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Brib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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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e - Escap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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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的高尔夫打得不算舒心。球杆划破空气的一声之后，Ria按下了停止录像键，对Lando比了个大拇指，要发的东西这就算是拍完了。但是Max从三十分钟之前就没有从电话上下来过，一直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车上和人辩论。Lando听说他终于找到了什么人的联系方式，看样子对方相当难以说服，Max的发际线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移。
“他到底在和谁说话？”Lando问终于能把手机揣回包里的Ria。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好像花了点力气才找到对面的联系方式。”
“要不还是回去吧。反正Alex他们也提前走了。”
Ria同意了，Max也用手势同意了。初春的天气尚且还有点寒冷，他们选择了先开到场地边上的的餐厅里坐坐，吃饱喝足再各回各家，而Max在后座高谈阔论，直到走进餐厅都没放下过手机。
Lando沉默地听着听着，想起了电话那头到底是谁。
作为一个正在试图向个人品牌转型的游戏主播，他小作坊里的这些人已经因为现在的工作量焦头烂额，早就已经不再更新Youtube的长视频和直播剪辑。不少粉丝意识到之后开始越俎代庖，倒是也给他引来了一批新关注，于是Lando就默默坐享其成了。其中有一位头像是撒了彩色糖粒的苹果派的剪辑博主做的直播剪辑播放量尤其高，而且更新频率非常稳定。即使是在Lando自己状态欠佳连续播了好几周让人昏睡的地平线5的时候，也能想办法剪出点有起承转合的东西。最要命的一点是，他的Youtube所有视频都没有开广告收益，也从不出面和他越发拥挤的评论区互动。直到"81Pastry"这个ID开始挂在直播间常客的嘴边、并且开始有人开始挖他和Lando并不存在的关系的时候，小作坊数人才终于意识到近期下降的直播观众人数到底是被谁抢走了。
毕竟大家都忙得很，对一些粉丝来说，一旦发现30分钟就能看完主播开的10小时斯巴鲁，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在想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时候进这个直播间。
Youtube和Twitch后台的数据对Lando来说太复杂了，在他看起来，这些折线图和柱状图有升有降，此消彼长，直播数据的下降速度看起来有些不妙，而关注人数倒是还算平稳增长，他不知道Max嘴里“采取措施”的紧急性到底有多高。Max早就给81Pastry发了私信，从没得到过回复，这家伙就只是个发视频机器而已。最近一次Lando找了个人头麦尝试做ASMR那期是他们预想中的爆款，结果三个人加班加点整理素材剪视频发在官方账号上时，一看81Pastry已经在2小时前发了，甚至已经有了3万多的播放量。事后Max说这一定是因为他们整理那些已经结了赛博蜘蛛网的素材硬盘时耽误了太久，Lando听了却有点心虚，毕竟他们在半夜播完以后出去为了活动筋骨出去骑了两个小时摩托兜风，回来又是一阵婴儿般的睡眠，他们两个还都是被Ria电话轰炸叫起来干活的……什么时候发自己的直播切片都要和外人抢了？这实在是有点荒唐。
根据过往的经验，他们一开始觉得是哪个梦女粉丝，Lando在直播间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自己不介意这种程度的剪辑大师私信他。但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只好另寻出路，把精力集中在线下活动上。再怎么是剪视频的机器，这个神秘的网友也拿不到Lando在布莱顿乡下开改装车的视频素材。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集中精力做线下的吃力不讨好，在注册公司的繁忙期又回到了显示屏和摄像头前面，甚至还错过了新怪物猎人发售的第一波热度，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游戏的风评由盛转衰，播四人共斗时的直播间人数甚至还不如地平线5，倒是又把这个81Pastry给引回来了。
经过一阵不甚正式的讨论之后，Lando同意了Max收编这个剪辑师的建议，郑重其事地留下了一条赞赏他剪辑的公开评论，然后自信满满地去附近的酒吧看球了。那天晚上的球并不好看，以几个没什么气势的点球草草收场，他喝得有点晕之后一直在角落里玩手机，却只刷到了闲杂人等的回复。有些直言不讳地说他最近地直播质量下滑得厉害，尽管他已经产生了一些免疫力，但还是被这个寄生在自己身上的频道惹毛了。要是他开了广告赞助，说不定还能请个律师去告一下，现在这样怎么想都说不清——拜托，我白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总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拿出来给你们这帮闲得没事干的人消费！
好在Max永远愿意当Lando（以及他所持股份）的超人，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是通过机缘巧合人肉到了81Pastry，然后就是这通旷日持久的国际电话。根据Max的反应，对面已经没可能是梦女粉丝，怎么听都是个男的。
“这还怪吓人的。”Ria在副驾座上说，“他应该手上有你近几年每一次直播的全部录像存档，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全都看过。如果真的是个偏执狂怎么办？”
“如果他是女生你还会这么说吗？”Lando问，他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阻止Max收编这个怪人了。
“是女生的话还简单一些……”Ria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别搞我，你知道没那么简单！”
听起来Max和对面的主要矛盾倒是非常简单，对方人在澳大利亚，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不回信息也不开广告赞助完全是为了避免Lando和他的团队来找茬。他完全不想入伙一个网红事业，更不能接受停止运营这个频道的选项。这个频道只是他人生中兴趣爱好的一部分，如果真的导致了他们直播数据和收益的下降，那他们最好请个像样的律师来整他。当然，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也得为了自己的人肉行为付出代价。
81Pastry在电话里说最后这段话时，三人已经到了没什么人的场边餐厅吃薯条，Max把电话放在桌子上开了免提，希望能靠Lando本人来解决这个僵局。
“所以……我不想叫你网名。我们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吗？”
“Oscar。”Max面无表情地说。
“这也是个人信息的一部分，你们最好别理所当然地叫我这个。”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几分生气的感觉，只是在淡淡地警告。这样的对手把Max气得七窍生烟也并不奇怪了。
“我不管。我先来问一下，Max到底怎么人肉到你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没参与执行。”
“这就是你们拉我入伙的诚意？”
“他上初中的妹妹在实名玩YouTube和Facebook，我在评论区找到的，剩下的就是机缘巧合。”Max补充道，“你能不能别说废话了？我们正在认真谈判。”
“听着，如果你是来谈判的，Lando……我觉得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我们继续各自做在做的事情。”Oscar慢悠悠地说，“我并不靠这个赚钱，没有侵害你们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我吸引来的关注最后大部分都会转化成你的粉丝，即使很多没那么忠诚。如果你要通过深挖我的意图来说服我，我也只能说是纯粹的兴趣爱好。做了几期之后感觉反省不错，又有人愿意看，那我就继续了。”
“兴趣爱好就是做偏执狂？”Ria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能听到的，小姐。你们的电话收音很不错。”
“行了行了。”Lando想要拿起电话关掉免提，却被Max阻止了，他只好缩回手去继续面对这场闹剧，“我们现在在谈的只是生意。我们在试图做大，很缺人手，你正好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还做得比我们好，事情就这么简单。你还能为你的这些劳动拿到些钱，这不挺好的吗？”
“这件事情是我个人在做还是我给别人打工做还是差很多的。钱不是问题。”
“我们可以……单纯的和你的频道联动？这样也不用比谁出的剪辑更快了。”Lando一边说一边看向Max，对面的表情明显说明这个提议已经被否决过很多次了，这导致他最后的语气有点心虚起来。
“呃，我觉得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那你自己打游戏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干脆来公开合伙呢？”他试探地说，不出意外的看到Max和Ria都在猛摇头。
“你要我和你们一起直播？”
“反正你时间应该很灵活吧？虽然我不知道英国和澳大利亚时差是多少。你在东边还是西边？”
Lando说到这部分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但他的嘴一向比他的脑子快。
“之前你嘲笑过我们的诚意，所以我才邀请你的。我觉得你剪得很好，比我自己和我们找的助手剪得都好，所以试试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对面一阵沉默，Max已经愤而离席。他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互知根知底，也是因此一直没有尝试过找更多人合伙，Lando的那些好友也都只是偶尔来出镜的关系，而现在他却在往这里加入一个今天刚刚说上话的外国人。
“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记得我直播里做过哪些事，还得回去看看你的视频。”他在Ria漆黑的目光里心虚但诚实地说，“就和照镜子才知道今天哪里长了个痘一样。”
“你这比喻……”显然Oscar也被他的话无语到了，但确实他语气里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一些。Lando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擅长这个。只要他跟着感觉走，做一些看上去有点傻的事情，不管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是周围的朋友，都会全自动开始为他两肋插刀，或者无奈地帮他解决他的所有困扰。
“你可以只开麦的，不用自己开直播。只要我在直播间介绍你，明天我们就能引爆互联网。”
“我……”
“别告诉我你不想引爆互联网。”
“嗯，可能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上的想……”
“你想来Glastonbury吗？我说音乐节。”
刚刚拿了水回来喝的Max听到Lando突然的发言，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我有票的，这几天完全不拍摄不直播，我还没有傻到要在Glasto过网红瘾自毁形象……我们可以在前后几天好好谈谈怎么把你放进这个团队。”
“Lando，我得提醒你一下，我们才刚开始说话不到五分钟，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那要开Facetime吗？”
澳洲人听了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是真的累了，“Max就在旁边吧，他居然能容忍你做这些？”
“不，他完全不同意，但没有关系，我可以个人和你谈。”
“行吧。”Oscar听上去并不像被说服，只是放弃了，“我还有事情，没时间和你们扯闲天了。我会发给你个更合适的联系方式。”
这段电话终于被挂断了。随后一个WhatsApp号码被发到了Lando的Instagram私信里，Lando满意地发了几条跟进消息，而Max和Ria的表情显示，他们已经和他之间产生了可悲的厚障壁。
“你根本没搞Glasto的票，Lando，现在早就没有了。”好在他们还是宽容的，毕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别告诉我你又要让我们帮忙去收票。”
“我能自己收，你们要来吗？”Lando倒是不以为意。
“难道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只打算收两张？”
“只是怕收多了嘛。”他又嬉笑着蒙混过关，然后凑过去看Max伸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Oscar上初中的妹妹的Facebook页面，有几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家庭合影，家里只有一个年长些的男孩，所以很好辨认。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他看起来会穿着雪白的旅游鞋和短裤去Glasto，可爱得很。”Lando左右划了两下屏幕，只有两三张，“这么一说，可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带了个新手……”
“这不是重点，Lando。”Max继续说，“他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几张合影背景全是阳光沙滩运动场，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我敢说他来了Glasto踩一脚泥地就会立刻买机票回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关注你？”
我哪知道。Lando心想，没有再多辩解这件事情，而是转身把服务生叫来点菜。
从Lando的角度来说，他也有自己充分的理由，只是面对两位发小兼合伙人着实有点难以启齿。他的主业是跑车改装和古董车进出口，这对于一个在富人圈小有人脉的家庭来说不是什么难做的生意，只是他青少年时期爱好的延伸，客户的属性也决定了他的知识没那么硬核，更多是倒腾一些华而不实的零件和涂装，或者把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古董Lotus翻新后高价卖给远在日本的发烧友客户，即使他数清楚账单上日元有几位数都略有困难。几年前他和几个朋友开始做游戏主播，技术和趣味性都不错，走红来得唾手可得。家里的私人银行顾问嗅到了有利可图的气息，跑来建议他扩展到生活和运动区，还能反哺自己的主业，这才有了现在全方位的网红运营小作坊。他们并不是没想过请专业的人来，只是Lando本人对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很上心，不愿雇人来和自己勾心斗角，平常只是接广告的话他们三个完全应付得来。
而81Pastry，或者Oscar Piastri，并不想和他形成雇佣关系这一点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如果雇了他来，Lando Norris就变成给他发工资、需要罩着他、给他解决问题的人了。工厂里那些机械师还好，但Oscar做了这么多视频，未免对他太知根知底，Lando没有一点能对他发号施令的信心。
例如Lando因为需要上交各种政府文件而精疲力尽的一周，上播的时候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直播间都在说他这几乎无言的地平线5着实是要把人看到昏睡，结果一看81Pastry发上来的视频，居然把他花了十几个小时给越野赛调整迈凯伦 Speedtail 2019的思路梳理了一遍，他自己都在睡了一觉以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评论区更一水都是感谢81Pastry给他们划重点的观众，每个人都把“以后不看LN4播地平线了就看你”挂在嘴边，也是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怀疑他其实和Lando有私交的。
在电话上那几句话之间，Lando已经对未来的合伙关系有了一些想象。以后不用熬夜剪视频还被观众抱怨剪得太慢太敷衍，Oscar切片的播放量也都可以算到他们团队的头上，这个新成员可以像个AI一样自动把他不带脑子的混乱直播内容都做成规整而精彩的成果，还有那些数据……他看了就感到头痛的Excel表格和Dashboard，Oscar至少能给Ria帮上点忙吧。增加一个澳洲成员说不定还能有点新的国外粉丝，他吃完饭回到家，带着对着未来的幻想上播APEX的时候，弹幕都说他看起来比平常要更高兴一点。
“你们这都能看出来？”
Lando只是分心看了一眼弹幕，笑着说了句话，就立刻被手雷把游戏界面炸成了黑白。今晚总感觉无法集中，他说着要去拿罐无糖可乐，离开电竞椅，拿着手机来到厨房，感觉手机震了两下。Oscar居然回了他Whatsapp消息。
“下次播F1或者地平线可以叫我。但我只有手柄。”
“我也不会开摄像头。”
好吧，已经算是受宠若惊了。Lando正准备关上冰箱回信，正在输入的泡泡又弹了出来。
“但是你要多搞三张Glasto的票。U-23就行。”
“是你们先人脉到我妹妹的，现在她们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个更适合阳光沙滩的澳洲土包子，Lando在心里想了一句。
“Glasto没有U-23，都是全价，了解一下。”
“但是也没有K-pop明星，还要扎帐篷，你确定她们要来？”
Lando拿着可乐回到桌边，还没有回信，于是他暂缓出现在镜头里，弹幕一直在问到底是拿什么可乐要拿那么久，而他需要等到这个回信。George也在WhatsApp上问他到底是消失干什么去了，所有人都等他一个。
“等你下播再说。”
Oscar好像输入了一万年，最后终于才憋出来一条。Lando看见以后直接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双眼睛的存在。今天这场直播又要被剪成昏厥合集了，他认命地想道，重新拿起了手柄。
Chapter 2: Flight
Summary:
有一点554旧事提及。
Boy, it's so confu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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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冲动答应了搞音乐节的票之后，Max和Ria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任何形式的帮忙，更让Lando感到被背叛的是他们甚至还把这件事告诉了George和Alex，让他在处处碰壁时彻底孤立无援了。两位好友对于Lando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Youtube剪辑博主送上这样的大礼一事态度不置可否，但礼貌的微笑中甚至带有一点疲惫，毕竟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Lando家里那些只翻开过图画页的西班牙语教程就是证明。经过多方研究之后，他只有去求关联人员赠票这一个选择，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翻自己的通讯录，连下午茶时间都不能放下手机。
“你要知道你现在任务有多重。”George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看着Lando对着手机抓耳挠腮的样子淡淡地幸灾乐祸，“他和他的妹妹们需要四张，你为了去作陪自己要有一张，如果我要是你的话，还会再给Ria要一张，你们两个男的照顾不过来女孩们。”
Lando的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看了两秒钟房顶，这才意识到至少需要六张票而不是四张。
“所以你现在几张了？”
“一张都没有。”
“你那些搞说唱的兄弟们呢？”
“他们能上Glasto的话我都能去开F1了。”
George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让Lando注意到他神色里的得意，仿佛在等他开口。多年相处经验让Lando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你有名额？”
George没有回答，只是撅起嘴看向窗外的雨天和泥地：“也不一定。我家也就是明年会去承包一些场地工程之类的，主办方还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票务上的福利呢。”
“我不是傻子，George。你手上有名额。如果你真不知道的话今天不会请我过来的。”
“可能是有那么一两个吧，但是六个……”
“我还需要家庭区的帐篷，George。”
“你有多绝望？真的不试试其他的路子了？”
Lando耸了耸肩，又拿出了那个天真又恳请的眼神。只可惜George这些年已经对他产生了一定抗性，只是微笑着摇头。
“我已经答应过Max了，他被你气得不轻，而我从来不做骑墙派。”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每次都会这么问……但是你能不能对于这次新人入伙给出一个至少我能接受的解释？暂且不管其他人。考虑到我不用每次给你跑来跑去善后，我对你一向比其他人宽容。”
“你最好是……”
George的不怀好心昭然若揭，他知道Lando并非语言大师，而且一旦对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产生执念，就会立刻毫无保留地投入进去。他记得上一个来旅居顺便从Lando手上买车的西班牙人Carlos，他的脸和性格确实让人无法拒绝，但要不是有兄弟们和家人拉着，Lando可能现在已经踏上伊比利亚半岛不回来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们发展到了哪一步，George只知道Carlos走了以后Lando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失联了一周，之后不管谁提起这个名字都要皱起眉头叽里咕噜地抗议，他再怎么想八卦也一无所获。
“Lando，澳大利亚不是两小时飞机就能到的地方……”
“我已经不会再做那种事了。这次不一样，这次完全是生意。你有看过他的Youtube吧？只是他对合作形式意见很多而已。再说了，Osc不想受雇不也给我们省了很多事？只是出去玩一次而已，当见客户了。”
“Osc是什么玩意？你都没见过他就给他起了个外号？”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完全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我们的Lando，有和男人无法正常相处的前科的Lando好像这次走上了同一条道路而已，这个‘Osc’没被你这样的大礼吓跑只能说明他也心思没你说的那么单纯。”George阴阳怪气的开关被彻底打开了。“话说回来，你和Carlos为什么去个海关提车能提一天一夜？”
“我说了是因为误会，我们被扣留了。”
“其实我可以去查看你们有没有真的被海关扣留过的，只是直觉告诉我最好别深究。”
他们真的是因为进出口文件没有准备齐全被扣了，只是不是审讯室而是办公室。但Lando被George这么一通攻击之后也不想再挣扎，干脆往后一靠，缩在扶手椅里不出声了。George一向比他能说会道，但再怎么毒辣也说不上是一个刻薄的人。Lando一遍抱着George最终会把所有人都请进Glastonbury的侥幸心理，一边又点进Instagram列表里最后一个可能会去音乐节工作的朋友的头像。提起Carlos的事情总是让他真的怄起气来，像一块任人揉捏的生巧克力饼干面团突然决定封闭自己，表面风干出坚硬又脆弱、仔细一看满是裂纹的壳子。
又发了一条信息，现在大概这些朋友都知道他在乞讨了。Lando打开WhatsApp，Oscar和他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24小时以前。他们只是在简单地商量下次直播的时间和内容，Lando还答应了写一点脚本发给他，即使他不知道直播到底有什么可写脚本的，word文档里面空空如也。
Lando这次有莫名的信心，事情不会发展成之前和Carlos那样的，因为Oscar和Carlos完全不同。Lando靠最原始的谷歌人名法找到了几张他大学期间参加活动时的照片，每张里面的姿势和衣着都惊人地一致，看起来活像个NPC。他像是最刻板印象的工科学生，双肩包的肩带拉到不能再高，苍白的皮肤多半来源于在宿舍里拉着遮光窗帘赶小组作业的经历。也许Ria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招惹到了一个看似正常人的偏执狂，会把一个随处可见的游戏主播当成一本教科书来细细研读。对于这种感觉Lando并不讨厌，理由还是那个——他不是语言大师，被拉到公共场合的时候，离了多年重复而背下来的稿子，总是很难说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但Oscar的剪辑多少能让一些当时没想起来的话、乃至后知后觉的情绪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他拇指划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抬眼偷偷看George，发现George也在偷偷看他的反应。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George。如果这次一切顺利的话，你就是我的头号大恩人。你就算是想把那辆AMG喷成变色龙我都能干。”
“好吧。”George最终还是投降了，“但是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嗯哼？”
“第一个问题，你和Carlos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让我足够显得像个小丑的地步。我跟你说多少次了？”
“再详细一点。”
“我尝试在他家色诱他，脱毛衣到一半被他抓着穿回去了。”
“然后你发现是因为你没关好门，外面有他妈妈在？你被他妈妈也看光了？”
“那还是实际情况更甚，我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只是觉得我很奇怪而已。”
George半张着嘴笑起来，缓缓点头。
“你能否有点同理心？这是我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想色诱男的，没经验的。”
“抱歉，在这件事上我的同理心很难运行起来。”他高兴地搓起手来的样子让Lando觉得活像个大苍蝇，“第二个问题，你想和81Pastry发展到哪步？”
“让我的各项运营数据一飞冲天地那步。你到底在想什么？”
“直觉，Lando，这是直觉……我看过他的视频，所以我相信这份直觉。”
“你还是赶紧把这些问题问完吧！”
“第三个问题，如果他要来直播可以叫上我吗？”
求之不得，Lando心想，只是这份爽快让他产生不好的预感。也许他这个“不做骑墙派”的人早就和Max说好了要用那张毒辣的嘴把Oscar彻底吓跑，这个能解决票务问题的暗示都是蓄谋已久的。但Lando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一方面因为他无路可走，另一方面因为他自己也抱持着一些想要测试Oscar反应的心思。他放下手机，隔着桌子伸过去自己的手表示话就这么说定了，George立刻握手回应了他，只是脸上那个可称为毫无同理心的微笑依然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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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car只有声音出镜并说明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后，弹幕果不其然出现了大量的“🏳🌈❓”，显然，这世界上不只有Max和Ria一直以为81Pastry是一位执着的迷妹，即使他做视频的时候从未使用过任何fancam特效。George和Max在一边抱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看戏，而Lando这个平常只要随便问点带刺的问题就会捂着脸从椅子上摔下去的主播，现在却一脸“能奈我何”的表情，只有一直放不下去的眉毛和偶尔抿着嘴的样子能看出来他还是有点紧张。
为了让氛围轻松一点，他们选择了地平线5。之前调迈凯伦跑越野赛的企划人气不错，超低的底盘在不关车损的情况下造出来的是开膛破肚的猎奇场景，更是观众们最喜欢看的逆天而行的内容，这次他们干脆搞了个多人版。最终Oscar邮箱里收到的“脚本”上只有三行话，列出来了他们打算尝试的稀有车和赛道，里面还有好几个自动拼写修改都无能为力的单词。作为一个从不在频道里张嘴说话的人，Oscar并不习惯直播，他的画面也没有被分享，一开始尴尬的介绍之后只能听见他调车的时候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但没有人能听清到底在说什么。George让他有话要说就大点声，听起来活脱脱是个校霸，直播间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看到Oscar沉默吃瘪了，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抬高声音开了口。
“我是在看我之前的记录，”他的麦克风里居然真的传出了一些翻书页的声音和机械键盘的咔哒声，让剩下的几个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世界上真有手动记录调校结果的人，“Lando之前的测试已经证明了极端调校能在一些攀爬赛让Speedtail全须全尾地完赛，我只是在拿现在这条体育场环道做对比，看有哪些点可以参考。”
这个直播间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选择S1级别的体育场环道，因为一半时间他们都会在天上，另一半时间在底盘拖地。弹幕刷的速度随着这一句回话越来越快，Lando扫了几眼，终于是保持咬着嘴唇的状态笑了起来，顺手把直播间里的音乐音量提高了一点。这些人刚开始还在期待一场零件乱飞的混乱，现在则已经开始猜测最近在这条赛道刷到世界纪录的捷豹XJR-15是不是这位直播间新人开的了。要是Oscar在这个时候真的拿出一辆捷豹XJR将是最好的。
“bro想把XJR开出I-PACE的效果”
“谁上线看下那个47的记录是哪个ID跑的”
“建议结束以后上勒芒看看实力”
“今晚不是翻车局吗”
“GR特调SLK55还行不行”
“要真是翻车局GR该用SLS了 哥们还想赢”
“输了的话就该缩回G63了”
“那还有什么看头 换AA来算了”
“LN换个Artura吧别在Speedtail坐牢了”
Lando一边跟着音乐晃动身体，一边在调车的间隙看了一眼旁边的显示器，George显然已经被弹幕搞得有点恼火，开始反驳那些让他赶紧去换辆G63回来的人，这种舌战也是他直播风格的一部分，观众们就爱他这样。
这时Lando的WhatsApp私信突然闪了两下，Oscar居然在这个途中给他发消息了。
“弹幕倒是提醒我了，要我换辆捷豹XJR来吗？”
不愧是他最好的剪辑师，居然这个时候也在思考剧本，Lando想，自己写的那一点可怜的文档都是纯属多余。
“你想怎么来都行baby。”他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都不受控制了，弹幕一会儿肯定又要问他笑这么恶心是在干什么，而他只会觉得这么问的人可悲之极。他看到对面在聊天框里一动不动了，也没有回话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显示自己当家作主的大度，“第一次来就尽兴点。”
输入中的泡泡来来回回出现又消失很多次，Max早就调完车已经开始在直播间催Lando快点开始，而他只是继续盯着那个聊天框，像他们第一次私聊一样等着Oscar回信。这回不能再等下播了吧，他得意地想着，结果最后只在反反复复中等来了一个“Copy”。此时George也终于结束了舌战群儒过来催他，他的苹果肌和眉毛终于是沉了下去。这到底几个意思？
当Oscar带着那辆捷豹XJR出现在赛道上之后没几分钟，Lando又收到了正在例行查看直播间数据的Ria的大量消息，她现在在坐地铁打不开直播间，发了一堆问号问Lando是不是又在直播间说怪话脱衣服了瞬间人数和弹幕数才会这么高，甚至超过了之前的ASMR回。别把我想得太轻浮，Lando只是扫了一眼弹出的消息界面，在心里小声道了个歉，就算我对自己的裸体再怎么有自信，能带来的肾上腺素也不如现在这个情况多。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只能麻烦Ria自己打开社交媒体或者房管界面亲自看一眼了。
尽管Oscar只是假装了一次这个赛道的世界纪录持有者，而且出于娱乐局的难度所有人都拿的手柄（Lando的要求）并开了辅助线，这场直播也是近一年以来数据最好的。这根本不用剪辑，Lando已经在想要不要在自己的Youtube频道上传一个长达三小时的直播录屏了，唯一的遗憾就是Oscar自己的画面没有被共享……但是看起来他的彻底加入已经是迟早的事情，Lando在阳台上吹风的时候想，尽管已经是大半夜，他的脑子还没有脱离刚才的兴奋感，嘴里叼着易拉罐的边缘刷起了X，看来大部分观众都对新成员接受良好，他现在只需要赶着墨尔本的午饭时间给Oscar打个电话确认下就行。
结果在他打开WhatsApp之前，Oscar倒是先打来了电话，把Lando吓得差点把手机从二楼掉下去。他故作从容地接了电话，没有任何缓冲地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George和Max看到他的水平和直播效果，结束后也都对他的决策无话可说了。
“嗯……我觉得还不错的。”Oscar话说得很慢，甚至让Lando听出一点犹豫，“事情进行得基本和我想得差不多。”
“我就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正缺一个你这样的……”Lando把书呆子三个字还是咽了回去，“学院派。”
“你是想说书呆子对吧？”
“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Oscar继续说，他的环境音里有车内广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公交上，“我只是想了一下，管你要去Glasto的票这点还是太过了。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妹妹那么想去，也不知道票会那么难搞。”
没有欲望的人是最难说服的人，Lando心里警铃大作，“不不不我已经确定能拿到票了！”
“但还是太贵重了。而且只有我的话照顾不了未成年人。”
“你先……”Lando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Max又用他人脉找到你们了？我知道他一直在四处宣传我肯定会后悔。”
“没那么复杂，Lando。”
“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你如果加入我们，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凡事都这么一件件算账永远也算不清。”Lando必须承认，他不是那么擅长被拒绝，特别是对于Oscar这种已经展现过对他长期关注的人，“如果你是觉得George对你不够友好，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刚才都已经谈过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也许George说得对，这一切确实进展得太快了，他应该冷静一下的。他们总共没有说过几次话，电话里传来的也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对人情的拒绝，这就已经让Lando好像回到了Carlos说要回欧陆的时候的落寞。他其实对这次Glasto已经有的是幻想：他得给Oscar置办一身能在泥地里跋涉的行头，让这个时尚绝缘体一般的澳洲人穿梆硬的马丁靴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或许会选最丑的黄绿色Hunter雨靴；他们也许会在家庭区套间帐篷的门口终于聊起Oscar为什么会一直坚持做这个Youtube；在六月稀烂的天气里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但这正是他想要的。这将会是一次足够引人入胜的出逃，他有的是过去和未来想和这个一直在看着他的人聊。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地辩解什么。他居然真的开始担心起过度接触会把Oscar吓跑了，明明之前Max和他说起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都没放在心上的。说起来他当时的那个干巴巴的“Copy”难道就是……？完了，他的社交距离感已经完全失灵，正在组织语言的大脑也转不动了。
他又在一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词上卡住的时候，Oscar终于是大发慈悲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Lando。我是说……我之后有空的话还会来加入你们的，视频我也会继续做的，我打电话不是为了和你绝交。”
“我也不——”
“事情很简单……只是真的很难判断我是否值得你从生意的角度这么做？”
“什么？”Lando终于想起来，他在给George解释的时候也用过这个借口，而该死的George总是对的……
“你一开始就说了，这是个生意话题。”
“你担心我动机不纯？”
"不是的……"
想起了这一点之后的Lando突然找回了策略，他用手背擦了擦湿凉的鼻头，决定像他们第一次在高尔夫球场通话时一样不管不顾地施压回去。
“你听起来怎么突然没自信了？你在直播间被攻击的时候都听起来比现在强多了。”
“我也有一些自己的……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所以在我想好之前我不想让你付出这么多。”
“你会反悔吗？比如说你到最后也没想好，下个月突然退网？”
“不会。”
“那就还是这么说定了。”
“Lando……”
尽管你没有自信，但是我有——Lando给自己在心里打了个气，尽管这个自信虚无缥缈得风吹过来一片叶子就能扎破。他一直强行控制着对话的主动权，并不给Oscar任何反驳的机会，匆匆挂了电话以后开始看Ria给他发的一长串反馈，最后的落点就是Oscar的存在确实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运营资产。
资产，Lando想起Oscar在这个晚上之前也用过这个词形容自己对他的意义。一个衬托直感派的学院派，在人力无法企及的奇迹发生时证明天性的不可战胜。这只是那些只会动动手指的人会在直播间里发的感想，而他听了只觉得更加寂寞。他又后悔了，想告诉Oscar他可以不必勉强，但他更不想接受自己被拒绝，那些有关泥泞地上的帐篷和夜晚天光的幻想像沙滩上的求救信号一样，一个最小的海浪冲过来就会消失。
Lando最后选择了暂时逃避，洗漱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在想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他面对这个问题最后的宽限，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两下。他不想管，但五秒钟之后还是认命地睁开眼睛摸过手机。
“我想好了。”
唉，Osc，你到底想好什么了……他看到反反复复地冒出来又缩回去的输入，肯定最后也发不过来几个字。
“我下个月有事情要去伦敦，可以详细说。”
下个月？Lando从未如此痛恨过WhatsApp是一个有已读功能的聊天软件。还有两个月就是Glasto的情况下他还想把这件事拖多久？这和没有想好到底有什么区别？George总是对的，用前科讥讽他这次的执着也是对的，但这种感觉和从前并不一样，比起直觉引导的心跳过速更多的是无法解释的困惑。他就这样举着手机瞪着天花板干等了一会儿，没有新消息，手机砸了脸倒也没影响他在困惑里昏睡过去。他只是困惑，但还有的是自信。
Chapter 3: Spinning
Summary:
Boy, it is even more confusing......
Chapter Text
3
本来Lando还以为自己会被Oscar若即若离的态度影响心情，但过去的这个月实在是太忙了。他们收到了一个科技风投公司去参加车展的邀请，在主办方希望Lando做的事情里，除了和一系列涂料和配件公司合作，还有代替另一个放了他们鸽子的博主主持一个两小时的panel——从联系他的时间有多晚来看，明显后者才是最主要的任务。三人都觉得是个好机会，也都在看到真实任务量后不得不承认：接下这个工作确实是草率了。
“没关系，如果你背不过我们会给你弄个提词器的。”收到流程台本的一瞬间Lando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心都有了，但是Max对此十分乐观，甚至已经拉出来了会场布局图考虑在哪里装提词器比较好。
每天从睁眼开会开到闭眼，直播次数和时长也被压缩了。好在主办方在Lando签字后第一时间就把广告打了出去，没有引起粉丝们对他偷懒的指控。这么转了两周之后，休息时间的Lando被George和Alex拖到酒吧去看足球时已经两眼发直、面如死灰，酒吧里的声浪现在已经完全和他无关，绿色背景下奔跑的小人看起来只像8-bit游戏的像素点集合。
“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工作过。”他瞪着眼前的姜汁啤酒发了一个长长的呆之后，对身边正看电视看得起劲的Alex突然大声说道，“这车展主办是不是真的在欺负我？”
屏幕上的一个漂亮的射门被打断，酒吧里传出齐刷刷的哀叹声，Alex这才回头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算了……”
“别算了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工作过。”
George也转过身来，“没事，我们到时候都会去伦敦给你捧场的。今天就什么也不要想了，难得曼联上半场表现好一次！”他及时伸手打断了要张嘴说话的Lando，“不许说还有下半场，今天的主题不是这个。”
Lando耸了耸肩，在酒吧里人们的声浪中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如果George和Alex没把他带出来对着这杯无酒精饮料发呆，他可能会在家里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但考虑到他已经至少72小时没出过家门，也没有和线上会议和直播以外的人说过话，还是出来接触一下外面的空气比较好。
果然还是失败了。Lando的视线又回到面前的玻璃杯上，他的手机也被George以电子排毒为名收走，三个手机摞在桌子上离他最远的角落。酒吧里的嘈杂仿佛离他很远，如果他这个时候说自己想回家睡觉了，对特定队伍并非特别上心的Alex肯定会送他回家，或者带他去自己家的农场上住一晚上；George也不会强留他，但是第二天Lando肯定会在手机上看到他超长的留言。他不想让这两个人失望，所以深呼吸了一下，打起精神抬头看向屏幕。虽然无法集中精神，但是坐在酒吧的椅子上并不是一件难受的事。
他这时又突然想起了Oscar，像最近的凌晨睡前时一样。他们之间的对话暂时停在了那个晚上，Oscar不再推拒，81Pastry也在照常更新视频，Lando不知道也没空想怎么应对，就这么无言地过了两周。他缓慢转动的脑子里开始朦胧地浮现一些问题，例如是不是该商量一下机票和住处的事情了，Oscar说的下个月要来伦敦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开始思考三秒钟就让他的眼皮打架，只好赶紧喝一口姜汁啤酒，用碳酸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时Lando被压在最底下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还得是Alex眼疾手快才没让上面的两部掉在地上碎掉。Lando在他略带责备的眼神里趁机从桌子上慢慢摸过手机，点开才发现有不少WhatsApp消息，都是Oscar断断续续发来的，最早的一条可以追溯到他们出门之前。他解释因为家人的担心，到时候他们全家都会去英国旅游，但是音乐节只有在英国上过学的年纪最大的妹妹被允许参加了，如果出现票务上的浪费他也可以帮忙承担。Lando看着这些消息，耳朵里面仿佛已经听到了被禁止出入的两个小女孩的尖叫。
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Oscar父母的年纪来看，也许确实还会担心自己家的女儿被哪个不知道哪来的摇滚明星骗了去做果儿。好在因为George的慷慨，票务问题已经不会有什么麻烦，这件事是Lando脑子一热答应的，现在他即使已经疲惫，也必须要照顾到底。他想要告诉Oscar可以一切按他方便的来，但是看到对面正在输入还是暂时停手了。
Oscar发来的是车展主办方的一条新闻链接，正是官宣Lando Norris会出面并且主持的那一条。
“我就是要出差参加这个”
“不过我几乎从头到尾都需要布展，没有时间逛，离你这个区也很远”
“我们结束以后可以见面说，我这边有点混乱”
Lando正要回信，George就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机掏走了，他起身伸手想拿回来，结果就这么打翻了自己剩下的小半杯姜汁啤酒，一条裤子和鞋子都湿了。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拿过擦桌子的抹布擦了擦手又去蹭裤子和鞋子，不过从清理层面上只能说是徒劳。他的心脏不健康地飞快跳动，全身的肌肉因为某些混杂的情绪像是刚喝了能量饮料一样狂躁，眼底直发热，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还知道两个朋友是为了自己着想的，他可能真的会把手机抢回来冲出酒吧，乃至再多打碎几个玻璃杯。
到底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Lando强忍着这一切坐回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机被放回桌角。他一直是所有人的焦点，有钟鸣鼎食的家庭条件、全力支持的合作伙伴和不吝付出的朋友，为了这份幸福每日感谢上天还来不及，有什么资格因为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闹脾气？难道就只是因为他真的很想促成和Oscar的合作，因为这至少是一件他自己独立主导的事情？他越想越想不通，回过神来已经在无声地掉眼泪，恰逢电视屏幕上曼联被对手大力灌进一球，失望的喊叫在酒吧里响起来，Alex还以为他是因为要输球才哭的，一边笑他怎么突然如此在意输球，一边给他手里塞了两张面巾纸。George也回过头来，很夸张地做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最近看电脑太久了，眼睛太累了。”最终还是理智占领了高地。
“所以更不要盯着手机了呀。”
Lando点点头，面巾纸已经变成了一个咸咸的纸团，他用手背胡乱蹭了一下脸，“但是我困了，我要出去透透气然后回家睡觉。你们继续看。我没喝酒，可以一个人回家的。”
他拿起手机，走出酒吧，在郊区湿润的晚风里往家的方向走，随着周遭越发安静，树林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他的心情也渐渐平稳了下来。直到手机又在他裤兜里震动起来，他才想起自己是有一些消息没有回。
显然WhatsApp的已读功能让Oscar觉得自己被故意无视了。现在他又神奇地从自己的日程中挤出来了逛展的时间，只是和Lando的活动时间怎么也重合不上。他啰啰嗦嗦地论证了好长为什么自己无法修改排班，绕半天也不知道他想要怎么做，只是终于把Lando逗笑了。
“你们布展结束以后不会去聚餐吗？还有时间吗？”
Lando无视了最下面的所有辩解，回复了Oscar结束以后见面的建议。
“如果晚一点也可以？我那之后的观光也都要跟同事们一起行动……”
这样大半夜见面好像什么十八世纪的偷情，说得仿佛Oscar是个穿着帝政裙和斗篷的十几岁女孩，得从实为商务酒店的城堡里翻墙或者挖地道出来才能有点时间见他，只为了说一些在WhatsApp和电话里就能说的事情——是啊，如果这只是生意和人情的借还，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拿出工作邮箱拉个视频会议，就像Carlos一开始找他买车时那样？Lando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但他意外的是Oscar这个追求精确的“学院派”也在犹豫不决，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Lando暂时简洁地答应下了Oscar的所有要求，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只是提醒Oscar车展的会场离市中心相当远，不能保证见缝插针地见面是个好主意。他到家后不久还接到了George和Alex查看他是否真的回家睡觉了的视频电话，从George的脸色就能看出来曼联今晚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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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展第一天，也是工作日当天，Ria找来的化妆师实在品味太过先锋，恨不得把闪粉往Lando的卷发里面扑，看样子是把Lando的这份工作理解成了《霹雳娇娃》印象的车模选美。她从踏进酒店房间的第一秒嘴就没有停过，说如果Lando一定要用衬衫显得自己较为严肃的话，被晒得这么均匀的肤色应该配点白色的高光，Lando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宝石项链也能有类似的效果，并且不要对自己的脸做太多多余的事情，于是她全程数次发出不满但是你们随便的声音。
“我又不经常来伦敦，我怎么知道这里的市场是这个样子？”Ria在化妆师离开后心有余悸地说，“她花了我出去做一次全身spa的钱！”
“至少头发还做得不错。”Max看着镜子前的Lando诚实地说，后者正在用沾了卸妆水的纸巾清理也带了闪的睫毛膏，“我已经和panel的人打好招呼了，如果出现了什么台本以外的状况，你自己正常发挥一下就可以，会有参会的人出来帮忙的。”
“没问题。”
事情都在计划内平稳推进，Lando的心态也非常好。他在前一天收到了Oscar发来的一条链接，点进去是Oscar所在的车载程序开发公司展位上模拟驾驶体验的预约界面，还有名额的空位刚好卡在一个外人看来微妙的时间段，那时正好Lando的媒体工作已经结束。Oscar最终也没有对他分享自己的日程表，但经过一阵陀螺般的原地打转之后又自顾自放弃了深夜的选项。如果现在问Lando这个对话过程中谁更心猿意马，他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
忙成这样倒是有空做视频，别是在经济舱小桌板上剪的吧。Lando看到旁边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想着，是81Pastry的YouTube更新提醒，剪的是两天前的读评论活动预热直播。这个大早上的发布时间，说不定在冲出酒店之前火速点击的发送。
“又没有人跟你抢首发！”
他扔掉手上的纸巾，拿起手机给Oscar发了一条消息，迟迟没有已读，大概已经是被工作吞没了。此时Max告诉他主办方的车已经到了酒店楼下，他最后用纸巾擦了一下眼睛，拿起背包，带着比一个月之前更加稳定的自信离开了酒店房间。他虽然还是处于视线的下游，但已经看到了Oscar全体防御上出现的那一丝裂痕。固然没有欲望的人是最难说服的，而他现在已经看出了Oscar至少非常想要见他，甚至可以是不正式也不私人的场合。Lando现在是一个公众人物，自认对周围的视线和评价接受良好，如果说Oscar之前的过于掌握一切的态度让他多少有一种个人生活被侵略的不适，现在他为了这个具体目标钻牛角尖的样子终于是让Lando感觉拿回了一些优势。
不只是优势，Lando发现自己甚至有一点享受这种关注，并能从中获得更多的能量。这和他身边朋友们的关注不一样，和粉丝社群的也不一样，这种关注极端纯粹、独立和排外，不是出于长期相处的历史、更不是出于对精神消遣的需求，像是可以同时冻伤和灼伤食道的粮食烈酒。如果他对Max和Ria说实话的话肯定会收获惊恐的眼神，然后他们会当场搜索有没有什么精神分析理论能够解释他的心理，吃力地对他朗读一堆他们也不懂的自我本我他者之类的术语。Lando并不想依赖语言解释，他现在势头正好，登台时感觉Max在舞台最前端安装的led提词器反而让他无法专心，台上的强光让他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正合了他的意。
整个panel和其他的赞助商工作以一种惊人的顺利结束了，Max和Ria的应急预案完全没有派上用场，这着实是很罕见的。Lando在衬衫外面套了个连帽外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要自己拿着gopro到处看看，就离开了展区的后台。
实际上想也不用想，他根本就不会打开gopro，如果被问起为什么没有素材，他可以直接说忘记充电了。他带着轻快的、准备给人个下马威的期待来到Oscar公司的展位，出示了自己的预约证明，接待他的经理确认了名字之后用对讲机把Oscar从展位另一头叫了过来。
“这是约了下午的模拟器体验的Russell先生。”
“Ru...Russell？”
“是我。”
Oscar本人穿着公司发的polo衫的样子比照片里看上去年纪更小，被他的恶作剧逗到时的表情活像个震惊的兔子。Lando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在心里对George道了个歉，祈祷他千万不要突发奇想路过这个展位，或者没有其他认识他的人会听到这个对话。这个场馆里的展商全部是智能驾驶和车载系统相关的，格子衫和公司T恤的浓度远超他上午在的场馆，目前看来还算安全。
“模拟器在这边，请跟我来。”
Lando坐下的时候抬了一下眼，正好看到Oscar自上而下的视线扫过自己衬衫敞开的领口，那几串过于显眼的银白色项链还挂在上面。他没有多加遮掩，只是继续扮演一个来视察产品的客户。整个展位的空间相当有限，10分钟的时间也非常有限，Oscar只是和往常一样推进介绍流程，解释他们设置的城市和高速路况场景，特别是如何自动应对M25上的环岛和堵车。说实话，这种一手被系统智能包办的民用车的感觉，对于和很多连防抱死系统都没有的古董车打交道的Lando来说并没有多吸引人。
“我们也有做跑车的变速箱控制单元的，只是这次无法出展，我目前也不为那边工作。”Oscar也察觉到了Lando只是3分钟就已经感觉无聊，他双手叉腰，无奈地皱眉看着屏幕，Lando抬头看了看，刚才接待他的经理就站在不到三米外，完全能听得见他们在聊什么，“嗯……一般来说你应该对这个高速上的性能更惊讶一点来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那么明显地看一眼旁边来体验的客户，那边正非常惊喜地聊得火热。
“只能怪我平常也不怎么在M25上堵车吧。”Lando小心地转回头来对他说。
“那大概可以试一下这个盘山路和进出隧道的辅助模式……比如说这种出隧道突然强光导致视觉盲区的情况。”Oscar站到一边拿起笔记本电脑给他切换，“今天都是十分钟的体验，还没有人要求尝试过这个模式……”
“总之你们是在让这件事变得更轻松也门槛更低？”
“我不会用‘门槛更低’这个说法，只是更安全。”Oscar对他点点头，“现在这世界上开车还是不喜欢老式纯手动的人更多些。”
现在看着挺老实，在地平线5刷圈的时候倒是没见到有什么风险控制，Lando想要揶揄他一句。没成想Oscar的经理突然凑过来抢过电脑，热情地要亲自给第一个体验这个进出隧道功能的客户做介绍。一共就剩五分钟了，Lando看到Oscar出现了一点瞳孔地震的表情，但很快又靠某种意志力压住了。他在心里轻轻骂了一句自己净是干多余的事情，不得不硬着头皮扮演Russell先生，应对更加激进的销售话术。
他的余光扫过几次Oscar，对方的视线在屏幕和他本人之间移动，数次停在他领口华丽的项链上，意识到这点时他不禁手一抖，做出了一个经理最想看到的可以被电脑弥补的手动失误。都怪他一开始的恶作剧，现在在这个模拟器上的每一秒都让他如坐针毡，他只能一边假装自己没有任何山路驾驶常识，一边盘算到底还能怎么逆转这个过于招笑的初遇。在一心二用当中，他注意到Oscar紧张地抽鼻子的时候会随便朝哪个方向歪一下嘴，正在努力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时候，果不其然在模拟器里又蹭车了。
“Russell先生，这之后您还有别的安排吗？”
“什么？呃，没有……”
Lando糟糕的表现显然能够成为最好的演示，引得又有好几个路人来围观，他没反应过来就答应了继续，能看出Oscar的脸上的表情微米级的变化诉说着“完了”两个字，只盼着这场酷刑赶紧结束。还好他写的是George的名字，保证了Lando Norris不会开山路的名声不会在业界传开……前提是围观的人里没有人认识他。
他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可以称得上拙劣。从模拟器上下来取回背包的时候，他假装反手伸到背后调整背带，实则偷偷解开了脖子上最重的一条项链的搭扣。还好没听那个化妆师的话，他在确保听到项链掉到地上的声音之后，掏出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火速离开了展位。在他本来的构想里，本应是商务酒店化作雷雨中的哥特城堡，结果现在搞得自己才像是那个提着裙子急匆匆跑掉的女主角。大不了就是损失一只水晶……一条绿水晶项链的事，他头也不回地戴上兜帽，急匆匆地从人流里挤出去，好像根本不期待会有人能追上他。
但Lando还是在场馆的出口被找到了，一路跑过来的Oscar喘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正看到皮肤苍白但脸上跑得泛红的澳大利亚人手里正拿着他的项链。
“哦，谢谢……”
“这跟我一开始想得完全不一样，”Oscar的口音让他即使是在心急的时候也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我们展位太小了，这真的没办法。”
“没关系。很高兴能用这样……呃，这样的方式？见到你。”Lando从他手里接过项链戴回去，“希望我用假名没让你太难堪。”
“我不会让GR知道的。”Oscar笑起来，看样子这种幽默让他还算受用，“另外你是明晚就要离开伦敦吗？”
“这个展会结束了我就暂时没什么事了，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如果真的要约时间从一开始把日程给我看不就完了吗？Lando又腹诽起来。
“明晚结束以后我们公司的人突然决定想去club玩，说要体验一下伦敦夜生活什么的，但是我在这里交换的时候去过，不是特别适应……”
“所以你想让我去给你撑场子？”
“不是不是……”
“我懂了，”Lando终于理解了真正的哥特城堡是什么，“你想让我把你救出来。”
“嗯……”Oscar看起来不想直接承认，问出来这句话可能已经把他的决心消耗殆尽了，“还是算了。我也可以自己在酒店里待着，这有点诡异了。”
“哪里诡异？”Lando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他。
“我在约一个在车展认识的男的晚上出来，这还是有点……”他说话越来越慢，眼神从Lando的脸上离开，又小心翼翼地回去的时候才注意到Lando的脸色沉了下来，拉了一下背包的背带，眼神望向别处。但他暂时并不知道Lando想起了什么——在多佛海关、在马德里、在高地的车行、在通往湖区的车程中、在Carlos旅居布里斯托时暖黄色灯光的家里，Lando曾经一次又一次面对过的无心或者有意的指控，还有只翻开过图画页就不得不被束之高阁的西班牙语教材，这些都称得上诡异吗？
Oscar看他这副样子只是连忙道歉，Lando对这些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直直看回Oscar的眼睛：“这又怎么了？”
他可以确定Oscar无措的表情里没有恶意，只是被过于陌生的情景吓坏了，这样一来就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伸手又把刚才的项链解开，抓起Oscar的一只手，放进他的掌心里，再推着手指让他握成拳。这个展厅的出口附近没有什么人，但也还是在不少人的视线范围之内，Lando没多想，自然不知道这里面赌气的成分有多少，在松手之前拉起Oscar的手，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表情，轻轻亲了一下他的手背。Oscar僵住了，但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你看，这有什么诡异的？”
Lando松开他的手，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他感觉Oscar的脸更红了，甚至做好了被当场给一拳的准备。但是Oscar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紧张又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那就明晚再把这个项链还给我。不然我会索赔的。”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损失一条漂亮点的水晶项链的事情而已，他的收藏里还多的是。
Chapter 4: Mirror
Summary:
the 1975 - Tonight (I wish I was your boy)
...
Give yourself a new name
Change your voice on the train
Have her complain about your fame
Tell me that it's all a rigged game
And she told me,
"Some things just take time
How can you be sure if you won't try?"
She said,
"I guess I'll take this pain instead of your name."
Tonight, I wish I was your boy...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4
随着夜色降临，Lando终于明白了这个大价钱请来的化妆师的实力，或许是高级餐厅昏暗的灯光作祟，他去餐厅吃饭时收到了不止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Max到第三张被放在他们餐桌上时都已经开始掏出手机相机研究起自己到底差在哪里，Ria则更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能发到ins的照片又多了好几十张。
而他本人也在一点酒精和一片赞美之中漂浮着，逐渐不再把白天发生的尴尬放在心上。离开的时候在几道视线里拿走了那些餐巾纸，脖子上剩下的几条金属链被升高的体温捂得温热。把那段“诡异”的灰姑娘经历抛在脑后，Lando在回到酒店时甚至还拿出三脚架，用手机开了一段闲聊直播。后台可以看到他因为白天的活动又迎来了一段涨粉，在餐厅的照片修好发在ins上又是收到一串接一串的红心，一切都进行得很不错。
“明天？明天我不会去展厅。”他一边无意识捏着胸前的金属链一边看着弹幕说道，“我在伦敦还有别的事要做的。本来我也不经常来这种活动，这次有点巧合成份吧。新视频明天提到车了会做，别说你们，我也是等了好几个月。”
这时弹幕有人问Lando是不是又搞到了新的打算自留的车，可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本来就沉醉在得意中，只是对着镜头笑着说暂时还要保密，这次在伦敦搞到的可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收藏，只是需要验货才能确定能不能收到手里，要是说出来之后明天验出来大毛病可就不好了。那是一辆他追了快半年的Lotus Esprit，2003年的Ardent Red涂装，带尾翼的V8引擎，整个系列更新换代之前的最后一批。卖家说这些年经历过几次重涂，颜色大概保持了原装，但是近几年一直扔在车库里，状态欠佳，因为要搬家所以急着出手，给出了一个任何古董车商都无法拒绝的价格。只看照片的话，能看出来内饰和车漆疏于保养，皮革和涂装都有老化，但是卖家近期自己也进行了大修和车检，所以上路大概没什么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Lando大概会直接开这辆车回布里斯托。
他歪着头，眯起眼看弹幕一条条跳出来猜他到底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每一条都让他摇头，直到有弹幕问他是不是搞到了一辆盖里奇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捷豹XJR，也是81Pastry第一次在他的频道播地平线时开过的那辆，这时他得意的笑容才消失。他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黑洞洞的镜头。这个选项让他这才突然想起Oscar此时可能也在看这场直播，如果他还没有彻底被那条他赌气留下来的项链吓跑的话。
Lando的表情变化让弹幕有些人觉得自己猜中了。
“你们都没猜到点上。”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次没那么豪华。到时候我得仿原厂漆重喷，还不知道能不能从伦敦开回家呢。”
他尝试集中精力继续直播，但是他现在竟然头一次生出了想要立刻结束直播，逃离那个摄像头的心情。他的脑子和心跳都很乱，如果Oscar不在看他会有些受伤，但如果他在沉默地看则更是让他全身不自在——有时间偷偷摸摸地看直播也不愿意把东西还给我吗？Lando自认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矫情了，特别是他的网红事业有所起色之后可以说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东想西。所以他即使想要逃走，也还是强迫自己再播一会儿，至少播到15分钟之后的整点吧，他想着，继续把话题转移到白天的panel和逛展经历上。
“下午逛展的时候我的gopro坏了，”他自己都惊讶于怎么能扯出这么流畅的谎言，“所以就只是随便走了走，想要拍素材但是很多展位我也不太懂具体是做什么的。明天？明天我就不去展厅了，我得专程去把那辆车提来，你们谁第二天去的话是肯定见不到我了。”
对哦，第二天还要去展位值班的话，Oscar可能这个时间已经上床睡觉了。他脑子里面出现了一个独立的胡思乱想用板块，替他操纵着眼球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这样的话，不在看也无所谓了，这就轻松多了……什么叫轻松？
正当Lando对着屏幕凑过去想再和弹幕扯几句的时候，扣在桌子一边的个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按理说他直播的时候不应该去接的，但他连第一轮都没有忍过，直接整个人探出屏幕外拿过手机看是谁的来电。
当然了，你当然在看了——Lando看到Oscar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时没有忍住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就这样被掌握。弹幕又开始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留下一句“明天的事”就匆匆下播，接通了Oscar的电话。
“我以为你明天还会来……”
一点铺垫都没有，Oscar这次听起来问得心急火燎，背景音相当嘈杂，听不出来他是在加班还是在外面享受伦敦夜生活。
“你还是最好别在公共场合看我直播吧？容易没朋友的。”
Lando以一种无意识的防御姿态说道，他从桌前站起来，把自己扔进酒店柔软的床铺，一闭上眼就想起那张无措的脸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他其实已经有点厌烦这些试探和角力，但他更不打算让George他们看到他犯两次同样的错误。Oscar一时间的沉默应该是哽住了，他也很耐心，等待着迟早要来的宣判。
“但是我更不想被你索赔。”Oscar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就找回了稳定性，“你不也在直播途中接了电话吗？你大概是本来想播到十二点的？”
也许是在展位上见的那一面让Lando意识到了Oscar实际的年龄，他差点就要对着电话笑着骂Oscar是个臭小子，个中到底是什么意义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这个流程他还算熟悉，从前拿来遮掩的生意合作这块布早已经被偷偷抽走，现在就是两个人谁会先忍不住指出房间里的大象。上次也是这样，上次……但Oscar和Carlos又是如此不同。
“我可以救你出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紧张得嘴巴发干。
“什么？”
“你明天几点结束？”
“六点我们全部都要离开展厅，所以大概就是那个时间。”Oscar周围的杂音小了一些，听起来是他主动远离了人群，“但是我后天就要去赶飞机……”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明天来这里找我。”Lando给他发了一个距离会展中心不远的地址，“你以前开过Lotus吗？”
“只在地平线里开过，这东西全澳洲一年能有一百辆就不错——等下，不会是——”
Lando听到他突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果断地没听他说完就坏笑着把电话挂掉了。他的Oscar的WhatsApp聊天框立刻爆炸，Oscar偷偷躲在角落里拼命敲手机键盘的样子好像就在他眼前，这种纯粹为了给在意的人留下回忆而付出的事情在他的生命中并不算多，让他产生了一种就算Oscar飞回墨尔本之后他们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也没关系的悲观的觉悟。Oscar给他的消息想到哪发到哪，把能猜的型号全都猜了个遍，然后开始说他这辈子只在柏油拉力赛见过Exige V6这一台Lotus的事情，说到一半又开始回来继续猜到底是什么型号。
“你要不要最后定下来一个？”
“那我要说Elise 能让你卖关子成这样肯定是Elise这个大号卡丁车”
真抱歉不是Elise！Lando在床上打了个滚，差一点疯狂地决定今晚不睡了也要给Oscar搞一台Elise过来，又开始刷二手车交易平台，好不容易才悬崖勒马。如果现在任何一个朋友走进酒店房间，都会笑话他在趴在床上玩手机的样子活像个高中女生。最应该为这份幸运感谢上天的莫过于那辆红色Esprit的卖家，他将永远都无法想象为什么当面交易时买家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看到有些地方车漆都粉化了也没有大砍价。要是陪Lando去验车的George看来，这辆车的状态绝对还可以再砍价，甚至可以威胁卖家他们也不是非要这辆不可，但精神状态已经仿佛回到十几岁小孩的Lando的样子告诉他，Lando这次对这辆车爱不释手绝对有别的原因。于是George只是在成交时偷偷翻了个白眼，不再多嘴。
-
Oscar并不喜欢伦敦的夜店，尤其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值班过后，任何噪音都让他感觉头痛。本以为是第二天晚上才会被拉去，结果在他拿着项链失魂落魄地回到展位时，几个一起从澳洲来的同事突然变卦，决定第二天晚上去西区看剧，今晚说什么也要去喝酒。Oscar松了一口气之间随波逐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一起进城去苏活的Shakespeare's Head，只是简单地社交了一会就抱着自己的双肩包挑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看着不远处围观英式橄榄球比赛的同事们大脑放空。
运营自己的YouTube这么久以来，他很长时间是把做Lando的直播剪辑当成躲进自我世界的方式的。在他刚刚开始时，做Lando的剪辑的人有很多，有追求首发的，有抽象的，有花里胡哨的，此时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一股想要证明自己能做出最还原、最精炼、同时也是播放量最高的视频的竞争心，为此他甚至用上了尽可能多的自动化工具，集中精神做一件事对他来说本就是放松。如果有人在这时问他为什么会选择Lando，他大概只会耸耸肩，说自己只是挑了一个内容做得最有趣的博主，之后就都是惯性了。
但事情在Lando的视频内容开始扩展到线下时，他立刻发现惯性不足以解释自己的心态。去布莱顿兜风的那期Lando选用的车是一辆经典绿色的80年代阿斯顿马丁Vantage V8，他不会知道这个视频发布之后找上门的买家让Lando赚了几十万英镑，但这也不重要，真正让Oscar夜不能寐的是他骤然意识到这个人其实离自己非常远，只是过去Lando只播游戏让他产生了自己很了解他的错觉。
还好，只是这一份失落还在他的处理范围内。只是随着Lando本人作为网红的存在感越来越强，Oscar能渐渐感觉到有一些情绪正在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他开始感到不平衡，最严重的一周他甚至取关了Lando的Instagram，只因为不看那些精修的照片能让他心脏更好受一点。但很快他就发现邪恶的算法根本不会放过他，于是又认命地点回了这个关注。
直到Lando真的像个网红一样做了一次ASMR回，Oscar才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诡异地同时喜欢车和一个男人这回事。平常他仍然按部就班地工作、和朋友同事下班后去运动，带着大桶防晒霜去海滩。好巧不巧他被妹妹拉去看了《The History Boys》，在剧院的黑暗里听到“这只是一个阶段”*这句台词的时候感觉后脑勺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钝痛，还好妹妹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他的这些心思又闯过了一关。在接到Max的电话之前他甚至还在感谢英国和澳大利亚隔了半个地球，才让他有不用非得面对自己感情的机会，只需要做他的众多粉丝中的一个，做一些完全称不上特殊的事情。
Oscar本想着线下见过一次之后大概可以打个招呼，让所有修图软件和距离带来的光彩都消失，然后他就可以顺利渡过这个“阶段”，在六月用Lando冲动的决断满足妹妹去Glasto的愿望，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但事后想起，他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一方面有光彩根本没有消失的原因，Lando本人即使只是衬衫外面套了件连帽衫也看起来到睫毛尖都在发光，就更别提他为了露出首饰故意解开的那几颗扣子了；另一方面是他不知为何像是突然生起气的神情和之后落在他手背上的亲吻，还有那条该死的、被他用纸巾包好才敢放进背包里的项链，这些看似矛盾的表现让Oscar的大脑快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如果还想渡过这个“阶段”就只能逃走了。Oscar在酒吧里绝望地两眼失焦的时候，手机上接到了Lando直播开始的通知。
-
Oscar准时结束，推说自己约了当地的朋友，换了衣服就一路快走到Lando给他发的地址。那里是一片看起来很有历史的居民区，大朵的玫瑰和地上的水仙野蛮地生长在各家的花坛里，安静地让Oscar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五月的伦敦已经要八点多才日落，所以那台Lotus Esprit着实很好辨认——没有珠光、车门的角落有粉化损耗、清漆层老化、颜色也有点暗淡的Ardent Red，这比他想象中的Elise还要好，更别提驾驶座上的是——
“你以前开过Lotus吗？”
Lando摇下车窗探出头来，他甚至还为了这个登场在黄昏时分戴了个墨镜，在Oscar恍然大悟地笑出声的时候自己也憋不住了，把墨镜摘下来放回胸口，开门下车满意地看着Oscar嘴都合不上地欣赏这辆Esprit。
“怪不得你要这样问我，我早该猜Esprit的。”**
“如果它是银色的话就更像回事了。”
Lando扶着车门说，满意地低头看着两眼放光的Oscar，后者刚刚小心翼翼地打开副驾驶车门，整个上半身都探进去看里面的内饰，双肩包往下一滑砸到头都不带有反应的。他伸手摸了摸两个座椅靠背中间的位置，这辆车的引擎就在这里。Oscar抬起眼看了一下Lando，似乎想激动地点评一句什么，但是双肩包太碍事了，想拿下来结果一起身又撞到了头，本来就不重的车身都晃了几下。
Oscar捂着脑袋从车里钻出去，往后退了两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花了几秒钟才在Lando的笑声里回过神来。
“它……它还能开吗？”
“虽然看着破了点，但是还能开，就是相当不好开。”Lando说着拍了拍引擎盖，“至少别想让他跑M25那种走走停停的路了，你可以进去试试这个离合，我试驾到把它移动到这里熄了至少五次火。”
他指了一下驾驶座，Oscar不客气地把双肩包放在副驾，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尝试这个绝对需要大修的离合器踏板。
“怎么样？这东西你只在地平线里开过吧。”
“你不是开了也熄火吗？”Oscar轻声顶嘴回去。
Lando露出一个很夸张的被冒犯表情，招手让他赶紧出来，“反正你也没带驾照，老老实实导航吧。看现在交通状况大概只能往埃塞克斯开了，走M11然后上小路，晚上可以在附近吃个饭，然后叫拖车把这个宝贝拖回布里斯托，咱们uber回来，就这么定了。”
然而Oscar坐在驾驶座上不愿意出来，他只是在双肩包里掏了一会，拿出来了两样东西递给Lando。他给那根项链换了一条眼镜布包着，Lando满意地接过来之后，这才发现下面是Oscar的澳大利亚驾照。
“好吧，我差点忘了你是给车企打工的了。”Lando认命地说，“我就不该提前告诉你。”
“没有用的，我是随身携带派。”
Oscar笑着说，看着Lando把项链戴回自己脖子，此时眼睛比他刚看到这辆车时还要亮，让Lando觉得他完全可以俯下身去再亲一下他高兴得合不上的嘴，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而且他的小兔牙又着实可爱。他只是认命地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坐进去。周围瞬间又安静了一个度，终于封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要说那句台词吗？”
“什么？”Oscar还在摸索座位和控制面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Lando在说什么。
“‘我要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忘了她怎么说的了，反正就是那些。”**
“我好不容易才把首饰还给你，今天的目标是不赔更多钱。”Oscar一边到处找地方塞自己的双肩包一边说道，最后只能探到副驾驶塞到Lando脚下，“这个包里还有电脑，看来我可能还要赔公司钱了。”
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Oscar长长出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打算先和Lando对一下接下来要走的路线，但是他发现Lando只是撑着脸看向他。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Lando说，看着Oscar的脸上又泛起的红色，“或者说，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算了。我之后有的是时间和这辆车搏斗，今天你就好好开一次。”
有些事到了该说开的时候自然会说开的，如果一直被回避那也没有办法。Lando有点悲观地想，他今天看到Oscar的脸的时候清晰地感觉自己陷入了奉献者的自我感动——就算Oscar回避那个房间中的大象，只是单纯为了这些新奇的东西接近他，这段时间也足以作为他的回报，这次他绝不会再和上次一样把自己关起来抑郁了——这些台词只是在脑子里浮现就已经肉麻得让他牙根发酸。于是他活动了一下上半身，掏出手机准备导航，却一直没注意到Oscar逐渐变暗的眼神。
“从前发生过什么吗？”Oscar一针见血地问，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呃，我们别的时候说也是可以的。”
“也不是非要知道？”Lando没有看他，有点挖苦地预测他的下一句话。
“不是。”Oscar一秒都没犹豫地摇了摇头，这让Lando有点意外，终于抬起头来，看到Oscar倔强地撇了撇嘴，“对我来说就是非要知道。”
Notes:
*"It's just a phase." 这部剧里Posner暗恋同学Dakin时收到的诚恳而又无情的点评，来自他愤世嫉俗的老师。
**《风月俏佳人》（Pretty Woman）里Richard Gere演的男主角开不惯他的银色Lotus Esprit，问Julia Roberts演的指导他开车的女主角以前有没有开过Lotus，并把车交给她开的经典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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