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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学士，双专业——这是什么？转换成这边绩点多少分？4.0？我都看不懂这是在说什么。到别处高就多好，为什么想来这里打工？”经理把简历丢回他手里。

愿意交谈，不错，这是个积极信号。他仍然保持着微笑，道：“我理解您的疑虑，但我的确希望在移居新的城市后，先从基层积攒一些关于本地文化和...”

经理看上去并没被他的匮乏谎言打动，男人想要再说些什么，谈话被第三方突兀打断："你可以雇他，快到圣诞节了，我们正好缺人手。"Lewis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叠新旧不一的彩色钞票；刚结束漫长工作的疲惫与轻快在他面上共存。

似乎手腕上挂着刚才摘下的头绳，Nico看着他轻轻一攥——再一拢，翻开手掌，清点完的小费已经重新被卷成利落的烟筒形状。

“他会说五种语言，”Lewis说，“下次那个惹你烦心的法国客人再来，你可以让他去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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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wis猜他习惯这边的小费文化；这不意外，高级餐厅去多了的男孩是这样。天呐，Lewis听见自己叹气的声音，他不应该再用这个代称来回忆Nico了。面前的金发男人有些担心地望着他：“怎么了？Lewis，”Nico叫他名字的方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熟悉得让人欣慰地痛苦：“你今天的小费不够多吗？”

“......什么？不，”Lewis说，给他解释，“即使对于我来说，今天收到的小费也不少。周四周五常有人来这边约会，很多第一次约会的客人们给小费就会给得大方些。”

“什么样的人会带女伴来这边约会啊？”Nico不假思索地道。

“哦，无意冒犯，”他有点紧张，但不带歉意地补充道。

Lewis愣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起来，“没事。想装有钱的穷人吧，”他说，“但我同意你的观点，这里作为约会餐厅还是环境太严峻了。”

他终于数完钱，Nico等着他再像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如魔术师般简单动作，把钞票攒成整齐严密的一卷。

Lewis把它们再分开，叠成平均的两摞——他拿手掌压了压，确保分配足够公平。Nico的注意力被他手背上的纹身吸引走，Lewis把钱推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什么？这太慷慨了，我不需要——”

“无意冒犯，”Lewis说，“Nico，你看起来有些需要这笔钱。”他拿起钱，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只是往前推了推，塞到Nico手心里：“而且本来我的规矩就是这样，值班的人互相平分。等你熟悉了这里的工作之后，就该你多分给我了。”

“谢了。”Nico说，没再强要面子。如果不是困难到极端境况，他也绝不会考虑在这种地方工作：“所以今天就收工了吗？”

“是的，”Lewis答道。他站起身，理了一下衣领；这个男人真是神奇，一整天的shift过后还看着这么整洁，像是刚刚踏进这个烂地方，而不是熬了十小时之后才望见出逃之路：“我猜我们明天见？晚安，Nico。”

“晚安，”Nico对他真心地笑了一下。

Lewis起身之后又被Nico叫住：“抱歉，还想再麻烦你一下，”Lewis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我付得起的，”他举起手里的钞票晃了一下，“酒店或者短租住处吗？我现在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感觉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找到长租房子。”

Lewis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五秒，或者十秒沉默之后，他才开口：“Nico，你最好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Nico干笑了一声，“我没有。”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Lewis又那样看着他。

半晌，他转身，接着收拾自己的挎包准备下班：“你现在住的地方，我劝你想办法再住几天；然后最好联系一下你的那些朋友——我相信你在曼哈顿还有不少朋友，容他们让你借住几天，然后你再做安排。”

“哦，”Nico说，“但我没有多少朋友了。”

“你总是有的。”Lewis背起挎包，昏黄灯光下他的侧影和很多年前Nico熟悉的样子毫无区别。“今天的钱最多只够买床铺盖去地铁睡。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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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wis不常坐地铁上班，除了他前一天打两份工或上十小时shift的特殊情况。Joe，他跟地铁口那个摆弄塔罗牌的流浪汉打招呼，Karly，今天打算唱歌剧还是音乐剧？他从兜里找出几个硬币给她，今天下午我想听茶花女——对，就那首最俗气的，可以吗？谢了。Mendez，他不熟悉，精神状态初步判断是需要他避开走的那一类——Nico？Nico？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Nico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他笑了两声——他感到尴尬时的本能反应：“呃......我采取了你最后那条建议？”

Lewis抿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

“......哪有你这么蠢的人，我还以为你是聪明的那个。”他说，低着头不去看对方：“你买的被子太贵了。”

快收拾一下，他拉着Nico的手腕，“你早上没班吧？去睡个午觉，洗干净才许上我的床。我冰箱里有袋酸面包，黄油是那盒绿色的，人造黄油，我现在吃素。被子你先搁在客厅，搁得离我的沙发越远越好。我不喜欢用公寓楼的公共洗衣机，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洗衣店。”

他把挂着斗牛犬钥匙扣的公寓钥匙塞到对方手里，你知道怎么走吗？算了，他拿出手机拨给Bono：“早上好？你已经到了吗？”

太好了，Bono，要麻烦你一下，帮我请个假——嗯...有些突发情况。没事，不用担心，我很好，很快就能回来。

你让他顶班好了，他多少年没擦过桌子了？Lewis低声笑了一下，”我也很可惜不能亲眼目睹这幕。一会见。“

走吧，他对Nico说，自然得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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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去调酒真是个笑话，Nico说。今天轮到他收拾厨房，金发男人把抹布折在水龙头上，避开裸露的那节水管：“你都不喝酒！”

午后阳光打在那头金发上，不知是他值完夜班作息紊乱的错觉还是本就如此，这股光芒变得更亮了，Nico像一个坏掉的灯泡会走路。Lewis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一下，Nico瞥了他一眼，把这笑声当成了不满。他把前几天自己搭的沥水架小心翼翼地安到水槽上，对房主说话的语气倒没那么谨慎：“我实话实说，难道不是吗？”

嗯...几个语气词在Lewis那里转来转去，Nico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他其实根本没在听。

Nico猛地转身，几步走到客厅——他们的‘厨房’就是一口电磁炉，一个水槽，一个冰箱，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简陋地方的花纹大理石岛台的组合——Nico走到Lewis身边，不管手上还滴着水，指尖沾着泡沫，就这样跟他紧挨着坐下。沙发陷下一半，Lewis抬眼就看见木地板上的痕迹，音调不自觉提高，本来柔和的声线听着更女性化了：“水！地板刚擦过！”

Nico下意识把手举高了一点，好像那管什么用似得。算了。Lewis长叹一口气。“我没有其他意思，”Nico说，把声音压得很低，手仍然摆着泰迪熊投降那天的姿势：“我就是担心你。我亲眼看见Alex轮班时把兑过的消毒剂往空酒瓶里装来着，你不会哪天拿错了给客人喝吧。”

天哪，Lewis改天得带他好好逛逛周围街区，重塑一下此人对布鲁克林的空间认知，他们公寓的隔音再差也绝对传不到Mercedes Restaurant。

“Susie跟我聊过，”Nico疑惑地看着他。“她觉得我们餐厅旁边的巷子，后面那扇没封实的砖墙，你知道，就和西边街道小巷连着的那半面，特别适合藏匿尸体。”Lewis道，表情平和：我也觉得。Nico重新开始习惯他的跳跃性思维：“你们俩想把Toto干掉吗？给他买好保险了吗？”

他语气里有种积极的兴奋，Lewis推了他一下，Nico是个反应慢一拍的不倒翁玩偶，肩膀碰到沙发扶手又弹回来：“别担心，我有手段——而且我喝过酒。我只是现在不喝了，我还是看得出来苦艾酒的颜色的。”

“那俩小孩把清洁剂的颜色调得和苦艾酒真的一模一样。”Nico还在说。Lewis站起来，挤着Nico往厨房走：“别想了，你还没收拾完，快，”Nico愤怒地往回靠了两下，被Lewis避开第三下：“别用跟狗说话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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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o重新开始收拾橱柜，Lewis坐到岛台上监工。他刚起没多久，身体还没跟上思维的速度；其实他应该从冰箱冷冻层里随便抓出点什么吃的解冻吃掉，然后为周末的工作出门采购，再回家收拾一下，出发去餐馆值他下个shift。

他只是在跟Nico闲聊：“记得你第一次喝酒好像是和我一起。”他说，语气里透着似有若无的一点怀念。“我七岁就碰过酒了，”Nico背对着他，勤勤恳恳地用勉强干了些的同一块抹布擦净灶台。Lewis嗤笑一声，“家长看着的不算，伙计。”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就学其他德国小孩，Lewis回忆道：哪有人按箱喝啤酒的道理？

德国人这样，Nico接道。“好，好，你是，”Lewis翻了个白眼，“你现在还会把自己喝得开始上台唱歌吗？”

“等你下次再跟我喝酒，我们可以看看。”Nico长舒一口气——终于擦完了！他转身，Lewis坐在他面前，心情很好地微笑着。Nico愣了几秒，然后露出一副刚刚醒悟过来的悲壮神情，道：“完了，”

“怎么了？”Lewis神情紧张起来，“烤箱进水了？”

“我应该等你做完饭再收拾的！”

Lewis只将将踢到他睡袍带子。

Nico把Lewis的旧围裙征用过来当擦手巾，他的泡腾片十分钟前丢进温水里，现在已经把透明表面染成均匀的人造浅橙色，他现在习惯这样笨重的甜味了。Lewis看着Nico回到他的那张墨菲床上摊饼，他今天没有排班，所以有这样奢侈的短暂放松时间。他试图在平躺状态下够到床头柜上的会计教材，Lewis赌他会失败。他想再做个兼职。

Lewis看够了这番挣扎，他收回视线，从岛台上下来，照往常惯例往粉色骨瓷杯里加了三勺咖啡粉，热水壶里的水不够烫。他顺势逼着自己加快速度，赶上日程；现在没什么时间留给他做早饭了，尽管Nico再收拾一次厨房的景象让他想想就心情愉悦。

Lewis踏出公寓门，Nico说了半句一路顺风，剩下半句以为没送到，Lewis又退回来，手指勾到门边挂着的其中一串钥匙，“对了，”Lewis隔着半扇木门对他说，“明天晚上你忙完之后来找我，我可以给你调Tequila Sunrise。”

他看不见Nico的表情，只从声音听见男人似乎心情都明亮起来：“那我可得把洗碗剂看好！”

“我收回这句话。”Lewis关上门，小声自言自语。

“你已经答应了！”

他们公寓的隔音真的很差。