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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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济霆是搭乘凌晨的航班回福州的。
有时候他很盼望能回到这里,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一个还醒着,拉着行李箱走过安静空旷的走廊,然后搭乘出租来到空荡荡的机场,在沉沉黑夜里,回到这座熟悉又久别的城市。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也不想去想。
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他的可控范围,能做的就只有随波逐流,做好眼前能做的事。
然后一切看命。
天亮后有人接他,安排他接下来的生活和训练。
全运仍要积极准备,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把握的一件事。
老韩和欧哥以及其他熟悉的队友还是挺欢迎他的,没说太多多余的话,也没有拿古怪的眼光看他。好像他只是回来全力备战全运,没有别的原因。
但他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氛围。
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每个人对着他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了他生气,又或者是伤心难过,影响他的心情和训练状态。
结束训练后他回了房间,把手机一扔,躺在省队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疲倦上涌,于是沉沉地睡去。
等到他再睁开眼,看见的就是——
不应该出现的任翔宇的脸。
“你怎么在我包上?”任翔宇发现自己的球包上多了个小西高地还挺惊讶,他从来不会主动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倒是在那家伙的包上有一个。
他闲着无聊的时候拨弄过很多次,于是一眼就认出挂在自己包上的小玩意儿,跟那家伙包上的是同一只。
“你爸忘记把你带走了?”他戳戳那昂贵的小毛绒玩具,想,大概是谁捡到认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它挂在了自己的包上。
难道他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吗。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跟个小玩具说话挺傻帽的,掏出手机给这家伙的主人打电话——没人接,可能在忙?他不太了解省队的作息。
那就发个消息吧,也不知道他还要不要。任翔宇拍了一张小西高地发过去,然后跟了一句“寄给你?”。
那边没回。
当然没回。毕竟电话都没接,肯定也没有回消息的时间。
反正不急,这玩意儿又不是真的西高地,不用喂养不用打理,挂在包上就行。
任翔宇拎起包离开训练场去吃饭。
那家伙吃饭的时候总爱玩手机,也许等他去吃饭了,就有空回自己的消息了。
结果当然是没回。
任翔宇睡完午觉起来看着依旧没被回复的微信有些发愣,往上划了两下,上一次回他还是很多天前。
那家伙单独飞成都给他报备行程,之后也没再在微信上有过联系。
当时觉得也没什么,反正还是能天天见,有什么事情当面说就是了,没必要发消息。
现在人不在身边了,他看着手机想发点什么过去,又想不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想不到说什么就不说了吧。他想。只是这个人怎么回去了也不跟自己联系,一句话也不说一声。
不知道别人会为他担心吗。
何济霆觉得自己挺无辜的,真的。
他现在就是个挂件,每天挂在任翔宇的包上,不会说话不能动,不能吃也不能喝,当然也不用拉不用撒。
他只能被迫跟随任翔宇移动,任翔宇去练球他就跟着去,任翔宇把包扔宿舍里他就只能在宿舍里干巴巴地待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任翔宇不是很喜欢他。
——不是说不喜欢他这个人,而是他总觉得任翔宇不喜欢这只小西高地。
以前没事捏两下说不定就是手欠想折磨这小玩意儿两下,现在也是碍于它属于自己没把它扔掉。
这就对了,任翔宇要是把它扔了他还就麻烦了。
在任翔宇的宿舍里干待着总比待在垃圾桶里强。
刚开始他还会着急,自己不训练之后的资格赛怎么办,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省队那边肯定很着急,肯定会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要是认定他不负责任逃跑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可两三天下来他就不这么想了。如果省队真的这么在意他,那至少也会打电话到任翔宇这边来询问,毕竟真正跟他关系好的人就这么几个,用排除法也会排除到任翔宇这里。
可任翔宇显然没接到过类似的电话,不然就不会蹲在他的面前,拿手指着他的鼻尖,说:“你爸是不是不要你了。回省队也不报个平安,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回,回省队就把大家都忘了是吧?”
他看着任翔宇那张大脸有点烦,偏又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甚至没办法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只能忍耐着不快瞪着眼前的人。
“算了,不要你也正常。你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任翔宇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弹得他一阵头晕眼花,暗骂任翔宇你个混蛋,老子要是会动就跳起来踢你的膝盖……
“反正他也不要我了。”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
他的那点不快,就这样轻易地化作两滴泪水消散了。
任翔宇没把小西高地再挂在球包上,而是转移到了平时会背的小包上。
那小玩意儿跟他的包的风格还挺适配的。
队友看见他的包上多了个挂件,还问他怎么转了性了心血来潮买毛绒玩具,还是Jellycat的,有钱没地方烧。
他不懂什么Jellycat还是Jerrycat的,只说是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队友们居然也没多问,好像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跟走了的那个家伙包上的挂件是同款。
这有点怪。
因为他发现没有人再提起这个人。
又不是什么发出来会被和谐掉的名字,干嘛这么讳莫如深。
任翔宇有些不爽,又不知道能对谁发牢骚表达不满,低头看了眼包上的小毛绒玩具,捏在手里搓揉了两下,嘴里嘀咕:“你说你爸怎么搞得跟伏地魔一样。”
小西高地没有理他。
何济霆坐在长椅上看着任翔宇吃饭。
饭堂的饭菜味道太熟悉了,光是闻味道他就能分辨出今天任翔宇吃的是什么菜。
嗯嗯,回锅肉,还有荷兰豆炒肉,还有个大鸡腿。
好饿。
毛绒玩具不用进食也不会饿,但自从变成西高地以后何济霆就再也没吃过饭,实在是有点想了。
他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试过这么长时间不吃饭,软烂入味的大鸡腿吃到嘴里的滋味简直历历在目,可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任翔宇抓着鸡腿嚼嚼嚼,自己一口也吃不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任翔宇突然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从包上取下来,放在了餐盘干净的格子上。
“你替你爸闻闻味儿吧。”任翔宇把啃了一口的鸡腿送到他鼻子前晃了晃,“你爸肉食动物,爱吃这个。”
何济霆欲哭无泪。
天知道他多想张嘴狠咬一口,可惜他动不了。
靠。
为什么他会变成玩具啊,他也想吃饭啊!
任翔宇收回鸡腿,看上去吃得更香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毛绒玩具了。”雷兰曦端着餐盘在他旁边坐下,问道,“还放在桌上跟它聊天?你别是吃了毒蘑菇了吧。”
“你才吃了毒蘑菇了。”任翔宇白他一眼,“你不觉得这小玩意挺可怜的吗。”
“啥啊就可怜了。”雷兰曦觉得自己一个二次元都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毛绒挂件有啥可怜的?玩具总动员看多了?
“何济霆走都没带上它。”任翔宇解释。
“啊?”雷兰曦面露疑惑,“谁啊?”
任翔宇一愣:“何济霆啊。装什么傻,不至于吧。”
“不是,你说的人我不认识啊。我装什么傻?”雷兰曦挠挠头,“你朋友?上哪去了?就是不想要这个玩具了吧。真要要不早就给你打电话问你了。”
“你在说什么啊!”任翔宇有点急了,“我说何济霆,何济霆!上面给你洗脑了还是怎么了,有必要装傻到这种程度吗?你这就没意思了我跟你说。”
“我看你是吃毒蘑菇了。”雷兰曦还是这么说,“不认识。”
任翔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他不是在装傻也不是在耍自己,悬着的心沉了下去。
何济霆被任翔宇抓在手里,看着他到处找人问认不认识何济霆,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认识,还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干嘛老拿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问来问去,但在他打开手机翻开照片的时候又说哦哦哦,他前段时间不是回省队了吗,怎么了,你问他干嘛?
问了几个以后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任翔宇不问了,抓着他回到了宿舍,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他,沉默地盯着看了很久。
“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你爸了。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任翔宇终于开了口。
他在心里点头。
“只有我还记得。”任翔宇又说,“你说,是我疯了吗。”
他在心里摇头。
疯的不是任翔宇,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但是我打电话,你爸也不接。”任翔宇絮絮叨叨的,“如果你爸还活着,就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脸上忽然一热,感觉到了一滴水在他脸上的软毛上洇开。
“让他给我打电话。”男人将他攥得很紧,接二连三的水滴落在他的身上。
好烫。
他想伸手抹去男人狼狈的脸上的泪水,将他拥进怀里,轻抚他的脑袋和后背。
但他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落泪,然后将自己的脸擦干,再将他被打湿的软毛擦干净,放在了床头。
“不打算了。”任翔宇自言自语地说,“人质还在我手里。想要回去早晚得联系我。”
何济霆一直都知道任翔宇是个话痨。
从小时候认识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人的话多得要命,跟自己一样,是个嘴闲不住的。
也许就是这样,他才能跟任翔宇成为朋友,才能成为那么适配的搭档。
有时候他也会想,任翔宇是不是只有睡着了才会闭上那张嘴。但这人偶尔也会说梦话,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以前住在一个房间那么多次,都没有听见过旁边的人说梦话,但现在他不能睡觉,只能坐在任翔宇的床头,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听他嘴里的嘟囔。
丑丑的。
很少有人睡着了还能好看。所以任翔宇睡着了以后看起来丑丑的也很正常。他想。可惜自己不能动也没手机,不然肯定要拍下来等任翔宇醒了给他看自己的丑样,让他请自己吃饭,不然就不删丑照。
在说什么呢。又在做什么梦?
这一定不是个好梦。他想。不然任翔宇就不会紧皱着眉头。
他突然又想起很多人调侃任翔宇的淡眉,说别人皱眉他没得皱。
但其实仔细看也是能皱的。别人看不见只是离得太远,如果像他一样离得这么近,近得连任翔宇带着薄荷味的呼吸都能洒在他的身上,就能看见他皱起的眉毛。
所以老天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变成一只毛绒玩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为什么要让他以这种形式回到任翔宇的身边,不能说话不能动,也不能拥抱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任翔宇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所有人都不认识何济霆这个人,于是他到处寻找此人存在的痕迹,最后发现连自己也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和面容,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被吓醒,拿出手机翻开相册,还好,那些合照和他拍的何济霆都还在相册里好好地待着,两个人的组合号也还挂在网上,最新发布的还是那几张修过了头的艺术照。
“早啊。”他拍了拍小西高地的脑袋,“今天你爸也没联系我赎你。你要是想早点回家,就告诉他,让他回我微信给我打电话。”
小毛绒玩具还是那副呆呆的傻样,他起床洗漱开始今天的训练,把小狗玩具又扣在了球包上。
“夫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玩具啊。”王昶喝着水,拨了两下他包上的玩具,说,“昨天还挂在那个包上,今天又挂在球包上啦。”
“嗯。”任翔宇说,“你不觉得把它留在宿舍里很寂寞吗。”
王昶愣了愣,笑了起来,“夫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少女心。它就是个毛绒玩具啊,又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意识的,还能感觉到寂寞?”
也是。任翔宇想。玩具怎么会感觉到寂寞。他在想什么说什么蠢话……
是因为这个小东西跟它的主人长得很像吗?还是因为这小东西出现得莫名其妙,让他有种那人还跟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也许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小玩意儿在盯着自己看。之前把鸡腿放在它的大鼻子底下,它好像也真的能闻到鸡腿的香味,流露出一副嘴馋的表情。
看来真的是他疯了。他想。玩具怎么会有表情呢。这跟网上那些“爱会长出血肉”的矫情文学有什么区别。
“对了夫哥,昨天你一直在问别人认不认识何济?”王昶说,“你问这个干嘛?”
任翔宇猛地抬头盯着他看,“你认识吗?”
“废话啊,我当然认识。他跟我当过室友呢。”王昶看傻子一样看他,“怎么啦,夫哥。你不会是在cos望夫石吧,哈哈。”
任翔宇没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会记得他。”
“莫名其妙啊你。不行吃点药吧。我看你是真病了。”王昶认真地说,“不信我找个人问给你看。谁会不记得啊……”
然后任翔宇就看着王昶的脸色逐渐发白,抿着嘴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扬了扬下巴,说:“现在怎么说?”
“这太奇怪了。”王昶捏着拳头,“只有我跟你记得?”
“也不全是。”任翔宇拧开水喝了一口,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跟他关系越好的人,就越容易想起来。”
王昶沉默了一阵,轻笑一声,“也许是因为,你确实很想他吧。”
是吗?是吧。
任翔宇拨了拨挂在包上的西高地。所谓睹物思人不过如此。
“大哥,你这人也是挺绝情啊,突然就从省队消失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联系过老韩和欧哥,那边说确实找不到人了,但是上面也没有什么表示,想着可能是有别的安排,他们就只能当做没发生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出了点问题。他想。也许真的只有自己才真的把这人放在心上。
——也不能这么说,何济霆的父母肯定是在乎他的,只是他突然消失且居然没有引起注意,也就没人会去联系他的父母。想来那对夫妻应该以为儿子还在省队好好训练呢。
还是别让他们担心了。知道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不打算把这件事说给他们听。
“怎么办?”他戳戳西高地的小脑袋,“让你爸出来呗,别藏着了。大家都挺担心的。”
说完他又笑了,嘲笑自己居然习惯了跟一只毛绒玩具说话。
还是早点睡吧,不然真成精神病了。
他又将毛绒玩具拆下来,按在床头。
“晚安。”
Chapter 2: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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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济霆有些茫然。
因为此刻的他正坐在省队宿舍的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就像当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毛绒玩具出现在任翔宇的包上的。
隔壁来敲他房门提醒他该去训练了,他猛地惊醒,恍恍惚惚地收拾好自己,拎上包出了门。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正轨,正常训练正常吃饭正常休息。省队的饭也挺好吃的。
他想,不知道前段时间变成毛绒玩具是不是他的错觉。
说不定就是他太想回去,太想任翔宇了,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然后他很快就明白这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他的梦。
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他正好回到了宿舍关上房门。
再一回头,他又回到了任翔宇的床头,变成了那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毛绒小玩具,静静地待在无人的房间里,等待着任翔宇回来。
“你怎么在这啊。难道是我记错了?”任翔宇在外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西高地,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心里正一阵懊悔,想着要是把它放在房间里就好了,那家伙要是真跟自己要了,自己交不出去,要怎么跟那人交代。
还好,当他沮丧地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那只小毛绒玩具正完好无损地待在他的床头。
也许真的是他早上走得急忘记带出门了吧。
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吓死我了。你爸小气得很,要是知道你被我弄丢了不得骂我一顿。”
我有这么小气么。何济霆想冲他翻白眼。可惜未果。
任翔宇找到小挂件以后就放了心,做着自己的事。何济霆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呆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居然有些习惯了这种盯着任翔宇看的生活,猜测是不是现在白天自己可以变回人形回到省队,到了太阳下山后又会出现在任翔宇身边。
好奇怪。但不坏。
“我跟你说啊,”任翔宇洗完澡出来,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在床边对他说,“今天挺怪的,你爸好像又被别人想起来了。还不如忘了呢。我总不能冲上去跟别人吵架。”
他看着任翔宇。
“算了,说这个没意思。”那人把毛巾搭在了脖子上,低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脑袋和身体,“回去了别跟你爸说啊。挺没劲的。真的。”
任翔宇睡着了。夜晚的基地挺安静的。
今天摆放的角度位置不太好,以至于何济霆只能看到任翔宇被被子盖住的腿,看不见他的面容。
这人也真是,就不能帮他把角度调好一点吗,腿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像自己的一样又长又直,再说都让被子盖住了,能看见什么?
谁规定的毛绒玩具就不能动呢。他有点没道理地想着。哪怕让他转个身子能看见任翔宇的脸也好啊……
他愤愤地挥动手臂去拍自己的小狗腿,然后——真的碰到了。
他愣住了,试探着再次挥动手臂,看见毛茸茸的爪子在眼前挥动,才终于肯定自己居然真的从一个不会动的毛绒玩具变成了玩具总动员里的胡迪。
哦,倒也没胡迪那么拟人。
他尝试着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不太受控制的身体骨碌一下从枕头上滚了下去,然后被翻身的任翔宇的腿压住。
好好好,我不说你腿没我的好看行了吧!他费劲地挣扎,好半天才从任翔宇的腿下钻出来,气喘吁吁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人——
他对上了任翔宇的双眼,吓得他顿时僵在了当场。
“你怎么滚下来了。”任翔宇打了个哈欠,随手一捞把毛绒玩具捞到了枕边,朦朦胧胧地再次闭上了双眼,很快呼吸又变得平稳下来。
何济霆这才松了口气,挪动身子转向了那人的脸,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脑门。
让你压我,都压扁了没发现吗!
真的是……
任翔宇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有东西在碰自己,睡得很沉。
他又说了梦话,依旧是含糊不清的几句嘟囔,但这次离得太近,何济霆听见了他嘟囔的话语。
今晚的基地真的很安静。
他轻轻摸了摸男人的脸颊,低下了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任翔宇早上醒来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嘴。
怎么感觉嘴里有毛啊。
他呸了两口,从嘴里捻出来一根白色的毛。
很明显是毛绒玩具上掉下来的。任翔宇对这种东西并没有太多兴趣,手头上暂时也就只有小西高地这么一个……
西高地呢?
他摸了个空,低头果真没看到那只小挂件。
难道掉地上了?床底下也没有……
他翻来找去,居然冒出了自己就是把这玩意儿弄丢了,昨晚上在宿舍里找到它是自己在做梦的想法。
不可能吧,这不对吧。他总不能真疯了,分不清现实和做梦吧。
何济霆再次回到了省队的宿舍。
他好像不用睡觉也不会觉得困倦,不知道是不是作为西高地存在的那段时间其实算是在休息。
只是今天醒得似乎晚了点,一看时间得赶紧出门去训练了,他着急忙慌地收拾好自己拎上包,把手机忘在了床头。
电话依旧没人接听。意料之中的事。
任翔宇按着发胀的额角,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知道那人自从回去以后就不再接电话也不再回消息,还给他打什么电话,就非得听到铃声挂断才肯死心。
“怎么还不走?吃早餐去了。”队友敲敲房门,提醒。
“你去吧。我晚点。”他回了一句,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有时候人也是贱。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一天黑就会回到任翔宇身边变成小毛绒挂件,何济霆吃饭吃得有些着急,忽略了老韩的调侃,急匆匆地回到宿舍关上房门坐在了床边。
天色正好暗了下来,他眼前一晃,再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那个熟悉呆了好几天的房间。
他还是在床头,任翔宇还没有回来。
不过他现在能动了,没回来也无所谓,他不用再傻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了。
——但就算能动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个房间又不是他的,东西又不能乱碰。
这个地方除了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也没什么再跟他有关了。
任翔宇觉得头疼,拒绝了队友打游戏的邀请,回了房间。
他拉开门看见那只西高地又出现在自己的床头上时有点愣,接着就是一股怒意上涌,两步过去一把抓住了它。
“你到底什么意思。还会玩闪现是吧。早上找你半天也不出来,现在又冒出来了,装鬼逗我玩呢?”
小玩意儿没动也没吭声,乖乖巧巧地被他捏在手里一动不动。
他又觉得自己搞笑,居然跟一只玩具生气,怕不是真给雷兰曦说中了,吃了毒蘑菇人都不清醒了。
他把玩具随手一扔,关了灯躺了下去。
脑袋还隐隐作痛。他困倦地想,也许睡着就不会再痛了。
何济霆废了老大的劲才从桌子上跳下来又重新爬回任翔宇的床,要是毛绒玩具能出汗他现在整只狗都已经湿透了。
这人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才八点多就上床睡觉了。
他有些担心,可毛绒玩具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在任翔宇旁边蹦来跳去了半天,连杯水都端不动。
烦躁。
他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下,看了一会儿那人眉头紧皱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额。
于是他真的摸到了,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个人的脸,温热的皮肤柔软的触感吓了他一跳,终于能肯定昨晚上那个柔软的亲吻不是他的错觉。
他便又吻下去,嘴唇贴在了那人皱起的眉心,手指沿着他的脸颊往下,一点点抚摸到了冒出胡茬的下巴。
有点扎手,吻上去也有些扎嘴。
他想笑,脸再次贴上去时,嘴唇便贴上了男人微张的唇。
好真实的触感,舌尖探进去的时候那人甚至会下意识地回应。他轻轻地咬了咬男人的下唇,拇指按在唇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揉动了几下。
“别闹……”那人不知道是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醒了,还是在做梦,口中发出呓语,“何济……”
他的动作停顿下来,接着又是热烈而激进的亲吻。
那人被他弄得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地张开嘴汲取氧气,换来的却是他更加热情的吻。
你只是想我吗。
还是有一点爱我呢。
任翔宇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大概是昨天睡得太早,睡眠时间太长,整个人都睡昏了头了。
他昨晚上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压在他身上吻他,而他似乎还认真地回应了对方的吻。
莫名其妙。怎么还做起春梦了……
春梦也不对劲吧。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明显是个男的,身上的气味也很熟悉,是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何济霆的味道。
疯了。真是疯了。
那人要是知道自己做了这种梦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再也不跟他来往的。
虽然现在也跟“再也不来往”没有太多区别了。
他习惯性地看了看床头,果然没有那只小西高地的身影。
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就不去分,搞不懂是幻觉还是疯了就不去想。
他应该试着不再去想那个消失的人,这样就不会再为其所困,不会再做这样古怪离奇的梦。
何济霆捂住了脸。
昨晚上他差点就把任翔宇那什么了。
尽管也亲都亲了,身体也跟着摸了一遍,下面诚实地起了反应,告诉他他对自己的好朋友好搭档产生了性欲。
这不能全怪他吧。
如果任翔宇不回应,他也不会继续下去不是吗。
他抓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两个来自任翔宇的未接来电,更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这个电话。
让他再逃避一会儿吧。
等今天的训练结束,再做决定。
结果当然是再逃避一会儿。
实话实说,何济霆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给任翔宇拨出这通电话。
打不出电话也没关系。他想。反正天一黑了他就会变成西高地出现在任翔宇的房间,触发合适的条件似乎还能变成人形,实在不行就当面跟任翔宇说,直接摊牌。
他有些犹豫,手按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按下。
还有五分钟天就要黑了。
如果这时候有人出现在走廊上,而他又刚好消失,是不是会引起恐慌?
别。除了赛场上他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的人。
这种有可能被中科院抓去做研究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发现为好。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
关上门在床边坐下的那一刻,屋外的天色全然的暗了。
然后,他还待在原地,没有再变成西高地挂件,出现在任翔宇的床头。
今天回宿舍没能看见那只小挂件。任翔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屋关上了门。
这才对。他本来就不喜欢毛绒挂件,那个西高地挂件也不是他的,既然它的主人从来也没有找过他,那丢了也就丢了,总不能赖到他的头上。
不出现挺好的。
不出现就不会总是想起那个人。
不想起那个人就不会头疼,不头疼他才能睡一个好觉。
任翔宇掏出手机靠在床头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出去跟别人社交也没意思,他已经社交了一天,也该有那么一时半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睡觉。
早睡早起身体好。昨天他早睡,今天就没再出现能看见小西高地的幻觉。
挺好。
他也要过自己正常人的生活,不能再被那些幻觉困在原地走不出来。
那让他像个傻子。
困住他的人已经不再联系他,就说明那个人比他自以为的要洒脱得多,不是吗。
何济霆快着急坏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再闪现了。
到底是什么条件没满足?是他进房间进晚了吗?还是没坐在昨天坐下的位置。
可前天他也是随便一坐啊?要求这么严苛,他怎么可能每天都完成得完全一致。
他在房间里转了半天,实在没能找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沮丧地把自己扔在床边,捂住了脸。
他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些念头,但很快又被打消掉。
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像先前一样,每晚都化作毛绒玩具回到任翔宇身边,要怎么办。
他承认,他很想他,也离不开他。他想要每天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他,可能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先前的每天都挂在那人的包上,到了只有晚上才能出现。
然后现在,他不再能跨越时空的距离出现在任翔宇身边。
是因为他吻了他吗?还是因为他产生了不该有的下流的念头,还是因为他不敢面对以至于连电话都不敢拨出。
他错了还不行吗?
哪怕只是作为一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西高地也好,他也想陪在任翔宇身边,只要能够看到他。
任翔宇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能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得越多脑袋越清醒,越清醒就想得越多,以至于根本就没办法睡着。
实在不行就再玩会儿手机,他想着,还没等他伸手去摸枕边的电子产品,身上忽然一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敢睁眼。
因为他的鼻子又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来自何济霆身上的味道。
手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他没睁眼,于是那个手指就得寸进尺地揉上了他的嘴唇。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唇边的指尖,压在他身上的人一顿,代替手指压下来的是那个人的唇。
他依旧没有睁眼,吻热烈地落下来,舌尖的交缠混合了唾液,手指在身体上留下了深深浅浅或轻或疼的红痕。
被打开的时候他疼得几乎要叫出声,可眼睛依旧紧闭着,两手用力地抓着那人的衣服,将脸埋在那人的颈窝。
静谧的夜里只有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沉闷的喘,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被强行弄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脸上被滴了泪,沾染了两个人的体温的泪水融在一起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脑袋下的枕头。
“我好想你。”他囫囵地吐出几个字,被那人用亲吻含糊地接住。
“我也是。”那人吻他的脸,一点点舔去他脸上苦涩的泪。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问。
那人没有说话,呼吸沉闷地在他的耳边回响,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我怕你不要我。”
“傻瓜……”他终于还是睁开了双眼,但看见的只有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和成都今晚模糊不清的夜。
“所以,”何济霆挠了挠鼻梁,小声说,“我昨晚上是跟你睡了吧?”
“我怎么知道。”手机里的人冲他翻着白眼,“老子屁股疼。”
他就笑,“嘿嘿。你怎么不让我轻点。”
任翔宇还是翻他白眼:“让你轻你就会轻了?”
那倒也是。他又挠挠头。
“所以那个西高地也是你?”任翔宇问,“我就说跟闹鬼一样的,一下在一下不在,胆子小点的都给你吓死了。”
“我听到有些人说想我来着。”他捏着嗓子嗲里嗲气地说,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你肯定是听错了。”任翔宇道,“我就说你怎么老不接我电话。”
“我也得能接才行啊。”他叹气,“不过现在能接了。就是晚上过不去了。”
“没事,能打电话也行。”任翔宇笑笑,“宜昌见。宝贝。”
他没听过这人这样叫他,脸有点红,“到了宜昌还能操你吗?”
“……”那人再次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就惦记着那点破事。”
“到底行不行嘛……”
“到时候再说。”任翔宇扫了眼镜头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你过来自己带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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