“崔然竣”，隐姓埋名在基层的崔然竣啊西八真是倒了血霉！
上班才两天的崔杋圭内心尖叫想要火速离职，结果还没来得及转一个弯，接完水的崔然竣本人就抬起头和他眼神打了个正着。
崔然竣也愣了，因为崔杋圭当然也是隐姓埋名的狗崽子崔杋圭，他不知道入职的新人就是对方，只是听说有个很帅的实习生。
重逢的办公室心跳比我先认出你。只是这份砰砰作响的心跳里是三分震惊三分不可置信还有四分———
“怎么又是你？！”
“你们认识啊？”彼时还是普通职员且此时仍是普通职员的同事问。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
“……”崔杋圭没说话。
“认识啊，许久没见还有点想念呢。”崔然竣说。
崔杋圭不想承认此劫，打算掉头离开。但崔然竣嘴比脑子快，想到他前段时间刷到的某些story，话就这样滑了出来：
“不过杋圭呀，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呢？我都把机会让给你了，贤祐还是一毕业就头也不回跟别人出国了啊。”
同事愣住了，站在崔然竣附近的同事们也愣住了。而崔然竣这话说完就立刻后悔了。都怪以前“一看见那张脸就挑衅”小游戏玩太多有点形成习惯。这可是这么间隔许久后的重逢第一面。这嘴啊。
他很后来回过头去想，其实崔杋圭时隔一年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当时的心情第一是惊讶，第二竟然是兴奋。合在一起就是惊喜呗———然而都是后话。
崔杋圭慢慢眯起眼。
因愤怒而下压的眉毛，头顶LED冷光灯被眉骨遮住，在眼下面颊裁出一片冷峻的阴影。那双原本圆睁的大眼睛要眯成那样还是要点时间的，也或者是因为他好久没这么生气了调动起来有些生疏。但一旦重新启动，记忆涌来往事如同昨日。不过崔杋圭毕竟成熟点了不会再随便扑上去打架，他只是默默扔掉了三秒前在心里拟好的辞职信，于沉默渐变为冷笑的几秒间隙里，迅速制定了一封新的。
———当然不是辞职信，是《完美杀人自白书》。崔杋圭走到变得警惕的崔然竣身边，很近的距离停下了，接着抬起手。
崔然竣眉头跳了一下。
但他只是拿了放在那附近吧台上的一次性纸杯。接着在这个距离，崔杋圭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说：
“至少我跟他做过了，做了个爽，你呢？好想你更没用吧，这么久没见，香水品味一如既往差。”
崔然竣面色明显僵住了，崔杋圭很满意效果，拿着纸杯又顺了块饼干就打算离开。
但崔然竣拉住了他，崔杋圭脸色不善地回头。
“还有事？”
崔然竣放开手，手心无辜地摊开：“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衣服布料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差。真的有诶。”
他笑得很贱。
需要指出的是，这里一共有一个实话和三个谎言。
实话是崔然竣自己都没意识的“有点想念”。谎言是“做过了”、“香水品味差”、“衣服垃圾”。
想来，那就是新阶段的战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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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